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的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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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 | 2009-11-23 19:54:50

1樓

　窗外雪花肆意飄零，整個大地被一片雪白籠罩，風帶著雪花尋找它們的歸棲地，林染透過模糊的玻璃看著窗外，心底一面寂靜。房間裡的暖氣開的很足她穿著透明蕾絲邊的黑色裙子赤足走在地板上，輕輕的不發出一絲聲響，房子很大也很安靜，她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而她似乎就是房子裡的金絲雀，穿著華麗的衣裳，化著嬌媚的濃妝，永遠守在這裡沒有追求沒有自由，等待著明天的到來等待著生命終結，她開始相信宿命的存在，從遇見白綾開始她便開始相信了。
　　
　　白綾在酒吧和一群兄弟喝酒的時候林染不顧一切衝到了他的面前，他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素面朝天卻傷痕纍纍的女孩茫然不已，林染的臉上一臉倔強眼睛裡帶著一絲祈求暗淡無光，她盯著白綾半響之後在他的耳邊說「救我。」白綾這才注意到她身後不遠處那雙焦急尋找的目光，旁邊的兄弟們開始起鬨「白綾，你從哪弄來個純情少女啊，看那小臉蛋被人打的……」白綾溫怒的看著身邊的兄弟打斷了他們的話語「她是我的女人。」話音剛落另一隻手扯過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看著她因為緊張而緊閉的嘴唇下一秒吻了上去，林染的瞳孔瞬間收緊她的手臂不自覺攀上了白綾，這個陌生男人用這種方式拯救了她，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救林染只是一時的衝動，躲不開那雙祈求中帶著倔強的眼睛，臉上那些傷口像是一把把利劍刺透他的心口，在吻上她柔軟的唇瓣時白綾才感受到這個陌生女人的害怕和脆弱，臉上偽裝的堅強總會出現在他的夢裡，如同索命的冤魂趕不走驅不散。
　　似乎經過了半個世紀，終於在兄弟們的再次起鬨中離開了彼此的呼吸，白綾推開瘦弱的林染說「你要怎麼回報我？」兄弟們撓有興趣的看著臉色蒼白的林染，在暗燈下發出皎潔的光，似乎像是身邊環繞著一圈光暈，差點迷惑了白綾。白綾喝下杯酒重重的將酒杯放在桌子上說「你走吧。」林染被一聲清脆的聲音驚住，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心底莫名的抽搐，今天過了那個骯髒的繼父一關，下一次不一定過的了，她明白，一直都明白。
　　「我跟你，但是你要供我讀書。」林染深呼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好像下一秒要被切割生命一樣痛苦，臉上的傷口仍然會疼痛卻不及內心的一半。
　　白綾詫異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痛苦而糾纏，好像他是那個要殺她的儈子手一般，他站起來狠狠的揪住林染的頭髮，她的臉因為疼痛扭曲起來，白綾輕聲吐了一口氣說「你要跟我談條件？你配嗎？」話音剛落林染麻木的望著他，眼前這個前一秒拯救她的男人突然變得可憎起來，那張冷漠的臉龐上依稀透露著鄙夷的模樣，她看錯他了，原來在他的眼中她是一個那麼低賤的女子。
　　林染那張麻木的臉龐讓白綾有點後悔，他鬆開她柔順的頭髮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林染在眾人的面前輕聲的說「我是妓女啊……」白綾的拳頭在這句話之後緊握起來，他抓住她說「那你還跟我談條件，救你，你就要回報我懂麼？」下一秒拉著她踉蹌的跑出了酒吧。
　　林染開始掙脫他那雙如鉗子般的手臂，漸漸的在冷風中開始無力，開始順從，她不再跌跌撞撞，緊緊的回拽住他的手，那雙看似冷漠卻溫暖的手，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詆毀了她，但是同時拯救了她，她要報答他除了早已骯髒的身軀之外還有什麼呢？
　　
　　那個夜裡，白綾歇斯底里。
　　那個夜裡，林染異常安靜。
　　白綾，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救我。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白綾，你的眼神充滿渴望卻也充滿悲痛，你渴望我的身軀悲痛我的身份對嗎？
　　白綾，之所以那麼安靜的接受你是因為你給了我從未有過的溫暖，即使在你眼中我是妓女，而我卻把你當作了我第一個男人。
　　狂風暴雨結束之後整個房間一片死寂，林染捲縮著靠近白綾，眼淚在眼角默默的流淌，她撫摸著這個陌生男子內心寧靜安然，房子透露著一股冷風，她輕輕的拉攏了一下他的被子，她的手下一秒被他吻住，輕柔的吻讓她記起了那天晚上繼父那張猥瑣的臉，貪婪，噁心。她微微顫抖想要抽出手指的時候卻被他拽的更緊……
　　「你只是一個妓女，還這麼不安分。」他的話語深深刺痛了林染的心，她不願意解釋什麼，況且，解釋了他會相信嗎？
　　「你叫什麼名字。」他終於問到了她最想說的話，林染緊靠著白綾說「林染。」
　　「林染……林，染。」她的名字在他的嘴邊近乎呢喃，白綾翻了一個身放開她微眯著眼睛夢囈著進入夢鄉，他說「白綾，我叫白綾。」
　　林染，其實我並不想重複你那句話，不管你是不是妓女，至少那晚我沒有把你當作妓女。
　　林染，你的名字被我帶進了夢想。
　　當陽光升起的時候，白綾終於在刺眼的光線裡睜開了眼睛，林染一襲白色裙子長長的捲髮隨意的在風中飛揚，陽台上她的姿勢像是練習飛翔，張開翅膀那樣的感覺彷彿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一樣。他從後面抱住了她緊緊的貼著她的後背「你很美。」
　　林染垂下頭拉開他緊環著她腰上的手說「去吃早餐吧。」
　　白綾皺著眉頭甩開她的溫柔不屑的看著她「你，出去，昨晚就當是你給我的回報，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眼前這個熟悉而陌生的男人讓林染突然不知所措，只是她早該知道他的心裡是容不下這樣一個女人的。林染不說任何話推開陽台上的門輕輕的走了進去，像是幽靈沒有半點聲響，讓白綾不安。
　　「你叫林染？」白綾隔著門問她。
　　林染欣喜的表情沒有被他看到她轉過身淡然的點頭。
　　「以後，你就呆在這吧，每個月我給你兩千。至於讀書，我可以答應你，但是除了我你不許和任何男人有來往。我討厭欺騙，你最好不要背叛我。」
　　
　　林染的生活裡開始有規律，學校、白綾的家，兩個地方來回循環，白綾的佔有慾讓林染透不過氣來，但是她甘心被他這樣賴著，她想和他結婚，可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白綾曾對她說過他這輩子不會相信任何女人。
　　婚姻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林染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了白綾的一張照片，照片上那個女子和林染出奇的相似，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白綾會救她，為什麼會讓她留下，原來從頭至尾她都是一個替代品，意外且注定的替代品。
　　白綾笑的很開心抱著如水一般的女子，那個女子長長的直髮，素面朝天裙襬飛揚，這樣的情景彷彿置身仙境，王子和公主的幸福模樣。而林染充其量是一個冒充的公主，或者一個卑微的公主。
　　林染把照片放回原處，心裡一陣噁心，這樣的感覺已經快一個星期了，她害怕去醫院，更害怕知道結果。她明白肚子裡的東西一定會讓她失去僅有的幸福。可是她又那麼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種害怕與希望迫使她做出了選擇。
　　她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那串熟悉的號碼裡有她的生日，那樣巧合。
　　「白綾，今天下午我要去趟醫院。」
　　白綾在電話那頭不耐煩的說「我在開會，要去的話下午我請假帶你去。」話音剛落電話便斷了，林染望著切斷的電話良久發呆，他從來沒有等她說完過話，永遠都是那樣她始終無法走進他的內心啊……
　　天氣越來越冷了，再過不久可能要下雪了吧。林染收拾好包包坐在陽台上看著天空，接近冬至的天空總是灰濛蒙的，那種壓抑的感覺讓人難受，她微微的撫摸著肚子，感知那個小小的生命在裡面生長，他的脈搏似乎都被林染觸碰到了，細微的脆弱的。手機顯示兩點，他的電話還沒來，林染靠在椅子上微眯著眼睛，好像知道他的存在開始變得越來越疲憊了，快進入夢想的時候電話聲終於響起林染慌忙的接起「白綾？」
　　「嗯，我這邊還有事，你自己去醫院吧，早去早回，我不希望回去的時候看不到你。」依然如此，電話聲下一秒戛然而止。
　　林染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粘著的灰塵，在暖暖的陽光下飛揚起舞。
　　醫生的話依然在耳邊迴響，林染微笑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不再一個人呆在那個冰冷的房子裡，也不再一個人等待白綾的回家，心突然那麼一下子被幸福漲滿，她忘記了那張照片，忘記了白綾眼中的自己，忘記了白綾所有的冷漠，唯獨記得他給了她另一個希望。
　　「小染。」最害怕聽到的聲音打破了她的幸福，她睜大眼恐懼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骯髒猥瑣的男人，那是她的繼父，奪走她貞潔的流氓，害她在無數個夜痛苦掙扎的惡魔，害死她母親的凶手。繼父的眼神裡充滿飢渴和貪婪，他慢慢靠近林染一邊揉搓著頭髮一邊說「小染，你去哪了，不知道爸爸很想你嗎？害我找了你好久，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走掉呢？跟我回家吧。」林染慢慢後退，她記得那天晚上她寧死不從的時候他讓她受盡折磨，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害怕那樣的晚上再次重來，她的手不自覺的撫上了肚子，那裡有他給予的希望，不能就這樣被他抓回去，好不容易被白綾救出的自己怎麼能再次回到那個黑洞裡去……
　　正當她準備逃跑的時候繼父那雙髒手早已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一刻她痛恨自己的軟弱。被他抓住唯一的出路就是死，她掙紮著怒喊著「放開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求你了……爸……」第一次，她叫了一聲爸，只為求一條生路，這條小路上根本沒有一個人，安靜的只剩下他們的呼吸與心跳聲。
　　繼父的手突然鬆開了，那一句爸讓他怔了一下，林染趁著他出神的時候轉身往回跑，只要跑到大街上他就不敢亂來了。她抱著這個信念拚命的往前跑……
　　他回過神來連忙追趕到手的林染，他吐了一口口水邊跑邊喊「林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我不是你爸，我是你的男人，你給我站住，否則我抓住你之後看我怎麼折磨你……」
　　林染的眼淚在這一刻決堤，她好想白綾現在出現在她的面前，如果她不來醫院就不會遇到他了，她就不會記得那些過去，就不會看到這張夢裡糾纏的臉龐……
　　快要到出口的時候她終究還是被他抓住了，林染茫然的望著出口，沒有掙扎，這一刻，她不害怕死亡，只是可憐的寶貝還沒出生就要跟著她一起死去了。她乖乖的被他拽著往回走，當繼父的手環上她的腰時，耳邊傳來繼父尖叫的聲音，她驚訝的回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她就知道白綾會出現的。
　　
　　一路上白綾都不講話，他緊盯著前面的路手指僵硬的掌握著方向盤，剛才那一幕在眼前依然那麼清晰。
　　眼前這個該死的女人背叛了他。
　　林染欲言又止，好像告訴他不是他想的那樣，可是他那張冰冷的臉龐讓她喪失瞭解釋的力氣。
　　一個急轉彎白綾剎車停住了前行。
　　「你，真的就那麼需要錢嗎？」白綾轉過頭木然的望著林染。
　　林染呆住了，在他心裡，她始終都是這樣卑賤的女子。
　　「不惜一切，甚至跟這樣骯髒的男人……是去陪酒？還是唱歌？還是……上床？」白綾的聲音僵硬讓林染害怕，她忍著眼淚笑著說「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她從不跟他解釋，習慣了聽著那些骯髒的詞語，她本身就不乾淨，本身就是妓女。
　　「哈……林染，你果真是一個稱職的妓女。」白綾終於露出一抹微笑，笑容蒼白而麻木。
　　林染深呼一口氣，此時此刻，她要忽略任何話語，她想告訴她她懷孕了。
　　「白綾，去醫院檢查了，我懷孕了。」她揚起頭臉上充滿了幸福，那種幸福是白綾從沒看到過的模樣。
　　白綾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女人，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下一秒發動引擎，他必須要確認並結束那個來路不明的東西。
　　林染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的側臉，熟悉的路標讓她欣然微笑，她以為他開始在乎了。
　　醫院門口白綾抓住她的手腕連拖帶拉將林染帶進檢查室，林染詫異他的異常，但是卻無法問些什麼。
　　醫生一臉微笑的告訴白綾「恭喜你，你要當爸爸了。」
　　白綾恐懼的看著林染一把推開她跑了出去，林染震驚的跟隨在他後面追去，腦袋湧起有不詳的預兆。
　　林染在醫院門口找到了白綾，他坐在花壇旁邊望著天空，那種神情孤單、失落。林染輕輕走過去蹲在他的身邊撫摸著他的手臂「白綾，你開心嗎？」
　　白綾皺著眉頭縮回自己的手臂「林染，你的背叛讓我想起了過去。」他嫌惡的推開挨著她的林染往後坐著，他看著眼前這張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臉龐莫名的想哭，原來天底下的女人都這樣，林染，這個被自己拯救的妓女也是這樣。
　　林染呆滯的望著他，一臉心痛。
　　「做了吧，做了之後你還是林染，我還是白綾，你知道的，我不嫌棄你的身軀，雖然你被那麼多男人……但是在我眼裡你是乾淨的妓女。」白綾的話一字字刺痛林染的心，她感到寒冷，四周的熱鬧在她的耳邊都成了嘲笑的話語，那些字鏗鏘有力落在她的心頭，燃燒，崩潰，絕望。林染站起來突然笑了，那個笑容淒涼無力，白綾伸手想抓住發現冰冷如霜。
　　「白綾，什麼是乾淨的妓女？既然是妓女就是骯髒的。你不嫌棄我的身軀，我嫌棄。我被蹂躪過那麼多次你只是眾多人中的一個。白綾，謝謝你拯救了我。我答應你了。」她還有一句話沒說，她藏在了心裡，她說「白綾，除了那個如惡魔的繼父，你是我林染唯一的男人。」
　　當冰冷的容器進入林染的身體時，林染死咬著嘴唇沒有哭泣，她沒有要求打麻醉藥，那種痛如同那晚他的歇斯底里，那種木然承受，也如同那晚她心甘情願。林染看到那堆噁心的血袋之後終於昏了過去，夢裡她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媽媽，乖乖醒來，我沒事的，我不怪你……」她哭著抱著他，那種感覺如同死前抓住了一棵救命草，那棵救命草來的快去的也快。
　　白綾握著她的手，終於看到了她熟睡的模樣，回想起她之前說的話，一字一句那麼決絕，要結束一個小生命，她卻不怪他……
　　林染，對不起。我無法接受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等你不再……不再當妓女的時候，我們再要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
　　白綾，那個孩子再安慰我，你呢？有安慰我嗎？你知不知道，除了你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你親口說的結束，就是連同我依靠你的心一同摧毀，這一世，我不後悔當你口中的妓女。
　　
　　林染像一個破碎的娃娃，從身體裡那團東西離開之後開始她徹底成了一個娃娃，他要她笑她便笑，他生氣罵人她便張著瞳孔無神的望著他，那種幽深讓他感到陰森、可怕，他終於累了，很久沒有碰她，很久不再看她，她的臉上開始偽裝另一種模樣，濃妝，睡裙，模樣一切都不再被白綾依戀。
　　林染知道她回不去了。
　　白綾知道她回不去了。
　　林染沒有問他後不後悔，她只是一遍一遍深夜裡對白綾說「那是你的孩子。」這是這麼久依賴唯一的解釋。
　　白綾從沒聽見她解釋任何，直到某天她一遍一遍開始對他說「那是你的孩子。」白綾才意識到他做錯了，從那一刻開始他害怕觸碰到她的眼神，彷彿是在索命一般。他能做的就是娶她，彌補他犯下的錯，不管她是不是妓女，他終究敗給了她。
　　林染看到那枚求婚戒指的時候突然笑了，笑著笑著淚流滿面，她撫摸著肚子，耳邊迴響那句話「你是乾淨的妓女」那句話，成了他們最深的劫……
　　
　　後記，結婚那天，林染穿上紅色的裙子坐在浴缸裡，她對著鏡子裡那個陌生的女子說「今天這一刻，你付出了多少代價？你這個乾淨的妓女……」血開始在浴缸蔓延，她終於可以親手觸碰到那溫暖的模樣，他一如既往的笑著說「媽媽，我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