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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10:23:08

第三章 舊時徐府

    淩海之王、桉琳大主教等人知道,從三年前開始,京都便一直有人在與教宗通信。

    無論教宗在雪嶺、在漢秋城又或是在汶水時,那些信件都沒有斷過。

    那個人在信中幫著謀劃了很多事情,尤其是最近數月。

    很多人都在猜測,寫信的那個神秘人究竟是誰。

    淩海之王曾經在想那個人會不會是天海勝雪,桉琳大主教則認為陳留王的可能性最大。

    直到婚訊傳遍整個大陸,陳長生準備回京主婚,人們才知道,原來寫信的人是莫雨

    做為天海朝最有權勢的女人,甚至是最有權勢的人,很多人都不理解,為何在天海聖后駕崩之後,莫雨還能活著,而且還能光明正大地活在京都,甚至現在還要和那位成親。

    在很多人想來,這或者是因為她與陳長生之間的關係,讓朝廷有所忌憚。


    那年風雪滿長街,莫雨與折袖在平安道上淩遲周通的畫面,直到今天依然沒有人能忘記。

    但陳長生決定回到京都,真的只是因為她寫信要他回去主婚嗎?

    淩海之王等人並不這樣認為。

    他們看著陳長生的背影,都能感受到那道沉重的壓力。

    無形卻有著無限重量的天空,仿佛這時候已經落在他的肩上。


    還是那年,在那個滿是風雪的深夜裏,商行舟與陳長生在國教學院進行了一場談話。

    除了小黑龍,沒有人知道那場談話的具體內容,但隨後發生的事情,讓很多人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商行舟與陳長生師徒之間應該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陳長生離開京都,成為史上第一位被放逐的教宗。

    隨後發生了很多故事,從雪嶺到汶水到聖女峰,再到白帝城。

    直至面對著魔族與聖光大陸的威脅還有白帝的老謀深算,這對師徒終於聯起手來,證明了那句西寧一廟治天下,雙方之間的情勢似乎有所緩和。

    但在這個時候,陳長生決定回京都,那便意味著那份協議將會廢止。

    那麼此行究竟會成為一趟破冰之旅,還是人族內戰的開端?


    ……

    ……

    隆冬將盡,春意未至,天地間依然一片寒冷。

    無論城內城外,洛水都是靜止的,冰面上覆著層厚厚的雪,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極為寬大的衣帶。

    三千騎兵護送著國教的車隊,從地平線的那頭,進入了民眾的視野。

    淩海之王等國教巨頭,坐在最前方的神輦裏。

    暗柳等離宮重寶,在灰暗的天空下散發著溫暖而神聖的光線。

    數萬民眾站在入城的官道兩側,歡迎著國教使團的歸來。

    民眾們並不知道白帝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們知道魔族的陰謀被擊破了,最令人擔心的妖族背盟沒有發生,而所有這些都是離宮的功勞。

    在深冬時節很少見也很珍貴的瓜果鮮花,被扔到了那些國教騎兵的懷裏。

    更多的視線落在了後方那兩座極其高大的神輦裏。

    那些視線裏盡是熱切、敬畏、崇拜甚至狂熱的情緒。

    聽說教宗大人回來了。

    聖女也回來了。

    隨著隊伍緩慢前行,官道兩側的民眾紛紛向前湧去,場面變得更加擁擠。

    如果不是城門司的官兵嚴加格阻,只怕真的會生出亂子。

    穿著青曜十三司祭服的安華,帶著數千名最忠誠的國教信徒,對著那兩座神輦跪了下來。

    緊接著,更多的民眾如潮水一般跪了下來,黑壓壓的一片,場面很是壯觀。


    ……

    ……

    京都沒有城牆,除了那些飛輦,能夠看的更遠的地方,便是城裏那些很高的建築。

    過去的三年,天海承武一直住在城外的莊園裏,很少進城,更很少進宮與陛下私自見面。做為天海家的家主,要在當前如此複雜的局勢下,再如何謹慎都不為過。

    今天則是例外,他包了與澄湖樓齊名的入松居,請了幾位極引人矚目的貴人一同登高望遠。那幾位貴人裏有幾位神將,更重要的是還有那位中山王。

    看著遠處如潮水般跪倒的數萬民眾,那幾位神將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做為前摘星院院長陳觀松的得意門生,他們極受商行舟的重用,這樣的畫面自然讓他們很難堪。

    但他們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法說。

    那些民眾拜的是教宗大人與聖女,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且在南溪齋的合齋大典上,教宗當著相王的面,親手殺死了白虎神將。

    即便如此,朝廷又做了些什麼?


    天海承武看著人群最前方那個穿著青曜十三司祭服的女子,微微皺眉,問道:“這人是誰?”

    除卻與桉琳大主教之間的關係,安華是一位普通的教士。但現在她在京都尤其是大陸北方,已經變得非常有名。很快便有下屬把她的來歷報知了上來。

    “一群愚夫癡婦!”
天海承武沉聲說道:“真是不知所為,這是在向朝廷示威嗎?”

    “示威?這就是民心所向,而這些都是你口中那個愚婦做出來的。”

    中山王的臉色還是那麼臭,就像世間所有人都欠他錢一樣
,又可能是因為他始終沒法忘記當年被逼吃下去的那些糞便,但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卻要變得平和了很多。

    天海承武明白他的意思,陳長生避世三年,居然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得到如此多的忠誠,擁有如此多的美譽,當然與離宮、尤其是以安華為首的那些狂信徒的傳道有關。

    他的視線離開安華落在後方那兩座神輦上,不由微凝。

    以他的境界實力,自然能夠輕易地看出,那兩座神輦上沒有人。


    ……

    ……

    三年後,陳長生回到了京都。

    他沒有回離宮,沒有回國教學院,也沒有去皇宮見師兄,而是直接去了一座府邸。

    多年前,他第一次來到京都的時候,也是直接來的這裏,沒有去看離宮外的石柱與青藤,也沒有去看天書陵,當時因為這樣,還被這座府邸的女主人很是蔑視了一番。

    這座府邸自然便是東禦神將府。

    徐府
還像當年那樣,充滿了肅殺的感覺,治家如治兵,果然不是一句虛話。


    所有的婢侍丫環都被逐到了遠處,花廳裏隻有幾個人。

    陳長生坐在椅中,徐世績夫人、那位花婆婆、霜兒站在廳裏。

    氣氛很是尷尬,甚至就連隱藏在其間的緊張,都無法流動,仿佛被凍結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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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10:12:20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11-22 10:14 編輯

第二章 春風送暖入屠蘇

   在那個名單上,除了牧夫人,便以除蘇的境界實力最強。而且這個修行黃泉功法的怪物,遁法強大,行蹤隱秘,手段變幻莫測,極其陰險狡詐,雖說在白帝城裏,他被徐有容斷臂重傷,依然極為難殺。

    想來這個怪物現在已經藏進了莽莽群山之中,如何能夠找到他?

    “或者我能夠猜到他會去哪裏。”

    唐家那位盲琴師忽然開口說話:“如果教宗大人不嫌棄,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

    眾人才想起來,這位盲琴師乃是長生宗前代大長老,而那個叫除蘇的怪物則是前代長生宗宗主的一縷殘魂所寄。

    淩海之王望向陳長生,明顯有些意動。

    陳長生沒有同意,因為盲琴師在那場與聖光天使的戰鬥裏受了很重的傷,短時間裏難以恢複,而且畢竟對方是唐家的供奉。

    徐有容明白他的意思,說道:“還是我去吧。”

    說到追殺除蘇,毫無疑問她是最合適、甚至是唯一的選擇。

    她的道法與除蘇的黃泉功法相生相克,而且可以憑借速度強行破掉除蘇的遁法。


    除了她之外,在場的任何人都不見得能追上除蘇,就算追上,也不見得能夠殺死對方,即便陳長生也沒有把握。

    陳長生還是沒有同意,而且他的理由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


    接下來他會回京都,在那座城市裏將會有更重要的事情、真正麻煩的問題等待著他。

    在這種時候,徐有容不能離開他的身邊。


    淩海之王問道:“那怎麼辦?暫且把此事放一放?”

    營地再次變得安靜起來,氣氛有些壓抑。

    “我來想辦法。”

    陳長生看了徐有容一眼,走向營外,徐有容會意,跟了上去。

    淩海之王等人有些擔心,望向唐三十六。

    唐三十六擺了擺手,表明了自己不會參合此事的態度。

    “我去看看。”

    做為資曆最淺的大主教,戶三十二有些無奈
地歎了口氣,也向營外走了過去。

    來到山崖間一株松樹下,陳長生與徐有容停下了腳步。

    他知道戶三十二跟在身後,但沒有出言阻止。

    如果不讓這些大主教知道自己的方法,想來他們很難安心。


    一陣清風拂動樹枝,松針簌簌落下。

    有些發黃的松針落在黃色斑雜的皮毛上,仿佛融為了一體,很難分辯出來。

    那是一隻像土狗般的生物,皮毛顏色很雜亂,看著有些令人惡心。

    它的兩隻後腳似乎是斷了,無力地拖在地上,看著有些可憐。

    看著陳長生,它的眼睛裏閃過興奮的幽光,用前肢撐著身體,艱難而快速地爬動到他身前,不停地親吻他的腳背。

    徐有容歪著腦袋看著這幕畫面,覺得好生有趣。

    雖然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類似的畫面,但每次看到這妖獸扮演奸臣模樣,還是想要發笑。

    戶三十六並不覺得有趣,看著對方兩隻邪惡的小眼睛,便覺得身體有些發寒。

    忽然,他想起來了這種妖獸的來歷,臉色驟變,顫聲說道:“這是土猻?”

    是的,這就是在周園裏生活了數百年的那隻土猻。

    也正是道藏典籍裏記載過的最陰險、最無恥、最狡猾、最嗜血的那種妖獸。

    即便是像倒山獠犍獸這種在百獸榜上排在極前的巨大妖獸,也不願意得罪土猻,甚至在戰場上還要聽從它的安排。

    確認這個像爛皮黃狗般的生物就是傳說中那個極可怕的妖獸,想著那些傳聞裏的血腥故事,戶三十二覺得更加寒冷。

    如果這隻土猻不是被陳長生召喚出來的,而且表現的如此謙卑老實,他拚了命也要在第一時間殺死它。

    土猻感受到了戶三十二流露出來的敵意與一抹很淡的懼意。

    遠離真實世界已經如此多年,人類居然還能記得自己的凶名,這讓它有些得意,然後迅速地警醒過來。


    與那些心甘情願在周園裏平靜度日的妖獸們不同,土猻一直念念不忘要回到曾經生活的世界裏看看。

    為此它曾經乞求過陳長生很多次,只是陳長生想著它的凶名與那些傳聞裏的惡行,自然不會答應。但今天陳長生既然把它從周園裏召喚到了現實的世界裏,那麼自然說明情形有了變化,說不定它真有可能得償所願。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土猻自然不會犯錯,眼神變得更加無辜,神態變得更加謙卑,身子也匍匐的更低了些,兩隻殘廢了的後肢微微地顫抖著,尾巴不停快速地拍打著地面,卻又極小心地沒有激起半點灰塵,真是要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戶三十二依然警惕,不會被這種假相所騙,徐有容則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陳長生說道:“別裝了,趕緊起來。”

    聽著這話,土猻趕緊站直了身體,不敢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它那兩隻殘廢的後肢早就已經治好了。

    只不過這些年在周園裏,它還是習慣拖著兩條後肢在草原裏爬行,除了倒山獠與犍獸根本沒有別的妖獸知道。

    陳長生說道:“幫我去做一件事情。”

    土猻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不停,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長生從懷裏取出一枚丹藥,喂進它的嘴裏。

    土猻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一屁股坐到地上像個修行者般閉著眼睛開始打坐。

    淡淡的霧氣從它的口鼻處不停地溢出,原先還殘存著的一些內傷,也被盡數修複完好。

    這枚丹藥不是朱砂丹,是用朱砂丹的廢棄物料煉成,但裏面還有一些陳長生的血。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土猻睜開眼睛,滿懷感激地看著陳長生。

    陳長生從戶三十二手裏接過除蘇的畫像,在土猻眼前打開,說道:“這個人。”

    土猻看著畫像上那個奇形怪狀的家夥,心想世間居然有人比自己長的還難看,不禁有些好奇。


    陳長生接著說道:“把他殺了。”

    土猻頓時驚醒,低聲嗚咽了幾聲,用滿懷血腥味的殺意,來證明自己的忠誠。

    戶三十二這才知道陳長生準備怎麼做。

    按道理來說,土猻天生能夠土遁,而且極為凶殘陰險,用來追殺除蘇,是最好的選擇。

    但除蘇也是個真正的怪物,土猻也不見得能夠殺死他。

    “我有個想法。”

    戶三十二很清楚在自己說出這個建議之後,教宗大人對自己的評價或者會有所改變,甚至會開始警惕自己。

    但做為最忠誠的下屬,他必須把自己的建議說出來,而且不能有任何隱藏。

    聽完那個想法之後,陳長生看他的眼神果然變了。


    就連土猻望向戶三十二的眼光都變得不一樣起來,似乎有引為同道的想法。

    徐有容只是搖了搖頭。


    ……

    ……

    土猻離開了崖間,去往群山之中,去尋找它失去的世界以及除蘇。

    除了陳長生三人,沒有誰知道這件事情,更沒有誰知道土猻會以怎樣的姿態出現在除蘇的面前。


    就在土猻離開之後不久,國教的大隊伍也再次啟程,向著京都而去。

    誰都知道,陳長生回京是因為他收到了一封信。

    但真的只是因為那封信嗎?

    當然不可能,因為年輕的皇帝陛下還在京都,商行舟也在京都。

    最重要的是,離宮也在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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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09:56:26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11-22 11:38 編輯

第七卷 敢叫日月換新天
第一章 好人就該殺壞人

    汪洋裏有一條船。

    這船離開白帝城已經有了很多天,之所以還沒有抵達目的地,是因為船上的人始終還希望能收到好消息,然後折回。

    到了現在,依然沒有消息傳來,船上的人終於放棄了。

    看著漸漸出現在眼前的海岸線,牧酒詩憔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輕鬆的神情。

    皇叔死了,姐姐那邊應該也出了事情,她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皇兄,但是能夠回家,終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二皇子看著她,輕輕地歎了口氣,心知自此之後,只怕數百年時間都無法再履中土。

    便在這時,一道破空聲響起,天上的流雲受驚而散,船身微微搖晃,一個人出現在船首。

    那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臉很圓很大,看著有些滑稽,或者說生得極為喜慶。


    牧酒詩和二皇子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從哪裏來的,但他們知道,能夠從茫茫海空裏忽然出現的對方必然強大。

    而且這位圓臉老人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那道超越了世俗範疇的神聖氣息。

    牧酒詩警惕地看著對方,問道:“你是誰?”

    那位圓臉老人摸著腦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半晌後說道:“我好像姓曹。”

    聽著這個姓氏,牧酒詩與二皇子都非常吃驚。

    當今大陸神聖領域強者的數量很少,只有一個人姓曹。

    那就是曹雲平。

    曹雲平是天機老人的外甥,也曾是八方風雨中人。

    一百多年前,因為某個隱秘的原因,他曾經與蘇離一戰,然後戰敗。


    那之後,他忽然決意放棄自己的修行功法,改為修行全新的功法。

    這自然是極危險的事情,在誰看來,都極為不智。

    但無論是天機老人還是天海聖后,都沒有辦法改變他的想法。

    曹雲平散去了全身功力,重新開始修行,而就在他眼看著將要成功的前一刻,體內的星輝忽然暴燃,雖然勉強活了下來,識海卻受到了極大的傷害,神智變得有些不清醒,換句話說,他成了一個弱智。

    從那之後,八方風雨便少了一個人,再沒有誰見過他的蹤跡。


    牧酒詩完全沒有想到,此人居然會出現在自己的船上,而且明顯一身修為盡複,甚至可能更勝當年。

    “前輩……有何指教?”

    曹雲平聽著這個問題,再次陷入了迷茫的精神狀態裏,開始拚命地回想,眉頭皺的非常緊,非常用力,於是圓臉變得更加緊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塞滿新棉花的枕頭。

    但無論牧酒詩還是二皇子都不敢發笑。

    曹雲平可能真的變成了一個弱智,但他的境界實力還是這麼可怕,那麼這就意味著極度的危險。

    曹平雲終於想到了,眉頭舒展開來,看著他們眉開眼笑說道:“我想起來了。”

    牧酒詩小心翼翼問道:“前輩想起來了什麼?”

    曹雲平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埋怨說道:“你們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呢?我已經等了你們好些天。”

    牧酒詩忽然覺得有些不安,問道:“前輩等我們有何事?”

    曹雲平說道:“我答應了陳長生,要殺死你們。”

    聽到這句話,牧酒詩與二皇子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曹雲平想起了些事,趕緊對二皇子說道:“別怕別怕,我記錯了,沒有你,只是這個小姑娘必須死。”

    牧酒詩看了眼越來越近的海岸線
,強自穩定住情緒,問道:“前輩為何要殺我?這中間是不是有些誤會?”

    在她想來,陳長生必然是通過某些手段請動了這位隱世強者,又或者是用言語欺騙,那麼她自然也可以想辦法說服對方,或者給出足夠多的利益,這中間的分別,只看這位隱世強者究竟是真的傻還是在裝傻。

    “我現在已經傻了,真的。所以我一直藏在山裏,就是怕在外面隨便出手,殺錯了好人。”


    曹雲平很認真地解釋道:“但你不是好人,因為你與魔族勾結,還殺了別樣紅的兒子,我認識別樣紅,他是好人。”

    牧酒詩很緊張
,神情卻依舊淡然,說道:“前輩為何確定我不是好人?就因為陳長生這麼對你說?”

    “是的,我相信陳長生的話,因為他也是好人,秋山也相信他,秋山也是好人。”

    曹雲平對她耐心說道:“我們都是好人,你是壞人,所以我們要殺了你。”


    ……

    ……

    白鶴離開岸邊後,沒有飛太遠,便在群山間落了下來。

    四位國教巨頭還有三千護教騎兵在營地裏等待著。

    淩海之王對陳長生說道:“秋山家來了信,那位應該去了西海。”


    陳長生怔了怔,問道:“確定?”

    淩海之王回道:“是的。”

    徐有容
問道:“誰去了西海?”

    “曹雲平。”


    陳長生說道:“前些天曾經在天上與他見過一面。”

    徐有容知道他從廬陵王府來援白帝城的時候,在途中曾經被一位絕世強者找過麻煩,這時候才知道,原來就是曹雲平。她知道曹雲平是誰,也知道他與秋山君之間的關係,自然能猜到曹雲平因何出現,帶著歉意看了陳長生一眼。

    陳長生說道:“沒事,應該是相王讓人傳的話,與秋山家裏無關。”

    徐有容
道:“我聽師兄說過,這位前輩是真的神智出了問題,難道不會影響他的判斷?”

    “確實有些受損,前輩現在的智力大概只是孩童水準,不過……他是個好人。”


    陳長生感慨說道:“沒想到那夜只是隨口一說,前輩真的不辭辛苦去了西海。”

    淩海之王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陳長生。

    這是一張黃紙,上面用朱砂著寫十餘個名字。

    這是淩海之王等人到白帝城的第一夜便寫好的。

    牧夫人的名字在紙的最上方,這時候已經被畫上了一道橫線,代表著死亡。


    陳長生從司源道人手裏接過筆,蘸了些化開的朱砂,在第二行牧酒詩的名字上畫了一道橫線。

    這份名單是一份死亡清單。

    從漢秋城到汶水到奉陽縣城到聖女峰再到白帝城,該死的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在牧酒詩的名字旁邊是除蘇的名字。

    眾人的視線落在這個名字上。

    營地變得有些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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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09:19:30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11-22 09:46 編輯

第二百二十二章 寒風烈,如美酒

三人向皇城外走去。

走過崩塌大半的鯨落臺時,陳長生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聽到這句話,聯想著先前殿裡的安靜以及徐有容的反應,唐三十六很是震驚,下意識裡準備逃走。

徐有容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想多了。”

陳長生也注意到了唐三十六的神情變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在這場戰爭裡有很多人死去,包括別樣紅與無窮碧還有那兩位聖光天使

陳長生無法忘懷的卻是很多人根本想不起來的一個生命。

那就是牧夫人腹中的孩子。

在他看來,那個孩子是最無辜的犧牲者。

或者,是因為這很容易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徐有容明白他的疑問由何而來,解釋道白帝一族需要懷胎五年才能生產。

陳長生怔住了,這才明白為何落落說與自己同齡,看著卻是那般小。

原來她說的年齡是周歲。


皇城外,熊族族長、士族族長還有些妖族大人物們在等著他們。

在白帝的視線之外,他們很愿意向陳長生表達自己的善意,修復雙方之間的關係。

只不過終究還是有所顧忌,沒過多長時間,人們便散了,皇城前一片清冷。


陳長生回頭看了眼高處如小黑點般的觀景臺,沒有說什麼。

他當然知道這並不是全部的真相。

在落星山脈破陣的那些夜晚裡,他想了很多,已經隱約明白了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當他用南溪齋劍陣破開禁制,那座山峰垮塌,白帝重現於世的時候,他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看到白帝還活著,只是做確認,但他並不想看見對方,更不想與對方說話。

因為他有些噁心。

白帝沒有死,也沒有昏迷。


天選大典前那夜,相族族長來到落星山脈,自然感應到了他的真實意志。

牧夫人知道相族族長是假意投靠自己,也就是從那一夜開始,她開始懷疑白帝。但是她沒有改變主意,依然進行著自己的計劃,因為她太了解白帝,知道只要他能夠置身事外,便會同意她的做法。

只不過沒有誰能想到,陳長生會去了落星山脈,要把白帝救出來。

那些夜晚的破陣與救人,其實都是逼人。

逼人的不是富貴,而是堅定與執著。

最終,白帝被陳長生從那座山脈裡逼了出來。

破陣的方法,商行舟通過徐有容、再通過小德告訴了他的。

見了眾生,白帝便必須做出決斷。

以此而論,他確實是敗在了商行舟與陳長生師徒的手下。

唐三十六想著當時離宮大陣破滅的畫面,想著從夜色裡走出來的魔君以及天空中的聖光天使
,心有餘悸說道:“好在最後所有的陰謀都失敗了,不然真不知道會迎來怎樣的結局。”

陳長生沒有說話,他並不同意唐三十六的看法。

“誰能說白帝真的敗了?魔族少了兩個聖光天使,人族同樣少了兩位神聖領域強者,商行舟受了不輕的傷,相族族長蒙冤被殺,相族就此覆滅,長老會被嚴重削弱,此後兩百年整個妖域再沒有誰能夠威脅到他,而陳長生與落落之間的關係再也撕扯不開,將來她繼位後,妖族再也不用擔心來自人族的威脅,而得到了這麼多好處,他只需要付出一個妻子的代價。

徐有容微微一頓,說道:“還是他不喜歡的。”

唐三十六忽然覺得風越來越冷了。


然後他才發現已經走出了城門,來到了岸邊的渡口。

軒轅破和唐家的人以及國教教士們在這裡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河面上呼嘯而至的寒風,把人們的呼吸變成了道道霜柱,畫面看著有些壯觀。

那場暴雪過後,白帝城的溫度始終沒有起來。

風來自河面,實際上來自山那邊的西海。

西風寒冷的如同冰刀,卻把人們的臉吹的有些發紅發熱,就像是最烈的酒。

陳長生回首望向皇城,想著剛剛過去的這些天,想著這個故事裡的人們,想著白帝與牧夫人。

“我們真的會變成這樣的人嗎?”


當年在國教學院的湖邊,前些天在汶水城的河畔,他都問過這個問題。

以前唐三十六都會給出很明確的答案,但今天他沉默了。

陳長生想起別樣紅與無窮碧,又想起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

“如果你的妻子對你極好,但性情極差,更是個大奸大惡之徒,你會怎麼做?”

那個問題是別樣紅提出來的。

軒轅破想著那些天,神情微黯。

徐有容靜靜看著他說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陳長生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道:“我會勸你,阻止你繼續行惡,一輩子守在你身邊。”


唐三十六說道:“就像別樣紅那樣?”

陳長生又想了想,搖頭說道:“我做不到。”

徐有容說道:“我也不想要。”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是你遇到這個問題?”

徐有容想了會兒,說道:“我會殺了他,再隨他一道去死。”

這個答案尤其是這種隨意的感覺,讓正準備說話的軒轅破嚇的不敢開口。

“不愧是聖后娘娘教出來的孩子。”

唐三十六很是感慨
,然後話鋒一轉:“我覺得你們腦子都有問題。”

陳長生神情微異,問道:“你覺得應該怎樣做?”

“你們都說我像蘇離,我做事的風格當然也就是那一派。”


唐三十六說道:“能怎麼辦?什麼都不辦。一起做大惡人豈不快活?”

陳長生覺得這話好生不妥,正準備說些什么,遠處卻忽然傳來了一陣熱鬧的禮樂聲。

那樂聲很是歡快,還能聽著其間不時響起的爆竹,應該是誰家在辦喜事。


發生了這么多事情,牧夫人剛剛死去,在這種時候敢辦喜事的人家,或者極愚蠢,或者極有背景。

今天辦喜事的這戶人家卻不屬於這兩種。

之所以沒有誰來阻止,是因為這戶人家是在辦婚事,而主婚人的身份有些特殊。

軒轅破對唐三十六說道:“主婚人本來請的是院長,現在由我代替。”

陳長生說道:“我趕時間離開。”

西荒道殿大主教以及幾位紅衣主教也前來告辭,準備去參加那場婚事。

看著這陣勢,唐三十六越發不解,心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軒轅破對他解釋了這個故事。

今天成親的雙方,是前些天在皇城前觀看天選大典的一對年輕男女。

那個年輕男子是下城松町的熊族苦力,那個年輕女子是上城的一位貴女。

按道理來說,身份地位差異極大的他們根本無法認識,更不用說成親。

問題在於那天,觀景臺上陳長生與魔君一場惡戰,鯨落臺崩落了極大的一塊巖石。

那個熊族苦力在最后關頭,護住了那位貴女。

即便這樣,他們還是會死去,就像當時廣場上來不及逃走的那數百人一樣。

好在陳長生群劍齊發,把那塊巨巖切成了粉末,皇城前落了好美的一場雪。

沒有人死去,感動很快便變成了喜愛,然後超越了很多事情,成就了今天的婚事。

“他們都說可能與提親人也是我有關。”


軒轅破說道:“但我覺得女方家的態度很好,部落裡的人們都想多了。”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代表夫家去提親的人不是你,女方家的態度能好嗎?話說你怎麼會管這事兒?”

軒轅破說道:“都是族人,而且胡記的牛肉包子真的很好吃,忘了說,新郎是胡記包子鋪的幫工,那天如果不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把掌櫃和大師傅扔了出來,以後可就吃不著這包子了。”

唐三十六笑著說道:“太誇張了,什麼包子能這么好吃?”

陳長生沒有笑,認真說道:“那個包子真的很好吃。”

松町胡記包子鋪,離天樹侍廟不遠,離軒轅破的家自然也不遠。

別樣紅最喜歡他家的包子,可惜的是,到死也沒吃上一口熱的。

氣氛變得有些低沉。

唐三十六聽陳長生說過別樣紅臨死前的事情,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軒轅破與陳長生等人告別。

陳長生說道:“以後回國教學院了再聚吧。”

軒轅破點了點頭,與主教們向著禮樂聲起處走去。


看著那邊不停飛濺的爆竹碎片,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是好事。”

“是的,世間還是有不少美好的事情。”


唐三十六說道:“既然如此,誰說我們就一定會成為白帝夫婦那樣的人?”

徐有容淡淡一笑,沒有說話。


隨著太陽光線的照射,氣溫終於升高了些。

西風漸暖,不再如先前那般冷烈。

一聲鶴唳,白鶴離地而去。

殘雪微顫,一位黑衣少女落在了岸邊。

她不解問道:“為什麼這麼急著離開?”

因為陳長生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來自京都的信。

京都裡有人要結婚了,請他回去參加婚禮,並且要他做主婚人。

白帝城裡的這場婚事陳長生可以不參加,但京都裡的那場他必須參加。

而且他知道無論自己願不願意,都逃不過這個差事。

就像當年那樣,無論他願不願意,她還是一樣上了他的床。

《第六卷─西風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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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08:45:15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見

    界姓,是太宗皇帝當年在天涼郡時的舊名。

    自天書碑降世,沒有誰的歷史地位能夠超越這個男人。

    因此在這片大陸上,無論生前還是身後,他始終享受著最高的榮耀,最多的尊重。

    不管是人族還是妖族的民眾,甚至就連雪老城裏的那些恨他入骨的魔族王公們也不會直呼他的姓名。

    但今天黑袍就這樣喊了,而且在後面加上了小兒兩個字。

    誰都能夠聽得出來,他對太宗皇帝那種深入骨髓的恨意。

    “如果時間能夠讓我們遺忘所有的過往,那我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黑袍看著王之策嘲諷說道:“你曾經說過不問世事,還不是一樣放不下。”


    王之策說道:“既然你與異族人勾結,那麼這就不是世間事,而是世外事。”

    黑袍說道:“那又如何?”

    王之策說道:“只要你願意放棄這個瘋狂的想法,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

    黑袍微諷說道:“我見過你的無恥冷酷,難道還會被你騙一次?”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向風雪深處的那座大城走去。

    魔帥與那些魔將也隨之而去,被黑霧籠罩的數個巨大身影漸漸消散。

    王之策看著黑袍的背影,情緒很是複雜。

    ……

    ……

    魔君悄無聲息離開了白帝城,整個過程都很平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這座城市裏,想要殺魔君的人族強者很多,但沒有人能動他,因為白帝很明確地頒下了一道旨意。

    那道旨意與牧夫人的那道諭旨是一樣的,每個字都完全相同。

    遠來是客。

    誰都明白這是為什麼。

    世間萬物,都需要相對平衡的狀態。

    要防止人族一家獨大,便不能讓魔族被削弱的太厲害。


    長老會保持著沉默,妖廷官員保持著沉默,小德這樣的妖族強者也保持著沉默,因為這是陛下的意志。只有金玉律像數百年前那樣,與白帝發生了一場極其激烈的爭執,然後被再次逐出皇城,只能去繼續自己的躬耕生涯。

    陳長生與唐三十六站在觀景台,看著殿內。


    天光極明,殿內極暗,看不清楚太具體的畫面,只能看到那些大臣妖將還有長老們像潮水般黑壓壓地跪著。

    唐三十六想著院落四周的那場血戰,情緒有些糟糕,冷笑說道:“這就是你弱你有理?”

    陳長生沒有說什麼,只是歎了口氣。

    沒有過多長時間,朝會便結束了。

    那些大臣妖將與長老們魚貫而出,隔著遠遠的距離向陳長生恭敬行禮,然後散去,沒有誰敢上前與他說話,即便是熊族族長與士族族長也是如此,與前些天夜裏在道殿裏的情形已經完全不同。

    時隔數年,白帝終於回到了他的城市,根本不需要什麼權謀與手段,整個妖族都會統一在他的意志之下。

    更何況現在唯一可能威脅到白帝地位的相族族長已經暴亡,相族部落也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陳長生與唐三十六走進殿內。

    殿內沒有為陳長生安排座位,唐三十六也無法說什麼不敬,因為白帝也沒有坐。

    “你爺爺身體如何?”

    白帝對唐三十六問道。

    不管有多少腹誹,唐三十六的應對很平靜得體,無論禮儀還是風度都沒有可挑剔的地方。

    只是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話。

    “我都想不明白,他都老成這樣了,怎麼還喜歡攪風攪雨。”

    這句話明著說的是唐老太爺,嘲諷的對象卻是白帝。

    白帝沒有理會他,望向陳長生說了幾句話。

    那幾句話的意思很簡單,也都在想像之中。

    不過是回顧了一下雙方之間曾經親密無間的良好關係,然後希望能夠繼續保持下去。

    最後白帝說道:“在聖女峰上你與折袖殺了那個家夥,很好。”

    說完這句話,談話便告結束。

    有內侍引著陳長生與唐三十六去落落的寢宮。

    陳長生想著最後那句話,有些不明白。


    唐三十六解釋道:“他說的是白虎神將。那個家夥也是膽大心野,居然敢以白虎為號,如果兩族不是盟友的關係,只怕早就被白帝殺了,白帝不方便動手,你替他殺了那人,他應該真的很高興。”

    來到最高處的石殿外,看到了欄邊的那道身影,陳長生有些意外,但還是先去了石殿裏。

    唐三十六自然不會跟著,向欄邊的那道倩影走去。


    石殿並不簡陋,圓形的窗與烏木的隔斷,把空間切割成極富美感的畫面。

    落落站在這幅畫裏,就像盆中一枝冷俏的小白花。

    她臉色蒼白,神情淒楚,看著很是可憐。

    不僅僅因為親生母親的無情以及死亡,或者是稍後的離別,還因為很多別的事情。

    陳長生站在她身前,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落落低頭,沒有說話。

    滴滴答答,那是淚水落在地面的聲音。

    片刻後,她抬起頭來,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水,露出一抹真摯的笑容,說道:“先生,不用了。”

    如果陳長生說的不是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而是和我一起走,那麼,她或者就隨他走了。

    前者是問句,是征求她的意見,後者是命令。

    做學生的,怎麼能違逆先生的意思呢?


    可惜了。

    她很自然地靠在了陳長生的懷裏。

    就像從前那樣。

    陳長生的手不知該落在何處。


    看著那張小臉上的淚痕還有那抹燦爛的笑容還有最澄靜的眼神,他想起了很多畫面。

    國教學院院牆上的斑駁雨痕、大榕樹上能夠看到的燦爛暮色,還有那片澄靜的湖。

    他的手落了下來。

    只是與從前有了些不一樣。

    這一次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背上。


    ……

    ……

    過了很長時間,陳長生都沒有出來。

    唐三十六忍不住再次望向身邊。

    徐有容沒有理他,也沒有回頭望向殿裏。


    這裏是皇城的最高處,比觀景台還要高。

    她在欄邊能夠把觀景台看得清清楚。

    她知道那裏曾經有過一株梨樹。

    她也知道梨花帶雨的畫面是多麼動人。

    不久前她曾經親眼看過。

    那張清稚的小臉上滿是淚珠,誰會不憐惜?

    唐三十六忍不住了,說道:“你……”

    徐有容面無表情說道:“閉嘴。”

    唐三十六有些惱火,說道:“我……”

    徐有容微微挑眉,說道:“我見猶憐,何況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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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05:49:59

第二百二十章 帝心皆風雪

咳嗽有很多原因,最常見的

是病。

寒氣傷肺,最是纏綿,即便是神聖領域強者,也會覺得很麻煩。

商行舟並不知道,在隨後的歲月裡,白帝會一直這樣咳著,咳很多年。

但他知道白帝受了不輕的傷,就像他自己一樣。

無論是那兩位聖光天使還是牧夫人,都是極強的對手。

他與白帝是當世最強者,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時候他本可以選擇做些什么,沒有做就是因為這個道理,也因為他知道陳長生以及徐有容都不會支持自己——他與白帝的意志可以隨著時局的變化而不停改變,那對年輕的男女不會。


他對白帝說道:“但終究還是到了今天。”

“她天賦高、血統好,有能力、極聰慧,而且美麗,與我結合,可以生出最優秀的後代。”

白帝說道:“為此我可以忍受很多事情,包括她的野心,只不過我沒有想到她的野心竟如此之大。”

商行舟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牧夫人只是想為大西洲謀圖一些利益,白帝只會保持沉默,但她最近的舉動已經涉及到了妖族的存亡大事。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她瞧不起我,她總覺得我是一個不懂藝術的妖怪。”


白帝淡然說道:“這些都無所謂,我依然可以忍她,但是我不可能像別樣紅那麼忍。最重要的是,落落是我挑選的下一代白帝,你也應該很清楚她的血脈多麼純正,多麼強大,就因為大西洲的想法便要遠嫁雪老城?她真是瘋了。”

商行舟說道:“整件事情裡我最不理解你的也是這點,她的腹中也是你的後代。”

白帝神情漠然說道:“子女這種事物,向來不在於多而在於精,像落落這般優秀的孩子一個也就夠了,再多生些廢物出來又有什麼用?自古以來我族人數極少,便是這個道理,不是誰都像你那位皇帝陛下一樣,生出那麼多兒子出來,再讓他們自相殘殺,看誰能活到最後,便能繼承大寶。這算什麼?養蠱?你們人族有時候真是不知所謂。”

這句話裡的皇帝陛下,指的自然是偉大的太宗皇帝。


商行舟說道:“既然如此,何必做這些?”

“當年在寒山北的雪原里,你藉我之手重傷魔君,也拖了我五年時間。”

白帝看著商行舟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

“這五年時間,足夠你做太多事情,你居然真的從天海的手裡奪回了人族大權……我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如果雪老城覆滅,你一統天下,到時候我族又該如何自處?所以我只能爭取拖延一下你們的步伐。”


商行舟平靜說道:“我不是太宗皇帝陛下,我沒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你們都高估我了。”

白帝說道:“你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有多麼可怕,更何況,你還教出來了兩個好學生。”

商行舟沒有接話,說道:“所以你設計了這一個局?”

這還是他先前說的那句話。

何必做這些呢?

這些指是的所有事情。

這是白帝的城市。

這座城市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必須經過他的同意,或者默許,甚至是暗中推動。

無論是牧夫人做的那些事情,還是相族族長做的事情,無論是好事還是惡事。

比如天選大典,比如陳長生曾經面臨的那些兇險,比如這個局,比如別樣紅與無窮碧的死亡,比如最重要的那件事。

白帝不會同意把落落嫁到雪老城,並不意味著最開始的時候,他沒有想過與魔族結盟。


“你以自己的女兒為籌碼讓兩邊鬥著,你卻在一旁觀戰,無論哪個結局,最後出來登高一呼,那便是圓滿。”


商行舟說道:“像我們這些活了太久的人,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問題,計謀自然不會有太多漏洞,只不過你沒有想到,陳長生會到的如此早,改變了整個局勢走向,而且如此執著地要把你從那座山裡挖出來。”

白帝說道:“我說過,你教出了兩個好學生,而且你也到了。”

商行舟說道:“如此大事,我怎能不親自到場。”

白帝知道他說的大事並不僅僅是妖族有意與雪老城結盟,更在於那兩位聖光天使。

對他和商行舟這樣處於大陸最巔峰的人物來說,真正的大事,只能是世外之事。

他們都是要行大道的人,他們的道是這邊的道。

王之策的話來說,位置是相對的,那麼立場自然是先天注定的。

魔族的所為,已經觸到了他們的底線。

“應該與魔君沒有關係。”


白帝說道:“只有她和黑袍這種瘋子,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商行舟說道:“女人都是瘋子,所以不能讓她們站得太高。”

很多年前,他反對白帝與牧夫人的親事,便是基於這個考慮。

同樣,他對天海聖后也持同樣的想法。

“所以我想不到,你居然願意請徐有容幫忙。”

白帝說道:“她也是女人,而且是你學生的未婚妻。”

商行舟說道:“想要擊敗你,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不錯,我終究還是敗給了你們師徒。”


白帝說道:“這讓我越發覺得那句話有道理。”

這指的自然便是現在整個大陸都在流傳的那句話。

西寧一廟治天下。

這句話裡的治字,可以理解為治理,也可以理解為治服。

商行舟與他的兩個學生如果齊心同力,可治各種不服。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句話是你閉關之前說的。”

“不錯。”

“你從來都不會認輸。”


商行舟平靜說道:“那當我滅掉魔族之後,你準備怎麼面對我?”

“以前我確實很擔心,但現在稍微好了些,因為在你再次來白帝城之前,首先你要戰勝你的那位好學生。”

白帝說道:“我發現你那位學生比我想像的更加出色,你要做到這點,真的很難。”

就像商行舟說的那樣,像他們這種在歲月裡沉浸太長時間的大人物,只要去算,便無遺策。

落落會成為下一代的白帝,那麼只要陳長生在位一天,無論人族如何勢盛,妖族都可以保證安全。

牧夫人曾經對落落說過,這種師徒關係並不牢固,除非陳長生願意娶落落,才可安心。

白帝不這樣認為,他非常肯定,陳長生正因為不能娶落落,反而會對她越好。

這不是求不得,而是歉意以及被崇拜、被愛者的喜悅融合在一起的無比強烈的保護欲。

當然,所有這些謀劃成立的前提是,陳長生不會被商行舟殺死,也不能失勢。

“你就這麼看好我那個不成器的學生?”

這是對話至今,商行舟第一次承認陳長生是自己的學生。

“其實一切都源自於你對他的態度。”


白帝看著他平靜說道:“如果你不是這麼看重他,這個世界最初又怎會如此看重他?”

商行舟說道:“如果這種看重並不是你們所以為的意思呢?”

白帝說道:“那就到時候再說,而且將來如果有人願意承諾給我更多,我當然可以改變主意。”

商行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青石街。

陳長生一直看著這邊。

他看著商行舟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沒有出聲。

當年在天書陵的神道上,他背著天海聖后的遺體向下走,商行舟向上走,錯身而過,不發一言,不看一眼。

他當時沒有說什麼,此後也沒有說起此事,但其實心情有些難以承受。

今天商行舟曾經看了他兩眼,但他的心情依然如此。

商行舟看他的眼神與看陌生人並無區別。

有兩隻手先後落在了陳長生的肩上。

不是負擔,而是安慰。

陳長生看著唐三十六笑了笑,然後轉身望向徐有容,說道:“我沒事。”


寒冬時節的雪原,冷的如同深淵,魔獸呵出來的氣,很快便被凍成了冰晶。

風很烈,但沒有一絲暖意。

黑袍靜靜看著西方,忽然說道:“敗了。”

聽到這句話,不遠處那只極其高大的倒山獠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吼。不是因為倒山獠聽懂了他的話,知道魔族這幾年來最重要的謀劃就此破滅,而是因為坐在它頭頂的魔帥很憤怒地拍斷了它的一截硬角。

在黑袍與魔帥的身後還有十餘名魔將,更遠處還有數道被黑霧籠罩著、異常神秘的巨大身影。

魔族沒有增援白帝城,基於幾個原因。

黑袍相信聖光天使的強大戰鬥力,相信自己對京都局勢的掌握,也是因為時間上來不及。

更重要的那個原因是一個人。

雪原裡站著一位中年書生。

那個古往今來、天上地下最出名的書生。

王之策。

“沒想到他居然連你都請動了,現在想來當年你能躲掉界姓小兒的殺心,還是計道人的他應該出了不少力。”

寒風拂動,露出黑袍有些隱隱發青的臉頰,他的聲音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聽到那個久違的名字,王之策嘆道:“幾百年的風雪,依然沒有辦法洗去你的恨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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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05:09:41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11-22 05:34 編輯

第二百一十九章 白帝城中雲出門(下)

聽完這話,牧夫人沉默了很長時間,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白帝的話再如何刻薄、嘲弄,讓她很不悅,但細想來,確實無法作答。

這個事實讓她想起了這些年來的諸多事實。

忽然間,她覺得這些年,這些事都有些荒唐。

西海上孤帆遠影,故國哪堪回首。

只是,從很多年前開始,她就習慣了那樣思考問題,那樣做事。

真的已經很多年了。


她感慨說道:“這些話,你已經忍了很多年了吧。”

白帝想了想,說道:“還好,因為以前你表現的並不明顯,而我們的女兒才十幾歲。”

“原來是這樣呀。”

牧夫人的眼裡生出一抹寂寥的情緒。

還有很多話沒有說,雖然來得及說,但再說也沒有太大意義。

心安處便是家鄉,為何始終無法心安?為何她剛才沒有離開,而是要等著與白帝說這番話?

無數的雲,向著天空中那件藍色的宮裙湧去。

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形成了一道極厚的雲海,白濤生滅。

仿佛世間所有的雲,都來到了白帝城的上空。

這裡說的所有,是真正的所有。

有落星山脈雪峰上的那些寒雲,有西海上的那些雨雲。

還有山溪間的霧氣、雪原上的冰絮,甚至就連極遙遠的東方雲墓裡,都有些雲向著這方飄來。

雲海變得越來越厚,越來越廣,覆蓋了百餘里方圓的天空。


雲本來是白色的,但當數量太多之後,光線無法穿透之後,便變成了灰色,直至黑色。

從地面望過去,天空中的雲海變成了一片墨海。

太陽被遮在了雲層的那一邊,雲下的世界變得越來越陰暗,直至再也無法看清什麼。

黑夜提前到來。

白帝城裡到處都是驚恐的喊叫聲。

妖族民眾們再次四處逃散,或者怔怔地站在街上,望著天上如墨般的雲海。

陳長生與徐有容對視一眼,抬頭望向天空。

唐三十六望向天空。

小德與士族族長等大妖也望向了天空。

這場聖人之間的戰鬥,就這樣開始了嗎?

在那道青石碎裂的街道上,商行舟也在看著天空,神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什麼。

咔嚓一聲響!

一道如天樹般粗細的巨大閃電,撕裂了雲海,照亮了整個世界,然後在半空裡消失。

如墨般的雲海,在那一瞬間,有數里方圓被塗的極白。

接著有無數道閃電亮起,大多數未能破開雲層便湮滅,偶爾有些破開雲層,也無法落到地面上。

這些閃電應該來自上方,居然能夠撕裂十餘里深的雲層,其威力可想而知。

巨大的雷聲轟鳴而至,帶來無數場颶風,呼嘯著在城里開始肆虐。

紅河禁制生出感應,自然激發,形成無比巨大的青光罩,把皇城、天守閣以及整個上城的建築都護在了其間,卻依然無法阻止那些颶風刮倒下城的簡陋民居,不知多少民眾被磚石砸的頭破血流。

在那些閃電的撕扯下,雲海裡生出無數巨濤,不時向著下方吐出如火舌般的云絮,畫面異常壯觀。

那些雷電偶爾照亮雲下的世界,卻無法帶來真正的溫度。

被極厚的雲層隔絕在外的太陽,無法向著大地播灑溫暖,白帝城的溫度急劇下降。

雲層裡的那些濕氣,根本來不及凝結成水珠,直接變成了雪花,然後落了下來。

那些被閃電撕裂出的雲絮,就像是被吹散的蒲公英般,不停地噴灑著數量難以想像的雪片。

這是一場極其罕見的暴雪。

因為恐懼而避走,或者躲回家裡的民眾,都已經走了。

現在還留在街上的人,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

他們站在鵝毛大雪裡,抬頭看著天空。

只可惜他們的視線可以穿透暴雪,卻無法穿透厚厚的雲層,看到這時候到底在發生什麼。

嘩的一聲輕響,陳長生撐開了黃紙傘。

唐三十六正準備走進去,卻發現他走到了徐有容的身邊。

買脂粉的小姑娘喊了聲少爺,把傘舉到了他的頭頂。

桉琳正在替凌海之王等人療傷,不時抬頭看一眼天。

院落四周很安靜。

白帝城裡也很安靜。


只有那道雲海不停地翻滾著,撕裂著,向著大地噴散出雪片。

整個世界在黑與白之間不停地變化,卻沒有一瞬間變成灰色。

天空與大地仿佛合在了一處。

一道極粗的閃電落在遙遠的西方。

一座不知名的山丘被轟平了峰頂。

那條院落外的山澗被凍住,再沒有水聲。

雷鳴不停,雪亦不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雲海深處終於出現了一道裂縫,然後向著兩邊而去。

陽光從那道裂縫裡灑落,然後變得越來越廣,重新籠罩了白帝城。

雲海漸漸崩散,落下無數夾著雪花的雲絮。

那些寒冷的雲沉降到皇城、天守閣的地面上,順著天梯向下方流瀉而去,看著就像是道瀑布。

雲瀑來到下城,順著城門而出,最終進入紅河,不留半點痕跡。

無論是碧藍的天空還是白帝城裡,都沒有任何痕跡。

一絲雲都沒有。

皇城最高處的石殿裡。

落落站在窗前,看著那些殘雪,小臉上都是淚水。

白帝回到了那條街上。

他望向天空。

那裡已經沒有雲。

但還有雪在落下。

那些雪仿佛來自虛無。

一切都是那般虛無。

商行舟走到他的身邊,說道:“我們是多少年的朋友了?”

白帝說道:“幾百年了。”

商行舟接著說道:“當初你選擇她的時候,你的父親反對,我反對,大臣也都反對。”

白帝自嘲一笑,說道:“今天金玉律還在說這件事情。”


商行舟望向他,問道:“那麼現在你怎么想的呢?”

“你是說我會不會後悔?”

白帝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那是你們人族與魔族才會有的無聊想法。”

如果真是很無聊的想法,何至於要沉默這麼長時間,要想這麼久?

山無陵,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下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這便是絕別。

黯然者,唯別而矣。

更何況是絕別。

只不過,一切真的至此而絕嗎?


那些消散的雲,這些還在落的雪,都是她,寒冷濕綿的令人有些惱火。

白帝忽然低頭開始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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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05:08:58

第二百一十八章 白帝城中雲出門(上)

這句話的重點並不在於後段,而是前面三個字。

白帝沒興趣用陳長生與餘人來挑弄商行舟的情緒。


他很坦誠或者說的,向商行舟表明了自己的底線。

如果商行舟堅持要魔君去死,那麼商行舟今天便可能重傷,甚至死去。

那麼這才會涉及到人族會交到他哪個學生手裡的問題。

為何白帝有這樣的信心說出這樣的話?

商行舟明白,一切都源自於始終沒有被他們提及的牧夫人

她一直都站在雲端,並沒有離開遠去的意思。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被背叛的白帝都不可能原諒牧夫人。

但商行舟知道,白帝隨時可以改變自己的態度,哪怕那會讓他自己很噁心。

“有的人活著,有的人會死去。”

商行舟看著白帝的眼睛說道。


青石碎裂,街上生出一道氣浪,震垮了一排黑色的屋檐。

無數道視線望了過去,看見了商行舟,卻沒有看到白帝的身影。

白帝來到了雲端。

他與牧夫人靜靜對立。

“你和商談完了?”

牧夫人就像在問一件很尋常的小事。

白帝回答的也很隨意,說道:“魔君會活著。”


牧夫人望向西方說道:“有時候我也會想,這一切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或者正是因為你總喜歡望著家鄉?一切都源自自己的選擇,比如三年前你的那個選擇。”

白帝說道:“我沒想到夫妻一場,你居然真想置我於死地。”

牧夫人神情漠然說道:“我這一生從未見過像你這般虛偽的人,到了這時候,還要說這些話。”

白帝微笑說道:“難道不是你用海潮之力封住了我的陵宮?”

牧夫人轉身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難道閉死關不是你自己的選擇?”

白帝沒有接這句話,問道:“你何時確認我還活著?”

牧夫人說道:“那天夜裡老相去了落星山脈,回來時說感知到了你的意志。”

白帝說道:“難道這不是你要求他這麼做的嗎?”

牧夫人說道:“這是落衡的親事,就算是我要求他,他也敢不聽你的命令便應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帝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他應該是兩年前就已經暗中投靠了你。”

牧夫人微嘲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你三年前安排他做的事情。”

無數年前,整個大陸都以為白帝與牧夫人恩愛至極,是舉世稱羨的聖人夫妻。

誰能想到,他們之間原來從無信任,所謂爾虞我詐,只是家常。


白帝問道:“你為何會對他生疑?”

牧夫人嘲弄說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是你的忠犬,是你的狂熱信徒。”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剛才皇城前如山般倒塌的那道身影,白帝沉默了很長時間。

如果在旁人看來,這或者是追悔,或者是感傷,或者是自責。

但在牧夫人看來,這就是無恥且令人惡心的惺惺作態。

“在我面前你何必再做出這副姿態。兩百年來,你一直想著要殺死這個威信最高、資歷最老的長老,想要除掉他所在的相族,只不過因為他和他的族人太過忠耿,你竟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借口與理由,今次好不容易利用他的忠誠可以方便地潑幾盆污水,你當然會趕緊殺了他。”

牧夫人臉上的嘲弄神情越來越濃,說道:“說起來你與商行舟這對老友真的很像,真是虛偽到了極點。他想殺死自己的學生,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所以才想借我的手,而你也同樣如此。”

白帝神情不變,說道:“既然你知道我還活著,為何不阻止我出來?”

“如果你想出來,自然就能出來,如果你不想出來,那就說明你想看戲。”


牧夫人面無表情說道:“夫妻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你始終不肯出來,就是默允我的計劃,你想看著我與黑袍做這些事,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會阻止我對陳長生動手。”

那夜曾經讓陳長生警惕卻又百思不解的力量,現在看來當然就是來自白帝。

也只有白帝才能在不出面的情況下,直接讓整個妖族的傾向一夜改變。

牧夫人不需要白帝回答這個問題,自己很快便推出了結果。

“想來是你知道了商行舟隨時可以出現。”

白帝說道:“不錯,我終究還是低估了老友的魄力與手段,沒想到他居然會請徐有容幫忙。”

“沒有誰願意在臺上品生品死,你卻在臺下品茶。”

牧夫人看著他冷笑說道:“我不想讓你繼續看戲,商行舟也不想,誰都想讓你上臺唱一齣。”

白帝說道:“我也低估了陳長生的決心與毅力。”

牧夫人想著那些夜晚在皇城與落星山脈之間來回的身影,搖了搖頭。

她也沒有想到,陳長生居然有能力而且有如此令人敬畏的耐心,用手中的劍陣生生磨破了那座禁制。

從那一刻開始,白帝再無法扮演一位凄苦的、與世隔絕的被囚君王。

所有矛盾在那一刻爆發,所有的故事有了開端,戲臺之上所有角色都粉墨登場。

這便是見眾生。

牧夫人看著他嘲諷說道:“雖然你最終被那對師徒像個小丑一樣逼了出來,但我不會同情你。”

白帝平靜說道:“我不需要同情。”

“那他呢?”


牧夫人用手輕撫小腹,看著白帝說道:“你的兒子需要被同情嗎?”

還沒有來得及見到天地、見到眾生的小生命,如果需要被同情,只能是無法見到這些。

也就是說夭折。

白帝的視線落在牧夫人的小腹上。

牧夫人的小腹很平。

“我白帝一族血脈傳承不易,胎兒需孕足五年,子息可謂艱難。”

白帝看著她平靜說道:“但我們已經有了落落。”

牧夫人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她終究只是個女兒。”

“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因為我從來都不覺得女兒與兒子有什么區別,自然沒有想過再要一個兒子。我始終都不明白,你們大西洲人在這方面的看法到底是怎麼來的。”

白帝的神情越來越嘲弄,言語越來越刻薄。

“因為女兒要嫁人,不能養老,或者是因為女生外向?可我看你嫁到我白帝城這麼多年,一直都還想著娘家,從來都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家人,既然如此,你在擔心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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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22 04:56:10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死後的溫暖

    在無比遙遠的南方海洋深處,一道流光忽然停下,聖光天使現出身形。

    他的身體被大日如來劍貫穿,受了極重的傷,即使是神血也無法修復。

    他必須盡快回到雪老城,接受祭台的供養。

    但北方的天空裡出現一道黑色的山脈,擋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隨後無論他選擇什麼方向,始終都無法繞過那道黑色的山脈。

    那道山脈是可以移動的,那是一隻玄霜巨龍。

    即便是在聖光大陸甚至傳說裡的史前光明世界裡,玄霜巨龍都是最高貴、最罕見的生物。


    但這隻玄霜巨龍尚未成年,若是平時,聖光天使或者會警惕,然而絕不會不戰而退。

    問題在於他現在的傷勢太重,只能靠著潔白的羽翼維持著速度,確保不會被對方追上,卻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過了這麼長時間,他的傷勢逐漸惡化,終於還是到了必須要決一死戰的時刻。


    太陽照耀著如鏡般的海面,水霧漸生,有些悶熱。

    聖光天使轉身望向天邊。

    一道黑線高速而至,驟然停止。

    如風暴般的龍吟裡,黑衣少女踏空而至。

    神族與龍族的語言極為接近,聖光天使能夠聽懂她的意思。

    「我確實傷的很重,但是我依然有殺死你的力量。」

    聖光天使的臉色異常蒼白,彷彿透明一般,神情卻非常肅穆。


    他用那種複雜的語言低沉說道:「在這遠離大陸的海洋深處,相信沒有誰能夠幫到你。」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試圖穿過雪嶺回到魔域,在大陸的腹部飛行過很長一段時間,甚至有幾次成功地避開了小黑龍的攔截,但在最後的關頭,他選擇了放棄,因為他感覺到在路線的前方,有些極強大的氣息在等著自己。

    那些氣息有的像太陽,有的像古井,有的就是一把刀。

    很明顯,那些人族強者在大陸各處等著斬殺他。

    聖光天使不敢冒險,離開大陸,向著最遙遠的南海深處而來。

    所謂的決一死戰,其實也就是死裡求存。

    那個道人與那個白衣少女還要在白帝城裡處理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那個年輕人的生死。

    只要他能夠把這只玄霜巨龍殺死,那麼這片大陸上再沒有誰能夠跟上他的速度。

    到時候他只要提前選擇好路線,避開大陸各處的那些人族強者,極有可能回到雪老城。

    帶著神聖意味的吟誦聲,從聖光天使薄薄的嘴唇裡如流水一般淌出。


    他的神情變得更加肅穆,莊嚴至極,無比虔誠。

    他的氣息也變得強大了很多。

    他把所有的希望與榮耀,都寄託在隨後的這場戰鬥裡。

    ……

    ……

    小黑龍的神情很不嚴肅,連認真都算不上。

    看著氣息不停變強的聖光天使,她根本沒有如臨大敵的感覺,反而像在看著一個白痴表演。

    她忽然想到很多很多年以前父親曾經對她說過的一些話。

    「那些天使啊,因為驕傲,所以愚蠢,最好殺了。」

    是的,父親。

    這些天使果然像您說的那樣笨。


    小黑龍有些感傷。

    在碧空與海水之間,沒有風,也沒有聲音。

    忽然,海水動了起來,不停翻滾,如同沸騰一般。

    數十個或大或小的島嶼,從海水裡緩緩升起。

    那些島嶼上躺著或大或小、各種各樣的……龍。

    這裡便是龍島,這個世界所有的龍都生活在這裡。

    這時候太陽當空,正是它們曬太陽的時候。

    數十道龍吟此起彼伏地響起,或者威嚴,或者暴烈,或者輕佻。

    數十道如山脈般的龍軀,橫亙在天空裡,遮住了所有的陽光。

    數十道或者恐怖強大或者還很弱小的龍息,落在了聖光天使的身上。

    聖光天使沉默了片刻,放下了手裡的光矛。

    在海水裡,他向著最黑暗的深處沉去。

    他睜著眼睛,看著海面上的陽光。

    他並不覺得寒冷與恐懼,反而覺得有些溫暖。


    ……

    ……

    南海的海水之所以是溫暖的,是因為那裡很少有雲,陽光極烈。

    紅河的水之所以也不寒冷,則是因為天樹地底的荒火順著岩縫洩漏出來了少許。

    今天散溢出來的荒火尤其多,河水更加溫暖,紅藻們歡欣鼓舞地生長著,沒用多長時間,便把河水染的更紅。


    如果是平時,以紅藻為食的於京應該正在開心地進食,不時用闊平的巨尾拍打河面,形成壯觀的景象。

    但擁有相當程度智識的它們,今天早就已經潛入了最深的河底,根本不敢冒頭。

    河水是那樣的平靜,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紅色的緞面。

    兩岸已經空無一人。

    白帝城裡則是一片嘈雜。

    尤其是西城那座與相族莊園隔澗而鄰的院落四周,更是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

    大院裡的屋宅已經完全垮塌,到處都能看到廢磚斷梁,蒙著黃沙,看著就像是已經廢棄了數十年。

    離宮大陣已經被破,那位聖光天使已經橫死,但院落四周的教士們沒有離開。

    凌海之王等國教巨頭,哪怕身受重傷,也依然守在院門前。

    唐三十六臉色蒼白,要靠那位賣脂粉的小姑娘扶著才能站住。

    他們沒有離開,是因為魔君還在裡面。

    但他們也無法進去,因為現在整個大院,都已經被紅河妖衛包圍了。

    小德與士族族長及十餘名妖族大強者站在院門前。

    雙方就這樣沉默地對峙著。

    後方忽然傳來一些聲音。

    國教教士們如潮水一般分開。

    陳長生與徐有容走了過來。

    數百道劍破空而起,在天空裡組成了劍陣。

    小德沒有讓開的意思。

    他看著陳長生說道:「這是陛下的意思,請見諒。」


    ……

    ……

    天守閣四周的草甸,在河水的滋潤上保持著青嫩的顏色。

    街上的青石板被剛才的那片雲霧潤的有些濕,泛著油般的光。

    白帝望著遠處那座大院前的動靜,看著天空裡如雨般的群劍,眼裡生出一抹欣賞的神情。

    陳長生的劍道要比傳聞裡說的更加強大。

    商行舟走到他的身邊,說道:「我想殺的人,沒有人能阻止,你也不行。」

    他說的不是陳長生,而是魔君。

    殺死那兩個聖光天使,對他來說,只是最基礎的目標。

    如果能夠把魔君也殺死,那麼人族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就連最後那位聖光天使,白帝都想給他留一條活路,更不用說魔君。

    所以他向商行舟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死後,人族會是你哪個學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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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8 05:53:03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11-18 06:01 編輯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如來此看師眠

陳長生知道自己的老師準備做什麼,自然不會阻止他。

就算他想要阻止,可能也無法做到。

商行舟握住了那把劍。


那把劍的式樣有些古樸,或者說陳舊,在滿天劍雨裡很不起眼。

當初陳長生從周園裡劍池中帶出萬餘把劍時,也沒有注意過這把劍。

後來國教決定把這些劍歸還當年的那些宗派山門,離宮派出了很多位資歷極老、見識極博的教士負責為這些劍登錄名冊,但依然沒有人知道這把劍的來歷,不過因為這把劍太不起眼,所以也沒有太過在意。

不知來歷,自然不知道該送回何處,這把劍就這樣留在了陳長生的身邊。在隨後的那些戰鬥裡,這把劍就像別的同伴一樣,順應他的心意,成為劍陣裡的一部分,成為劍雨裡的一滴。


依然還是那樣的不起眼。

直到今天,商行舟握住了這把劍。

被天樹枝葉遮蔽天光的崖間一片陰暗,忽然間明亮了起來,仿佛多出了一輪太陽。

那把劍散發出無比刺眼的光芒。

這把劍是佛宗的禪劍。

劍名大日如來。


佛宗早已寂滅,無論道藏還是民間典籍上都沒有任何記載。

誰還能識得這把劍?

當今大陸只有三個人知道這把劍的來歷。

其中二人此時應該正在天涼郡北方的雪原上對峙。

只有商行舟在場。

他在滿天劍雨裡一眼便看到了這把劍,然後摘下了這把劍。

佛宗修的是心,禪劍定的就是心。

所謂大日如來,便是隨心而至,是真正的心劍。

西寧一廟修也正是心意。

可以想像,這把劍落在商行舟的手裡,會是怎樣的可怕。


那位聖光天使感覺到了危險,發出一聲低沉的雷鳴,想要震飛白帝的神魂,用全力應對。

一道青色的殘影在天空裡劃過。

那是商行舟的道衣。

白帝的神魂漸漸散去。

一道金色的鮮血從聖光天使的胸口處飆射而出。

他沒能避開商行舟的這一劍,身體被貫穿。

這一劍不知其所起,一往無回。

誰能避得開?

山崖間一片死寂。

聖光天使低頭望向自己胸口處的洞,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金色的血液不停地淌落,帶來很多異象。


被血水打濕的地面,忽然生出很多青草,草裡有著聖潔的白花。

陳長生與徐有容沒有太過喜悅,反而覺得身體有些寒冷。

他們看到了那一劍。

這一劍太可怕了。

或者說商行舟太可怕了。

他的劍完全隨心意而行,真正的做到了羚羊掛角、天意難測。

這樣的劍誰能避得開?

陳長生就算與徐有容雙劍合壁,面對著這樣的劍,也只能受死。


他們感到了寒意,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推論,更是因為這時候商行舟望向了陳長生。

是的,商行舟沒有再理會那位聖光天使,看都沒有再多看一眼。

他提著那把大日如來劍,靜靜地看著陳長生。

誰都不知道他這時候在想什麼,他準備做什麼。

但可以確定的是,在商行舟看來,被自己重傷的那位聖光天使已經沒有任何威脅。


那麼放眼紅河兩岸,誰是他最想除掉的威脅?

過去數年發生的那些事情,早已經證明。

寬闊的紅河上生出無數浪花。

白帝沒有過來,但他收回了望向西方天空的視線,深深地看了一眼對岸。

他的眼眸一片白色,看著有些煞人,像極了最寒冷、最暴烈的風雪。

商行舟不再看陳長生,回望過去。

隔著滔滔河水,當今大陸最強大的兩位聖人就這樣對視著。

一時間,濁浪排空,陰風怒號,風雲大動。

局勢的變化太過突然。

前一刻,商行舟白帝聯手殺死了一位聖光天使,重傷了另外一位。

下一刻,他們便開始對峙。

只是因為商行舟看了陳長生一眼?

還是因為有些更深層的原因?


陳長生想不明白,也沒有繼續去想。

那位聖光天使雖然被商行舟一劍貫穿,身受重傷,但並沒有完全失去戰鬥力。

如果讓他活著離開,將來人族北伐魔族時,必然會遇到一位很可怕的對手。

或者商行舟的劍下一刻便會貫穿他的胸膛,他也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然而,徐有容拉住了他的衣袖。

聖光天使揮動羽翼,化作一道流光,向著北方而去。

陳長生知道自己來不及了。

商行舟白帝依然對峙著。

場間唯一能夠追上聖光天使的便是徐有容

聖光天使已經受了太重的傷,應該不是她的對手。

問題在於,她如果離開,陳長生怎麼辦?

就算雙劍合壁,他們也不見得是商行舟的對手,但總比各自為戰強太多。

陳長生望向徐有容,說道:“白帝不會讓我死。”

徐有容說道:“我也不會。”

商行舟看著對岸的白帝,臉上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容,然後說了一句話。

“朱砂,殺了他。”

聽到這句話,白帝神情微變。

陳長生很吃驚。

一位黑衣少女
從天樹洞裡走了出來。

那道把她與整座山崖相連的鐵鏈,不知何時已經被解開了。

陳長生這才明白為何先前會覺得這片山崖有些眼熟。

他望向徐有容。

徐有容
笑了笑。

於是他明白了更多的事情。

為何先前被聖光天使逼入絕境的時候,她還如此平靜。

為何先前她對他說,至少應該把計劃告訴某個人。

然後他明白了現在的情形。

商行舟布置這個局,就是想要殺死那兩位聖光天使。

白帝出於某些原因不想最後這位聖光天使也被殺死。

當然,他也不想陳長生死。

於是商行舟白帝從同伴忽然變成了對手。

白帝沒有想到,商行舟已經為那位聖光天使安排了最後的送行者。

至於……商行舟究竟想不想殺死他。

這個問題不想也罷。

小黑龍望向陳長生。

雖然是商行舟解救了她,但她依然只會聽陳長生的話。

因為她是他的守護者。

商行舟沒有說話,顯得很平靜。

因為他很了解自己的學生,知道在這種時候陳長生會怎麼選擇。

陳長生沒有猶豫,說道:“去吧。”


狂風呼嘯,青葉亂飛,黑衣少女的蹤影消失了。

高遠的雲層上,那位重傷的聖光天使繞過了那道被昊天鏡切開的裂縫,轉折向北飛去。

忽然,他看到了一座連綿十餘里的黑色山脈。

仿佛落星山脈忽然從地面來到了天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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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8 05:34:38

第二百一十五章 摘劍

    風雷激動,慘號破空,紅河生波,無數浪花像雪一般飛向天空,然後落下,掩去那些驚恐逃散的於京巨獸的身影。

    伴著慘叫,聖光天使向著地面墜落,金色的血液在天空裏到處濺射,畫出兩道清楚的線條。

    在身受重傷、痛苦不堪的情況下,他依然保持著冷靜,想要在絕望裏找到最後的一線希望。

    他的雙翼被青衣道人生生撕斷,失去了最驕傲的光電般的速度,他幹脆放棄了飛行,向著地面墜落,速度變得越來越快,身後噴出的金色血液再也無法跟上他的蹤影,空氣則被他撞的燃燒起來,變成了一條火線。

    他像一塊隕石般像地面砸去。

    只有如此,他才能保證自己的速度,才有希望擺脫那個安靜而可怕的青衣道人。

    轟的一聲巨響,聖光天使砸進了岸邊的河灘裏,砸出了一個巨坑。

    巨大的衝擊力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毫不猶豫起身,準備向著河對岸逃走。

    他那位境界實力更強的同伴,就在對岸的群山裏。

    然而,就在他剛剛起身的時候,另外一塊隕石也落進了河灘裏的巨坑中。

    白帝離開了觀景台,從天空裏落到了地面,一腳踩在了聖光天使的胸口上。

    喀喇無數聲碎響,就像是一塊石頭被更堅硬更巨大的石頭生生碾碎。

    聖光天使的身體抽搐了幾下,口鼻處溢出無數金色的血漿,然後閉上了眼睛,就此死去。


    白帝緩緩收回了腳。

    他看著聖光天使臉上的金血,若有所思。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聖光天使的下體處,只見那裏一片光潔,沒有任何特征。

    白帝微微一怔,然後搖了搖頭。

    原來是個不男不女的鳥人。

    所謂天使,不過如此。


    ……

    ……

    名為怒火的聖光天使死了。

    導致他如此迅速死亡的直接原因,是當他看到天空裏的白虎光影時,沒有選擇逃走,而是戰鬥。

    就當時的具體情況來看,他的判斷與選擇並沒有錯。

    白帝那時候的注意力,必須放在雲端的牧夫人身上,即便眼看著院落外的人族強者們要被殺死,甚至城裏的子民也會被屠戮殆盡,依然只能分出一道神魂來攻擊,就像當初天書陵之變時,天海聖后那樣。

    如果他能夠抵擋住白帝的神魂攻擊,哪怕只是拖住一段時間,另外那位聖光天使便可以殺死陳長生與徐有容,然後轉過頭來與牧夫人一道攻擊白帝,到那時白帝就算再強,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問題在於,他沒有想到除了白帝,今天這座城市裏還有一位真正的絕世強者。

    降臨後,他們對這片大陸的強者有所了解,知道有個道人很厲害。

    在他們想來,那個道人不可能出現。

    但那個道人出現了。

    於是他就死了。

    整件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

    ……

    青衣道人也落在了河灘上。

    河風拂動他的黑髮,青衣輕飄,真似神仙中人。

    輕描淡寫一伸手,便撕掉了聖光天使的一對羽翼。

    這樣的青衣道人,世間只有一位。

    商行舟

    當年西寧舊廟裏的中年道人,如今已是大陸的最強者,也是人族的統治者。

    商行舟白帝有舊,但他們沒有敘舊,因為戰局還沒有結束。


    他們望向紅河對岸。

    在對岸群山深處,有棵天樹正在不停搖擺,那裏的荒火氣息衝天而起,其間偶爾有幾道劍意出現。

    ……

    ……

    滿天劍雨,數道流火。

    陳長生的左手握著五顆天書碑化成的石珠,卻始終沒有放出去。

    徐有容站在他的身後,已經拉開了桐弓,但梧箭還在弦上。

    那位聖光天使感覺到了威脅,卻沒有在意,因為他掌控著整個局面,而且局面已經無法逆轉。

    他像一道光電般在天樹間穿梭,漠然注視著天樹前的那對年輕男女。

    忽然,他停了下來,站在了天樹裏一根極粗的樹枝上。

    陳長生沒有借劍送石而去,徐有容也沒有鬆開弓弦,因為他們像這位聖光天使一樣,都聽到了那聲慘叫。

    ——那聲回蕩在白帝城上空、讓整條紅河都激蕩不安的慘叫。

    聖光天使望向對岸某處,無情緒的眼眸裏忽然生出無窮震驚。

    他清楚地感知到同伴死了,然後感知到兩道極為強大的氣息。

    潔白的羽翼卷起狂風,他毫不猶豫準備離開。


    就在他準備去往的北方的天空裏,忽然出現了一道裂口。

    那道裂口以言語難以形容的速度擴展,在極短暫的時間裏便延展到了十餘裏長。

    那道空間裂口裏並不是無盡的深淵,或者是充滿亂流的異世界,而是一座城市。

    一座應該在河那邊的城市。

    這座城市就是白帝城。

    城外有條河。

    河邊有灘。

    灘上站著一個人。

    白帝


    ……

    ……

    天空中出現的裂縫沒有消失,最下方隱隱探出一塊尖銳的金屬角,上面刻著某種繁複難明的花紋。

    就是這個金屬角劃破了空間,然後神奇地把此間與明明在後方的白帝城聯繫在了一起。

    那位聖光天使與陳長生不知道這是什麼,徐有容知道,因為在客棧裏,她照過很多次這面銅鏡,對上面的花紋很熟悉。

    還有一個人也知道。

    “昊天鏡!”

    在雲端,牧夫人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比四周的雲海還要更白。

    前一刻,當商行舟悄無聲息出現在那名死去的聖光天使身後時,她便知道自己敗了。

    無論黑袍與她的謀劃再如何縝密,最終還是落了空。

    但那一刻,她還沒有想明白商行舟是怎樣無視八萬裏的空間距離,從京都忽然來到了白帝城。


    直到那面銅鏡碎片劃破天空,她才找到了答案。

    國教的權柄現在應該有七分在陳長生的手裏,因為他是教宗。

    國教的底蘊卻依然在商行舟的身上。


    ……

    ……

    白帝沒有走進那條空間通道裏。

    昊天鏡已毀,殘片強行劃開空間裂縫並不穩定,無法承受他這樣的大妖氣息。

    而且直到現在,他的絕大部分注意力依然放在雲端,在牧夫人的身上。

    世間再沒有誰比他對自己的妻子更了解,所以他非常慎重。

    但他還是動了。

    這一次他動的依然是神魂。

    天空裏的那片白虎光影,撕碎了所有的雲海。


    他的神魂走進了紅河裏,走進那條裂縫,出來時,便已經到了群山之間。

    一聲帶著神聖意味的吟誦聲,從那位聖光天使的唇間如水般流淌而出。

    無比莊嚴的氣息與肅殺的戰意在他的眼裏生出。

    他依然強大,如果白帝商行舟只能用神魂攻擊,他應該能夠離開。

    那道由光線組成的長矛,刺穿了天樹的枝葉與風雲,刺向了白帝的神魂。


    嗤嗤的聲音不停響起,就像是無形的火焰,在光矛與白帝神魂之間瘋狂地燃燒著。

    在無比刺眼的光明裏,白帝的神魂漸漸變淡。

    聖光天使依然警惕不安,因為白帝的神情也很淡。


    ……

    ……

    昊天鏡碎片劃破天空,在裂縫裏能夠看到後方的河灘,當時河灘上只有白帝一個人。

    現在河灘上依然只有白帝一個人。

    他靜靜地看著對岸,看著雲海的西方,沒有動。

    商行舟已經不在他的身邊。

    大河滔滔,青衣飄飄,禦風而行。

    商行舟親自來了。

    瞬間,他便越過了數十里河山,在天空中留下一抹青衣的殘影。

    山間天樹搖晃,滿天劍雨。

    商行舟視若無睹,也沒有與陳長生說什麼,右手伸向滿天劍雨裡。

    如拈花一般,又如摘葉,他在滿天劍雨裡取下一把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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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8 04:40:54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斷羽

青衣道人望著天空的時候,白帝也在望著天空。

只不過他沒有看著那兩位聖光天使,而是看著雲層那邊,西邊。

“這就是幾年間這個世界發生的最大的改變。你有信心能夠控制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能夠在天地之間無視眾生以及我,但這是世界之外的別方天地,你還能繼續平靜下去嗎?”

牧夫人
看著他神情漠然說道:“這片天地或者沒有誰能夠違逆你,所以我從天外借了一支奇兵,你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最終你對整個局面失去了掌控,那你現在能如何做呢?”

白帝望著雲海認真問道:“你確定你可以掌握整個局面?”


牧夫人說道:“你當然很強大,但為了騙過整個大陸,你還是變得虛弱了很多……所謂騙人把自己也騙了進去,說得不就是你這種多疑無趣的男人嗎?就算我還是勝不過你,至少可以留你一段時間。”

如果她能夠把白帝拖住一段時間,那兩位聖光天使便可以殺死陳長生和徐有容,還有國教裡的一眾高手強者,接著便是對忠於白帝的那些妖族強者的殺戮,大局將定。


白帝微笑說道:“雲兒,你既然知道我多疑,難道就不擔心我還有別的準備?”

聽著雲兒這個稱呼,牧夫人的眼中流露出極為強烈的厭惡情緒,說道:“白行夜,收起你這一套吧,我聽著就噁心,幾百年時間都過去了,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能好好地說說話?”

白帝的笑容沒有斂去,反而顯得更加真誠,說道:“你說,我聽著。”

“當年商行舟騙了你,讓你以為可以輕鬆摘了魔君這個果子,結果卻讓你與魔君兩敗俱傷,這幾年只能枯坐石山看他無限風光,你可甘心?他既然騙了你,又如何敢來這裡,難道不怕被你騙回去?”

牧夫人冷笑
說道:“所謂多疑者必死於多疑,說的就是你和商行舟這樣的人。”

白帝平靜說道:“這話是有道理的,但你也知道,今天的情形終究不一樣。”

牧夫人說道:“就算商行舟想來,也來不及了,而且如果他能來,你這時候為何還不趕緊來殺了我?”

白帝感慨說道:“難道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根本就沒想過要殺你?”

說完這句話,白帝的眼神忽然變了。

他的眼瞳忽然消失,只剩下了白色的眼仁,看著異常可怕,而且煞人。

天地之間盡是白色,這可以是雲海,也可以是雪原。

狂暴的風雪之跡,在他的眼裡顯現。

牧夫人身周的雲層忽然卷動起來,向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看著就像是一場鵝毛大雪。

一道極為凝聚的力量,從雲端來到了地面。

轟的一聲巨響,皇城里的無數花樹倒下,石殿喀喇作響。

直接承受了這道力量的觀景臺,更是地面整齊地向下沉降了半尺!

觀景臺向著山崖裡沉去,但並未崩散。

因為白帝在觀景臺上。

他負著雙手,靜靜地看著天空。


隨著那道力量來到觀景臺的,還有無數雲絮。

那些雲絮來自西海,帶著無限濕意與重量。

但當那些雲絮與白帝的身軀相遇,頓時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只剩下了最純粹的顏色。

無數道白色的雲絮,繚繞在白帝身周,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旋轉起來,變成一團粘稠的雲團。

那片粘稠的雲團裡氤氳著無窮光熱,高速飛掠時遇著的如刀般的風,都不能讓它的形狀有絲毫變化。


那團雲不像海盜,也不像通古斯大學者。

轟隆如雷的聲音在白帝城的天空中炸開。

那團白雲向著城西那座大院上方而去,在碧空上留下一道清楚的光影。

那是一隻比落星山脈雪峰還要巨大的白虎。

看著投影在天空中的那隻白虎,白帝城裡響起無數聲激動至極的歡呼。

那位剛剛突破離宮大陣,準備殺死所有人類教士以及城裡所有妖族民眾的聖光天使,望向了天空。

他是戰爭天使,在神明的僕人裡最為暴戾也最好殺戮,從來不知道畏懼是何物。

但當他看到天空里的那片光影,看到那團呼嘯而來的白雲,依然感覺到了強烈的警意,甚至生出了退意。

他感覺的非常清楚,這是在這片大陸他遇到過的最強大的對手。

比他前些天殺死的那個人族強者還要更強大。

在非常短暫的時間內,這位聖光天使便做出了決定。

他把戰意提升到了極致,發出一聲如雷般低沉的吼聲,握著光杵向那片雲團砸去。

如果白帝用真身攻擊,或者他會選擇暫時退讓,但既然來的不過是一道神魂,他有信心能夠戰勝對方。

那片由雲組成的白虎來到了院落上方,張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咬住了那根光杵。

咔嚓!

獠牙與光杵摩擦著,其間生出無數道細小卻依然恐怖的閃電。

天空中雷聲大作,狂風吹散院落上面的夜色與殘存的光明。

恐怖的威壓直接碾平了院落裡的所有建筑,就連地面上的那些黃沙都仿佛變成了磚石!

教士們再也承受不住,紛紛向外面逃散而去。

被盲琴師等人護在中間的唐三十六吐出一口鮮血,臉色更加蒼白。

魔君正要掠前殺死此人,忽然感應到了些什麼。

他望向天空,臉上流露出震驚與不可思議的情緒。

在天空裡。

一名青衣道人,悄無聲息,出現在聖光天使的身後。

聖光天使正在與白帝的神魂戰鬥,注意力全部在光杵之上。

但他是應天地法理規則而生的天使,沒能察覺身後的青衣人,依然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這畫面異常詭異,而且可怕。

青衣道人伸出雙手,握住了聖光天使的羽翼。

聖光天使終於感覺到了,眼裡流露出無盡驚恐,就像是深淵。

他已經來不及做任何事情,甚至來不及回頭。

一聲輕響。

就像俏丫環撕扇。

就像貴公子撕書。

聖光天使的羽翼被青衣道人生生地撕了下來!

一聲慘叫響起。

那喊聲無比痛苦,無比憤怒,無比絕望,就像是真正的雷,回蕩在白帝城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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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8 04:23:33

第二百一十三章 銅鏡破,道人出

那些光明來自一根流線型、極為美麗的光杵。

那根光杵被握在一隻穩定而恐怖的手裡。

這隻手屬於破光霧而出的那位聖光天使。

這位聖光天使司戰爭,被別樣紅名為怒火,毫無人類情緒的眼眸裡充滿了暴戾與殺戳的欲望。

在他的眼裡,這些人類強者就像是螻蟻一般。

他被這些螻蟻困住了如此長的時間,是無法承受的羞辱。

為了洗去這種羞辱,他決意把這座院落四周的人,不,他決意這座城市的人全部殺死。

仿佛實質一般的光漿,隨著他的動作向著四周的天空中灑去,帶著難以想像的恐怖意味。

任何觸著這些光漿的生命,都會在下一刻變得冰冷,失去呼吸以及靈魂。


無論是天空中的飛鳥還是院外澗畔的花樹。

金色的光漿不停地灑在離宮大陣上,無數閃電照亮夜色,帶來轟隆的雷聲與沖擊。

在天空中落星石高速的旋轉,黑色通道卻越來越小,暗柳也變得斑駁起來,所有離宮重寶都受到了壓制。

那位聖光天使看著這些螻蟻還在苦撐,暴戾的情緒越發濃烈,發出一聲充滿著殺戮欲望的嘯叫。

嘯聲落在地面,卷起無數大風,不知震破了多少教士的耳膜,有些境界稍弱些的教士更是直接昏了過去。

終於,那隻瓷瓶完全破了,片片碎裂,就像忽然出現在眾人頭頂的那片青空一樣。

落星石以及暗柳等離宮重寶,飛回凌海之王等人的手裡。

離宮大陣被擊破,主持陣法的他們受到了極強的反噬,臉色變得異常蒼白,識海裡掀起巨浪。

伴於陣樞的唐三十六受到的沖擊最大,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
,手中的神杖都快要握不住了。

那名賣脂粉的小姑娘掠回他的身邊,扶住了他,其餘的那些唐家高手站在了他的四周。

盲琴師艱難地重新站起,塗滿鮮血的手指顫抖地撥動琴弦,發出暗啞的琴音。

夜色從院落深處席卷而至,沒有被琴音割碎,很快便來到了院門前。

魔君從夜色裡走了出來。

他的手裡拿著一根石杵,看不出來有什麼特殊之處,卻仿佛有某種魔力,吸引了無數視線。

那位聖光天使也從夜色里了走了出來,只不過是在更高遠的天空中,在所有人的一方。

無數光線從天空中散落,沒有驅散夜色,而是隨著夜色一道籠罩住了院落四周。

所有人都感到了那道難以想像的威壓,臉色變得極度蒼白。

數百名教士強行忍耐著識海裡的動蕩痛苦,低著頭,不停地吟誦著道典。

虔誠的誦經聲,回蕩在院落四周,抵抗著光線裡的威壓,自然流露出一股悲壯的意味。

凌海之王與桉琳等人,也來到了大院正門前,盯著石階上的魔君。

他們知道今天如果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搶在那位聖光天使出手之前,先殺死魔君。

問題在於,那位聖光天使會給自己這種機會嗎?

“我並不想用這種方式殺死你們。”


魔君看著他們感慨說道:“可惜你們沒有給我別的選擇。”

盲琴師沉默不語,凌海之王臉色微變,唐三十六握緊了手中的神杖。

他們聽出來魔君說的是真話。

兩位聖光天使相隔百餘里,同時出現在天空中。

紅河兩岸,無論是群山還是石城,都被籠罩在一片光明裡。

那些光明中蘊藏著難以想像的威壓,宣告著異世界不同層次的強大生命的降臨。

看著天空裡的畫面,感受著那些光線裡的神聖威壓,白帝城中的民眾驚懼到了極點,很多人嚇的直接坐在了地面上,即便是那些最勇敢的妖族戰士也變得臉色蒼白,根本提不起戰鬥的勇氣。

進入皇城的那些妖族大人物,比如金玉律、小德,比如士族族長、熊族族長,他們也看到了天空中的那兩位聖光天使,依然站立著,沒能被嚇倒,但臉色很難看。

觀景臺一直沒有動靜,白帝可能在與牧夫人對峙,那麼誰來解決這兩個聖光天使?

這兩個聖光天使是他們無法戰勝的對手,這讓他們感到極度的憤怒以及不甘。

“我很不爽。”

金玉律
從熊族族長腰間抽出一把巨斧,望向小德:“你把我扔到天上去,我想試著砍他們一斧頭。”

他在場間資歷最老,境界最高,自然沒有誰會反對。


其餘的那些妖族強者也很不爽。

小德漠然說道:“我打算坐黑鷲上去捅那個傢伙一刀。”

熊族族長說道:“那我來扔。”

金玉律表示同意,指著白帝城上方那個聖光天使
說道:“我打這個。”

小德指著紅河對岸群山之上的那個聖光天使說道:“那我打那個。”

妖族強者們的不爽,很大程度源自於兩位聖光天使的態度。

那兩位聖光天使的神情太漠然
,即便感知到了妖族強者們的戰意,他們的神情還是沒有變化。

仿佛對他們來說,這座城市甚至這個大陸上的所謂強者們,都是螻蟻。

那些滿臉驚懼,如果不是因為太過擁擠,只怕隨時可能嚇軟腿的民眾,更是螻蟻。


絕大多數民眾都湧到了街上,或者在四處逃散,或者恐懼地看著天空。

街邊那家客棧裡已經空無一人,一隻野貓悄悄地走進後廚,試圖趁機偷享剛剛煮好的肉塊。

客棧二樓某個房間里忽然響起啪的一聲輕響,仿佛是一面鏡子被摔碎了。

那只剛剛輕身躍上灶臺的野貓,受著驚嚇,喵地一聲穿出窗口,就此消失不見。

人們臉色蒼白地看著天空,根本沒有注意到客棧中的聲音,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么。

片刻後,一位青衣道人從客棧裡走了出來。

這位道人眼神靜湛,滿頭黑發,不見霜色,行走間說不出的隨意,一挑眉卻又貴氣逼人。


如果從外表來看,他最多二十來歲,如果從氣度來看,他至少活了二百歲,而且是在廟堂之上。如果從眼神來看,說他已經擁有了千載歲月也有人相信,當然那是在江湖之間行走。

沒有誰注意到這位青衣道人。

他走到人群裡,像那些妖族民眾一樣抬頭望天,望向那兩位聖光天使。

妖族民眾們的眼中充滿了恐懼、絕望,甚至有些還會出現莫名的狂熱。

這位青衣道人的眼中卻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漠然,就像看著死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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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7 09:52:11

第二百一十二章 走過你來時的路

不久前,白帝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然後,他回到了自己的皇城。

但牧夫人不在。

看著清冷無人的觀景臺與安靜的石殿,白帝的眉挑了起來。

挑眉不代表驚訝與意外,也有可能代表某種有趣的情緒。


白帝走到石欄邊,伸手撫摩著數年不曾接觸過的冰冷觸感,看著下方崩裂了一大塊、與數年前截然不同的鯨落臺,神情平靜地回思著某些事情,計算著某些事情。

世上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他感到意外。

在所有人想來,他應該急著找到自己的妻子,奪回屬於自己的皇城以及城市以及國度。

但並不是,所以他沒有去急著尋找自己的妻子,而是站在欄畔平靜地等待著。

等待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顯現出後果。

等待某些自己想要看到的事情發生。

他靜靜看著江山,看著天地,然後視線落在了西城那座院落上。

那座院落上空的夜色與光明,在真實的世界裡並不顯眼,又如何能不被他看見?

但這還不足夠,哪怕夜色中那個光團裡的天使身影已經清晰起來,還是不夠。

接著他聽到了琴音,聽到了劍鳴,看到了夜色深處那個緩緩睜開眼睛的石像。

白帝的眉挑了起來,頗有興致,漸有殺意,卻不知道這殺意是對誰的。

教宗與聖女能夠讓他見眾生,自然能讓異族人出現在眾生之前。

兩道火線破開夜色,破開離宮大陣,向著高空飛去。

整座白帝城的人都看到了這幕畫面。

白帝也在靜靜看著這幕畫面。

他的視線隨著那兩道火線緩緩上行,最終落在最上方的那片雲層裡。

他沒有看那兩道火線沒入雲層的地方,而是看著數十里外。

那個位置在西方,哪怕只是數十里距離,依然是向西偏了。

白帝有些感慨。

當那團像老虎般的雲團出現在天空裡後,牧夫人便停止了動作。

雲海重新回復正常,徐有容與陳長生向著紅河對岸的群山裡落下,聖光天使化作一道火線隨之而去。

牧夫人沒有理會那邊,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團白雲。

“陳長生與徐有容還是會死,不過我想你並不是太在意這件事情,因為與你無關。”

那團雲哪怕再像極了老虎,終究只是一團雲,自然不會回答。

也不知道她的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你這輩子總是喜歡藏在幕後,讓別人在幕前打來打去,直到你覺得可以摘果子了才出現。”

牧夫人微嘲說道:“夫妻一場,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想法,那我怎麼會讓你利用?”

那片像極了老虎的白雲正在漸漸散去。

牧夫人的神情重新變得漠然起來。

群山裡響起無數道風聲。

那棵巨大的天樹在狂風裡不停地搖擺,高處的枝丫不停斷裂然後落下,就像是暴雨一般。

無比粗重的樹身深處不時響起喀喇的聲音,聽著異常恐怖。


天樹侍廟裡的祭司與那些負責守衛的士兵,看著這幕畫面,震驚的臉色蒼白,到處呼喊著。

兩道流光在天樹的枝丫之間穿行,帶起無數道火焰,散落星星之火。

如果不是天樹的養料本來就是地底的荒火,說不得這時候已經燃燒了起來。

隨著天樹的搖晃,無比熾熱的荒火氣息,隨著枝葉散發出來,升至高空,把雲層都蒸騰出了一個無比巨大的空洞。

轟的一聲巨響,那兩道流光終於相遇,然後分開。

十餘根粗重樹枝斷裂,兩道身影重重地撞在天樹的樹幹上,砸出兩個極深的坑洞,然後落到了地面上。

徐有容的羽翼上殘著金血與火痕,陳長生的道袍上到處都是血。


他看著四周的環境,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間來不及細想些什麼。

伴著一道天光,聖光天使緩緩落在地面上,手中的那根光矛比先前要變得細了些,上面的斑駁血跡是那樣的清晰。

陳長生提起手裡的劍,站到徐有容身前。

無垢劍與那道光矛相遇四次,劍身沒有受損,但他的身體已經快要承受不住,右手不停地顫抖著。

很明顯,徐有容的選擇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她應該是想著借助天樹荒火來助自己的鳳火之勢,同時借助妖族的祖靈來壓制這位聖光天使的神魂。

然而天樹裡的妖族祖靈對這位聖光天使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竟似早就已經接受了一般。更可怕的是,從枝葉裡散溢而出來的那些天樹荒火,竟然被聖光天使吸收了,然後變得更加強大,這到底是為什么?


徐有容的情形要比陳長生稍好些,臉色也有些蒼白,神情卻很淡然。

陳長生有些安心,有些不解,心想道心通明真的這麼厲害,到了現在這種境地,為何她還能如此平靜?

他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了。

那位聖光天使已經走了過來,散發出來的威壓有如浩瀚星海。

當陳長生與徐有容在群山深處陷入絕境的時候,白帝城中的情形也變得非常兇險。

茅秋雨留在了京都,離宮大陣終究不是最完美的狀態,把夜色裡的那團光霧困住了這麼長的時間,終於還是出現了崩潰的跡象。

一抹帶著冷酷意味的夜色,從院落裡悄無聲息地飄出,卷向唐三十六的身體。

國教神杖在唐三十六的手中大放光明,主持著整座離宮大陣,他這時候不能分心,更不能退開。


凌海之王等大主教,這時候的真元與神識也盡數落在維持陣法上,在與光霧裡的那位聖光天使對抗。

那位盲琴師身受重傷退出院落,暫時還沒有緩過氣來。

滿天脂粉再起,鐵鏈聲聲,水火棍把夜色直接打破。

衙役與小姑娘出現在唐三十六身前,擋住了魔君的偷襲。

但他們無法阻止那片深沉的夜色干擾到神杖與其餘數件重寶之間的聯系。

不得不說,魔君選擇的出手時間與目標,非常完美。

在那位聖光天使恐怖的攻擊之下,不完整的離宮大陣已然岌岌可危,這時候終於撐不住了。

只聽得極高遠的天空裡忽然響起一道雷聲,然後又響起一道極清脆的破裂聲。


就像數百里外某個妖族部落調皮的小獸人...打壞了祖父從人族領地那邊用三百斤獸皮才換回來的一只瓷瓶。

瓶乍破,有光漿流瀉而出,帶著滿天夜色,把離宮大陣散發的光明包圍、切割,然後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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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5 13:54:31

第二百一十一章 從虎

    徐有容與陳長生終究還是被忽然變厚的雲層耽擱了段時間,沒能甩掉那名聖光天使——雖然他們最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要甩掉對方,但在看到牧夫人之後,這便成了唯一的選擇。

    聖光天使感覺到了牧夫人的存在,轉身望去,漠然的眼神微生變化。

    即便是他也要承認牧夫人的強大。

    牧夫人望向聖光天使,緩緩挑眉。

    她清楚地感覺到,這位聖光天使變得更加強大了。

    因為降臨的時間變長,漸漸適應了這個世界的天地法理規則?

    下一刻,她感覺到了聖光天使散發出來的神聖氣息裏那抹熟悉的味道。

    這時候她才知道,魔君堅持參加歸元大典原來是這個意圖。


    ……

    ……

    牧夫人在數十里外,西方。

    聖光天使在數里外,東方。

    怎麼看,這局面都無法可解。

    即便是別樣紅複活,也無法破解。

    王破與離山劍宗掌門不可能破萬里而至。

    神聖領域的強者們也不能完全無視空間距離。

    那誰能來解決這個問題?

    陳長生說道:“我的計劃看來真的有問題。”

    徐有容說道:“只是有些麻煩,沒有問題。”

    陳長生說道:“我擔心白帝不會出手。”

    徐有容說道:“他既然見了眾生,便一定要出手。”

    陳長生不懂,說道:“畢竟是夫妻。”

    徐有容說道:“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們原本的目標是誰。”

    陳長生還是不懂,說道:“即便白帝出手,也不見得能成。”

    徐有容說道:“還是那句話,既然見了眾生,便一定能成。”

    陳長生依然不懂,但聖光天使的光矛已經到了。


    刺目的陽光仿佛都被那道蘊藏著恐怖威能的矛尖吞噬?

    天空忽然變得暗了幾分,雲層仿佛變成了灰色。

    下一刻,光明重新降臨,帶著最純淨、最莊嚴的氣息,來自齋劍。

    潔白的羽翼在天空裏畫出道道光影。

    無數道劍追隨著、保護著,就像一條自如轉向的瀑布。

    畫面看著異常壯觀美麗。

    滿天劍雨裏,忽然有一道劍意淩然而起,進入那片大光明裏。

    光明沒有變得更盛,卻仿佛變成了某種實質的存在,就像先前的那片雲層一般,粘稠至極。

    聖光天使的身影遽然變慢。

    兩道劍光。

    一道落下。

    帶著難以言說的絕妙軌跡與難以形容的劍勢。

    與那根帶著無限威能的光矛再次相遇。


    天空裏的那輪太陽驟然間暗淡了無數倍。

    被狂風卷起的雲絮遮住了四面八方,十餘里方圓的世界到處飄著鵝毛般的雲。

    一座無形的巨鍾在天地間裂開,噴射出無數聲浪與氣箭。

    滿天的碎雲漸散,天光重新變得清明。

    聖光天使依然在原先的位置,徐有容與陳長生則是向後退了數里之遠。

    漸漸平息的亂雲裏,到處都可以看到燃燒的鳳血,碎裂的劍光,還有一根比雲更白的斷羽。


    就像先前在院落裏一樣,聖光天使再次受傷,徐有容與陳長生的傷勢更重。

    從兩斷刀訣南溪齋劍陣裏誕生的雙劍合璧之術果然擁有能夠超越境界的威力,所以當初能夠正面抗衡無窮碧,但依然不足以戰勝像聖光天使這等層級的異世強者。

    不過沒有人會覺得陳長生與徐有容很弱小。

    以他們現在的年齡與境界,能夠讓聖光天使受傷,已經是極難想像的事情。

    像聖光天使剛才那樣,牧夫人也在這兩道劍光裏看出了更多的問題,眼中現出一抹異色。


    有如鵝毛般的亂雲靜止,雲海上出現一道清楚的溝壑,那裏有一道極小的洞口。

    徐有容與陳長生消失了,他們順著那道洞口往雲下飛去。

    天空裏出現一道火線,雲層驟亂,聖光天使追殺而去。

    那片雲層下面就是紅河對岸的群山。

    牧夫人清楚這一點。

    想著先前那兩道劍光裏的焚世氣息,想著群山裏的天樹荒火,她眼裏的異色變得更濃。

    她以為這就是徐有容的戰法,對這位聖女的推演計算能力生出淡淡佩服,然後生出淡淡嘲弄以及憐憫。

    但她不準備等著徐有容發現自己的錯誤,因為那個人已經回到了白帝城。

    藍色的宮裙輕飄,她的雙袖捲起無限清風。

    雲海像被彈動的棉花一般劇烈地跳躍起來。

    每一處跳躍都意味著數百丈方圓裏的雲霧在擠壓與掙紮。

    雲層漸漸分開,向著各處聚攏,漸要分裂成無數座島。

    那些島不停地向著內部壓縮,難以想象的力量充斥著裏面的每一處細微空間。

    不管陳長生與徐有容這時候藏身在雲層裏何處,都無法再逃出去。

    雲團繼續向著內部坍縮,所有的霧粒與漸要凝聚的水滴彼此吸引著,形成極恐怖的重量。

    就連太陽灑落出來的光線,在經過那些雲團邊緣的時候,都有些輕微變形。

    如果這些雲團繼續坍縮,不管徐有容擁有天鳳血脈,還是陳長生的無垢之體,最終都會被碾壓至死。

    這便是傳聞中大西洲皇族功法裏最強大的雲集。

    這就是聖人的神術。


    ……

    ……

    無數雲團不停地擠壓,形狀還無法固定下來,變幻出各種模樣。

    有團雲像大西洲的海盜,有團雲像畫像上的通古斯大學者,有團雲……像老虎。

    藍色的宮裙不再飄舞。

    雙袖漸靜。

    牧夫人靜靜地看著那團雲。

    那團雲在漸散的雲海裏靜靜地看著她。

    就像老虎在漸偃的草原裏靜靜地看著他。

    雲是白的,草原也是白的,如塗了霜。

    那是一隻白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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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5 13:39:57

第二百一十章 雲裏的情話

    在這種緊張至極的時刻,理應說說接下來怎麼辦,往哪邊去,就算是自忖必死,想要留些擲地有聲的遺言,也往往應該是以回顧人生開始——就像當年陳長生被莫雨困進桐宮又遇黑龍的那個夜晚曾經發生過的那樣。

    所以徐有容不明白陳長生這是怎麼了。

    如果是普通的女生,或者會惱會怒,會一聲冷哼別過臉去不理他。

    但她不是普通女生。她是做著候補聖女還要每隔十餘天便要去鎮上打麻將...並且不憚於一劍殺了好色的賭坊老板的女生,而且這時候在雲層裏左右無事,聖光天使雖然可怕還沒有追上來。

    “我就帶你飛過。”

    “上次回京都後,沒帶霜兒試試?”

    “我不是紅雁,也不是飛輦。”

    徐有容
的語氣依然很平靜,但陳長生聽得出來她已經開始不耐煩。


    他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很熟練。”

    徐有容說道:“我說過,我帶你飛過。”

    陳長生當然不會忘記。

    當年在周園裏,他被南客雙翼追殺,從湖底直抵日不落草原外圍的池塘,破水而出時已經昏迷。

    後來的事情,還是她告訴他的。

    她那時候從暮峪裏縱身跳下,神魂再次甦醒,身後生出一對鳳翼。

    當時她就是這麼抓著自己飛走的?

    陳長生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任何男子被自己的未婚妻這麼拎在手裏,大概都會有這樣的感覺。


    而且只抓過一次,為什麼她的手法這麼熟練?難道她平時還經常練習?她練這些做什麼呢?

    徐有容看著他的神情
,便知道他在想什麼,微微一笑說道:“後來你昏迷的時候,我拎過你好些次。”

    這說的是進入日不落草原之後的事情。

    當時她身受重傷,陳長生昏迷不醒,想要把他帶走,除了拎還能怎麼辦?

    雖然是拎著走,不是拎著飛,但終究都是一個拎字。


    陳長生也想明白了,有些遺憾說道:“我當時都是背你走的。”

    徐有容說道:“你個子比我高,我怎麼背?”

    陳長生心想有理,然後覺得很沒道理。

    自己個子比你高所以不方便背,難道就方便拎著?

    他想了很長時間,覺得那只能是拎著褲腰帶。

    這畫面著實有些不堪,於是他沉默了。

    徐有容問道:“你最後的手段就是天書碑?”

    陳長生說道:“不,是你。”

    給出這個答案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猶豫,想都沒有想一下。

    這真是最酸的情話,他表現的真像一個花叢高手。

    徐有容知道他不是。

    他的答案也不是情話,而是實話。

    但她的臉還是紅了。

    因為她最後的手段也是他。

    這種不是情話的實話,這種天生一對的感覺,真是令人感到有些害羞啊。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你知道我來了?”

    先前院落裏的這場戰鬥有很多細節。

    從陳長生的應對來看,他應該一直在等著她出劍。

    “除蘇被逐走的那天,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的心情有些亂,所以沒有想到。”

    陳長生說道:“後來為別樣紅前輩和無窮碧下葬的時候,再看到岩石裏的火灼痕跡,便猜到你來了。”

    徐有容說道:“所以你一直在等著我出現?”


    陳長生說道:“既然你在白帝城,那我撐不住的時候,你當然會出現。”

    這還是實話,不是情話。

    徐有容的臉卻更紅了。


    為了掩飾羞意以及被寒風都無法冷卻的臉頰的熱度,她決定批評他兩句。

    “那你應該把計劃先說出來,也不至於這般危險。”


    陳長生知道以推演計算來說,自己遠遠不如她,今天的計劃如果讓她來做,或者結局應該會更好。

    至少他們不會這時候被迫遠離地面,被那名可怕的聖光天使追殺。

    問題在於,既然她當時因為某些原因不想現身,自己如何能夠把計劃告訴她呢?

    難道像當年那樣,與唐三十六站在大榕樹上下,對著整座京都不停地大聲喊話?


    徐有容說道:“我知不知道倒無所謂,但有個人應該提前知道。”

    陳長生不明白她說的那個人是誰。

    在這場複雜卻又無比凶險的局裏,還有誰比她更重要,更值得信任嗎?


    就在他準備發問的時候,四周的環境忽然變了。

    前方的雲層忽然變得非常粘稠,甚至變得像流沙一般。

    二人的速度變得緩慢了很多。

    徐有容的眼裏出現了一抹警意。

    陳長生毫不猶豫,左手一揮,無數劍破空而去,向著越來越粘稠的雲層斬了過去。

    劍意不停地切割著雲層,在二人的身前斬出一條相對薄弱的通道。

    徐有容也動了,天鳳真火從潔白羽翼上生出,把雲霧燒的嗤嗤作響。

    呼的一聲,他們闖過了這片厚厚的雲層。

    雲破。

    見日。

    天空裏的太陽,不像從地面看上去那般有著顏色,只是純然的白,散發著無窮的光線。

    雲層也是白的,反射著白色的光線,就連碧空都被塗染成了白色。

    二人放眼放去,白茫茫一片。


    熾烈的光線很是刺眼。

    西面數十里外,有一個很小的黑點。

    在他們的眼睛裏,那個小黑點很快地放大,變成一道身影。

    一身深藍色宮裙,牧夫人負著雙手,站在雲端。

    看著這位氣度雍容的聖人,徐有容沉默了。

    她沒有想到,白帝已經自落星山脈歸來,牧夫人卻來了這裏。

    而且,牧夫人讓她想起了自己此生最敬慕的那個女子。

    她明知道局面依然在掌控之中,依然生出極強烈的不安。

    陳長生並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他反而更平靜一些。

    “她不是她。”

    只有徐有容能明白他的意思。

    陳長生沒有被牧夫人的氣度所震攝。

    他不覺得牧夫人和天海聖后很像。

    當世對天海聖后的評價可以說是毀譽不一,相信以後的史書也會如此。


    但有一點沒有人敢否認,即便是他的老師商行舟也不會否認。

    她的胸懷寬廣。

    這說的不是寬仁,不是慈悲,而是格局。

    天海聖后心懷天下。

    無論她是要天下興,還是天下亡,她的眼光始終放在天下這個層面。


    牧夫人出身高貴,地位極高,敢與魔族聯盟,甚至與異大陸勾結,但她的眼光始終只在當下。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夠強大。

    至少陳長生與徐有容,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哪怕雙劍合壁,同樣如此。


    雲層再動,生出一道隆起,然後如花瓣一般綻開。

    那位聖光天使破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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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5 13:26:00

第二百零九章 劃破天空的兩道火線

在軍師黑袍的統領下,雪老城的情報系統非常有效率,前段時間南溪齋合齋大典上發生的事情早就已經被寫成了極具體的卷宗,卷宗裡甚至還附上了一名叛逃的天機閣畫師的畫作。

魔君親眼看過那幅畫,看過畫上那兩道驚艷的劍光,但依然認為卷宗上的描寫太過誇張。直到今天親眼看到了這兩道劍光,他才發現原來現實比卷宗上的描寫更加誇張。

那位聖光天使靜靜看著對面的陳長生與徐有容。

金色的血液順著白色的斷翼緩緩滴落。

他的神情依舊漠然,但眼神已經變得認真起來。

他沒有想到這兩名年輕的人類居然能夠擋住自己光矛的全力一擊。

真正令他感到警惕的是,是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劍意。

那兩道相融的劍意依然不足以擊敗他,但隱藏在裡面的某些東西,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比陳長生手腕上的那串石珠,更加令他不安。

那道從滿地黃沙直沖天空的凜冽氣息,那道仿佛可以毀滅一切事物的意味,究竟是什麼?


聖光天使擁有難以想像的淵博見識,因為他已經活了極為漫長的歲月,而且擁有神明賜予的聖境之眼。

所以他能夠提前預知到那些石珠的恐怖之處,甚至能夠認出陳長生的那三劍,看穿他的劍跡,直接破之。

但他不知道陳長生與徐有容雙劍合壁之時流露出來的那道意味是何物。

那道意味是毀滅,來自已經失傳多年的兩斷刀訣,準確來說,那就是焚世。

兩斷刀訣是周獨夫的絕學。

陳長生與徐有容的雙劍合壁,本就是源自當年他們在周陵與天書陵裡修習兩斷刀訣。

當他們的劍光落下時,自然帶著幾分周獨夫當年與整個世界為敵、甚至敢於毀滅這個世界的強大意志。

面對著這樣的意志與氣息,即便是來自異大陸的神圣強者也會感到畏懼。


周獨夫是星空之下的最強者。

無論是中土大陸還是聖光大陸,都在星空之下。


聖光天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隨著這次呼吸,整個院落四周的空氣都開始狂舞起來。

他的胸腹緩緩升高,然後落下。

其間隱有無數風雷之聲。

他舉起光矛,對準了陳長生與徐有容

畏懼源自漫長生命受到了威脅,而這會激發出他無限的殺戮。

這是生命的本能,哪怕他是神明的僕人。

聖光天使決定殺死陳長生與徐有容,用最強的手段,哪怕這可能會讓他的傷勢變得更重。

他不能允許這兩個年輕的人類再繼續成長。


隔著數十丈的距離,陳長生也能感覺到那根光矛傳來的恐怖威壓。

他不準備退,因為聖光天使的速度太快,即便徐有容能夠跟上,他卻不能。

他抬起左手遙遙對準那道光矛。

已經重新落回手腕上的石珠轉動起來,發出啪啪的聲音。

這聲音聽著很輕,實際上裡面隱藏著無數時光的力量。

散落在夜空中的千餘道劍光,破空而至,靜靜懸停在他與徐有容的身周。

南溪齋劍陣再成,更有天書碑為基,陳長生相信能夠抗住聖光大使的攻擊,至少可以抗住片刻。

只要能夠爭取到片刻時光,他與徐有容便能出劍。

他相信徐有容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眼角餘光裡卻見到她沒有動作,而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能繼續在這裡戰鬥下去,不然會死太多人。

此時院落外的教士們,沒有離宮大陣的庇護,必然會被隨後這場戰鬥的餘波震死。

白帝城裡的妖族民眾又會死多少?

陳長生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麼。


對此,他沒有意見。

“走。”

陳長生說道。

徐有容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衣領。

他的身形要比徐有容高不少,她卻抓的毫不費力,很是熟練,似乎做過很多次般。


轟的一聲響。

黃沙狂舞,寒風大作。

白色的羽翼偶爾顯現,便告消失。

徐有容與陳長生離開了。

夜空中的雲層破開了一個洞。

離宮大陣很自然地讓開了一條道路。

夜空裡正在與離宮大陣對抗的那名聖光天使也來不及阻止。

金色的鮮血不再滴落,白色的斷羽在地面上是那樣的醒目。

那位聖光天使抬頭望向天空,眼中生出一抹不解。

他不明白這兩個年輕的人類為何會選擇這樣的戰鬥方式。

做為神明的僕人,他天生便能利用天地法理的規則。

即便是這個大陸最快的強者,也不可能在速度這個選項上超越他。

不解只是瞬間的事情。

無數道光線照亮夜空。

夜空裡再次出現一個洞。

羽翼在風中揮動。

答案也飄揚在風中。

聖光天使化作一道流口,向那處追索而去。

院落裡恢復了安靜。

魔君從夜色深處走了出來,抬頭望向夜空裡的雲,看著雲裡那兩道正在慢慢收攏的洞口。

“真是嫉妒啊。”

他感慨說道:“恨不得你們一夜白頭,又不想你們白頭到老,如何是好?”

夜色只籠罩了院落的一半。

離開地面不遠,便來到了清明的天光裡。

整座白帝城都能看到天空中出現的異樣。

那是兩道無比醒目的火線。

兩道火線的前端,隱約能夠看到潔白的羽翼舞動。


看到這幕畫面的妖族民眾們,震驚的無法言語,有些人以為是看到了神明,跪在地上連連叩首。

兩道火線在天空中看似緩慢、實則無比迅疾地向上延伸,彼此追逐著。

數個呼吸之間,兩道火線便進入了更高的雲層中。

雲層中散出無限光明,仿佛要燃燒起來一般。

寒冷的風高速地撲打在臉上,就像是冰刀一般。

羽翼的舞動,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擠壓著空氣,發出轟鳴的巨響。

徐有容帶著陳長生向著天空中飛去,向雲層深處飛去,四周盡是一片蒼茫的白色。

如果沒有經驗,很容易分不清楚方向,甚至可能砸向堅硬的大地。

徐有容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陳長生有很多乘鶴游玩的經驗,也很平靜。

不知道是因為空氣漸漸變得稀薄,還是雲霧漸漸變厚的原因,四周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陳長生轉頭望向徐有容

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被折散成溫柔的光絮,落在她的臉上,美的不可方物。

這里的美說的不是光影的世界。

是她如畫的眉眼,還有鬢角那些晶瑩的細微汗珠。


陳長生忽然問道:“你經常帶人飛嗎?”

徐有容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何在這時候他要問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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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5 13:12:33

第二百零八章 真正的最後一劍

    當那道矛尖從虛無裏探出時,陳長生橫劍而擋,用的是笨劍。

    從決意殺魔君,到入院中夜色,直至此時終於來到聖光天使之前,他用的是慧劍。

    那麼最後這一劍,他當然用的是燃劍。

    這是蘇離當年在荒原上傳他的三劍。

    看到亮起的那道劍光,聖光天使神情微異,然後抬起左手。

    他似乎是沒有想到陳長生的速度會忽然之間變得如此之快,真元也變得強大了很多。

    啪的一聲輕響,陳長生的劍被聖光天使的手指夾住了,再也無法動彈,就像被夾住了的一隻蚊子。

    無垢劍擁有舉世無雙的鋒利,但被緊緊地夾住,無法割破天使的手指。

    這應該算是陳長生最強的一劍,對聖光天使卻毫無威脅。

    按道理來說,接下來聖光天使應該以碾壓般的姿態,直接向陳長生發起攻擊。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眼底深處卻現出了一抹懼意。


    蘇離這時候有可能就在聖光大陸,或者他曾經看過這一劍?還是說他察覺到了些別的什麼?


    陳長生沒有注意到聖光天使的情緒變化,繼續燃燒著真元,向前壓去。

    無垢劍沒有向前一分。

    聖光天使眼底深處的懼意變成了怒火,兩根手指一轉。

    無垢劍像道彩虹般彎了起來,卻沒有折斷。

    難以想像的巨大威能通過劍身傳到了陳長生的手上。

    一陣輕響,他的腕骨上不知道出現了多少裂痕,隨時可能斷掉。

    陳長生沒有在意,蘇離在荒原上教他的這三劍,並不是他真正的殺著。

    這三劍,是幫助他來到聖光天使身前的手段。

    劍柄上那五顆由天書碑化成的石珠,快速地轉動起來,順著劍身向著聖光天使的面門而去。


    聖光天使第一時間便感覺到了不對。

    在他與陳長生之間的空氣裏,天地法理正在發生變化。

    什麼事物能夠在如此小的範圍內改變天地法理的規則?

    聖光天使的臉忽然變得異常蒼白,近乎透明,看著就像是琉璃一般。

    無數道光線從他的身軀裏散溢出來,向著四周射去!

    如果是這片大陸的普通修道者,只要觸著這些帶著無限威能的光線,便可能會被當場燒死。

    陳長生不會,他的身軀裏同樣充斥著這樣的光線,甚至數量更多,更加純淨。

    聖光天使毫不猶豫鬆開了手指,便要向夜色裏退走。


    當的一聲脆響,無垢劍彈回,極其鋒利地割開了空間,卻沒有觸到聖光天使的身體。

    那串由天書碑化成的石珠,順著劍身疾射而去,卻也沒能落到聖光天使的身上。

    數道流光照亮了陳長生的眼睛,那是聖光天使的羽翼揮動留下的痕跡。

    以聖光天使的速度,只要退走,他便再難追上,更難再有近身戰的機會。

    到那時候,他便只能遠遠看著那道光矛,進入真正的絕境。

    陳長生並不慌亂,更沒有絕望。

    因為天書碑化作的石珠也不是他最後的手段。


    喀的一聲輕響,無垢劍與藏鋒劍鞘分離。

    陳長生握著劍鞘的前端,向著面前的夜色揮落

    這個動作很像是當初落落揮動落雨鞭,也很像灑水。

    無數道劍光從劍鞘口處噴湧而出,就像是一道星河,其間隱有龍吟。

    聖光天使身後的那雙光翼不停地揮動著。

    夜空裏響起無數道碰撞的聲音。

    明明是劍與光翼的切割,卻有著金石相擊的聲音,異常清脆而且明亮。

    夜空裏火星四濺,如火樹銀花一般,比先前的滿天煙火更加美麗。

    無數道劍的劈斬,沒能在那兩道光翼上留下任何痕跡,自然也無法傷到聖光天使的神軀。

    那些劍光像螢火蟲般散開,再無法阻止聖光天使離開天書碑的攻擊範圍。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陳長生的眼神依然很平靜。

    天書碑不是他的最後手段,揮劍成雨也不是。

    他的最後一劍並不在他的劍鞘裏,也不在他的手裏。

    那一劍來自別處。

    那不是他的劍。

    是她的劍。

    徐有容從夜色裏歸來。

    大光明再次歸來。

    齋劍破空而至,斬向聖光天使。

    陳長生伸出右手,穿過那串石珠,在夜色裏重新握住劍柄。

    他再次施展出燃劍,斬向聖光天使。

    無論是徐有容的劍還是他的劍,都在散發著無窮的光與熱。

    兩道劍光在夜色裏相遇,然後合而為一,變得更加明亮,仿佛滿天星海來到了人間。

    兩劍劍意相融,變得無比強大,而且極其神聖莊嚴。

    神聖莊嚴的最深處,那是一抹不知從何而來的肅殺意。

    那抹肅殺意,極其突兀地出現,然後變得無比磅礴。

    從滿地黃沙到被光明與夜色分割的天空,瞬間變得無比乾燥。

    兩道劍光之前,似乎整個世界都將被焚滅!

    聖光天使的眼神忽然變得很幽深。

    他沒有再後退。

    他舉起了光矛。

    他感知的非常清楚,這兩道可以焚毀世界的劍光不是靠速度便能避開的,只能正面對抗。

    當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劍光相遇時,魔君也感覺到了些什麼,臉上流露出震驚至極的神情。


    他毫不猶豫召喚出所有的強大魔器,在身周布下了重重陣法。


    ……

    ……

    一道難以想像的威能在天地間出現。

    無數道恐怖的氣浪向著四面八方散去。

    狂風呼嘯,黃沙滿天。

    盲琴師被震飛進了夜色裏。

    夜色被那兩道燃燒的劍光以及帶著毀滅意味的氣息燒融的極薄,似乎隨時都會破裂。


    這座院落位於相族莊園不遠處的澗畔,某面院牆外是片山崖。

    此時的崖面上出現了數百根極細的石柱,看著就像是石劍一般,散發著淡淡的森然意味。

    沒有人知道這些像劍般的石柱是何時出現的,怎樣出現的,很是神奇。

    風沙漸靜,夜色極淡,天光重新落入了院落裏,照清楚了場間的畫面。

    徐有容的容顏如畫般美麗,神情平靜而專注,看不出是否受傷。

    但她身後的黃沙上有幾叢火苗,應該是鳳血在燃燒。

    陳長生的的臉色很蒼白。

    他握著劍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虎口裂開正在流血。

    他的傷勢應該很重。


    對面。

    那位天使站在滿地黃沙裏,右手握著光矛,羽翼輕飄,神情漠然。

    黃沙上隱約可以看到一些血跡,還有一根斷裂的潔白羽毛。

    很明顯,他也受了傷,而且並不輕。


    那麼這就夠了。


    ……

    ……

    聖光天使居然受了傷?

    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天賦再如何強,終究沒能跨過那道門檻。

    王破在洛水斬出那刀之前,也沒辦法對鐵樹帶去任何傷害。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看著場間的畫面,魔君震撼至極,心想這就是雙劍合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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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5 12:41:07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11-15 12:42 編輯

第二百零七章 大光明来

陳長生沒有進入青葉世界,也沒有進入周園。

他不確定聖光天使能否像當年魔君那樣看穿空間規則的運行。

不到最後時刻,他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那麼臨此危局,他應該如何做?

他做了個出乎意料的舉動。

他閉上了眼睛。

這不是蔑視。

也不是投降。

這只代表著專注以及他試圖尋找到破局的方法。

那位聖光天使的身影在劍雨之外,手持光矛向著他刺來。

他知道這並不是真實的畫面。

在時間之上、並非由視線來確定的真實畫面裡,那位聖光天使一直都在動。

前一刻還在夜色深處,下一刻便來到了劍陣最薄弱的地方,然後又回到原處。

在極其短暫的時光裡,那位聖光天使不知向著夜空中的劍陣發起了多少次攻擊。

只不過他的速度太快,就像是沒有亮光的閃電,用肉眼去看根本感覺不到他的移動。

陳長生的視線也無法跟上他的速度,只能憑借劍陣抵擋,同時感知。

在這種情形下,他根本無法確定對方的位置。


那麼他為這位聖光天使準備的手段——那些天書碑化作的石珠——自然也無法觸及對方的身體。


既然如此,他乾脆閉上眼睛,不再試圖用視線捕捉對方的軌跡,而是把神識散開。

向著四周夜色裡散去的神識就像是一張網。

他依然無法確定聖光天使的位置,但已經能夠清楚地感知到對方在神識網裡移動留下的痕跡。

那一道道筆直卻又能陡然轉折的光線,是那樣的醒目。


陳長生閉著眼睛,微低著頭,雙手握劍,等待著那些痕跡漸漸呈現出規律,或者說慢一些。

盲琴師猜到了他想做什麼,微微側頭,斷掉的琴弦隨著鮮血淋漓的手指顫動,向著劍陣外飄去,就像是無數隻虛空細蛇,試圖攔住那些光線,讓聖光天使的移動速度變得慢下來。

可惜的是雙方的境界有著難以逾越的層級差距。

圣光天使神情漠然地站在劍雨之外,無數殘光在四面八方亮起然後斂滅。

陳長生的神識再如何寧靜強大,也無法把他真正的縛住。

盲琴師的琴弦更是無法追上他的身影。

戰鬥的時刻,他是真正的光與電。

擁有著無限威能的光矛,不停刺向南溪齋劍陣。

劍鳴漸厲漸嘯,陳長生的臉色漸漸蒼白,識海震蕩,已然受了不輕的內傷。


不過他依然沒有放棄,因為很明顯,每道光矛傳來的力量都變小了很多。

——力量變小是因為要追求速度的極致。

聖光天使的選擇很謹慎。

謹慎是因為警惕。


那麼也就意味著陳長生的應對方法是有道理的。

但還是很可惜。

可惜的是先前相同的內容。

雙方之間的境界層級差距太大


數百道光線的殘餘在夜色裡忽現忽隱,就像是星星被薄雲遮著眨了眨眼睛。

在無比短暫的時光片段裡,聖光天使手中的光矛便向滿天劍雨裡刺出了四百多次。

同時,那道穿越虛空來到陳長生身前,被他橫劍擋住的矛尖,向著他的眼睛前進了半尺有餘。

無數劍被震飛,發出憤怒不甘卻又無奈的劍鳴。

那根光矛看似緩慢、實則無可阻擋地向著滿天劍雨的深處破去。

看上去就像是破山而出的一條大江。

又像是破雲而出的一道麗光。

南溪齋劍陣就要破了。

陳長生與盲琴師就要死了。


忽然。

一道更加明麗的亮光出現在夜色裡。

那是來自遠古的火焰,仿佛可以燃燒一切事物。

甚至就連夜色與聖光天使的光明,都可以成為它的燃料。


緊接著,一道如同天河般的劍光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如果說聖光天使的光矛是破山而出的大江。

那麼這道劍光便是破空而落的天河。

平靜的水面反射著那片金色的火焰,耀出無數明亮奪目的光線。

夜空中忽然出現了無數火星,然後向著地面淌落。

如果仔細望去,便能看到那些火星連在一起便一道直線。

一場對戰正在以肉眼無法看到的速度進行。

那些火星便是這場戰鬥留下的痕跡。

滿天劍雨外,聖光天使的身影消失了。

陳長生眼前的那道矛尖也消失了。

夜空里出現無數火星,看著就像是煙火一般,美麗的動人心魄。

真正動人心魄的是,這證明聖光天使被迫現出了真實的位置,然後開始戰鬥。

那片帶著無限光明而至的劍光是屬於誰的?

何種火焰居然能夠把夜色都點燃?

這片大陸上又有誰能夠跟上聖光天使的速度?

陳長生不需要分析這些。

事實上,在感知到那片光明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那片光明太亮,聖光天使的身影都變得有些暗淡,那根光矛更是變成了鐵棍。

世間只有一種劍法能夠如此大放光明。

世間也只有陳長生真正見過這種劍法。

那就是南溪齋真正的最強劍法,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大陸最強大的劍法。

大光明劍。

能夠使出大光明劍的人,絕對是且只能是徐有容

也只有她才擁有不下於聖光天使的速度,擁有能夠燃盡夜色的天鳳真火


神聖領域之下的強者之中,只有她能讓聖光天使現出真實的身影。

小德不行,肖張不行,梁王孫不行,盲琴師也做不到。

從這來看,徐有容果然不負天鳳之名。

她的出現讓場間的局勢陡然發生變化,卻依然不足以改變最後的結局。

大光明劍確實強的不像話,依然無法逾越境界之間的層級差距。

不是誰都不能像王破那樣,在銀杏樹下悟刀十餘日,然後便能在洛河上一刀斬開天地。

一道難以形容的威壓從天空落到大地上,仿佛真實的一座大山。

聖光天使可能無法破解大光明劍,但可以直接用天地法理規則鎮壓。

光明驟然變得暗淡了數分。

黃沙狂舞,厲風呼嘯,恐怖的力量氣息如實質般到處噴濺。

風沙裡,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白衣少女向後飄掠,如離開枝頭的白花。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陳長生依然閉著眼睛。

他的神識一直跟綴著那位聖光天使,無數繁復的線條,漸漸把畫面塗滿,變成了一片湖。

整個院落都在這片湖裡。

徐有容的大光明劍落下時,他便感知到了。

他感知到了那位聖光天使的位置。

所有的雪原同時燃燒起來。

所有的真元狂暴地輸出。

前一刻,他還在滿天劍雨裡。

下一刻,他便出現在了聖光天使的面前。

然後,他一劍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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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1-15 12:28:31

第二百零六章 試劍(下)

別樣紅曾經把那場神聖之戰的畫面,盡數渡入陳長生的腦海中。

聖光大陸的語言與龍語有些相似。

他小時候在西寧鎮舊廟背誦道源總賦最後一卷時,便曾經隨師父學過那些文字應該怎麼讀。

在北新橋底的洞穴裡,他更是隨小黑龍學過很長一段時間龍語。

魔君能夠聽懂聖光天使的語言,他也能夠聽懂一些。


雖然可能不是非常確切,但他知道聖光天使對自己說的話並不是盜火者的意思。

那句話或者說那個音節的意思,應該是光的後裔或者說光的傳承者。

這是什麼意思?

陳長生不明白。

聖光天使眼裡的情緒變化,那些冷酷、嚴厲,無比可怕,並不見得是對他的態度,更像是源自某種警惕。

忽然,那位聖光天使來到了滿天劍雨外。

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看到什麼動作,他仿佛沒有動,卻已經不在原先所在的地方。

這畫面有些詭異,令人感到不寒而慄,仿佛他可以完全無視天地法理的至高規則。


聖光天使看著劍雨裡的陳長生,舉起了手中的光矛。


陳長生站到了盲琴師的身前。

盲琴師感覺到了他要做什麼。

夜風拂動花白的頭髮。

盲琴師的手指落在琴弦上。

凜冽而凄幽的琴音再次響起,裡面隱藏著極大不甘。

當年如果不是因為被宗主偷襲,他現在想必已經進入神聖領域,就算依然不是這名聖光天使的對手,但足可正面一戰。

真是不甘啊!


但……那又如何!

琴音陡然而高,所有的不甘盡數化為戰意,向著劍陣外的聖光天使斬去!

受琴音所激,夜空中的數百道劍發出嗡嗡的鳴嘯,高速地顫動起來,直至肉眼都無法看清。

呼嘯的寒風吹拂著地面的黃沙,卻無法超過一尺的距離。

地面一尺之上充斥著琴音與劍意。

盲琴師燃燒著所有的真元,發出了自己的最強一擊。

南溪齋劍陣的陣意在這一刻也被摧發到了極致。

聖光天使根本沒有理會,更沒有躲避,依然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陳長生。

那些琴音與劍意不知去了何處。

陳長生與盲琴師一直盯著聖光天使,確認對方什麼都沒有做。

就算這名聖光天使擁有難以想像的完美神軀,又何至於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難道滿天劍意與琴音為何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這是怎麼做到的?


陳長生忽然在夜色深處看到一抹流光。

那抹流光非常淡,就像是篝火燒了一夜之後的殘燼。

但那抹流光卻又是相當清晰,明顯帶著某種秩序,或者說走向。

他想到了某種可能,神情微變。

難道說在滿天劍意與琴音落下的那一刻,這名聖光天使退入了夜色深處,然後再次回到場間?

就像剛才他從院門處來到場間一樣。

擁有如此難以想像速度的異世強者,如何才能擊敗?


聖光天使靜靜看著劍陣裡的陳長生,眼神再次變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很緩慢,卻自有一種宏大的感覺,就像是滄海變成桑田,星海變成光墓。

那些嚴厲、冷酷與恐怖的情緒,再次變回漠然,只是這一次的漠然裡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看著聖光天使的眼睛,陳長生覺得有些微寒。

不是因為恐懼,是多年前的恐懼在他心靈上留下的影響。

十歲那年,在雲墓裡的那座孤峰上曾經傳來很多妖獸的狂吼。

餘人師兄在床邊替他揮扇,偶爾會轉頭望向遠山。

陳長生記得很清楚,在師兄每次轉頭之前,眼睛裡都會有這樣的情緒。

聖光天使舉起光矛,刺向滿天劍雨。

諸劍自然生出反應,劍陣流轉如雲,嚴密地封鎖住了整片天地。

轟的一聲巨響,地面的黃沙整齊地向上躍起,剛好突破了一尺的距離。

看上去就像是院落的整個地面向上升了一截。

又像是陳長生與盲琴師的身體向著地面陷落了一截。

地面之下是什麼?深淵還是神威之獄?

狂風呼嘯而至,被琴音切碎。

盲琴師低著頭,雙手在琴弦上亂舞,左肩上的傷口迸裂,鮮血也在狂舞。

陳長生的神識與劍陣相連,臉色頓時更加蒼白。

那道光矛停在了滿天劍雨之外。

但就在下一刻,滿天劍雨的深處,忽然有一道鋒利而明亮的矛尖從虛無裡探出來!

看著近在眼前的明亮的矛尖,陳長生才知道自己的南溪齋劍陣根本無法真正擋住對方的攻擊!


啪的一聲輕響!

古琴上的琴弦從中斷裂,如吞水巨龍的龍鬚一般捲起,緊緊地縛在了那根矛尖之上!

盲琴師落在弦上的十根手指,瞬間被弦上傳來的恐怖力量震破,鮮血狂飆。

陳長生橫劍迎了上去。


啪的一聲輕響,藏鋒劍鞘的中段抵住了矛尖。

然后,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了起來。

那不是矛尖與藏鋒劍鞘的磨擦聲。

那是骨頭顫抖的聲音不停地在他的身體裡響起。

那道從虛空里探出來的矛尖,除了明亮,看著並沒有什么特異之處。

只有陳長生與盲琴師能夠感覺到上面承載著的重量。

那種重量已經不能用山川來形容。

那種重量就是天地。

這就是天地之威。

人類如何能夠承受?


陳長生是完美洗髓的無垢體,更在真龍之血裡浸泡過,以身軀強度論,可以說舉世罕見。

但他無法承受住這道矛尖裡傳來的力量,眼看著便要崩潰,直至死亡。

群劍與他心意相通,感受到了他此時面臨著的危局,卻無法相助。

它們要擋住聖光天使手裡的那根光矛本體,承受的壓力更大。

風雨微亂。

南溪齋劍陣也有些亂了。


如果不是聖光天使似乎對陳長生的某些手段有些警惕,或者劍陣這時候就已經被這道霸道的光矛直接刺破了。

即便如此,陳長生與盲琴師也已經無法再支持更長時間。


魔君靜靜看著這幕畫面,沒有符合雪老城美學那般淡淡說聲教宗大人永別,因為他知道陳長生還有手段。

無論是周園還是青葉世界,或者是別的什麼。

在那些手段沒有盡數施展出來之前,他相信陳長生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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