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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1-2-4 12:11:47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1 16:04 編輯

本帖最後由 killers 於 2011-6-21 14:45 編輯

第一章

我一直相信,那個聲音就是命運的呼喚。但是我沒有料到,它是在呼喚我找到妳。


我的茱麗葉。



一走到劇團辦公室門口,我就知道我又幹了件蠢事。


所謂的辦公室,其實只是一間位於老舊公寓三樓的出租雅房。薄薄的木板門不要說防不了小偷,連�面的激烈爭吵聲都擋不住。


「我又不是故意的,時間真的排不過來嘛。」


天氣已經夠熱了,年輕女孩激動的聲音讓氣溫又上升了好幾度。


接下來是男人同樣火大的聲音。


「時間不夠妳為什麼還要接導演兼女主角?馬上就要開始排演了才吵著要辭職,有沒有專業素養啊?」


靠,連導演兼女主角都不幹了,這戲還演得成嗎?而我居然還專程跑來這種沒人要待的小劇團蹚渾水?


沈默五秒後,女孩反擊了。


「對,我不只沒有專業素養,連腦袋都沒有,才會笨到為了你這種人加入這個爛劇團!」


門「砰」的一聲摔開,一個女孩滿臉鼻涕眼淚地衝出來─差點把我撞飛─蹬蹬蹬衝下樓去了。


「喂!恰恰!等一下!」一個有張肉餅臉的男生追出來,站在欄杆旁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離開。「搞什麼啊!」


我才想問「搞什麼」哩,這個小小劇團的感情糾紛也太多了吧?


話說回來,這種亂七八糟的劇團還挺合我胃口的。我最愛看熱鬧了。


一個紮著馬尾的男人跟著出來,看見了我。


「先生,你有事嗎?」


咦,這人怎麼聲音這麼脆?我直覺將視線移到對方胸口。不是平的。


哇咧,這傢夥是女生!不會吧?


個子跟我差不多高,肩膀又寬,身上鬆鬆地套著件寬大的白襯衫,配上牛仔褲,沒半點女人的樣子。加上她窄窄的臉和濃眉大眼,都快比我man了。


「你有事嗎?」看我沒答話,她又問了一次。


我露出陽光般的笑容,「妳好,我想請問你們劇團缺不缺人手?」


靠在欄杆旁的肉餅男回過身來,一臉的自暴自棄。


「本來是有缺啦,不過現在戲已經泡湯,劇團也要垮了,所以沒工作給你,不好意思。」


馬尾女瞪他,「說什麼傻話,戲當然演得成。給我進來!」


一進辦公室,我第一眼就看到放在破爛文件櫃上面的劇照。照片正中央的倩影,就是我來到這�的理由。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的照片,這張的畫質比上一張清晰,照片中的她也更可愛。我精神大振,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加入。


馬尾女很不識相地擋住我含情脈脈的視線,在文件櫃前東翻西找,拿出一張表格讓我填。


我在書桌旁坐下,不時擡頭凝望照片中的倩影,連帶著下筆的力道也無比溫柔,彷彿在撫摸她的秀髮。而另外兩個人就當我不存在,自顧自的講話。


「她到底是怎麼了?自己高高興興接下工作,現在忽然說功課太重不做了,還扯到我身上,真是莫名其妙!」


馬尾女白他一眼,「只有你在莫名其妙。全部的人都知道她當初是為了你才加入劇團,偏偏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她當然不爽嘍。」


「我又沒強迫她加入!這什麼態度,公私不分!現在怎麼辦?」肉餅男苦著臉,「妳叫程城出來當導演啦。」


聽到「程城」這兩個字,我心�一震。雖然沒見過面,這名字我已經很熟悉了。


「他說了,要休息一陣子找新靈感,暫時不參加演出,你再去拗他也沒用。」


「這一關都過不了了還要什麼新靈感?他可是創團始祖耶,劇團有難怎麼可以躲起來?」


「因為有人跟他拍胸脯保證,他才放心把經理兼製作人的位置交出來啊。」馬尾女諷刺地說:「你現在要去跟他說你不行嗎?」


「我……」肉餅男快要上吊了。


馬尾女受夠了他的窩囊樣,無奈地歎氣。「我來當導演吧。」


「妳?可是……」


「我當了那麼久的排演助理,也可以算是地下導演吧?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知道,平常團�的大小事都是妳在管的,只是……」肉餅男彷彿有些不願,終究還是投降,「那就拜託妳了。先講好,我要找小桔當女主角。」


小桔。我的胸口再度發熱。她就是照片中的女孩。有秘密的女孩。


「你怎麼老是不聽別人講話?小桔不想再佔著女主角的位置,要把機會讓給別人,你還要找她?」


居然有人自願放棄當女主角,即使是這種小劇團也是很難得的。不過我很清楚,謙虛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她陷在情關�出不來,當然沒有心情演戲了。


「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劇團快完蛋了,只有她才能救得了。妳想想,有哪次公演不是她的影迷占去一半位置?告訴妳,我就是用求的也要把她求來。」他沈醉在美麗的幻想�,「這樣吧,我先找家燈光美氣氛佳又便宜的餐廳,請她吃頓晚餐,再誠心誠意拜託她……」


呵,你到底是想救劇團還是趁機把妹?


馬尾女顯然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哼了一聲,「是誰公私不分?」


我填完表格交給肉餅男。


「王德燁。」他念著我的名字。


「叫我王大頭就好。」


「我是劇團經理兼製作人姆米,」那張圓滾滾的臉確實很像姆米,「這位小姐是我們的新任導演,黎。」


黎微微一笑,接過我的資料表。


「請問,你不是戲劇系出身,也沒有半點表演經驗,為什麼會想參加劇團?」


「我一直對劇團很有興趣,想參加一次看看。」


黎挑眉,「不好意思,根據我的經驗,像你這樣莫名其妙跑來應徵的人通常都不是對劇團有興趣,而是對女主角有興趣。」


哇咧,這女人講話這麼直啊,真是不可愛。


「不,我是對導演有興趣。」一旦被看破手腳就把話題扯到對方身上,這是我的拿手絕活。


黎眉頭一皺。


「哦哦,這話不能亂講,人家老公會打你哦。」姆米連忙插話,「那你對音效燈光有研究嗎?沒有?木工總行吧?都上過工藝課嘛。道具跟佈景就麻煩你了。」


他急著要約他夢中的女主角晚餐,沒心情跟我多纏,草草交代了一些瑣事就衝出去了。


「大頭。」


我要離開的時候,黎叫住我。


「既然你以前對舞台劇完全沒研究,應該連聽都沒聽過我們這種小劇團才對。是什麼理由讓你跑來我們這�呢?」


我當然不能告訴她實話,只能眨眨眼。


「這個啊,是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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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1-2-5 20:02:26

其實我沒有對黎說謊,真的是命運的安排。


事情要從一個禮拜前的某個下午說起。那天跟今天一樣熱,我的內心也像個快要爆炸的鍋爐。


當兵一年,女朋友沒兵變,去加拿大遊學短短兩個月,她卻把我給甩了,跟別人出雙入對。人生還真是詭異。


回國後工作也沒著落,我只好先去超商上大夜班湊和湊和。爹娘繳了補習費逼我去上課,要我考研究所。但是我一來被劈腿心情差,二來完全沒有讀研究所的興趣,上了一次就開始翹課,只拜託同學幫我錄音。晚上失眠的時候聽上一段,很快就睡熟了,也算對得起那筆學費。


那天下午,我坐在「流浪者」咖啡店�,一面上網打B,耳�戴著耳機聽上課的錄音,聽煩了就把錄音筆拿起來開開關關亂玩,心�疑惑著,我是否就是報紙上說的「不求上進的草莓族」,或者更難聽點,米蟲。


爸媽雖然沒這麼說,但他們的眼神告訴我,他們確實認為我不知上進,無藥可救。


唉,有這麼嚴重嗎?只是不想念書而已呀。光是念到大學畢業我就很佩服自己了,這輩子從來沒喜歡讀書過。況且讀研究所要幹嘛?念完還不是一樣沒工作。


我媽問我,「你總不能一輩子待在超商�吧?」


一輩子,想這麼遠有用嗎?當我高高興興走下飛機踏入國門的時候,可一點也沒想到短短四十分鐘之內,我就會被倩拋棄。


其實,這不幸的遭遇更證明了我一生的信念:未來是再怎麼想也沒用的,不如放輕鬆點。書不用念太多,畢了業就好。錢也不用賺太多,餓不死就好。把辛苦考試賺錢時間拿來逍遙遛躂,多看幾個正妹,這樣不是很好嗎?Don’t worry be happy.


不過要是我跟爹娘這樣講,他們可能會把我打成豬頭皮。


正在煩燥升到頂點的時候,某個跟我一樣不知上進的損友打來約唱歌,我火速把筆電收一收就離開了。直到晚上上班的時候,才發現我把錄音筆忘在「流浪者」。


第二天我急忙殺去咖啡店詢問,幸好店員有幫我收著。他告訴我,我可能是不小心按到錄音鍵,當他在座位上發現錄音筆的時候,電源還開著,已經錄了好久了。


由於閒得發慌,我熊熊對其他人喝咖啡時的話題產生強烈的好奇心,當下在老位置坐下,把錄音放出來聽。


前一個小時沒什麼東西,只是兩個坐隔壁桌的家庭主婦在那�嘰嘰喳喳,抱怨老公孩子婆婆小姑。快轉了半天,等兩位太太離開後,我原先的位子才有人坐。


一個女孩在我耳機�說:「這�還不錯耶。」


我的魂差點飛掉一半。這是我聽過最清脆,最甜美也最溫柔的聲音,簡直就像冰涼又新榨的柳橙汁灌進耳�。雖然看不到長相,我敢保證一定是個大正妹。


然後是男人的聲音,「上次公演的時候,我來這�寄放傳單,覺得蠻中意的。」


拜託,希望這男人跟她只是普通朋友,沒有特別關係。


點過餐後,那迷人的聲音又說話了,「你帶她來過嗎?」


她把聲調壓得平平的,試著隱藏她的情緒,卻還是透出一股失落。


「呃,只來過一次。妳不喜歡這�嗎?」男人的聲音明顯的充滿愧疚和心虛。


女孩聽他語氣不對,連忙安撫。「別誤會,我不是在生氣,只是怕她發現而已。」


「放心,她沒事不會來這一帶的。對不起,下次我會去找一個只屬於妳跟我的地方。」


「嗯,要隱密一點哦。」


我大失所望,看來這兩人不但有一腿,還是段地下情。這男的劈腿,女孩居然還得幫他掩飾。


又一個劈腿的。這種人還真是無所不在,天底下難道就沒一塊乾淨的地方嗎?


真噁心,用情不專的人還裝什麼浪漫?「只屬於你們的地方」?劈腿的人找得到嗎?


我腦中浮現倩當著我的面,挽著另外一個男人頭也不回地離開的畫面;不禁一陣反胃。


倩至少是女人,錄音帶�這位仁兄可是個帶把的,不但辜負一個女孩,還害另一個女孩陪著他鬼鬼祟祟見不得光,真是不要臉。


還有這位小姐,妳何必這麼體貼?直接殺到正牌女友面前拆穿這男人的真面目不就好了?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居然為一個連長相都沒見過的女孩義憤填膺。但是光聽到她的聲音,我的全身骨頭就快要跟著聽覺神經一起融化,連吸進來的空氣都變成彩色的,把我的胸腔塞得像個熱氣球,整個人都要飄上天去。對那個讓她受委屈的男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厭惡。


「對了,上次那家公司還有沒有再找妳拍廣告?」


女孩苦笑,「早就換人了。像我這種玩票的小咖,廣告公司隨便一抓就是一把,何必來碰我的釘子呢?」


「對不起,都是為了我。」


這位老兄啊,你除了道歉還會什麼?


「才不是呢,是我自己拒絕的,反正拍洗髮精廣告不會有什麼前途。」


「總比一輩子待在飲料店有前途吧?」男人自暴自棄地說:「虧我還誇下海口,說什麼要導一部好戲把妳捧紅,結果我變成這副德性,還把妳也拖下水。」


「程城,」女孩打斷他,「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好嗎?這種事急不得的,慢慢來就好。」


「慢慢來?」名叫程城的男人乾笑,「放心,照這情況看來,我下次寫出劇本大概是一百年以後,夠慢了吧?」


「程城……」


「妳知道嗎?她嘴�不說,但是我一看就知道她在等我寫出新作品。我現在連看都不敢看她,那種期待的眼神簡直是要我的命。她真的是笨到家了,直到現在還以為我是天才。我每天都很想指著她鼻子告訴她,小姐妳快醒醒吧,程志城根本不是什麼天才,只是個自以為有才華的米蟲而已!」


「你說什麼傻話!」


這傢伙到底是程城還是程志城?很煩欸。不過搞藝術的人大概都會有一兩個花名吧。──是說那個東西叫花名嗎?還是藝名?諢名?小名?隨便啦。


話說回來,劇本寫不出來還有力氣腳踏兩條船,這老兄也太閒了吧?拿把妹的時間寫劇本,不就寫出來了嗎?


「小桔妳也是。妳怎麼受得了我?我的真面目妳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何必跟她傻成一塊?」


原來女孩叫小桔,真可愛。


她輕笑,「不知道耶。大概我就是喜歡米蟲程志城吧。」


不公平!同樣是米蟲,為啥這位米蟲程志城可以一人佔兩個妹,米蟲王大頭卻沒人要?這世上沒有正義公理!


「小桔,我……」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小桔堅決地說:「我不是為了讓你難過才跟你在一起的。」


他們接下來又說了一堆肉麻話,聽得我耳朵抽筋。很想關機,卻又捨不得小桔的天籟美聲,忍不住反覆聽了好幾次,直到錄音筆沒電,我還陷在幻想中。


要是可以見到她本人該多好。要是可以每天聽到她用那美妙的聲音呼喚我該多好……


「聽到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正在出神,店員過來加水,打斷了我的冥想。這店員就是幫我保管錄音筆的人,我每次來都會碰到他,沒事就窩在櫃枱後面上網。不知何故,他的眼神總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他從來不跟我裝熟,對我發問的口氣卻自然無比,讓我也回答得理所當然。


「沒有,只是再度證明世界不公平。」


「是嗎?真可惜,我還以為你無意間發現什麼政治暗殺陰謀哩。」


最好有這麼誇張啦!


我念頭一轉,「昨天我離開以後,有一男一女坐在這個座位上,你認識他們嗎?」


他一臉抱歉地搖頭。也對,天底下不會有這麼順利的事。


「那你們這�是不是常會有劇團來放DM?」


「有啊。」他指向門邊的小桌,「都在那�。」


依照那個程城的說法,上次公演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


「那過期的DM你們怎麼處理?」


「我找找看。」他在吧台後面東翻西找,挖出一疊傳單給我。


我一張張翻找,試著找尋錄音�的關鍵名字。


當我翻到一張單色印刷的傳單時,心臟立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在傳單正中央,痴痴仰望男主角的小臉實在是太迷人了。精緻小巧的鼻梁,豐潤的菱角嘴,還有又圓又亮的大眼睛,簡直就像一座燈塔,把這張紙質和印刷都超級粗劣的傳單照耀得像金箔一樣。


根本不需要看上面的說明,就知道我找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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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1-2-6 18:39:02

劇團名稱是「遊戲人間」,團長:程城,編劇、導演:程城。主演:程城、小桔……等等。

小桔。這名字寫成書面更加可愛。

我呆呆地看著她,總覺得她隨時會轉過來看我。

她旁邊的男人想必就是程城。照片�只有側臉,反正就是一副書呆樣,跟錄音�的印象非常符合,一看就知道不會有多大出息。

但是照片�的小桔卻依偎在他懷�,柔情無限地看著他。

無論台上台下,這甜美的女孩同樣深愛著這個窩囊無能,又另有正牌女友的花心男。真是氣死人!

有句歌詞說:「感情中專心的人容易被傷害。」所以不專心的人就可以佔盡一切便宜嘍?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誰來告訴我不是這樣?

我不想自虐,卻還是不斷想起倩離去時那副輕蔑的眼神。那種把我看得比螞蟻還不如的眼神。不只這樣,分手後她還每天在部落格上大喇喇地貼她跟那個賤男人的親密照,寫一堆噁心吧啦的肉麻話。留言板上還有一堆人去祝福他們。

最可惡的是,她不但沒有遭天譴,還瘦了兩公斤,獲選部落格正妹。

我必須接受事實。沒有人可以伸張正義,除了我自己。

身為劈腿受害者,我必須自立自強奪回我的尊嚴,否則就會被欺負到底。

沒錯,為了我自己,也為了全天下專情卻無辜受害的好人,我要站出來懲罰那些劈腿的人。

仔細想想,我會忘記錄音筆,又誤打誤撞錄到他們的對話,這絕對不是巧合,一定是冥冥中有天意在安排,要我跟小桔相遇,並且教訓程城,拯救她脫離無望的三角戀情。

我要去告訴小桔,她應該配更好的男人。也就是我。

一想像小桔用那甜蜜的聲音呼喚我「大頭」,我心中累積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

被倩倩拋棄算什麼?找不到工作算什麼?被爸媽叼念又有什麼大不了?拯救美女才是我的使命啊!

再想像花心男程城被我打敗,垂頭喪氣的表情,我更是興奮得像要爆開一樣。

我衝到櫃枱結帳,店員說:「你好像很高興。」

「是啊,」我精神百倍地說,「我找到人生的目標了。」

「那真是恭喜了。」

「謝謝你的幫忙。」我把其他的傳單還給他,「對了,我叫王德燁,叫我大頭就好了。請問你怎麼稱呼?」

「你叫王大頭啊?真巧,我也姓王,別人都叫我王小明。」

我嚴重懷疑他在唬弄我,不過人總有給自己取小名的權利,沒必要計較這種事。況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就這樣,我來到了「遊戲人間」辦公室,旁觀了一場鬧劇,加入了劇團,並且熱切期待跟小桔見面的時刻。



雖然很受不了劇團經理姆米提到小桔就流口水的豬哥相,還是得感謝他順利說服小桔擔任女主角。他還寄了劇本給我,約好全團一起讀劇的時間。

「羅密歐與羅莎琳,這什麼東東?不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嗎?」

讀劇會議前一個小時,我在「流浪者」翻著劇本,一頭霧水。

吧台前,王小明手上擦著杯子,口�回答:「羅莎琳是羅密歐的初戀情人。戲剛開始的時候,羅密歐正在為情所困,滿腦子想念羅莎琳。結果晚上在舞會�看到大正妹茱麗葉,他馬上在一秒內把羅莎琳給忘了。」

「哇咧,真夠花痴的。」

「他還說:『我曾戀愛過嗎?否認吧,我的眼睛!直到今晚我才見到真正的美人!』不但移情別戀,連之前的戀愛一起否定掉了,翻臉比翻書還快哩。不過這也沒辦法,戀愛本來就是不講仁義道德的。你看動物頻道就知道了,動物為了爭奪交配權,哪一次不是打到血流成河?」

加入劇團之後,我忍不住把我的計劃告訴了王小明。再怎麼說他也幫了我大忙,總覺得應該把我偉大的目標跟他分享,他似乎也挺感興趣。

只是這到底關動物頻道什麼事?

「人也是動物啊。」他慢條斯理地說:「然後呢,你見到你的夢中情人沒有?」

「還沒,待會就見到了。我看起來怎麼樣?」我精心打扮了一番,洗了兩次澡,換上了新的T恤和涼鞋,還噴掉半罐爽身劑。

「很帥啦。不過你真的要去介入別人的感情糾紛?後果可能會很恐怖哦。」

「這樣才熱鬧啊。」我說:「年輕就是要冒險。」

他噗哧一笑,「我還真沒看過你這種人欸。只為了一段錄音,就一頭栽進是非之地。從沒演過戲還敢參加劇團,而且是那種亂七八糟的劇團,真是有種。你是那種想什麼就做什麼的人吧?」

「我常被人這麼說。」

「這樣不太好哦」

「我也常被人這麼說。不過我已經這樣活了二十三年,還是看不出哪�不好。」

我這人就是這樣,想什麼做什麼,而且絕不向惡勢力屈服。小學的時候,那個紮兩條長辮子,仗著功課好老師疼就作威作福的母老虎班長只要一開口罵人,我就會卯起來回嘴,直到把她氣哭跑去跟老師告狀為止。當然最後倒楣的還是我,只是不管被修理得多慘,我一定會一犯再犯,讓班長永遠不能誇口說她打敗了我。

不過很奇怪,除了小學,一直到國中高中甚至大學,我就是會不斷遇到這種自以為是濫用權力的母老虎,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詛咒。

就連倩也常一臉無奈地叼念我:「不要這麼幼稚好不好?成熟點吧。」我總是理直氣壯地回她,「我這不叫幼稚,是玩世不恭!」

最後她不再念我,而是頭也不回地離開。原來她認為劈腿是成熟的舉動,真是領教了。

錄音檔�的小桔,感覺就是個溫柔又善解人意,絕對不會給男朋友加壓力的女孩,正是我盼了一輩子的對象。也許這只是我單方面的幻想,但是如果不親眼見到她本人,好好確認一下,我會後悔終身。

就憑這點,這灘渾水我是蹚定了。

「既然你不怕血流成河,那就加油吧。」王小明說:「羅莎琳在原作�一次都沒有出場,在這�卻成了女主角,挺有創意的。不過看來會是個悲傷的故事哦。」

誰管那麼多,反正我跟莎士比亞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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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9 16:37:26

當小桔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她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停在水面浮萍上的蝴蝶,無比地輕巧。背後彷彿長著隱形的雙翼,為悶熱的辦公室搧起一陣涼風。


就在這一刻,我正式墜入愛河。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微紅著臉道歉,然後看到了我。「咦,有新團員啊?」


我連忙站起來,「妳好,我是大頭。」


「待會再介紹好嗎?麻煩快點坐下,時間來不及了。」


黎煩燥的聲音硬是把我和小桔分開。搞什麼,才耽誤幾分鐘而已,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位陽剛帥氣的黎小姐待人還算客氣,一坐上導演椅,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還真是官大學問大啊。


十來個人圍成圓圈就座,不知道為什麼,氣氛有點緊繃。


我環顧四周,心�好奇,不知在場哪個女生是程城的正牌女友?她應該也是劇團成員吧?我試著從小桔的眼神判斷,但她只顧低頭翻劇本,我完全找不到線索。


奇怪的事發生了:導演大人拿出一副只有在古早連續劇�才看得到的眼鏡,往臉上一戴─那種鏡框很粗,眼角尖尖地往上吊,刻薄老處女的標準配備眼鏡─最可怕的是,它是粉紅色的。


再仔細一看,喝,居然沒有鏡片,只有一副鏡框!


這是怎麼回事?莫非導演外表嚴肅,其實是冷面笑匠嗎?只是我左看右看,眾人都是端坐如山,沒有人笑。


黎完全無視自己造成的驚嚇,一本正經地推推眼鏡,「好,我重複一下工作的分配。導演兼藝術總監是我,副導演阿萬,製作人是姆米,技術總監兼舞台監督:卡馬。演員部門,羅密歐:姆米,羅莎琳:小桔,馬庫修是卡馬……」


「噗!哈哈!」我真的不行了。要我對著那副鏡框卻忍住不笑,實在是太不人道的苛求。


黎瞪著我,「請問新團員在笑什麼?」


「真的很好笑啊,大家不覺得嗎?」


一片沈默,沒有人附和我。我明白了一件事,團員們會緊張是黎造成的,他們都很怕她。


黎看來很像要吃人,「我問你在笑什麼?」


我只好胡亂編個理由。「沒什麼啦,只是導演妳大概是太忙,忘了排茱麗葉的角色,讓我覺得有點好笑。」


這樣回答應該還算得體吧?


誰曉得黎的表情變得更加可怕,其他人的臉色也更難看了。我旁邊的卡馬輕咳一聲,伸手指出劇本第一頁最下方的附註給我看。


「本劇中茱麗葉不出場,只有必要時刻以人形投影代表。」


我真的是囧翻天。搞什麼,居然連茱麗葉都沒有,這什麼白痴劇本?


黎的聲音冷得像冰。「原來你拿到劇本,連看都不看一眼啊?」


「No,No,No,北鼻。我有讀標題頁哦,而且還努力地研究羅莎琳到底是誰哩。」


「這就奇怪了。我還以為像你這樣『雖然沒有經驗卻對舞台劇充滿熱情』的人,一定會在拿到劇本的第一時間迫不及待把它讀完才對。至少把第一頁讀完,你說是不是?」


我燦爛一笑,「因為我覺得劇本要跟親愛的團員們一起欣賞,才有氣氛啊。」


「你給我正經一點。」


沒事在臉上戴副空鏡框的人,有什麼資格叫人家正經?


我鄭重地說:「對不起,我錯了,我會回去抄佛經懺悔的。」


有人噗哧笑出來,挨了一記兇狠的衛生眼。


唉,這位小姐,有必要一當上導演就用鼻孔看人嗎?


本來想說她外表這麼陽剛,做事一定也很阿莎力,沒想到又是一隻神經病母老虎。我絕對是被詛咒了。


沒關係,我有將近二十年跟母老虎作戰的經驗,加上拯救公主的決心,沒在怕的啦!  


團員們照著分配的角色,輪流念出對白。雖說是改編莎劇,故事背景設在現代,這樣佈景跟服裝才不會太難準備。


第一幕第一場,羅密歐用盡甜言蜜語對羅莎琳求愛,羅莎琳卻不為所動,還對他冷言冷語,傷透了羅密歐的心。


我不怪她,肉餅臉姆米演羅密歐,怎麼看都是在搞笑。


然後是羅莎琳的獨白。小桔捧著劇本,用那讓我神魂顛倒的聲音念著。


「我為什麼一直刁難羅密歐?他這麼溫柔有教養,我為什對他無禮?為什麼在他面前,我總是管不住自己,動不動給他臉色看?要是他生氣了,不想理我了怎麼辦?還是去跟他道個歉吧。不行,光用講的很沒誠意。不如晚上請他來參加派對,然後我去請他跳舞……不行!不行不行!搞不好他會認為我很輕浮,反而瞧不起我。我寧願他認為我是個驕傲的潑婦,也絕對不能讓他輕視我!啊,這到底是怎麼了?我以前從不擔心別人討厭我,更不可能有人輕視我啊!羅密歐,都是你害的!你還是消失吧,不要再出現,這樣我就什麼都不怕了。唉,不對。我最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他呀!」


這麼一大串台詞,小桔念得毫不費力。她不只是念,而是把羅莎琳的慌亂、矛盾、惶恐,還有滿腔柔情都表現了出來,就像我錄到的那段對話。


我忍不住大力鼓掌,她紅了臉,對我微笑。


「讀劇本的時候不要打斷好嗎?」


媽呀,天底下還有比母老虎的吼聲更殺風景的聲音嗎?


我們繼續往下讀,羅密歐還在為情所困,他的死黨馬庫修勸他想開點。


「女人就是這樣,你越把她捧在手心,她越驕傲,越不把你放在眼�。你應該對她冷淡一點,讓她知道她還沒有征服你。今天晚上你就跟我一起去趴踢,當著她的面去泡其他的正妹,保證她以後再也不敢囂張。」


副導演阿萬說:「導演,我覺得這馬庫修的角色寫得不好,只會把妹跟嘴砲,可不可以叫編劇修改一下?對了,編劇到底是誰?這劇本不是程城寫的吧?」


「不是,」姆米回答,「是我一個學長寫的。他投稿失敗,本來想把稿子丟垃圾筒,聽到我在玩劇團就叫我拿來用。」


「這也太隨便了吧?」卡馬說。


「可是他寫得還不錯啊,而且不用付授權費……」


「這不是重點啦。」


阿萬沮喪地說:「太好了,先是經費不足,然後導演兼女主角辭職,現在連劇本都是路邊撿來的。我看我們這回真的完了,根本就不用演了……」


「好了!」黎厲聲打斷,「現在還吵這個幹什麼?妳的意思是現在的導演跟女主角也是路邊撿來的嗎?」


「呃……」


「什麼叫不用演了?我們現在不就聚在這�準備演出嗎?你們腦子只要想一件事,就是努力把戲演好。什麼劇團完蛋了,這種話絕對不准出口!劇本寫不好又怎樣?馬庫修的地方我再改一改不就好了?」


大家都閉上嘴不敢說話,我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決定貢獻一點歡樂。


「對了,乾脆把馬庫修改成何瑞修吧,反正都是修嘛。到時我們就這樣演,」我隨手摘下卡馬的眼鏡當作墨鏡,學著CSI邁阿密的主角,緩緩將墨鏡戴上,雙手叉腰,歪著頭,略帶鼻音地說:「And you──my friend,will get the girl.」


這一招有效,全部的人笑翻了天,紛紛拍手叫好。小桔的小手輕掩著嘴─那隻手真是秀氣極了─笑得不能自己。就為了她的笑容,我上山下海再所不辭啊!


「叭──」刺耳的喇叭聲把笑聲和愉快的氣氛一起震得粉碎。事實上,整間辦公室都快震垮了。


剛剛說「全部的人都在笑」,我錯了。黎的臉變成可怕的青色,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她手上抓著一個神奇的東西──選舉造勢晚會,或是示威抗議專用的瓦斯喇叭。


靠,她的古怪道具還真多!


「你們鬧夠了嗎?可以專心做正事嗎?時間有限知不知道?還有你,」她居然用手指指我,超沒禮貌。「你只要管好佈景跟道具就行了,角色的事情不勞你費心。」


「我只是……」


「叭──」她把喇叭朝著我,叭得我眼冒金星。「閉、嘴。」


媽的,她以為她是誰啊!我正要發作,看到小桔關切同情的眼神,立刻火氣全消。


繼續侮辱我,折磨我吧,女魔頭!妳的無聊手段只會讓我更貼近小桔的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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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0 20:37:40

其他人不像我這麼有骨氣,沒一個敢吭聲,大家悶頭讀劇本,就這樣死氣沈沈地渡過了兩個鐘頭。


「今天到此結束,今天晚上我會把時程表寄給大家。請大家回去把劇本徹底讀熟,下次開會議的時候不准再有人搞不清楚劇本。」


姆米用最快的速度竄到小桔身邊,「妳晚上要上班對吧?我載妳。」


「姆米!」慈禧太后又在發飆了,「你想去哪�?現在要開幹部會議!」


「什麼啊──」姆米哀嚎,「你們先開,把會議紀錄寄給我行不行?」


「講什麼鬼話,你是製作人欸!好了,各部門總監留下來,其他人可以走了。」


很好,她把姆米拖走,就換我接近小桔了。不過我可不會感謝她。


剛跑出樓下大門,就看到小桔站在路邊,撐著水藍色的陽傘。一看到我,罩在水藍影子下的臉蛋綻出笑容。我的胸口整個熱了起來。


「我的司機被叫走了耶,你可以載我一程嗎?」


問我可不可以?我都快跪下叩謝天恩了!


她工作的飲料店離辦公室只有兩條街,她的上班時間也還沒到。


小桔請了我一杯飲料做為答謝,我堅持付錢,她白我一眼。


「你還不懂?我就是為了請客歡迎新團員,才故意拐你來這�啊。真煞風景!」


我一臉失望。「新團員只有一杯飲料啊?我還以為會有個盛大的歡迎會,還有歌舞團表演說。」


「要歌舞團還不簡單,去公園看�面的老太太跳土風舞就好啦。」


我們同時笑了出來。真高興她是個幽默的女孩。


在飲料店的圓桌旁坐下,她換上正經的臉色。


「其實,看你剛剛被黎罵那麼慘,身為前輩有些事要提醒你一下。排戲期間導演就是劇團的老大,一切都要聽她的指揮,所以你不可以隨便頂撞黎,就算開玩笑也不行。」


「是,我明白了,謝謝前輩的教誨。」我又成功把她逗笑了。「所以說,每個導演都像黎那麼,呃,威嚴嗎?」


她有些尷尬,「也不是啦。黎那個人啊,平常其實是很好相處的,但是她對劇團很投入,所以只要開始排戲就會變得很嚴肅。她以前當助理就是這樣,,把大家搞得很緊張。這回第一次當導演,當然會更求好心切,只好請你多見諒了。」


「那她以前排戲的時候也會『這樣』嗎?」我伸手在臉上比出鏡框的模樣,小桔噗哧一笑,搖搖頭。


「沒有耶,她以前從來沒戴過那東西,我剛剛也是嚇了一大跳,那大概是她的幸運符之類的東西吧。」


「可是她戴起來感覺就是很容易不幸的樣子呀。」


「你好缺德!」我們相對大笑。


難得氣氛這麼好,可不能把寶貴的獨處時間全部拿來談黎。


「對了前輩,剛才我一直聽到有人說什麼『燈Q』、『音Q』,那是什麼意思?」


她睜大了眼,「你真的一點舞台劇的常識都沒有耶!」


「不好意思。」


「不行不行,得幫你惡補一下,不然下次你又講錯話,黎又要生氣了。」她把記事本推給我,「留一下MSN,我找時間教你。」


很好,又前進一步了。王大頭,你真不愧是一代情聖啊!


留過聯絡資料,我繼續鬼扯哈啦。「老實說我一直覺得妳很面熟,是不是有上過電視?」


「對呀,我在偶像劇�面演過小配角,也有拍幾支廣告。我還拍過公車車體廣告哦。」


「真的?是哪幾路公車?我以後上街要多注意。」


「你看不到的。」她苦笑,「因為廣告會遮住車窗,他們只好把我的頭切掉。」


「啊……真可惜。」


「不可惜。這是一個很好的啟示,讓我知道我不適合進演藝圈。而且演戲對我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事。」


「聽說妳本來不打算當女主角?」


「嗯。因為一直都是我演女主角,有些人就會故意給我取綽號,叫我『當家花旦』啦,『天王巨星』啦,聽起來不太舒服。所以我跟姆米說,這次給我排個小角色就好,龍套也行。沒想到恰恰忽然退出,姆米說要是我不演女主角劇團就會完蛋,我只好答應了。而且,算是留個紀念吧。」她輕歎,「你才剛加入,跟你說這個也許不太好,但是這可能是劇團最後一次演出了。」


「真的?」


「你不覺得大家已經快要四分五裂了嗎?四年前剛成立的時候,的確是每個人都很熱情,很想做點成績出來。但是現實就是這樣。我們一年在小劇場演兩齣戲,每次公演五場,一百個人的座位沒有一次是坐滿的。每次都賠本又拿不到補助,真的很洩氣。而且四年下來,團員有的面臨就業壓力,有人根本就對演戲失去興趣,沒辦法像黎這樣全心投入。她原本就是個想不開的人,加上她是創團元老,對劇團感情特別深,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大家之所以勉強留下來,也是因為不想傷她的心。但是光靠人情能撐多久?就連團長程城都不再來劇團了。程城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創辦了劇團,每次都是編導演一手包辦,但是他已經累了。說要暫時休息,我看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退團而已。」


她忽然憤慨起來。「明明心已經不在了,為什麼還要為了表面部和諧勉強維持呢?這樣只是彼此拖累而已啊!」


妳是在說劇團,還是妳跟程城的孽緣?


看來對於程城的用情不專,她並不是真的毫無怨言。


這也難怪,又不是木頭人,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哪有不抱怨的道理?


「所以這次演完妳就要退團了?」


她的眼神飄移了一下。「也許吧。不過我真的很喜歡這次的劇本。」


在轉移話題了。我很清楚,只要程城一天不退團,她也不會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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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1 11:09:40

「妳喜歡它哪一點?」總不能戳破她。


「它用羅莎琳當主角。」她用吸管攪著杯�的珍珠奶茶,黑色的粉圓在白色的奶茶�跳起舞來。


「以前讀莎士比亞,我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有羅莎琳這個角色?她根本沒有出場,跟劇情也沒有關係,為什麼要浪費墨水寫她?直接讓羅密歐跟茱麗葉相遇不就好了?後來我明白了。當羅密歐愛上茱麗葉,他才知道之前對羅莎琳的愛根本不能算數。就算羅莎琳認識羅密歐在先,她仍然不是羅密歐的真愛。愛情不是搭公車,只有真假,沒有先後。先到的人,不表示可以佔著位置不放,晚到的人也沒有義務要禮讓。」


這想必是她最真實的心聲了。照理我應該要大力附和她,但是,倩挽著賤男人臂彎揚長而去的背影忽然浮現在腦�,讓我管不住我的嘴。


「如果是這樣,那莎士比亞為什麼還要讓羅密歐跟茱麗葉殉情?讓他們幸福快樂地在一起不是很好嗎?也許莎士比亞根本就不認為他們兩個會幸福。」


「才不是這樣。」


「不是嗎?他們就算結了婚也不會美滿的。茱麗葉一定會疑神疑鬼,整天擔心她老公會不會又在哪個舞會上對哪個美女一見鍾情,又說人家才是他的真愛。」


「羅密歐不會這樣。」


「妳怎麼知道?畢竟他已經有一次紀錄了。對一個感情不專一的人,妳有辦法全心信任他嗎?」


「只要愛得夠深就可以信任!」


她純淨的小臉被憤怒切割,甜美的聲音也碎裂了。


媽呀,我在幹嘛?明知她的地雷在哪還故意去踩,天底下有人這樣追女孩嗎?


我擠出微笑,「妳還真激動。這麼入戲啊?」


她發現自己的失態,臉色緩和下來。


「沒辦法,我是女主角啊,當然要融入主角的內心。」


問題是她演的是羅莎琳,不是茱麗葉。


「啊,我上班時間到了。謝謝你載我。」她臉色僵硬,顯然只想快點擺脫我,剛才的融洽氣氛全報銷了。我得趕快彌補。


「不客氣。」我站起來,「不過我得直說,我認為妳不適合演這部戲的女主角。」


「為什麼?」怒氣已經在她眼底燃燒。


「因為觀眾一定沒辦法相信,羅密歐居然會笨到放棄妳這麼迷人的羅莎琳。」


她的怒氣消退,臉上微紅。「花言巧語的男人!」


很好,失分追回了。


臨走前她又叫住我。


「說真的,可惜你是佈景組。要是你能演羅密歐就好了。」


我差點飛上天去。她希望我當她的羅密歐!


回到家,正準備去上班,電話響了。耳機�傳來讓我耳蝸抽痛的聲音。


「我第一眼就看透你了。」


「哈囉,親愛的導演小姐。妳好嗎?我很好。謝謝妳打來問候我。」


「既然你連劇本都沒看,一定也不會去看後面的劇團公約。我念給你聽,第一條規定:排戲期間禁止成員之間談戀愛,交往中的情侶不得參加同一部戲。」


我拿起劇本翻到後面的公約。


「第一條不是排戲要準時嗎?」


「我剛剛開會的時候改的。」


耍寶啊!


「那我怎麼會知道?」


「有差嗎?反正你本來就是為了追小桔才進來的。說什麼『對舞台劇有興趣』,我看你這輩子連一齣舞台劇都沒看過。」


「冤枉啊。我小時候有去廟口看人家演過歌仔戲哦,他們中場休息的時候還會跳脫衣舞哩,真是難忘的回憶。」


「你以為你很幽默是吧?」


「輕鬆點嘛,不過是場戲,玩得開心最重要咩,我們是『遊戲人間』耶。就像那首老歌:這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你聽好。」她打斷我,「我是拼了命在玩你講的『遊戲』,所以我絕對不准任何人來破壞。為了把妹混進來搗亂的人我見多了,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無所謂,反正我會一個、一個把你們轟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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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2 15:20:16

「偶會一個、一個把你綿轟出去滴!」


在「流浪者」�,我學著黎的口氣〈稍微潤色了一下〉,把這話說給王小明聽,他忍俊不禁。


「不愧是劇團導演,連罵人都這麼戲劇化。」


「呿,活像個老太婆在趕女兒的男朋友!那種女人絕對老得快啦!」


王小明笑著,把我點的espresso放在我面前。自從跟他混熟以後,我每次來都坐吧台跟他聊天。坐在這個位置,稍一探頭就可以看到櫃枱後他自己的飲料──優酪乳。上次看到的是汽水,再上次是奶茶。


「咖啡店的店員自己不喝咖啡,這樣好嗎?」


「就是不喝咖啡才能在這�上班,不然把要賣的咖啡喝光了還得了。」


「又不是咖啡桶!你要是不愛喝咖啡,為什麼要來咖啡店上班?」


「為了寫我的碩士論文。」


「你念餐飲管理?」


「不是,經濟研究所。我的論文題目是『論咖啡店與筆記型電腦的姦情』。」


「呃……啥米?」


他指向店內,「你看看四周。」


店�坐了五桌客人,不管是獨坐還是對坐,每個人的眼睛都緊盯著Notebook,總共有七台NB。  


「今天是平常日,如果是假日,一眼看過去全是螢幕。現代人好像認為買了筆電就一定要帶到咖啡店亮相。我還常聽到有人說,『買了筆電就可以去咖啡店打電腦了』。可見筆電是為了咖啡店而存在的,它們兩個一定有一腿。」


「喂……」什麼歪理啊!


一個客人走進來,王小明向他招呼,一面準備水杯和菜單,低聲對我說,「你看,又有一台Notebook來幽會了。」


我轉頭望去,剛來的客人在我的老位置坐下,果然拿出了筆電。我不禁失笑。但我發現這人越看越面熟。


等到王小明拿菜單跟水過去給他,那人一轉頭,我立刻認出他的側臉。


「遊戲人間」的天才導演兼黃金編劇兼當家男主角,團長程志城,花名程城。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他。長得還算清爽,只是一對眉毛總是微微蹙著,眉心都快擠出皺紋了。想必他就是靠著扮演憂鬱文藝青年來拐女孩吧?


噁心的男人。


等王小明走開,我飛快坐到他對面。「你好,團長。」


「你是……?」


「你是『遊戲人間』的團長程城對吧?我是新團員王大頭。之前看過你的照片,一眼就認出來了。」


「啊,真巧。」他笑容滿面,眉頭卻還是蹙著,真是高難度的臉部動作。「歡迎加入。你是哪一組?」


「佈景道具。昨天才開完第一次會,可惜沒碰到你。聽說你是全團的支柱,編導演樣樣行。」


「沒有啦,大家都太誇張了。」他一臉慚愧,「不好意思,團員都這麼努力,我卻沒幫忙。」


「幹嘛道歉,你為劇團辛苦這麼久,休息一下也是應該的。反正你休息夠了還是會回來,又不是要退團,是吧?」


他眼中的陰影更深了。「是啊。現在遇到一點瓶頸,等解決了就會回去的。」


騙子,你根本就準備走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昨天開會的時候,有些團員很不安,還有人在猜劇團是不是要解散呢。」


「是誰說的?」


他嚴厲的聲音讓我心中一震,也引來其他客人的視線。他毫不在意,目光灼灼地瞪著我,又問了一遍。


「是誰說的?」


「麻煩小聲一點。」王小明送來咖啡,平靜地提醒他。


程城理都不理,仍然不肯放過我。我飛快地動著腦。


「呃,是散會的時候偶然聽到的。我才剛入團,團員的名字還不熟,所以……」


他在電腦上叫出全團的合照,「指出來,是誰?」


如果告訴他,說這話的是他的地下情人,不知他會有什麼反應?


我舉雙手投降,「老大,你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剛入團就當報馬仔。」


「那剛入團就可以來跟團長講這種話嗎?」


「呃……」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不說就算了。下次你再聽到那個人,不,劇團�的任何人說這種話,替我告訴他們,如果對劇團有任何不滿,歡迎隨時退團,我絕不強留,也不會記恨。但是拜託他們,不要給我留在團�興風作浪!」


我唯唯諾諾,連聲道歉,他才平靜下來。這時手機響起,他走進院子接聽。


我留在座位上,鬆了口氣,回頭朝王小明吐了吐舌。


早知他聽到這話題不會太爽,可真沒想到他會這麼憤怒,還以為他會一臉落寞地表示同意哩。


看來憂鬱文藝青年也有血氣方剛的一面。


然後我注意到,他的電腦仍然朝著我。那�面會不會有個秘密檔案夾,裝滿小桔的美麗笑容呢?


我飛快朝院子�瞄一眼,程城正背對著我專心講電話。我拿出連007都自歎不如的冒險精神和勇氣,動手把團員的合照關到最小。但是一看到桌面的照片,我的冒險精神就當機了。


既然他光明正大地擺在桌面,就表示照片�的女孩是他的正牌女友。她趴在他肩上,雙手環繞著他的脖子。臉蛋緊貼他的臉頰,綻放著我以為跟她絕對無緣的甜蜜笑容。


是的,我老早就見過程城的正宮女友了,只是作夢也沒想到是她。


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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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4 16:55:28

第二章



越認真的人越容易受到懲罰,這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






讓心自由:Q就是CUE,就是提醒工作人員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指示,燈Q就是變換燈光,音Q當然就是進音效,其他以此類推。



讓心自由:跟你比較有關的是舞台的配置。我們會把舞台依上中下左中右分成九部分,用來標示演員的走位跟道具的擺放位置。右後、正後、左後、正右、正中、正左、右前、正前、左前九個方位,分別用UR、UC、UL、R、C、L、DR、DC、DL來代表。所以你看我們的排練場,也是在地上畫九宮格,標明這九個位置。



讓心自由:懂嗎?



讓心自由:大頭?你有沒有在聽?



我回過神來,看著螢幕上詢問的字眼,連忙打下回覆。



我是妳的騎士:有有。我在記。我要把它取名叫做「小桔的愛心九宮格」,這樣就永遠不會忘。



讓愛自由:神經!



我鬆了口氣,算是矇混過去了。


小桔這麼認真地教我基本用語,我居然走神,真是罪該萬死。只是那天在流浪者發現的驚人事實,現在還一直在我腦�繞來繞去。


其實我不該這麼驚訝。入團的時候姆米就說了,黎有老公。而且程城一提到劇團就發瘋的態度,跟黎完全是一個德性。


但是,居然有人能將蠻不講理的女暴君和甜美可愛的小桔照單全收,這程城的守備範圍也太廣了吧?


雖然痛恨劈腿,隨著時間過去,我發現我越來越同情程城。有這種難搞的女朋友,難怪他要偷吃。


短短一個禮拜,她把我跟卡馬畫的佈景概念圖退回了三次。第一次的理由是「太寒酸,不能表現羅莎琳富家千金的身分」;改成古典華麗風,她說太花俏看了不舒服。我們改用低調奢華風格,又變成「太平凡沒有特色」。


到底是想怎樣啦!


還有道具。黎每天都會發一份道具清單給我,一份比一份長,活像大賣場的庫存表,而且這些清單還自相矛盾。


今天說羅莎琳的桌上要舖紅色桌巾,明天變成黃色,後天又說不要桌巾,改成繡花桌墊。我嚴重懷疑她得了少年失智症。


找她確認到底要哪一個,她一臉不耐,「這種小事不要來煩我!」


於是我決定慢慢來,等她沒時間改變心意的時候再張羅。誰知她居然每天三通電話叫魂,「桌墊找到沒?」


有沒搞錯,連佈景都還沒弄出來,急著要桌墊幹嘛?



我是妳的騎士:對了,妳明天有排練嗎?我一定要去看。



讓心自由:騙人。我已經排了四五次了,你一次也沒來看過。最近排練不順,心情已經夠差了,連你也不來看我。



呵呵呵……我發出無力的苦笑。真的是不得已啊!


上次她排練,我被卡馬拖去劇場戡查,上上次是被迫幫忙畫佈景圖,再上上次是拿印表機送修,總之就是有做不完的雜務,讓我暗自懷疑有人在暗中整我。所謂的「有人」當然就是黎。



我是妳的騎士:心愛的姑娘,千萬別誤會我,這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邪惡的魔女用卑鄙的伎俩阻止我跟妳見面。但是請放心,不管遇到多少阻礙,我一定會去看妳!



幾秒後,她回答了。



讓愛自由:台詞太做作,不及格。



我是妳的騎士:什麼?我這是標準的莎士比亞風格!


讓愛自由:臭美!



玩笑歸玩笑,我已經下定決心,絕不再讓任何事破壞我的幸福時光。既然小桔說她心情不好,我得準備特殊道具逗她開心。



當超商工讀生有個好處,可以用員工價買東西,我買了一堆零食飲料帶去排練場慰勞團員們,表達我滿心的同情。根據小桔的說法,他們原本都是滿懷熱情加入劇團,卻受了許多挫折打擊,為了人情勉為其難留下來,居然還得被女暴君折磨,真是太悲慘了。


雖然我不懂戲劇,也沒有興趣,還是想給他們一點支持跟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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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5 18:13:33

所謂的排練場,其實就是我們那棟破公寓的地下倉庫,�面堆滿廢棄家電跟破舊家具。中間空出一塊地方,地上用膠帶貼出「小桔的愛心九宮格」,標出九個方位,充當舞台。


倉庫�面只有一盞燈,光線昏黃還會閃,空氣非常悶熱,還有濃濃的霉味。只有一台老電扇有氣無力地製造一些涼意,完全於事無補。


大家看到我帶的點心冷飲都很高興,卻沒機會享用,因為黎又開炮了。


「現在要排練,吃什麼點心?有那麼餓嗎?排練完再吃!」


我說:「等排練完冰棒就融了,先等幾分鐘再排練有什麼關係?」


「我說有關係就有關係!」黎大罵:「誰叫你沒事買什麼冰棒?還有你在這�幹嘛?這場又沒有你。」


「我要觀摩排練的實況,才有靈感設計佈景跟道具啊。」


「不要鬼扯。說到道具,房東答應把那邊三把椅子送我們。你把它們修好裝飾一下,我要放在羅莎琳的陽台上。」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椅子?那是堆破木頭吧?」


「經費有限,能用的東西就要用。」


真會找麻煩。但是誰叫她是導演呢?


我歎氣,「好,我晚上帶回去做。」


「現在做。工具在辦公室鐵櫃�,今天之內要弄好。」


根本是存心找碴!


「沒有那麼急吧?」


「急不急是我來決定,不是你。」


「妳還真以為全世界妳最大是吧?」


「我不是全世界最大,只是全團最大,你不服嗎?」她跟我身高相仿,雙眼透過沒有鏡片的粉紅鏡框冷冷地瞪我。


我的忍耐真的到達限度,只想把那副白痴鏡框從她臉上扯下來,當眾踩得稀爛。


但是目光一轉,瞄到小桔焦急的眼神,腦袋清醒了幾分。她之前還好心提醒我,絕對不可以跟導演衝突。要是我當著她的面跟黎對嗆,豈不是太對不起她了?


不只如此,還平白奉送黎一個趕我走的好藉口。


我一咬牙,默默走過去收拾那堆破爛木片。黎冷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到外面走廊去修,你在這�會妨礙我排戲。」


呵呵,有個這麼擅長濫用職權耍手段的導演,果真是全團之福啊!


我在狹窄的樓梯間�,一面刨著木頭,心�用盡難聽的話咒罵。


妳他媽的母老虎,神經病,自大狂!


她就是這副死樣子,男朋友才會被拐走!


程城怎麼受得了這種女人?換了我早把她甩了!


不對不對,要是程城跟黎分手,他跟小桔不就更分不開了嗎?雖說我的確希望小桔脫離見不得光的三角關係,過著幸福的生活,但我可不想讓這種事發生。人嘛,總是有私心的,我又不是聖人。


最理想的狀況,當然是程城乖乖回去守著黎,永遠別再作怪。至於小桔的幸福,就託付給風趣幽默,又深情專一的在下我了。


問題是黎那副德性怎麼抓得住程城的心?真是有夠麻煩。


「大頭你在做什麼?」


說曹操曹操到,程城來了。


「我惹火了女王陛下,被罰做家庭手工。你怎麼也來了?」


「當然要來,不然別人還真以為團長烙跑了哩。」


「我可沒講這種話哦。」


利用這大好機會,我放下工具,跟著他走進倉庫。


團員們正圍著黎聽她訓話,沒人注意到我們。我正要開口通知他們團長到了,程城卻搖頭制止我,不要打擾排練。看來他真的很重視劇團。


「這是全劇張力最強,也最諷刺的一場戲。羅密歐跟羅莎琳分別站在舞池的兩端。羅莎琳終於克服心理障礙,決定接受羅密歐的愛意,在這同時羅密歐卻愛上了茱麗葉。羅密歐站在R,臉朝著DC,追尋茱麗葉的身影;羅莎林在UL,眼睛當然是看著羅密歐。每當她朝羅密歐走一步,羅密歐就朝茱麗葉的方向前進一步,兩個人的路線又錯開了。等羅密歐說完『否認吧我的眼睛,直到今晚我才見到真正的美人』,羅莎琳好不容易走到他身邊,他卻只是說了一句『哈囉,羅莎琳』,就快步走向茱麗葉,一路走出舞台。舞會的其他客人就站在舞台邊緣的陰影�,等到羅密歐退場,舞台上只剩羅莎琳一個人的時候,你們走出來,在她旁邊成雙成對地擁舞,OK?」


黎說完一大段話,這才轉頭看到程城。「嘿,你來啦?」


「程城!」其他人立刻湧到團長旁邊把他圍住,吱吱喳喳問長問短。


「你最近怎麼樣?怎麼這麼久沒來?」


「一直窩在家�,發霉了對吧?」


不愧是創團始祖,人氣還真旺。


我被他們擠到一邊,但我並不介意,因為小桔就站在我身旁。她臉上帶著謹慎的笑容,一言不發地望著程城,完全不像其他人那麼熱絡。但是從她的眼神可以看出來,她眼�只有他。
我忽然覺得空氣�有股酸味。


程城一面跟別人談話,眼睛卻不時朝她掃來,一跟她視線交會又馬上轉開。擺明是作賊心虛。


唉,談個戀愛這樣偷偷摸摸的不累嗎?是聰明人就早點做個了斷吧。


原本一聲不吭的黎拍手打斷眾人,「好啦,休息結束。繼續排戲吧。」


喝,都快被拋棄了還對男朋友這麼冷淡,這位大姐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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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6 11:22:29

光是演員們站定位就花了十幾分鐘,因為導演像瘋了一樣地吹毛求疪,這個站得不夠挺,那個的臉要再轉過來零點五度,等真的轉過來她叫人家轉回去……種種莫名其妙的要求,加上地下室空氣實在太差,很多人臉上都浮現不耐煩。


好不容易各就各位,姆米和小桔開始對台詞。


羅密歐:啊!火炬遠不及她的明亮;她皎然懸在夜空的頰上,像黑人耳邊璀璨的珠環。
羅莎琳:他真的好英俊,不管任何時候都是容光煥發。
羅密歐:她的美太過強烈,太過珍貴,這塵世無法承受。
羅莎琳:只要看到他,就算外面下著大雷雨,我心�仍然充滿陽光。


「停!」黎打斷排演,「小桔,妳講話太小聲,有氣無力的。這時候的羅莎琳已經墜入愛河,心�充滿希望,應該是她最快樂的時候。妳要更有精神,充滿活力才對。這段重來一次。」


雖然我也覺得小桔演得太愁眉苦臉,聽到黎批評她,心�還是很火。


嫌東嫌西,有本事妳自己來演啦!


重新排演又被喊停,黎大步走到小桔面前。


「妳心情不好嗎?」


「沒有啊……」


「那妳為什麼板著臉,眉頭皺得死緊?這樣哪叫心�有陽光?」


拜託,心愛的人在眼前卻必須保持距離,她還得聽從情敵的指導,誰的心情好得起來?


我當然要為小桔說話,「唉喲,就是陽光太強才要皺眉頭嘛,這才叫演技咩。」


「有人問你嗎?」黎連頭都不回,「還有你的椅子呢?」


「有人要坐的時候,椅子自然會出現。」


「滾、出、去。」


喂,在男朋友面前也顧一下形象吧!


程城對我聳肩,一副「你認命吧」的表情,其他人也屈服在導演淫威下,沒人幫我說話,我只好轉身往外走,不過一踏出門就馬上折回來。反正她只叫我出去,沒說不准再進來。我往門邊一站,黎忙著排戲,沒注意到我。


小桔仍舊演得很不順,連連吃NG。黎一開始對她還算客氣,幾次之後越來越不耐煩。


「妳到底怎麼了?這不是妳平常的水準。」


「對不起。」她低聲說。


旁邊某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接話,「原來當家花旦也有失常的時候呀!」


黎制止她,「不要講這種話!」


姆米和幾個男生對那個三八女怒目而視,小桔的頭垂得更低了。不行,一定要幫她一把。該使用特殊道具了。


他們開始重排,我帶著我的道具繞到小桔正對面,等輪到她講台詞,我戴上我的道具──一副鏡框做成兩朵大花形狀的墨鏡─朝著她比「YEAH!」。


小桔噗哧一笑,當然又NG了。


「妳笑什麼?」黎的視線掃過來,我立刻躲到柱子後面,其他人吃吃竊笑,卻沒人告發我。看來他們也想找點樂子。


「你們到底在笑什麼?」


「沒事,」小桔止住笑,「對不起,重來吧。」


姆米剛才背對著我,沒看到我的把戲。他一臉疲倦,我決定也給他打打氣。


「停!」這回黎換成對姆米有意見了,「羅密歐看到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他的語氣應該是充滿讚歎跟仰慕,甚至還帶著崇拜。你講話活像是在電腦展上對SHOWGIRL品頭論足。還有,你的身體語言太僵硬。此時你的眼�心�都只有茱麗葉,把其他一切拋在腦後,所以動作要很專注,卻又有點恍惚,好像不知身在何處。一見鍾情跟對著正妹流口水是不一樣的,麻煩你好好揣摩好嗎?」


我遠遠地站在姆米對面,臉上戴著花墨鏡,朝著他跳扭扭舞。


這回除了黎以外,全部的人都看到我了,大家哄笑起來。


「大頭,不要鬧。」團長出聲了。


黎發現兇手又是我,差點就要舉起旁邊的破馬桶砸過來。搞不好她真的拿得動。


「你是想怎樣?想給我難看嗎?」


我面不改色,「此言差矣。我只是效法英明神武的導演大人,在神聖的排練時間戴上專用眼鏡,以示莊重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開玩笑,什麼時候不行?」


我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嘛……現在就很適合啊。」


眼看黎就要火山爆發,其他人紛紛開口勸阻。


「黎,開開玩笑而已,不要這麼生氣啦。」


「對嘛,放輕鬆點。」


黎氣極反笑,「放輕鬆是吧?那乾脆不要排練,劇本佈景道具通通不用,到時候我們就全團坐在舞台上喝酒喝到掛,讓觀眾聽你們胡言亂語酒後吐真言,這樣最輕鬆,怎麼樣?」


我拍手,「這主意好欸,最好連服裝也不用,大家光溜溜地上台,效果更震撼。」


「大頭。」程城制止了即將開始的風暴,「麻煩過來一下,其他人繼續排練。」


哎呀哎呀,團長要親自出馬教訓我了。


來到樓上辦公室,程城面無表情在辦公桌前坐下。我當然沒必要立正聽他訓話,乾脆一屁股坐在桌緣。


「之前就聽黎說過,新團員很愛唱反調,今天一看,真是名不虛傳。」


「冤枉啊老大。我只是想讓氣氛愉快一點,不然大家都快累垮了。」


「排戲本來就很累,所以更需要集中精神,盡快進入狀況。你這樣一搞大家又要拖更久才能回家了。」


「又是我的錯?怎麼不說是你女朋友太愛找碴害大家回不了家?我看她是助理當太久,心理不平衡。現在當上導演就卯起來作威作福,享受權力的快感!」


「權力?快感?你知不知道導演責任多重?她還得去拜託劇場掃廁所的工友多施捨幾包衛生紙,免得看戲的觀眾上廁所沒紙用。做這種事有什麼快感?」


「那是兩回事吧!你想,為什麼只是兩個小玩笑大家就笑成那樣?因為他們都受不了了!那個女人只會把他們逼瘋,一點用處也沒有。我知道,你要說『那你有什麼用』對吧?我雖然不懂舞台劇,至少可以給大家帶來歡笑,這點她就做不到!」


程城點頭,「沒錯,你的確很會炒熱氣氛逗人開心,這是很有用的才能。但是我告訴你,這個劇團真正需要的人是黎,不是你。」


還真是義正辭嚴啊,那你真正需要的人又是誰呢,劈腿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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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7 16:58:07

我在附近晃蕩了一個多鐘頭,看到天快黑了才回去。


還沒走到巷口,就看到程城後座載著黎絕塵而去。一個人影從巷子�走出來,落寞地看著他們離開。當然是小桔。


看著她單薄的身影,我心頭一陣抽痛,卻又湧起一股憤怒。


為什麼她要把自己弄得這麼可憐?那個男人不值得她這樣!


我飛快上前,「嗨!」


「咦,你還沒走?」


「我受到精神創傷。在附近散散心。」


「不好意思,害你被罵。」


我搖頭叫她不用介意。「我送妳上班吧?」


「我今天沒有班。」


「那我請妳喝飲料,答謝妳上次的歡迎。」


她嘴角一撇,「不要!」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某個大嘴巴會不會又把我隨口說的幾句話,拿去跟團長報告。」


看我張口結舌,她給我一個大白眼。


「我只是告訴你我個人的觀察,你為什麼要告訴程城?他現在到處查是誰造謠說劇團要解散,害我超尷尬的。」


「對不起。我只是想找話跟他聊,不小心就說溜嘴了。」


「哼!」她假裝生氣的可愛模樣,讓我神魂顛倒,不自覺又多說了一句。


「而且就算他發現也沒關係,反正他一定捨不得怪妳。」


她臉上變色,「什麼意思?」


該死,又失言了。


「妳對劇團貢獻這麼大,怎麼可以只因為一句話就翻臉?」看她還是很不高興,我誠心賠禮,「真的很對不起。讓我請妳吃飯表達歉意,好嗎?」


她歎氣,「不好吧,要是讓黎知道就慘了。」


「連團員吃飯她也要管?限制人家談戀愛就夠過份了!」


「其實她也有她的道理,不能讓感情糾紛影響演出。」


「既然這樣,應該要規定『成員間絕對禁止戀愛』吧?因為她自己跟程城在一起,所以不敢這樣規定,對不對?講了半天,她自己也一樣公私不分!」


「不要這樣講嘛。」


說是這麼說,她眼�閃爍的笑意讓我知道,她還蠻愛聽的。


我們去吃餛飩麵,我邊吃邊繼續講黎的壞話。痛罵死對頭同時還能取悅心儀的女孩,這麼劃算的事怎麼可以放過?


「我真是搞不懂,那種一點女人味都沒有的傢夥,程城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她低聲說:「聽說是黎倒追他的。」


「那程城一定是被她纏得快瘋了才會答應。根本看不出來他看上她哪一點。」


「我倒覺得黎的問題比較大。」她微蹙柔軟的雙唇,輕輕吹著筷子上的麵條,揚起的熱氣讓她的側臉看來更加柔和矇矓,也讓我恍惚了好幾秒。


「她到底是喜歡程城的才華還是他本人?感覺她是把他當成一個天才偶像在崇拜,但是如果有一天,程城完全放棄戲劇,不編不導也不演了呢?她還會愛他嗎?」


她吞下食物,繼續說:「別誤會,我很佩服黎對演戲的熱情。但是她的熱情全放在演戲上面,對其他方面就顯得很無情。換了是我,就算我喜歡的人是個沒有半點才華的平凡人,我也會一樣愛他的。」


「如果他值得你愛的話。」


她的回答是一個輕笑,笑容中隱藏的無奈和酸楚,讓我的心也牽痛了起來。事情很明顯,她希望程城離開這個跟黎一起建立的劇團,也離開黎,跟她一起展開新生活。只是這願望很難達成。


黎也許是個冷血無情的女人,但程城對她並不是全無感情。只因為黎太冷漠,讓他轉向小桔尋求慰藉,卻又不願意為小桔放棄黎,三個人就這樣卡著。


真沒出息。嫌女友冷淡就該積極一點,燃起她的熱情啊,擺爛有個屁用?


看來我得推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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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8 22:35:46

那束花是在第二天下午排練的時候送到的,花店送貨員還一路送到地下倉庫來。


聽到有人送花,大家直覺認定是給小桔的,偏偏今天她沒有排戲。


「這是送給周黎沁小姐的花!」


所有團員目瞪口呆地看著黎接過那一大把香檳玫瑰與海芋,濃郁的香味占領了整個空間。


「是誰送的?」阿萬興奮地湊上去,「一定是程城!看不出他這麼浪漫耶。」


黎看著花束上的卡片,一臉茫然地搖頭。


「到底是誰?」阿萬一把搶過卡片,大聲念出,「『我無法出現在妳面前,也無法隱藏對妳的愛意。只要妳能稍微了解我的心情,我的痛苦就可以減輕。』哇,真會甜言蜜語。呃,」她擡頭,「沒寫名字。」


黎猛然回神,粉紅鏡框後的眼睛兇惡地環顧我們。


「是誰?是誰亂開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玩!」


「小姐!」姆米大聲喊冤,「妳認識我們多久了?我們怎麼可能這樣鬧妳?」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眼光立刻在集中在唯一的新成員──在下我身上。黎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經過眼鏡事件,光是我出現在排練場,就是該殺頭的大罪了。


「喂,喂喂,」我哭笑不得,「你們知道那一束花多貴嗎?像我這種貧窮的超商工讀生,怎麼可能有這麼多錢來開玩笑?」


黎咬牙切齒,「這可難說,有些人的無聊程度不是我們這種俗人能想像的。」


我輕笑,「這我就更不懂了。為什麼妳一口咬定有人在整妳呢?難道妳認為世上絕對不可能會有浪漫又有錢的男人暗戀妳嗎?妳這麼沒自信,要怎麼領導我們?」


她的口才再度輸給我,氣得橫眉豎眼。重重哼了一聲,走到垃圾袋旁就要把花束丟下去。


阿萬大叫,「不要丟啦!很可惜耶!」


「那妳拿去啊。」黎把花束狠狠塞進她手�,大步走出了倉庫。


團員們興奮莫名,開始吱吱喳喳討論起來,連炎熱的氣溫都不放在心上。


卡馬逼問我,「真的不是你?」


「為什麼大家都認為是我?」


「因為你最愛跟她作對。」


「我又不是錢多到滿出來!還有她幹嘛那麼生氣?這麼貴的花束居然想丟掉。」


阿萬愛憐地撫摸著玫瑰花瓣,「不是貴不貴的問題,只要不是自己心愛的男人送的花,不管再貴都沒有價值。」


「是哦?可是我不覺得她有很喜歡程城啊。」


阿萬白我一眼,「你認識她多久?以前程城在團�的時候,黎可是片刻不離守在他旁邊哩。程城的大小事情都靠她安排妥當,要是沒有她,程城大概早就因為忘記吃飯餓死了。」


這也只表示黎是個超級管家婆而已。我心想。


「說真的,送花的人到底是誰?」姆米推測,「會不會是她學校同學?」


「不太可能,她跟同學很少來往的。而且她同學通通畢業了,只有她延畢,更沒機會聯絡。」卡馬說:「重要的是,認識她的人應該都知道她有男朋友吧?這樣還送花給她,到底是什麼心態?」


「對啊,」阿萬一臉擔心,「要是給程城知道,不曉得他會怎麼想?」


這才是重點。我心想。


沒錯,這束花是我送的。我打破豬公,含淚訂了花店最貴的花束。不過我並不是為了惡整黎,所以我也不算說謊。


根據我的了解,男人一旦發現有別人在打他女朋友主意,一定會被激起鬥志,卯足全力把女朋友看好。這樣一來程城就沒有時間再跟小桔勾勾纏,他跟黎的感情搞不好也可以恢復。


被那個女人照三餐修理,還出錢出力幫她挽回男友,王大頭,你怎麼會這麼善良啊?


話說回來,一般女人收到匿名示愛的花束,多少會稍微興奮嬌羞一下,好奇一下送花的人的身分,黎居然完全不為所動,先是打算把花丟掉,然後隨手送人一走了之,真不愧是鐵血男人婆。


等等。她走出去了。


她居然丟下她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排演,頭也不回地衝出排練場。她不是生氣離開,是嚇到逃跑。


她慌了!哈哈!


那筆錢真是花得太值得了!


雖然阿萬很擔心黎的感情生活出問題,其他人的心態似乎以看熱鬧居多。據說黎原本人緣不壞,但是當上導演以後動不動吹毛求疪,專橫作風惹火了不少人。程城還信心滿滿地說什麼「劇團最需要的人是她」,我看真的是想太多。


十分鐘後,黎回來了。看到團員們三三兩兩圍著聊天,還有人跑出去買飲料,大發雷霆。


「你們在想什麼?導演不在就不用排練了是嗎?連對個台詞都不會?幾時變這麼散漫了?阿萬妳是副導演吧?為什麼不管管他們?」


「我,我在想那束花……」


「還在講這個?一束花有什麼了不起?給我丟掉!」


嘿嘿,為了一束「沒什麼了不起」的花丟下排演的人不曉得是誰哦?自己失態還遷怒這些長年一起打拼的夥伴,這女人真欠罵!


「唉,」我輕歎一聲,隨即又重重歎氣,「唉!好傷心哦。」


等她萬分不願地轉頭瞪我,我裝出苦臉。


「大導演,妳向來只兇我一個人的呀,為什麼今天卻把怒火分給所有人呢?難道,」我伸手揪著心口,「難道我已經無法滿足妳了嗎?」


全場哄堂大笑,黎的臉變成紫色。真是太好玩了!


我當然又被轟出排練場。不過她要是以為我會在乎,就真的該去檢查腦袋。


當天晚上小桔打電話給我。


「花真的不是你送的?」


「拜託!」我哀怨地說:「我要送花當然是送妳啊,送給黎送什麼?」


「你啊,老是這麼花言巧語,小心別人認為你不正經哦。」


「哪�不正經?我又不是對每個女孩都這樣說話。」


「意思是你只有對我這樣嗎?」


「那還用說?」


耳機�傳來她銀鈴般的笑聲,「真的呀?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哦。要是被我看到你對別的女生說好聽話,我會很傷心的。」


「妳放心,絕對不會!」


我恨不得在身上綁支火箭衝上天去。又前進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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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19 10:46:02

「既然你這麼高興,那我就恭喜你了。」


當王小明聽完最新的發展後,他這麼說。


「聽起來很沒誠意欸。你是不是有什麼意見?」


他洗著杯子,「哪有?你想太多了。」


我很不耐煩,「是男人就有話直說,好咩?」


他苦笑,放下菜瓜布。「就算是地下情,她好歹也是死會的人吧?但是她好像不覺得跟你打情罵俏有什麼問題呢。」


「拜託!程城可以劈腿,她為什麼不可以跟我開玩笑?」


「問題不是可不可以,是心態。她那麼喜歡程城,為什麼還要跟你搞曖昧?」


「因為程城不在她身邊,她很寂寞……」我話說一半就停住,這不就表示她只是利用我排遣寂寞嗎?


我繼續逞強,「隨便啦,她寂寞對我反而有利,我可以趁虛而入。」


「那當然。」他安撫地說:「不管怎麼說,情況對你都比較有利。而且,」他奸笑,「你還看過她的清涼照不是嗎?」


「什麼?」我開始不爽了,「你講什麼鬼話?」


「不要裝啦,你上次偷看程城的電腦,以為我不知道嗎?」


「我,我看到黎的照片就呆掉了,哪有機會看其他照片?而且我只是想看小桔的生活照,你幹嘛想得那麼下流?」


「下流?老兄,他們可是情侶欸,就算電腦�擺滿十八禁的照片也是理所當然的,頂多隱藏起來不給正牌女友看到而已。」看到我的表情,他真的吃驚了,「不會吧,你真的沒想過?這樣也敢偷看別人電腦?」


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的心情還是很差。


我向來認為照片就是要正大光明秀出來給大家看,所以從來不拍私密照,連帶著也以為別人都是這樣。


好險。萬一真的看到小桔的清涼畫面,我可能會尷尬到無法面對她。


糟糕的是,光是想到程城的電腦�可能有那種照片,我就激動得無法入眠。


不會的,小桔不是那麼隨便的女孩。


他們可是情侶欸……王小明的聲音再度響起。


煩死了!我用枕頭蓋住臉。


不對,既然沒看到,我就當做沒有不就得了?有什麼好煩的?


想通了這點,我立刻全身放鬆,沈沈睡著了。





送花事件過後,不出我所料,程城出現在辦公室的次數變多了,常會忽然冒出來,帶著飲料或水果來慰勞團員。


黎仍舊試著禁止我出入地下排練場,當然是徒勞無功,她又不能叫兩個黑衣人盯著我。
只要她一對著團員們囉哩叭嗦,我就會在她背後發揮練了三年體操的功力,表演倒立行走,讓大家目瞪口呆,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如果她又拿瓦斯喇叭叭我,我就帶上耳罩,完全不痛不癢。


她恨我入骨,拒絕再跟我說話。這對我當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事實上,只要哪天沒看到她充滿厭惡的猙獰表情,我就會悵然若失,好像錯過了這天的重頭戲。


真正讓我吃驚的是,黎不只看我不順眼,她對多年的老友也是非常狠心。


姆米想必是忍了太久,這陣子對小桔的行動越來越積極,三不五時找機會跟她搭訕,但是常常被黎藉故打斷。他當然非常不爽,我好幾次聽到他找黎求情,想也知道沒有效果。有一次黎居然回他:「親愛的姆米,老實跟你說,只要演出成功,我才不管你是絕子絕孫還是出家當和尚。死心吧!」


姆米差得氣得休克。


因為她的鐵血無情,姆米跟我雖然算是情敵〈當然他完全不是對手〉,相處得還算和睦。我們都是被女魔王迫害的受難者啊!


這天下午,排練的是一場非常離譜的戲碼:羅莎琳為了挽回羅密歐,用盡各種瘋狂的手段,甚至不惜殺人。但是,即使撞見她雙手沾血從現場走出來,羅密歐也只是漫不經心地對她說:「哈囉,羅莎琳。」正眼也沒瞧她一眼就匆匆走過,跑去見茱麗葉。


程城也在場,他的表情非常陰沈。他常常這樣,沒有任何理由就臭著一張臉,彷彿身上背負著幾百世的苦難。


我真是不懂,這種情緒不穩又怪�怪氣的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那麼多女孩喜歡他?


正當黎一次又一次地挑剔小桔的表情不夠瘋狂時,阿萬從樓上辦公室跑下來,拿著一個大信封,說是黎的限時掛號。黎一把抓過信封,衝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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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20 14:30:31

「阿萬,那是什麼信?」卡馬問。


阿萬一臉神秘,「我答應過黎,在確定之前絕對不能說。」


「確定什麼?」


「不要問了,趕快來排練,不然待會黎又要生氣了。」


姆米冷笑,「算了啦,她什麼時候不生氣?她要是把生氣的時間省下來,我們早就把戲排完了。」


「姆米!」程城臉上變色。


「怎樣?我說錯了嗎?她這樣導戲對嗎?」姆米忍不住積壓的怨氣,劈�啪啦數落了一堆黎的罪狀,最後他的目光都轉向程城。


「拜託別看我。」程城一臉無奈,「都已經進行到這�了,再來說這個幹什麼?」


姆米說:「我本來就不想讓黎當導演,因為她每次只要一開始排戲就變得超級神經質;但是我又想說讓你女朋友上陣,你至少會過來指導一下,等時候差不多你就會把導演的棒子拿回來。誰知你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當然不會搶她的位子。既然選了黎就要全心信任她,怎麼可以隨便換人?」


「可是她不適任啊。」


小桔說:「我不覺得黎不適任,只是要求高了點,習慣就好。」


阿萬同意,「對嘛。你知不知道黎有多辛苦?她每天有開不完的會,做不完的工作,連睡覺都滿腦子想著這部戲,你這個經理居然在背後說她壞話,有沒有良心啊?」


「做不好就是做不好,再辛苦也一樣!而且妳明明也說過,以前程城當導演的時候,排戲順利多了。」


「呃……」看到連阿萬都無話可說,其他人的情緒頓時爆發,七嘴八舌地抱怨黎不講理的作風。


程城搖頭,「好了,夠了。」


「什麼夠了?」姆米說:「你可是團長,把劇團放著完全不管,這樣像話嗎?難道你真的想退團,跟我們一刀兩斷嗎?」


程城發作了。


「如果我說是呢?那又怎麼樣?」


大家全嚇傻了,全場鴉雀無聲。


「你以為我喜歡把劇團放著不管?你以為我這陣子天天都在吃喝玩樂嗎?如果不是真的撐不住,我為什麼要休息?要我退團可以啊,要是放得下我早就退了!我只想離開一陣子,把這一切全拋開,好好思考未來的方向,這樣很過分嗎?為什麼你們不肯放過我?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我?」


在一片靜默中,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慘了,這下子程城真的要退團了,然後他會跟黎說拜拜,正式跟小桔在一起,我再也沒有機會贏取小桔的心……


「你們在幹嘛?為什麼不排戲?剛剛是誰在大吼大叫?」


黎拿著那個大信封走進來。雖然看見大家偷懶沒排練,她的表情卻是出奇地放鬆,雙眼非常明亮,嘴角甚至掛著一絲掩不住的笑意。


程城勉強收起怒氣,「妳收到什麼信?」


黎真的笑開了,舉起手上的信封,上面有某某基金會的字樣。


「入選了。劇團補助的第一階段。」


阿萬跳起來歡呼,其他人卻目瞪口呆。據我所知,自從劇團成立以來,程城一直拼命申請補助,卻一次也沒有進入篩選程序,都是直接被打回票。


「接下來還要面談,如果真的通過,就可以拿到十萬塊的補助款。這家基金會是新成立的,比較容易申請,而且我們申請的金額比較少。十萬塊雖然不多,至少不無小補。而且通過以後還可以用便宜的價錢租他們的劇場來公演,基金會還會幫忙宣傳。我覺得是個不錯的機會,就寄申請書去試試看了。」


眾人齊聲歡呼,程城興奮得一把抱住了黎。


「妳怎麼都沒跟我說?」


黎滿臉通紅,「我想等確定了再公布,免得萬一落空大家會失望。」


「黎!妳太厲害了!真是英明神武啊!」姆米厚顏無恥地諂媚黎,不過眼神看起來有點心虛。「我們來慶祝!誰去訂飲料,我請客!」


「不行!」黎馬上回復鐡血模式,「才第一階段有什麼好慶祝的?趕快來排戲!」


「嗄──不要這樣啦──」大家哀嚎連連。


程城幫忙說話,「難得碰到好消息,是該慶祝一下。今天就放一次假吧。」


我轉頭看小桔。她跟其他人一樣在笑,努力表現出興奮的模樣,眼中的失落卻怎麼也掩蓋不了。


她的願望再度落空,劇團不會解散,程城也不會離開黎跟她在一起。


大家回到辦公室,盡情聊天吃喝,還把今天沒排戲的人一起叫來,辦公室�擠得滿滿的。然後我發現程城和小桔不見了。


想到他們兩個不曉得趁亂躲去哪�親熱,我全身上下活像紮了刺,跑出辦公室,說什麼也要找到他們。


其實並不難找,走下地下一樓的台階,就聽見小桔低低的聲音從倉庫�傳出來。


「是哦?真不巧。」


「真的很對不起。」程城真是道歉專家,「跟基金會的主辦人面談,團長一定要參加,所以下星期五不能幫妳慶生了。」


「沒關係啦,改天也可以嘛。」小桔又在故作開朗了。


「還有,接下來幾天,我要跟黎和姆米一起準備面談的資料,所以也沒辦法陪妳。我以後一定會補償妳的。這次我真的很想為劇團盡點力,總不能只讓黎一個人做事,不然我就真的沒臉當團長了。」


「怎麼這樣說呢?黎寄去申請的東西,還不是參考你以前的資料寫下來的?這是你幾年來打下來的基礎,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功勞。」


「也對。」程城輕笑,「再怎麼說這總是我的團嘛。」


那之前又是誰說要拋下這個團去思考未來?這傢夥講話還真是顛三倒四。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藝術家性格嗎?


眼前最重要的是,下星期五是小桔生日,但程城不能陪她,她一定會很傷心。


到時就輪到真正的騎士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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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21 16:36:33

自從進入補助甄選,團員們的自尊和自我要求急速提高。就算被黎糾正也不像平常那樣一臉不悅,有時還會主動要求重來,士氣昇到最高點。黎受到鼓舞,態度好轉很多,大吼大叫的次數大幅降低。不過她對我還是一樣沒好臉色,不斷透過卡馬催促我去蒐集一堆道具。我才懶得理她,等拿到錢要買多少道具都有,何必急在一時? 


最辛苦的就是小桔,明明非常沮喪,還得裝出很有幹勁的樣子。我想盡辦法找她聊天,逗她開心,都沒辦法抹去她眼中的落寞。


星期五下午,她打電話來說身體不適不能排練。只有我知道不是那回事。


由於程城、黎和姆米都不在,排練的氣氛比較輕鬆。照理是下午六點散會,還不到五點半,大家已經聊開了。阿萬不是黎,完全不是裝兇的料。只是到了快七點還沒有人想離開,顯然在等那三個人回來報告情況。


真糟糕,之前沒料到這點,本來想等人走光再跟小桔單獨相處,現在只好改變計劃。


「哈囉!請大家注意一下。」我召集他們宣布,「今天除了面談以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有人記得嗎?我們把握時間,把這事處理一下吧!」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我撥了小桔的電話。


「小桔,我是大頭。」我擠出緊張的語氣,一面示意其他人不要出聲,「妳冷靜一點聽我說,現在馬上到辦公室來!千萬不要慌張,只要妳過來就不會有事,只是要盡快!」


「你……到底是什麼事?」


「不要怕,不會有事的,真的不用擔心。黎跟程城都會等妳的!」


我飛快掛了電話,圍在旁邊的團員哄笑起來。


阿萬說:「你真的好賤哦!」


「不這樣怎麼引她過來?」


「要是她打去問黎還是程城,他們跟她說沒事怎麼辦?」


「他們在辦重要的事情,應該不會接手機。」


我很清楚,小桔不會打給他們兩個,只會二話不說飛奔過來。


二十分鐘後,小桔踏進烏漆嗎黑的辦公室,伸手開燈。


「生日快樂!」


全部的人從桌子後面跳出來,朝著她放拉炮,把她嚇得倒退三尺。


「你們……」在滿天飛的彩帶中,她張口結舌。


我倒了一杯酒給她,「前幾天在整理團員的資料,發現今天是妳生日。只是最近大家都太忙,忘了幫妳慶祝,我就自作主張了。怎麼樣,高不高興?」


她一言不發,然後紅了眼睛。全場靜默了下來。


「喂喂,」這到底是她喜極而泣,還是我玩笑開過頭?「不要哭啦。妳該不會是被我嚇壞了吧?對不起嘛。」


「壞蛋。」她低頭抹淚,然後狠狠搥我,害我差點把酒撒出來。「你是大壞蛋!」


哎呀呀,真糟。


「是是,我是壞蛋。這樣好了,我先罰喝一杯。」


「給老娘住手!」她放聲大喝,「這杯酒不是給我的嗎?誰說要讓你喝?拿來!」接過酒杯一仰而盡,「再來,加滿!老娘生日要喝個夠!」


大家歡呼起來,「帥啊,小桔!」


我能說什麼?平日斯文的女孩自稱「老娘」,別有一番稚嫩的可愛呀。


大夥縱情狂飲,小桔喝得最兇,好幾次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暗自發誓,從此以後,不管她過幾次生日,我絕不會讓她再把眼淚和著酒一起喝下去。


眼看著已經過了八點,程城他們三個還是沒回來。在場每個人都喝得滿臉通紅,我的酒量向來不差,這時也有點頭重腳輕了。


「各位,該進行下一個節目了:放煙火!」


卡馬噓我,「這附近連公園都沒有,去哪�放啊?」


我指指天花板,「屋頂。」


「屋頂鎖上了呀。」


我奸笑兩聲,「小意思。」我下午就偷偷把屋頂的門鎖撬開了。


「可是,萬一被房東逮到……」阿萬實在有夠龜毛。


「逮到就找他一起喝啊!」


大家都醉了,才會出現這種對話。


到了屋頂,被酒燒得火熱的臉碰到涼風真是舒服極了,天上沒有月亮,星星倒是很清楚。可惜忘了準備音樂,不然一定更過癮。


壽星小桔點燃了第一顆煙火,它拖著長長的火花竄上空中炸開,爆出更多火花,真是痛快極了。


大家又點了更多煙火,響亮的爆炸聲在我耳�,就像是勝利的鼓聲,告訴我,今晚的節目成功了。


在酒精的驅使下,我爬上圍牆,張開雙臂朝天空大喊:「小桔生日快樂!」


「下來啦,很危險耶!」小桔慌忙把我拖下來,臉上的笑容半是生氣,半是開心。「好啦,我了解你的好意。謝謝你,我很開心。」說著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


我耳中的鼓聲更強烈了,伴隨著我的心跳,把四周笑語聲,還有全世界的雜音通通蓋住。我靜不下來,一定要宣洩我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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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22 20:56:01

「各位!照過來照過來,我現在要表演新節目!保證精彩,前所未有!」我脫下鞋子站到正中央,大聲宣布。

「什麼節目?」

「火焰芭蕾!」

我點燃兩支大仙女棒,一手抓著一支,伸長雙手在場中跳起舞來。我沒學過芭蕾,但是幾個旋轉劈腿是絕對難不倒我的。

「哦,大頭讚哦!」

「好欸!」

眾人的叫好聲讓我的身體更加輕盈,大仙女棒耀眼的火花從我手臂兩端冒出,隨著我的動作包圍我,彷彿是來自我體內。我覺得我變成了流星,劃破廣闊的夜空,像箭一般地飛翔……

砰!

我絆到自己的鞋子,失去平衡仆倒在地上,仙女棒從手中飛了出去。

這時我才注意到之前沒人發現的一件事:房東在屋頂牆角邊堆了幾綑回收用的舊報紙,仙女棒不偏不倚就掉在那上頭。火花碰到乾燥的紙張,立刻燒了起來。



消防車來得很快,所以只燒掉一疊舊報紙和幾個破花盆。但是房東的怒火可沒那麼容易澆熄。

「他要我們一天之內搬出去。」

辦公室�,黎面無表情地轉達房東的通牒。

「.當然還要賠他一副門鎖。也就是說,從明天開始我們沒有辦公室,也沒有排練場。不但如此,等基金會知道這件事,補助也泡湯了。」

全部成員都在場,但我聽不到任何一個人的呼吸聲。房間�很悶熱,又濕又黏的怒火在空氣中悶燒。姆米恨恨地瞪我,顯然想把我碎屍萬段。

幸好程城不在,否則我可能真的會被分屍。

大家那麼努力爭取補助,卻前功盡棄,在這種青黃不接的時候又失去辦公室跟排練場,搞不好整個劇團都完蛋了。他們不恨死我才有鬼。

想起當初接到補助入選通知的時候,大家歡欣鼓舞的表情,我就腸胃打結。

真他媽倒楣透了。我只是想讓小桔開心,並不是想毀掉劇團啊!

要是有辦法挽救就好了。如果沒有的話,我只好向小桔攤牌,勸她跟程城做個了斷。也許她會加倍恨我,也許她會被我為她做的犧牲感動,也許她會對我說……

「對不起,大家都是為了幫我慶生才會這樣。」小桔低聲說。

「錯不在妳。」姆米柔聲安慰她,「錯的是那個帶頭喝酒胡鬧,亂開屋頂還亂放火的人。」他回頭對我開砲,「你馬上給我去跟房東道歉,然後立刻退團!不對,你去跟房東說你根本不是我們團的人,只是為了引小桔注意才混進來放煙火,我們的團員是為了阻止你才上樓,火災跟我們完全沒有關係!」

還真狠哩,不過也只能這樣了,這麼多人的怨恨我可擔當不起。

不能再欣賞小桔排戲雖然很可惜,至少公演的時候我可以買票去看,還可以獻花。

小桔叫道:「姆米!這樣太過份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不然我們就完蛋了。」

「可是也不能叫大頭一個人頂罪呀。」

「什麼頂罪,本來就是他的錯!」

我想阻止小桔為我吵架,免得別人說我男子漢大丈夫躲在女孩背後,忽然,「叭──!」黎的無敵瓦斯喇叭又響了起來,打斷兩人的爭吵,辦公室恢復寂靜。

黎仍然面無表情,「大家都同意嗎?讓大頭退團,事情就過去了?」

「不行!」小桔抗議,黎沒理她。

「還有其他人有意見嗎?」

沒有人開口幫我,也沒有人看我。情況很明顯,他們只想讓事情快點結束,沒心情管我的死活。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我還是有點難過。本來以為自己人緣應該不差,沒想到除了小桔,誰都不願站在我這邊。

黎輕笑出聲。

「你們真是讓我太驚訝了。當大頭提議喝酒的時候,有人阻止他嗎?跑去屋頂放煙火的人,好像也不只他一個哦?明明做的是一樣的事,憑什麼大頭要負責你們不用?」

我吃了一驚,她在幫我說話?

「喂!」姆米抗議,「本來就是他帶頭,還差點燒掉房子,當然是他的責任!」

「是哦?其他人運氣好沒有滑倒,沒有燒掉報紙,所以就清白無辜?大家都已經成年了,難道連一點辨別能力都沒有?現在劇團正在緊要關頭,應該謹言慎行,你們卻跑去喝酒胡鬧,等出了事就來推責任:都是他叫我們做的!你們還在念幼稚園嗎?」

在一片靜默中,她站起身來。

「如果說有個人必須為全團的過失擔責任,那個人就是導演我。只是我真的很遺憾,本來以為這個團在你們的心�應該會有更多份量,看來是我錯了。」

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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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23 11:32:47

第三章

明明大家都是好人,卻不斷做出壞事。

然後壞事就會重重壓在好人心口,直到把我們壓垮為止。



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某夜我跟一群同學去狂歡,多喝了幾杯。帶著三分醉意夜遊校園的時候,有人提議去行政大樓門口噴漆塗鴉,全部的人只有我敢接受挑戰,無視倩的勸阻,在行政大樓大門上畫了一隻大中指。

只是我們醉昏了,忘記行政大樓有裝監視攝影機,不到兩天我就給抓個正著。訓導主任跟教官嚴詞訓斥我,要我道歉悔過,不然就記大過。

我覺得很可笑,我早就過了剃平頭穿卡其服上學的年代了,為什麼還要接受這種威脅?更何況只是個小玩笑而已,大學教職員居然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所以我堅決不道歉,甚至還相當興奮,開始計劃萬一被退學要怎麼大鬧。

後來是倩去幫我求情,事情才不了了之。我那時還嫌她多事,氣得她跟我冷戰兩個禮拜。當然等她收到我精心準備的情人節禮物以後,態度就軟化了。

不過這次的事情不一樣。上次是我跟行政官僚的私人戰鬥,沒有拖累任何人,我大可堅持到底,這次卻事關全團的心血,萬萬不能鐵齒。

況且,我死也不想欠黎人情。

我們的房東把老舊的雅房租給學生跟窮劇團,自己住的可是有管理員的電梯大廈。當我來到他家門口時,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半了。這時候來打擾人家固然不好,但是如果不能在天亮以前讓他收回成命,劇團真的會倒大楣。

門邊坐著一個人,當然是黎。她原本靠在牆邊打瞌睡,我一走出電梯,她立刻睜眼驚訝地看著我。

「你來幹嘛?」

「來跟房東道歉啊。妳坐在這�幹嘛?」

「房東不讓我進去,只好等他們明天早上出門再說。」

「妳打算在這�坐一個晚上?」

「廢話,不然要三更半夜私闖民宅嗎?」

我歎了口氣,在她附近坐下。

「你到底來幹嘛?」

「說了我來道歉。自己做的事總是要負責的。」

她看起來更驚訝了。

「王德燁,你居然知道什麼叫負責耶!」

我翻了大白眼,「是啊,剛查過字典嘛。妳到底當我是什麼人?」

「爛人啊。」她想也不想地回答:「反正你已經達到討好小桔的目的了,幹嘛還留在快倒的劇團�受氣?」

「妳既然把我想得這麼爛,為什麼還要幫我說話?」

「我才沒幫你說話。」她輕哼一聲,「我從來沒把你當成團員的一份子!」
厚,是有沒有這麼狠啊?

不過,都已經來到這�了,再怎麼樣也該表現一點誠意。

「其實妳大可照姆米的提議,直接把我踢出去就算了,不需要來這邊受氣。」

「哦,那如果換小桔出差錯我就把小桔踢走是嗎?你要退出我求之不得,但是團隊不是這樣搞的!」

老實說,我有點驚訝。

「哇,原來妳是個有原則的人。」

「不然你又當我是什麼人?」

我聳肩,「我小學時的班長啊。」

「啥?」

「妳知道的嘛。就是那種紮著兩條長辮子,什麼事都要管,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母老虎班長。」

「我是啊。」她回答得很爽快,「我小學當了五年的班長。不過沒有紮長辮子,我媽不準我留長頭髮,怕麻煩。所以你認為母老虎班長就沒有原則嗎?」

「我以為妳們的原則就是踩在別人頭上。」

她搖頭,「人總不能一直活在小學時代吧?」

「什麼意思?」

「小時候拿到權力的確會很得意。但是長大以後,就會開始害怕讓別人失望。」

「所以妳也怕讓團員失望?」

她沈默了幾秒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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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24 10:56:13

「劇團第一次公演的時候,前一天晚上我太緊張,等綵排完又跑回舞台上東摸西摸,想確定有沒有忘記東西,沒想到不小心把已經搭好的佈景撞壞了。我嚇得差點斷氣,以為這下非切腹謝罪不可。但是程城和其他團員都沒有怪我,大家連夜趕工修理佈景,在天亮前把它修好,然後我們一起去吃早餐,有說有笑地準備早上的綵排。那個時候我就想,我能待在這個劇團真是太幸福了。所以我決定以後如果有人出錯,我一定要原諒他,讓他也覺得『待在這�真好』。」


這還真是無法想像的景象。現在的劇團雖然還不至於四分五裂,這種和樂融融的情形我一次也沒看過。


「因為妳人緣好,大家不忍心責備妳。」


她低垂著頭,馬尾隨著腦袋搖動。


「不是。因為那時候大家真的很愛這個劇團,願意付出一切心力讓演出成功。但是現在……」她疲憊地抹了把臉,「那份愛已經不曉得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找回來。」


還不是因為妳太兇,才讓團員漸行漸遠。


不對,早在黎接導演之前,劇團就問題一大堆了。


「所以妳才火氣這麼大?因為受不了團員們缺乏熱情,急著想重新整頓?妳不覺得有點欲速則不達嗎?」


「那請問你有什麼高見?天天開同樂會,排戲隨便排一排就去喝酒放煙火?這樣大家就會更投入嗎?」


「妳至少要讓大家覺得排戲很快樂啊。每天兇人家,又沒完沒了的練習……」


「我們以前還常常排到半夜三點欸。」


「呃……畢竟大家年紀都大了……」


她長歎,「去年發生了很多事,團員之間發生磨擦,有很多元老退團,還有觀眾在網站批評我們,大家都很氣餒,連程城也快撐不下去了。我覺得要讓劇團振作,唯一的辦法就是再演一部好戲。只是我大概能力不太夠吧。」她的頭重重垂下,「我對不起程城。」


她的聲音充滿痛苦和柔情,嘴角微微顫抖著,眼角閃著拼命忍住沒流下來的淚水。這瞬間我明白了。


她不是個無情的鐵血導演,她跟小桔一樣深愛著程城,只是表達的方式不一樣。可怕的是,小桔至少知道自己不是程城的唯一,黎卻對她遭遇的背叛一無所知。


我衝口而出,「妳對不起他才有鬼!他……」


她轉頭看我,聽到跟程城有關的話題,她眼�的關切就像海溝深不見底,我根本說不下去。


不行,不能告訴她事實。她會瘋掉的。


「程城怎麼了?」她追問。


「我是說他人呢?既然要道歉,團長不是也應該出馬?」


「他要冷靜一下,打擊太大沒辦法思考。」


為什麼在這種緊要關頭,身為團長不趕快危機處理,而是優先照顧自己的心情?讓自己女朋友徹夜坐在別人家門口等著道歉,這樣他很有面子嗎?


話說回來,在下我身為罪魁禍首,也沒資格批評人家。畢竟快到手的補助飛走這種事,確實很難消受。


「其實妳不用太悲觀。這陣子大家聽到可能有補助,不是精神全來了嗎?顯然他們對劇團的愛並沒有消失,只是需要一點鼓勵。多一點好消息,大家就會跟以前一樣團結的。」


「可不是嗎?」她白我一眼,「偏偏你一直給大家帶來壞消息。」


「是是是,」我長歎,真的是自掘墳墓。「我保證一定會苦苦哀求房東,求到他放我們一馬為止。以後我也會好好遵守導演的命令,絕對不再跟妳唱反調,ok?」


「你自己說的哦。」


「不過哩,要是我對著妳那副粉紅眼鏡忍不住笑出來,妳老人家可得多包涵。我的心靈太脆弱,沒辦法抵抗粉紅眼鏡的威力。」


她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只是嘴�說說,一點誠意也沒有!」


「不能怪我吧?妳幹嘛沒事要戴一副沒鏡片的鏡框?」


「那是我的幸運符啊,有那個東西我才不會害怕……」她一出口就後悔了,氣鼓鼓地轉開頭。我看到她整個臉都紅了。


這真是驚天動地的大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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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25 12:06:10

影子封面.jpg 「妳會害怕?怕導戲?」

她半天不理我,禁不起我一直追問,才爆出一句,「廢話,我又不是天生就會當導演!」

說的也是,這是她的第一次,她又給自己加上了「重振劇團」的使命,當然是壓力大得不得了。可是……

「它真的會給妳幸運嗎?妳是去哪買的?」

「不是買的,是跟我外婆要來的。她以前是小學校長,常常戴著那副眼鏡巡堂。不管再吵鬧的小朋友,看到她都會安靜下來。所以只要戴上她的眼鏡,我也覺得自己很有威嚴。」

我嘴角抽搐。外婆的威嚴跟眼鏡到底有什麼關係?

「呃,我覺得應該是因為眼鏡太難看,小朋友被嚇傻了吧?」

「不要亂講!」

這時電梯「噹」的一聲開了門,姆米臭著臉走出來。

「你來幹嘛?」黎問。

「要跟房東道歉,當然要我這個經理出馬才夠份量啊。」他冷冷地說完,逕自在離我跟黎一段距離的地方靠牆坐下,不再理會我們。

過了幾分鐘,電梯門又開了,出來的是阿萬和卡馬。他們出現的理由是:身為副導演和技術總監,道歉當然少不了他們一份。

接著電梯一次又一次地打開,把全團都帶來了,大家各有各的理由,不過一起向房東賠罪的決心是一致的。

最後出現的是小桔和程城。雖然他們自稱是在路上遇到,我敢打賭絕對是小桔苦勸程城,硬把他拉過來。

不過現在並不是計較這種事的時候,因為程城仍然是一副想殺人的表情。

黎站起身,撲進程城懷�。她緊抱著他,臉上的笑容照亮了陰暗的樓梯間。她朝我一瞥,眼中閃爍著快樂的淚光,我很了解,她心愛的劇團又回來了。

她說的對,待在這個團真的很不錯。然而我的心卻不斷地下沈,下沈。   



第二天早上,房東看到我們大隊人馬守在他家門口,當然是嚇了一大跳。經不起我們苦求活求,他答應網開一面,條件是幫忙清理他另一間被前任房客大肆破壞的空屋。

整整一天,我們忙著打掃粉刷。前任房客真的很過份,不但在牆上亂潑漆,連浴室的磁磚都敲壞了。我曾經在家�整修時候幫忙貼磁磚,所以浴室就交給我。

氣氛還算和睦,不過姆米還是不肯理我。我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只顧埋頭做好自己的事。看到浴室牆上閃閃發光的磁磚,超有成就感。

等工作告一段落,卡馬告訴我,大家都達成共識,不能讓黎獨自挨罵受委屈。

「好事是她一個人去爭取,壞事也是她一個人擔,這樣太沒天理了。」他有些慚愧,「說真的,對劇團付出最多的人是程城,再來就是她。雖然她有點霸道,但是大家這麼散漫,總要來個人唱黑臉。你以後也不要再跟她過不去了,就算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幹嘛講成這樣,好像我專門找她麻煩一樣。

「好啦,我已經答應過她,以後好好做事了。」

「不要只會講,拿行動證明。」

拿就拿,誰怕誰?

風暴結束之後又過了兩天,我拿出了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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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1-2-28 21:39:10

風暴結束之後又過了兩天,我拿出了證明。



「拿去。」



黎接過紙袋,一臉疑惑。「這啥?」



「妳最心愛的繡花桌墊啊。」我跑了十幾家傢飾店,才找到價格合理,花紋也好看的桌墊。



不過女魔頭可沒這麼好打發。「我哪有跟你要桌墊?」



「喂!妳自己照三餐催我要桌墊,現在還耍賴?」



「我要桌墊幹嘛?面積這麼小又放在餐桌上,舞台下面的觀眾根本看不到。」



我狠狠瞪她,她不客氣地回瞪我。「怎樣?你不爽?不爽請便啊。」



然後我笑了。



「笑什麼?」



「就知道妳會來這招。」我取出另一個大袋子,�面是同樣色系同樣繡花圖案的桌巾。「這樣可以嗎,大導演?」



她一副小心機被拆穿的表情,臉紅了起來。抓著桌巾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好幾次開口想挑毛病,終究還是放棄。



「很漂亮。辛苦你了。」



「哇!原來妳也會稱讚人啊?我還以為妳的字典�沒這字眼呢。」



「白癡!」她橫我一眼,「做不好就要罵,做得好當然要稱讚,不然你以為我生來就愛罵人嗎?」



「對呀。」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啊,那我就成全你,天天給你一頓臭罵!」她又低頭摸著柔軟的桌巾,「話說回來,連佈景都還沒弄好,現在就準備桌巾實在太早了說。」



我差點氣昏。「這我早就告訴妳了啊!」



「那你還站在這�幹什麼,還不趕快去弄佈景?」



呵呵,跟這女人鬥法還真不簡單哩!



奇怪的是,當我看著她得意的笑容時,心頭居然陣陣發冷。我是怎麼了,不是老嫌她愛擺臭臉嗎?為什麼真的看到她笑反而心�不安?



算了,想不通就別想了。



跟黎的相處雖然好轉,我跟姆米間的敵意卻增加了。他現在百分之百確定我是他的情敵,卯起來跟我較勁。



比如說,從辦公室下去排練場的時候,他一定要搶在我前頭。只要我稍微擋到他的路,他就會非常粗魯地把我推開。



我本來不在意,幾次之後真的火了,上前把他擠開。結果從三樓到地下一樓之間短短的路程就成了我跟他的推擠大賽會場,每天都要大戰一回。直到某次戰況不幸波及路人卡馬,害他差點滾下樓梯,也害我跟姆米被黎大罵一場,這場愚蠢的比賽才停止。



不過我跟姆米間的角力仍在進行著。自從煙火事件後,我跟小桔的關係又更進了一步,幾乎每晚都聊MSN。



這天晚上,我約她去看電影,算是補償生日那天的不幸事件。





小桔─癡心絕對:好啊!我想看這片想很久了。





我還來不及高興,她又打了一行字。





小桔─癡心絕對:你先等一下哦。





隨即螢幕上出現:正牌羅密歐加入交談。





正牌羅密歐?誰啊?





小桔─癡心絕對:姆米,大頭說明天要去看午夜場耶,你要不要來?



正牌羅密歐:當然好啊,我本來就想約妳去看這部了。




靠,居然是姆米!原來她同時跟我們兩個聊天!



不能否認我很失望。經過這麼多事以後,還以為我在小桔心中會有點不一樣的份量,結果她還是把我跟姆米放在同樣的位置。



話說回來,姆米已經追她那麼多年了,而我是個剛入團的新人,卻跟他排在同一順位,應該是不錯的成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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