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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3:22

書名:六朝清羽記24
   
  
  簡介:
  與孟非卿聯手直搗黑魔海在晴州的老巢,大破賊眾還搜刮到不少金銖,解了鵬翼社的資金短缺窘境。
  程宗揚生起疑惑:如今黑魔海如烏合之眾,卻有一些年輕教眾修為甚深;難道主事者藏有何種秘典,足以快速制造高手?
  藺采泉尋上門,虛情假意地威嚇他不得介入太乙真宗內部奪權,引得秋少君執意上龍池一問究竟。
  程宗揚在晴州與樂明珠再次相逢,小紫使計誘來小香瓜,亮出貝齒狠咬一口,接著吸啜小香瓜的鮮血!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目錄:
  第一章宛若神姬
  第二章巧取賊窠
  第三章戲中有戲
  第四章陰陽魚蹤
  第五章棺中倩影
  第六章香粉明珠
  第七章少君心悲
  第八章蘭湯浴美


第一章  宛若神姬
  
  雲母石制的香盤中,一枝深栗色線香緩緩燃燒,絲般纖細的煙霧繚繞著裊裊升起。
  
  忽然一股勁風襲來,煙霧彌散。堂上風雷大作,程宗揚精赤上身,雙刀呼嘯飛出,隨著肌肉牽動,汗水從他輪廓分明的胸膛不斷飛濺開來。
  
  在他對面,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左手持盾,將他的攻勢一一封死;右手單刀不時攻出,迫使程宗揚回刀防護。
  
  程宗揚體內真氣遊走,雙刀猶如虎狼不停撕咬對手的防線。一滴汗水從他鼻尖淌下,在落到胸口的一剎那,對面的盾牌忽然一側,藏在盾後的單刀抓住他一絲疏忽,從他雙刀之間挑入。
  
  那滴汗珠被刀鋒斜斜切開,單刀如風避開他的雙刀,疾掠咽喉。程宗揚腰身一扭,向側方跳關,本來散亂的雙刀猛然一收,左刀準確勞在單刀刀尖上,右刀勞在單刀刀鍔寸許的位置。
  
  雙刀以截然不同的方向同時劈中單刀,強勁力道使單刀刀身為之變形。對面的漢子手臂劇震,眼看單刀要被程宗揚的雙刀奪走,忽然左肘一翻,縛在臂上的盾牌像一面鐵砧撞開程宗揚右手的鋼刀,撤回軍刀。
  
  等的就是這時候!程宗揚暴喝一聲,左手鋼刀趁勢下滑,劈在那漢子翻肘時暴露在盾下的臂上。
  
  程宗揚往後跳出一步,雙臂一展,將雙刀交叉插到腰後。肌肉隆起的胸口緩緩起伏,汗水像水流淌。
  
  那名軍士解下盾牌,向程宗揚敬個禮,退到一邊。若不是程宗揚劈出時用刀背,自己的手臂便廢了。
  
  孟非卿點了點頭。“有些長進。”
  
  “老犬!”程宗揚道:“天天當靶子給你們打,也不教我幾門絕技,你也太小氣了吧!”
  
  孟非卿訝然道:“絕技?”
  
  程宗揚氣哼哼道:“還裝呢!別人遇見高人不是能得些秘寶,就是能混兩門絕技傍身,修為刷刷向上升;哪像我這麼倒黴,除了挨打還是挨打。”
  
  “你想要什麼?”
  
  程宗揚精神一振。“我這人不挑剔,有什麼玄功絕技之類的,隨便給個一、兩門就行!神兵利器也可以啊,你看我都混都這麼久了,用的刀還是十幾個銀銖一把成批買的,拿出去都沒面子。”
  
  “說到玄功絕技,你的九陽神功和太一經難道不是嗎?”
  
  程宗揚道:“除了力氣大點、跳得遠點,這兩樣感覺沒什麼用。有沒有什麼能讓我一下子跳到六、七級修為,隨便一招就能把對手滅掉那種的?”
  
  孟非卿笑道:“你若學會這種功夫,千萬要拉兄弟們一把,要我給你磕頭拜師都行。”
  
  程宗揚氣道:“不想教,你就明說好了。”
  
  孟非卿忽然道:“你現在有四級修為了吧?”
  
  “差不多吧。”
  
  “你什麼時候進入四級的?”
  
  程宗揚想了想。“有一、兩個月了。”
  
  “你知道我進入四級,練到你這種水準用了多久?”孟非卿道:“我四歲學藝,二十二一歲那年才進入第四級。到你這種修為足足用了一Я年。”孟非卿道:“九陽神功和太一經都是頂尖神功,老孟沒有什麼好教你的。你欠缺的只是臨敵經驗和時間。時間我給不了你,只好多花些心思在臨敵經驗。”
  
  說著他站起身、解下外衣,做了做擴胸運動。“還有兩刻鍾,正好上一堂急救課。來吧!”
  
  程宗揚正在思索,聽到這話立刻急了。“孟老犬!我已經打了一Я場,總該讓我歇一下、喝口水吧!”
  
  “天真!”孟非卿厲聲道:“戰場上的敵人不會給你水喝!”
  
  “干!你這是報復!”
  
  孟非卿指骨捏得格格作響,獰笑道:“你覺悟得太晚了!”
  
  程宗揚精疲力盡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繃帶纏得像不倒翁。孟非卿說到做到,結結實實給自己上了一堂戰場急救課。
  
  孟非卿和顏悅色地把一張大紅帖子放在案上。“陶弘敏邀你赴宴。”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赴什麼宴?不會是鴻門宴吧?”
  
  “他說前日和你聊得投機,邀你到城南胭脂巷一遊。”孟非卿道:“好尋花問柳。”
  
  程宗揚坐起來,“你以為我不敗啊!”
  
  他一把搶過帖子,看到上面寫的“脂香粉濃,雪膚花貌……”不由一陣心動,小心問道:“孟老大,你們兄弟會不會逼我對小紫從一而終?”
  
  孟非卿寬容地說:“大丈夫娶妻納妾,理所當然。只要紫姑娘點頭,隨你納多少呢。”
  
  孟老大踢皮球的腳法真精湛,難怪是蹴翰高手。程宗揚扔下帖子,重新躺回地上,賭氣道:“不去了!”
  
  孟非卿輕松地說道:“好說,我已經替你辭了。”
  
  程宗揚打定主意,翻身坐起:“孟老大,我今天約了人。”
  
  “哪裡的?”
  
  “黑魔海。”
  
  良久,孟非卿晃了晃腦袋。“你給我出了個難題。”
  
  “我知道你在籌備江州之戰,這時候招惹黑魔海不是好主意。但昨晚的事給我一個不好的感覺。”
  
  “龍宸?”
  
  程宗揚點了點頭。“月霜是岳帥遺女的事並不是秘密,以前她在王哲軍中還有人敢去行刺。如果她在晴州的事洩漏出去,尋仇的只會越來越多。與其等仇家上門,不如先打出去。”
  
  程宗揚道:“不是我抱怨啊,你們岳帥也太能結仇!天知道他仇家有多少,想找目標都不容易。不過黑魔海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孟非卿捏了捏指骨。虞氏姊妹既然能找上門來,說明月霜在晴州的事已經不是秘密。說黑魔海不會來插一手,連他們自己也不信。從這方面看,程宗揚的擔憂不無道理。
  
  程宗揚道:“有件事我一直挺奇怪‘’大家都說黑魔海當年被岳帥掃蕩得干干淨淨,究竟是真是假?”
  
  “黑魔海當年能夠從岳帥手下逃生的不超過五人,這十余年保命還來不及,哪裡有本事再來挑釁我們星月湖?”孟非卿道:“當日你從南荒帶著紫姑娘回來,小狐狸趕去見你,說到三弟被黑魔海暗算,我們兄弟大吃一驚。後來小狐狸和你兩次潛進宮內,探出黑魔海蹤跡,我們兄弟便放下手邊所有事情趕至建康,最後在京口截住黑魔海的人。”孟非卿停頓一下,“結果你也知道了。”
  
  京口一戰,星月湖八駿除了死在南荒的謝藝和湖上鏖戰的蕭遙逸以外,其余六人全數出手,結果黑魔海吃了大虧,連幽長老也被砍掉腦袋,沒有一人能趕到玄武湖支援王處仲。
  
  程宗揚道,攀“你覺得他們與以前比怎麼樣?”
  
  “霄壤之別。”孟非卿道:“黑魔海以往作風霸道強硬,連岳帥的面子也不賣。
  
  雖然狂妄了些,頗有些實力。如今這些更像是烏合之眾。”
  
  “我在南荒也和他們打過交道,”程宗揚道:“黑魔海可以調用的人手不多,卻四處伸手,好像正急於擴張勢力。”
  
  程宗揚已經下定決心,趁黑魔海還在等候東瀛來的飛鳥上忍,先下手為強。
  
  當年岳帥剿滅黑魔海,黑魔海翻過身就立刻下手暗算謝藝。雙方仇深似海,這場爭斗只有一方全盤覆沒才能結束。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將帶來無窮後患。
  
  “我主張對黑魔海出手,基於三個理由。”程宗揚道:“第一,黑魔海正在擴張期,實力還不十分雄厚,現在下手比他們坐大之後再收拾容易。第二,黑魔海第一次出手就害死謝三哥,目標顯而易見。第三,拔掉黑魔海在晴州的窩點也是一個警告。誰想來找月姑娘麻煩,去稱稱自己的分量夠不夠黑魔海的水準,會免掉不少麻煩。”
  
  孟非卿摸著下巴上濃密的胡須。‘“什麼時候?”
  
  程宗揚道:“申末酉初。”
  
  “島上情形如何?”
  
  “還不清楚,不過我有個主意……”
  
  孟非卿聽他說完,搖了搖頭:“不妥。假冒他人這種事可一不可再,你孤身入島,風險太大。”
  
  程宗揚笑道:“假冒身份的不是我。孟老大,這事要你幫忙……”
  
  孟非卿聽完大笑:“好主意!不遇要做得逼真還得一個人——把你的新羅女奴借給我用用,怎麼樣?”
  
  程宗揚立刻道:“不借!”
  
  孟非卿大手重重落在程宗揚肩上。
  
  “想歪了吧!我孟非卿找女人還用打你的主意?嘿,你還真小氣,一個撿來的奴婢還攥那麼緊。晴州那些鉅富豪門拿來待客的奴婢都是絕色處子。”
  
  程宗揚笑咪咪道:“孟老大,你這話要讓月霜聽見,立刻就是腥風血雨。”
  
  孟非卿用贊賞的口氣道:“說到月姑娘,真是聰明天生,行軍打仗一點都不外行!這回我們撿到寶了!”忽然他皺起眉,“有件事挺奇怪,昨天我瞧見月小姐衣服都縫著,是不是有什麼……”
  
  程宗揚咳了一聲。“時間不早,咱們趕緊商量行事的細節!”
  
  魚無夷穿過長長甬道,踏進有些簡陋的房間。
  
  房間很空。除了一張巨大桌案再沒有其他陳設。
  
  那個女子站在書案前,背對房門微微垂著頭,光潔的玉頸像天鵝柔美而優雅。
  
  一切都和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模一樣,似乎永遠不會改變。
  
  她靜靜站在那裡,優美的身體散發溫暖香氣。不只一個人表示過,無論在外面經歷怎樣的驚濤駭浪,每次看到這個背影都會感覺寧靜而安詳,即使失敗者也會重新充滿信心。
  
  然而魚無夷卻感到一種無形壓力,似乎每接近一步,自己就更渺小一分;身體變得更低,一直低到塵埃中去。
  
  魚無夷眼中露出復雜神情。六歲時便展露出過人天賦,十五歲被指定為泊陵魚氏未來的家主,魚無夷無疑是一個極端驕傲的人。
  
  如果一個月前有人告訴他,這世間有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遠勝於他、能夠讓他欽服甚至害怕,魚無夷只會嗤之以鼻,順便用一劑能令人痛上十二個時辰的焚血散讓說話的人清醒一下。
  
  連魚無夷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又這麼徹底地承認自己比不上一個女人。
  
  聽到魚無夷進來,那女子沒有回頭。她面前的書案上整整齊齊堆著近百份卷宗。有的只有一行字跡,有的長達幾十頁,密密麻麻寫滿文字。書案一角燃著一枝刻香,空氣中飄揚淡淡檀香。
  
  來過這個房間的人都知道,劍玉姬每日以八枝刻香為度,再重要的事也限制在三分之一炷香的時間內敘說完畢。沒有特殊理由而逾時的,很難再踏進這個房間。
  
  劍玉姬一手翻開卷宗、一手握著朱筆,幾乎打開卷宗閱讀的同時,朱筆已在卷後書寫。她身後站著六、七個男女,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左右分列兩排。
  
  左邊一個男子皮膚蒼白得像從來沒有見過陽光,正低聲說著什麼;他的聲音很輕,魚無夷只斷斷續續聽到“長安城……六扇門……鄭九鷹的遺骸……”
  
  劍玉姬似乎沒有在聽,她批閱卷宗的同時還在對右側女子口述一系列指令,是關於昭南火瀆城的幾件事。
  
  她聲音很靜,有種不帶人間煙火氣息的從容。即便左側男子還在敘說也聽得清清楚楚。
  
  從房門到書案附近,魚無夷一共走了五步。那女子在讀完卷宗的同時也寫完最後一個字,然後合起卷宗放在一旁,接著打開另外一份。
  
  做這些事的同時,她的口述也正好停止。右邊來自昭南的女子用一枝墨筆將她說的記在袖上,然後退到一邊。另一名女子上前,開始說來自臨安的幾則消息。
  
  那女子一邊批閱卷宗,一邊聽臨安城的消息,一邊對左側剛匯報完畢的男子說:“長安御姬奴泉玉姬從廣陽直下晴州,一路沒有透出任何消息,已經引起六扇門的疑心。你通知長安,立即替她彌補漏洞。第一,否認鄭九鷹本人與我們有關,同時暗示鄭九鷹的出身不那麼清白,讓六扇門疑神疑鬼;第二,把線索指向皇圖天策府,暗示泉玉姬因為出身新羅,引起熊津都督府不滿,最好能迫使唐國軍方表明對新羅的態度;第三,送兩名說書藝人到長安光宅坊。”
  
  膚色蒼白的男子擡起衣袖將她的指令一一記下,問:“說哪一段?”
  
  那女子頭也不擡地說道:“新羅女大破白頭鷹。”
  
  男子記在袖上,放下墨筆,不言聲地離開。
  
  “魚公子。”那女子仍看著卷宗,頭也不回地說:“請講。”
  
  魚無夷暗暗吸了口氣,道:“光明觀堂的人已經到了晴州,在畫橋湖落腳。同行一共六人,分別是鶴羽劍姬潘金蓮、樂明珠、鄧晶、穆嫣琪,還有兩名僕婦……”
  
  那女子一邊在卷宗上寫著,一邊對那名來自臨安的女子說:“這件事你辦得很好。葛嶺方面暫時不要插手。賈師憲那裡戒備森嚴,容易失手,你們盯緊廖群玉,看他什麼時候去寶泉巷,見面的是與褚氏還是陶氏。”
  
  魚無夷不由自主地停下來,雖然已經見識她的能力,但每次看到這一幕,魚無夷仍本能懷疑她是否真的在聽。
  
  “光明觀堂到晴州辦慈幼院並不重要。”
  
  魚無夷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對自己說話。只聽劍玉姬道:“要緊的是明靜雪為什麼派出鶴羽劍姬?”
  
  劍玉姬隨手從成疊卷宗間抽出一份,看也不著便交給臨安來的女子;那女子微微躬身,悄無聲息地退開。
  
  魚無夷穩住心神。“也許是因為西門?”
  
  劍玉姬微微頷首:“他在五原已經犯過一次錯,我們在晴州不能再錯了。魚公子確定在雲水遇到的少女真是殤侯的人嗎?”
  
  “我以性命擔保。”
  
  “不用。我相信魚公子的眼力。”劍玉姬拿起一張素紙,一邊道:“事實上我已經接到殤侯手下的書信,邀我到夜影關見面。”
  
  魚無夷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個圈套。要見面,晴州盡可以見面,何必選在夜影關?”
  
  “殤侯對我們巫宗心有疑忌,理所當然。”劍玉姬將剛寫好的素紙遞給他,“真不巧,飛鳥上忍也要到島上拜訪。我要去夜影關,身邊又抽不人來,還請魚公子代為接待。”
  
  魚無夷接過素紙,上面的文字是寫給巫媼的,說明東瀛來的飛鳥上忍由魚氏的無夷公子招待。
  
  魚無夷知道挑選自己還有一個理由——自己同樣出身海島,熟悉倭人語言。他收起素紙。“那位飛鳥供奉呢?”
  
  劍玉姬又打開一份卷宗:“臨安下令封鎖雲水,飛鳥供奉擔心上忍的船只被0,三日前便去了夜影關。”她停頓一下,“至於光明觀堂,接到飛鳥上忍之後再來處置。”
  
  魚無夷不再廢話,退開一步,“是。”
  
  在兩人交談的同時,另一名女子也說完自己的事;魚無夷因為與劍玉姬交談,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劍玉姬卻接口對那女子說:“金蜜論告病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遲則五日,快則三日必會重新出山,繼續當他的車騎將軍。”
  
  那女子吞吞吐吐地小聲道:“教尊賜了藥……”
  
  劍玉姬少見地一手支住額頭,微微歎口氣。魚無夷本該退出,但第一次見到這個神仙般的女子為難,不由放慢腳步。
  
  劍玉姬隨即振作起來。“就按教尊命令用藥。教尊遠見卓識,賜下仙藥,只要金蜜謫一病不起,剩下霍子孟一人便容易處置。”
  
  “是。”那女子領命退下,接著又有人上來。
  
  劍玉姬道:“有沒有建康的消息?”
  
  周圍人彼此看了一眼:“沒有。”
  
  劍玉姬點頭,繼續拿起筆,一邊聽手下人匯報,一邊口述指令。
  
  魚無夷悄悄離開房間,握著素紙的手掌微微有些出汗。
  
  紙上清一色的蠅頭小楷,比悅生堂精印的書卷還要整齊清晰,從頭到尾一字不亂。
  
  自己曾經抄寫過毒物經籍,想一字不錯必須全神貫注,才能寫得這樣流暢。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怎麼也不會相信寫下這些字跡的人還同時做幾件不相關的事,不僅件件條理分明、絕無錯漏,而且看到、聽到的每一件事都不會忘記。
  
  與劍玉姬接觸過的人,無一例外把她比為神仙中人;但他們接觸的只是她優雅的談吐、絕美的容顏,溫和而親切的態度。
  
  只有真正在她身邊的人才知道她的非凡之處。即便那些年輕人都堪稱英才,也不得不承認劍玉姬像是擁有五個不同靈魂,能同時處理五件不同事情。
  
  除了驚人的記憶力、非凡的洞察力,還有無比機敏的反應力、嚴密的邏輯思維能力,以及令人匪夷所思的操控能力。
  
  這個像神一樣存在的女子,才是黑魔海奇跡般卷土重來的根本。
  
  銀亮銅鏡映出一張凶惡面孔,額頭兩側的頭發髡去,露出光溜溜的頭皮;鼻下貼著一撮小胡子,加上凶巴巴的眼神,十足是個倭賊。
  
  程宗揚滿意地放下銅鏡,從泉玉姬手裡拿過半截袖的武士服披在身上,再把三柄長短不一的太刀插在腰間。
  
  泉玉姬伏在他腳邊,美須面孔帶著蒼白笑容,眼神惶恐中有一絲無法掩藏的懼意。
  
  小紫褪下臂上緋紫色的珊瑚臂釧,取出兩顆小小的寶石。兩顆寶石只有指尖大小,一紅一黃,色澤瑩潤。她拿起黃泉玉放在臂釧黃金纏繞的凹處,輕輕一握,黃泉玉泛起一抹金黃光芒,悄無聲息地嵌入臂鈿內,與緋紫色珊瑚融為一體。
  
  旁邊的血如意仿佛被一股無形力量吸引,流淌出火色紅光。小紫拿起血如意,以同樣手法嵌在緊鄰黃泉玉的位置,神情專注而認真。
  
  2程宗揚轉過身:“死丫頭,你看我這打扮怎麼樣?”?小紫撇了撇嘴。“醜死了。”
  
  程宗揚挺胸凸肚,手按刀柄,氣勢洶洶地大喝一聲,“八格!”眼睛努力擠成斗雞眼。
  
  小紫被他逗得笑了起來:“頭皮那麼白,一看就是剛剃的。過來,我幫你抹抹。”
  
  程宗揚低下頭,小紫調些顏色在掌心裡揉開,抹在他光溜溜的頭皮上。
  
  小紫衣袖滑下半截,露出一截雪白手臂;她手掌又軟又滑,袖中飄來淡淡香氣。程宗揚抽了抽鼻子:“死丫頭,你身上用了什麼?味道好香。”
  
  小紫在他頭上推了一把。“別動。”
  
  程宗揚的鼻尖離小紫的胸乳不過半個手掌距離,看著她胸前圓隆的曲線,不禁一陣心動。上次抱著她睡覺,還沒摸到就被打斷,也不知道她胸前那對小白兔是不是又發育了……
  
  “好啦。”
  
  小紫剛松開手,程宗揚忽然張開雙臂將那具香軟玉體緊緊摟在懷中,獰笑道:
  
  “死丫頭!看你還往哪兒跑!”
  
  小紫豐隆美乳高高聳起,衣衫下柔潤乳峰傳來迷人彈性。程宗揚禁不住露出大灰狼的嘴臉,張開大嘴朝她乳上親去。
  
  正得意間,耳邊忽然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小紫笑道:“泉奴,老爺要吃你的奶呢。”
  
  程宗揚擡起頭,只見泉玉姬被自己抱在懷中;她羅衫半褪,露出胸口白膩的乳溝,臉上帶著僵硬笑容。
  
  程宗揚悻悻道:“死丫頭,一點面子都不給!”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最乖了,程頭兒要吃奶就吃她的好了。”
  
  “不跟你玩了!”程宗揚把泉玉姬推到一邊,轉身離開房間。
  
  小紫用腳尖挑起泉玉姬的下巴。“泉奴。”
  
  泉玉姬臉色愈發蒼白。自從發現程宗揚並不是真正的東瀛忍者,泉玉姬一直在懷疑他的真實身份。但一想到那個可能性,這個殺起人連眼睛都不眨的黑魔海御姬多翁????奴便喪失所有勇氣,寧願一遍遍欺騙自己主人是黑魔海的高層,也不敢面對呼之欲器出的可怕真相。
  
  如果他真是黑魔海的敵人,獻出魂丹的自己無論如何選擇,未來的結局都將慘不堪言。
  
  一牆之隔,秦檜從容不迫地整理長須,拿起巾帕,仔細抹著修長的手指。
  
  “會之!”程宗揚在外面喊了一聲,推門進來,“咦?怎披了這麼寬的袍子?”
  
  秦檜也是一愣,指著程宗揚的發型大笑。程宗揚摸了摸腦袋:“沒見過吧?土狗!喂,穿那麼寬的袍子干麼?”
  
  秦檜分開外袍。只見那家夥外袍夾層插著十幾枝手臂粗細的竹筒,腰間同樣插了一圈,竹筒分成五色,上面伸出棉制引線,活像一個人肉炸彈型的恐怖分子。
  
  “我干!”程宗揚大叫一聲,跳開一步,“奶奶的!你瘋了!這麼多大號花炮,不怕炸死你!”
  
  秦檜道:“一點煙火而已,何足道哉。”
  
  就算這個時代的火藥威力不大,這麼多花炮同時爆炸也夠死奸臣喝一壺的。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我讓你帶兩枝備用,你帶這麼多搞煙花晚會啊——離我遠點!”
  
  秦檜灑然拉上外抱,一邊道:“依公子吩咐,已經通知雪隼傭兵團的敖兄弟和馮兄弟。”
  
  程宗揚抱著手臂,雙手攏在寬大袖丈裡,笑咪咪道:“拔掉巫宗在晴州的巢穴,殤侯那老家夥應該樂得合不攏嘴吧?”
  
  秦檜微笑道:“只恨侯爺未能躬逢盛會。”
  
  院子另一側,臧修盤膝坐在堂上,手持長刀,在半人高的磨刀石上磨拭。在他旁邊,幾名星月湖軍士各自整理武器裝備,為即將來到的惡戰做準備。
  
  銅獅巷,雪隼傭兵團。敖潤和馮源背著武器,打馬奔出街巷,兩人臉都繃得緊緊的,沒有片刻耽誤。
  
  西馬長街,鵬翼總社。孟非卿封好最後一筆金銖交給手下的郭盛,拿起那對霸氣十足的天龍霸戟,雙肩一張收到身後,接著披上披風,一手推開大門。
  
  階下來自星月湖數十名軍士昂然而立,挺拔身形猶如標槍。
  
  2混元觀外,一只瓢蟲從田中飛起,晃晃悠悠飛向遠方。秋少君拍了拍手掌,望著遠飛的瓢蟲,再按了按袖中的少陽劍,大袖飄飄地走入夕陽。
  
  十月十三,晴州內海。
  
  正在打坐的魚無夷忽然&開眼睛。他站起身、拉開門,望著天邊絢爛如火的晚霞,一陣不安襲上心頭。
  
  魚氏與黑魔海合作是因為雙方都面臨光明觀堂的威脅。擅長枝毒療傷的光明觀堂無疑是魚氏天敵,而魚氏要進入六朝,第一個落腳點就是明州!光明觀堂所在的明州。為此魚氏暗中與光明觀堂較量幾次,都以失敗收場。
  
  於是接到黑鴉使者送來的書信之後,魚氏第一時間做出回應,先後派出數名魚氏子弟與黑魔海合作。魚無疾在五原城意外身死,魚無夷接過他的前期工作,才知道黑魔海為什麼急於與魚氏攜手。
  
  魚無夷與劍玉姬約定雙方聯手滅掉光明觀堂之後,明靜雪、燕姣然等人都交由黑魔海處置,魚氏只要求把鶴羽劍姬帶回泊陵就夠了。
  
  這一切只等接到東瀛來的飛鳥上忍便可以著手進行。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3:46

第二章  巧取賊窠
  
  絢爛的晚霞下,一艘雙桅帆船駛過平靜的海面。遠遠能看到船頭掛著一面墨黑旗幟,上面繪著八瓣菊花的圖案。
  
  看到約定的旗號,幾個人隨即從島嶼的房捨出來,前往碼頭迎接東瀛來的飛鳥上忍。
  
  船只靠岸,放下舷梯。一個鐵塔般的漢子昂然踏上碼頭,他穿著純黑色吳服,腰間插著三柄太刀;雖然額角髡過發,露出發青的頭皮,仍然顯得一派氣宇軒昂。
  
  前來迎接的是幾個年輕人,當先一個臉容瘦削,穿著灰撲撲的長衣,眼睛狹長,脫落大半的眉毛又疏又淡。他打量來人一眼,眼中迸出一縷寒芒,微微躬腰用倭語說:“哈吉瑪系代有樓希庫!”
  
  留在艙內的程宗揚心頭一震。黑魔海出面迎接的竟然是魚無夷,知道他與黑魔海沆瀣一氣也罷,但這小子居然會倭語!
  
  化妝成東瀛忍者的臧修不慌不忙,他一手按住刀柄緩緩鞠了一躬,大模大樣地直起腰。
  
  魚無夷稀疏的眉毛動了一下。來人的打扮與來到晴州倭人相似,平常人很容易把他當成東瀛浪人,但落在他這個與倭人打過多年交道的行家眼裡,處處都是破錠。
  
  程宗揚不知道魚氏所在的泊陵是倭人交易聚散地之一,倭人從東瀛運來銀砂,交換鐵器、生絲以及銅銖,魚無夷對倭人和倭語早已熟稔至極。
  
  只看他的身材,自己還沒見過哪個倭人像他一樣高大雄壯,以至於身上的吳服似乎小了一號,連寬松的肩幅也被他隆起的肌肉繃緊。
  
  魚無夷藏在袖中的手指挾住棘牙刃,面無表情地用倭語道:“你是哪裡來的野狗!敢冒充東瀛忍者?”
  
  聽到他一串倭語,程宗揚暗叫糟糕。臨行時他給臧修惡補過幾句,但他自己懂的不多,能教的僅限於“很好、謝謝、請多關照”,這麼一大篇下來,臧修要能聽懂才出鬼了。
  
  臧修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拖長聲音道:“喲!西——”
  
  魚無夷瘦削臉上露出笑容,客氣地伸出手。臧修在晴州混過,知道有些外族見面以握手為禮,於是也伸出手。
  
  63程宗揚大叫不好,隨即發出一聲尖嘯;臧修手剛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住,閃電般縮回,反手擎出腰間太刀斬在魚無夷指上。
  
  魚無夷手指一翻,亮出那柄長不盈手的棘牙刃,格住臧修的太刀。緊接著艙中傳來一聲暴喝:“扔掉!換刀!”
  
  臧修想也不想便一把擲出太刀,反手又拔出一柄,雙手齊握,兜頭朝魚無夷頭上劈去。
  
  拋落的太刀還未落地,銀亮刀身便化為灰色。臧修道:“好小子!竟然是玩毒的!”說著他避開魚無夷的指爪,斜刀朝他胸腹劈去。
  
  魚無夷用棘牙刃擋住刀尖,接著彈出一縷粉末;身形一閃,退出丈許。這幾下兔起?落,魚無夷身邊的黑魔海教眾還沒反應過來,兩人已經交手數招。
  
  星月湖畢竟有備而來,隨著程宗揚那聲暴喝,十余名精壯漢子從艙中掠出,風一般搶上碼頭。
  
  這些軍士一個個龍精虎猛,相互配合熟稔至極。他們一上岸便分為三人一組,一名使用矛斧之類長兵的軍士在前、兩名使用短兵和護具的軍士在後,結成品字形纖眚小型戰陣。現身之後,他們不急於破敵,而是槍先占據碼頭的有利地勢。38接著又有幾名軍士在船上出現,亮出強弓勁弩,居高臨下將方圓百余步范圍都控制在射程之下。與此同時,又有幾人躍到旁邊的船只上,鑽入船艙。
  
  只聽得“砰砰梆梆”的鑿船聲響起,片刻間,兩艘原本停靠在碼頭的船只便被鑿穿,船身開始下沈。
  
  這一切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船只靠岸不到半刻,局勢已經大變;來自星月湖的軍士牢牢控制局面,開始往島上突擊。
  
  魚無夷身邊帶著四名黑魔海屬下,眼看退路要被截斷,其中三人立刻放棄碼頭、登岸戒備,另外一人則拔刀攻向臧修,阻擊他的追擊。
  
  “呼”的一聲銳響,一枝長矛破空而至。那枝長矛僅鋒刃就有尺許,彎曲如蛇。
  
  此時以長攻短、以強對弱,頓時將那名隨從的彎刀蕩開。
  
  緊接著一枝箭矢從船上射來,抓住他彎刀蕩開時露出的破綻,一箭正中額頭。
  
  那名黑魔海屬下頭顱仿佛被重槌擊中,猛地向後仰去跌下碼頭,鮮血隨即染紅水面。
  
  魚無夷衣袖一揮,一抹宛如雲霞的暗紅薄煙從袖中散逸出來,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臧修太刀勞出,被勁風卷起的毒煙不住變幻形狀卻聚而不散,反而是刀身蒙上一層灰色。
  
  魚無夷隔著毒煙挑閨臧修的太刀,剛要飛身後退,一柄重斧從背後橫掃過來。
  
  魚無夷依仗毒煙屏障,旋過身,棘牙刃接連擊在斧槍、斧輪和斧柄上,擋住這狂猛一擊,隨即陷入苦戰。
  
  伏在舷窗處的程宗揚回過頭,只見孟非卿正靠著艙壁閉目養神。
  
  “孟老犬,外面已經打起來了,怎麼還不動手?”
  
  孟非卿閉著眼道:“什麼事都要我親自出馬,我們星月湖也不用混了。”
  
  “老大還真篤定。”程宗揚道:“咱們運氣真好,碰到的第一個就是魚家的無夷公子。那小子渾身是毒,你這麼放心?”
  
  孟非卿若無其事地說道,’“讓你瞧瞧我們星月湖是怎麼打仗的——仲玉!”
  
  旁邊一名軍士上前挺起胸,雙腿一並,向孟非卿敬了一個軍禮,閃身掠出船艙。
  
  他從船上躍下,還未落地便探出拇指在虛空中一捺。
  
  3一縷火光從他指尖流星般飛出,射入毒煙的剎那立即火光大作,爆成一團龐大火球,瞬間將飄散在空氣中的毒煙燒得干干淨淨。
  
  魚無夷身體像蛇一樣扭動數下,避開火焰余波;他一把撈起旁邊那具被箭矢射穿額頭的屍體,五指如夠穿入他的胸膛,硬生生將心髒挖出來。接著指上一緊,還未凝固的鮮血雨點般迸射出來,朝那名軍士淋去,每滴血跡都烏黑如墨,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那軍士兩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相扣,拇指左右分開,念出一聲法咒。
  
  一道柔和光線從他手中射出,飛濺的烏血與光線一觸像被清水洗過一樣變得鮮紅,連地上那把被臧修拋棄的太刀也褪去暗灰顏色,重新散發金屬光輝。
  
  程宗揚看看旁邊的馮源,這位平山宗大法師嘴巴張得能塞下一支船錨,眼睛直勾勾盯著外面,已經看傻了。
  
  馮源修的也是火法,比程宗揚這個外行更明白其中門道。那名軍士手段至少高自己兩級,如果放在晴州,保證各個傭兵團搶著來要。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對孟非卿道:“孟老大,看不出來你手下什麼人都有啊。
  
  他這些年不會也在你們鵬翼社牽馬趕車吧?”
  
  “他在明州給人算命測字。”孟非卿道:“因為算得不準,被人砸過好幾次攤子。”
  
  程宗揚失笑道:“還有這種事?”
  
  孟非卿道:“他是鈞陽宗出來的,哪懂算命?頭幾年不懂規矩,巴掌可沒少挨,後來躲到龍川生意才好了些。”
  
  馮源這才合上嘴,叫道:“龍川的鐵口神算匡仙長?我說看起來怎麼眼熟呢!
  
  這可是活神仙啊!”
  
  程宗揚訝道:“你認識他?”
  
  “可不是嘛!匡仙長一天只算三卦,卦術簡直神了!去年我在龍川還見過他!
  
  有四個書生考秀才,找仙長算命。那時他留著長須,一百多歲還又黑又亮,那仙風道骨,嘖嘖……他怎麼把胡子刺了,頭發也剪短了?看起來……”
  
  馮源忽然緊張起來,壓低聲音道:“匡仙長不會是煉成仙丹,返老還童了吧?”
  
  孟非卿想了想,‘“老匡今年有三十四……三十五。嗯,差不多是這個歲數。”
  
  程宗揚笑道:“馮大法,看走眼了吧?”犯“怎麼會呢!我親眼見的!”馮源道:“四個書生說完,匡仙長一言不發只比了一根手指,果然只有一個中的!犬夥都說他是活神仙,實足年齡怕有一、二百歲。”
  
  秋少君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這會兒笑起來。“我明白了,匡先生賣的是口術。
  
  他比一根手指,一個上榜的就是一個能考中;兩個上榜的就是一半能考中上Я個上榜的就是有一個考不中;四個全上榜就是一起考中。如果全落榜就是一個都考不中……”
  
  沒等他說完,眾人都笑起來。孟非卿莞爾道:“老匡挨了好幾年打才學會這招,倒被你一口道破。”
  
  馮源還要辯解,敖潤一把拉起他:“別咕叨了!老程夠意思,給咱們兄弟一個替老張報仇的機會,還磨什麼牙呢!”
  
  馮源“咬”了一聲,拿幾道符收到袖裡,一邊嘀咕:“真是匡仙長啊?這回有福了!”
  
  秋少君站起身。“我也去吧。”
  
  鵬翼社的襲擊使島上陷入短暫混亂,星月湖軍士勢如破竹地占據碼頭、攻上島嶼,直到接近房捨才遇到真正的抵抗。
  
  魚無夷擺脫斧手追擊,飛速朝幾間木制房捨掠去。臧修雙手各持一柄狹長太刀,如影隨形地跟在後面;剛才退到岸上的三名隨從已有兩名倒在他刀下。眼看魚無夷要逃入房捨,臧修揚手擲刀朝他背心筆直飛去。
  
  房捨中一只手掌憑空伸來抓住刀鋒,接著隨手一擰,將那柄精鐵打造的太刀生生折斷。
  
  一個穿著青衣的少年出現在房捨前,他年紀很輕,嘴巴周圍只有一圈淡淡茸毛,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那雙手卻布滿厚厚硬繭,就像在掌上下過數十年苦功。
  
  他拋下斷刀,握住刀鋒的手掌沒有留下半點傷痕。
  
  臧修拋下太刀,從背後拔出他的寬脊戰刀,沈聲道:“好手段!再接我一刀試試!”說著一招霸王挑鼎,刀鋒由下而上,挑向少年的腹胸。
  
  少年木然看著刀鋒,突然雙手一合,像兩塊鐵砧牢牢夾住刀身,發出金屬撞擊般的聲音。似臧修野牛般的胸膛肌肉隆起,純鋼打造的戰刀不堪重負的微微變形。忽然他暴喝一聲,刀勢再展,從少年掌中硬生生遞出半尺。
  
  那少年現身後一言不發,此時忽然化掌為拳,雙拳鐵錘般砸在刀上。臧修雄軀一扭,借助腰背力量橫刀掃來,施出絕技雷霆戰刀,短短尺許距離間立時風雷大作。
  
  魚無夷眉角微動。他方才急於脫身,沒有使出壓箱底的功夫與這漢子力拼;此時見到他的刀法,才知道自己能逃到此處多少有些僥幸。
  
  “這廝假冒東瀛忍者!”魚無夷叫道:“青軀!殺了他!”
  
  那少年目露奇光,雙臂一舉,用雙肘擋住刀鋒。臧修長刀疾落,雷霆戰刀發出霹靂般一聲震響;少年青衣由袖至胸寸寸碎裂,露出一具可怖的身體。
  
  他的身軀呈現金屬般的蒼青色澤,皮膚與骨路之間幾乎看不到肌肉,只有無數外露的筋結,宛如一條條巨蟒盤繞在青銅色皮膚下,又像一道道鐵鎖在肩、臂、胸、肋上交錯縱橫。
  
  程宗揚失聲道,“這是什麼怪物!”
  
  聽到臧修使出雷霆戰刀,孟非卿已經除開眼睛。他向肢窗外望了一眼,眼神頓時變得鋒利,“龍筋鶴骨!”
  
  龍筋鶴骨是頂級外家硬功,練成之後周身筋骨如同鐵石、不懼刀斧,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都能成為殺人利器。
  
  但龍筋鶴骨修煉遠比金鍾罩、鐵布衫艱難,而且禁忌極多,因此修習者極少。
  
  能練成龍筋鶴骨之人無不是心志堅毅,能夠承受極大的肉體痛苦,同時欲望淡薄的苦修者。
  
  孟非卿沈聲道:“龍筋鶴骨修到這種水準至少要二十年功夫。這廝從娘胎裡開始練也未必夠二十年!”
  
  程宗揚道:“你們以前和黑魔海交過手,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速成的辦法?”
  
  “能讓功力倍增的霸道法門也不是沒有,但那些法門多半會折損壽命,不到生死關頭,不會有人施展。”孟非卿冷冷道:“即便黑魔海的人也不肯死的。”
  
  黑魔海出來應付場面的都是年輕人並不奇怪,畢竟他們被岳帥清剿過,撐場面的不是年輕人,就是古冥隱那樣攬來的供奉。
  
  4但這些年輕人都是高手,而且功夫越來越高就很古怪。難道他們找到什麼能夠提升功力的秘寶?
  
  程宗揚壓下疑問。“老大,碰到硬【在了,你還不出手?”
  
  “無妨。”孟非卿道:“臧修應付得了。”
  
  臧修一連數刀都被青驅舉手投足間輕易破解,他手中的雷霆戰刀雖如同驚雷狂殛,卻無法在少年身上留下一道刀痕。臧修殺得興起,索性扯下那件不合身的吳服,露出鐵塔般的身軀;一邊拋下戰刀,赤手空拳與那少年的龍筋鶴骨硬撼。
  
  兩人以強對強、以堅攻堅。雖然都是徒手,聲勢卻如同兩個重逾千斤的鐵甲銅人碰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
  
  房捨中沖出十余人,依靠廊柱、台階與星月湖群雄交鋒。他們身手不弱,隨便拉出哪個也能打上幾百招,但星月湖軍士根本不與他們纏斗,一人強攻、兩人側應;一組遇阻,隨即又上來一組。雖然人數不及黑魔海兩倍,但嚴密的配合和高效協作,使他們形成三人圍攻一人,甚至五人圍攻一人的局面。
  
  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攻擊、最簡單的招術解決對手。在程宗揚看來,這幫漢子簡直像一台無堅不摧的壓路機,把一切對手直接碾平。
  
  當然,這一切以實力為基礎。仔細看去,能看出星月湖軍士嚴謹分明的組織結構:他們以一組三人為最基本單位,每三組有一人單列出來做基層指揮者。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這是一個班的標準配置。在這一個班中,長短兵器一應俱全,能隨時根據對手兵刃的不同調整攻擊手段。三個班組成一個排,隨著攻擊不斷變換陣形,由各班輪流擔任主攻;在不停歇的進攻中,以最大可能節省每個人的體力。
  
  可惜鵬翼社的人手大都陸續前往江州,俞子元也奉命運載同袍,未能參戰,再加上還要安排人手去夜影關監視劍玉姬,孟非卿能動用的只有一個排,無法看到他們大規模作戰的雄姿。
  
  幸運的是一連專職術者匡仲玉及時趕到,這個在龍川靠招搖撞騙為生的算命先生露出他凶悍一面。他兩手齊出,鉤陽宗的流星火、飛火輪、干陽訣、明光術……
  
  諸般術法層出不窮。這些來自一連的軍士畫然如虎添翼,魚無夷也投鼠忌器,無法隨意使用毒物。
  
  敖潤他們有樣學樣,敖老大當仁不讓,一馬當先在前主攻;馮源和秋少君一左一右跟他身後。這三人武功、招術、性格犬相逕庭,出手時也不是一般熱鬧。往往敖潤先頂住一名對手、狂呼猛斗,在前打生打死;馮源在後面一邊鬼叫,一邊手忙腳亂地拍出符篆;秋少君客客氣氣地在旁邊打招呼:“敷隊長,這一劍我來可以呢?”
  
  “干!”
  
  敖潤大罵一聲,舉刀猛砍,對面那名黑魔海對手的彎刀卻莫名其妙脫手落地。
  
  原來是秋少君老老實實一劍干過去,刺中對手脈門。
  
  敖潤一刀劈個空,險些砍到馮源。他急忙斜時撞在那人腋下,將他一排肋骨撞碎,一邊大叫:“我就日了!你怎麼不朝要命地方扎!”
  
  秋少君一手攏在嘴邊,小聲道:“我告訴你,你別跟別人說啊——我立過誓,不殺生的。”
  
  敖潤眼睛瞪得如銅鈴大,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一刀把地上的黑魔海幫眾劈死,“我靠!”
  
  馮源使勁甩著黏在手上的符篆,一邊道:“我說小子,你到底是和尚還是道士?”
  
  秋少君詫異地問:“你們沒見過吃素的道士嗎?”
  
  敖潤和馮源異口同聲道:“沒有!”
  
  秋少君挺了挺胸。“我就是!真的!”
  
  星月湖的軍士已經攻到階下,在他們身後倒著七、八具屍體,而他們付出的代價僅是五人受傷,只有一人被對手瀕死一擊、刺穿大腿,傷重退出戰斗。
  
  魚無夷早已無影無蹤。他只是受邀來的客卿,犯不著為黑魔海送命。黑魔海唯一強手只剩下那名叫青軀的少年,他獨自守住房捨大門,一身龍筋鶴骨的橫練功夫筋結外露。
  
  他對面的臧修也不遑多讓。臧修精赤的上身糾結,起初皮膚淡如黃銅,隨著真氣運轉,色澤越來越鮮明,最後仿佛鎏金般金光四射,宛如一尊金甲天神,與青軀的龍筋鶴骨酣戰不已。
  
  兩人拳腳相撞金聲大振,程宗揚幾乎懷疑他們再打下去能迸出火花,甚至掉下4????幾塊金渣也有可能。
  
  “這是什麼功夫?金鍾罩嗎?”
  
  “不錯。”孟非卿抱著肩道:“臧修的金鍾罩難得遇上龍筋鶴骨,讓他們好好斗一場。”
  
  “該我出面了吧?”程宗揚道:“一會兒人都被你們殺光,想演戲也找不到觀眾。”
  
  “不用急。”孟非卿道:“黑魔海在晴州的巢穴不會只這點實力。”
  
  程宗揚聳了聳肩。“你們慢慢打,我去看小紫。”
  
  依照孟非卿的意思,原本不想讓小紫跟來,免得冒險。但死丫頭眼淚汪汪地低下頭,孟非卿立刻改變主意。
  
  不過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月霜。那丫頭恐怕會沖在最前面,想攔者!!不住。
  
  小紫悠閒地躺在一張搖椅上,泉玉姬像婢女屈膝跪在椅旁,輕柔地替她捶腿。
  
  還是忍者打扮的程宗揚攏起雙手:“外面打生打死,你倒輕閒。”
  
  小紫小小地打個呵欠,傭懶地說道:“黑魔海這麼快就輸了,一點都不好玩。”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會之呢?”
  
  泉玉姬道:“秦爺已經上島了。”
  
  自己一直盯著岸上都沒看到秦檜的蹤跡,真不知道死奸臣怎麼上岸。那家夥到現在都沒有出手,多半在哪兒藏著,準備給巫宗來個狠的。
  
  程宗揚這會兒有些後悔不該支走劍玉姬,憑自己手頭實力,把她一並干掉也不是夢想。
  
  泉玉姬微微側過身,露出臀腿優美的曲線。程宗揚知道她在害怕。星月湖顯露的實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一個臧修就能與黑魔海精心培養的新生代高手斗得難解難分。
  
  星月湖像他這樣的上尉連長至少有二十四個,況且上尉以下的中尉、少尉,甚至軍士也藏龍臥虎。這種實力難怪能橫掃當年的黑魔海。
  
  但泉玉姬的害怕還來自另外一方面。黑魔海這十余年間已經脫胎換骨,與以往專注於巫法修煉的教派大相逕庭。
  
  星月湖這些虎賁之士縱然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並不意味他們是最後的勝利??者。自己任何一個選擇都可能淪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果不想被當成無用的垃圾處理掉,泉玉姬只能盡力展現自己的價值。自己唯一有用並且對主人不具備威脅的,就是她的肉體。
  
  大戰當前,這點色誘當然起不了效果。但程宗揚猶豫,究竟是冒險帶她上島?
  
  還是安全起見,將她留在船上,先收拾完島上黑魔海教眾,再來了結這個可能的後患?
  
  暮色四合,島上已經伏屍處處,只是距離太遠,生死根無法感應島上彌漫的死亡氣息。然而可以想象,一旦自己踏足島上立刻會被濃郁的死亡氣息包園。
  
  黑魔海教眾只剩下兩、三人苦苦支撐,他們已經退到房捨前,背後便是黑沈沈的大門。重斧再度劈出,震飛一名黑魔海教眾的彎刀,接著斧手旁一名拿著馬刀的軍士遊身向前,將他逼得退入門中。
  
  忽然一抹黑光從門中湧出,將兩名黑魔海教眾攔腰劈斷,接著斬在那名軍士持刀的肘上。
  
  馬刀帶著一截斷臂飛開。那名軍士牙關咬緊,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一手握住斷臂。旁邊立刻有人過來替他止血裹傷,同時填補他留下來的空缺。
  
  一名穿著粗黃葛衣的僕婦出現在門口,她四十多歲年紀,粗壯身材又高又大;相貌醜陋,臉頰上一道長長刀疤幾乎將鼻子砍成兩半,眼睛像蛇一樣細小而黃濁,更顯得凶獰醜怪。
  
  她頭發蓬松,手中拿著一柄長近五尺的長刀;刀鋒平直,刀頭鑽了一個圓孔,卻是一柄農家用的?刀。
  
  “哪裡來的鼠輩!敢闖我黑魔海!”僕婦喉嚨似乎受過傷,嘶啞聲像鋸條鋸過碎玻璃,讓人毛骨悚然。
  
  程宗揚認出她便是那日和魚無夷同行的僕婦,看她的身手絕不是平常奴僕。
  
  孟非卿眼睛緩緩亮起,他十指交叉,活動一下手指,指骨發出一串脆響。
  
  正在纏斗的兩條身影驀然分開。臧修臉上挨了一拳,唇角淌出一串血沫,身上卻全無異樣。他盯著那名僕婦,擡起金光燦燦的右臂橫放胸前,沈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僕婦細小瞳孔微微一縮,像蛇一樣收緊,神情愈發猙獰。
  
  臧修踏前一步,聲如洪鍾地喝道:“岳帥麾下星月湖大營!黑魔海妖人氣數已盡,還不受死!”
  
  “原來是岳賊的余孽!有本事便來吧!”僕婦向門中退去,一邊嘶啞著喉嚨厲喝:“青驅!”
  
  那少年神情本然地立在房捨大門處,聽到僕婦的召喚,他骨骼上糾纏的筋結突然活動起來,像無數巨蟒在皮膚下遊動。
  
  臧修立刻變了臉色。“天龍解體——退!”
  
  周圍軍士飛身後退,首當其沖的臧修卻不退反進。他像一尊金佛挺直身軀、雙掌合什,高聲念誦:“大悲天羅,三世諸佛!與一切眾生樂,拔一切眾生苦!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少年軀體上的筋結膨脹起來,他昂首發出一聲怪嘯,緊接著一聲巨響震徹天地。磚瓦、碎石、木屑……雨點般四散激射,連一人合抱的廊柱也在狂飆中拔地飛起,青石砌成的台階寸寸碎裂。
  
  巨大沖擊力覆蓋方圓十幾丈范圍,連靠近房捨的屍首都在一瞬間化為羅粉。
  
  旁邊幾名星月湖軍士被這股以精血化成的狂親卷住,肢體連同手中兵刃都受到重擊,鮮血從口鼻間濺出,隨即又被狂風抹去。匡仲玉抖手打出一道靈符,張開一個直徑丈許的半圓形白色光球,將附近幾名同伴籠罩其中。但這道光幕在狂飆中只支撐片刻,旋即光芒一閃消失無痕。
  
  秋少君張開大袖把敖潤和馮源罩在身後。勁氣割體欲裂,三人連說話ロ氣都沒有,只能拼盡ロ氣死死支撐。
  
  狂親中,一團金黃光芒分外奪目。臧修的金鍾罩像一道屏障,將天龍解體狂猛沖擊力硬生生阻擋。正是他這一擋才使眾人受到的沖擊減至最低,讓匡仲玉等人撿了條性命。
  
  狂飆仿佛沒有窮盡般的不斷攀升,臧修身上金黃光芒漸漸黯淡下去。忽然兩道勁氣蛟龍般破開狂飆,“叮”的釘在風眼正中。幾乎震破耳膜的狂飆聲一瞬間停止,天地間寧靜得仿佛沒有任何聲音。
  
  秋少君放下衣袖,一面吐著砂礫,一面心有余悸地說:“好厲害!”
  
  5孟非卿緩步走來,威猛無儔的天龍霸戟釘在青軀最後站立的位置;那個古怪少年已經骸骨盡滅,找不到一絲痕跡。
  
  眼前景物面目全非,整座房捨蕩然無存,連一磚一瓦都沒有留下,以青軀剛才站立的位置為中心,形成一片方圓十幾丈的白地。只見地上露出一道狹長裂縫,深不見底。
  
  孟非卿手一張,兩枝天龍霸戟跳回掌中,接著他騰身躍入洞中。
  
  程宗揚拉了拉衣服。“該我出場了!泉賤人,來吧!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了!”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4:07

第三章  戲中有戲
  
  “那個僕婦姓巫,我們都叫她巫嬤嬤。”黑暗中,泉玉姬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聞姨、齊姊、巫嬤嬤是仙姬最得力的三個手下。巫嬤嬤專管調教各地送來的豢奴。”
  
  程宗揚竭力辨認臧修等人留下的標記,一邊道:“豢奴是什麼?”
  
  “黑魔海分內、外兩堂,內堂是教尊嫡傳,外堂是半路加入的高手,如今由仙姬管理。再往下是有職分的教眾,比如傳信的黑鴉使者和奴婢這種在各地做事的御姬奴。再往下都是奴僕。教中奴婢也分為幾級,最低一等的是豢奴。”
  
  “豢奴是教中豢養的奴婢,比尋常奴婢更低一等。通常是黑魔海仇敵,擒住後沒有殺死,豢養來供人消遣使用。因為那些豢奴大都對黑魔海仇深似海,需要抹去她原有神智,讓她們對以前的仇敵唯命是從,因此調教時十分危險。聽說巫嬤嬤因為調教一名豢奴,被斬成重傷,險些送命。”
  
  “那個青驅呢?他屬於哪一類的?”
  
  泉玉姬猶豫一下:“據說教尊從太泉古陣得到一件秘寶,挑選九名孤兒自小培養。因為他們無父無母,都用顏色來起名,號稱九御。”
  
  程宗揚想起在建康遇到的墨狼。青軀、墨狼!那家夥應該也是九御之一。按年齡算,這九人應該都很年輕,但青驅的龍筋鶴骨,再過幾年恐怕臧修也敵不過他。
  
  “看他年紀不犬,為什麼會有五級修為?”程宗揚道:“還有,一個青軀就這麼厲害,黑魔海怎麼只培養九個?干麼不培養一、二百個?”
  
  “培養青軀這種高手並不簡單,從選材到培植要花很多力氣。之所以是九人,是因為教尊要壓過星月湖八駿。”
  
  看來岳鳥人真讓黑魔海刻骨銘心,連人數也要硬壓過他一頭。黑魔海能這麼快死灰復燃,與那件秘寶想必有很大關系。
  
  程宗揚道:“那件秘寶是什麼?”
  
  “奴婢只是聽說,似乎叫玄秘貝。”
  
  玄秘貝?這不是武二郎說的四犬假嗎?澄心棠、玄秘貝、靈飛鏡、珊瑚鐵。後兩件自己見過,玄秘貝在黑魔海手裡,還剩一件澄心棠不知是什麼東西。
  
  劍玉姬雖然不在,但能除掉巫嬤嬤、斬斷她一條左膀右臂也不虛此行。程宗揚回過頭。“這會兒裝這麼老實。說吧,還有什麼瞞著我?”
  
  泉玉姬摘下面紗,露出美艷面孔,柔聲道:“奴婢不敢欺瞞老爺。奴婢的魂丹已經被老爺吞下,所思所想都瞞不過老爺耳目。”
  
  “你想的我也能知道?”魂丹還能控制御姬奴思維?看來這賤人真有不少東西瞞著自己。
  
  “老爺把真氣送入奴婢的竅陰穴。”
  
  程宗揚按了按泉玉姬腦後,“這裡嗎?”
  
  竅陰穴是人體要害,輕則致殘,重則喪命。泉玉姬一動也不敢動,低聲道:“是魂丹上的。”
  
  程宗揚把一絲真氣送入魂影腦後竅陰穴的位置,一種奇妙感覺擴散開來。真氣形成一道橋梁,將面前的御姬奴、竅陰穴中的魂影和自己這個操縱者連接在一起。
  
  那種感覺超越聽覺、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仿佛直接深入對方靈魂,不需要語言和文字就能直接交流。
  
  程宗揚心念微轉,送過一個念頭。泉玉姬立刻往前踏了一步,然後跪落、俯下身體,像一只溫順雌獸翹起渾圓臀部,對著主人。
  
  程宗揚笑了一聲,真氣繼續深入,探入泉玉姬腦際。
  
  泉玉姬戰栗般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奴婢所有秘密全都交給主人,從今往後泉奴便是老爺永遠的奴婢,不會背叛、絕對服從,沒有任何隱私……”
  
  “這種話你說過一百多遍了吧?以為我還信啊?”
  
  泉玉姬在心裡回答:“老爺可以廢掉泉奴的武功,當成豢養的淫奴……”
  
  程宗揚想了想,送去一個念頭:“毀容怎麼樣?”
  
  泉玉姬身體一顫,強烈的恐懼感彌漫全身。
  
  毀容果然是女人最害怕的事情。程宗揚在泉玉姬腦海中窺視,發現她在短暫恐懼之後,升起一個念頭:“只要能活著,什麼都可以……”
  
  干!這賤人有夠賤的。自己這會兒直接探觸到她赤裸裸的內心,清楚看到這賤人強烈的求生欲望。
  
  只要能活著,什麼都可以——到了要命時候,背後插自己一刀她也不會手軟。
  
  程宗揚沒好氣地送過一道勁氣,重重撞在魂影上。泉玉姬身體一軟上г識盡失,毫無反抗地昏迷在地。
  
  原來要制服她這麼容易。程宗揚放下心,反正這一帶已被星月湖清理過,不會有敵人出現,於是不再理會她,轉身朝黑暗洞穴走去。
  
  洞穴是一道深入地底的裂隙。程宗揚估算一下,自己所在位置已經接近海平面,再往下應該會見到海水。就在這時,眼前出現一片光亮。
  
  深邃而幽暗的洞腹內,六根樹干般高大的火炬正熊熊燃燒,火光映出周圍嶙峋的怪石。二十余名星月湖軍士列成兩排守住洞口。火炬下,十幾個人影或坐或立,當先的是巫嬤嬤,在她旁邊的則是魚無夷。
  
  魚無夷面冷如冰。在泊陵時他聽說過武穆王的星月湖大營,但自從岳鵬舉死後,星月湖再也沒有出現過,世人都認為當年叱吒風雲的星月湖大營早已星流雲散,誰知會在此時突然出現。
  
  剛才一輪突襲讓魚無夷真正見識到星月湖的實力,更意識到黑魔海此番凶多吉少。身為魚氏繼承人,莫名其妙死在這裡未免太冤枉。
  
  6一個提著雙戟的大漢緩步走來,他濃發披肩、龍驥虎步,散著逼人氣勢。大漢64虎目精光四射地打量洞穴,冷冷道:“黑魔海在這裡竟然還有處巢穴,用來處置你們的屍首倒是方便。”
  
  魚無夷咬牙道:“星月湖八駿齊名,你是哪個?”
  
  那大漢挺身:“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鐵驪孟非卿!”
  
  魚無夷身後席地坐著幾個年輕人,他們相貌各異,但皮膚有種不見天日的蒼白,而且額頭微微鼓起,顯得眼睛很大。
  
  聽到孟非卿的名字,其中一個擡起頭。他顴骨凸出,眼皮薄得仿佛一層膜,用刻板聲音說:“孟非卿,星月湖大營上校團長,八駿之首。六歲習武,出自昆侖一脈。十九歲追隨武穆王岳鵬舉,二十五歲組建星月湖大營。三十一歲岳鵬舉被誅,退隱江湖。身長六尺七寸,濃眉糾髯。使天龍霸戟,右戟重一百一十三斤,左戟重一百二十一斤,推測為左利手。武功剛柔相濟,據信十余年前修為已臻六級。妻兒不詳。評價:帥才。對敵建議:長老級兩人以上合擊,或以天魔陣困之。”他聲音毫無起伏,像用機器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一樣干澀。
  
  孟非卿將雙戟收到背後,抱著肩膀道:“連老孟是左撇子都知道,不簡單。你是誰?”
  
  那年輕人道:“黑魔海晴州記士辛卯。”他停頓一下,“星月湖所有人的姓名、身世我都記得。”
  
  孟非卿發出一聲長笑,一招手,“臧修!”
  
  皮膚褪去金色的臧修跨前一步,“鏘”的一聲將雷霆戰刀拄在地上。
  
  辛卯打量他一眼。“臧修,星月湖大營一團一營上尉連長。秦州人,十七歲加入星月湖,營長為八駿之一龍驥謝藝。原為長刀手,積功升至少尉,朔北一戰斬首十三級,晉陸上尉。有一妻一妾,星月湖大營解散後不知下落。擅長:刀法、騎術、金鍾罩。修為:四級。評價'’勇將。對敵建議:其金鍾罩源自十方叢林,罩門在天突穴。”
  
  臧修臉色微沈,提刀向前邁出一步,孟非卿伸臂擋住他。臧修的外家硬功修為不凡,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出身十方叢林。如果不是對他的修為評價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的四級,孟非卿幾乎懷疑身邊有黑魔海的奸細。
  
  “馬鴻!”
  
  一名持矛的漢子出來,矛尾在巖石上一磕,濺出一串火星,竟是一柄鐵矛。
  
  “馬鴻。星月湖一管一連二排上士。”辛卯道:“競州人,十五歲被招募至星月湖。入營後習武,擔任矛手,朔北之戰斬首兩級,晉升上士。擅長攻堅。對敵建議:使用弓弩及暗器。”
  
  “好好好!黑魔海這次重出江湖,做足功課!”孟非卿看著周圍空間朗聲道:
  
  “看來宋國太尉府關於星月湖大營的卷宗都在這裡。”
  
  “沒有。”那個叫辛卯的年輕人薄膜般的眼皮翻起,指了指腦袋,“所有資料都在這裡,送到這裡的文字我們閱過即焚,從不留副本。”
  
  孟非卿雙戟一撞,一股霸道氣勢直逼過去。年輕人離他足有十幾步遠,卻被震得身體一晃,臉上泛起一抹紅色,額頭青筋繃起。
  
  看著那些大額頭的年輕人,程宗揚不由倒抽一口涼氣。他已經看出來這些所謂的記士都是活生生的檔案館,每一個都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黑魔海使用這些年輕人的頭腦記下所有文字訊息,他們的身世來歷與青軀、墨狼一樣;青軀等人還有名字,這些記士只有一個干支作為代號。
  
  巫嬤嬤尖硬而嘶啞的聲音響起:“孟賊!敢與我黑魔海較量嗎?”
  
  匡仲玉挺身上前,針鋒相對地說魯。“妖人!死到臨頭還敢胡吹大氣!當年好不容易從岳帥指縫中逃生,敗軍之將還有臉較量?”
  
  匡仲玉流落江湖十幾年,靠的是一張嘴混飯吃,尋常人哪裡說得過他。巫嬤嬤臉色鐵青:“要打就打!少來廢話!”
  
  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從人群中躍出,抱拳道:“朔北胡一逸前來討教!”
  
  一名軍士踏出來,向孟非卿敬禮:“Я營一連少尉呂子貞請戰!”
  
  孟非卿點頭,呂子貞提著佩刀走到場中。“姓胡的,你在朔北做獨行大盜,與我們兄弟沒少打交道,什麼時候投入黑魔海當走狗了?”
  
  胡一逸打量他一眼:“原來是朔北城的呂捕頭,竟然這裡見面!果然是冤家路窄!”說著他身子一縱,猶如一只猿猴朝呂子貞襲去。
  
  胡一逸是朔北大盜,剛被黑魔海招攬不久;呂子貞這十幾年改了名字,在朔北城當一名不起眼的捕頭,沒想到會在此地重逢。雙方彼此不陌生,轉眼便交手十余回合,不分勝負。黑魔海又出來兩人,分別被馬鴻和匡仲玉截住。等黑魔海又一人出陣,敖潤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躍上前去:“雪隼傭兵團敖潤!直娘賊!拿命來!”
  
  #場中八人分成四組捉對廝殺,一時間風聲大作,刀光劍影夾雜法術釋放的光芒,令人目不暇接。秋少君卻眼珠四處亂轉,連周圍石頭也不放過。
  
  趁雙方惡斗,程宗揚向後面戒備的星月湖軍士打個手勢,借著洞壁上怪石掩護,悄然移動腳步。忽然他心頭一動,擡頭朝洞穴頂壁望去。
  
  只見一個模糊影子像壁虎一樣貼在洞頂,這會兒正朝自己露齒一笑,竟是秦檜那個死奸臣。
  
  秦檜長衣吸附在身上,懸著身;他朝自己擺擺手,像影子一樣在洞頂挪動,轉眼消失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程宗揚松口氣,繼續往前行進。
  
  兩炷香之後,場中分出勝負。黑魔海出場的四人只有一名大漢活著退回自己一方。其余三人屍橫就地,與敖潤交手的漢子更是身首異處,讓敖老大風風光光地出口惡氣。
  
  真刀真槍的硬拼,星月湖這幫從血海中殺出來的軍士占了九成贏面。但那位巫嬤嬤對己方慘敗似乎不在意,她退到火炬之下,毒蛇一樣黃濁的眼睛凶光四射,只看了場中一眼便緊緊盯住魚無夷,好像對這個盟友比對星月湖更有興趣。
  
  剛才一場惡斗下來,拋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黑魔海能夠一戰的只剩下三人;除了帶傷的漢子便是巫嬤嬤和魚無夷。事到如今不由魚無夷不出手。他踏前一步,冷冷道,“泊陵魚氏,無夷公子。”
  
  秋少君連忙舉起手:“我!我!”
  
  孟非卿沈聲道:“秋公子稍安勿躁,讓孟某來會會他。”
  
  魚無夷挾住棘牙刃,緩緩擡起手,蓄勢待發。
  
  孟非卿何等眼力,聽說他是泊陵魚氏就留了心,此時一眼看出他借擡手的動作,從袖中放出一縷毒粉。毒粉顆粒極小,在跳動的火光下,仿佛一團若有若無的輕霧。
  
  孟非卿天龍霸戟一揮,周圍丈許空氣仿佛被突然抽空,形成一個漩渦;飛散的毒粉旋轉著盡數吸附在戟尖上。孟非卿提起天龍霸戟,“呼”的一口吹出,毒粉凝成一線朝魚無夷疾射回去。
  
  魚無夷失了一招,立即雙手連彈,打出幾枚藍汪汪的毒針。
  
  孟非卿是左撇子的情況沒有多少人知道,如今被辛卯提醒,魚無夷打出的幾枚毒針,落點全在孟非卿身體右側。
  
  孟非卿的天龍霸戟劃出一道烏亮光弧,將毒針盡數磕開。接著雙臂一絞,兩支月牙狀的戟牙朝魚無夷脖頸鎖去。孟非卿出手霸道至極,戟尖撕開空氣的銳響在洞穴中猶如風雷,讓每個人都提起心來。
  
  魚無夷雖然名震一方,但撞上星月湖八駿之首的孟非卿,高下立判。面對呼嘯而來的天龍霸戟,他連出手硬擋的勇氣都沒有;身體往地上一撲,以一個狼狽姿勢避開雙戟。
  
  他這一招只顧著躲避,將整個後背空門都暴露出來,慌亂得連一個剛習武的孩童都不如;不少人露出鄙夷表情,覺得這個無夷公子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忽然魚無夷身體一動,一個鯉魚打艇,剎那間躍起丈許飛到孟非卿頭頂,然後袖中一縷黑絲旋轉著飛出,瞬間張成一個直徑丈許的大網,將孟非卿連人帶戟都罩在網下。
  
  那張漁網質地堅韌又柔不受力,正是克制孟非卿天龍霸戟的絕佳武器。一旦被漁網罩住,對手便有通天神力,匆忙間也無法脫身。
  
  孟非卿身形一展,不退反進,雄獅般闖入火炬旁的黑魔海人群中,雙戟飛龍般盤旋揮舞。先梟去辛卯的首級,接著將旁邊一名文士攔腰斬斷。那名憑實力勝了一場的漢子長刀疾出,劈向天龍霸戟的小枝。
  
  孟非卿右戟一翻,反而用戟牙擰住他的長刀,左戟如同鐵騎奔出,將那漢子擊殺當場。孟非卿頃刻間連殺數人,直到巫嬤嬤的?刀砍來才收手。他反戟將魚無夷的漁網蕩開,隨即闖向另外一側,雙戟左右遞出再殺兩人。
  
  魚無夷面沈似水,巫嬤嬤臉上的刀疤抽動著,泛起血紅顏色。兩人雖是圍攻孟非卿,但這個星月湖八駿之首的鐵驪往來自如,想打哪兒就打哪兒、想殺誰就殺誰,兩人聯手仍無法阻攔他半步,反而被他牽著走。
  
  魚無夷心底發寒。眼前孟非卿修為明顯超過自己不只一級,難道短短十余年間他已經突破六級,進入第七級歸元的境界?如果真撞上第七級的高手,自己別說取勝,連逃生都是奢望。
  
  孟非卿雙戟砸出,將巫嬤嬤震得倒退數步撞在火柱上,濺起一蓬火星,然後左戟一挑,用戟牙挑住漁網;右戟閃電般劈出,戟桿砸中魚無夷的左腕。
  
  魚無夷左腕頓時折斷,一只手幾乎廢掉。他尖嘯一聲,棘牙刃脫手飛出,帶著一股濃腥味道直逼孟非卿面門。
  
  “來得好!”孟非卿回戰挑關抹著劇毒的棘牙短刃,腰身一擰,一招龍行大荒先挑開巫嬤嬤的?刀,接著直取魚無夷頸下。魚無夷已被逼到石壁處退無可退,眼看要命喪當場。
  
  巫嬤嬤目露凶光,忽然松手拋開鋤刀,怪嘯著朝孟非卿胯下抓去;她竟然為了魚無夷這個盟友,使出同歸於盡的打法。
  
  孟非卿右戟封住巫嬤嬤的利爪,更加強橫的左戟絲毫沒有減速,眼看要切斷魚無夷的脖頸。魚無夷臉色一瞬間變得烏青,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盡數濺在戟上。
  
  沾上毒血的天龍霸戟像蒙上一層鐵�,連接觸到的空氣也微微發藍。孟非卿拋開單戟,鐵拳“呼”的遞出將魚無夷胸骨打得盡碎,連他背後巖石也碎裂一塊。
  
  程宗揚終於等到時機,大喝一聲:“八格!”太刀脫鞘而出,明晃晃的刀身映亮半個洞窟,仿佛一道閃電朝孟非卿襲去。
  
  黑魔海眾人早已死傷殆盡,只剩下一個失去兵刃的巫嬤嬤。突然看到一個髡發的忍者從黑暗中現身,太刀直擊那個煞星,她凶目不由露出一絲錯愕。
  
  那忍者一刀劈在戟尖,孟非卿如受雷殛,雄軀劇震著向後退開。忍者翻身落地,雙手握住刀柄舉過頭頂,擺出一個東瀛劍術的姿勢,接著一個纖美身影掠來,用生硬的聲音替他說:“東瀛上忍,飛鳥熊藏!”
  
  看到泉玉姬,巫嬤嬤終於放下心。她露出一個獰惡笑容,嘶聲道:“上忍來得真巧!”
  
  孟非卿沈著臉,似乎在飛鳥熊藏的突襲下吃了暗虧,一時間無法出手。巫嬤嬤抓住機會,擡掌往壁上一拍,厲聲道:“走!”
  
  石壁凹陷下去露出一個洞口,巫嬤嬤當先掠入,接著是泉玉姬。程宗揚做戲做到十分,擡手打出一支卷軸,一股濃煙立刻升起掩住眾人身形,然後躍進去。
  
  巫嬤嬤扳動機關,一陣沈重至極的摩擦聲響起,懸在洞口上方的巨石迅速降下。星月湖人手雖多卻被濃煙阻隔,只能在外面叫嚷喝罵。等濃煙散開,洞口早已被巨石堵住。
  
  絕處逢生,即使凶悍如巫嬤嬤也不免有幾分慶幸。她嘶啞著聲音道:“上忍好手段……”
  
  說話間,一條人影魚一樣從巨石下的縫隙間遊入,卻是剛才被孟非卿鐵拳擊殺的魚無夷。
  
  看到眾人訝異目光,魚無夷哼了一聲。“魚家的人豈有那麼容易死的?”
  
  他舌頭咬破一截,說話有些吃力,這時轉身道:“上忍來得正是時候,要不然在下也沒這麼容易脫身。”說著他蹦出一串流利倭語。
  
  程宗揚心下叫苦。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孟老大干掉這家夥才露面,怕的就是被他認出來,沒想到他居然詐死。
  
  這家夥在雲水和自己交過手,雖然經過小紫的易容術,但近距離接觸,隨時都可能被他看出破綻。
  
  洞口的巨石“砰”的落地,打斷魚無夷的話語。巫嬤嬤道:“這邊來!”說著帶領眾人朝洞內走去。
  
  程宗揚心裡打鼓。由於不知道島上虛實,他與孟非卿商量雙方合演一出戲,由臧修冒充飛鳥熊藏先一步登島;如果島上另有膜蹺、強攻無果,自己再詐為飛鳥熊藏混入黑魔海內部,伺機而動,給黑魔海來個連環計。
  
  為避免後患,最重要的是不讓黑魔海一人漏網,讓劍玉姬疑神疑鬼。這會兒看來這個險自己不得不冒。
  
  眼前出現幾許光亮,光源卻不是火焰,而是幾顆大珠。珠輝雖然黯淡,但以幾人修為,這點光線已經足夠看清周圍細節。程宗揚硬著頭皮跟隨巫嬤嬤,一邊盤算如果立刻翻臉干掉姓魚的,能有幾分勝算?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魚無夷目光閃閃地說‘,“飛鳥上忍莫非到過泊陵?”
  
  程宗揚索性裝成聽不懂,板著臉一言不發。但魚無夷不屈不撓,換成倭語又問了一遍。正頭痛之際,巫嬤嬤忽然停下腳步:“魚公子,請。”
  
  魚無夷只好收口,進入鑲著明珠的洞窟內。
  
  眼前是一個精致洞窟,兩側開著門,形成一個圓形客廳;廳內擺著石雕桌椅,四壁掛著帷幕,看起來像一座豪華的殿堂。?魚無夷打量四周:“沒想到這裡居然別有洞天……”
  
  巫嬤嬤嘶啞著喉嚨道:“這裡便是本教在晴州的無憂宮。”她一邊說,一邊雙手握住衣角,突然雙手一分,手指鐵鉤般扣住魚無夷的肩背,接著屈膝撞在他腰椎上。
  
  魚無夷剛死裡逃生,哪裡有半點防備?腰椎被她一擊頓時折斷,像條死魚般栽倒在地。
  
  這下劇變突生,程宗揚幾乎看傻了。這悍婦剛才還不惜使出與孟非卿同歸於盡的手段救援魚無夷,誰知轉眼間會突下殺手。
  
  腰椎折斷的劇痛使魚無夷身上冒出一層冷汗,他腰部以下已經失去知覺,上身又被封住穴道,一動也不能動。
  
  巫嬤嬤拋下染毒的衣角,對泉玉姬道:“我的話他能聽懂嗎?”
  
  泉玉姬連忙道:“會的不多,慢些說能聽懂幾分。”
  
  “那便好,告訴上忍不必驚惶。”
  
  第三章戲中有戲
  
  聽過泉玉姬傳述,程宗揚沈著地點頭,表示自己一點都不驚惶,倒是有一點不好說出來的感激。
  
  巫嬤嬤把魚無夷拖到隔壁,程宗揚側耳聽去,隱約傳來“噗通”一聲水響。
  
  片刻後,巫嬤嬤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從裡面出來,尖啞著聲音道:“老婦姓巫,是仙姬座下一條走狗。”
  
  程宗揚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對魚無夷下手,不過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他擺出一臉不滿表情,橫眉立目,嘰哩咕嚕說了一串!魚無夷不在,程宗揚終於可以大飆他的“倭語”。
  
  巫嬤嬤用疑惑目光看向泉玉姬。
  
  泉玉姬連忙道:“回嬤嬤,上忍問外面是怎麼回事?”
  
  “外面是一些失心瘋的狗賊。告訴上忍放心,無憂宮他們無論如何也闖不進來。”巫嬤嬤冷冰冰道:“仙姬有事在外,與另一位飛鳥供奉去了夜影關。臨行前吩咐過,上忍是幽長老請來的貴客;幽長老雖然為我教殉身,當日答應上忍的條件一樣也不會少。”
  
  泉玉姬竭力地把她的話“譯”給程宗揚聽,程宗揚兩手抱住手肘,不滿地哼了一聲。黑魔海似乎對自己的身份很重視,不如趁機漫天要價,摸摸黑魔海底細。
  
  巫嬤嬤明顯看出他的不滿,轉頭對泉玉姬道:“吩咐你的事做了嗎?”
  
  泉玉姬垂首道:“奴婢已經被上忍受用過了。”
  
  程宗揚心裡冷笑,裝出聽不懂的樣子喝問幾句。泉玉姬放慢語調:“嬤嬤問奴婢是不是服侍過主人。”
  
  程宗揚抓住泉玉姬的屁股用力捏了程,一邊搖頭:“哇魯伊,哇魯伊!”
  
  巫嬤嬤蛇般的目光掃過來,泉玉姬垂下頭小聲道:“上忍嫌奴僕服侍得不夠好……”
  
  巫嬤嬤揚手給了泉玉姬一個耳光,斥道:“沒用的東西!”
  
  泉玉姬雙手握在身前,躬身道:“嬤嬤恕罪。”
  
  巫嬤嬤冷冰冰道:“你跟了上忍這幾日,他喜好是什麼?好名?好利?還是好色?”
  
  這三樣自己都喜歡,不過要摸清黑魔海的底細還要從“人”下手。程宗揚往魂影的疲陰穴送過一個念頭;泉玉姬小聲道:“上忍是個色中餓魔……每日都要換花樣讓奴婢服侍幾次……”
  
  巫嬤嬤露出一絲醜惡笑容,對泉玉姬道:“告訴上忍,這島上奴婢隨他享用。上忍就是想讓老婦伺候,老婦這便脫褲子。”
  
  程宗揚噎了口氣。上你?我寧願上一只頭上長犄角的老河馬!
  
  看到程宗揚的表情,巫嬤嬤臉上刀疤抽動一下,發出一聲刺耳尖笑。“上忍這句倒是聽懂了。”說著她揚聲道:“來人!”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4:36

第四章  陰陽魚蹤
  
  一陣環佩輕響,十幾名妙齡少女從另一側洞口出來。那些女子穿著香艷奢華,不僅一個個生得明眸皓齒、千嬌百媚,而且皮膚出奇的富有光澤,呈現一種奪目的姣麗感,令人眼前發亮。
  
  她們在巫嬤嬤面前列成一排,屈膝施禮,嬌聲細細地說:“奴婢見過巫嬤嬤。”
  
  程宗揚只覺眼前一片花枝招展。那些女子華衣飄香、秀色如花,一舉一動都充滿女性誘人的韻致。
  
  與她們華麗衣飾相比,穿著粗葛的巫嬤嬤像個廚下燒火的傭婦,但眾女望著她的眼神卻充滿敬畏。照泉賤人說法,黑魔海內部等級森嚴,低一等的奴婢對主人唯命是從,何況是能決定她們命運生死的人。
  
  巫嬤嬤手一擺,指著程宗揚道:“這是教中的貴賓,飛鳥上忍,入教之後便是供奉,你們的主子。上忍是東瀛人,不諳華言,你們幾個要用心奉承,明白嗎?”
  
  那些少女嬌滴滴應聲,“是。”然後花枝般偎依過來,嬌聲道:“奴婢見過飛鳥上忍。上忍好年輕哦。”
  
  程宗揚暗道:看來自己這一注押對了,如果在外面干掉巫嬤嬤,哪會知道此地別有機杼?
  
  既然選了色中餓狼這個角色,只好演下去。程宗揚眉開眼笑,一邊點頭,一邊嘴裡說著“喲西!喲西!”一副心醉神迷的樣子。
  
  巫嬤嬤朝泉玉姬使個眼色,領著她走到剛才那間洞窟。程宗揚滿臉堆笑地左擁右抱,全副心神都放在竅陰穴的魂影上。
  
  巫嬤嬤的聲音冷冷響起:“你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怎麼連一個東瀛忍者都應付不了?”
  
  泉玉姬道:“上忍好色得緊。奴婢剛破身就被他接連用了幾次……”
  
  巫嬤嬤張手在她乳上捏了幾把。“乳鈴已經戴上了?”
  
  “是上忍親手給奴婢戴的。平常怕有聲音,鈐內塞了絲棉……”
  
  泉玉姬下體一涼,長褲褪到膝下,接著一只冰涼手掌探入腿間。巫嬤嬤檢查過她的秘處,又伸到她臀間在她後庭按了按,哼了一聲。
  
  “奴婢後面也被上忍開過。”泉玉姬道:“上忍陽物好犬,幸好聽了嬤嬤教誨才沒有受傷。”
  
  巫嬤嬤捏弄她的臀肉。“這麼白的屁股,雖然不是絕品也難得一見。”她拔出?手指,“仙姬把你送給上忍便好生服侍。明白了嗎?”
  
  “是。”
  
  “東瀛忍術別有所長,連仙姬也對飛鳥家的忍術贊不絕口。往後服侍上忍多立下幾樁功勞,你在教中的位置水漲船高,總好過那些傀儡姬。”
  
  泉玉姬提好衣服。“奴婢知道了,多謝嬤嬤。”她停了一下,聽罷腦際聲音:
  
  “聽說東瀛有些地方兄弟共用一女……若另一位飛鳥上忍要奴婢服侍,奴婢要不要陪他?”
  
  巫嬤嬤像聽到什麼笑話,發出公鴨般的“嘎嘎”笑聲,過了會兒才道:“那位飛鳥上忍若要用你才是你的福氣!好了,有件事我要問你:這些天你跟在他身邊,見到他帶了什麼東西嗎?”
  
  泉玉姬怔了一下:“什麼東西?”
  
  巫嬤嬤嘶啞陰沈的聲音道:“一柄劍,布都御魂。”
  
  程宗揚皺起眉頭。什麼破劍起的爛名字?聽起來好像跟自己沒什麼關系啊……
  
  猛然間程宗揚想起那支劍柄!難道那是布都御魂的柄?但劍身不知在哪裡遺失,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劍柄,不知道算不算數?
  
  泉玉姬聽到答案,連忙點頭,“有的。”
  
  “那好。”巫嬤嬤道:“你在上忍身邊多留心,那柄劍將來仙姬要有大用。明白嗎?”
  
  “奴婢知道了。”
  
  巫嬤嬤道:“你去吧。”
  
  “嬤嬤,”泉玉姬說道:“上忍說他有御女之術,能連御百女。只怕這些姬奴還不能適他的意……”
  
  “連御百女?好大的口氣。”巫嬤嬤打量她兩眼,“難怪你對他怕成這樣。難道一天要用你二、三十次不成?”
  
  泉玉姬紅著臉低下頭。
  
  “島上的姬奴就剩這些,等離開再說吧。”
  
  泉玉姬眼睛一亮:“後面有出去的路嗎?”
  
  巫嬤嬤沒有透口風,只道:“星月湖那幫狗賊總不能在外面一生一世。”?說著她忽然發出一聲擰惡冷笑,聲音充滿嗜欲味道。“正好島上剛送來一個新鮮豢奴,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別有風韻。老婦剛調教一半,上忍若有興趣也來調教一番,讓老婦看看東瀛上忍的手段。”
  
  泉玉姬乖巧地說:“原來是新來的豢奴,恭喜嬤嬤。不知道是哪裡送來的呢?”
  
  巫嬤嬤皺起眉'’“你問這麼多干麼?”
  
  “上忍挑剔的很,”泉玉姬道:“若是海外送來的,怕他不喜。”
  
  巫嬤嬤道:“放心吧。是臨安送來的。”
  
  程宗揚透過泉玉姬弄清島上底細,不禁心裡一寬。只剩一個悍婦、十幾個供人消遣的姬奴,隨便來幾個人就打發她們。
  
  泉玉姬從洞內出來,一邊走一邊聽主人吩咐,轉身悄然朝外走去。
  
  外面的洞窟裡,幾個美貌姬奴已經褪去衣衫,裸露白光光的玉體在程宗揚身邊廝混;鶯鶯燕燕,嬌聲不絕。
  
  兩名半裸少女拉開他的衣帶,嬌聲笑道:“上忍身體好結實呢。”
  
  兩女一邊說,一邊伏在他腿間用香舌舔弄:“陽物也好威風,嘻嘻,好熱……”
  
  旁邊的姬奴笑道:“兩個會巴結的小騷貨,嬤嬤說過,他聽不懂呢。”
  
  一名姬奴擡起頭,星目眄睞地笑道:“聽不懂也知道是好話啊。上忍,是不是哦?”
  
  程宗揚笑容滿面,一邊點頭說著“喲西!喲西!”一邊豎起耳朵,竭力傾聽洞內聲息。
  
  泉玉姬照自己的命令去打開石門,巫嬤嬤還留在裡面,不用說,肯定是為了那個無夷公子。程宗揚納悶的是黑魔海為什麼救了姓魚的,又突然翻臉呢?
  
  旁邊幾名姬奴道:“別說嘴了,姐妹們哪個先來?”
  
  “當然是蘭妹妹。”幾名姬奴笑鬧著把一名少女推到程宗揚面前,“蘭妹妹還是雛呢,讓上忍先給她開苞,博個好彩頭。”
  
  那少女十六、七歲年紀,生得眉枝如畫,這時嬌笑道:“不要……上忍陽物好犬……”
  
  旁邊的姬奴笑道:“要讓巫嬤嬤給你開苞,比這個還大呢。”
  
  程宗揚屏住呼吸,側耳聽著洞內動靜。這些女子言語間沒有羞澀,似乎對男女之事早已習以為常。若是平時,自己少不了動手動腳大占便宜,這會兒只能強行壓下欲念,先干正事要緊。
  
  失去泉玉姬這個耳目,巫嬤嬤的聲音微弱許多。他將全部精力集中到耳部,才斷斷續續聽到幾句交談。
  
  “……東西拿出來,便給你個痛快……”
  
  “什麼東西?”
  
  巫嬤嬤陰惻惻道:“陰陽魚……光明觀堂……”
  
  魚無夷忽然尖笑起來。“哈哈哈……嘿嘿嘿……”
  
  黑魔海與魚氏合作果然是為了對付光明觀堂!程宗揚緊張地思忖:在黑魔海眼中,魚氏的價值就是他們亟需的陰陽魚而已。巫嬤嬤當初拼命營救魚無夷是為了陰陽魚,脫身後立刻出手暗算也是為了魚氏的陰陽魚。
  
  現在島上遇襲,魚無夷若死在這裡,黑魔海也可以告訴魚氏是星月湖下的手。
  
  既得了東西,又給星月湖樹個陰狠勁敵,一舉兩得。
  
  魚無夷一聲痛吼,似乎被巫嬤嬤用了什麼手段痛加折磨。程宗揚略一分神,洞窟的聲音立刻隱去;等他回過神來,眼前已經多了一具活色生香的肉體。
  
  蘭奴的華服被人扯下,露出與她年齡不相襯的妖艷香驅。她肌膚細嫩無比,像冰雕般光潔得看不到一根汗毛,圓聳的雙乳形狀飽滿堅挺,柔軟腰身纖細如柳。
  
  笑鬧間,那些姬奴七手八腳地將她托起來,拉開她一雙玉腿,一邊將她羞澀的秘處剝開,露出紅艷欲滴的蜜穴。
  
  程宗揚驚奇地發現,這少女通體潔白如玉,只有唇瓣、乳頭和柔嫩的秘處紅艷奪目,而且色澤深淺一模一樣;再看其他女子也是清一色雪膚紅唇。加上光潔的肌膚、曲線美妙的胴體,整個人呈現一種不真實的完美,就像一個個精心制作的仿真娃娃。
  
  程宗揚心猿意馬,眼睛看著面前的少女,耳朵努力聽外面的聲息,隱隱約約只有魚無夷的低嚎聲不斷傳來。
  
  周圍的姬奴笑聲不絕,似乎在說什麼。忽然一只玉手伸來,程住少女的乳頭一擰。蘭奴乳頭被擰得轉個圈,然後被用ロ拉長,顯示驚人彈性。
  
  蘭奴挺起白滑上身,雪乳高聳,紅嫩乳頭被同伴肆意揉捏拉拽,扯弄得不住變形。
  
  那少女嬌笑著,隨著同伴扯弄,玉體不住顫動。另外幾名姬奴托起她的粉臀,一邊拂弄程宗揚的陽具,一邊把手伸到少女股間挑弄。
  
  “飛鳥大爺,蘭妹妹的處女嫩苞美不美?”
  
  “小浪蹄子,這麼快就滴水了?”
  
  “好姐姐,人家花蒂都被你揉碎了……”
  
  程宗揚色瞇瞇地盯著少女秘處,忽然張臂摟住她的腰肢往自己腰間一坐,一邊把臉埋在她乳間發出一陣怪笑。
  
  巫嬤嬤沈著臉從裡面出來,她臉上刀疤微微發紅,醜陋面孔更顯擰惡,顯然沒有從魚無夷口中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她往這邊瞟了一眼,看著摟抱求歡的東瀛忍者,露出一絲輕蔑。
  
  忽然巫嬤嬤猛地一轉身,望著洞外方向。程宗揚清楚看到她頸後毛發一下子豎起,似乎陷入極大的震驚,接著嘶聲叫道,‘“誰!”
  
  遠處這時才傳來巖石摩擦的聲音,位置正在剛才進來的地方。短暫驚愕之後,巫嬤嬤露出駭人殺氣,飛身向外掠去,一邊厲聲道:“泉玉姬,你這個賤人!”
  
  泉玉姬痛叫道:“嬤嬤小心!有敵——呀……”
  
  黑暗中,一根修長手指破空點來,封死巫嬤嬤前進的角度。巫嬤嬤反掌切出,掌指相交,發出一串氣勁交擊的輕微爆響。指尖點中手掌的剎那,兩人各退尺許;巫嬤嬤手指微屈,竟然吃了小躬。
  
  一個儒雅的文士輕捷地落在地上,朗笑道:“好功夫!”接著伸出食指,犬袖飄飄,帶著說不盡的瀟灑自若,朝巫嬤嬤頸側要穴捺去。
  
  巫嬤嬤嘶叫道:“你是誰!”
  
  秦檜笑道:“有緣千裡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一邊說一邊展開指法,一指一指不離巫嬤嬤要害。
  
  周圍花枝招展的姬奴都愣住了,呆呆看著洞口交手的兩人。程宗揚懷中少女原以為自己被他破體,正顰眉忍受,身下卻一空,直接坐在他腿上。
  
  詫異間程宗揚手指一擡,封住她的穴道,再從石椅上彈起,躍進囚禁魚無夷的洞窟。那小子半晌沒有動靜,不知道是死是活。
  
  剛進洞窟便看到一片水光,看來此地已是海平面的位置。魚無夷蜷著身體躺在水邊,蒼白皮膚上布滿亂糟糟的刀痕,令人觸目驚心。
  
  巫嬤嬤下手雖然慘毒卻極有分寸,那些刀口深入寸許,但避開致命血脈,只將他肌肉深深切開;既不傷及性命,又能最大限度地加重他的痛苦。
  
  魚無夷被海水浸過的傷口滿是血水。至於他的右手更是手指盡斷,沒有一根完好骨骼。
  
  看魚無夷的模樣,十成性命已經去了九成半,能不能喘氣都不好說。程宗揚正後悔自己晚了一步,沒想到瀕死昏迷的魚無夷忽然睜開眼睛,眼中露出妖異光芒。
  
  “好小子,真能熬啊。”程宗揚蹲下來打量他。
  
  魚無夷腰椎斷裂,半身癱瘓。他牽動右手,血肉模糊的指間淌下一灘血水。
  
  時間緊急,程宗揚不再廢話,拔出珊瑚匕首順手戳進手邊巖石。“魚小子,剛才老河馬問你了什麼東西?老實說了,讓你少吃點苦。不然我的刀可是很利的。”
  
  “哼!”魚無夷獰笑著咳出一口血,神情愈發淒厲。他似乎早就準備好等這一刻,拼盡全部精力說:“用心記著!”
  
  程宗揚愣了一下。魚無夷急速說道:“馬王巷七海客棧,丙一院正房主梁,空的。陰陽魚就在裡面!你找到之後,立刻拿走!”
  
  魚無夷在巫嬤嬤手下死撐到現在,但自己還沒開始威脅,他就竹筒倒豆子說個干干淨淨,讓程宗揚覺得很不適應。“什麼陰陽魚?”
  
  魚無夷不肯多說。“一件大有用處的飾物。”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巫嬤嬤正與秦檜交手,一時半會脫身不得。他壓低聲音:
  
  “你沒糊塗吧?為什麼給我?”
  
  魚無夷咧開溢血的嘴巴,邊笑邊道:“你這假扮的倭人,難道我魚無夷看不出來?黑魔海從我身上得不到陰陽魚,必定會去搜尋我曾住過的客棧。與其遲早落在他們手裡,不如給你。我不管你是什麼人,只要是黑魔海的仇家就好!”
  
  “喂,你怎麼樣?”
  
  “我已經服毒,活不過一刻鍾。”魚無夷的口氣像說別人一樣冷漠。
  
  程宗揚皺了皺眉,“服毒?”
  
  “哈哈……”魚無夷笑著,唇角淌下一串烏黑血跡,“你以為我能熬過他們的刑訊?別傻了。一刻鍾已經多了,要不是等你,我何必撐到現在!”
  
  “不會吧?”程宗揚看著他殘缺的肢體,不相信他還有能力服毒。
  
  魚無夷冷哼一聲:“我魚氏用毒手段豈是你們所能知曉的?”
  
  魚無夷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聲音微弱下來。“你若願意便去泊陵告訴家父我的死訊。不願意便罷了。”
  
  “你不怕你們魚家的東西被我藏私?”
  
  “陰陽魚落到你手中只是無用的廢物!”魚無夷冷笑:“除了黑魔海,無論給誰也不損我們魚家分毫!”
  
  看他淒慘的樣子,程宗揚不禁生出一絲同情。“還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有!”魚無夷喘口氣,“把我拋到水裡——讓我死得體面一點!別讓人看到我的屍體!”
  
  程宗揚伸出手,魚無夷冷笑:“你想死嗎?用腳,把鞋子扔了。”
  
  程宗揚想起他周身是毒,於是解下太刀,連鞘抵在魚無夷腋下,然後把他托起來小心推進水裡。
  
  魚無夷已經折斷的腰椎沒入水中,身體漸漸下沈;當海水沒到下巴時,他拼盡最後一點力氣道:“不管你是誰,殺光黑魔海的人!能為我報此大仇!九泉之下我也會大笑復大笑!”
  
  魚無夷又吐口血,黑血直接濺在水面上;沈沒前的剎那,他嘶聲道:“小心劍玉姬那妖婦!好好活著!你若把陰陽魚給了黑魔海的人,九泉之下我也不放過你!”
  
  外面的勁氣交擊聲越來越急,忽然巫嬤嬤一聲厲嘯,從秦檜指下脫身,旋風般闖入洞窟,嘶聲叫道:“上忍快走!”
  
  秦檜銜尾追來,從容道:“前方無路可回頭!”
  
  他化指為掌,往巫嬤嬤背後輕輕拍去。巫嬤嬤聽到風聲,反手擊向秦檜的手掌,忽然掌心一硬,按到一截竹筒。
  
  一點火星閃過,接著“轟”的一聲炸響,聲如雷鳴;一股足以熔化金屬的熾熱氣流猛然湧出,以巫嬤嬤的修為也不禁痛嘶一聲,手掌像被烈火燒過般的肌肉卷焦,幾乎露出燒黑的白骨。
  
  秦檜也被煙花的威力驚了一下。短暫的一分神,巫嬤嬤已經負痛聳身一躍,縱向黑暗水面。
  
  秦檜飛身欲追卻聽到一聲厲喝,“八格!”程宗揚抽出最後一柄太刀,劈頭砍下,一邊向他施個眼色。
  
  兩人裝模作樣的狂呼惡斗,讓巫嬤嬤聽見是這位東瀛上忍捨命攔住偷襲者,才給了她一線逃生的機會。
  
  計算巫嬤嬤已經逃得差不多,程宗揚示意秦檜拿出一支煙花。他揮刀砍進巖石,火花迸射間,竹筒引線被點燃,筒口飛出一團濃綠火光,剎那間劃破黑暗,映亮面前一個足有百余步長的巨大空間。
  
  眼前的洞窟一半浸在水中,遠遠能看到巫嬤嬤身影從水面飛馳而過。她半邊葛衣被燒得烏黑,抓住重傷的右手;亂發飛舞有如惡魔,接著繞過一塊巨石,消失不見。
  
  那團綠火撞在對面石壁上,爆成一團燦爛煙花;未熔化的金屬碎屑將巖石燒得嗤嗤作響。
  
  程宗揚收起刀。“窮寇勿追。”
  
  秦槍微微一笑。“便依公子吩咐。”
  
  “奸臣兄,你怎麼進來的?”
  
  “泉捕頭進去時便趁機進來。”秦檜道:“巫宗在這裡下了不少功夫,剛才我四處看了看,裡面還有不少東西。”
  
  程宗揚正待細問,身後風聲連響,孟非卿等人一湧而入。泉玉姬隨之跟進來,影子般站在程宗揚身後。
  
  程宗揚放下心事。“怎麼只有你們的人?秋小子和敖老大他們呢?”
  
  “他們在外面。”臧修道:“敖隊長殺紅眼了,一個一個補刀呢。”
  
  程宗揚擡頭張望道:“紫姑娘呢?”
  
  臧修回頭看了一眼。“剛才好像看見紫姑娘進來。”
  
  孟非卿背著雙戟,負手過來:“你沒事吧?”
  
  “沒事。”程宗揚攤開手,“巫河馬干掉魚小子,然後跑路了。情況就是這樣,現在只剩下她們。”
  
  程宗揚指了指那些女子,十余名姬奴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望著這些剽悍的軍士,一個個嬌軀顫抖、噤若寒蟬。
  
  “無妨。”孟非卿對逃走的巫嬤嬤不以為意。“掃清此處足夠黑魔海痛上幾日。
  
  留個活口,給他們一個警告也好。”
  
  程宗揚道:“孟老大,她們都是黑魔海買來的女奴,不會什麼武功。反正你們鵬翼社有車馬行,往哪兒去都方便,不如交給你處置吧。”
  
  孟非卿目光閃閃地打量了那群女子:“傀儡姬?”
  
  匡仲玉伸出鼻子嗅了嗅,點頭道:“全都是。”
  
  孟非卿一揮手:“照老規矩處置。”
  
  臧修伸手攙起一名女子,旁邊的軍士也過來幫忙,替她們撿起散落衣物,一邊扶她們起身。
  
  程宗揚玩笑道:“老臧,聽說你是和尚出身,還娶了一妻一妾,這會兒這麼殷勤,不會是個花和尚吧?”
  
  臧修苦笑一下,攙著姬奴玉肘的鐵掌往前一送,輕輕拍在她胸口,震碎她的心脈。接著那些軍士也同時動手,頃刻間將一眾女子殺得干干淨淨。
  
  看著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頃刻間屍橫就地,程宗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呆了半晌才大叫:“孟老大!你們這是做什麼!臧修!我干!”
  
  “這些是黑魔海傀儡姬。”孟非卿道:“黑魔海從各處搜羅女子炮制成姬奴,這些傀儡姬看起來姣艷無比,體內都有大毒,一旦失去黑魔海巫術的控制,隨時都可能橫死。不僅死前苦不堪言,而且流毒無窮。”
  
  “她們是被黑魔海控制的弱質女子!什麼壞事都沒做!你們!你們!”程宗揚氣得說不出話。
  
  匡仲玉道:“這些傀儡姬已經迷失本性,只剩下淫欲;若放過一人便等於害了十幾人。”
  
  “她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們……我干!”
  
  孟非卿道:“我只後悔當年沒能殺盡黑魔海妖人,讓他們作孽至今。”
  
  臧修也道:“岳帥當年也是於心不忍,收容幾名傀儡姬留在山村中。結果十余日間,整個村子都被這些毒姬毀掉。岳帥痛定思痛才定下這條規矩。”
  
  那些女子軟綿綿倒在地上,像睡著一樣,幾乎看不出死亡的痛苦。孟非卿拍了拍程宗揚的肩,“兄弟,切不可有婦人之仁。死在我們手中恐怕是她們最好的結局。”
  
  “我知道……”程宗揚無力地說:“還是有點不舒服。難道你們沒有辦法救她們嗎?”
  
  孟非卿搖了搖頭,“黑魔海的巫術豈是那麼容易破解?”
  
  程宗揚吐口悶氣,“早知道我就不放姓巫的那個老河馬走了。”
  
  孟非卿道:“超度了吧。”
  
  程宗揚一手按著額角,轉身朝洞窟另一側走去,不忍心再看那些傀儡姬屍橫遍地的慘狀。秦檜和泉玉姬左右跟在他身後,留下星月湖等人清理現場。
  
  程宗揚望了望水面,魚無夷的屍體已經沈入水底。他長歎一口氣,結局竟是這樣,真不知是喜是悲。
  
  “公子。”秦檜朝程宗揚使個眼色,低聲道:“裡面還有東西。”
  
  程宗揚扭過頭。秦檜道:“剛才我察看時發現的,在這邊。”
  
  秦檜領著程宗揚走了數十丈,繞過一堆亂石。石隙隱秘處有一扇小鐵門。
  
  “這是什麼地方?”
  
  “似乎是寶庫。”回答的是泉玉姬,她說道:“教裡有要緊東西才用這種鐵門。”
  
  秦檜讓開身體,笑道:“有勞了。”
  
  泉玉姬摸索片刻,機括“答”的跳開;鐵門分開一線,裡面黑沈沈看不到盡頭。
  
  秦檜把用過的竹筒纏上布條做成一枝簡易火把,當先進入。洞內是一條狹長甬道,兩旁開著倉庫般的耳室。
  
  程宗揚一間間走過去,一大半石室都空著,倒是其中一間地上放著兩口木箱。
  
  程宗揚拿來火把,只見箱上貼著封條,上面赫然是建康雲氏錢莊的花押。
  
  程宗揚立即抽刀劈開箱蓋的鎖鈕,不由得眼前一亮。木箱內滿滿推著銖錢,在黑暗中散發黃澄澄的光芒;竟然都是金銖!
  
  程宗揚禁不住吹聲口哨'’“運氣真好!這下發了筆橫財!”
  
  秦檜道:“兩大箱金銖,黑魔海真是生財有道。看樣子起碼有三、四萬枚。”
  
  “五萬枚!”
  
  程宗揚心裡有數,這筆巨款又是從建康運來,不用問,肯定是晉宮被運走的五萬金銖;黑魔海千裡迢迢從建康運來,拿到手還沒來得及動用,倒便宜自己。
  
  程宗揚拿起一把金銖,感受錢銖沈甸甸的分量。秦檜笑道:“恭喜公子。公子的臨江樓建成有望。”
  
  程宗揚琢磨片刻,丟下金銖拍了拍手。“會之,你給孟老大送過去。有了這筆錢,孟老大的江州之戰就輕松多了。”
  
  秦檜為之啞然。這位家主一直以商人自居,說掙錢說得口響,這會兒平白得了一大筆錢卻沒有半分吝嗇,全拿給孟非卿充作軍資。
  
  “家主揮金如土,屬下自當奉陪。”秦檜笑著拾起一口木箱出了洞窟。
  
  程宗揚邊走邊看,一邊道:“你裝得很像嘛,剛才叫那一聲,我還以為你真被人干掉了呢。”
  
  泉玉姬道:“奴婢的身子還沒有被老爺用夠,不敢輕易去死。”
  
  程宗揚在她臉上捏了一把。“真乖。”
  
  泉玉姬拉開衣帶媚聲道:“老爺,讓奴婢來伺候好嗎?”
  
  自己吸收不少死氣,剛才又和那些傀儡姬廝混,早已欲念勃發,想拿她洩洩火。
  
  這賤人與自己心意相通,不用自己開口就乖乖就范。
  
  程宗揚一把摟住她的腰,手掌朝她衣內探,突然間耳邊傳來一聲呻吟。程宗揚風一般旋過身,拔刀在手,本能將泉玉姬擋在身後。
  
  身後一堵光禿秀的石壁,哪有半個影子?這會兒兩人已經走到甬道盡頭,別說活人,連個能喘氣的生物都沒見到。
  
  片刻後,耳邊又傳來那個微弱呻吟聲。這次程宗揚聽得清楚,聲音竟然是從那堵石壁中傳來的。
  
  程宗揚一陣毛骨悚然,他硬著頭皮用刀尖挑了挑石壁,沒有發現絲毫異樣。剛才他下意識的舉動卻讓泉玉姬露出復雜眼神。她這種御姬奴和那些被教尊挑選的九御一樣,都是可以隨手丟棄的犧牲品,何時被主人保護過?
  
  程宗揚試著敲了敲巖石,猜測這裡也許有機關,整座石壁都可以移動,背後另有空間。可惜東敲西打半晌也沒有找到機括。
  
  程宗揚懊惱地停下手,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大笨瓜!”
  
  程宗揚一陣驚喜。“死丫頭!株目レ跑哪兒了?”
  
  小紫拿著一柄小扇子,像淑女一樣輕輕扇著,笑吟吟道:“打打殺殺的事人家才不做呢。當然是等你們打完了,看看有什麼好玩的。”
  
  “你就偷懶吧!過來看看這個!”程宗揚敲了敲石壁,“後面好像是空的。你不是很聰明嗎?找找機關在哪兒?”
  
  “笨死你了。”小紫拿過珊瑚匕首往壁上一刺,雪亮鋒刃輕輕松松直沒至柄,接著挖下一犬塊巖石。
  
  程宗揚冷笑一聲,氣哼哼道:“別以為我會誇你聰明!我讓你找機關,誰讓你挖牆了?這是作弊!”
  
  小紫白了他一眼,把匕首丟給泉玉姬。泉玉姬連削帶刺,不多時挖出一個大洞。
  
  程宗揚把火把遞進去,伸頭看了一眼。石壁後果然是一間石室,室內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充當桌子的黑色玄武巖便空無一物。但那個聲音毫無疑問是從石室傳來。
  
  程宗揚心裡升起一個念頭:真是見鬼了……
  
  呻吟聲再次響起,程宗揚舉起火把朝聲音來處揮去,只見洞窟角落赫然放著一具棺材!那具棺材直立著豎在牆角,表面黑漆已經脫落,露出黏在上面的絮麻。小紫抱住他的手臂小聲道:“好可怕……嗚嗚……”
  
  程宗揚差點氣得笑出來。“就算真是鬼,它也怕你好不好?”
  
  程宗揚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握著匕首,真氣貫滿全身,然後舉起匕首刺在棺木接縫處用ロ一挑。
  
  沈重棺蓋倒落下來,露出一個美艷倩影。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5:04

第五章  棺中倩影
  
  誰也沒想到棺材中會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子。她直挺挺立在棺中,頭頸和手腳關節都被幾根橫木卡住。那些橫木的位置很有技巧,打開時,她可以行動自如地從棺內出來;一旦釘上棺蓋,裡面的人便被牢牢卡住,動彈不得。
  
  程宗揚定了定神,驚異地發現這女子不僅容貌美艷至極,而且氣質不凡。那種雍容華美之態比晉宮麗妃還勝過幾分。
  
  她秀發盤成雲髻,鬢側垂下一彎烏亮發絲,微微俺住一側雪白臉頰,使她美艷面孔平添幾分嫵媚。她臉頰膚色像珍珠一樣瑩白,塗過胭脂的美唇嬌紅欲滴。雙眉猶如彎月,又長又濃密的睫毛使她黑白分明的美目愈發迷人。
  
  看著面前的陌生人,她眼中露出一絲驚惶,怯生生不敢做聲。
  
  小紫兩手叉腰,槍先道:“我們是巫嬤嬤派來的。”
  
  美婦身體微微一顫,勉強露出笑容,柔聲道:“妾身見過姐姐。”
  
  她語調柔軟,聽在耳中說不出的柔美動人。程宗揚把到嘴邊的口哨硬生生咽回去,仔細打量眼前美婦。她比麗娘更顯成熟,體態豐?,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濃濃的熟艷風情。
  
  雖然被人封在棺木中,她的衣飾卻出奇奢華,較之娛人耳目的傀儡姬更勝一籌。
  
  她上身是一件對襟的朱紅羅衣,雖然已洗濯過,依然光彩如新。衣鈕是一顆顆圓潤明珠,紐鎖用金絲挽成。腰側的七彩絲絛懸著一副光潔瑩潤的九葉玉佩,下身羅裙長及地面,勾勒出婀娜身材。
  
  小紫道:“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啊?”
  
  美婦露出茫然眼神:“妾身……不記得了……”
  
  程宗揚忍不住道:“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了嗎?你從哪裡來的?”
  
  美婦赧然道:“……不記得了。”
  
  程宗揚提醒:“是臨安嗎?”
  
  美婦努力想了半晌,最後還是搖頭。
  
  小紫踩了程宗揚一腳,免得他漏出底細,一邊笑吟吟道:“那我們是誰,你總該知道吧?”
  
  美婦明顯松口氣。她挽住白玉般的雙手,恭敬地柔聲說:“姐姐是嬤嬤派來的,這位公子想必就是嬤嬤說的客人。”
  
  小紫拍手笑道:“我還以為你是傻瓜呢。原來不是哦。”
  
  美婦臉上露出一抹羞赧紅暈:“請姐姐恕罪,妾身得了暈厥症,以前的事都忘掉了。對不起。”
  
  “我們是來做什麼的,你也知道囉?”
  
  美婦臉色微微發白,她垂下頭,半晌沒有做聲。
  
  小紫笑道:“還沒有想明白呢,只好把你再封在棺材裡嘍。”
  
  “不要!”美婦失聲叫道。
  
  一想到被活生生封在棺中與外界隔絕的滋味,美婦不由嬌軀一陣戰栗,急忙道,“妾身知道的。妾身,妾身這便跳給客人看……”
  
  泉玉姬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她是豢奴。那具黑棺是巫嬤嬤用來調教不聽話的奴婢。”
  
  程宗揚還沒開口又被小紫踩了一腳,只好把一肚子疑問嚇回去。
  
  看來這個美婦是巫嬤嬤說的那個新從臨安送來的豢奴。看她的裝扮似乎是個大有身份的女子,不知道黑魔海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她把自己的來歷全都忘掉。
  
  美婦一手提起裙裾,有些吃力地從棺木出來,屈膝向程宗揚施了一禮,然後擡起玉頸,如水美眸望著程宗揚,紅唇微微挑起,露出一個媚惑笑容,柔聲道:“妾身獻舞一闕,祝客人福壽吉祥……”
  
  原來是個舞姬。程宗揚有些好奇地看著她,不知道這個美婦在巫嬤嬤手下學了什麼舞技。
  
  美婦身子一旋,紅裙飄揚著飛起,繞膝旋轉一周慢慢松開。美婦收起惶恐和不安,美須臉龐上,紅潤唇瓣宛如鮮花綻放,曼聲唱道:“昔有佳人,蘭玉其身,今有貴客,為君洗塵。”
  
  她一邊清音詠唱,一邊一手繞到頸後拂起秀發,露出白膩如玉的粉頸;一手取下髻上簪子,輕輕放在玄武巖上。
  
  “瑰逸妙姿,曠世秀群,傾城艷色,雅志輕雲。”她用美妙歌聲勾勒出一個絕代佳人,不僅風華絕世,而且雅志高潔,令人神往。
  
  接著美婦轉過身面對客人,輕移蓮步,搖曳生姿地款款走來。一邊挺起豐隆胸部,一邊兩手按住衣領那顆龍眼大小的珍珠鈕扣,白嫩玉指一旋,解開衣襟。
  
  “美目流眄,皓袖綻紛……”在程宗揚錯愕目光下,美婦一邊輕歌曼舞,一邊用優美動作解開羅衫輕輕分開。華美繡衫從肩上滑下,她一手撫住雪白香肩,水汪汪的美目望著程宗揚,緩緩褪下羅衫。
  
  這是……脫衣舞嗎?程宗揚腦中跳出這個念頭。
  
  羅衫飄落在地,露出一具曲線飽滿的胴體。建康女子的內衣多半帶有半袖,稱為兩當;她裡面穿的則是一件蔥綠抹胸。
  
  這件抹胸的外觀與自己熟悉的小吊帶相似,用一幅細絹貼身裁成,由後向前在胸前用細絲帶束緊,將雙乳擠得高高聳起。美婦的抹胸質地名貴,泛著柔和的蔥綠光澤,將雪白香肩和雙臂更襯得膚光動人。
  
  美婦雙手撫在乳側,貼著胴體曲線向下移去,挽住腰間衣帶。她大紅羅裙繁著絲絛,在腰側打成一個合歡結。美婦扯住絲絛輕輕一拉,羅裙在她腰間凝止片刻,貼著她腰腿的優美弧線滑落下來。
  
  美婦用足尖挑起羅裙輕輕一提,羅裙滑到一邊。只剩下貼身內衣的美婦立在室中,楊起雪白雙臂;雙手放在腦後,挺起雙乳,向客人展示自己優美的體型,一邊柔聲唱道:“窈窕纖身兮,凝脂其膚。賓客舉觴兮,以娛耳目。”
  
  美婦穿的抹胸向下垂到大腿中段,裡面還穿著貼身褻褲。她變換姿勢讓客人盡情觀賞自己胴體的美態,再轉過身將抹胸提到腰間,接著兩手挽著褒褲邊緣,貼著肌膚緩緩褪下。
  
  還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沒想到這裡有人跳脫衣舞。自己以前看過的脫衣舞都是配著重金屬搖滾的強烈節奏,一幫妖艷的脫衣舞女使勁擺動肢體,看誰把衣服扔得更遠、誰奶子挺得更高。
  
  眼前這個美婦的舞姿可以用“靜美”形容,配著她成熟美!!的風情,每個動作都充滿撩人春意,再加上嬌軀美妙曲線和半裸的香肌玉膚,讓人禁不住想象她薄薄衣物下,那具胴體該是怎樣香艷和性感……
  
  美婦玉手貼著渾圓雪臀慢慢滑下,薄如輕紗的細絹向下卷起。柔軟纖美的腰肢、白滑如雪的臀肉漸漸展露出來。那道光潤臀溝如脂如玉,在暗淡火光下散發出誘人的白膩……
  
  “程兄!”一個威猛聲音遠遠傳來。
  
  程宗揚大叫不好,連忙對小紫道,“快把她藏起來!”
  
  小紫不情願地說:“人家剛看了一半,還沒有看過癮呢。”
  
  “別鬧了!”程宗揚在小紫耳邊道:“千萬別讓孟老大撞見!要不然她就活不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往泉賤人的魂影上撞了一記。泉玉姬明白過來,一邊嬌喘連聲,一邊低叫:“老爺……有人來了……”
  
  程宗揚一邊裝成提衣服,一邊從洞口鑽出去打哈哈:“孟老大,你怎麼來了?”
  
  孟非卿聽到裡面的聲音,只當他和泉玉姬胡混;不疑有他,揶揄道:“連場大戰,兄弟真是風流豪傑。”
  
  程宗揚干笑兩聲掩飾過去。
  
  孟非卿道‘’“會之說你找到黑魔海的銀庫,好家夥!五萬金銖!”
  
  孟非卿為籌措軍費已經傷透腦筋,這會兒憑空得到一筆巨款,江州之戰又多了幾分把握,不禁大為開懷。7程宗揚踢了踢剩下那口木箱。“黑魔海窮得只剩錢,除了這點金銖,什麼都沒有。”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無主橫財,大夥見者有份!四六分成,我六你四。你的兩萬金銖我先借來使使!”
  
  程宗揚苦笑:“孟老大,你還真不客氣。”
  
  孟非卿大笑道:“你以為我還不起嗎?”
  
  程宗揚聳了聳肩。“盡管拿吧,就當我沒看見好了。會之,你給孟老大幫把手,說不定孟老大一高興還能賞你幾個。”
  
  “何必勞煩秦兄大駕!”
  
  孟非卿扳開木箱看了一眼,裡面果然是滿滿一整箱金銖。匡仲玉拿起一枚掂了掂,點點頭。孟非卿一揮手,後面兩名軍士過來搬起木箱。
  
  孟非卿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不瞞你說,因為手頭緊,除了兵刃弓箭,我連衣甲的錢都沒算在裡面。這下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程宗揚掛念著後面那個美婦,如果讓孟老大撞見,一句“按老規矩處置”把那個尤物一掌拍死,實在太殘忍。
  
  “孟老大,咱們掃清黑魔海這處巢穴,現在又有了錢,是不是該啟程往江州?”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去,給小紫留下轉移空間。
  
  孟非卿只當泉玉姬不好意思讓人看見,與程宗揚一同邊走邊道:“原來我準備再待上一個月,籌足軍費再往江州。有程兄弟幫忙先後討來兩筆巨款,已經夠用。
  
  再過幾日我便往江州去。”
  
  程宗揚想起有人洩漏左武軍行蹤的事。“洛陽那邊有消息嗎?”
  
  “哪有這般快。從洛陽飛鴿傳書,一來一回最少要三、四天時間。加上那邊還要打探消息,最快要明天才有信傳來。到時我們走陸路,晝夜兼馳半個月就能趕到江州。”
  
  “雲水還沒有解禁?”
  
  “昨日已經解禁了。不過走水路是逆水行舟,不及陸路快捷。雖然辛苦些,能早一日趕到也是好的。”
  
  “這麼說我們後天就能走?”9????“八天。”孟非卿停下腳步,“還有兩件事要處置。”
  
  “孟老大,看你笑這麼閱心,似乎有好事?”
  
  孟非卿哈哈笑道:“沒錯!其中一件是光明觀堂!”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小心道:“你們有光明觀堂的消息了?”
  
  “光明觀堂接到一筆善款,在畫橋湖選處院子準備開慈幼院。”孟非卿道:“這次光明觀堂來的是幾名年輕弟子,為首的是鶴羽劍姬,還有樂明珠、穆嫣琪、部晶這幾名小丫頭。很好。”
  
  孟非卿是晴州地頭蛇,又有鵬翼社遍布雲水南北的通信網,消息不是一般靈通。可是聽他們的口氣,自己怎麼有種要壞事的感覺呢?
  
  程宗揚干笑兩聲。“光明觀堂那邊有什麼要處置的?”
  
  孟非卿道:“燕姣然欠了我們星月湖兩個人,當然是找她們要人。”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許諾給岳帥兩名弟子當姬妾,真有這事?”
  
  “當日光明觀堂開出條件:只要岳帥剿滅黑魔海,便任由岳帥挑選兩名弟子做為姬妾。事到臨頭,光明觀堂卻改口說要替岳帥挑選絕色。如今她們挑選的丫頭已經十六、七歲,現在不要,難道還等到她們成了殘花敗柳?”
  
  孟非卿冷哼一聲:“月姑娘和紫姑娘身邊都沒有伺候的人,正好要過來一人一個,給兩位姑娘當貼身丫頭。”
  
  程宗揚正想著怎麼開口,孟非卿說道:“小狐狸跟我說過,不就是你看中那個姓樂的丫頭嗎?等我們把人要過來,只要紫姑娘答應,你便收了她當通房丫頭也沒什麼。”
  
  本來自己跟小香瓜挺美好的事情,非要被他們橫插一槓,搞成欺男霸女的勾當。就算自己樂意,小香瓜能樂意嗎?
  
  “人家要是不答應呢?”
  
  孟非卿毫不介意地說:“正好。剿完黑魔海,我們兄弟順手把這根釘子也拔了。”
  
  說到底,星月湖還是把光明觀堂當成敵人。記得小狐狸說過,當年岳帥想請光明觀堂收留月霜,卻被光明觀堂的燕姣然翻臉出賣,星月湖忍這口惡氣已經不是一兩天。
  
  自己見過的孟老大、斯明信、盧景、小狐狸這些都不是善茬,沒借口還得制造借口,何況有這麼大的把柄在手裡呢?
  
  兩人走到剛才的洞窟,只見臧修盤膝坐在屍堆前,一手平放胸口,正在念誦《注生論》超渡亡靈。
  
  “贊諸佛功德,無有分別心,何等世界無,佛法功德寶。我願皆往生,示佛法如佛,我作論說偈,願見彌陀佛。普共諸眾生,往生安樂國……”
  
  匡仲玉也稽首道:“無上太乙渡厄天尊!”
  
  “秋小子,你怎麼在這兒?”
  
  秋少君坐在角落,臉上神情看不出是悲是喜。他揉了揉鼻子,半晌歎道:“死了好多人……”
  
  敖潤打著赤膊,身上沾滿血跡,眼中還留著未褪的血紅色。“你不殺人,別人就要殺你!難道坐著等別人來砍嗎?”
  
  秋少君道:“我不讓他殺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把他殺死呢?”
  
  這小子年紀輕輕就這麼迂腐,敖潤幾乎想揪住他暴打一頓。
  
  馮源在旁邊道:“老程,你見過嗎?咱們秋道長是吃齋的。喂,小秋子,你是不是天齋啊?生下來就不沾葷腫?”
  
  秋少君沒精打采地說:“你們不知道吃素的好處……”
  
  程宗揚咧了咧嘴:“娶妻納妾的和尚、吃齋的道士,這都是什麼人啊?”
  
  敖潤好不容易壓下火,對程宗揚道そ‘“老程,聽說姓魚的死在你手裡?給老張報仇,我替他謝謝你了。”
  
  秋少君悵然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啊……”
  
  “我干!”敖潤揪住他一拳擂過去,“臭小子!看我揍不扁你!”
  
  “哇!剛才還叫我道長,這會兒叫我臭小子!敷先生,不要太過分啊!”
  
  程宗揚拉開敖潤,對秋少君道:“行了,蟲小子,別生悶氣,明天我帶你去放煙花。”
  
  秋少君精神一振:“煙花?很貴的哦!我一直想放,就是沒錢買。”
  
  “人家是窮廟富方丈,哪兒見過你這麼窮的觀主?觀裡有鬼也是窮鬼!”
  
  “不是窮鬼。”秋少君認真道:“我問過,是吊死鬼。”3“我干!你這個見過鬼的陰人,離我遠點—ア回到住處,程宗揚第一件事就是盤膝打坐,眼觀鼻、鼻觀心,屏息凝神展開內視,審視自己氣脈的運行。
  
  這一戰吸收的死氣雖然不少,有分量的卻不多。唯一的強手青軀最後施展天龍解體、形神俱滅,讓自己半點便宜都沒撈到。剩下的是三級左右修為,連四級的都沒幾個。
  
  想起來有點後悔,自己應該直接干掉姓魚的,把他的死氣吸收過來,免得那小子白死。
  
  程宗揚輕車熟路地將死氣化為真元,納入丹田,起身活動手腳。
  
  每次吸收完死氣,自己就狀態亢奮,這次也不例外。剛才在石窟裡被撩撥得火起,急需發洩。程宗揚剛準備把泉賤人召喚過來,又改了主意。他拉開門,大搖大擺地朝內室走去。
  
  小紫慵懶地坐在椅上,泉玉姬在後面給她捏肩。從黑魔海帶出來的美婦已經穿好衣服,屈腿並膝跪坐在蒲團上,柔聲道:”妾身數日前從睡夢中醒來,什麼都不記得,還是聽了嬤嬤教誨才知道妾身原本是嬤嬤豢養的奴婢。“
  
  程宗揚好奇地看著她,雖然她把自己當成奴婢,但神態安詳、舉止從容,身居下位也沒有半點諂色,反而流露大戶人家都少見的雍容之態,怎麼看都像是個貴掃。
  
  小紫道:”後來呢?“
  
  ”妾身自從得了暈厥症,以前習過的舞蹈也忘卻了。嬤嬤讓人重新來教妾身練習……“美婦姣麗面孔微微一紅,”妾身蘇醒後,連性子也變了許多。嬤嬤生氣才把妾身關在棺中反省。“
  
  小紫擡眼笑道:”反省了嗎?“
  
  ”妾身想過了,惹嬤嬤生氣都是妾身自己的不是。“
  
  ”你為什麼會惹巫嬤嬤生氣呢?“
  
  ”嬤嬤讓妾身跳的舞蹈是一邊跳一邊脫衣服的……“美婦面露紅暈,羞答答道:”嬤嬤說,妾身以前就是在廳上獻舞的姬奴,每次有客人來便脫了衣物跳給客人看。嬤嬤還說,若不是妾身生得妖艷、身子白淨,能讓客人開心,何必白養妾身這個什麼都不會做的無用廢物?妾身什麼都不記得,才惹得嬤嬤生氣……“
  
  小紫頭也不回地笑道:”程頭兒,你離那麼遠怎麼看得清呢?喂,你的主人來了,跳給他看好了。“
  
  程宗揚道:”誰說我是來看跳舞的?“
  
  小紫用手指刮臉羞他。
  
  程宗揚冷笑一聲,”小人之心!其實我有事情要做!喂,姓魚的有件東西在馬王巷,你陪我去好不好?“
  
  ”人家才不去呢。“
  
  ”那好,我帶泉賤人去。“
  
  小紫笑咪咪道:”不好。你這個大淫賊。“
  
  ”哈哈!“程宗揚干笑兩聲,”你們都不去,我自己去總可以吧?“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6:26

第六章  香粉明珠
  
  馬王巷,七海客棧。
  
  程宗揚費力地把手從梁柱空洞抽出來,掌中多了一塊小小的東西。他從梁上躍下來,擡起手掌在燈下仔細打量。
  
  假如世上有黑色琥珀,那麼這就是一塊琥拍。但最株奇的不是它的顏色,而是琥珀半透明的墨色中,赫然封著一條銀白小魚。
  
  ”嘖嘖,這倒黴的魚不會是學人家爬樹,結果被樹脂裹住吧?死丫頭,你說是不是?“程宗揚回過頭才想起小紫根本沒來。
  
  死丫頭這兩天有點不對勁,換成以前這種撿便宜的事她早哭喊著來了。今天對黑魔海時她沒有出手,事關魚家機密的東西她也興致缺缺。再加上這兩天好像都沒沾水……死丫頭不會是大姨媽來了吧?
  
  程宗揚收起琥珀,盤算給小紫買點什麼東西補補身體。死丫頭發育快點,自己也好早點吃到這顆小蜜桃……
  
  在琥珀放入背包的剎那,程宗揚突然停住動作,一把將那塊琥珀舉到眼前。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琥珀中的銀魚原來是頭左尾右;這會兒銀魚不知何時變換一個角度,頭部正對著自己。程宗揚晃了晃琥拍,銀魚紋絲未動。陰陽魚?難道不該是兩條嗎?莫非還有一條黑魚?
  
  那條銀魚不再動作,想象中的黑魚更是半點渣都沒有看到。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端倪,只好把陰陽魚揣到背包裡,離開客棧。
  
  天色已經大亮,整座晴州城仿佛從沈睡中醒來,不時能看到牽著馬匹的馬販路過。來自各地的商人懷著追逐財富的夢想,蜂擁來到這處晴州最大的馬市。
  
  時間還早,巷中湯肆擠滿食客,有的行色匆匆,有的神態悠閒,大一點的館子更少不了說書藝人賣弄技藝。
  
  程宗揚要了一籠包子、一碗豆腐湯,慢悠悠吃著。這邊一個說書人說雲水解禁,陶氏錢莊許諾所有誤期船只都可以從錢莊得到一筆低息貸款,引來一片歡呼。
  
  接著又有人說江州有戰事發生,鐵器、毛皮、糧食開始漲價,來自晉國的藥材更是暴漲數倍,讓大夥抓住機會交易。
  
  靠窗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談論道門養生心得,旁邊一席’Я、五砠?輕人正激辯縱橫術,還有幾個小販在人群間穿梭,攜籃叫賣。
  
  睛州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見過最忙碌也最愜意的城市,充滿活力與激情,擁有包容一切的胸懷;無論是落魄的文人還是魯莽的武者,每個人在這裡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盡情展現自己的才能,自由自在!直到很久以後,程宗揚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麼離譜。
  
  程宗揚喝完最後一口湯,丟了二十枚銅銖在桌上!晴州物價比其他地方高得多。自己離開建康時分文未帶,還是在廣陽從遊蟬那裡拿了幾百銀銖;不過一路有鵬翼社照應,吃喝用度都沒花什麼錢。
  
  後來秦檜趕到,死奸臣帶了一千金銖,足有二十多斤,手頭頓時寬裕許多。
  
  程宗揚猶豫著去鵬翼社上孟老大該死的軍事課?還是老老實實回住處跟死丫頭斗斗嘴,琢磨琢磨這條陰陽魚?忽然巷口一陣喧鬧,幾個童子興高采烈地跑進來。
  
  ”來啦!來啦!“
  
  兩旁店鋪的人紛紛湧上街頭,連欄桿內也擠滿人,眾人都踮起腳尖翹首望著巷不多時,外面傳來一陣熱鬧鑼鼓聲,接著兩頭披紅掛彩的白牛拉著大車出現在巷口。
  
  車上載著一面八尺大鼓,四名穿著勁裝的鼓手分據四角,同時振臂擊鼓;後面一群人舉著彩旗,伴著鼓點節奏搖旗喊道:”晴州飛羽,天下第一!“
  
  ”蘇述!“有眼尖的指著車上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叫道。
  
  一群人都湧過去,爭相目睹這位飛羽社蹺球名家的風采。
  
  蘇述擡臂朝眾人招手,樓上有人拋來一顆鞠球;蘇述頭一擺,用肩頭將鞠球顛起,動作干淨利落,引來一片歡呼。
  
  正熱鬧間,對面也來了一隊人馬。他們舉著長竿,一個個精神抖擻高聲喊道:
  
  ”山岳正賽!齊雲必勝!“
  
  ”黃如意!“樓上幾名女子尖聲喊道。
  
  隊伍前面一個英俊少年咧嘴一笑,朝她們搖了搖手,又引來一片尖叫。
  
  兩邊狹路相逢,立刻較上勁來。飛羽社的蘇述飛身躍到鼓上,壯碩身材輕如鴻毛,沒有發出半點響聲。他擡腿先來個神龍擺尾,腳尖一挑,鞠球流星般飛上天際,然後肩頭一側用腳尖接住,接著向上一提,那球流星般飛起,就像沾在他身上一樣繞體飛轉。
  
  齊雲社也不甘示弱,黃如意猿猴般攀上竿頭,左腳金雞獨立穩穩站住;拋起鞠球先來個燕歸巢,接著風擺荷、斜插花、佛頂珠、雙肩背月……在細不容指的竹竿上做出諸般花樣,令人目不暇接。
  
  巷中喝彩聲連成一片,不僅剛才幾個辯論縱橫術的年輕人大力鼓掌叫好,連幾個老者也捋著胡須,瞇眼笑道:”看飛羽社的氣勢,下一場該有七、八分的贏面!“
  
  旁邊有人笑道:”劉老押了幾注?“
  
  ”不多,十貫小錢。“
  
  一個年輕人插口道:”齊雲社只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老者道:”齊雲社自從少了那位擅長盤球的副挾,實力大減,接連幾年都是涉險過關,贏得僥幸。今年飛羽社風頭正勁,未必會輸給齊雲。倒是臨安的七星社實力不俗。“
  
  店裡的小二提著茶壺過來,忍不住道:”咱們晴州鞠社還能輸給外人?“
  
  又有人道:”劉老說得不錯,臨安七星社接連幾年都是一球小負,今年還有樁稀奇事:上場剛打了一半,左竿網突然換人,新來那個真是條好漢!那腳法!不是抆吹牛,整個晴州沒有幾個人能比上。七星社來勢不善,再加上長安的蟠龍社和洛陽的白馬社,八進四,能有兩支晴州鞭社就不錯了。“
  
  樓內眾人議論紛紛,下面兩位蹴鞠名手當街較藝,巷中愈發熱鬧;蘇述和黃如意每做出一個花樣,人群便爆發出一片喝彩聲。臨街樓上,幾名少女尖叫著鞭手名字,看客紛紛掏出銖錢朝軸社隊伍投去。更有幾家賭場不失時機地開出盤口,為雙方比賽押注。
  
  這種熱鬧場面讓程宗揚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恍惚間,他仿佛看到謝藝唇角那一抹笑容。
  
  程宗揚忽然想起,八天後就是謝藝念念不忘的蹴鞠盛會、山岳正賽的日子。可惜……
  
  ”可惜藝哥再也看不到了。“一個聲音冷冷說道。
  
  程宗揚回過頭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那人身材高瘦,穿著一襲舊羊皮袍子;鷹鼻豺目、臉色陰郁,雖然站在那裡,卻像個影子般捉摸不定。
  
  程宗揚松口氣。”原來是斯四哥。你不是去江州了嗎?怎麼在這兒?“
  
  斯明信望著場中球手。”我剛從夜影關過來。“
  
  程宗揚腦中一亮。”原來是你親自去盯劍玉姬?怪不得孟老大那麼放心呢。你們見到劍玉姬了嗎?交手沒有?“
  
  斯明信搖頭,”她沒出現。“
  
  程宗揚怔了一下。”怎麼會這樣?“
  
  斯明信默不做聲地盯著竿上賣弄鞠藝的少年,過了會兒道:”也許她聞到味道不對,槍先躲起來。“
  
  看到他專注眼神,程宗揚禁不住道:”齊雲社是你們的吧?“
  
  ”我和大哥、藝哥和老五建的。“斯明信道:”有十年時間,我們四兄弟所向披靡,從沒輸過一場。後來藝哥去了臨安加入七星社。那幾年我和老五都卯足勁要贏藝哥,沒讓藝哥拿過山岳金尊。“說著他”啪“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半邊臉頓時腫起來。
  
  程宗揚知道他們兄弟心裡有愧,覺得對不住謝藝,安慰道,”等我們找到幕後指使人,提他的頭去祭祀藝哥。“說著他岔開話題,”四哥,你剛從江州回來,那邊怎麼樣?“
  
  ”都好。“斯明信道:”前幾日謝幼度整頓北府兵,大量購置武器,裁汰下來的兵甲被我們全買了。“
  
  程宗揚生出一絲古怪感覺。北府兵這時換裝備,還把替換下來的兵甲折價賣掉,分明是暗中支持這支叛軍。難道王茂弘真像他自己說的,割出兩州讓小狐狸搞著玩?
  
  ”四哥這趟回來是為了黑魔海?“
  
  斯明信沒有回答,只盯著巷中較藝的鞠手。
  
  看著他的目光,程宗揚叫道:”你不會是回來參加比賽吧?“
  
  ”當然要參加!“斯明信露出狂熱眼神,”七星社的左竿網簡直是狗屎!我打斷他的腿,讓他滾出晴州!給藝哥做左竿網,他也配!“
  
  斯明信給自己的印象就像在冷藏室裡凍了七年剛拿出來,周身都散發逼人寒氣,自己還沒有見過他這樣狂熱。
  
  程宗揚咽口吐沫。”你也太狠了吧?“
  
  ”這次山岳正賽的金尊,我要替藝哥奪過來。“斯明信道:”把它葬到藝哥墳裡。ウ期明信拉下兜帽,掩住受傷面孔,像水滴一樣消失在人群中。程宗揚愣了一會兒,搖搖頭。
  
  斯明信外冷內熱,小狐狸外表狂放,內裡極端冷靜,不過發起親來如出一轍,顯示星月湖大營給他們留下的深刻印記。
  
  程宗揚攔住一名賣水果的小販,丟枚銀銖給他:“胭脂巷怎麼走?”
  
  那小販接到銀銖,眼睛頓時一亮。“客官要去胭脂巷?盡管包在小的身上!小的自己帶船,只要半個銀銖,順水一刻鍾就到!”
  
  撞見這個有錢的外鄉公子哥,小販連生意都不做,一邊提籃子領程宗揚找到船只往胭脂巷去,一邊誇口胭脂巷的姑娘如何漂亮。
  
  “碧雲館的花大姐,身子又白又嫩,人又多情,常說只要弄得爽利,白嫖也情願。客人要不喜歡年紀大的,相思館有幾個還未梳弄過的清倌人,鮮花般的妙人。棚客人若是想換換口味呢,內巷的蘇幕遮有的是異族美人……”
  
  程宗揚心裡苦笑,自己吸收死氣之後真陽充裕,從昨晚就一直干挺著到現在。
  
  枉自身邊放著三個漂亮女人還要嫖娼救急,真是到哪兒說理去?
  
  上了船小販還喋喋不休,程宗揚索性不去理他。小販見他沒有接口,會意地笑著擠眼,壓低聲音道:“原來客官喜歡男風,那去胭脂巷不合適,要去上元坊,渾名龍陽宮……”
  
  程宗揚惡作劇心起,笑咪咪道:“我看你就不錯。”
  
  小販連忙擺手,“小的可干不了這個。”
  
  程宗揚剛清靜兩分鍾,小販又湊過來,涎著臉道:“那個……多少錢?”
  
  程宗揚猛地站起身,腦袋險些撞到船篷。
  
  “小香瓜!”
  
  岸上一個少女正拿著一串糖萌蘆,小嘴塞得滿滿的吃得開心。聽到聲音,她扭過頭露出驚喜眼神。
  
  小販也伸出腦袋:“喲,這姑娘生得真標致,是客官認識的粉頭?”
  
  程宗揚抓出一把金銖。“這船我買了,我數到一?一,立刻滾!”
  
  小販怔了一下,程宗揚“嘩”的收起一半,“一!”
  
  小販立即從他手裡搶過剩下的金銖,一個猛子扎進水裡,濺著浪花一路狗刨地遊走。
  
  樂明珠拋下糖葫蘆躍上小船:“大笨瓜!唔……”
  
  程宗揚扯下船艙布簾,一把抱住她香軟身子滾到艙內,對著她的小嘴狠狠親過去,良久才松開嘴大笑道:“甜死我了!”
  
  樂明珠快樂得像一只小鳥,嘰嘰喳喳說道:“你怎麼在這裡!”
  
  “當然是等你了!我說我為什麼一直挺著,原來它是在等你!”說著程宗揚戲謔地擠她一下,“硬不硬?”
  
  樂明珠踢了他一腳,“討厭!”
  
  “哇,你把它踢壞就沒得玩了!”
  
  “你騙人,人家很輕的,才踢不壞呢!”
  
  見到小香瓜,程宗揚心花怒放,早把胭脂巷拋到九霄雲外,貼在她耳邊壞笑4道:“一會兒拿你的小屁眼兒用力夾它,讓它口吐白沫的服軟,好不好?”
  
  “犬壞蛋,又想干人家屁眼兒。”
  
  程宗揚叫道:“難道你的小屁眼兒不想親我的大肉棒?”
  
  “壞死你了!”小丫頭握住粉拳在他胸口打了幾下,嘟起小嘴,“不要啦……
  
  你把人家衣服弄亂了,潘師姐看到要罵的。”
  
  “潘姐兒罵你了?”
  
  “還沒有。但她知道了肯定會罵。哎呀!人家想起來就好頭痛。”樂明珠苦惱地皺起小臉,果然很頭痛。
  
  “怕什麼?”程宗揚拉開她的衣帶,呵哄道:“你若怕衣服弄亂,把衣服脫光好了。”
  
  “沒事的。外面又看不到。”
  
  “別舔人家耳朵……”樂明珠推開他的嘴巴,揉著耳珠嘟囔:“舔得人家渾身都癢起來了。”
  
  “那讓我親親你的小香瓜。”
  
  “不要……”
  
  程宗揚使出渾身解術哄弄小丫頭,心裡的歡喜仿佛要流溢出來。樂明珠的高興也和他一樣,只不過剛被師姐訓了一路,不像程宗揚肆無忌憚,但在程宗揚的呵哄下也乖乖答應。失去操縱的船體在水中隨風微微飄蕩,船艙兩端布簾放下,艙內形成一個小小的密閉空間。陽光透過烏蓬交織的竹篾在艙內投下淡淡影子,空氣中洋溢水果香氣和少女甜美的芬芳。
  
  程宗揚將外衣鋪在艙板上,把樂明珠抱到上面,從背後摟住她,一邊與她耳鬢廝磨,一邊一件件解開她的衣裳。
  
  “大笨瓜……”樂明珠美目半閉,螓首枕在程宗揚肩上低聲呢喃。
  
  程宗揚在她粉頰上吻了一口,一邊松開她貼身纏著的鮫綃。兩團肥美雪乳從鮮紅鮫綃內彈出,在胸前顫微微抖動。程宗揚張開手掌抓住她充滿彈性的乳球,愛不釋手地揉捏。
  
  小香瓜雙乳豐滿圓碩,手感更是滑膩異常;手指略一用力便陷入充滿彈性的美肉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撫弄,將那對雪乳揉捏得一片火熱。
  
  樂明珠咬住唇瓣,兩顆紅嫩乳頭在他指間慢慢硬起,水靈靈的美目變得越來越濕潤。忽然船側在河渠上磕了一下,船身一歪,樂明珠發出一聲低叫。
  
  這會兒船只漂到哪兒自己都一點不在乎。程宗揚松開她的雙乳,把小香瓜抱在膝上,接著扒住她的褻褲一把扯到膝下。小香瓜裸著雪玉般白膩的胴體坐在他腿上,一邊擔心地問:“會不會有人進來?”
  
  “放心吧,前面就是胭脂巷。最多順水漂到海裡,到時候我們再遊回來。”程宗揚一邊在她光滑玉體上下其手,一邊貼在她耳說:“乖乖的小香瓜……”
  
  “又讓人家擺那種姿勢。”樂明珠無奈地趴在艙內,一邊翹起雪滑美臀,嘟著嘴道:“每次都被你騎在人家屁股上,插人家後面。”
  
  “我們換個姿勢!”
  
  “好啊!”
  
  樂明珠高興地爬到程宗揚腿上,按著他的指點,背對他分開雙腿,屈膝跪坐在他腰間,然後彎下纖腰將雪白圓臀聳翹起來。
  
  樂明珠雙腿張開,雪滑臀肉隨之分開,敞露出光潤的臀溝。柔嫩菊肛在雪般的美肉間綻放,顯示與她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艷麗。
  
  她菊肛圓圓的,軟膩肛洞周圍細密的菊紋幾乎看不清楚,膩脂般的嫩肉沁出一層濕滑汁液,色澤像瑪瑙一樣紅艷欲滴,充滿成熟的性感風情。
  
  小香瓜乖乖趴在自己腿上,白嫩屁股翹在自己觸手可及的位置。小丫頭一點都不覺得這種姿勢有什麼淫蕩的,更不知道顯露的秘境會有怎樣的視覺沖擊力。
  
  直到現在小丫頭對性事仍然似懂非懂,雖然她是光明觀堂出身,學過醫療,對男女之事並不陌生,但對於肛交仍然當成一種好玩的遊戲,一舉一動都流露出渾然天成的天真純美。
  
  一個豆蔻年華、天真可愛的處子卻有放蕩的肛交熟女才有的屁眼,少女粉嫩的雪臀卻綻放堪稱妖淫的後庭花,兩者形成強烈反差,讓程宗揚觀賞之余不得不驚歎焚情膏的威力。死丫頭的焚情膏實在是……太有效了。小香瓜這麼乖的小丫頭都被搞得酷愛肛交。每次自己干她的小屁眼兒都能感到她發自內心的甜蜜。
  
  樂明珠一手扶住他的陽具,一邊向後挪動粉臀。當龜頭頂住嫩肛,火熱觸感使她禁不住嬌軀一顫。她微微擡起雪臀,試探著將龜頭一點一點納入肛中。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去,一根粗壯陽具從腹下筆直挺起,上面一張粉嫩雪臀翹在半空;柔艷的屁眼兒嵌在臀間,吃力地蠕動,像一張可愛小嘴努力含住龜頭塞得滿滿的,一點一點吞下粗長肉棒,不禁胯下一片火熱。
  
  小香瓜的後庭軟膩異常,細嫩肛肉包裹陽具,在火熱堅硬的肉棒上微微抽動,傳來銷魂的柔膩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焚情膏改變她的肉體,小香瓜的肛洞內分泌一層濕滑蜜汁,肛內嫩肉又緊又暖。那種蜜汁與淫液完全不同,沒有淫水充盈並且水分充足;它更像剛塗抹在肛洞上的潤滑劑,只有薄薄一層,不僅讓陽具進入時更加順暢,而且更能感受到她肛肉細膩的紋路。
  
  樂明珠將龜頭納入肛洞,雙手扶住程宗揚的膝蓋昂起上身,白圓屁股努力往下沈去,用柔嫩肛洞一點一點吞入粗硬陽具。妖淫的屁眼兒越張越大,紅艷肛肉被擠得擴散開來,只剩下一圈細細紅肉。
  
  “哎呀……”樂明珠低叫一聲,雪臀猛然一沈壓到程宗揚腹上,臀中已經多了一根又硬又熱的大肉棒,將肛洞撐得滿滿的。她騎在程宗揚腰間,左右擺動屁股,肛內蜜肉蠕動著吐出陽具,來回套弄。
  
  隨著雪球般白滑圓臀上下起落,船體也搖晃起來;她胸前跳動的雪乳更加重了搖擺幅度。等樂明珠意識到,船體搖擺的幅度已讓她跪不穩。她急忙停住動作,好讓船體擺動安靜下來。
  
  等船體停止擺動,剛獲得快感的樂明珠再接再厲,繼續聳動雪臀。但她沈甸甸的乳球加高身體重心,沒幾下小船又開始擺動。
  
  “好討厭,”樂明珠氣惱地說:“是你躺的位置不對!”
  
  程宗揚大笑著張臂把小香瓜抱起來,面對面把她壓在艙板上,下身用力一挺朝她腿間插去。
  
  ????樂明珠嚇得連忙掩住下體,“不要啊!”
  
  “不要就乖乖把腿擡起來!”
  
  “不要弄人家的處女哦。”樂明珠兩手搗住秘處,一邊告誡,一邊翹起白嫩玉腿,把纖足放在程宗揚肩頭。
  
  程宗揚身體往前一傾,肩頭架住小香瓜的雙腿,陽具順勢頂貼她光潤臀溝向前一滑,捅進柔膩的肉孔。
  
  樂明珠“呀”的一聲,肛洞再次被陽具塞滿。等適應陽具帶來的戰栗感,她低喘著說:“原來這樣也可以啊。”
  
  “還有好多花樣呢。改天讓泉……”程宗揚本來想說讓泉賤人教她,還沒說完連忙改口,“改天全教給你!”
  
  “我不要呢。人家只要一個最舒服的就好。”樂明珠高興地說:“人家喜歡這樣,能看到你呢!”
  
  看到小香瓜臉上發自內心的喜悅,程宗揚忍不住親她一口,一手一個抓住她的乳球。‘邊把玩,一邊俯身用力挺動陽具。
  
  這種姿勢用力的重心較低,船身終於不再左右搖擺。兩人一邊交合,一邊在船上順水漂流。
  
  兩人沈浸在肉體交合的愉悅中,渾忘外面的一切。不知過了多久,幾縷歌聲從船篷外傳來,聲音婉轉纏綿。
  
  樂明珠被他搞得嬌喘細細,這會兒聽到歌聲,不禁有點緊張地問:“我們到哪兒了?”
  
  “應該是胭脂巷吧?”程宗揚有些不確定地說。
  
  胭脂巷是晴州人尋花問柳的去處,自己雖然沒有目睹過胭脂巷的盛況,也可以想象;這種地方有人唱曲再正常不過。
  
  兩人都不想打斷這一刻的氛圍,誰也沒有停下來去看,索性待在船艙的小天地裡恣意交合。
  
  程宗揚動作越來越快,樂明珠雙腿架在他肩上,粉嫩圓臀向上擡起,就像一顆白生生的雪球被他壓得不住變形。
  
  隨著陽具抽送,小香瓜滑嫩的屁眼兒越來越軟,肉棒進出間發出柔膩迷人的肉7響。她光滑胴體又白又嫩,肌膚間原本那股處子芬芳愈發甜美馥郁;尤其是那對乳球在程宗揚愛撫下熱得膨脹起來,散發暖融融的香氣0船身微微一震不知撞到什麼東西,停了下來。程宗揚不管三七二十一,挺起陽具,用密集動作用力干著小香瓜的嫩肛,火熱龜頭在她嫩肛內來回穿梭捅弄,將欲望盡情發洩出來。
  
  樂明珠玉頰酡紅,白光光的乳球上,兩顆小巧乳頭硬硬翹著,兩團雪乳來回拋動。陽光透過烏篷斑駁地灑在她雪滑的胴體,香艷至極。她翹起雙腿,雪臀在陽具插弄下時起時落,迎合他的動作。
  
  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船簾下擺在風中不時卷動,外面密密麻麻盡是晴州人慣用的烏篷小船,可這麼多的船只聚在一處卻鴉雀無聲,只有飄渺的歌聲還在繼續。
  
  程宗揚越干越快,最後牛吼一聲,陽具插在樂明珠體內,在她屁眼兒中一洩如注。
  
  這時一陣雷鳴般掌聲驀然響起,接著喝彩聲叫好聲響成一片。
  
  “唱得好!”
  
  “謝爺的賞!”
  
  忽然船簾被人掀開,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客官吉祥。”
  
  外面一個小姑娘捧著籮,裡面扔滿銖錢,分明是唱完曲前來討賞的。程宗揚這會兒還趴在樂明珠身上,兩人都一絲不掛。
  
  看到這一幕,雙方不禁一陣尷尬,但那小姑娘雖然紅了臉,還是執著地遞來錢籮,一邊輕快地說:“討客官的賞。”
  
  程宗揚把小香瓜擋到身後,狼狽地拽過錢袋丟了幾枚銀銖過去。小姑娘笑道:
  
  “謝客官的賞。客官身體好結實呢。”
  
  船簾放下遮斷外面的光線。程宗揚和樂明珠面面相覷,最後禁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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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6:51

第七章  少君心悲
  
  “……明州商會本來要給師傅建生祠的。師傅說,如果建生祠不如建一間慈幼院,好收養孤兒。”
  
  樂明珠偎依在程宗揚懷中絮絮說著話,忽然道:“哎呀,我差點忘了,大笨瓜,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我本來要去胭脂巷辦點事。”
  
  “什麼事啊?”
  
  程宗揚壞笑道:“已經辦完了。喂,你怎麼會在這裡?”
  
  樂明珠苦著臉道:“還不是因為小板凳。”
  
  “鄧晶?”
  
  “是啊。小板凳那次被魚家的壞蛋弄破衣裳,被別人看光光了。小板凳哭了好幾天,把自己關在屋裡也不出門。師姐沒辦法,要我給她買糖葫蘆吃……咦,我的糖葫蘆呢?”
  
  “早被你扔掉了。來,我再帶你買一支。”
  
  樂明珠高興地站起身,忽然低叫一聲,一手捂住小屁股,皺起眉頭。
  
  “是不是痛啊?”
  
  “你還笑,人家下面都被你插腫了,好像塞個杏子,合不起來……”
  
  程宗揚禁不住放聲大笑。小香瓜氣惱地踢了他一腳。“壞死你了,又不是沒有插過,還那麼用力。”
  
  程宗揚被她可愛的模樣引得心動,從後面摟住樂明珠的腰肢把她壓在船艙內。
  
  樂明珠吃驚地說,“哎呀,你還要插人家啊!”
  
  “每回都是兩次,難道你忘了?乖乖的小香瓜,快把屁股擡起來讓老公再插一回!”
  
  “老公不要……”
  
  “老公,輕一點啊……大笨瓜,人家都叫你老公啦……不要那麼用力……外面、外面會聽到的……”
  
  “壞老公……人家就知道你這個壞家夥,哎呀……會騎到人家屁股上……搞人家屁眼兒……老公……人家奶子都被你揉碎了……你好壞……”
  
  程宗揚神清氣爽地回到住處,一位不速之客已在廳中等候多時,這會兒正和秦檜談笑風生。
  
  程宗揚略一錯愕,拱手笑道:“原來是陶公子大駕光臨。”
  
  陶弘敏笑嘻嘻道:“程兄這地方真不好找,若不是孟老板指點,陶五還不知道晴州有這個所在。”
  
  “暫住的陋居,比起陶公子庭院的雅致可差遠了。”程宗揚心裡納悶。身為陶氏錢莊的少東家,巴結這小子的大有人在,他怎麼有間心來找自己喝茶呢?
  
  秦檜笑道:“陶五爺本來是找公子興師問罪,這會兒嘗了公子的龍鳳團餅,不知道是不是氣平了些?”
  
  陶弘敏佯怒道:“說好一起去胭脂巷賞花,程兄卻放我的鴿子!晴州誰不知道只有我陶五說話不算敷?程兄怎麼也來搶我的角色?”
  
  程宗揚抱拳笑道:“都是小弟不是,向陶兄賠個罪。實在是有事在身,抽不出空來。”
  
  陶弘敏也不是真生氣,隨意說笑幾句,話鋒一轉。“程兄與雲氏似乎有點交清?”
  
  程宗揚暗道正題來了,笑道:“前些日子跟孟老板去過建康,與雲三爺有過一面之緣。”
  
  陶弘敏釋然道:“雲家船隊從南海回來也請過我的。可惜我怕坐馬車,乘船又到不了建康,只好作罷。”
  
  程宗揚暗中打起精神,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待廣陽渠開通,陶兄要去建康便可以一路坐船。”
  
  陶弘敏訝道:“程兄不是說笑吧?竟然有人要開通廣陽渠?要知道大江水面要比雲水高出三丈,一旦開通廣陽渠,大江立刻改道,只怕往後成了雲水支流呢。”
  
  秦檜在旁遞上茶點,一邊笑道:“陶五爺對水岸高低這等瑣事都了如指掌,果然了得。”
  
  陶弘敏“刷”的揮開措扇,微笑道:“明人不說暗話。雲氏獨掌晉國商業牛耳,這些年看準晴州接連開了六家商號。若開通廣陽渠,棄了南邊生意東進,我們晴州人多少有些擔心。”
  
  程宗揚道:“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陶兄有什麼好擔心的?”
  
  “晴州對生意人一向來者不拒,但有條戒律是晴州商人都遵守的。”陶弘敏豎起一根手指,“無論哪行生意,晴州人都不允許一家獨大。程兄知道為什麼嗎?”
  
  程宗揚隨口道:“是為了避免一家壟斷經營、操控市場吧。”
  
  陶弘敏撫掌道:“程兄果然不凡!我陶五果然沒有看錯人!我們晴州商人吃了多少虧才定下的規矩,卻被程兄一語道破。”
  
  程宗揚打個哈哈。“隨口胡扯,陶五爺不必當真。”
  
  陶弘敏一邊把玩折扇,一邊笑道:“程兄如此見識,在鵬翼社未免可惜。”
  
  程宗揚本來以為他會開口拉自己跳槽,沒想到陶弘敏話鋒一轉:“不知道程兄對’飛錢‘和’交子‘有什麼看法?”
  
  程宗揚一時沒有想起這兩個有點陌生的名詞,遲疑間,秦檜輕咳一聲。
  
  “據秦某所知,唐國商人外出經商一般不隨身攜帶銖錢,而是將錢放在本地錢莊,由錢莊開出憑券,到外地聯號錢莊憑券取用,稱之為飛錢。此法在宋國稱為交子,比唐國更為方便,每一百銖收取三銖費用便可憑借一紙,隨時支用。”程宗揚明白過來,笑道:“紙幣比銖錢攜帶方便,只要有足夠信用支撐,未來一定會取代金銀,成為人人都可以接受的貨幣。”
  
  陶弘敏露出異樣目光。“程兄說’紙幣‘?”
  
  程宗揚道:“飛錢和交子都是憑一紙取錢,現在雖然僅在錢莊匯兌使用,將來遲早會發展成貨幣。”
  
  陶弘敏追問道:“程兄說的’信用支撐‘指的是什麼?”
  
  “發行方的信譽。”純粹的信用貨幣對這個時代來說未免太超前,程宗揚補充:“當然還有能支付的真金白銀。”
  
  陶弘敏饒有興致地說:“也就是說,我有一萬金銖的本金便發行一萬金銖的紙幣?”
  
  程宗揚索性道:“你要發行兩倍也可以。一般來說,非動蕩時期,五倍以內都屬於安全范圍。”
  
  陶弘敏沈默片刻,擡頭道:“五倍?”
  
  程宗揚聳了聳肩。
  
  陶弘敏起身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程兄既然有事,陶五就不打擾。
  
  等程兄忙完,陶五再來相邀,程兄可不能再失信。”
  
  程宗揚笑道:“只要陶兄不失信就好。”
  
  “一言為定!”陶弘敏指著秦檜道:“你這位伴當也是妙人,到時一同來樂樂。”
  
  秦檜道:“陶公子謬贊了。”
  
  程宗揚陪著陶弘敏走出大門,等他乘舟去遠才間道,“他怎麼來了?”
  
  秦檜道:“陶弘敏此行來意昭然若揭,無非是想拉攏公子。”
  
  “是嗎?”
  
  秦檜道:“陶弘敏只和公子談了一刻鍾,卻在這裡等了一個時辰,公子以為呢?”
  
  “一個時辰?他還真有耐性。”
  
  “陶氏錢莊的總掌櫃陶老爺子年過七旬,幾個兒子都盯著總掌櫃的位置。”秦檜提醒道:“陶弘敏請公子赴宴不成,親自來會,可見對公子十分看重。”棚程宗揚卻有些奇怪。自己只和陶弘敏見過一面,有什麼能被他看重?何況陶弘敏想拉攏自己,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問起紙幣?難道他想借此大干一把,槍得總掌櫃的位置?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紙幣完全淘汰金屬貨幣是已被證明的事實,但他沒有意識到憑空多出四倍貨幣對陶氏錢莊意味什麼。反正自己過幾天就要離開晴州,也不用多想。程宗揚把這件事拋到一邊,問道:“死丫頭呢?”
  
  “去了鵬翼社。”秦檜道:“聽說月姑娘發了脾氣。”
  
  “發脾氣?孟老大得罪她了?”
  
  “雪隼傭兵團接了江州生意,準備明天啟程。敖隊長去見月姑娘……”
  
  程宗揚插口道:“敖潤明天就走?”
  
  “據說雪隼副團長石之隼親自帶隊,他應當下午便會來向公子辭行。”
  
  副團長親自帶隊,看來雪隼看好的不只是這筆生意,多半還有星月湖這塊塵封已久的金字招牌。
  
  秦檜接著說道:“敷隊長口沒遮攔,說起昨天的事;月姑娘一聽說孟老板與黑魔海交手竟然沒有通知她,於是大發脾氣。”
  
  程宗揚大笑道:“好好好!月丫頭的凶悍我領教過了,往後讓孟老大去頭痛吧。”
  
  孟非卿既然來不了,自己也不用趕去上他的軍事課,難得輕松一上午。程宗揚施施然來到後院,一邊順便鎖住泉玉姬魂影,召喚泉賤人過來,想問小紫這幾天有沒有什麼異樣。誰知真氣送過去卻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回音。
  
  泉賤人的魂魄都附在自己身上,即使在睡夢中也一召即應,這種事還沒發生過。程宗揚大是稀奇,接連送過幾道真氣始終沒有動靜。他疑惑地擡起頭,赫然看到院子一側的涼亭正坐著一位老者。
  
  藺采泉寬袍大袖、須發皓然,神態自若地依欄而坐;泉玉姬伏在他腳邊,臉色蒼白、目露驚惶。她肩頭傷口綻裂,白衣滲出一片鮮血,那柄落梅劍連鞘掉在一旁,顯然還未出手就被制住。
  
  程宗揚厲聲道:“會之。”聲音剛一出口,只見藺采泉從袖中取出一支笛子橫在唇邊,輕輕吹出一個音符。自己的叫聲還沒飛出庭院就被笛聲壓住。
  
  藺采泉放下笛子,微笑道:“程公子,別來無恙?”
  
  程宗揚心頭暗緊。這老家夥不發威,自己一直把他當病貓。這些天自己沒少和太乙真宗打交道,難怪他找上門來。
  
  程宗揚一瞬間轉了無數念頭,最後還是放棄硬拼的打算,哈哈一笑:“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藺教御!失敬失敬!”
  
  藺采泉歎道:“草原一別已近年許。如今你我二人雖然安坐於此,奈何故交多有凋零;物是人非,令人不勝唏噓。”
  
  “哦?難道是哪位朋友出事?”程宗揚打定主意,卓雲君的事沒有外人知道,自己絕口不提,讀他也摸不出底細。至於元行健那邊,泉玉姬既然失手,多半瞞不過去,索性推到林之瀾身上。
  
  “小友多有不知。”出乎自己的意料,藺采泉提都沒提元行健,反而說道:“不瞞小友,敝宗家門不幸,掌教真人殉難消息傳來,幾位教御便起了紛爭。夙教御心灰意冷、遠走塞外,還有兩位教御更是雙雙失蹤,生死不知。”
  
  程宗揚嗟歎:“怎麼會這樣?太讓人意外了。”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看著藺采泉手中的笛子。那支笛子色澤灰白,上面鑽著幾個孔,依稀是用脛骨制成。
  
  程宗揚忍不住道:“藺教御的笛子式樣不俗,不知道是什麼做的?”
  
  程宗揚對這老家夥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不是知道真相,肯定會被他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詞騙得服服貼貼。
  
  “原來如此,怪不得藺教御愛不釋手呢。”程宗揚道:“藺教御遠道而來,不知道我的小婢哪裡得罪教御,有勞藺教御出手教訓?”
  
  藺采泉道:“老夫正在奇怪,六扇門頗有名聲的泉捕頭為何會在這裡出現,原來竟是小友的奴婢?世事之奇,一至於斯。”
  
  “行了,藺老哥,”程宗揚一拂衣角坐在藺采泉對面,盯著他的眼睛道:“你這次來有什麼見教,不妨明說。”
  
  藺采泉喟然歎道:“掌教仙逝,敝宗人才凋零,眼看太乙真宗這棵千年巨樹風雨飄搖,念及昔日與小友會於塞外,有擇珠之約。如今時過境遷,不知小友心意如何?”
  
  說來說去,藺采泉還是想招欖自己加入太乙真宗。卓雲君自己都睡過了,很樂意給他當徒弟嗎?
  
  程宗揚搪塞道:“恐怕不行,我吃不了素。”
  
  “敝宗不忌葷腥。”
  
  “我也戒不了色。”
  
  “敝宗有雙修之法。”
  
  “我想當掌教。”
  
  “敝宗……”藺采泉頓口不言。
  
  程宗揚笑嘻嘻道:“你也想當掌教吧,藺教御?”
  
  藺采泉慨然道:“中興我太乙真宗,藺某責無旁貸!”
  
  老家夥有道行啊,“我想當掌教”這種臭不要臉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變得光芒四射,堂皇得能拿到街上喊口號。
  
  “這我幫不了你。”程宗揚道:“不瞞你說,師帥給了我一只錦囊,但被卓教御奪去了。”
  
  藺采泉皓眉一挑,目光直視程宗揚瞳孔。程宗揚本來想給卓雲君那賤人下絆子,這會兒被他目光盯住,頓時像被人扼住喉嚨,一陣窒息,自己心裡一切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片刻後蘭采泉收回目光,恢復從容不迫的神態。“原來如此。小友在哪裡見到卓教御的?”
  
  程宗揚驚魂甫定。這老家夥肯定有什麼辨別真偽的伎倆才信了自己的話,幸好自己說的不全是假話,沒有洩出底細。程宗揚老老實實道:“清江。”
  
  藺采泉收起骨笛。“小友如此坦誠,藺某也有一語報之:江州之行,多加小心。
  
  小友攜有掌教遺命的事本教盡人皆知,其他人也罷了,只恐林師弟不會輕易放過小友。”
  
  “誰說我帶著你們掌教的遺命?”
  
  “當日掌教在塞外遇敵,臨終前傳訊龍池,親口所言。”
  
  程宗揚明白過來。文澤當時聯絡的不僅是星月湖,還有龍闕山的太乙真宗。難怪自己剛從五原城出來就被林之瀾的門徒追上。
  
  程宗揚不禁埋怨,王哲這一手也太狠了吧?直接把自己扔到風頭浪尖上,還不跟自己提醒。
  
  “我那位林師弟近年來頗做了些事,據說與某個邪派往來甚密,位居長老之職。”藺采泉意味深長地說:“小友多留心了。”
  
  程宗揚心頭大震。他暗示林之瀾與黑魔海勾結?難道王哲兵敗大漠,背後也有林之瀾的影子?不過龍闕山遠在萬裡之外,真要洩漏左武軍的行蹤,恐怕你的嫌疑才最大吧!
  
  藺采泉袍袖一揮,飛過高牆,身形猶如閒雲野鶴、從容自若,哪裡有半點受過傷的模樣?
  
  程宗揚蹲下來,沒好氣地幫泉玉姬解開穴道。“這麼容易就被人干翻,你也太沒用了吧!”
  
  泉玉姬道:“奴婢聽到動靜已經來不及了。他的法術好生厲害……”
  
  “喂,看你衣服這麼亂,沒被老家夥占便宜吧?”
  
  “他……在奴婢身上摸了幾把……”
  
  “干!這老家夥有便宜就上,真是一點都不吃虧!”
  
  程宗揚忽然轉過身,“誰!”
  
  秋少君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抱著他的少陽劍靠在門邊席地而坐,臉上濕濕的依稀是淚光。
  
  “秋小子,你什麼時候來的?”
  
  秋少君沒有做聲。
  
  程宗揚道:“少來了,我最見不得男人掉眼淚。你再哭,不如我給你一刀得7。ウ秋少君沒頭沒腦地說:”林師哥教過我劍法。“
  
  ”林之瀾?“
  
  ”他不是那種人。“
  
  林之瀾是哪種人自己不清楚,但看他那些門徒多半不是什麼好鳥。往外放高利貸不說,居然還養了一批打手收帳,真是修道修出格調來了。
  
  秋少君像小孩子一樣揉了揉鼻子。”我不喜歡藺師哥。“
  
  ”正好,我也不喜歡他。我可不可以說咱們有共同語言呢?“
  
  程宗揚拙劣的玩笑沒有讓秋少君感到好受,他低聲道:”可是我相信他的話ア“你是說林之瀾真是黑魔海的人?”
  
  “我不知道。”
  
  秋少君抹了把臉,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這麼急?”
  
  “我和觀裡的人打架了。”
  
  “……看來你打贏了。”
  
  “觀裡少了一個人,他們找我要,就打起來了。”秋少君道:“我這會兒就走。
  
  月姑娘那邊,你替我向她說一聲。”
  
  “急什麼啊,說好晚上我們一起去放煙花玩。”
  
  秋少君搖頭。“我不去了。”
  
  程宗揚道:“敖潤明天也要去江州,你們一道走好了。”
  
  “我不去江州。”秋少君道:“我要先上龍池。”
  
  程宗揚吃了一驚,“蟲小子,你別犯傻啊。”
  
  秋少君道:“我要回去看一眼。看一眼我才能死心。”
  
  一個窈窕身影踏進波斯商會的大門。泉玉姬亮出腰牌:“長安六扇門,我要見你們的會長穆格。”
  
  穆格雙手交叉按在肩頭,恭敬地躬下腰。“尊敬的捕頭,不知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我們在廣陽發現一具屍體,身份是波斯人……”
  
  泉玉姬從波斯商會出來,輕易甩掉身後眼線,半個時辰之後回到城南住處。
  
  “那小子真是太倔了,我怎麼都勸不住他。”程宗揚歎口氣,“希望他不會傻到和林之瀾當面對質。”
  
  “他才不會那麼傻呢。”
  
  “我怎麼覺得他有點笨笨的呢?”
  
  小紫白了他一眼,“傻瓜,他若像你一樣笨,不會這麼年輕就練成先天五太。”
  
  程宗揚咧開嘴,擠著眼吐出舌頭,做出口水亂滴的呆傻樣子。“我是地獄來的大笨瓜魔王……要吃了你這個聰明的死丫頭……”
  
  小紫向後倒去,她一手扯開衣襟露出胸口雪嫩肌膚,精致面孔浮現哀怨神情,帶著一絲哭腔嬌滴滴道:“無恥的淫魔……不要拿你的髒手碰人家……嚶嚶……”
  
  程宗揚表情古怪地停下來,半晌才叫道:“不要這樣好不好!大家只是玩玩遊戲,你搞這麼逼真干麼?干!被你說的我都硬了!”
  
  小紫掩住衣襟,嬌笑道:“大笨瓜,你的小奴婢來了,找她去啊。”
  
  泉玉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老爺。”
  
  程宗揚爬起來,氣鼓鼓道:“進來!”
  
  “他們矢口否認那個叫巴摩的死者與波斯商會有關。不過我問了幾個問題,得到一些很有意思的消息。”泉玉姬道:“在我提到死者的隨身物品時,穆格聽得很仔細,但不關心。直到我提到有證據表明死者曾經委托傭兵團向商會送來一封書信,穆格才流露一絲隱藏很好的緊張。”
  
  “你得到什麼消息?”
  
  “奴婢從商會得知,波斯被羅馬占領之後,一部分貴族攜帶大筆錢財逃亡到六朝,一直謀求復國。他們與波斯的支持者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最重要的一方就是拜火教。”
  
  程宗揚想起黛姬雪娜曾在羅馬軍團中出現,皺眉道:“拜火教不是和羅馬人合作嗎?”
  
  “在草原與左武軍一戰,羅馬人喪失六個軍團,現在羅馬人譴責這是波斯人的陰謀。為此羅馬軍團已經懲治了拜火教的大祭司,還搗毀幾個聖火壇。”
  
  難怪黛姬雪娜會在萬裡之外的晴州出現。羅馬與拜火教打起來對自己有利無害,自己只需坐山觀虎斗就夠了。程宗揚道:“通譯找到了嗎?”
  
  泉玉姬拿出一頁紙,上面用朱筆寫著譯文:“請原諒我用他們的文字書寫,我的孩子。士兵剛剛帶來執政官的命令:以偉大的羅馬終身獨裁官,尤利烏斯凱撒的名義,所有崇拜火神的祭司立即來到泰西封,接受羅馬冊封。違命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我將執政官的命令傳達給你,盡管你還在遙遠的東方。神告訴我,打開它的鑰匙是一個神秘數字:三一四一。很遺憾,我沒有時間再計算下去。希望我的數字能給你幫助。親愛的孩子,我想我到時候該回到神的懷抱。我的神是空中的太陽,地上的火焰,人胸中的光……”
  
  程宗揚把紙遞給小紫,小紫掃了一眼然後揉成一團。過目不忘的本領不只是幾個黑魔海的人體檔案機有,死丫頭也有。
  
  能夠把黛姬雪娜稱為“我的孩子”,寫信人只有拜火教大祭司。聯想到泉玉姬提供的訊息,這封書信可能是大祭司在羅馬士兵的監視下寫成的,因此含義模糊。
  
  程宗揚大為寬心。沒有羅馬和波斯的支持,拜火教只剩下一群自顧不暇的流亡者,對自己的威脅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龍宸那邊呢?你打聽出來了嗎?”
  
  “沒有。”泉玉姬道:“龍宸是晴州最神秘的刺客團,六扇門關於他們的資料也不多。但博浪沙和武元衡兩次刺殺事件都有龍宸的影子。”
  
  博浪沙?自己記得那是秦始皇遇刺的地方,“武元衡是誰?”
  
  “唐國的宰相,幾年前上朝時被人刺殺,迄今沒有破案。”
  
  “在你們眼皮底下殺了宰相,你們都破不了案?”
  
  泉玉姬道:“六扇門一點證據都沒有,只是因為命案現場太過干淨才懷疑是龍宸刺客下的手。不過龍宸一擊不中,很少第二次出手。”
  
  如果月霜是被人拿錢買命,這樣說當然沒錯。但虞氏姊妹分明是來尋仇的,不達目的絕不會輕易罷休。
  
  程宗揚心裡嘀咕:看來還是早點離開晴州這個是非之地為妙,可是自己剛和小香瓜見面,就這麼分手實在捨不得……
  
  程宗揚捅了捅小紫。“喂,死丫頭。”
  
  面霞小紫閉眼道:“不要吵,人家要睡覺。”
  
  程宗揚躺下來和小紫面對面道:“我見到小香瓜了。”
  
  小紫猙開眼睛。
  
  “我帶她一起走好不好?”
  
  小紫打呵欠伸個懶腰,轉過身把背對著他。
  
  程宗揚爬過去朝她鼻尖吹著氣,“喂,你別生氣嘛。”
  
  “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想起我?”
  
  “當然有了。你不知道你的焚情膏把她的小屁眼兒弄成什麼樣子……”
  
  小紫展目笑道:“我差點忘了呢。程頭兒,小香瓜的屁股好不好玩?”
  
  “哼哼……”程宗揚不滿地哼了兩聲,忽然露出一絲壞笑,咬著小紫的耳朵小聲道:“我一插進去,她渾身都軟了。那模樣又天真又風騷,可愛死了。”
  
  小紫眼珠轉了轉,“我們給夢妹妹渾身都塗上焚情膏好不好?”
  
  “誰?”
  
  “你從黑魔海撿來的啊。她像做夢一樣什麼事都不記得,我給她起個名字,叫阿夢。”
  
  好卡通的名字。程宗揚道:“你怎麼想起她了?”
  
  “讓你一摸,她就發浪,好不好玩?”
  
  “不好吧?她被姓巫的母河馬弄到失憶,已經夠可憐了。”
  
  小紫撇了撇菱角般紅嫩的小嘴。“大笨瓜,不和你說了。”
  
  說著,她踢開程宗揚摸向她大腿的手掌,翻身坐起來。
  
  “你去哪兒?”
  
  “我要出去散心。”
  
  “我也去!”
  
  小紫回首笑道:“我去蘭湯館,你也去嗎?”
  
  程宗揚只好閉嘴。蘭湯館是晴州一間專為女子提供服務的浴館,自己別說進去,只怕往門口站都會引來無數白眼。
  
  “泉奴、阿夢。”小紫喚上泉玉姬和夢娘一道離開。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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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8:17:29

第八章  蘭湯浴美
  
  蘭湯館位於城東,粉牆灰瓦的院牆高及丈許,隔絕外界好奇的目光。館後的排水渠蘭香四溢,不住有花瓣隨著混了脂粉的溫水漂過,淌入河中。
  
  據說運氣好的曾在渠中撿過女客遺失的珍珠。更有一些登徒子在渠畔徘徊,縱然見不到那些美人兒也想一親香澤。
  
  不過來籣湯館洗沐的女子大都非富即貴,往往帶著大批僕從。一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惡僕,登徒子們立時做鳥獸散。
  
  泉玉姬付了銀銖,取過一支小小竹籌便有館裡的侍女來接引客人。小紫擺了擺手,“你去吧。”
  
  泉玉姬離開後,小紫和夢娘隨著侍女入內。
  
  蘭湯館裡分成十余處院落,簡單的是些精致竹閣,每間供一人洗浴;還有幽靜雅捨可以帶貼身丫鬟入內。最豪華的是幾處獨院,裡面不僅有池沼精捨,還有假山花木;捨中各色胭脂水粉一應俱全,並提供飲食和茶點服務。因此有些名媛把蘭湯館當成會客之所,往往在此消磨一日時光。
  
  侍女一邊幫小紫更衣,一邊羨慕地看著她脂玉般吹彈可破的肌膚,由衷地說:9?“小姐生得真美,莫說晴州女子,只怕天上仙子也比不過呢。”
  
  小紫笑吟吟道,’“莫非晴州那些豪門小姐的身子,你都見過了?”
  
  侍女道:“那可沒有。那些小姐夫人都是貼身丫鬟服侍的,奴婢只是侍奉茶水罷了。不過單看面孔都沒有能及得上小姐的。”侍女乖巧地說道:“能侍奉小姐是奴婢的福分呢。”
  
  夢娘兩手平握在身前,娉娉裊裊立在一旁,雖然沒有開口,但那種優雅氣質、香艷奢華的風情卻是儀態萬方。
  
  小紫換了一襲輕如柔雲的浴袍,躺在一張用整棵紫檀樹根雕成的半月榻上。侍女解開她的發絲,小心地浸在漂著花瓣的溫泉水中,用象牙梳子輕柔梳理。
  
  第一遍清洗完,侍女仔細抹上香膏,然後幫小紫按摩頭部,片刻後再用清水洗去香膏。
  
  侍女用絲巾幫小紫揩干秀發,又從一只瓷瓶中倒出香露,在掌心揉開。
  
  夢娘在旁道:“錯了呢,要用地烏桃再洗一遍才好抹玫瑰露。”
  
  侍女一征,連忙道:“夫人教訓的是,奴婢疏忽了。”
  
  夢娘接過摻了香料的地烏桃,微微一嗅,搖搖頭,“不該用麝香。麝香性溫氣烈,沐發要用馨寧香才是。”
  
  侍女驚訝地說道:“奴婢剛聽瑤家娘子說,馨寧香一兩價值萬貫,整個晴州都沒有多少。夫人從哪裡知道的?”
  
  夢娘神情恍惚一下,想不出自己為何說起馨寧香。
  
  小紫笑道:“阿夢,你來幫我洗吧。”
  
  “是。”夢娘接過侍女手中的絲巾,跪在小紫身後,一手挽起發絲。
  
  侍女悄悄吐了吐舌頭。蘭湯館來往的豪門貴婦絡繹不絕,相比之下,這位夫人無論容貌、舉止、氣質都是少見的國色,誰知竟是這位小姐的婢女。
  
  “哇!這裡好漂亮啊。”
  
  “真的呢。小板凳,你怎麼還不高興呢?”
  
  穆嫣琪道:“我不想來……”
  
  樂明珠捏捏她的鼻子,“你都快成臭臭的小板凳。”
  
  鄧晶賭氣道:“臭死我好了。”
  
  穆嫣琪道:“小笨笨,我們要這一間!”
  
  “好——”樂明珠剛說了一半突然啞住。大笨瓜那個壞家夥射了好多東西在自己屁股裡,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洗,一會兒脫了衣服肯定會被小木頭和小板凳發現。
  
  “那一間只夠兩人用的,”泉玉姬道:“或者我和鄧姑娘一起吧。”
  
  鄧晶凶巴巴道:“我不要!”在雲水時泉玉姬雖然與她們並肩作戰,大家是友非敵,但她抓住自己塞進漁網的事,鄧晶一點都不原諒她。
  
  泉玉姬也不生氣,微笑道:“那麼部姑娘和穆姑娘在這裡洗,我和樂姑娘去另一聞。”
  
  樂明珠連忙道:“好的!好的!泉姐姐,謝謝你啊。”
  
  旁邊的庭院中,小紫露出一絲甜美笑容對侍女道:“你出去吧,有我的奴婢伺候就可以了。”
  
  “哇,這裡有仙鶴啊!”樂明珠一進庭院就高興地說:“潘師姐肯定會喜歡這裡的。”
  
  精捨內傳來一聲輕笑,樂明珠伸頭看去,正看到小紫笑吟吟臥在榻上,旁邊一個美艷婦人正屈膝跪坐一旁,手裡挽著她濕漉漉的發絲。
  
  “小紫!是你!真的是你!”樂明珠躍過去拉住她的手,像快樂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上次人家還沒跟你說話就被師姐拉走了,人家都後悔死啦。你是不是還和大笨瓜在一起啊?咦,大笨瓜呢?”
  
  小紫天真地說:“在你後面啊。”
  
  樂明珠轉過身。“騙人,哪兒有啊?”
  
  小紫從後面擁住她的腰肢,在她耳邊促狹地小聲笑道:“樂姐姐不是已經見過他了嗎?”
  
  樂明珠立刻紅了臉,接著臀後一動,被小紫捏住臀肉。
  
  “哎呀,不要摸……”
  
  樂明珠反手擋住小紫的皓腕。小紫咯咯一笑,玉指擡起點向她虎口的勞宮穴。
  
  兩女在南荒玩鬧慣了,樂明珠一招乳燕還巢握住小紫的手腕,勁ロ一送,才發現小紫體內真氣不足以前一半,被自己一推便即震開。樂明珠連忙收手:“我不是故意的!小紫,有沒有打痛你?”
  
  小紫玉臉閃過一抹紅暈,輕笑道:“樂姐姐,讓人家看看嘛。”
  
  樂明珠被她抱住腰肢又不敗使力,只能推搡著不讓她拉自己的衣帶。笑鬧間,忽然一雙手伸來抓住自己的手腕。
  
  樂明珠掙了一下沒有掙開,才發現按著自己手腕的是泉玉姬。她著急地嚷道:
  
  “壞丫頭,不要鬧了……啊呀……”
  
  一只柔嫩小手伸到自己臀間,隔著衣物在臀溝內揉了一把。樂明珠嬌軀一顫,身子頓時軟下。
  
  樂明珠雙手被泉玉姬握住,按在那張紫檀月牙榻上,臀部向後翹起。小紫嬌笑著扯住自己的衣帶,雙手一分朝兩邊扯開,接著手指勾住楗腰順勢一褪,將襄褲扯到臀下。
  
  樂明珠渾身力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覺臀後一涼,臀肉被小紫分開,柔嫩的屁眼兒暴露在空氣中。
  
  “樂姐姐,你的屁股裡有白白的東西哦。”樂明珠虛弱地說道:“壞丫頭……不要再看了……”
  
  “沒關系的,人家也是女孩子啦。”說著小紫朝樂明珠臀間吹口氣。
  
  樂明珠渾身一陣戰栗。她屁股又圓又嫩,臀肉白膩如脂,這會兒臀溝被一雙小手扒得敞露,中間嬌艷的肛洞圓圓張開,紅嫩肛肉上還殘留精液濁白的痕跡。
  
  小紫笑道:“是不是那個大壞蛋用他的大肉棒搞樂姐姐的屁股,還在裡面射了這麼多東西?”
  
  樂明珠小嘴篇了起來,“壞丫頭,你和大笨瓜一樣都壞死了……”
  
  “姐姐不要生氣啦,大家都是女孩子,看看有什麼關系?不信你瞧。”
  
  小紫朝泉玉姬使個眼色。泉玉姬松開樂明珠的手腕,挺腰解開衣帶,將長褲褪到膝下;轉過身赤裸著白生生的下體,將雪白圓臀翹到樂明珠面前,接著扒關臀肉綻露柔嫩的屁眼兒。
  
  樂明珠還是第一次目睹別人的隱私部位,她低叫一聲,心頭砰砰直跳,本能地移開視線。?小紫在樂明珠耳邊笑道:“她的屁眼兒也被大笨瓜開過呢。泉奴,是不是啊?”
  
  泉玉姬道:“奴婢下面都被老爺用過,後面更被老爺用大肉棒插過好多次呢。”
  
  小紫擁著樂明珠的身子笑道,“姐姐你看她的屁股好不好玩?”
  
  樂明珠被小紫引得擡起眼睛,只見泉玉姬嫣然一笑,擡起手將手指放到唇間舔濕,然後掰開臀肉,用濕淋淋的指尖揉住菊肛,當著她的面玩弄自己的屁眼兒。
  
  泉玉姬的雪白屁股俏生生地翹在半空,她每天都修飾身體,小巧的屁眼兒干干淨淨沒有一絲汙物;這會兒沾了香唾愈發鮮嫩動人。
  
  她白嫩手指在肛中時揉時捅,不時用指尖勾住屁眼兒扯動,展現出肛洞迷人的彈性。
  
  “泉奴,老爺平時是怎麼干你的?”
  
  “老爺最喜歡從後面干奴婢。”
  
  泉玉姬模仿與主人肛交的動作,將右手放在臀後,中指筆直豎起,指尖對著屁眼兒,接著擡起雪臀,用屁眼兒來回套弄玉指,一邊發出淫浪媚聲。
  
  旁邊的夢娘玉頰微微發紅,美目水汪汪仿佛能滴出水。樂明珠更是面紅過耳卻忍不住好奇心,美目瞪得圓圓的看著這一幕。小紫輕柔地剝開她白美臀肉,露出一絲狡黠笑容。樂明珠雪滑臀肉豐膩柔嫩,臀溝間的紅嫩菊肛仿佛滲出蜜汁,泛起妖艷光澤。她擡起手指按住樂明珠的肛洞,輕輕一桶。
  
  “啊呀!”樂明珠低叫,雪臀一陣顫動,“不要!”
  
  小紫纖美玉指滑入嫩肛在裡面攪弄起來。樂明珠吃力地叫道:“小紫……不要……啊呀……不要弄人家的屁眼兒……”
  
  “樂姐姐,你屁眼兒好軟哦。”小紫笑嘻嘻地翹起手指,在她柔軟嫩肛來回挑弄。
  
  樂明珠白滑雪臀在紫檀榻上一顫一顫,隨著小紫手指動作不停晃動。
  
  小紫又伸進一根手指,兩根手指一並塞到她柔嫩的屁眼中,一邊轉動,一邊勾住她的肛肉揉捏挑逗。
  
  樂明珠只覺自己屁股被人分開,手指仿佛兩條靈巧小蛇在自己敏感的屁眼兒裡鑽進鑽出,帶來一波又一波快感。每一次觸摸,那種令人戰栗的快感仿佛傳遞到身體最深處。
  
  忽然小紫兩指一分,將樂明珠柔軟的屁眼撐開。只見白嫩粉臀間綻開一個紅艷肉穴,兩根白玉般的纖指撐在肛洞邊緣,將嫩肛拉成狹長形狀。透過肛洞能看到裡面紅膩肉壁,幾縷白色黏液沾在鮮紅肛肉上,在玉指下不停蠕動。
  
  小紫的挑弄還不到半刻時間,樂明珠已經體軟如綿、意亂神迷。眼前那張白花花的雪臀淫浪地聳動,做出種種肛交的動作;臀後敏感肛洞被人擺布,快感像潮水一樣湧來。
  
  小紫手指動作越來越快,樂明珠嬌美面孔越發羞紅;忽然她身子一顫,像小貓一樣可愛地低叫,一股蜜汁從腿間噴射而出。
  
  就在樂明珠失神的剎那,小紫揚手在她頸側一切;小丫頭嚷嚀一聲,在高潮間昏迷過去。
  
  小紫擁住樂明珠香軟玉體,一手掠開她的發絲露出白嫩粉頸,漾出甜美笑容。
  
  她用舌尖舔了舔樂明珠的玉頸,接著俯下頭櫻唇一張,咬住她的頸子;齒尖刺穿她頸部血脈,鮮血瞬間湧出。
  
  小紫花瓣般的美唇貼在樂明珠粉頸上,將她的鮮血吞入體內。
  
  “死丫頭!你瘋了!”
  
  隨著一聲怒喝,程宗揚躍過來一把扯開小紫,一縷鮮血隨即從樂明珠白玉般的頸中淌下。
  
  程宗揚對小紫喝道:“你殺人啊!”
  
  小紫說要去蘭湯館,自己就覺得不對勁。幸好死丫頭還不知道自己剛學會操縱泉賤人的魂丹。透過泉玉姬,自己看到死丫頭把小香瓜引到蘭湯館,又挑逗小香瓜,但自己完全沒有想到死丫頭這麼狠,居然會吸小香瓜的血。
  
  小紫笑吟吟舔淨唇瓣上的血跡,朝他吐了吐舌頭。
  
  小紫笑容一僵,挑起彎眉,眼中流露出自己很久沒見過的寒光。
  
  程宗揚大叫不妙。自己口氣這麼重,萬一引得死丫頭發飆可麻煩了。
  
  程宗揚連忙抱住小紫,呵哄道:“死丫頭,你別生氣啊。你瞧,我這會兒心還嚇得怦評亂跳呢。”
  
  小紫扭過臉不去理他。
  
  程宗揚把手臂放到小紫唇邊,涎著臉道:“你若生氣就咬我一口好了。吸別人的血多不好,吸我的啊,反正我皮厚肉糙,血量還多,越喝越上癮。”
  
  小紫用力躲了他一腳,“大笨瓜!”
  
  程宗揚慘叫一聲,“我的腳……全都骨折了……只要你不生氣,我讓你再躲一腳好不好?”
  
  “那好,”小紫指著樂明珠道:“你去干她。”
  
  “干!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的!”
  
  “你要不干,我來干好了。”
  
  “好啊。”小紫挽起樂明珠,“樂姐姐,醒醒哦。”
  
  樂明珠從昏迷中醒來,只見自己身無寸縷地躺在榻上,雙腿被人擡起,臀部懸空光溜溜翹著,面前一個男人正笑咪咪看著自己。
  
  她頸中傷口很細,此時已經止住血,沒有察覺到異樣。
  
  小紫挽著程宗揚的陽具嬌聲道:“程頭兒,你的陽具好壯哦。”說著她一只眼睛朝樂明珠眨了眨,笑吟吟道:“樂姐姐,程頭兒要干你的小屁眼兒了。”
  
  “老公……你怎麼在這裡……不要……喔……”
  
  樂明珠昂起頭,小嘴張得圓圓的,露出吃痛表情。隨著陽具進入,屁股像被一根熱熱的大肉腸塞滿,擠得膨脹起來。
  
  “老公……不要摸人家的奶子……”
  
  “又不是沒摸過。”
  
  “好羞人……小紫,你不要看啦……”
  
  小紫笑道:“樂姐姐,你這會兒的樣子最漂亮了。”
  
  樂明珠擰起眉頭,泫然欲泣地說道:“你們好討厭……這種事都要看……”
  
  “為什麼不能看啊?”小紫笑道:“樂姐姐,我們讓程頭兒搞泉奴給大家看好不好?”
  
  程宗揚哼了一聲,小紫央求道:“好不好啊?”
  
  程宗揚這才有點面子地拔出陽具。泉玉姬配合地伏在榻上,翹起雪臀,雙手分開一肉露出鮮嫩菊肛,在眾女圍觀下被他用力干進後庭。
  
  她不僅沒有半點羞澀,反而眉開眼笑地翹起屁股,一邊讓主人用力插弄,一邊媚聲道:“老爺,你的肉棒好大,奴婢的屁眼兒都要裂關了……哦泥……好硬……”
  
  泉玉姬媚叫著淫浪地擺動屁股,程宗揚也不客氣,挺起肉棒在她雪臀間狂抽猛送,將她紅嫩的屁眼兒干得翻進翻出。
  
  眼前的活春宮香艷火辣。粗大的陽具、嬌嫩的肛洞、雪白的圓臀、紅膩的肛肉,交織成一幅淫艷畫面。
  
  樂明珠面紅耳赤,感覺比自己被干還要羞澀萬分,可是無論小紫還是旁邊那個美婦;無論是大笨瓜還是正被他侵入的泉玉姬,似乎對這種事情理所當然,沒有露出絲毫異樣,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害羞不對。
  
  蘭湯館後的樹林中,一群惡僕叫嚷著追來。前面一個外館護衛叫道:“就是他!剛才爬牆頭的就是那家夥!別讓他跑了!”
  
  秦檜用扯下的青衣一角蒙著面,“桀桀”發出一陣怪笑,轉身撒腿就跑,與追兵保持十幾步距離,引他們大繞圈子。秦檜一邊跑,一邊心裡嘀咕:公子進去辦事,這會兒也該出來了?都一個時辰,難道遇到什麼勁敵,被纏住鏖戰,無法脫身?
  
  小船在海面隨風搖蕩,夜色下的晴州內海一片靜謐。程宗揚躺在甲板上,仰望燦爛星空。小紫閉著眼伏在他攤開的手臂上,呼吸輕柔如蘭。
  
  在眾人引逗下,小香瓜終於乖乖撅著屁股,當著眾人的面讓自己盡情干了一回。作為補償,自己當著她的面輪流用了泉玉姬小嘴和菊肛,最後在她美穴中勁射出來,好好給小香瓜上了一堂生理課。
  
  小香瓜第一次看到花樣百出的交合,小臉都紅透了。尤其是泉玉姬被干完後,一邊張開腿在池邊洗濯流精的嫩穴,一邊撫弄性器自慰的淫態,讓充滿好奇心的小香瓜都羞得不好意思再看。
  
  雨收雲散,自己摟著小香瓜告訴她自己要離開晴州時,小香瓜幾乎哭了鼻子。
  
  程宗揚也滿心不捨,最後約好江州事了立即趕來晴州與她見面,小香瓜才好受了些。
  
  最讓自己擔心的還是小紫。這死丫頭從小就被拋棄、被背叛,養成絕不依賴他人的性格。在她狡黠外表下有一個極端敏感,同時多少有些扭曲的心靈。
  
  除了自己,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可能只是因為她害怕再次被傷害。
  
  程宗揚道:“你和月霜之間怎麼樣?她知道你是她妹妹了嗎?”
  
  “我才不管呢。”小紫露出一絲狡酷笑容,“人家想了個主意,到時候她乖乖來找我,讓我給她的後庭花開苞,你可不許吃醋哦。”
  
  “月霜會找你給她後庭花開苞?你別逗了吧!”
  
  小紫嘻嘻一笑,讓自己心裡有點發毛;這丫頭不會玩真的吧?
  
  “她是你姊啊,你還這麼做?”
  
  “誰讓她爹爹對不起我呢?”
  
  程宗揚用手指繞著小紫的發絲。“你為什麼吸小香瓜的血?”95“大笨瓜。”
  
  程宗揚揉了揉小紫的鼻尖,認真道:“告訴我,你的傷是不是還沒有好?”
  
  小紫沒有說話,只把一只溫涼小手伸到程宗揚掌中,與他十指交叉。
  
  程宗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進入她的經絡。真氣從手少陽經上行,在接近肩頸時忽然傳來一股奇異的吸力。那股吸力像火一樣熾熱,真氣一觸便傳來刺痛感。
  
  它旋轉著,仿佛一個惡毒漩渦在小紫體內轉動,緩慢卻毫不停歇地消耗她的氣血。
  
  程宗揚驚叫道:“這是什麼?”
  
  小紫輕笑道:“卓美人兒好壞的心腸。這個焚血訣不知她用了多久才煉出來。”
  
  程宗揚想起卓雲君在小紫肩頭拍的一掌。“它一直在裡面?”
  
  小紫皺了皺鼻子。
  
  程宗揚小心地按了按她的肩膀。“為什麼不解掉?”
  
  “這是太乙真宗的法術,人家解不掉。”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小紫好奇地眨眨眼,“你會解嗎?”
  
  程宗揚眼睛一亮:“秋小子!他是太乙真宗的!”
  
  “大笨瓜,這種法訣只有施術的才能解開。”
  
  難怪小紫這麼久都沒有出手,原來在她體內蟄伏一個不停吞食鮮血的惡魔。
  
  “所以你要飲血?”程宗揚道:“有泉賤人啊!我把她叫過來,讓你把她的血全喝光!”
  
  小紫道:“人家還是處女,只有處子的血才有用哦。”
  
  程宗揚啞了下來。身邊女人不少,處女卻是珍稀品種,連月霜都不是處女。早知如此,給泉玉姬破體之前該先問問死丫頭的。
  
  “卓婊子,你這個死賤人!”程宗揚咬緊牙關,一腔怒火朝卓雲君撒去,恨不得把那賤人碎屍萬段。
  
  “安啦,我又不會死。她真氣被我制住,這個焚血訣很弱的。”說著她狡黠一笑,“人家從虞家姊妹手裡搶來黃泉玉,就是要給卓美人兒一個驚喜。”
  
  看到她的笑容,程宗揚略微放心。“你又打什麼壞主意呢?”?
  
  “虞家那對傻瓜姊妹只會用黃泉玉馭鬼,一點兒都不知道怎麼用。”小紫笑道:“人家要養一對血蠶給卓美人兒玩。”
  
  “吸她的血嗎?”
  
  小紫笑盈盈道:“不告訴你。”
  
  她擡起手掌比擬天際彎月,有些失望地說:“月亮好小哦。”
  
  程宗揚握住她涼涼手掌,心頭翻翻滾滾,盡是沒有保護好她的愧疚和對卓雲君的憤怒。半晌他才笑道,“我們來放煙花!”
  
  五彩竹筒插在船邊,程宗揚晃亮火折點著引線。
  
  片刻後“轟”的一聲,一團火光從筒口噴出,流星般飛上天際,在十幾丈的高空猛然爆開,綻放一片燦爛煙花。
  
  同樣的光芒在小紫星眸中閃亮,她翹起鮮紅唇角,露出一個甜甜笑容。
  
  “好漂亮……”
  
  煙花一支支升起,紅、白、黃、藍、橙……各色光芒映亮夜空,天際弦月也為之失色。絲綢般光滑的海面上映出煙花五彩閃亮的光影。光芒絢爛而短暫,猶如夢幻。
  
  一點白光出現在黑色的海上,接著又是一點。越來越多的光點被煙花吸引,漸漸匯聚過來。
  
  程宗揚收起火折,俯在船邊看了會兒,叫道:“是魚!會發光的魚!”
  
  光點越來越近,能看到它們是一群蝙蝠般體型扁圓的鰩魚。在它頭頂左右兩側各生著一只觸角,白色光芒來自觸角頂端,像挑著兩只小小的燈籠。
  
  小紫驚喜地說道:“是夜光鰩!”
  
  “這麼多?”程宗揚看得咂舌。周圍瑩光越來越繁密,它們圍繞著小船遊動,宛若流淌的星河,與夜空群星交相輝映。
  
  “我們到海裡去看!”小紫拉住程宗揚的手,並肩潛入海中。
  
  柔和光芒像起舞似的翩然浮動,照亮小紫美麗的身影。海水在瑩光下變得透明,她懸在空若無物的水中,腳下、頭頂、身周盡是望不到盡頭的星光。
  
  無數夜光鰩在身邊遊動,仿佛置身於燦爛星空之間,到處是觸手可及的星光。
  
  兩人手拉手在海中遊曳,夜光鰩在他們身邊追逐流動,時聚時散。程宗揚忍了四分之一住香時間,張開嘴,一串氣泡從他嘴裡冒出,大聲道:“我忍不住了!救命啊そ”大笨瓜!“小紫說著揚起精致玉臉。
  
  程宗揚擁住她的嬌軀,吻住她的唇瓣。一邊呼吸她香甜氣息,一邊壞笑,趁機把舌頭送到她口中。小紫在他舌尖輕輕咬了一下,閉上眼吐出香舌。
  
  唇舌相接,那種美妙感覺傳遍全身,讓程宗揚渾然忘卻人在何處、身為何物。
  
  遠處,劍玉姬靜靜看著這一幕,姣麗面孔上漸漸露出一個足以令天際星月為之失色的明媚笑容。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Я二十五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7:54

二十五集

                第一章

  程宗揚張開手掌搭在眼上,運足目力望著遠方。地平線上飄浮著一層霧狀的
煙塵,形狀寬扁,平而彌散。

  「是步兵,大約有五六千人。」程宗揚停頓了一會兒,「好像還混雜有不少
騎兵。」

  臧修指著另一邊道:「那邊呢?」

  程宗揚看了一會兒,「煙塵尖銳而高,那是一小隊騎兵。數量……不超過二
百騎,大概是警戒的遊騎吧。」

  臧修笑道:「行了,你可以出師了。」

  為了避人耳目,星月湖眾人化整為零,分批前往江州。因為有小紫在,孟非
卿把幾乎所有的好手,包括臧修、匡仲玉、呂子貞、馬鴻……都放在這一組,無
論人數還是實力,都是最強的一支。孟非卿和月霜一起,提前他們大概四五日的
路程,這會兒應該已經抵達江州。

  一路都能看到宋軍正源源不斷地往西開撥,單是自己遇到的人馬,加起來差
不多就有五六萬人。整個隊伍前後綿延超過二百裡,這固然是因為在本國境內行
軍,不用太嚴謹,同時也表明宋軍並不把江州的對手放在眼裡。畢竟江州的守軍
只有兩千,而捧日、龍衛兩軍各有五萬人,即使不滿員,也有七八萬人馬。

  渡過沅水之後,路上的宋軍數量明顯增多,為了安全起見,眾人避開大路,
攀山越嶺趕往江州。這一群人都是老江湖,路上遇到麻煩就遠遠避開,倒也沒出
什麼事。

  呂子貞從林中掠出,縱身落在隊伍前方,先向程宗揚敬了一禮,然後笑道:
「我看見夏夜眼的傳令官,這一支應該就是宋軍的前鋒了。」

  夏夜眼是宋軍前鋒主將夏用和的綽號,據說他雙目如電,夜間猶能視物。這
次賈師憲出兵,以夏用和為捧日軍主將,在這裡遇上他的傳令官,說明眾人終於
趕到宋軍前面。

  程宗揚道:「老臧,你們車行那句話怎麼說的?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
既然碰見宋軍前鋒,咱們就先找個地方歇吧。」

  眾人都無異議,匡仲玉道:「這條路我走過。前面有個荒村能落腳。」

  程宗揚看了看方向,「那邊有點繞路啊。」

  臧修道:「我們兄弟皮厚肉糙的,草窩都睡慣了,可紫姑娘累了一路,總不
能宿在野地裡吧?」

  看到臧和尚擔憂的樣子,程宗揚氣都不打一處來,星月湖這班好漢還真夠意
思,生生擡了一頂轎子走山路。死丫頭這一路腳都幾乎沒有沾過地,哪兒半點辛
苦的?

  「行啊。大家都不怕繞路,咱們就按老匡說的,去荒村落腳吧。」

  「是!」臧修挺胸應了一聲。後面四名軍士擡起轎子,朝荒村奔去。

  村子被山洪沖毀才荒棄的,一半的房屋都倒塌了,村中雜草叢生,到處散落
著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只有村子的祠堂建在高處,還保持著大致的形狀。

  馬鴻和幾名同伴分頭進入村子,查看完畢打出平安的手勢。臧修等人這才進
入祠堂。呂子貞和幾名軍士掃淨浮塵,在堂內搭好帳篷,然後各自在外面找好宿
處,留出守夜的人手,開始打水挖竈,埋鍋做飯。

  程宗揚掀開轎簾,「大小姐,下來吧。」

  一陣環佩輕響,一個美婦先下了轎,然後扶著小紫出來。離開晴州不久,泉
玉姬接到六扇門總部傳來的消息,讓她立即趕回長安,匯報鄭九鷹遇難的詳情。
按程宗揚的意思,泉賤人干脆辭了公務員的職務,來給自己當奴婢就挺好。但不
知道死丫頭跟她說了些什麼,揮揮手就把她打發走了。

  小紫拿出帕子,抹了抹他臉上的灰塵,嬌滴滴道:「程頭兒,你好辛苦哦。
今晚讓阿夢陪你睡,好不好?」

  「哼哼!哼哼哼哼!」程宗揚道:「死丫頭,你就氣我吧!」

  從晴州出來有月余時間,一路上自己跟著二十多條精壯漢子同吃同住,真見
識了這夥兵痞的嘴臉,一到吃飯的時候,生生都是群活狼,而且這夥兵痞都是眼
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物,想瞞著他們偷香竅玉比登天都難,再加上臧修等人將
來都是自己的手下,即使為了不被自己的兵看扁,程宗揚也只好耐著自己那點心
思,活活當了一個多月的和尚。

  那夥兵痞對死丫頭可照顧得很,轎子就放在祠堂門口,小紫下了轎子便直接
進了帳篷。帳篷是用薄羊皮硝制成的,比一般的牛皮帳篷更加輕便,裡面絲被、
繡枕、錦靠一應俱全,平常只供小紫和夢娘休息,自己連邊都摸不到。

  「程頭兒,」小紫笑吟吟道:「讓他們打盆熱水來,人家要洗腳,阿夢也要
洗洗身子呢。」

  死丫頭明知道自己看到吃不到,還變著法子的逗自己。程宗揚扯開喉嚨,讓
外面的兄弟都能聽見,「是!在下明白,小姐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想到再叫你好了。」

  外面臧修正與魯子印、呂子貞、匡仲玉等人商量。魯子印和呂子貞都是中尉
軍銜,分別擔任一排和二排的排長,匡仲玉是一連的專職術者,加上目前已經在
江州的三排長少尉俞子元,這幾人算是一連的核心。

  星月湖大營是三三制,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連,加上連長直屬的一
個班,一個連總共一百人。謝藝的一營有三個連,滿員三百人。整個星月湖大營
有兩個團,六個正規營,以及兩個團部直屬營,一共兩千四百人。但自從星月湖
大營解散,所有軍士或是解甲歸田,或是隱身江湖,從來沒有補充過新兵,孟非
卿估計,整個大營大概缺員兩成左右。

  程宗揚坐下來,「和尚,離江州還有多遠?」

  臧修道:「今天趕了九十裡路,離烈山還有二十多裡的路程。再花一天時間
過烈山,便進入江州境內,離江州城還有一百四十裡,最多三天就能趕到。」

  程宗揚這一路算是見識了他們的行軍速度,由於鵬翼社已經被宋國盯上,出
於謹慎,眾人沒有利用鵬翼社現成的車馬,而馬匹在宋國是重要的軍用物資,為
了避免節外生枝,渡過沅水之後,眾人都是徒步行軍,在全員負重的情況下,每
天輕松走一百多裡,完全是急行軍的速度。但考慮到這些人都是特種兵教練的體
格,這個速度也不算讓人太吃驚,只不過苦了自己這個陪練,每天拉出來跑十趟
五公裡越野,還連續一個多月。有過這樣的經歷,什麼馬拉松、鐵人三項,在自
己眼裡全都是渣。

  「商量什麼呢?」

  「從哪裡過山的事。」臧修道:「烈山有兩條路,大路平坦但路程稍遠,小
路近一些,但有幾處地方不好走。」

  「你們的意思呢?」

  魯子印道:「我的意思是走大路。反正現在已經趕到宋軍前面,走大路更安
全。」

  呂子貞道:「我認為走小路,宋軍前鋒已經抵達此地,以他們的速度,遲則
七日,快則五日,便會到江州城下。早一日到江州好早些做準備。」

  匡仲玉道:「我也能同意走小路。小路的險峻對咱們這些兄弟們來說算不得
什麼。萬一有事,也比大路容易脫身。」

  程宗揚扭頭道:「老臧,你呢?」

  「小路。」臧修畫出烈山的大致走向和兩條路徑,指點道:「大路可以供騎
兵通行,今天遇到的騎兵,很可能和我們同一時間入山。如果走大路,我們再快
也快不過他們的戰馬。相比之下,還是走小路更安全。」

  四人發表完意見,都停下來等程宗揚吩咐。

  「大夥說得都有道理。不過我看走大路更合適。」程宗揚道:「咱們是分批
行路,每趕到江州一批兄弟,都在報告宋軍所在位置。江州那邊對宋軍的了解,
恐怕比咱們更詳細。你們覺得一旦知道宋軍前鋒已經接近烈山,蕭少校那只小狐
狸會老實在江州等著嗎?」

  程宗揚指著大路的位置道:「我敢肯定,蕭少校在大路派了人。如果我們走
大路,能第一時間與他們會合。」

  四人一聽就明白,星月湖的軍士在山中埋伏,目的只有一個:襲擾宋軍。四
人都是膽大包天之徒,聽到有仗可打,頓時笑逐顏開,臧修道:「公子說得對!
明天入山,咱們就走大路!早點和兄弟們見面!」

  幾人商議完畢,飯蔬也盛了上來。這些年星月湖大營頗有幾個跑到飯館當廚
子的,甚至出了兩位名動一方的大廚。可惜孟老大百密一疏,只顧著往隊伍裡塞
能打的強手,卻忘了派個能做飯的來,結果自己吃了一路糙米煮野菜,不僅味如
嚼蠟,而且倒盡胃口。

  「干!這是什麼?」程宗揚從菜裡撥出一條長長的東西。

  「蚯蚓,熟的!」臧修一筷子挾走,「嘓」的咽了,咂著嘴道:「夠肥!」

  程宗揚嘴角抽搐了幾下,然後扭頭一陣干嘔。

  臧修意猶未盡地說道:「那年在北疆,我跟謝中校追蹤真遼軍的主力,因為
不敢生火,生吃了半個月的活蚯蚓,那滋味……」

  「死和尚!給我閉嘴!」程宗揚鐵青著臉捧起那碗飯菜,索性閉上眼一陣猛
扒。眼不見心不煩,一口氣吞完,然後把碗一丟,「飽了!大夥趕緊吃,明天提
前一個時辰,寅時就走!」

  「得令!」臧修等人風卷殘雲般一陣狼吞虎咽,然後各自休息。

  …………………………………………………………………………………

  烈山是晉、宋與昭南三國交界的界山,東麓屬宋,西麓屬晉,向南綿延百余
裡,越過棲霞山,就是昭南的昆吾城。

  六朝各自擴張,國境相鄰處,往往是大山大澤之類難以開發的區域。烈山峰
巒疊幛,山勢高峻,由於雨量充沛,每到春夏之季,山上積雪融化,往往爆發山
洪,因此人跡稀少。

  山間的道路說是大路,其實只是一些平整易行的地方伐去樹木,能供車馬通
過,平常只有六朝的商人和使節往來,如今江州之戰一觸即發,行人早已絕跡。
但這時,山崗高處正立著一匹健馬,一名短發漢子跨在馬背上,鷹隼般的雙眼盯
著山下的大路。

  一股煙塵遠遠馳來,形狀尖銳,凝聚不散,看得出是一隊騎兵正疾馳接近。
馬上的漢子注視良久,然後將一根銅哨含在口中,吹出一串鳥鳴。

  來的是捧日軍的輕騎,一共兩都,一百六十騎。軍使劉宜孫很清楚這意味著
什麼。騎兵一直是宋軍的軟肋,與步軍每都一百人的配置不同,騎軍每都為八十
人。表面上看,捧日軍有四個軍的騎兵,八千騎的數量遠遠超過其他禁軍。但這
只是名義上的數字。事實上,即使在最精銳的捧日軍,也有一半的騎兵沒有馬匹
可乘,整個捧日軍的戰馬還不足四千匹。劉宜孫常常羨慕北疆那些崇拜蒼狼和青
天的敵手,他們的軍隊出動時,往往一人攜帶三四匹馬,而捧日軍的騎兵兩人才
能分到一匹馬。

  這兩個都是捧日軍少有的滿員騎軍都,隸屬於捧日左廂第六軍。今天黎明,
都指揮使郭遵越過指揮使郭逵,叫來劉宜孫和張亢,當面命令他們作為捧日軍的
先鋒,帶領部屬進入烈山,為大軍選擇營地。

  如果順利的話,自己就是第一支踏入晉國境內的宋軍了。劉宜孫心裡湧起一
絲激動,然後又省覺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邊那個臉色冷峻的男子。

  張亢比他年齡大得多,曾經當過一任知州,仕途也算順利,不知為何莫名其
妙轉了軍職,而且還是從最低級的押頭作起,離開臨安前,才升到副軍馬使。因
為軍使臨時調任,才得以指揮這一個都,八十名騎兵。

  與宋軍相似,晉軍同樣不以騎兵見長。自己的八十騎人馬精良,即使遇敵也
可攻可逃。當然,劉宜孫知道自己面臨的對手並不是正規晉軍,而是星月湖叛軍
余孽,但星月湖大營全盛時,也僅僅是宋軍中不入流的廂軍,他們再強能強過自
己這支上四軍最驍勇的騎兵都?

  張亢顯然不這樣想,離開營地他就主張緩進,盡量保存馬力。劉宜孫的理由
也很充足,捧日軍營地離烈山不足二十裡,全速奔馳,半個時辰就能趕到。在山
下歇息半個時辰,總比花一個時辰在路上慢慢走合算。

  為大軍開路,選擇駐地,在劉宜孫看來,這是一份唾手可得的功勞。郭遵派
遣一個滿員都作為協助,領頭的張亢軍職卻比自己低半級,等於是給了他四個都
的騎兵讓他立功,還沒有人來分功勞。

  郭遵這樣照顧自己,劉宜孫也不敢掉以輕心。參戰之前他作足了功課,知道
烈山不僅有大路可供騎兵馳騁,而且駐軍的營地也是現成的,就在越過烈山中線
的晉國一側,有一片開闊地,可供大軍駐營--畢竟他的父親劉平是郭遵的頂頭
上司,捧日軍左廂的廂都指揮使。劉宜孫所知道的信息,有許多是張亢做夢都想
不到的。

  但劉宜孫也並沒有因此小看張亢。父親劉平文武雙全,為人輕財仗義,劉宜
孫也不是一般的紈褲子弟,而且宋國崇文抑武,張亢和自己的父親同樣是進士及
第,卻棄文從武,讓劉宜孫平添了幾分敬意和親近感。

  「張大哥,按你說的,在這裡歇半個時辰,養養馬力吧。」

  張亢環顧四周,然後點了點頭,喝道:「下馬!」

  隸屬於他的八十騎立即勒住坐騎,翻身跳下馬背。劉宜孫的手下縱騎小跑幾
步,減速後才紛紛下馬。

  劉宜孫道:「大哥練的好兵,論起令行禁止,舉止如一,小弟可差遠了。」

  張亢笑著說道:「你的兵也不錯。」

  劉宜孫道:「我聽出使晉國的使節說,烈山的山路全長五十余裡,可供四馬
並行。過了主峰之後,有一片平原,因為三溪並流,叫三川口。」他拿出一幅自
己繪制的地圖,指點道:「三川口離進山的位置大概有二十裡。如果全速行進,
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趕到。」

  張亢聚精會神地看著,沒有作聲。

  劉宜孫道:「這樣的話,我們半個時辰後進山,大軍距離我們有十五裡,等
我們到達三川口,大軍離我們有二十多裡,兩個時辰左右能抵達營地,等傍晚扎
好營寨,最遲後天,我們就可以進入江州地境了。」

  張亢指著地圖道:「這是什麼?」

  「哦,使節說進山四五裡的地方有條溪水,水面不寬也不深,不用下車就能
過去。」

  張亢沈默了一會兒,然後道:「不妥。我軍遠道而來,已經跋涉一個多月,
這二十余裡路,大軍過了午時才能走完。如果立即進山,半夜方能趕到三川口駐
營。大軍夜行,又在山中,一旦遇襲,只怕立刻就要大亂。」

  劉宜孫提醒道:「郭指揮使給我們的軍令,是入山尋找駐營地。況且加起來
四五十裡的路也不遠,往日行軍,都走過的。」

  「那是在我們大宋境內。」張亢道:「到了此地,隨時都可能有敵軍偷襲,
寧可謹慎一些。」

  「叛軍所在的江州城,離這裡還有一二百裡,探子說,城中只有一兩千的賊
軍,現在正招募民壯守城,即使來襲,能有多少?」

  身後的捧日軍不僅有郭遵的第六軍,還有王信的第三軍和盧政的第七軍,總
共六千余人,在劉宜孫看來,只用這支先鋒就足以擊潰星月湖叛軍余孽,何況後
面還有數萬大軍。

  張亢道:「卑職有一策,供軍使參詳:我們兩都各出十騎,在前探路,另出
五騎,與營中聯絡。剩下的一百三十騎,緩緩進山,與大營保持十裡的距離。」

  劉宜孫道:「是不是太謹慎了?」

  張亢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劉宜孫道:「十裡太近了,反正總共二十裡,不如速去速回。」

  兩人商談片刻,最後張亢作出讓步,同意把探路的減少到每都五騎,兩兩相
距一裡,一旦遇敵,立即示警。這樣主力一百四十騎與探馬保持五裡的距離,如
果真有敵情出現,也可以選擇是作戰還是撤退。

  騎軍依次入山,第五組出發不久,劉宜孫和張亢也乘馬踏上山路。

  …………………………………………………………………………………

  臧修回頭看了一眼,「咱們被捧日軍的娘兒們攆上了。」

  呂子貞道:「只有兩騎,我去把他們打發了。」

  匡仲玉道:「後面還有,像是那兩個都的騎兵。」

  程宗揚道:「把兵刃收起來,咱們是趕路的客人,又沒馬匹。」

  兩名披甲的宋軍騎兵拿出小旗,向後打出旗號,然後與他們擦肩而過,接著
又是兩騎,同樣打出旗號。不多時馬蹄聲響,一百余騎沿著山路馳來,將已經退
避到路旁的程宗揚一行包圍起來。

  一個年輕軍官在馬上道:「你們是哪裡人?」

  打扮成幕賓模樣的匡仲玉點頭哈腰地說道:「回軍爺,我們是昭南人,從昆
吾往臨川去,路過此地。聽說路上不太平,雇了幾個腳夫。這窮山惡水,小的正
擔驚受怕,剛才見到幾位軍爺過去,心裡才安生點。」

  一個身材肥壯的男子道:「怎麼這個時候去臨川?」

  「軍爺明鑒,我們少爺家在昆吾,娶了臨川王家的小姐,剛成婚一年,現在
回臨川拜見岳父大人。」

  劉宜孫笑了笑,「原來是這樣。你們……」

  張亢道:「把轎子打開。」

  程宗揚擋在轎前,「將軍,裡面是在下的家眷。還請將軍留幾分面子。」

  劉宜孫低聲道:「張大哥,這不合適吧?」

  「昆吾離臨川一千余裡,這些人卻連馬都沒有一匹,擡著轎子翻山越嶺,難
道不可疑嗎?」

  匡仲玉連忙道:「軍爺明鑒!原本帶的有馬,前幾日遇見貴軍,把馬匹都征
用了。」

  劉宜孫暗叫慚愧,軍中缺馬,這種事屢禁不絕。即便上四軍的捧日軍,也沒
少干過。他們從昆吾來,遇到的很可能是邊境調集的鄉兵。

  張亢卻不為所動,「本官是大宋捧日軍副軍馬使張亢,爾等行跡可疑,本官
命令你們立即把轎子打開,接受官軍檢查。」說著他一擺手,身後的騎兵拉開彎
弓,搭箭瞄準眾人。

  程宗揚只好讓開半步,張亢擡起馬鞭,掀開轎簾,目光不由微微一閃。

  轎中一個少女驚呼一聲,連忙以袖遮面,掩住面孔。她眉枝如畫,雪嫩的肌
膚宛如明玉,如水的美目流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在她旁邊還有個美婦,雖然低著
頭看不清容貌,但香艷的氣息呼之欲出。即便張亢這樣的鐵石心腸,驚艷之余,
也不禁想起我見猶憐這個詞來。

  程宗揚賠笑道:「軍爺,這是賤內,從來沒見過外人的。」說著塞來一把錢
銖。

  張亢伸手一掂,便知道是銀銖,他放下轎簾,然後朝手下一擺頭。騎兵收起
弓箭,張亢也不客氣,一邊策馬離開,一邊將拿到的銀銖一分為二,一半遞給劉
宜孫。

  劉宜孫從來沒干這種事,連忙推讓。

  張亢道:「軍中辛苦,多少讓兄弟們得點好處。這錢取不傷廉,拿著吧。」
說著將剩下的一半交給本都的旗頭,「老規矩,見者有份!」

  張亢的手下發出一陣歡呼,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雖然沒作聲,但都露出羨慕
的眼神。劉宜孫苦笑一下,只好接過來。

  程宗揚遠遠看著兩人在馬上推讓,「老匡,你說的那條溪水就在前面?」

  匡仲玉道:「沒錯。那條溪看著平常,但裡面都是碎石,稍不留神就傷了馬
蹄。」

  程宗揚笑道:「那好,咱們就在這兒等著。小狐狸的人只要動手,咱們就抄
他們的後路。」

  說話間,剛才那名年輕軍官調轉馬頭,帶著十余騎奔了回來。

  臧修和魯子印踏前一步,肌肉微微繃緊,不知道哪裡漏出馬腳。

  劉宜孫喊道:「你們要過江州?」

  匡仲玉道:「軍爺,要去臨川,江州、寧州可繞不過去。」

  劉宜孫勒住馬匹,「沒人告訴你們江州要打仗了嗎?」

  匡仲玉忙道:「聽說了。所以小的們才急著趕路。」

  劉宜孫道:「江州你們去不成了。那裡如今被一群惡匪占著,那夥人是朝廷
通緝多年的叛匪,殺人越貨,無惡不做,我們這次去就是剿匪的。」

  匡仲玉失色道:「這可如何是好?」

  劉宜孫安慰道:「你們先回去找處落腳地方,遲則一個月,快則十天,等剿
滅江州的匪徒,你們便可以平平安安去臨川了。」

  劉宜孫是一片好意。他平白拿了錢,多少有些愧疚,這些人再往前走,後面
大軍進山,想退都退不出來,特意前來提醒。

  說話間,山坳後忽然傳來戰馬嘶鳴,聲音尖促而淒厲,劉宜孫渾身一震,扭
頭看去,便聽到一片兵刃交擊聲,接著是軍士的慘叫。

  驚疑間,旁邊一名騎兵大聲喝道:「軍使小心!」

  臧修一手伸進轎中,擎出他的雷霆戰刀,擡腕朝劉宜孫的坐騎劈去。戰馬躍
起尺許,斷頸血如泉湧,把劉宜孫掀下馬背。

  魯子印、呂子貞等人紛紛動手,從轎中搶出兵刃,馬鴻揮臂擊碎充作轎桿的
大楠竹,抓出裡面的鐵矛,擡手將一名騎兵刺下馬背。

  劉宜孫畢竟是將門虎子,一偏腿甩開馬鐙,從鞍側拔出馬刀,擋住一名腳夫
的長刀。他手腕一震,驚愕地發現這些腳夫身手不是一般的強悍。

  混戰中,張亢帶著人馬馳回,他身邊的一百余騎只余不足百騎,還有幾個身
上帶著箭矢,神情狼狽。

  程宗揚喝道:「老匡、老馬!」

  匡仲玉不擅近戰,早退得遠遠的,聽到叫聲,他戟指喝道:「去!」

  一條繩索從轎下鑽出,蛇一樣昂起頭,朝大路另一端飛去。馬鴻飛身躍起,
鐵矛一旋,挑住繩索,然後翻腕將鐵矛筆直扎進山石。

  繃緊的繩索立刻變成一道絆馬索,疾馳而來的捧日軍猝不及防,前面三騎頓
時人仰馬翻,跌成一團。

  張亢一手扣著弓,在距離眾人還有十幾步的時候,突然從馬背上站起身,挽
弓、搭箭、瞄準、開弦、放箭一氣呵成,利箭猶如流星,朝那個在轎旁指揮的公
子哥射去。

  程宗揚抽刀劈飛箭矢,咧嘴朝張亢一笑。張亢面沈如水,冷喝道:「果然是
一夥賊寇!全都殺了!」他身邊的數十余騎同時舉弓,箭矢雨點般射向眾人,另
外幾人解下馬刀,在戰馬狂奔的同時,俯身砍向絆馬索。

  捧日軍的精銳確實有點門道,前後同時遇襲,還能保持陣型。這時近百騎連
人帶馬同時沖來,連臧修等人也不敢硬撼。絆馬索已經被砍斷,如果把使用長兵
器的馬鴻等人調在前面,還能阻擋片刻,但劉宜孫帶著幾名手下在前苦戰不退,
讓星月湖眾人無法排出抵擋騎兵的拒馬陣型。

  程宗揚叫道:「老臧!」

  臧修放開對手,朝劉宜孫攻去,刀在半途,便發出雷霆般的戰鳴。

  張亢臉頰抽搐了一下,「雷霆刀臧修!」

  「還有人認識老臧!」臧修大笑道:「白臉小將軍,吃老臧一刀!」

  雙刀相交,劉宜孫的馬刀立刻崩出一個缺口,手臂如受雷亟。雷霆戰刀力道
未竭,在他臂上一拖,將他重金打造的犀皮堅甲斬開一道長長的裂縫。接著另一
個使快刀的腳夫飛身躍來,旋風般將那個救了他一命的部下劈下馬,鮮血濺得他
半身都是。

  張亢策騎喝道:「上來!」

  劉宜孫目眥欲裂,原以為輕輕松松立下一樁功勞,誰知第一次上陣就折損了
這麼多部下。即使能活著回去,有什麼面目去見都指揮使和父親。

  「不用管我!你們走!」

  兩名騎兵揮刀擋住臧修,張亢一把抓住劉宜孫的背甲,將他拖上馬背,「徒
死無益!活著才有翻本的機會!」

  捧日軍的騎兵已經收起弓,摘下鞍側的短矛,排成沖鋒的陣型,一邊抵擋來
襲的兵刃,一邊躍過跌倒的同伴,往前廝殺。

  孟老大說過作戰的八條戒律: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從,銳卒勿攻,
餌兵勿食,歸師勿遏,圍師必闕,窮寇勿迫。這支騎兵占了八勿的一半,如果硬
拚,損失不可避免,敵人跑了還能再打,這班手下死傷一個都夠自己心痛的。

  程宗揚叫道:「不要硬擋!打兩翼!」

  臧修等人讓開大路,從側方將敵騎一一刺下馬來。捧日軍前方壓力頓輕,張
亢以文職從軍,但弓馬嫻熟,絲毫不弱於劉宜孫這樣的將門子弟。他抓住這一線
生機,趁後面的伏擊者還沒有追來,帶著殘余的數十騎毫不停頓地直闖出去。

  戰斗來得快,結束得也快,張亢等人剛逃出百余步,身後十余名被這群腳夫
攔住截殺的騎兵已經沒有活口,只剩空鞍的馬匹四處跳逸嘶鳴。眾人收攏了逃散
的馬匹,把受傷哀鳴的戰馬補刀殺死,免得它們受苦。

  山坳後的搏殺聲漸漸低弱,片刻後,一匹快馬從山坳中馳來,程宗揚遠遠看
見,笑著對臧修道:「咱們俞老板看起來夠精神的啊!」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9:32

第二章

  俞子元穿著一身青黑色勁裝,背著一柄長刀,看上去精強干練,哪裡還有半
點商人的市儈氣?他利落地跳下馬背,向程宗揚敬了個軍禮,「程少校!」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老俞,沒認錯人吧?」

  俞子元朗聲道:「團長孟上校前天晚上已經抵達江州,宣布命令,授予公子
少校軍銜,任一營營長。同時一營、六營設為一團,由公子暫領,四營、五營設
為二團,由侯中校統領,二營和三營為三團,由孟團長協助月小姐統領。」

  孟老大著手將星月湖大營交給岳帥後人,將部隊重新編成三個團是第一步,
看來一營和六營就是小紫的嫁妝了。

  程宗揚道:「怎麼是你們打頭陣?來了多少人?」

  俞子元笑道:「是我向蕭少校要的差事,都是我們一連的兄弟,當然該我來
接應。城中人手不足,我這趟只帶了一個班,十名兄弟。」

  程宗揚道:「十個人就敢打一二百騎的伏擊?」

  「我們接到的命令只是襲擾,蕭少校要求將宋軍進駐三川口的時間拖延兩到
三天,若不是遇見大夥,也打不成這樣。」俞子元笑道:「何況順利接到長官,
屬下已經立了一功。」

  程宗揚偏著頭掏了掏耳朵,「長官?聽起來怎麼這麼別扭呢?」

  臧修大聲道:「程長官!多聽聽就順耳了!」

  旁邊的軍士發出一片笑聲,程宗揚板起臉,挺胸凸肚地說道:「嚴肅一點!
注意軍紀!」

  「是!長官!」

  笑聲中,俞子元道:「屬下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不能陪長官回江州,先派一
名兄弟給長官領路。」

  「你們人手本來就不多,還派什麼人呢,我們自己去就行了。」

  臧修挺胸道:「長官!不如讓我帶一半兄弟留下,反正都是我們一連的人!
有兩個班,也好照應!」

  「臧和尚,你能不能不叫長官?」

  「是!長官!」

  「你以為這樣我就讓你留下了?休想!老呂,你帶十名兄弟留下。」程宗揚
告誡道:「記住,保命第一,其他的都是小事。」

  呂子貞喜形於色,臧修垂頭喪氣,接著俞子元帶來的軍士也趕了過來,同袍
相見,場面更加熱絡。

  趁眾人說話的工夫,程宗揚敲了敲轎子,「死丫頭,你沒事吧?」

  小紫懶洋洋道:「好氣悶呢。」

  「就快到江州了,等你好一點了,我帶你騎馬。」

  這場伏擊前後不過一刻鍾,捧日軍丟下的屍體就有三十多具,俘獲了近四十
匹戰馬,對於缺乏騎兵的星月湖大營不無小補。眾人收拾完戰場,又砍來樹枝做
成轎桿,用四匹馬前後馱著轎子,一行十余人帶著剩余的馬匹趕往江州,與大營
會合。呂子貞則帶領十名軍士留下來,與俞子元一起執行任務。

  …………………………………………………………………………………

  第二天中午時分,程宗揚一行終於看到江州城的輪廓。早己聞訊在城外等候
的一彪人馬立刻迎了過來,當先一騎金冠束發,錦衣白馬,風流英武,正是小侯
爺蕭遙逸。

  「程兄!」蕭遙逸遠遠叫道:「你可來了!想死小弟了!」

  程宗揚露出笑容,這小子一點沒變,被王茂弘踢出建康,宋軍又大兵壓境,
還是一副神采飛揚,牛氣沖天的樣子。

  蕭遙逸跳下馬,先向轎子揖了一禮,「紫姑娘一路可好?」

  小紫掀開轎簾一角,笑盈盈道:「奴家好,小侯爺可好?」

  蕭遙逸笑道:「萬事俱備,只待宋軍!」

  小紫嫣然一笑,放下轎簾。

  臧修立正向蕭遙逸敬了個軍禮,「蕭長官!」

  蕭遙逸還了一禮,「臧連長,好久不見了。」

  臧修昂然道:「能在岳帥旗下與諸位長官並肩作戰,是卑職的夢想!」

  「好!」蕭遙逸叫道:「蘇驍!」

  他身後一名軍官踏前一步,正是自己在晴州見過的拋棄秦軍右庶長爵位,奔
赴江州參戰的蘇驍。

  蕭遙逸道:「帶臧上尉和各位兄弟去大營報道。」

  「是!兄弟們隨我來!」

  蘇驍翻身上馬,帶著眾人馳入江州城。

  蕭遙逸轉身結結實實給了程宗揚一個擁抱,大笑道:「此番我們兄弟又可以
聯手縱橫天下!」

  程宗揚道:「你好像一點都不怕啊?我們剛和捧日軍交過手,比建康的禁軍
只強不弱,別說七八萬,就是兩三萬這樣的精銳,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蕭遙逸道:「你看我的江州怎麼樣?」

  「好地方。一馬平川,連樹都沒有幾棵,都是沒開墾過的良田呢。」程宗揚
道:「不過打仗就慘了,無險可守。宋軍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幾萬人隨便擺個什
麼大陣,當場就要你難看。」

  「程兄說的不錯。」蕭遙逸舉著馬鞭道:「從烈山西麓一直到大江,一百余
裡都是平原,大軍盡可以從容布陣,易攻難守。怪不得王茂弘這麼大方拿出來,
原來老家夥又擺我一道。如果不是有程兄幫忙,我只好帶齊人馬,到山中拚死狙
擊宋軍了。」

  程宗揚訝道:「我幫什麼忙了?」

  蕭遙逸笑道:「你不會是忘了吧?看!」

  程宗揚順著他的馬鞭望去,只見江州城前多了幾個奇怪的東西,頭大底小,
形如啞鈴,顏色灰撲撲的,怪模怪樣矗立在城門前。

  馳近看時,才發現那是六座城堡,每座相隔六十余步,分成兩個品字形,排
列在城牆之前。城堡形狀與他見過的完全不同,底部呈圓形,直徑不過兩丈,高
度卻將近五丈,比後面的城牆還高出一丈,頂部呈方形,上面還有城堞和哨樓。
城堡通體看不到門窗,也沒有石塊堆砌的痕跡,粗糙的表面呈現出深灰的顏色。

  「士敏土?」

  「沒錯!要不說你幫了我大忙呢!」蕭遙逸道:「江州的城防幾十年都沒修
過。進城的時候我都擔心吊膽,生怕城門倒下來把我砸死。」

  「有哪麼誇張嗎?」

  「騙你是小狗。」蕭遙逸道:「盧五哥見過你之後,從建康把祁遠帶來。我
們先在城門試過,本來城磚都松了,也不用拆,把你弄的那個士敏土,摻了水和沙
子,往縫隙裡一灌,比新建的還結實!」

  蕭遙逸道:「多虧了祁遠,那家夥沒日沒夜干了兩個多月,在城外建了十座
城堡。南門這邊有六座,北門有三座,東面沒有城門,也在城外建了兩座,還有
西邊靠近大江的水門,也有一座。」

  「十座?這麼快?」程宗揚有點不相信地問道。

  「本來還能快一點。但開始耽誤了。最初建的一處,過了兩三天發現,抹好
的士敏土一曬干就會裂開。最後還是祁遠琢磨出來,要往上灑水才行。要不是耽誤
了半個月時間,還能多建兩座。」

  程宗揚仰望著城堡頂端突出的方形堡塔,「這東西結實嗎?」

  蕭遙逸「呯」的一拳砸在城堡的牆壁上,士敏土粗糙的表面紋絲不動,「裡面
都是一尺寬的條石,每層用士敏土澆灌,外面打了兩層網狀的竹筋,然後填進混過
碎石、沙子的士敏土。我們試過,比一般的青石還硬,只要厚度足夠,用一般的石
彈根本砸不動。就是太耗材料了,像這樣一座城堡,單士敏土就要近兩千石。」

  程宗揚估算一下,這差不多是一百噸的重量,「有這麼多?」

  「你不知道吧?」蕭遙逸笑道:「雲家出了十幾條貨船幫忙運石灰和沙子,
我招募民夫把周圍幾十裡的樹木都砍了,拿來燒士敏土。」

  「我還是不相信,你們兩個多月能建成十座這樣的城堡。這也太快了吧?」

  「士敏土、沙子、石料、木頭、竹子都是現成的,人力我手頭有的是。」蕭遙
逸道:「我招募了兩萬民夫,幾千人晝夜不息,二十多天就能建成一座,最多的
時候五座城堡同時開建。晚上燒窯的火光幾十裡外都能看到。」

  這完全是用人堆出來的,一座城堡幾千人同時開工興建,難怪能這麼快。

  「建得跟柱子似的,連門窗都沒有,你的人怎麼進去?」

  蕭遙逸大笑道:「連你也瞞過了。江州的護城河都淤成淺溝了,我索性讓人
把它填平,在城內挖了地道,通向各堡。我把城堡建到五丈高,一般的雲梯只有
三四丈的高度,連上面堡塔的邊都摸不到。宋軍不來則罷,要敢強攻,我非打他
們個灰頭土臉!」

  程宗揚想像著如果自己是攻城的宋軍,在距離第一座城堡一百步的時候,就
會受到弓弩的勁射,再往前走四十步,便進入另外兩座城堡的射程,當接近城堡
的時候,更會受到周圍四座城堡,甚至城牆上的射擊。如果自己運氣夠好,能活
著沖到城堡下,還要面對一個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攻擊和攀爬的怪物。

  如果繞開城堡,直接攻擊城門,來自城牆和六個城堡的弓弩組成一個沒有死
角的射擊區域,使進攻方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而城堡下的地道可以提供源源不
絕的給養和補充,想掘斷地道,難度恐怕比攻破城門更高。

  蕭遙逸道:「每座城堡只需要三十名射手就能守住,宋軍的床弩、石炮在堡
下毫無用處,只能拿人命來填。這幾座城堡,宋軍幾千人也未必能攻下來。」

  程宗揚相信他的判斷,在沒有火炮的時代,這六座士敏土怪物,將會成為江州
城下宋軍最可怕的噩夢。

  「他們若是棄堡攻城,我這裡還有懸樓。」蕭遙逸指著城牆道。

  城牆上每隔一百步,就有一間小型堡壘,像蜂巢一樣懸在牆外,這種東西自
己從未在任何資料上見過,看來也是江州獲得士敏土後的創舉。

  「走!到城上去。」

  蕭遙逸拉著程宗揚進入江州城。高大的門洞全部用士敏土砌過,看不出以往搖
搖欲墜的破敗模樣。頂部開著兩尺寬的閘槽,可以在敵軍進攻城門時,放下石閘
阻擋。由於原料充足,整個石閘也換成了竹筋的士敏土板。城門內側左右各有一道
台階,此時一群民夫正扛著盛在柳條筐內的士敏土往城上運送。

  蕭遙逸老老實實待在一邊,等民夫經過,才帶著程宗揚上去。

  程宗揚道:「我沒看錯吧?在建康縱馬狂奔的小侯爺,居然會給人讓路?」

  「這些可都是我的人啊。」蕭遙逸一臉正經地說道:「替我們種田、干活,
還替我打仗,能不客氣點嗎?」

  說著小狐狸又肉痛起來,「你不知道,江州城總共才五六萬人,加上周圍的
村鎮也不到三十萬口,說是一個州,還不及一個大縣,能招募兩萬丁,我可是掏
了血本了。一日兩餐管飽,加上每日的工錢,兩個月花掉我一兩萬貫,這些可都
是活生生的錢啊……」

  「你自己掏錢?」

  「可不是嘛。」

  六朝賦稅各有不同,但大致分為三類,一是田租,按田畝向官府繳納田稅;
二是兵役,成年男子按規定自行準備兵器用具到指定地方服役,第三是力役,為
官府提供鋪路、挖渠之類無償勞動。修築城牆屬於典型的力役,像蕭遙逸這樣掏
錢雇工的官府絕無僅有。

  蕭遙逸肉痛一會兒,又得意起來,眉飛色舞地說道:「不過這錢花得也值,
民夫們聽說有錢可拿,干活也肯賣力氣。一個月的活半個月就能做完,對士敏土看
得比我們還金貴。像這懸樓,就是他們想出的主意,算下來還是我們賺了。」

  那群民夫正在趕築懸樓,他們先用木板伸出牆外三四尺的距離,然後在城牆
和懸樓的結合處架上條石,免得斷落,接著倒上摻了沙子和碎石的士敏土,再鋪上
用大毛竹劈開扎緊的竹蔑,又倒上一層沙石士敏土,形成一道簡易的混凝土地板。
牆壁則是竹筋編成籠狀,兩側打上木模板,再灌沙石士敏土,做成一個半圓狀的壘
巢,周圍留出射孔。

  這種懸樓結構雖然簡單,但在沒有士敏土的情況下,想造出這樣的懸樓需要熟
練的工匠精確切割、拼接石料,兩個月也未必能造成一個,而現在幾十名民夫十
幾天便能建成,而且比石堡更精細。有了懸樓,可以從側面攻擊攀附在城牆上的
敵軍,守城的威力不言而喻。

  程宗揚站在城頭四處觀望,城牆上的門樓、城堞、女牆、射口都用士敏土加固
過,一眼望去,整整齊齊的城堞透出一派蕭殺的灰色。朝遠方望去,遼闊的原野
從遙遠的烈山山麓延伸過來,像地毯在眼前一樣鋪開。六座粗糙的士敏土城堡在城
池前森然矗立,像巨獸一樣守衛著江州的城牆。

  蕭遙逸滿臉遺憾地說道:「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我還想把整個江州城都抹
一遍呢。」

  「這都夠結實了。」程宗揚拍了拍士敏土城牆,雖然沒有磨光拋平,表面顯得
很粗糙,但摻過沙子和碎石之後,已經和自己見過的士敏土混凝土相差無幾。

  程宗揚道:「咱們手頭有多少人?」

  蕭遙逸道:「星月湖大營共有一千七百八十五人。帶上今天到的,有一千八
百人。雇傭兵兩千人。另外從民夫中招募了五千人。其中三千人已經訓練兩月有
余,拉出去也能打上一場半場。」

  「雇傭兵是不是有點太多了?」程宗揚記得孟老大計劃拿五萬金銖招募一千
名雇傭兵,現在翻了一倍,比星月湖大營的人都多,有錢也不能這樣花啊。

  「聽說江州要打仗,晴州的雇傭兵就像蒼蠅見了血,都飛了過來。有幾個大
團還說打完仗再拿錢。」蕭遙逸摸了摸下巴,好像還覺得晴州傭兵團的大方不可
思議。

  程宗揚想起敖潤和馮源,「雪隼團來了嗎?」

  「你猜雪隼傭兵團來了多少人?」蕭遙逸比出拇指和小指,「六百人!占整
個雪隼傭兵團的六成!」

  「副團長石之隼帶隊的吧?雪隼團這麼賣力?」

  「雪隼團的老大薛延山和雲六爺交好,聽說江州的事雲家也有份,當即就拍
了板。再則月姑娘以前在雪隼團待過,他們得知月姑娘是岳帥的後人,有心來攀
交情。」

  這和風險投資一樣,雪隼傭兵團在星月湖身上押了重注,一旦江州之戰星月
湖得勝,作為武穆王的嫡女,月霜就相當於江、寧二州的女主人,對雪隼傭兵團
的好處不言而喻。但一口氣派來六百名雇傭兵,這樣大手筆,還是超乎自己的想
像。

  「江州城並不大,南北長兩千步,東西寬一千七百多步。」蕭遙逸道:「因
為城小,只在南北兩面開了城門。大江由北向南從城西流過,西邊開著水門,船
只可以直接駛入城中,只要水路不被切斷,宋軍就不可能徹底圍城。」

  「一旦宋軍兵臨城下,我們打算在北、東、南三個方向各投入一個營,二到
三百人,雇傭兵五百人,民夫一千人。這樣城中還有三個營,五百名雇傭兵和兩
千民夫隨時調度。」

  蕭遙逸倚仗堅城,對這一仗信心十足,程宗揚仍有些擔心,提醒道:「別太
大意了。再怎麼說,宋軍也有七八萬人。比你招的民夫還多幾倍。」

  蕭遙逸笑道:「宋軍來得越多越好。眼下已是臘月,只要我們支撐半個月,
宋軍便要在城下過年。以江州的儲備,足以支撐到三月。到時單是軍中的耗費,
就能把賈師憲壓死。」

  這倒不是空話。大軍在外,吃喝作戰都要消耗大量物資,況且是千裡轉運,
宋國儲備再充足,也難以支持。賈師憲調動大軍,就是想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
解決江州的事端,免得打成消耗戰。但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至少孟非卿、斯明
信、盧景、蕭遙逸等人就不會答應。

  「賈師憲真是豬油蒙了心,在臨安老老實實斗他的蟋蟀,我們不去找他麻煩
就不錯了,還跑來江州找打。」蕭遙逸意氣風發地說道:「走!我帶你到城中看
看!」

  江州城內並沒有忙碌備戰的氣氛,除了幾隊民夫在修葺城防,城中靜悄悄幾
乎看不到人影。蕭遙逸告訴他,一個月前,江州的居民就陸續遷往對岸的寧州,
如今除了不願離開的幾千人,江州城已經成為一座純粹的兵城。

  蕭遙逸一邊走一邊指點,「城中南面是民捨,東西各有一座市坊,西北方向
是糧倉和軍械庫,從晴州運來的糧食兵甲都儲存在這裡。」

  城內房捨密度並不大,不少田地都種著菜疏,看來還有很大的居住空間。說
話間,前面出現一片空地,只剩下泥土的台基上,整整齊齊扎著帳篷。

  「這是什麼地方?」

  蕭遙逸道:「江州官署。」

  程宗揚左右看了半天,「官署在哪兒?」

  蕭遙逸笑嘻嘻道:「我把江州的官署和廟宇都拆了。沒辦法,石料不夠。你
總不能讓我去拆民居吧?」

  「然後你就把大營扎在這兒了?」

  「免得擾民嘛。」蕭遙逸揚鞭道:「雇傭兵都在東市,裡面有客棧、酒肆、
賭坊,一到夜間就熱鬧非凡!」

  說著他湊過來,壓低聲音,擠眉弄眼地說道:「裡面還有家妓館,前些天新
來一批娼妓,嘿嘿,我換了便服去過,比建康的也差不了多少,熱辣得緊。上了
床包你腿軟……」

  「不會吧?這時候還有娼妓來做生意?」

  「掙錢的生意誰不來?真要宋軍打進城裡,她們也照樣做生意。說不定生意
還更好呢。」蕭遙逸小聲道:「程兄要有興趣,我先包兩個美人兒,今晚咱們去
樂樂。」

  程宗揚沈吟道:「我走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到了江州,就一頭扎進妓館,
好像從晴州幾千裡地趕過來,就為了到江州嫖妓。是不是有點不好看?」

  「名士風流嘛。」蕭遙逸道:「也就是程兄你,換作別人,我才不跟他一塊
兒嫖呢。」

  「干!」程宗揚道:「少扯這些沒用的!你答應我的地呢?」

  蕭遙逸大笑道:「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早就給你備好了!」

  「這是西市!」蕭遙逸帶著眾人來到城西一座坊市,指點道:「雖然不及東
市大,但地勢極好。北邊是府倉,西邊緊鄰碼頭,南邊都是江州富戶的宅阺。坊
內客棧、酒肆、商鋪一應俱全。」

  整座坊市被一個十字形街道劃分成四塊,由於商戶都遷往寧州,各間商鋪都
空著。蕭遙逸指著西北一片鋪面道:「這一塊是官營的鋪面,都是你的!」

  「死狐狸!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把最爛的一塊給我。」

  「別誤會啊!」蕭遙逸道:「其他幾處都是有主的,我倒是想全買下來送給
你,當作咱們兄弟的定情之物,可這幫沒良心的商戶要不不肯賣,要不就漫天要
價。我這次招募民夫可出了血本,連我從小攢的壓歲錢都用光了,就是說想買也
買不起,只好把官鋪送給你。天知道前幾任江州太守都是干什麼吃的,房子破了
都沒人管。這些鋪面我一文錢不要,連地契全送給你,然後再免你三年的稅,夠
意思吧?」

  「少來!你是想讓我給你修房子吧?都破的快成危房了,免稅三年你也說得
出口?至少十年!」

  蕭遙逸叫道:「哪兒有那麼破啊!最多五年!商鋪都給你了,繳點稅還這麼
小氣。」

  程宗揚道:「那我要士敏土的專營權,利潤四六分,我六你四。」

  蕭遙逸怔了一下,然後像剛偷了只母雞的小狐狸一樣笑了起來,「成交!」
他摟住程宗揚的肩,由衷說道:「程兄,你簡直是我親哥!」

  程宗揚道:「別肉麻了。你比我大好不好?」

  「那就是我親弟弟!」

  程宗揚那句話其實是把士敏土拱手讓出,蕭遙逸深知此舉對江州意味著什麼。
江州地處晉國東疆,人丁稀少,又沒什麼出產,比其他州郡窮困得多。程宗揚願
意接手官營的商鋪,已經是好事,現在又把士敏土交給自己,只要經營權,等於給
了自己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雞,一旦開始售賣,江州想不發財都難。

  西市唯一一家客棧已經清理干淨,一名軍官站在台階前,挺拔的身材猶如軍
刀。他雙腳「啪」的一並,向兩人敬了個軍禮,「程少校!蕭少校!」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認出來,「蕭五?」

  蕭遙逸笑道:「這是我們六營的副官,往後專門負責紫姑娘的安全。」

  蕭五傷勢已經痊愈,氣色好了很多,朗聲道:「客棧已經整理完畢,程少校
和紫姑娘隨時可以入住。」

  程宗揚道:「客棧只有我們住嗎?月姑娘是不是也在?」

  蕭遙逸道:「月姑娘說習慣了住軍營,反而是客棧住不習慣。我在大營專門
給她設了處軍帳。」

  程宗揚放下心來,干笑兩聲道:「月姑娘一路上還好吧?」

  蕭遙逸佩服地說:「月姑娘把一路遇到的宋軍統計下來,包括軍力、裝備、
將領是誰,至少摸清了宋軍一半的底細。」

  程宗揚道:「那個好戰分子和你們碰到一塊,這下算是如魚得水了。」

  「還說呢,老大正頭痛呢。」蕭遙逸道:「本來說給月姑娘兩個營,月姑娘
不同意,她說自己帶不了,只要一個班。」

  「一個班還不簡單?給她好了。」

  蕭遙逸苦笑道:「她要帶一個班親自上戰場。老大那麼強橫的人,怎麼都勸
不住她。我看老大都快給逼急了,說不定把軍銜一摘,把我們兄弟都給踢到她的
班裡去。」

  程宗揚笑咪咪道:「那也行啊。你們這個班肯定是戰斗力最強的班。一個上
校,一個少校,再加五個中校,嘖嘖,這陣容夠華麗的。」

  蕭遙逸埋怨道:「你不能在旁邊看笑話啊,我還想讓你勸勸月姑娘呢。」

  真是個好主意,為什麼他們都不怕月霜把自己剁成餡呢?程宗揚道:「勸是
不好勸,不行你就給她一個班,到時候再看好了。」

  蕭遙逸苦惱地搖搖頭,顯然也對月霜的執拗感到頭痛。把眾人送到院內,蕭
遙逸停下腳步,「你們先休息吧。孟老大和月姑娘去察看地形,晚上回來再過來
見紫姑娘。」說著他小聲道:「喂,今晚真不去啊?」

  程宗揚低聲道:「有好的給我留一個。」

  蕭遙逸伸出大拇指晃了晃,然後作了個鬼臉,打馬離開。

  「公子!」一個滿身是灰的人影奔過來。

  程宗揚轉過身,「老四!你怎麼這德性!」

  祁遠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剛從工地過來。老四以前也建過房子,從來沒
用過士敏土這樣的,拌好料澆上,幾天就好,又快又結實!要什麼樣有什麼樣!」

  「我看到你建的城堡了,好家夥,都是士敏土柱子嘛。硬梆梆戳在那兒,影子
都能壓死人,宋軍看著都想尿褲子。」

  「打仗用的,怎麼結實怎麼來,模樣就顧不上了。」祁遠拍著身上的泥灰,
「哎喲喂,老祁這把身子骨這回可給折騰苦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聽你這口氣,不會是蘭姑也來了吧?」

  祁遠老臉一紅,「剛來了沒幾日……」

  「還真來了啊?哈哈,蘭姑對你真夠意思!怎麼不一塊帶來?」

  「她在忙著呢。」

  程宗揚隨口道:「在哪兒忙呢?」

  「東市。」

  程宗揚一怔。

  祁遠道:「她在織坊待不住。聽說江州來了雇傭兵,蘭姑跟芝娘商量,從秦
淮河找了些想賺錢的粉頭,前些日子一船來了。」

  程宗揚忍不住笑道:「剛才小侯爺還談到呢,原來是咱們自家的產業。蘭大
姊這怎麼說呢……」

  祁遠道:「蘭姑這一行做久了,干這營生還開心些。怎麼沒見老秦呢?」

  「會之帶了批貨,直接回了建康,過些日子才來。別的兄弟怎麼樣?」

  「吳大刀跟彪子來過兩趟,」祁遠笑道:「聽說吳嫂子有喜了。」

  「吳大刀手腳夠麻利的啊。彪子呢?」

  「比以前好了點。聽說江州打仗,我看他也想來呢。」

  「好說,會之這趟回去,帶他一塊來。吳大刀要當爹的人,就在家伺候老婆
得了。」

  「芝娘她們都好,聽說公子無恙,都高興得不得了。」

  祁遠口頭來得,連比帶劃,說了建康眾人的情形。程宗揚沈默片刻,「那個
妖婦呢?」

  祁遠抿了抿嘴,「沒有消息。公子平安的音訊傳來,會之去尋公子,長伯找
我問了五原城位置,第二天就自己去了。」

  程宗揚心頭一凜,吳三桂一個人去五原城,膽子也太大了。

  「有音訊嗎?」

  「沒有。不過聽說有人在競州的醉月樓大打出手,聽情形有些像長伯。」

  吳三桂不是個魯莽人,這點自己可以放心。只要不正面與蘇妲己交手,保命
應該無憂。

  祁遠剛待了一會兒,就有人找來,「祁爺!水門的城堡已經晾干了,該澆多
少水,還請祁爺趕緊去看看。」

  程宗揚笑道:「你去吧,我讓蕭五給你留間房,就住這邊得了。」

  「成!」祁遠笑著站起身,「老祁這是天生的勞碌命,到哪兒都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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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19:49

第三章

  臧修等人直接去了軍營報道,身邊只剩下小紫和夢娘。客棧有的是空處,程
宗揚讓蕭五安置了一處房間,然後去取祁遠的行李,自己把小紫送到內院。

  客棧並不大,是處前後兩進的院子,唯一一處上房在內院的二樓,外面看起
來普普通通,一進門程宗揚就嚇了一跳。房中擺著一座鑲金嵌玉的屏風,四壁壘
垂著帷幕,榻前放著兩尊三尺多高的銀制熏爐,架上擺著玉器古玩,一器一物都
華麗異常。

  程宗揚打量著房間的陳設道:「小狐狸不會是把自己家裡的好東西都搬來了
吧?這熊皮夠大的啊。」

  天氣已經是冬季,室內都鋪著地毯,床榻前一張熊皮足有丈許長,頭尾四肢
皆全,沒有絲毫破損,看得出獵來頗費了一番功夫。

  小紫赤足臥在榻上,臉色微微泛紅。程宗揚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又不
舒服了?」

  「好煩啊。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那就不說這個了。喂,你準不準備跟月丫頭來個姊妹相認,抱頭痛哭的戲
碼?」

  小紫道:「她對她爹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有什麼好哭的。好啦,人家要睡
覺了。」

  程宗揚擠到榻上,把小紫抱在懷裡,「乖乖睡吧。」

  小紫枕在他臂上,像貓咪一樣閉上眼,手指卻在他胸口寫道:「有人。」

  程宗揚不動聲色地聚起真氣,隱約感受到一絲微弱之極的氣息,似乎有人正
在屋頂窺伺。論修為自己比受傷的小紫怎麼也要高那麼一點點,但比起靈覺和敏
感,就要差那麼一點點了。

  片刻後,那股氣息迅速遠去。程宗揚低聲道:「是誰?」

  小紫搖了搖頭。

  那個窺伺者似乎並沒有惡意,但程宗揚還是不放心,蕭五剛離開一會兒,就
被人摸進來,看來得向小狐狸再要兩個好手。程宗揚坐起身,「你先睡吧,我出
去看看。」

  房頂的枯草已經被刈除干淨,並沒有留下什麼線索。程宗揚四處看了片刻,
忽然瞥見院側一間小房子裡有人影閃動。

  程宗揚從房頂一躍而下,閃身地闖進房內,悄無聲息地一把抓出。沒想到得
手這麼容易,那人毫無反抗就被自己一把抓住脖頸。

  夢娘愕然張大美目,她的羅裙和褻褲都褪到膝間,裸露著雪團般的屁股,坐
在一只紅漆淨桶上。

  干!這茅廁怎麼連標記都沒有!

  程宗揚只好裝出一臉嚴肅的樣子,「你怎麼在這兒?還鬼鬼祟祟的?」

  夢娘柔柔說道:「主人吩咐奴婢,出入時別讓外人看到。」

  當初瞞著孟老大把她從黑魔海帶出來,自己原想讓她和秦檜一起回建康,免
得路上被人識破。但小紫執意要帶她同行,程宗揚只好告訴臧修,這是紫姑娘的
奴婢,隨秦檜一同來的,晚了幾日才到。

  在島上時,臧修等人並沒有見過夢娘,路上小紫與夢娘形影不離,眾人也未
曾起疑。但程宗揚總覺得有點不安,夢娘的身材容貌放在哪兒都夠扎眼的,身份
肯定有問題。一旦被人看見,很容易引來麻煩。好在夢娘很聽話,一路沒有出什
麼亂子。

  這些天小紫反覆詰問過,夢娘對自己的身世確實是全無記憶,不知道黑魔海
用了什麼手段,將她身世的記憶全部抹去,抹得就像一張白紙那樣干淨。好處是
省事不少,小紫說什麼就是什麼。壞處是她的來歷仍然是一團迷霧。到現在也沒
有絲毫線索。

  桶內傳來一陣水聲,夢娘很平靜地當著自己的面小解,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
什麼不妥。程宗揚一陣心動,禁不住在她玉頰上摸了一把。夢娘嫣然一笑,那雙
桃花般的美目水汪汪閃動著,充滿迷人的風情。

  夢娘小解完,取出一角絲巾,伸到下身抹拭。忽然絲巾一緊,卻被程宗揚扯
住。

  程宗揚帶著微笑的表情道:「我來幫你。」

  夢娘全無疑心地把絲巾遞給他,程宗揚攬住她的腰,一手伸到她雪白的美腿
間。手指觸到一片柔膩的肉體,脂玉般滑嫩得令人銷魂。

  夢娘擡起眼睛,清澈的目光毫無雜質地望著自己,然後唇角挑起,露出一個
純淨的笑容,「是這裡了。」

  程宗揚手臂插在夢娘豐腴白滑的大腿間,手指隔著絲巾,放在她下身軟嫩的
秘處,心頭頓時不爭氣地一陣亂跳。

  慢慢將她微濕的下身摸拭干淨,程宗揚拔出手指。夢娘含笑說:「謝謝。」

  程宗揚微笑道:「不客氣。」

  說著程宗揚心裡歎了口氣。起初夢娘還有一些殘余的驚惶和羞澀,但這段日
子下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自己沒有記憶的狀況,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甚
至連一點懷疑都沒有。如果這就是黑魔海想要的效果,那麼他們作得很完美。

  夢娘的舉止、氣質,絕不是一般人家出身,但失去記憶的她,有時的行為就
像嬰兒一樣無知。如果不是遇到自己,這個雍容高雅的美婦很可能就在被抹去記
憶的情形下,被黑魔海作為奴妓淫玩終生--這種結局,也許比魚無夷的下場更
殘忍。這會兒只要自己開口,就能吃到這塊美肉,可自己到底還是不忍心就這麼
占了她的便宜。

  …………………………………………………………………………………

  烈山東麓,一隊宋軍披著重甲,舉著長槍,沿山路緩緩向前推進。

  忽然箭矢破空的銳響四處響起,那些箭手箭法精湛之極,專挑軍士甲胄的縫
隙處入手。縱然披著重甲,還不斷有軍士被箭矢射倒。

  宋軍沈默地向前邁步,再有十幾步,這些重甲步兵就可以攻進山坳,與那些
狡猾的對手短兵相接。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斷裂聲傳來,一棵高大的杉木撞開
枝葉,筆直朝山路倒下。宋軍陣形頓時大亂,逃奔的軍士不斷發出慘叫,被林中
飛出的箭支射殺。

  劉平放下單筒望遠鏡,在他旁邊,捧日左廂軍的幾名高級將領都神情凝重。
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道:「敵軍在一百人左右。但箭法精強,狡計百出。」

  劉平冷冷道:「不足五十。」

  眾將為之默然。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宿將,早已看出敵軍人數不多。捧日軍
五千精銳被幾十名敵軍阻在山口,兩個時辰還前進不到三裡,傳出去恐怕都有人
不信。

  都虞侯萬俟政道:「這群敵寇居高臨下,占了地勢,強攻只怕不利。」

  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道:「前軍已經攻了六次,相比之下,還是兩個騎兵都
傷亡小一些。」

  劉平冷哼一聲,「兩個滿騎都,戰死三十五人,丟了四十匹馬,也敢說傷亡
小?傳令!下一輪讓副都頭劉宜孫帶頭沖鋒!」

  眾將不敢勸阻,連忙通知劉宜孫披掛整齊,準備上陣。

  劉宜孫抹了把臉,提刀持盾走在隊伍最前面。山中遇襲的消息傳至大營,劉
平勃然大怒,立即降了他的軍職,從騎兵的軍使改為步卒的副都頭,調到一線參
戰。劉宜孫已經帶隊參加了兩次攻擊,但都被敵寇擊退,這一次如果不能沖開敵
寇的狙擊,自己也不用回來了。

  兩排盾手在前列陣,接著是刀手和矛手,最後面是弓弩手。這種陣形宋軍已
經用過五次,每次都在即將勝利的時候突然間潰敗。劉宜孫覺得是攻擊的力度不
夠,如果出擊的宋軍再努力一點,就能突破敵軍的狙擊。

  張亢對他的看法嗤之以鼻,他的騎兵都傷亡較小,本來可以保留原職,戴罪
立功,但營指揮使郭逵早看他不順眼,直接把他踢到劉宜孫手下,當了名隊頭。

  張亢告訴他,宋軍每次在要緊關頭潰敗並不是軍士不夠拚命,更非因為運氣
不好,偶然敗退。那些匪寇的狡詐和悍勇都超乎想像,他們在狙擊中不斷退卻,
造成己方進攻順利的假象,使宋軍不知不覺間拉長攻擊隊伍,然後抓住己方陣列
中的縫隙,一擊得手。

  「你覺得應該怎麼打?」

  「容易。」張亢毫不猶豫地說道:「放火燒山。如今正值冬季,天干物燥。
只需要一把火,在營中歇息兩天,便可過了這烈山。」

  這會兒劉宜孫望著山間的密林,仍為張亢的大膽狠辣震驚。山火一旦蔓延,
誰都沒有辦法控制火勢,這樣一場大火燒下來,只怕烈山幾十年間都恢復不了元
氣,到時不但敵寇無法藏身,宋軍的水源、柴火、補給……也都被大火吞噬。為
了幾十名敵軍,付出這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張亢忽然往地上一撲,劉宜孫清醒過來,立即屈膝半跪下來,用重盾掩護身
體。

  「奪」的一聲,箭矢射穿盾上的鐵片,從內側冒出一截箭頭,強大的沖擊力
使劉宜孫幾乎仰倒。

  他扛住盾牌,一步一步向前挪動。宋軍攻擊的隊伍被杉木隔成兩半,劉宜孫
沒有遲疑,沖在陣列最前面。忽然一桿鐵矛從樹後揮出,發出刺耳的風聲。劉宜
孫舉盾往矛上一砸,接著右手的佩刀翻出,貼住鐵矛,飛快地朝敵人持矛的手指
削去。

  馬鴻雙臂一絞,鐵矛車輪般翻飛,將他的佩刀擋開。就在這時,撲倒在地的
張亢身體一擡,胸口飛出一道烏光,卻是一支弩箭。

  弩機射程越短,力量越強,馬鴻猝不及防,手掌頓時被弩箭射穿,濺出一團
鮮血。他立刻抽身而退,在張亢另一支弩箭射來之前,躍入山林。

  劉宜孫喘著氣把身體在盾後藏好,然後回過頭,「你藏了一支手弩?」

  宋軍采用的是募兵制,不需要士卒自備武器,相應地,對士卒的武器控制極
為嚴格,張亢不是弩手,又不是指揮使那些高級將領的親兵,私藏手弩,已經犯
了軍中戒律。

  張亢卻不廢話,他迅速裝上一支弩箭,飛身搶到一棵樹後,背貼樹身,然後
擡頭看著樹頂。

  血的教訓告訴他們,與這夥敵寇交手,最危險的攻擊往往不是來自前方,而
是頭頂的高處。

  十幾丈外,俞子元和呂子貞短暫地商量片刻,然後決定俞子元帶隊撤到十裡
之外,休息兩個時辰。呂子貞帶人一連後退,一邊阻擊,把宋軍拖到深夜,再由
俞子元接手。

  劉宜孫的攻擊終於奏效,敵寇略作抵抗便退入山林。但宋軍的好運並沒有持
續太久,前進兩裡之後,又撞上了一道狙擊線。

  捧日軍主將夏用和不斷派人訊問戰況,最後來的是一位面白無須的宦官,捧
日軍都監黃德和,奉命親自在前督戰。

  作為前鋒的宋軍一共有三個軍,劉平索性從三個軍中各抽出兩個營,采用波
浪式攻擊,向前推出一條血路。同時禁用弓箭,只用弩機。

  由於弩矢比箭枝短得多,無法被敵寇借用補充,僵持了一個時辰之後,林中
飛出的箭矢越來越稀少,最後終於完全絕跡。但令劉平震怒的是,付出近百人傷
亡的代價,六個營的宋軍仍然沒有任何斬獲。

  …………………………………………………………………………………

  「程公子!老程!」外面響起一個粗豪的聲音。敖潤虎虎生風地進來,與程
宗揚把臂大笑。

  程宗揚笑道:「你消息夠靈通的,這麼快就知道我來了。」

  「我們比你早到了十幾天!江州城都快混熟了!」說著敖潤讓開一步,「這
是我們雪隼傭兵團的石副團長!」

  石之隼身材瘦長,再加上寬松的衣物,更顯得身形鶴立。程宗揚打量這位名
動一方的雪隼傭兵團團長,拱手笑道:「早就聽敖隊長說起過,當日在晴州匆匆
忙忙,竟然沒機會見上一面。這次又讓石團長登門拜訪,實在是慚愧。」

  石之隼微微一笑,「程公子的名聲,我也早從雲六爺口中聽到過。」說著石
之隼一擺手,多日沒見的馮源捧來一件東西,一邊朝他咧嘴而笑。

  石之隼道:「據說這件東西是公子的手筆?」

  那是一件皮制的衣物,手腳俱全,通體沒有鈕扣、系帶,渾然一體,看起來
有些像潛水服。程宗揚心裡一動,摸了摸皮衣背後,裡面果然藏著一條拉鏈。

  石之隼撫掌道:「果然是程公子的傑作!尋常人見到這件水靠,都不知如何
下手,公子卻深悉其妙。」

  程宗揚也有些訝異,自己只是提供拉鏈,沒想到雲氏竟然用到水靠上,還做
出成品。「雲家的工匠有一手啊,這麼快就做出來了。這是雲六爺送給石團長的
樣品吧?」

  石之隼笑道:「你可小看雲六爺了。這是我一百枚銀銖一套買來的。如今外
面已經賣到五百銀銖一套,若不是薛團長與六爺交好,也到不了我們手中。」

  這套貼身皮制水靠成本最多三十銀銖,加條拉鏈就能賣到幾倍甚至幾十倍的
高價,雲家夠精明的。但換過來說,這樣渾然一體的水靠,完全顛覆了以往的水
下衣物,對於在水上討生意的傭兵團來說,一百個銀銖也不算貴。

  程宗揚讓人獻了茶,坐下道:「聽說石團長帶了六百名兄弟過來。這可幫了
我們大忙了。」

  「別忘了,月姑娘還是我們雪隼的副隊長呢。」石之隼道:「我們雪隼團海
上生意做得多,陸上生意做的少。這次團裡的好手悉數而至,一是雲六爺、月姑
娘的交情,二來也是想看看武穆王名震天下的星月湖大營,學上幾招。」

  石之隼倒不隱瞞,坦然說出雪隼傭兵團的目的。晴州傭兵團不下數十支,海
上生意日趨激烈,薛延山和石之隼有心往陸上發展,希望能在江州城,甚至建康
打下一片天地,因此藉著這個機會傾力而出。

  石之隼道:「聽敖潤說,公子來自盤江?」

  程宗揚笑道:「蠻荒之地,讓石團長見笑了。」

  石之隼說起南荒的傳聞,程宗揚自然是對答如流。談到白夷的湖珠,石之隼
大感興趣。這個時代沒有大規模的珍珠養殖技術,只能靠人潛到水下采珠。比起
海珠,湖珠更容易采集,一直是晴州珠市的暢銷貨。

  程宗揚道:「南荒通行不便,春夏之季有瘴氣,一年有四五個月無法通行。
貴團想做陸上生意,為何不販賣馬匹呢?」

  「北方幾個馬市都在秦國、漢國和唐國手中,等閒不易插手。」

  「還有一條路線,不知石團長是否聽說過?」程宗揚道:「除了北方幾個馬
市,西北的五原城也有大量馬匹販賣。」

  石之隼道:「五原城?」

  「在競州西北大概一千多裡。從五原走競州,然後轉建康,再從廣陽直下晴
州。路途雖然遠了些,但五原馬價低廉,運到晴州,就是十倍的利潤。」

  石之隼道:「傭兵團做的只是護衛的生意。公子若要往五原販馬,我們雪隼
傭兵團自當效力。」

  程宗揚笑道:「多謝石團長,忙完此間之事,還要請諸位幫忙!」

  石之隼飲了口茶,「聽說公子與城主小侯爺交情不淺?」

  程宗揚干笑道:「我和小侯爺只算是酒肉朋友吧。」

  「那麼小侯爺籠絡武穆王舊部的事,公子也知道了?」

  蕭遙逸的身份並沒有向外公布,名義上領著晉國江州刺史的官銜,收攏星月
湖舊部,不過是少年好事,招攬強徒,程宗揚謹慎地說道:「聽說過一二。」

  石之隼道:「武穆王生平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惜樹大招風,招來宋國君
臣猜忌,冤死於風波亭。」說罷長歎一聲。

  程宗揚道:「我也奇怪,岳帥又不想篡權,宋主怎麼相信岳帥會謀反呢?」

  「哪裡是謀反。」石之隼搖了搖頭,「武穆王蒙冤多年,至今罪名不過『莫
須有』三字而已。」

  程宗揚暗道自己怎麼把這給忘了?

  石之隼道:「武穆王為人雖然大有商榷之處,但戰功赫赫,自高少比。當日
紫陽真人便曾面詰宋主,莫須有三字如何能服天下人?」

  見慣了岳鳥人的仇家,老石這段話真讓人耳目一新。程宗揚道:「石團長見
過武穆王嗎?」

  石之隼道:「素不相識。不過石某對武穆王仰慕已久,此番雪隼傾團而來,
倒有一半是沖著武穆王的名頭。可笑石某一葉障目,月姑娘在我團中數月,都未
識得她是武穆王的遺孤。幸而當日團中未曾虧負月姑娘,今日才有面目來見星月
湖大營群雄。」

  說著石之隼指著敖潤笑道:「我這位敖兄弟,對月姑娘可是仰慕得緊呢。」

  敖潤臉皮再厚也禁不住一紅,「石團長別亂說。月姑娘和老程有婚約的。」

  石之隼一愕,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談起晴州的生意。石之隼為人沒什麼架
子,言談間對星月湖大營頗有好感,加上敖潤和馮源這兩個老相識,眾人談天說
地,攀攀交情,相談甚歡。

  送走雪隼傭兵團的人,蕭五過來道:「孟團長已經回來了,請程少校前去大
營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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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0:29

第四章

  孟非卿正聚精會神看著面前一只沙盤,聽到程宗揚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
說道:「過來看看。」

  沙盤是用不同顏色的細沙堆成,制作十分精細。左側是一片平原,大江從中
將平原分開,左邊是寧州,右邊是江州,沙盤右側,連綿的烈山山脈縱貫盤中。

  「這沙盤做得挺不容易啊。」

  「是老七的手筆。」孟非卿道:「依你之見,破敵之處當在何地?」

  程宗揚審視著沙盤,然後將盤側一面小旗插在烈山一處山坳中,「這裡。」
那是山中一片平地,三條溪水從山間淌出,沖積成一片平原。

  孟非卿道:「理由呢?」

  「敵眾我寡,只能倚仗地利。整個江州平原無險可守,一旦宋軍兵臨城下,
便占據主動。而且……」程宗揚笑道:「小狐狸讓俞子元在前面騷擾,就是想讓
宋軍在山中扎營吧?」

  「不錯。」孟非卿舒展了一下雙臂,「這會兒侯老二已經帶著四營和五營進
了烈山。與宋軍的第一仗,就在三川口。」

  「兩個營嗎?」兩個營即使滿員也只有六百人,面對十倍於己的宋軍精銳,
他們還真敢打。

  「三個營。侯玄帶了他的直屬營來。不過兵力還是有些不足。」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孟老大,你叫我來,不會是讓我去打仗吧?」

  孟非卿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妥!非常不妥!」程宗揚道:「如果我領著兩個營參戰,等於五
個營的兵力都投放到烈山。五個營加起來一千多人,宋軍五六千人,敵我比例五
比一,就算咱們星月湖的好漢都能以一抵五,也與宋軍勢均力敵,勝負比例各占
一半。如果打勝,宋軍敗的只是前鋒,後面還有近十萬大軍,如果敗的是我們,
那後面也不用打了。用三分之二的籌碼孤注一擲,賭人家百分之五的籌碼,實在
太冒險了!」

  「說得好!」程宗揚一口氣說完,孟非卿贊許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
為不能這樣打!」

  程宗揚剛松了口氣,就聽到孟非卿說:「所以這次你只能帶一個排三十人,
前去烈山。」

  程宗揚叫道:「你再說一遍!」

  孟非卿一臉為難地摸著須髯,「還不是因為月姑娘?她聽說三川口要打仗,
非要參戰。侯老二、崔老六、王老七都在烈山。老四、老五兩個在寧州。老八這
只小狐狸要留在城中,我想來想去,只好辛苦你一趟了。」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和月姑娘一起去?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

  孟非卿拍了拍他的肩,「我信得過你!」

  程宗揚道:「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啊!」

  「這一個排的人手我已經給你挑好了。」孟非卿自顧自說道:「一營三名上
尉連長,趙譽、徐永擔任班長,魯子印他們都作為士兵參戰。已經在烈山的俞子
元和呂子貞也歸你指揮。」

  「臧修呢?三個班你才給兩個班長?」

  「臧修是副班長,給月姑娘當副手。有他的金鍾罩在,月姑娘的安全也多幾
分把握。」

  另一個班原來是月霜的。程宗揚道:「雖然不能投入太多,可帶一個排去增
援,也太少了吧?」

  「誰讓你去增援的?」

  程宗揚瞪大眼睛。

  孟非卿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你去烈山,能不打就不打。打仗是侯老二的
事,你只用保護好月姑娘就行。」

  「別開玩笑了!月丫頭的思維模式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預料的嗎!她要上陣
我能攔得住她?一上陣直沖著宋軍主將的大旗殺過去,這種事她不是做不出來啊
老大!」

  「所以才要拜托你。」孟非卿道:「你知道,我這些兄弟都是岳帥的親兵,
對月姑娘就和對岳帥一樣。月姑娘真要踏陣,他們也二話不說跟著去了。到時候
只有你能約束他們。」

  「憑什麼?」

  「你是一營營長,兼一團長。」

  看來這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趕緊討價還價吧。程宗揚道:「你既然要讓我
去,我有三個要求。」

  「說。」

  「第一:一個排肯定不夠,至少再給我二百名傭兵。」

  孟非卿道:「傭兵用來守城尚可,野戰並不是個好主意。若是零散來的,二
百個陌生人,沒有一個月的操練誰也指揮不了。若是成團的,未必好調動。」

  「剛才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來找我。」

  孟非卿抱起肩膀。

  程宗揚道:「他說雪隼團六百名兄弟全都交給我來指揮。他絕不插手。」

  孟非卿大感意外,傭兵團獨立性極強,一般應募來的,都要先說清楚守城還
是野戰,願意出多少錢,然後團中自行指揮,極少讓外人插手,像石之隼這樣拱
手把指揮權交出的例子極為罕見。

  孟非卿沈思片刻,然後道:「既然如此,就由你來安排。」

  「第二:既然我是指揮官,我要絕對的指揮權。」

  「這個當然。給你的人全部由你負責。」孟非卿想了想,「六營的杜元勝和
蘇驍也調去,讓他們指揮傭兵。」

  程宗揚對六營這兩名上尉印象極深,當即一口答應。

  「還有呢?」

  「第三:你要跟月丫頭說明白,她既然要當班長參戰,就必須聽從命令。她
如果不答應,我這就回建康。」

  「月姑娘只是好勝,她在王哲軍中多年,分寸還是有的。」

  「哼哼。」程宗揚冷笑兩聲。

  孟非卿道:「好!我去給她下命令!」

  程宗揚俯身看著沙盤,聽孟老大的口氣,自己的增援很大成分上是讓月霜上
前線過過打仗的癮,並沒有太嚴格的任務。

  他們的原計劃是用三個營在三川口擊潰宋軍。這也太大膽了吧?三個營不滿
一千人,面對六千敵軍,他們會如何打呢?水攻?如今正值冬季的枯水期,山澗
不結冰就是好的。火攻?三川口是片開闊地,沒有什麼樹林好燒。

  孟非卿取出一件東西,「拿著。」

  程宗揚接到手裡,不由一愣。那東西是個半圓的物體,左右各有一只鬧鈴,
金屬的底盤上鑲著一個透明的蓋子,裡面長短不一的三根指針,正「嘀嗒嘀嗒」
的移動。

  「這是用來計時的鍾表,每格是半個時辰,一周六個時辰。最短的是時針,
中等的是分針,最細那根是秒針。」孟非卿仔細解釋一番,然後道:「時間定在
後日拂曉七點,不要錯過了。」

  程宗揚盯著表盤,「這是哪兒來的?」

  孟非卿道:「岳帥當年交給我的。老二手裡還有一只,出發前對過時辰,比
看日頭準得多。」

  「還有一只?」如果是一只,可能是岳鳥人隨身帶的。有兩只就挺奇怪了。

  孟非卿道:「其實還有一些。有的比這個更精巧,能帶在手腕上,不過現在
已經不在了。」

  程宗揚半晌才道:「你們岳帥不會是賣表的販子吧!」

  …………………………………………………………………………………

  天際彤雲密布,半晚突然刮起的凜冽北風使氣溫驟降。宋國大部分疆域終年
無雪,烈山也並非高寒之地,沒想到一入冬就有了下雪的跡象。

  「這鬼天氣!」第三軍指揮使王信道:「好端端的起了這麼大風。要是下起
雪來,就麻煩了。」

  劉平濃眉緊鎖,太師府對江州之戰極為重視,早在大軍出發之前,太師府的
堂吏翁應龍便調集了大批棉衣,隨時可提供裝備。但進入烈山之後,他才發現面
臨的狀況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箭矢耗盡之後,敵寇的威脅大幅下降,沒有給宋軍造成太大損失。連日來交
戰十余場,捧日軍死傷不到二百人。不過在那夥敵寇的襲擾下,路程嚴重遲誤,
現在捧日軍已經在山中滯留了兩日。

  對於在何處扎營,眾將分歧很大,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第七軍都指揮使盧
政提議在山中扎營,位置就在三川口。那處營地是劉宜孫冒死探到的,劉宜孫也
因此重新升為都頭,負責指揮一個都的步兵,雖然級別相等,但比起騎兵都的軍
使無疑是降職了。

  郭遵曾經私下替劉宜孫抱怨過,但劉平告訴他,自己的兒子,不嚴苛一些,
如何服眾?

  郭遵不同意在山中扎營,原因是三川口地勢較低,如果星月湖那些叛賊四面
合圍,對己方大為不利。他建議,大軍一鼓作氣殺出烈山,趕到平原再駐營。郭
遵的第六軍是騎兵,在山中無法發揮騎兵沖鋒的威力,但穿過烈山談何容易。三
個軍輪流作戰,至今也只走了二十余裡,順利的話,也要明日才能趕到三川口。
如果不駐營休息,抵達平原便是幾千疲兵。

  前方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轟鳴聲,塵土飛揚。接著傳來訊息,幾個賊寇從山上
推下巨石,由於躲避及時,宋軍只傷了兩三個人,但道路被巨石堵塞,至少要半
個時辰才能通行。

  「傳令!全軍每人帶五天的糧草,拋棄所有輜重。」劉平決定一鼓作氣趕到
三川口,再進行休整,連日作戰,嚴重影響了軍隊的士氣,一旦降雪,恐怕會陷
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前來督戰的都監黃德和沒有異議,即刻向主將夏用和發去文書。宋軍的都監
一半由宦官充任,好在這些宦官頗知軍事,即使像黃德和這樣不知兵的,也能尊
重前線將領的指揮。

  「第六軍全員休整,喂足馬匹!第七軍警戒,第三軍繼續行進。今晚不走出
十裡,讓王信提頭來見我!」

  宋軍迅速行動起來,一隊又一隊軍士連夜投入戰斗。

  …………………………………………………………………………………

  江州城,東市。

  外面北風呼嘯,坊內卻熱鬧非凡。來自晴州的傭兵擠滿賭坊、酒肆,大把大
把的銀銖擲上賭台,氣氛熱火朝天。

  水香樓徹夜掛著紗燈,樓內笙歌處處。

  蕭遙逸側身倚在席上,金冠斜到一邊,一副白衣勝雪,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模
樣,把杯笑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馮兄干一杯!」

  旁邊一個歌伎捧起酒杯,向馮源勸酒,馮大法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自己是法
師,不能飲酒,女色上頭倒沒有多少禁忌。

  程宗揚和蕭遙逸都笑了起來,程宗揚擁著蘭姑笑道:「馮大法既然不喝酒,
便給他找個房間樂樂。」

  蘭姑笑著朝歌伎說了幾句,歌伎放下酒杯,牽著馮源的衣袖去了隔壁。

  另外一席卻蓋著一條紅羅錦被,被中不停蠕動。晉國風氣如此,豪門士族的
宴席上也多有歌舞伎現場宴客,何況妓館。程宗揚早已見怪不怪,與蕭遙逸碰了
一杯,然後道:「你的六營給了我,往後怎麼辦呢?」

  「不給也不行啊。我還掛著刺史銜呢。」蕭遙逸道:「雖然是個幌子,但對
外面好交待。如果我公然亮出身份,直接領兵,不說別人,王老頭那一關就不好
過。恐怕不等宋軍殺到,北府兵就該出兵平叛了。」

  有些事做得說不得。蕭氏父子如果打出星月湖的旗號,讓人知道江寧二州被
一幫反賊占據,王茂弘再裝昏聵,這把稀泥也沒辦法和,唯一的選擇只有出兵。
如果不打出星月湖的旗號,仍以少陵侯的身份都督江寧二州,即便是實際上的割
據,建康的世家大族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

  程宗揚道:「一直沒見到蕭侯爺,身體還好吧?」

  蕭遙逸道:「當日被咬了一口,身體一直不豫。這些日子在寧州。」

  蕭道淩雖然擊殺王處仲,但在他臨死反噬下,也受了傷,江州之戰只怕不會
出面。

  蕭遙逸道:「星月湖一共是八個營,每三個營組成一個團,另外兩個是團部
直屬營。每營有三個排,營長有一個班的警衛,總額是兩千四百人。老大的直屬
營在支撐鵬翼社,沒有全調過來。現在統計的結果,每營缺員一成到一成半。」

  距離星月湖大營解散已經十幾年,還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戰斗力,這個
數字已經相當不錯了。

  「給你的一營和六營裡面,一營是藝哥的,狀況最好,接近滿員。六營損失
最嚴重。」蕭遙逸道:「大營解散的時候,我才十幾歲,除了蕭五他們幾個跟著
我到了少陵侯府,其余有三分之二都加入了左武軍。」

  「左武軍?」程宗揚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蕭遙逸苦笑道:「你猜的不錯,一大半都在左武第一軍團,包括我們六營的
專職法師文澤。大草原一戰,六營遭受重創,尉級軍官幾乎全部戰死,除了杜元
勝和蘇驍這兩名上尉,只剩下一百多名士卒,不及原來人數的四成。」

  這樣算來,自己兩個營加起來也不過四百多人,不足七成。看來有必要補充
一些軍士了。孟老大讓杜元勝和蘇驍帶領雇傭兵,是不是就有這個意思呢?

  思索間,被下一聲大喝,狠狠動了幾下。過了一會兒敖潤掀開大紅錦被,神
氣活現地鑽出來。那個歌伎半裸著身子在他身下嬌喘著,臉上一片潮紅,眼神濃
濃的仿佛能滴下蜜糖一樣。

  「一兩千人敢跟十萬大軍打,星月湖的爺兒們夠漢子!」敖潤爬起來,拿起
酒觥一口氣喝光,然後一抹嘴,盤膝坐下,「我們雪隼團的兄弟也不下軟蛋!兩
隊人馬,算老敖一份!」

  蕭遙逸笑道:「像敖兄這樣醉笑生死,方是豪傑!」

  敖潤大搖其頭,「我們當傭兵的跟你們不一樣,有錢賣命,沒錢走人,但凡
能有幾個錢,能過日子。誰願意打生打死?這兩天我沒少看你們操練,嘿嘿,老
實說真比不了。就沖戰前不賭不嫖這一條,當傭兵的就沒幾個能做到。不過我們
也有好處,只要給足了錢,上了陣敢拚命!豁得出去!」

  程宗揚笑道:「這個我信。敖老大不要命的架勢我是見過。」

  敖潤拍著胸膛道:「你放心!既然你看得起老敖,老敖絕不給你丟臉!我們
雪隼傭兵團,講的就是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程宗揚舉杯笑道:「少吹點牛吧。要不是知道敖老大靠得住,我也不會挑你
們了。」

  敖潤哈哈大笑。幾人酒到杯干,約定明日上午點齊人手,午前出發。江州距
烈山一百余裡,在路上宿營一日,六日拂曉出戰。

  程宗揚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子時初刻。雖然又要了幾個人在客棧守
衛,但一進城就被人盯上,小紫傷勢未愈,夢娘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仍然有點不
放心,於是起身告辭。

  蕭遙逸訝道:「這就走?」

  蘭姑擁住程宗揚的手臂,笑道:「我送公子一程。」

  蕭遙逸恍然大悟,拿扇子指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也不好解釋,
干脆將錯就錯,與蘭姑一道離開。

  水香樓是江州唯一的妓館,大戰將臨,原來的東主早已遷往隔江的寧州。這
些天蘭姑帶了十幾名妓女來討生意,頓時又熱鬧起來。

  程宗揚笑道:「沒想到蘭姑你膽子夠大的,這時節還來做生意。」

  「城裡都是傭兵,沒有這些姊妹,不定要惹出多少事來。況且那些傭兵得了
錢,出手也大方,如今夜資快漲到十個銀銖,我抽頭又少,那些姊妹每日賺的快
及上建康一個月,如何不肯來?」

  說著蘭姑挺起胸,用豐潤的乳房磨擦著他的手臂,媚聲道:「何況公子也在
這裡呢……」

  程宗揚苦笑道:「蘭姊兒,可別讓老四瞧見。」

  蘭姑啐了一口,「我做的便是迎來送往的生意,又不是賣給他了。」

  程宗揚笑而不言。良久,蘭姑歎了口氣,「你對他們是真好,老祁跟著你,
是他的福氣。」

  「好了蘭姊兒,我自己回吧。」

  蘭姑輕笑道:「急什麼?既然你不肯留我,我只好去找老祁,陪他睡了。」

  祁遠還沒回來,蘭姑松開他的手臂,嗔怪地推了他一把,然後取下發上的釵
子,進了房間。程宗揚看著她將那些華麗的首飾包在帕中,一邊挽起衣袖,給祁
遠收拾行李,笑著朝她搖了搖手,回到內院。

  蕭五站在樓前的階上,臉上不動聲色,眼睛卻一個勁兒地給自己使眼色。

  這家夥搗什麼鬼?程宗揚有些納悶,朝蕭五腦袋上拍了一把,一邊拉起衣角
扇著身上的酒味,一邊踏進樓內。

  「呯」的一聲,似乎有東西猛然扔在地上,砸得粉碎。程宗揚心裡一緊,三
步兩步躥上樓梯,闖進小紫房內。

  「他怎麼能這樣!」一個女子憤怒地說道。

  程宗揚剛踏進半步,立刻就停住了,正在發飆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月霜!

  聽到腳步聲,月霜扭過頭,厲聲道:「死男人!滾出去!」

  程宗揚連忙舉起雙手,賠著笑臉退到門外。心裡暗自嘀咕,月丫頭這是對誰
發飆呢?自己?這丫頭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公開被自己占便宜的事--她不會
是知道了小紫的身份,發現上當受騙,來找死丫頭麻煩的吧?

  程宗揚小心朝裡望去,只見小紫倚在榻上,一手拿著絲帕,楚楚可憐地咬著
紅唇,雖然沒有流淚,但那模樣比淚流滿面還讓人心痛。

  小紫細聲細氣地說道:「他拋下我娘就走了。人家不敢認姊姊,是怕姊姊和
他一樣,看不起小紫母女是蠻荒地方來的……」

  「怎麼會呢?」月霜在榻旁蹲下,挽住小紫的手道:「有你這麼漂亮的小妹
妹,姊姊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是--他怎麼能忍心拋棄你們母女!」月霜氣惱地說道:「師帥以前說
爹爹是不世出的英雄,拋妻棄女,豈是英雄行徑!」

  「都是小紫的錯。」小紫小聲道:「如果不是因為有了小紫,他也不會拋棄
我娘……」

  「不要說這種糊塗話!」月霜放軟聲音,「你這麼乖,爹爹若是見到你,肯
定會喜歡的。」

  小紫柔弱地笑了笑,「人家從來沒見過他……」

  「他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就是……」月霜說著擰起眉頭,思索半晌才
道:「爹爹的樣子,我也記不得了。只記得小時候有個人抱過我,我娘說那是爹
爹……」說了一半,月霜忽然怔住了。

  過了會兒,小紫柔聲道:「他肯定很喜歡姊姊。」

  月霜像想起什麼一樣,眉頭漸漸挑了起來,接著俏臉一紅,恨聲道:「那個
大壞蛋!」

  「姊姊記起什麼了?」

  「我剛想起來--他把我抱到一邊,然後壓住我娘…哎呀!我才知道他在做
什麼!那個大壞蛋!」

  「他們在做什麼啊?姊姊?」

  月霜滿臉飛紅地說:「你不要問了!」

  小紫像受到傷害一樣垂下眼睛。

  月霜連忙道:「你別不高興啊。他……他……哎呀,你長大就明白了。」

  小紫展顏向月霜一笑,宛如鮮花初放,姣麗無匹。

  月霜一時看得呆了,半晌才憐惜地說道:「小紫生得這麼漂亮,小紫的娘一
定也是個美人兒。」

  小紫微笑道:「是啊。可惜去年她死了。」

  月霜安慰道:「你雖然沒見過爹爹,但能和娘在一起啊。姊姊小時候,娘親
就過世了,一直在軍營長大,比你還慘呢。」說著她擁住小紫,「孟大哥告訴我
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原來我真的還有個妹妹……」

  姊妹倆擁在一起,月霜香肩微微顫抖,顯然是真情流露。小紫卻是另一番表
情,程宗揚在外面看得清楚,死丫頭露出狡黠的笑容,一邊擁著姊姊,一邊撫著
她的背,指尖在她背後的穴道一一拂過。

  程宗揚看得心驚肉跳,死丫頭隨便一按,立刻就是致命傷,可月丫頭全無戒
心,仍沈浸在姊妹相逢的驚喜中,全不知道自己抱著一個什麼樣的妖精。

  姊妹倆終於分開,月霜有些難為情地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別笑我啊。我一
直孤零零一個人,所有的親人都不在了。沒想到還有個妹妹……對了,師帥說爹
爹的墓在臨安,我從來都沒去過。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啦,」小紫輕聲道:「他可能不喜歡看到我的。」

  「你管他的呢!」月霜氣鼓鼓道:「反正他又不能從墳裡跳出來!我們去給
他上墳,是給他面子,他地下有靈,高興還來不及,輪到他挑三撿四!」

  程宗揚暗贊一聲,岳鳥人,你這女兒夠個性的。

  姊妹倆絮絮說了許久,到了深夜,月霜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程宗揚靠著欄桿站好,提神戒備,免得她擦肩而過時給自己一個狠的。可月
霜對他理都不理,就像他不存在一樣,冷著臉離開。程宗揚開始繃著臉一副嚴肅
的表情,但看到她在衣內滑動的圓臀,禁不住在背後露出曖昧的笑容。這丫頭屁
股越來越好看了。

  程宗揚溜進房內,「她怎麼想起來認親呢?」

  「孟大嘴巴告訴她的。」

  程宗揚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我還以為她要跟你一起睡呢。」

  小紫笑道:「不好麼?」

  「當然不好。她占了床,我睡哪兒呢?」

  「你可以睡在她身上,像她爹爹睡她娘那樣啊。」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別逗我啊,我可忍了一路了。過來,讓我抱著你
睡覺!」

  程宗揚擡手拂滅燈燭。黑暗中,小紫道:「程頭兒,你頂到我了。」

  「忍著!哼哼,讓你挑逗我。」

  「讓阿夢來好不好?」

  程宗揚歎了口氣,「算了吧。她也挺可憐的。」

  「真可憐呢。」小紫似笑非笑地說道:「誰今天摸她了?」

  程宗揚臉上一紅,強辯道:「我只是幫幫她。」

  「好羞哦。一邊摸著阿夢的小嫩鮑流口水,一邊又說不想吃。」

  「死丫頭,你怎麼知道她又小又嫩呢?」

  小紫笑吟吟道:「你猜呢。」

  「你別欺負她啊。」程宗揚側過身,抱住小紫的腰肢,「我明天要去烈山,
來回大概三四天時間。你乖乖待著,不要亂走……干!這是什麼!」

  「誰讓你亂摸人家。」

  「咪咪都不讓摸!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

  五日深夜,與宋軍纏斗三日之久的敵寇突然消失。眼看天將落雪,劉平立即
下令,休整多時的第六軍全軍出動,直奔三川口。輪流作戰的第三軍和第七軍也
拋棄所有多余的糧草輜重,全體出動。

  劉宜孫羨慕地看著那些騎兵從身旁呼嘯而過,對張亢道:「看咱們捧日軍的
精騎!敵寇再多十倍也抵擋不住!用不了午間,就能殺出烈山!」

  張亢沒有作聲,他看著天際越來越密的彤雲,皺起眉頭。

  第六軍出發半個時辰之後,劉平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強勁的北風帶著細
小的雪粒漫天飛落,吹得人眼睛都無法睜開。

  已經戰斗數日的宋軍打起精神,冒雪在山間行走,只盼第六軍能殺開一條血
路,早早離開這鬼地方。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一騎快馬從前方馳來,馬上的騎手滿身是雪,遠遠便
亮出旗號,「第六軍斥侯!有緊急軍情!」

  軍士分開一條通道,劉平縱馬上前,騎手見到主將,立即滾鞍下馬,一個踉
蹌,險些跌倒。

  劉平心裡微微一緊,「前方有敵情?」

  「不是!」騎手利落地施了禮,帶著一絲興奮說道:「郭指揮使發現了敵軍
的營寨!那些敵寇沒想到我們會連夜冒雪進軍,這會兒還沒有動靜!」

  劉平精神一振,「敵營在何處?有多少人馬?」

  「在前面七裡,過了三川口就是!敵軍在山丘上樹了三重柵欄,大概有兩三
千人,郭指揮使手下都是騎兵,無法硬沖營寨,請將軍立即派遣兩營步兵!」

  「王信!你立刻派兩個營去!」

  第七軍指揮使盧政急忙道:「將軍!」

  劉平扭頭看著自己麾下的大將。盧政吸了口氣,然後道:「將軍三思!如果
是星月湖大營……」

  周圍幾名將領眉峰都微微跳了幾下。作為宋軍宿將,武穆王當年的星月湖大
營無疑是一個足以令人心寒的名字。兩三千人,正是岳逆衛隊的規模。如果真是
岳逆的星月湖大營,他們應該做的不是踏營,而是立即結營自守,等待後方的援
軍迅速跟進。

  劉平沈默片刻,然後一揮手,「星月湖大營十余年間毫無音訊,什麼樣的強
軍也早已煙銷雲滅!最多只有幾個余孽而已!王信,整軍!」

  斥侯連忙道:「郭指揮使說,大軍行動,容易驚動敵軍,請將軍下令,將兩
個營分成十個都,分批開往前方。」

  劉平朝第三軍指揮使王信道:「聽到了嗎?」

  王信一抱拳,「得令!」

  宋軍每營五個都,每都一百人。隨著王信一聲令下,十個都的步兵逐一加快
速度,分批趕往前線,與郭遵第六軍的騎兵匯合。

  劉平的面孔在火光中時明時暗,兩三千的敵軍應該是敵寇的主力。他不相信
前方等著自己的會是那支傳說中未曾一敗的強軍。雖然傳聞江州的敵寇有岳賊余
孽,但時隔多年,連當年走馬射鵰的自己也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何況一支十幾年
間默默無聞的軍隊呢?

  捧日軍前鋒有三個軍,滿員是七千人,雖然宋軍很少有軍隊能夠滿員,有些
廂軍缺員甚至達七成,但捧日軍是宋軍上四軍精銳,這三個軍兵員超過九成,合
計六千余人,能夠投入作戰的步騎超過敵寇兩倍。

  劉平看了下部隊,已經出發的有九個都,其余仍按平常行軍的速度行進。此
時夜色正濃,大雪紛飛,為了避免驚擾敵寇,軍士都熄了火把,冒雪沖風趕往前
線。七裡的距離,兩刻鍾就能趕到。如果能全殲這夥敵寇,一鼓作氣攻下江州也
不是不可能。

  劉平忽然道:「那名斥侯呢?」

  旁邊的親衛往四周察看半晌,那名斥侯就像消失般,毫無蹤影。雖然雪下得
正緊,劉平身上卻汗津津的,他放緩口氣,又問了一遍:「那名斥侯呢?」

  王信和盧政同時反應過來,「誰見過郭指揮使那名斥侯?」

  親衛們都面面相覷,最後都搖了搖頭,剛才稟報時,眾人都覺得那名斥侯面
熟得很,但這會兒甚至沒有人能想起他的面容。

  「有詐!」幾名將領心中同時升起這個念頭。

  王信大罵一聲,「無恥!」然後厲喝道:「停止前進!召回前軍!」

  盧政道:「將軍!請立刻下令結營!」

  「不可!」都虞侯萬俟政道:「此時我軍盡在山中,無法布陣,一旦結營,
必定大亂!」

  爭執中,都監黃德和單騎馳來,「出了何事?」

  旁邊的親衛簡單說了有奸細謊報軍情,與此同時劉平也作出決斷,「郭遵孤
軍在前,敵寇既然用詐,第三軍必定危在旦夕。傳令!全軍結陣前行!」

  「將軍!」盧政勸道:「如今大雪紛飛,已無天時,山間行軍,更無地利,
不若遣一軍與郭指揮使聯絡,我軍得到確信之後再行出動。」

  「時不我待!」萬俟政道:「如果郭指揮使的騎兵陷入重圍,我等在此坐而
待命,只恐勝負之機轉瞬即逝!」

  旁邊有將領道:「萬俟虞侯!我軍在山間跋涉三日,人馬疲憊,天時地利人
和三者俱失,此時決戰,非是上策!」

  萬俟政道:「江州細作已經回報,敵寇不過千余,大都還是傭兵。我等為大
宋討逆平叛,怎能出怯戰之言!」

  盧政還要開口,劉平擡手止住他的勸諫,「義士赴人之急,蹈湯火若平地,
何況國事?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不救!」劉平扭頭道:「黃都監?」

  黃德和頻頻點頭,「將軍說得不錯!敵寇既然只有兩三千人,我軍自然不能
袖手旁觀。郭指揮使麾下的兩千騎,可不是小數。」

  劉平心中苦笑,奸細說的兩三千人,如何能作得了準?但黃德和說的不錯,
宋軍騎兵本來就金貴,郭遵手下的兩千騎,絕不容有失。

  已經出發的十個步兵都被召回兩個,其他已經走遠,此時夜色正濃,風雪正
密,無法找尋。剩余的宋軍結成戰斗陣型向前進發,走了兩刻鍾之後,眼前出現
一片開闊地,三條溪水從山間匯集起來,沖積出一片平原。由於是冬季,溪水並
不寬,連日來的北風,使溪水表面結了一層冰渣,雪花不斷飄落,掩蓋了前軍的
行跡。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0:47

第五章

  程宗揚一手牽著韁繩,靠在一匹戴著轡頭的戰馬。江州本身不產馬,馬匹都
是從建康和晴州販來,數量不多,編出一支騎兵都有些吃力。他不禁有些懷念自
己留在建康的坐騎,不知道黑珍珠現在怎麼樣了。

  雪越下越密,天地間一片白色。程宗揚摘下鞍旁的鹿皮囊,解開繩扣,從裡
面取出一只制作精細的木匣,打開木匣,然後取出一只棉布袋,拿出那只無比金
貴,仔細收藏在袋中的機械鬧鍾--在戰場上拿出這麼個劣質的機械式鬧鍾,實
在夠詭異的。可自己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計時工具,只能湊合著用了。

  時間還差五分鍾到七點。他昨天下午趕到烈山,經過一夜的休整,手下這群
漢子早已恢復元氣,一個個生龍活虎。俞子元和呂子貞已經與自己匯合,不過這
二十人把捧日軍拖在山中三日,已經精疲力盡,一大半都帶著傷,戰斗力急劇下
降,暫時無法投入戰斗。

  自己帶來的三個班整整齊齊立在雪地裡,身上落滿雪花也沒有人去拂拭。月
霜立在最前面,九名軍士品字形把她圍在中間,為首一個就是臧修。

  程宗揚目光在月霜身上停了一下,從江州出來,這丫頭一句話都沒和自己說
過。程宗揚暗自揣測,會不會是月丫頭醒來發現被人占了便宜,但並不知道是自
己?畢竟自己從出手趕走牛二,到干完事,她都在昏迷中。

  雇傭兵來了兩支百人隊,由六營兩名上尉杜元勝和蘇驍分別帶領。這兩百人
都出自雪隼傭兵團,一般傭兵都是桀驁難馴之徒,換個生人指揮,不亂成一鍋粥
就是好的。但杜元勝和蘇驍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讓這些凶悍的傭兵服服貼貼。

  敖潤路上說起來還咂舌不已,蘇驍接到這群雇傭兵,先驗看武器。那些傭兵
使什麼的都有,頗有幾個想看他笑話的,結果蘇驍每件武器接過來使上幾招,不
管是刀槍劍戟這些常用武器,還是拐子流星之類的冷門兵刃,都使得比原主更高
明,還順便點出每件兵器的優劣所在,如何校正。那些傭兵做的都是刀頭舔血的
生意,手裡的家夥頂得上半條命。蘇驍這一手亮出來,不僅一個隊的傭兵都心服
口服,連別的傭兵也拿來武器請他驗看。

  杜元勝做的更簡單,那個魚販似的漢子其貌不揚,一來到隊裡,敖潤心裡就
涼了半截。結果杜元勝背對著眾人,盤膝一坐,敖潤手下百十條漢子在他背後走
一趟,他一個不差地點出每個人的名字。

  「我到現在都鬧不明白,他這一手是哪兒來的?」敖潤抓抓腦袋,「我要閉
上眼,也能聽出十幾個人的腳步聲。可他連名都沒點過,到底是怎麼知道誰是誰
呢?不管怎麼說吧,我老敖是服了!」

  程宗揚暗抽一口涼氣,臧修的金鍾罩已經夠猛了,杜元勝和蘇驍又都是這種
猛人,一營和六營現在還剩下五名上尉連長,想讓他們對自己服氣,可不是一件
容易事。

  徐永忽然沈聲道:「來了!」

  程宗揚舉目從山丘上望去,三川口已經白茫茫一片,對面的宋軍從山間進入
平原,陣型隨即擴張,拉出一道散兵線,謹慎向前推進。

  另一名上尉趙譽伸直手臂,豎起拇指,先閉左眼,然後換右眼,接著說道:
「宋軍距最前面一道溪水二百一十五步。速度是每分鍾四十五步。五分鍾左右抵
達。」

  敖潤道:「趙老七,看不出你小子還深藏不露啊。」

  趙譽微微一笑,他和徐永化名加入雪隼傭兵團,以前就與敖潤相熟。說起來
讓他和徐永指揮傭兵是更好的選擇,但孟非卿寧願讓毫無瓜葛的蘇驍和杜元勝帶
隊,就是因為擔心傭兵團把他們視為棄團而走的異類,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宋軍離溪水越來越近,終於前鋒開始踏上冰面。溪上的冰層並不厚,很快冰
層開始破裂,軍士趟著雪水越過小溪。幸好溪水並不寬,深度只有半尺,幾步便
趟了過來,朝第二道溪水進發。

  月霜道:「還等什麼?先打垮這些敵軍的前鋒!」

  臧修張了張嘴巴,然後立正說道:「是!」

  「別胡來!」程宗揚道:「等信號!」

  月霜連理都不理,一抖馬韁,叫道:「跟我來!」說著向前馳去。

  孟老大!這就是你干的好事!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躍過去一把抓住月霜坐
騎的韁繩,將戰馬勒住。

  月霜柳眉倒豎,舉起馬鞭朝他手上抽去。

  「啪」的一聲,程宗揚手背冒出一道血痕。程宗揚不動聲色,正容道:「三
川口作戰計劃由侯中校全權負責,我們的任務是前來協助。不允許任何人輕舉妄
動,破壞原定計劃。」

  月霜看著他手背的血痕,以他現在的身手,要躲開這一鞭並不難,可他白白
挨了自己一鞭,還渾若無事。這無恥小人冒充什麼硬漢!

  程宗揚痛得要命,還要擺出無所謂的樣子,沈聲道:「月班長,軍人以服從
命令為天職!」

  月霜勒住馬匹,然後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膽小鬼!」

  臧修松了口氣,幾千宋國禁軍可不是鬧著玩的,大小姐要這麼沖過去,大夥
兒把腦袋別褲腰帶上不打緊,大小姐要受一點傷,自己怎麼對得起岳帥?

  月霜松開馬腹,一扯韁繩,坐騎向後退了一步。程宗揚也放開韁繩,馮源悄
悄摸出一只小瓷瓶,把裡面油脂狀的液體塗在他手背的傷口上。

  程宗揚聞了聞,有股說不出的味道,他舔了一下,「這是什麼東西?」

  「老鼠油。」馮源壓低聲音道:「一斤菜油裝瓶,找一窩還沒睜眼的小耗子
浸在裡面。泡出來就是上好的傷藥,火傷、刀傷都管用。」

  「嘔……」

  「干淨著呢!」馮源道:「沒睜眼的耗子,生吃都是好東西!」

  「干!你省省吧!」程宗揚一邊抹著嘴唇,一邊擡起眼。

  宋軍越來越近,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宋軍的旗幟。無論宋軍還是晉軍,都沒有
現代意義上的軍旗,軍中所用的旗幟是為作戰時指揮而設置。有經驗的探子,根
據旗幟就能判斷出軍隊的構成和數量。

  宋軍最基層的軍事單位是什,每什十人,五什一隊,兩隊一都,五都一營,
五營一軍,十軍一廂,兩廂組成一大軍。作戰時一般以都為單位,都頭、副都頭
以下設一名掌旗,稱旗頭。

  都中所用旗幟高六尺,旗面呈三角形,上面一般沒有文字。顏色也不統一,
而是根據前軍、中軍、後軍,分別使用紅旗、黃旗和黑旗。這樣即使作戰中被打
亂,只要旗幟還在,混亂的士兵也能從旗色找到自己的隊伍。

  五面紅旗之後,出現的是營旗。營旗高八尺,旗面成方形。旗下乘馬的將領
就是宋軍最高等級的固定指揮官:都指揮使,負責指揮五個都的士兵。宋軍一向
有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惡評,就是因為都指揮使以上的將領沒有固定的部隊,
而是戰前臨時抽調。如廂都指揮使劉平、軍都指揮使郭遵等人,在出征前根本不
知道自己指揮的部隊是哪支。

  這樣無疑嚴重影響了宋軍的作戰能力,但在宋人看來,這正是宋軍的高明之
處,避免了高級將領掌控軍隊,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在這種軍事制度下,像晉
國掌控在謝家手中的北府兵、掌控在王處仲手中的荊州兵,絕不會在宋國出現,
唯一的例外,也許就是岳家軍。

  不知道岳鳥人是不是吸取了歷史教訓,沒有用岳家軍的稱號。但他的星月湖
大營換湯不換藥,難怪招宋國君臣之忌。

  宋軍已經開始涉過第一道溪水。由於少了八個都,第三軍作為前軍,兵力一
下少了四成,實力單薄了許多,三面營旗之後,緊接著出現的就是軍旗。軍旗高
一丈,旗幟上面有一條橫枝,長條狀的旗面豎垂下來,周圍鑲著黃色流蘇。旗面
正中繪著一個墨色的圓圈,圈中寫著將領的姓氏:「王」。這已經不是統一的制
式旗幟,帶有更多的將領個人色彩。

  「是王信。」徐永道:「王信出身豪門,自幼習武,是潞原派的大執事。當
年帶著幾名弟子大破連雲寨,一人擒下七十多名悍匪大盜,授神衛軍指揮使,由
此從軍。他的親兵都是他的親傳弟子。」

  原來是幫會出身。程宗揚不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王信是與狄青並稱的名
將,只不過現在只是一個軍指揮使。

  趙譽又測了下距離,「距第二道溪水一百二十步,三分鍾抵達。」

  程宗揚道:「離第一道溪水呢?」

  「二百六十步有余。」

  程宗揚吸了口氣,以宋軍的速度,再有九分鍾最前面的軍隊就能涉過溪水,
可星月湖的三個營仍不見蹤影,只有自己這一支孤軍,待在山丘上不敢露面。

  兩面大旗同時從山林中馳出,載旗的不再是旗手,而是戰車。兩丈高的旗桿
上,火紅的旗幟在風雪中獵獵飛舞,左邊一面中間用金絲繡著一個巨大的「禁」
字,下面是兩個隸體的墨字:捧日,周圍繪著龍虎雲紋捧起一輪紅日。說明這支
軍隊是宋國上四軍之一的禁軍精銳:捧日軍。

  另一面大旗,旗桿鑲嵌著象牙,黃色的旗面上寫著一個火紅的「劉」字,正
是捧日軍左廂主將劉平的牙旗。兩面旗幟之後,是一桿大纛,高兩丈四尺,最上
方是鎦金的槍刺,槍刺下方是一個圓形的羽蓋,蓋下垂著七條豹尾。這是戰斗中
唯一的號旗,大纛所指,就是進攻的方向。

  就在宋軍大纛出現的剎那,一聲號角聲起,蒼涼而高亢的聲音直入雲霄。

  正在行進的宋軍不禁放慢腳步,朝聲音傳來處望去。前一聲號角未歇,又一
聲號角響起,這次卻是在右前方的山脊處。接著號角次第響起,每一聲都相距數
裡,最後兩聲卻是宋軍後方。

  一名軍士小聲道:「都頭,是不是四面都有敵軍?」

  劉宜孫呸了一聲,「哪兒那麼多敵人?少自己嚇自己!」

  張亢眼珠四轉,一手緊緊按住腰甲。劉宜孫知道他腰裡藏著手弩,三川口本
來是自己找到的駐營地,沒想到與敵寇的第一場大戰,會在這裡發生。

  他朝前方望去,風雪下的三川口,看不到一名敵寇。

  號角聲在山中回蕩,纛旗下,劉平在馬上挺直腰背,拿起黃銅望遠鏡,朝遠
方了望。片刻後,他收起望遠鏡,然後一擺手。周圍的親兵迅速打出旗號。

  程宗揚看到宋軍不同的軍旗、營旗、都旗不停搖擺,雜亂中卻有著嚴格的規
律。接到命令,正中間的捧日軍隨即停住腳步,左右兩翼卻加快腳步,迅速往前
推進。不多時,宋軍前鋒便在距離溪水數十步的位置結成一個弧狀的陣形。

  「偃月陣。」程宗揚咧了咧嘴,「這場仗有的打了。」

  偃月陣以主將所在的位置為中心,中央凹陷,兩翼前出,形成如月。主將可
以從中掌控全局,隨時調度。一旦敵軍進攻,前出的兩翼便能攻擊敵軍側翼,是
一種穩健的防守陣形。

  敖潤躍躍欲試,「程頭兒,上吧!」

  「不用急。」

  程宗揚雖然說的篤定,心裡卻忍不住發急。宋軍已經涉過兩道溪水,結陣以
待,他們面前最寬的那道溪水這會兒已經成了天然的屏障,可自己這一方卻根本
見不到人,宋軍這樣平推過來,自己這二百來人就成了甕中的死鱉。

  結成偃月陣的宋軍凝立不動,他們在正面放了十個都的兵力,每都八名執盾
的刀手在前,然後是十六名長矛手,再後面全是弓手和弩手。這樣的兵力配備加
上溪水的屏障作用,能充分發揮宋軍遠射的威力。

  中軍留有兩個都的後備軍,在劉平的大纛前,還有一個完整的步軍營,不過
連旗號都沒打,全軍半跪在地,看著頗為奇怪,但在遠處看得不甚清楚。

  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忽然一聲銳響劃破天際。一支帶著鳴鏑的箭矢
從空中激射而過。劉宜孫下意識地擡起盾牌,那支鳴鏑卻在距離宋軍還有百余步
的地方已經勢盡,筆直落下,射在結冰的溪水中。

  劉平皺起眉頭,這些敵寇故弄玄虛,先是號角,然後又是鳴鏑,到底搞什麼
鬼?

  旁邊一個年輕將領忽然道:「敵軍要出動了。」

  劉平心頭一動,扭頭看去,卻是都虞侯種世衡。

  種世衡指著那枚鳴鏑道:「他們在察看溪水結冰的厚度!」

  就在這時,溪水前方一聲馬嘶,一團積雪從地上緩緩升起。

  白皚皚的雪堆下,先伸出一條馬腿,然後又是一條,接著伏在馬背上的騎手
挺起身體,厚厚的積雪從他身上滾落下來,露出一件深黑色的披風。

  眾人這才看出,他的坐騎一直四肢蜷伏,臥在地上,任由大雪覆蓋,卻紋絲
不動,此時突然起身,就像從雪中升起一樣。

  寒風呼嘯間,那人身上的披風被風雪卷起,露出內側血紅的顏色。他擡起手
臂,橫在胸前,長聲道:「日出東方!」

  與此同時,他兩側的積雪轟然一聲飛開,無數半蹲在雪中的軍士同時起身,
宛如一片森林,齊聲道:「唯我不敗!」

  紛飛的大雪仿佛被震動天地的呼聲驚動,紊亂的四散飛開。遠在百步之外的
捧日軍為之氣奪,情不自禁地後退數步。

  程宗揚卻盯著那些軍士,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拳頭。那些軍士留著寸許長的
短發,年齡大都在三十上下,已經看不出年輕人的青澀和浮燥,顯得更加成熟干
練。他們穿著筆挺的黑色軍裝,戴著上翹的寬沿軍帽,翻開的衣領呈墨綠色,右
側鑲著徽章,左臂佩帶著盾狀的臂章,上面嵌著銀白色的彎月。軍服是清一色的
風衣,正面鑲著六粒金屬鈕扣,袖口鑲著細細的白邊。風衣下擺長及膝部,下面
是黑色的長筒皮靴,一個個擦得?亮。他們的身形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配著帥氣十足的軍服,威武之極,顯示出與這個時空截然不同的軍容。

  程宗揚瞪目結舌,一個手表販子竟然把納粹的軍服用到這裡來!岳鳥人難道
不怕被雷劈?

  對面的宋軍受到的驚動顯然更強烈,誰也沒想到敵軍離自己如此之近,偃月
陣不禁微顯散亂。劉平面無表情,他已經冷靜看來,敵軍雖然聲勢駭人,數量卻
並不多,只有二三百人,不過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在平地上交鋒,即便他們真是
星月湖大營余孽,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對手。

  現在最大的懸念是郭遵軍,他的兩千騎兵出發已經近一個時辰,如果星月湖
大營全軍出動,在烈山與自己決戰,那麼他們至少有一千人去攻擊郭遵軍。敵軍
有備而來,被誘走的八個都步兵此時也凶多吉少,想全殲這八個都,也需要五百
兵力。傳說星月湖大營只有兩千五百人左右的規模,在這裡與自己交鋒的,最多
只有一千人。問題是只出現了二三百人,余下的三分之二究竟在哪裡?

  劉平沈凝片刻,然後道:「傳令!第七軍戒備,嚴防敵軍偷襲!」

  一名親兵翻身上馬,向後軍的盧政傳令。

  程宗揚也拿出望遠鏡,視線在嚴陣以待的宋軍陣列上停留片刻,然後轉移到
星月湖軍士身上。星月湖八駿自己已經見過五位,剩下三位,排名第二的天駟侯
玄、第六的青騅崔茂、第七的朱驊王韜,應該都在這裡了。

  馬上的騎手看上去三四十歲年紀,身上的披風又厚又重,外黑內紅,披風下
的軍服佩戴著兩槓兩星的中校肩章。比起孟非卿的豪猛,謝藝的溫和,斯明信的
陰沈,盧景的放誕,小狐狸的風流倜儻,他的相貌顯得清雅脫俗,有一種……很
藝術家的氣質。

  徐永道:「是崔中校。那是第四營的兄弟。二百五十四人,缺員四十六。」

  程宗揚忍不住道:「不會這麼點人就開打吧?」

  星月湖軍士兩翼張開,以崔茂為中心,排出同樣的偃月陣型,左右各有一個
連,中間是主力連和營直屬的一個排。他們只有宋軍半個營的兵力,偃月陣的寬
度卻不遜色多少,正面寬近六十步,厚度卻只有區區四列。

  劉平臉色陰沈,二百多人居然也排出偃月陣,分明是不把自己的捧日軍放在
眼中。

  星月湖軍士開始向前移動,身上覆蓋的積雪不斷掉落下來。他們黑色的軍制
風衣在風雪中擺動著,皮靴整齊地伸出,仿佛一部精密的機器。

  敵寇踏進射程的剎那,宋軍第一輪箭雨立刻襲來,他們的偃月陣正面寬達一
百二十步,十個都七百余名弓弩手同時放箭,每名敵寇平均要攤上三支。

  最前列的星月湖軍士一邊邁步,一邊左手擡起,以相同的動作摘下背後的圓
盾,擋在身前。射來的箭雨一多半被盾牌擋住,另外一些則被後排的軍士用長矛
撥飛,整個陣型的前進沒有絲毫停頓。

  同樣是偃月陣,星月湖軍士的陣型看起來就像擺出來一樣整齊。左右兩個翼
尖的步伐幾乎毫無偏差。每名軍士每一步邁出,都像尺子量過一樣精確。程宗揚
很別扭地拿出那只鬧鍾,開始計時--感覺實在很遜,岳鳥人的趣味也太惡了。
掛個鬧鍾打仗,虧他干得出來。不過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自己有只鬧鍾拿,已
經很了不起了。

  星月湖軍士的步速是每分鍾一百一十步,按兩腳各邁一次為一步,合五十五
步,比宋軍步速快了百分之十。看起來似乎不是快很多,但他們的速度遠比估算
的要高。宋軍第二輪箭雨襲來,兩個翼尖已經越過第一道溪水。

  那道溪水寬有六七步,冰層應該更薄,但星月湖軍士沒有一個踏穿冰面,踩
進水中。越過溪水之後,兩翼迅速合攏,形成一條橫陣。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崔茂為什麼會擺出這個偃月陣,唯一的原因就是那條
溪水。從鳴鏑穿透冰層的情形看,溪面凍得並不緊,人數一多,不等後面的人涉
過,冰面就可能破裂。因此崔茂才選擇了偃月陣,拉開陣型,過溪後立即收攏,
形成沖擊對方陣列的橫陣。

  這樣變陣操作起來十分麻煩,還要冒著宋軍弓弩的威脅,但二百多名星月湖
軍士靴子連水都沒沾,而宋軍接連涉過兩道溪水,不少人靴子已經進水,這樣的
天氣裡,所受的寒意可想而知。

  劉平也在同一時間看出對手的意圖,立即下令王信軍沖擊。王信此時還是與
郭遵齊名的軍中勇將,接令後親自帶隊前出。

  星月湖軍士很快全部涉過溪水,單薄的陣型全面收攏,凝聚在一起,黑色的
軍服宛如雪地上一柄利劍,迎向宋軍陣型中央。

  幾輛大車從宋軍的中軍陣列間推出,排成一列。車上載的都是直徑六尺的牛
皮大鼓。幾名孔武有力的軍士舉起鼓槌,震天的戰鼓聲隨即響起。

  王信縱馬吼道:「兒郎們!殺!」

  他身邊的親兵應聲喝道:「殺!」兩個都的宋軍隨之從偃月陣後列突進,迎
向對面的敵軍。

  兩股人馬在風雪中撞在一起,鮮血立刻染紅了視野。星月湖軍士嚴整的橫陣
微微分開,形成一個寬十步,長五十步的長方形。猛然看去,似乎渾然一體,仔
細看時,卻是一個個模塊狀的小型戰陣。他們以三人為一組,一前兩後品字形排
列。三組形成一個班,由一名軍士在中間指揮,三個組仍然品字形結構。兩側的
兩個班是一組在前,兩組在後,中間一個班則是兩組在前,一組在後。

  這三個班分屬三個不同的排,其中兩個排的結構是一個班在前,一個班在側
方,另有一個班在隊伍內側,不與敵軍正面接觸。中間一個排只有一個班在前,
另外兩個班在隊伍內側。

  這樣投放在正面的,是一個完整的戰斗連。九十名軍士中,有五個班在正面
和兩側作戰,同時有四個班留在中間。每班的三組軍士,由班長指揮調整,每排
的三個班,由排長指揮,隨時進行補充和輪換。

  程宗揚幾乎可以感覺到戰場上彌漫的死亡氣息。如果自己能置身戰場,這樣
一場血戰所吸收的死氣,遠遠超過自己打坐修煉。可惜自己的戰場不在那邊,希
望時間不要太晚,自己趕到時死氣還沒有散盡。

  程宗揚重新把注意力在戰場上。星月湖軍士的戰斗方式自己在王哲的左武軍
第一軍團也曾經見過,但規模很小,遠不如眼前這支軍隊運用的得心應手。事實
上,這種戰陣與其說是軍陣,不如說更像江湖中一些門派的劍陣,只不過放大運
用。

  這種戰法的好處是在激烈的戰斗,仍能保持一部分士兵的體力,缺點是對基
層士官的要求極高,尤其是連排級尉官,必須時刻掌握自己所屬士兵的狀態,這
就要求他們不僅是一個合格的基層指揮官,還必須是一名修為足夠的高手。一般
軍隊即使想學也學不來。

  星月湖的軍隊猶如雪海中黑色的礁石,將宋軍的沖擊像浪花一樣切開。王信
身披戰甲,揮起重逾百斤的熟鐵棍,縱馬朝一名軍士砸去。那名軍士翻起臂上的
圓盾,「篷」的一聲悶響,盾面碎裂。隊伍中間一名少尉立刻搶出,長刀疾攻。
王信雙腿一夾,坐騎躍起,籍著馬勢迎向那名少尉的長刀。

  「叮」的一聲,長刀被鐵棍蕩開,那名少尉身體一翻,以毫厘之差避開鐵棍
的勁氣,同時擡腳踢向馬腿。

  王信從軍前是江湖大豪,一身修為別說一般軍士,就是一些成名的江湖人物
也不是他的對手。這一棍擊出,滿擬將對手擊殺當場,沒想到卻被他躲過,反而
有余力攻擊自己的戰馬,不由暗暗吃驚。

  兩組軍士同時攻來,王信一眼便看出這些賊寇出手法度森嚴,已經在一般江
湖好手之上。他有心立威,暴喝一聲,熟鐵棍剎那間化成一片烏光,先逼開那名
少尉,然後震斷兩桿長矛,棍端「噗」的一聲,從一名賊寇鎖骨下方穿過,將他
擊得飛開。

  王信夾馬趁勢前突,卻見敵軍陣型一換,另外一組軍士接替下受傷的同伴,
揮刀攻來,聲勢絲毫不遜於剛才的對手。

  身旁傳來一串兵刃撞擊聲,接著有人撞下馬來,卻是王信身邊一名親兵被另
一組敵寇聯手擊殺。

  王信鐵棍連揮,將攻來的兵刃逐一掃蕩開來,心裡卻越發驚愕,他本身出自
草莽,又曾經率兵剿過彌勒教的得聖天王王則,王則擅長五龍、滴淚二經,手下
不乏高手,但終究是江湖上的烏合之眾,被他一戰而定。一支軍隊全部由武林高
手組成,身手強悍,軍紀嚴明……難道真是武穆王的親衛軍?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2:15

第六章

  懸著豹尾的大纛下,劉平神情越來越嚴肅。戰局雖然膠著,出擊的宋軍卻像
落在火堆上的雪花一樣迅速消融,第三軍已經先後投入四個都,卻仍未能打垮這
支區區二百余人的隊伍。作為前軍的第三軍一共二十五個都,但有八個都被奸細
引走,只剩下十七個都,一千五百余人。現在兩翼有八個都列陣,四個都投入戰
斗,只剩下一個營作為中軍。三個軍六千余人,竟然被二百余名敵寇打得捉襟見
肘,簡直是荒唐!

  「從第七軍調一個營來!」劉平道:「傳令!收攏兩翼!絕不讓這夥敵寇逃
出生天!」

  大纛往前一揮,偃月陣兩翼的宋軍開始朝中間合攏。不多時,第七軍的一個
營調至中軍,隨行而來的還有軍都指揮使盧政、都虞侯萬俟政。

  盧政盯著戰場,面容微微抽動了一下。萬俟政失聲道:「星月湖大營?」

  「十余年下來,還有二百多人,果然是一支強軍。」劉平冷笑一聲,然後問
道:「後軍如何?」

  萬俟政定了定神,「暫時沒有敵寇出現。」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道:「為何不用陣圖?」

  都監黃德和氣急敗壞地說道:「劉將軍!戰有陣,陣有圖!此行陛下親賜陣
圖,為何不用?」

  「擺不了大陣。」盧政提鞭道:「此地三溪並流,我軍只能沿溪列偃月陣。
若用大陣,一道溪水便能讓我軍亂成一團,何況還有兩道?」

  黃德和拿出一疊帛圖,匆忙翻檢著,一邊道:「便擺不了大陣,小陣亦可!
有陣圖而不用,一旦敗績,便是我等的責任!」

  劉平道:「區區二百余人,不用擺陣便一口吃了他!擂鼓!」

  數面載在車上的牛皮大鼓奮力擂起,兩翼的宋軍加快腳步,往敵寇圍去。劉
宜孫緊盯著那些穿著奇怪黑色長衣的敵軍,心跳得比鼓聲更快。他曾經聽父親提
到過一支類似的軍隊,而且還是宋軍,可父親明顯不願多提。如果這就是父親說
的那支軍隊,劉宜孫便理解父親為何不願多說。這樣的軍隊,即使放在內宮,作
為內殿直、龍旗直、御龍直、御龍弓箭直和御龍弩直這樣皇帝身邊的親衛軍,也
令人不安,何況還是一支私軍。

  張亢忽然一跤跌倒,又跘倒了幾名同伴,隊伍一陣慌亂。劉宜孫扶住張亢,
「你沒事吧?」

  張亢坐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雪泥。劉宜孫連忙看看其他同伴,幸好都沒有
受傷。耽誤這一會兒,已經比其他幾支隊伍慢了十余步,劉宜孫扶起同伴,「旗
頭!拿好旗子!兄弟們!跟我上!」

  張亢冷冷道:「急著送死麼?」

  劉宜孫愕然看著他,張亢道:「把綁腿都給我解開!濕水的鞋襪都換掉!用
干布包好!」

  劉宜孫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這一仗有的打。穿著濕鞋濕襪,用不了一個時辰腳便凍壞了。」說著張亢
先解開綁腿,拽下趟過溪水時浸濕的鞋襪,然後抹干腳上的水跡,用綁腿的布條
仔細包扎起來。

  程宗揚有些納悶,他原以為崔茂會帶著手下的兄弟直搗宋軍中軍,殺個天昏
地暗。沒想到星月湖軍士過了溪水之後,就停步不進,只背臨溪水,與攻來的宋
軍作戰。跨在馬上的崔茂更是留在中央,紋絲不動,對周圍的交鋒視若無睹。

  有宋軍試圖從後方包抄,但剛走幾步,溪面的冰層就破裂開來,數十名宋軍
落水,半身浸得濕透。

  馮源小聲嘀咕道:「這些宋軍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

  敖潤朝他腦袋上拍了一記,「閉嘴吧!換成咱們,這會兒連渣都沒了!」

  宋軍放棄從溪後攻擊的念頭,三面合圍,持續不斷地展開攻擊。作為近戰的
主力,沖在最前面的是宋軍的刀手。宋軍武器制作極為精良,式樣更是集六朝之
大成,陣中長刀短刀一應俱全,除了著名的筆刀、掉刀、戟刀、陌刀、屈刀、鳳
嘴、眉尖、偃月這刀八色以外,還有樸刀、砍刀、雁翎、斬馬等各種戰刀。攻擊
時只見刀光像雪浪一樣翻騰。星月湖軍士的裝備相對簡單許多,刀具只有一種短
刀,刀身挺直,刀尖微彎,形如馬刀,每人佩備一把。長刀全部淘汰,長兵器只
有矛和重斧,武器的單一性,極大的簡化了作戰模式,任何一個位置的空缺,都
隨時能得到補充。

  他們的攻擊同樣簡單而高效,最前面的負責抵擋敵方的攻擊,矛手和斧手從
後方使出致命的殺著,一擊斃敵。鮮血一片片在雪地上綻放,飄舞的雪花還未落
地,就被鮮血染紅。

  最先投入的兩個都短短一刻鍾內,傷亡便達到四成,已經被打殘。另兩個都
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在激烈的搏殺中,傷亡數字急劇擴大。

  就在宋軍難以為繼的時候,兩翼增援的隊伍趕到戰場。速度最快的一個都首
先排成進攻陣形,槍手放下肩上的長槍,朝敵寇逼去。

  忽然,一名帶著上尉軍銜的軍官從星月湖隊伍中掠出,戰刀左右疾劈,破開
宋軍的槍陣,接著從背後擎出長矛,擡腕擲出,一舉刺殺宋軍掌旗的旗頭,然後
在同伴的歡呼聲中躍回本陣。

  軍旗和掌旗的旗頭一同跌落雪地,造成一陣混亂。片刻後,都頭重新整合好
隊伍,但士氣已經大受影響,前進的速度慢了許多。劉宜孫遠遠看到這一幕,不
由暗暗心驚,催促張亢的話更無法開口。

  隨王信出擊的四個都已經折損半數。這會兒無論是主將劉平,還是軍都指揮
使盧政,包括劉宜孫和張亢都已經看出,即使余下八個都的軍士全部投入戰斗,
局面也不會立即好轉。畢竟這八個都都是以弓弩手為主,真正可以近戰的還不到
三成。

  盧政道:「將軍。不若遣鐵甲營上陣。」

  劉平放下望遠鏡,向前一揮手,密集的鼓聲立即變得愈發激烈。

  一面紅色的營旗挑起,中軍那支一直半跪在雪地上的步兵營數百名軍士同時
起身。五個都的軍士在旗下排成方陣,朝前逼去。他們頭戴鐵盔,披著青黑色的
鐵甲,甲片光滑之極,雖然沾了雪水,仍然瑩徹明亮。在甲片末端留有一小塊稜
狀的突起,形如瘊子。積雪的土地在他們沈重的腳步下被踩得一片泥濘,連槍鋒
在內長達六尺的長槍,如林挺出,緩慢卻毫不停止地向前推進。

  徐永道:「是鐵甲軍。」

  馮源道:「那是什麼甲?磨得跟鏡子一樣,還有個疤。」

  程宗揚道:「瘊子甲,宋軍最精良的步兵堅甲。那不是磨的,是用錘打出來
的。看到上面的瘊子了嗎?那是精鐵的厚度,鍛造的時候不用火,一錘一錘把精
鐵打去三分之二。」

  敖潤道:「老程,你知道的不少啊?」

  程宗揚道:「打仗當然要做好功課。」

  這些資料還是自己以前看過的,程宗揚還記得,一副完整的痦子甲,重量將
近二十五公斤,有鐵甲一千八百片,每片重量僅十幾克。通過冷鍛,厚度只有原
來的三分之一,甲片表面未鍛的痦子,不僅增加了甲片的強度,還增加了表面的
彎曲度,使斬開甲片更加困難。

  鐵甲營出現的同時,崔茂的馬匹向前動了一下。星月湖的陣型露出一道細小
的縫隙,陣中唯一一匹戰馬隨即馳出,與王信針鋒相對。

  王信甲衣染滿鮮血,有敵寇的,有自己的,更多的則是來自身邊的親兵。交
手不到半個時辰,他的親兵只剩下不足半數。這些親兵都是他親傳弟子,一戰傷
亡如此之多,還是從未有過的慘痛經歷。

  眼看敵將從陣中馳出,王信霹靂一聲喝道:「殺不死的賊寇!又作亂麼!我
捧日軍在此!看爾等還能頑抗多久?」

  崔茂側耳聽著,然後像趕蒼蠅一樣擺擺手,「原來是捧日軍,岳帥常說,捧
日軍模樣、身段都好,就是缺了倆奶子,不然在家奶孩子正合適。」

  他聲音並不高,但戰場幾千人聽得清清楚楚。此言一出,宋軍都露出憤怒的
神情。宋軍禁軍挑選極為嚴格,專門用木頭制成士兵的標準形狀,稱人樣子,所
有軍士都要跟人樣子比過,符合條件的才能選中,他這番話可罵到骨頭裡了。

  程宗揚道:「六哥這嘴夠損的。」

  徐永咳了一聲,小聲道:「這是岳帥的原話。」

  王信臉色鐵青,長吸一口氣,掄起熟鐵棍,朝崔茂攻去。棍端撕開空氣,發
出一聲短促的爆裂聲。崔茂從馬後摘下兵器,「鐺」的一聲巨響,將王信的熟鐵
棍砸到一旁。

  程宗揚禁不住吹了聲口哨,這個八駿中排名老六的青騅,看起來充滿了藝術
家的浪漫氣質,用的兵器卻是一只粗笨到極點的混元錘。西瓜般的錘頭泛著青銅
般的光澤,上面用蝕刻法刻著小橋流水的圖案。

  錘棍相交本來就占了優勢,這一記崔茂又是久蓄力道,全力出手,王信的熟
鐵棍頓時被砸得彎曲如弓,無法再用。

  王信拋開熟鐵棍,反手搶過一柄長刀,只見青光一閃,接著一篷熱血濺得他
半身都是。崔茂左手舉起混元錘,一錘將王信戰馬的頭顱砸得粉碎。王信騰身躍
起,棄馬揮刀,斬向敵將的脖頸。

  斜裡一桿長矛刺來,另一名帶著上尉銜的星月湖軍士將王信逼開。崔茂則單
騎迎向那一個營的鐵甲步卒。

  離鐵甲營還有兩三步距離時,那些披著重甲的軍士同時舉起長槍。崔茂一扯
馬韁,坐騎橫移一步,接著戰馬後腿彎曲,上身昂起,包著蹄鐵的前腿踏出,蹬
在兩名軍士胸口。軍士身上的瘊子甲「卡啦」一聲,被鐵蹄踏中。這一下力道不
下於被人全力一擊,雖然瘊子甲抵消了部分沖擊力,兩人仍被踏的口噴鮮血,向
後倒去。

  接著崔茂掄起混元錘,只一擊,便將最前列十名軍士的長槍一並砸斷,最前
面一名鐵甲步卒被錘頭掃中,頓時像紙片般橫飛出去。

  劉平面無表情地說道:「勇將!」

  「是青騅。」盧政道:「岳賊手下八寇中,排行第六的青騅。」

  「我去會他!」萬俟政綽矛翻身上馬,從中軍沖出。

  盧政道:「還有七寇。我也去!先格斃此賊!」

  劉平忽然喝道:「劉宜孫!拖延戰機者!斬!」

  這聲長喝聲震全場,劉宜孫臉色一下漲得血紅,拔刀朝崔茂奔去。張亢暗罵
一聲,狠狠抹了把臉,緊跟著都頭沖上戰場。

  劉平對盧政道:「你回後軍。小心敵寇截斷我軍退路。」

  盧政盯了崔茂一眼,帶著親兵馳回後軍。

  隨著鐵甲營投入戰場,王信的第三軍已經全數出動,以六倍的兵力圍攻星月
湖第四營。四營傷亡快速增加,但倒在他們陣旁的宋軍傷亡更多。幾乎每有一名
星月湖軍士受傷,就有兩名宋軍戰死。可出乎意料劉平等人的意料,第三軍裝備
最精,戰斗力最強的鐵甲營始終沒有接近星月湖的陣列。他們的陣型不斷被那個
披著披風的身影沖開,崔茂的混元錘帶著風聲呼嘯而過,像死亡一樣無法阻擋。

  「難怪崔中校一直不出手,原來是養足精力對付鐵甲軍。」程宗揚看了看鬧
鍾,「已經半個時辰了,侯中校怎麼還不發信號?四營的兄弟頂得住嗎?」

  敖潤道:「不如我先沖一把!替兄弟們解解圍!」

  程宗揚道:「老杜!你看呢?」

  杜元勝道:「四營的兄弟在拖延時間。宋軍剛才趟過水,支持不了多久,打
掉他們這股銳氣便疲了。」

  月霜想說什麼,又忍住了。這讓程宗揚有點欣慰,這倔丫頭還不是一味的蠻
橫,知道輕重。畢竟宋軍還有兩個整軍沒有投入戰斗,盧政的第七軍在後面虎視
眈眈,郭遵的第六軍更令人擔心。那是一支全騎兵,一旦及時趕回,局面立刻就
會逆轉。

  戰斗從卯時一直持續到辰時,三川口是一片數裡寬的平原,雙方卻在溪水間
的狹小地域展開血戰。程宗揚越看越是放心,一般人很難支撐長時間的高強度運
動--即使優秀運動員,也不可能一口氣沖刺一千米。像這種連續作戰,受過訓
練的精銳士兵也支撐不了太久。宋軍依靠數量優勢,持續不斷地發起進攻,而星
月湖軍士則利用熟練的陣型,不急不燥地與宋軍對攻,再急迫的局面,也始終有
人保持休息狀態,雖然強敵環伺,卻守得固若金湯。

  從中軍沖出的宋軍將領已經傷在崔茂錘下,幸好鐵甲營的士卒拚死相救,萬
俟政才撿了條性命。崔茂的披風浸透鮮血,內裡的血色愈發紅得刺目。宋軍鐵甲
營不懼刀矢,但他的混元錘無鋒無刃,無論刀槍劍戟,還是精鐵打制的瘊子甲,
面對那只鐵西瓜都是白饒。

  崔茂像一個高明的指揮家,指揮著戰場的節奏,他每次沖擊之後,都仗著快
馬遠遠馳開,鐵甲營披著瘊子甲的重裝步卒速度本來就慢,根本無法追擊。最後
劉平派出一隊親兵追殺,反而被崔茂引得大兜圈子,接著趁鐵甲營立足未穩,突
然從他們陣型最薄弱處殺入,再揚長而去。

  鐵甲營所在的中軍距離星月湖軍士只有二百步,正常速度五分鍾就可趕到,
但這五分鍾的路程卻被崔茂單人匹馬拖了半個時辰。宋軍中軍緊鄰第二道溪水,
前軍放在距第一道溪水四十步的位置,原意是想趁敵軍進攻時,半渡而擊。結果
星月湖軍士以偃月陣渡過溪水,隨即背水列陣,迫使宋軍主動攻擊,原來的計劃
頓時成了雞肋。

  宋軍前軍出擊,準備的偃月陣完全沒用上,反而與中軍拉開距離,於是中軍
的鐵甲營出動之後,就給崔茂留下了沖殺的空間。可以看出,從頭至尾,宋軍的
反應都在對手的算計之中。

  一名年輕的宋軍迎著崔茂馳來的戰馬橫起長刀,一邊喝道:「拒馬!」

  十余名槍手挺起長槍,緊張地盯著對手,最前面一排持盾的刀手半跪下來,
用肩膀扛住盾牌,其余的軍士紛紛舉起弓弩,瞄準那個煞星的坐騎。

  只剩下十余步時,劉宜孫大喝道:「放!」

  數十支弩箭同時飛出,卻見那名敵將左手抓起披風一揮,將箭矢盡數卷走,
露出肩章上兩顆銀星。

  十余步的距離轉瞬即逝,已經沒有機會再放第二箭,劉宜孫橫刀大聲喝道:
「殺!」說著當先沖上前去,一刀砍向崔茂的肩膀。

  崔茂清雅的面孔不動聲色,他左手掄起混元錘,磕開劉宜孫的長刀,忽然眼
前烏光一閃,一枚精巧的弩箭朝他面門疾射過來。張亢這一弩放得刁鑽之極,待
崔茂發現,已經避無可避。

  崔茂頭一仰,仿佛被弩矢射中,接著從馬背上挺起身,口裡已經多了一枚弩
矢。他「呸」的一口,吐出弩矢,然後舉錘朝張亢砸去。

  張亢奮力一擋,頓時佩刀彎折,口噴鮮血,整個人旋轉著僕倒在雪地上,接
著被馬蹄踐過。

  劉宜孫目眥欲裂,眼看著那名敵寇踏過張亢的屍首,沖向拒馬陣,嘶聲道:
「刺!」

  「殺!」槍手挺起長槍,齊聲高呼,朝敵寇的胸口、大腿、馬腹刺去。

  誰知崔茂一勒戰馬,硬生生停在槍鋒前半尺的位置,那些軍士刺了個空,連
忙收槍,重新結陣。

  眾人都有些不懂,他為什麼會停在槍陣之外,混元錘再凶猛,也只有三尺多
長,勒馬對戰,長槍自然占足了便宜,不等他錘到,十幾支長槍就能在他身上、
馬上戳幾個窟窿。

  崔茂舉起混元錘。青銅的錘瓜上沾滿血跡,錘上蝕刻的小橋流水淌著鮮血,
宛如地獄的修羅血池。出乎那些軍士的意料,敵寇手臂一擡,那只青銅錘瓜以雷
霆萬鈞之勢直轟過來,越過丈許的距離,將數名軍士砸得筋斷骨折。

  崔茂回臂一收,錘柄飛出的鐵鏈一匝匝繞在臂上,血淋淋的錘瓜宛如血河。
他冷笑一聲,縱馬闖入敵陣,將那隊宋軍殺得四散奔逃,這才撥轉馬頭。

  一個都上百名的宋軍,這會兒只剩下那個年輕人孤零零立在戰場上,雙手握
住一支撿來的長槍,對著自己。

  崔茂拍了拍戰馬的脖頸,小步朝那名宋軍奔去,目光卻落在他背後的鐵甲營
上。這個都頭級別的小人物,不值得他多費心思。

  「殺!」劉宜孫大喝著,長槍如蛟龍出水,刺向崔茂的胸膛。

  崔茂生出一絲訝異,這年輕人頗有幾分銳氣,如果不是遇到自己,很可能會
前程似錦。崔茂瞟了他一眼,舉起混元錘。就在戰馬馳過的剎那,地上一具屍首
忽然翻身,一刀刺進馬腹。

  崔茂踢開馬鐙,飛身躍起,一截刀鋒從鞍側伸出,帶出一篷滾熱的馬血。

  崔茂?亮的馬靴踏在雪地上,黑色的披風不住滴下血跡。他冷冷盯著張亢,
「很好。難得宋軍有你這樣的人才。」

  「青騅崔茂,天下英豪。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張亢握著雁翎刀,毫
無懼色地說道:「不知崔中校是不是有傷在身,一直未見將軍用右手?」

  崔茂伸出右手,手上一道傷疤一直延伸到袖中,傷痕從中指和無名指之間筆
直穿過,似乎整個右手都被劈開。

  崔茂道:「能接我一招,便饒你不死。」

  張亢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提刀道:「來吧!」

  崔茂旋風般掠過雪地,張亢彎下腰,似乎要迎上去,忽然側身一滾,揮肘砸
開冰層,遊魚般消失在冰下。

  溪水並不深,但要砸開冰層找到張亢,也沒那麼容易。何況崔茂已經失了戰
馬,隨時可能被敵軍纏住,只好放過這個不知名的宋軍小卒。

  「這家夥夠狡猾的。」程宗揚道:「杜元勝!」

  那個曾經的魚販雙腳一並,「到!」

  「你帶……」程宗揚剛說了兩個字,宋軍中軍忽然響起一陣鑼聲,廝殺的宋
軍潮水般退去,留下滿地鮮血。

  程宗揚訝道:「打了一個多時辰,一千多人連兩百人都沒吃掉就退了?他們
不會是認輸了吧?」

  杜元勝道:「恐怕是出現凍傷了。劉平為人豪勇,免不了有些氣傲,這口氣
必定咽不下去。此戰宋軍處處失算,撤軍重整陣腳,不失為良策。」

  「老杜,你對宋軍挺熟悉啊?」

  杜元勝微微一笑,「我們最熟悉的就是宋軍了。」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忘了你們當年也算宋軍。嘿嘿,估計你們岳帥沒少欺
負過人家禁軍吧?」

  趙譽在旁邊滿不在乎地說道:「算不得欺負。技不如人,有什麼好說的?」

  捧日軍內部正爆發一場激烈的沖突,黃德和拿著帛圖大聲道:「劉將軍!我
軍陣圖精於天下!為何棄而不用!」

  種世衡道:「偃月陣乃古之名陣,劉將軍臨溪結陣,並無不妥。」

  黃德和立即頂了回來,「我朝有常陣、平戎萬全陣、方圓牝牡八陣!哪裡來
的偃月之陣!以古為上,這是抱殘守缺,泥古不化!」

  和世衡耐著性子道:「八陣之雁行陣,就是偃月陣變化而來。」

  「既有變化,為何不變?以數千精卒對數百寇賊,損兵折將,不正是偃月陣
的過失嗎!」

  劉平止住種世衡,「都監大人意思如何?」

  「山中倉促而戰,便以常陣對之!」

  種世衡忍不住道:「常陣要九陣並用,都監大人如何分派兵力?」

  黃德和指著陣圖道:「其一先鋒之陣『御奔沖,陷堅陣,擊銳師』,便以鐵
甲營為之;其二策先鋒陣『置於先鋒陣後,以騎將一員統之,制敵奔突』,便以
王將軍為首,領二都策應先鋒;其三中軍大陣,以第三軍十個都,第七軍十個都
為之;其四前陣乃奇兵,出中軍大陣之前,選一營為之。」

  種世衡道:「四陣已經用掉六營人馬,還余五軍,如何為之?」

  黃德和厲聲道:「若第六軍在此,何需捉襟見肘!東西拐子馬陣、無分地馬
三陣需用騎兵。既然無騎可用,只能棄之。殿後、策殿後陣,各用一營,有此六
陣,尚堪一戰!」

  劉平看著黃德和,良久道:「就依都監大人所言。鳴金!」

  種世衡急道:「將軍!切切不可!敵寡我眾,正需一鼓作氣!一旦鳴金,我
軍銳氣必折。」

  劉平冷哼一聲,「哪裡還有銳氣!傳令!調盧政神射營為中軍!」

  宋軍重新結陣,以鐵甲營在前,王信帶領兩個都在旁策應,第三軍剩余的十
個都以及盧政的兩個營結成中軍大陣,第七軍余下三個營分別為前陣、殿後陣和
策殿後陣。

  三川口有三道溪水,星月湖軍士據守第一道溪水,宋軍中軍大陣有四個營的
兵力,無法全部放在第一道、第二道溪水之間,只能退過第二道溪水,在第二道
和第三道溪水之間結陣。最後面的殿後陣,更是放在第三道溪水之後。

  劉宜孫匆忙收攏自己的隊伍,一邊尋找張亢,但天寒地凍,根本無法往溪中
打撈,看到營旗招展,招集散亂的隊伍,劉宜孫只好放棄,帶兵回撤。

  雙方都獲得了一絲難得的喘息機會,抓緊時間休整部署。程宗揚看看這邊的
徐永和趙譽,又看看另一邊的杜元勝和臧修,「你們以前打仗也是這樣打的?」
一個不滿員的步兵營,與宋軍捧日軍幾千精銳打得不分勝負,程宗揚都不明白這
一仗是怎麼打的。

  徐永道:「劉平是地方將領調到禁軍的。對我們不熟,對捧日軍也不熟,才
一錯再錯。如果只用鐵甲和神射二營,四營的兄弟就麻煩了。」

  敖潤道:「宋軍也是,怎麼不一家夥全壓上來?」

  「他們不敢。」趙譽道:「宋軍的騎兵被引走,又少了八個都。只剩下第三
軍三個半營,第七軍五個營。大概是三千五百人上下。宋軍不慣雪戰,戰斗力要
打個八折,想吃掉四營的兄弟,至少要投入四個營,但四營兄弟背後有冰溪,宋
軍沒辦法展開陣型。如果後軍也壓上來,再來一隊人馬,就把他們沖散了。劉平
這樣做,是在防著我們伏兵。」

  杜元勝道:「大雪是天時,冰溪是地利。我軍背溪作戰,後顧無憂,再加宋
軍不敢投入全力,崔中校的混元錘又正克宋軍的鐵甲營--便是這樣了。」

  程宗揚默算了一下,宋軍四個營名義上是兩千人,實際大概有一千八百人,
戰斗力打過折,算一千四百。星月湖軍士不足三百人,與宋軍的比例是一比五。
再加上溪水,承受的壓力在一比三左右,看來這個比例並沒有數字上那麼懸殊。
尤其宋軍的鐵甲營並沒有實際投入戰斗。這樣算下來,星月湖一個營獨斗捧日軍
兩個半營還遊刃有余,也不奇怪了。

  星月湖軍士損傷達四成,數量雖然不小,但情況明顯比宋軍好得多。宋軍一
退卻,他們並沒有趁亂追擊,一半人坐下來,打坐調息,恢復體力,另外一半在
前列陣戒備。傷者在隊列中就地救治,沒有一個撤到溪水之後。

  生死關頭,雙方軍士的素質便顯露出來,星月湖許多傷者都是在要緊關頭避
開要害,戰歿者並不多。相比之下,宋軍的傷亡數字就足夠劉平皺眉了。王信第
三軍的三個營加兩個都全部投入戰斗,包括鐵甲營在內,傷亡達三成,比例看似
比星月湖低,但戰死不下三百人,尤其是最先投入的一個營被徹底打殘,只能把
散兵編入中軍大陣。

  星月湖軍士抓緊時間休息,卻不願讓對手也能休息。崔茂提著銅錘踏雪走向
宋軍堅陣,朝大纛下的宋軍將領揚聲道:「劉平,敢與我一戰麼!」

  劉平冷冷道:「射!」

  宋軍張開弓弩,箭矢雨點般飛向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崔茂大笑道:「劉平小
兒!無能鼠輩!」說著又闖上前去,接連擊殺數名宋軍,在先鋒陣合圍之前,逸
出重圍。宋軍雖然吃了些虧,但他們緊守陣腳,星月湖如果強攻,勢必要付出巨
大的代價,戰局一時陷入僵持。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2:47

第七章

  程宗揚看了看時間,時針接近十點,大雪已經埋到小腿的一半,還沒有停歇
的跡象。這樣的天氣裡,宋軍嚴陣以待,只會讓體力白白流失。

  王信馳回中軍,「將軍,不能再拖下去了!兄弟們不耐風雪,這會兒衣甲都
濕透了,再待下去,只怕鐵甲營的甲片會凍在一起。」

  剛才劉平接納了自己結陣的主意,讓黃德和很是松了口氣。捧日軍不依陣圖
而戰,即使打勝自己也不能免責,一旦打敗,斬首的可能都有。他說道:「既然
戰不得也守不得,不如緩緩退卻。」

  種世衡嘴張到一半,又閉上了。

  劉平道:「說吧。」

  種世衡簡單說道:「郭指揮使。」

  「沒錯!」王信一拍大腿,「老郭去了兩個時辰,也該回來了!」

  黃德和道:「如果敵寇是以主力攻擊郭指揮使的第六軍呢?」

  種世衡道:「不可能。敵寇精心挑選三川口,就為了在此與我軍一決勝負。
他們以數百兵背水列陣,有恃無恐。末將認為,這周圍至少還有三個營的敵軍潛
伏。」

  黃德和不鹹不淡地說道:「但願都虞侯能看準吧。」

  遠處劉宜孫忽然站起來,招手道:「張大哥!」

  張亢已經脫了濕衣,不知從哪兒剝了身帶血的衣甲,從山林中鑽出來。

  「張兄去哪兒了?」

  張亢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低聲道:「給兄弟們找條逃生的出路。」

  劉宜孫愕然看著他,半晌才道:「我軍雖然初戰不利,哪裡就輸了呢?」

  「你還看不出嗎?」張亢道:「敵寇步步設計,先是小股襲擾,令我軍心浮
氣燥。我軍本來三個軍,六千余人,結果郭遵的騎軍輕易出動,王信軍被引起八
個都。這便少了一半的人馬。這夥敵寇你也見了,尋常敵寇被十倍軍力包圍,早
逃之夭夭,他們卻敢背水而戰。嘿嘿,如果我沒猜錯,這三川口,便是我們捧日
軍第三軍、第七軍的葬身之地!」

  劉宜孫打了個寒噤,一時說不出話來。

  「敵寇處心積慮,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始來一戰。既然如此謹慎,此時出陣
定是有了必勝的把握。」張亢道:「好在敵寇人手不足,未必能把我們全留在這
裡,想要逃生,還有機會。如果伏兵出現,我們先往北逃往山上,再往東繞個圈
子……」

  「不要說了。」劉宜孫打斷他,「我劉宜孫絕不會當逃兵!」

  …………………………………………………………………………………

  十點二十分,程宗揚幾乎懷疑雙方會不會就此罷兵的時候,崔茂軍忽然全軍
起立,除了受傷無法行動的數十人以外,其余軍士列成錐陣,沈默無聲地朝宋軍
逼來。

  劉平立刻道:「策先鋒陣、前陣、策殿後陣戒備!」

  黃德和道:「敵寇在前,為何動用側翼?」

  種世衡冷冷道:「敵寇棄水來攻,不理後路,必然側翼有援軍出現。」他轉
過身,抱拳道:「將軍!都虞侯種世衡請戰!」

  「兵出何處?」

  「北山!北風正急,敵寇不來便罷,若來,定會順風而襲。」

  劉平點了點頭,「前陣交給你了。」

  種世衡徑直出了中軍,率領前陣的一個步兵營在北面列陣,人人刀出鞘、弓
上弦。前面先鋒陣的鐵甲營廝殺聲不斷傳來,種世衡卻看也不看一眼。那夥敵寇
雖然勇悍絕倫,但以不足半數的兵力,想撕開鐵甲營的防守絕非易事。要緊的是
側翼隨時會出現的敵寇生力軍。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宋軍學聰明了,竟然沒有上當。」

  杜元勝道:「這幾員將領還不差,指揮都有章法,就是運氣差了些,遇到了
侯中校。」

  大雪變成鵝毛狀的雪花,大片大片飄落,前陣的宋軍迎風而立,寒風吹在臉
上,如同刀割。宋軍不耐苦寒,不少人被凍得臉色發青,種世衡有些懷疑,如果
敵寇不出現,自己的軍隊還能在這樣的天氣裡支撐多久。

  忽然一面戰旗出現在山林中,火紅的旗面在風中獵獵飛舞。那面旗幟不知上
過多少次戰場,邊緣已經破損,但上面一個繡金的「岳」字依然色澤鮮明,仿佛
隨時都能從旗上躍出。

  種世衡微微瞇起眼睛。武穆王,岳鵬舉。時隔十余年,又見到星月湖大營的
戰旗,他不禁手心出汗,這一仗究竟是生是死,種世衡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毫無
把握。

  從林中出來的只有一匹棗紅色的戰馬,馬上的騎手穿著與崔茂同樣的軍服,
單手持著旗桿,從容踏雪而來,如果不是他手中的大旗,簡直就像踏雪尋梅的文
人雅士。

  騎手簡短說道:「八駿第七,朱驊王韜。」

  種世衡在陣後看著他,一邊道:「放箭!」

  就在弓弩手放箭的同時,王韜右手舉起大旗,用力向前一擲,旗桿標槍般直
射而來,掠入宋軍陣中,從一名槍手頸中刺入,帶著血雨牢牢刺進泥土數尺。接
著王韜縱馬向前,一邊從鞍側取下一柄大斧,雙臂一揮,巨大的斧輪帶著火光轟
然而出,掃過丈許的距離。激射的箭矢被烈焰卷住,頓時化為灰燼。

  崔茂在幽長老交手時右手受傷,無法使出全力,此時王韜的出手,才讓種世
衡真正見識了星月湖八駿的實力。

  前排十余名刀手同時舉盾,合力擋住王韜的焚天斧,兩名刀手被斧輪劈中,
包鐵的木盾頓時碎裂,濺出無數火星。宋軍嚴密的陣型被他這一斧撼動,露出一
個缺口。後面的槍手匆忙舉起長槍,刺向王韜。後面陣內的軍士則試圖奪下那面
軍旗,但旗桿入地數尺,幾名軍士聯手,都未能拔出,反而使陣型更加散亂。有
軍士揮刀試圖砍斷軍旗,但拼盡全力也沒能砍動旗桿。

  種世衡厲聲道:「不必理會!全軍聽令!殺!」

  趁著軍旗引起的混亂,王韜的戰馬像楔子一樣攻入前陣,巨斧烈焰狂舞,以
一人之力,撞開宋軍的陣型。

  程宗揚這才知道為什麼早在夜影關時,臧修說起幾位校官,對烈山這一戰信
心十足。星月湖八駿,真的是夠猛。不過王韜這種打法極耗真元,能支持一刻鍾
已經很了不起。宋軍再怎麼說也有幾千人,等他氣勢一弱,踩也踩死他。已經等
了快一上午,約定的信號始終沒有出現,難道孟非卿和侯玄商量好了,讓自己來
觀戰的?

  轉眼間,王韜已經攻進宋軍陣中,那面軍旗仍牢牢釘在雪地上,反而是宋軍
兩面都旗被他的焚天斧斬斷,連旗子都燒了個干淨。

  種世衡沒想到敵寇只出來一騎,就讓己軍士氣大挫,再讓他橫行下去,整個
前陣就徹底亂套了。種世衡擎出眉尖刀,催馬上前,雙手一送,刀尖卷起風雪,
挑向王韜的咽喉。

  就在這時,種世衡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隊軍士悄無聲息地掠上戰場。

  王韜的第五營采取了與崔茂軍完全相反的戰術,崔茂的四營是列成戰陣,以
集團方式作戰,而五營則以以班為單位,徹底打散,十人一組,趁營長吸引了宋
軍全部注意力的機會,以隱蔽的方式接近,然後突然出手。等種世衡覺察出他們
的戰術,二十個班就像快刀切牛油般,將整個前陣切開。

  五分鍾。僅僅五分鍾,嚴陣以待的宋軍前陣就徹底崩潰。程宗揚與敖潤互視
一眼,後者也一臉愕然。程宗揚聳了聳肩,「風向實在太好,雪這麼大,宋軍連
眼都難睜開。老杜,你說是不是?」

  杜元勝道:「就是讓宋軍自己跟自己打,站在上風的一隊也能輕松取勝。」

  種世衡的眉尖刀以快見長,此時前陣已亂,他索性放手一搏,一時間刀光霍
霍,連王韜的焚天斧也難以斬開他的刀網。

  前陣的突然崩潰,令宋軍大為震動,位於最後方的殿後陣試圖回援,但有溪
水相隔,只好停下,隔溪等待。幸好盧政親率策殿後陣的一個營,加上中軍大陣
派的兩個都,重新穩住陣腳。

  就在這時,遠處號角聲響起,程宗揚精神一振,「干!終於想起我們了!兄
弟們!該出手了!」

  「程頭兒!」敖潤叫道:「宋軍在這邊!」

  「是郭遵的騎兵!你以為咱們備馬是干什麼用的?」

  江州坐騎都是從外地販來,蕭遙逸多方搜羅,把自己私養的馬匹都湊上,數
量也不足五百匹。這次卻交給程宗揚三分之一,除了自己帶的星月湖五個班,兩
隊雇傭軍也有半數乘馬。

  程宗揚躍上馬背,一連串道:「徐永!你帶隊去協助四營的兄弟!趙譽!你
在後協助,無論如何把他們趕過第二道溪水!杜元勝!你帶雪隼的兄弟們過溪,
在四營後面列陣!郭遵的騎兵肯定要回歸本陣,能不能擋住他們第一波攻擊,就
看你們的了!」

  山丘上人聲鼎沸,戰馬嘶鳴,那些雇傭兵已經等了一上午,又見宋國禁軍沒
有想像中那麼強,都有心殺過去大撈一把,軍令一下,立刻歡呼起來。三人帶著
人馬分頭行動,戰馬的鐵蹄在雪地中劃出幾道相背的弧線。敖潤也跟著杜元勝去
溪水列陣,馮源卻留下來,待在程宗揚身邊。

  月霜踢了臧修一腳,臧修連忙道:「報告程少校!我們呢?」

  程宗揚擡手指道:「看到那座山丘了?蘇驍帶的一隊雇傭兵就在後面,我們
去另一側。等郭遵軍的前鋒一來,就從兩邊沖出,把他們截斷。」

  「是!」臧修的聲音分外宏亮,然後轉身向月霜敬了個禮,「報告班長,我
們的任務很重啊!」

  月霜皺了皺眉,程宗揚把人都調走了,身邊只剩下自己這一個班,用這點人
去攔截禁軍的鐵騎,簡直是笑話。可自己前面說得太滿,這會兒提出質疑,未免
顯得比這個膽小的混蛋還膽小。

  月霜一磕馬刺,坐騎驀然加速。臧修提醒道:「班長!地上有雪,萬一有凹
坑,馬蹄就廢了。」

  月霜沒好氣地說道:「我在北疆,一年八個月都是大雪。」

  「屬下明白了,」臧修用崇拜地口氣道:「班長很厲害啊。」

  程宗揚壓低聲音道:「臧和尚。」

  「請程少校指示!」

  「我有點明白你從哪兒騙來的一妻一妾了。」

  臧修悄聲道:「哄女孩嘛。岳帥也誇過我,說老臧這不叫本事,叫本能--
喂,程頭兒,本能是啥?」

  「閉嘴吧,你個花和尚。十方叢林瞎了眼把你撿到廟裡。」

  …………………………………………………………………………………

  白皚皚的雪原上伸出一面軍旗,厚厚的積雪掩蓋了蹄聲,只能看到戰馬的鐵
蹄不斷踐開雪花。

  擔任前鋒的是第六軍輕騎,為了盡可能減輕負重,他們只在肩頭和胸前的要
害披著輕甲,每人備著一張角弓,一柄馬刀和一桿短槍。

  前面是一條百余步長的坡道,越過這處隘口,就是三川口了。郭遵天不亮就
全軍出動,途中遇到一夥敵寇,追逐多時卻被引到一處山谷。他派出的探馬始終
沒有回音,眼看大雪封山,迷失路徑,又與中軍音訊斷絕,郭遵心生疑惑,立即
率軍撤返。結果歸師途中連續遇到小股敵寇的狙擊,等趕回三川口,已經是三個
時辰之後。好在禁軍戰馬都是一等一的良馬,冒雪奔馳百裡,劣馬已經力竭,這
些戰馬卻正跑到勁頭上。

  最前面一個都的輕騎已經馳上山丘,騎手往三川口方向望去,不禁露出驚愕
的表情。領隊的軍使看清戰況,立即回馬奔來,高聲道:「郭指揮!敵寇……」
話音未落,一支利箭破空飛來,將他脖頸射了個對穿,那名軍使重重跌下馬來。

  一名騎手從半丘處馳出,白色的氅衣仿佛與雪原融為一體,只能隱約看到一
個模糊的影子如飛而至。他舉起雕弓,快捷無倫地彎弓搭箭,戰馬沖出七步,便
放了四箭。宋軍來不及反應,便有一名軍使,三名旗頭被射落馬下。最遠的一名
旗頭還在一百六七十步外,騎手射出的箭矢卻如靈蛇,準確地射中那人咽喉。

  三面都旗跌落雪地,宋軍的前鋒頓時大亂。此時最前面一個都的騎兵已經馳
上山丘,坡道上聚集著兩個都。失去旗號指引,軍使只能大聲喝令,整頓隊伍。

  接著山丘上傳來一陣吼叫,來自雪隼傭兵團的雇傭兵一擁而出,跟著那名騎
手殺出來,與宋軍絞殺成一團。

  郭遵在後面看得清楚,那群賊寇毫無陣列,根本就是烏合之眾,但他們從半
丘處攻擊,倚仗地勢和勇悍的身手,竟然一下把自己的騎兵沖開。兩個都的騎兵
被攔截在山丘上,戰死的馬匹和軍士不斷從山坡上滾落,堆積在一起,阻礙了後
軍的沖鋒。

  那個白氅的騎手在雪地上奔馳如飛,射空箭囊之後,他將箭囊連同雕弓一並
扔開,從鞍側摘下一支長戈,一刺一挑,將兩名宋軍刺下馬背。

  忽然有人認出那個身影,「蘇驍!」

  「他不是在秦軍嗎!」

  「他是岳賊的余黨!」

  「不對!這些賊寇不是他手下那些!」

  一直沒有作聲的郭遵喝道:「揮旗!」說著他挽起鐵鞭,親自催馬出戰。

  第六軍被堵在山丘上的兩個都全是輕騎,此時軍使和旗頭先後被殺,都中的
副軍馬使接管了指揮權。看到郭指揮使的旗號,兩個都的騎兵立刻調轉馬頭,一
個都守在山丘上,另一個都向下沖鋒,前後合擊那夥大膽的賊寇。

  那夥敵寇數量並不多,又膽大妄為,竟然敢楔入大軍中間。宋軍前後合擊,
要不了一刻鍾就能全殲這些賊寇。

  就在這時,守在丘上的捧日軍騎兵發生混亂,一小股騎兵突然從側面出現,
最前面一名騎手雖然穿著皮甲,但美目丹唇,膚色白淨,竟是個女子。

  月霜騎術嫻熟之極,她越過一堆被大雪覆蓋的亂石,直接闖入那個騎兵都的
中間,雙手握住矛桿,右手手背挺直,長矛筆直刺出,將一名宋軍刺倒。

  她看著崔茂和王韜兩人縱橫披靡,覺得宋國禁軍也不過如此,只用了五分力
氣,長矛刺出,才發現那名騎兵身手矯健,被她刺中不僅沒有一命嗚呼,反而一
把握住矛桿。月霜索性丟開長矛,從腰側拔出真武劍,盤馬側身,擋住旁邊一名
騎兵的馬刀。接著雙腿一夾,坐騎向前縱出半步,憑借馬勢,將那名騎兵斬落馬
下。

  宋軍騎兵並沒有一窩蜂地沖下去救援,留在山丘上這一個都有八十騎,而月
霜身邊只有一個班的兵力,就算能以一當十,也是一場惡戰。

  很快宋軍的數量優勢就體現出來,山丘上的兩個都先後穩住陣腳,無論是月
霜還是半山丘處的蘇驍都陷入苦戰。

  臧修緊跟著月霜,替她擋住側方的攻勢,一面調動手下。這十騎就像一個整
體,月霜沖到哪兒,他們就跟到哪兒,一時間把宋軍撞得人仰馬翻。

  可月霜毫不領情,氣惱地說道:「你們總跟著我干嘛?」

  臧修一點都不含糊,「報告班長!班長去哪兒,我們就跟到哪兒!」

  「我只說兩個字。」月霜道:「滾開!」

  說著月霜一勒馬匹,從臧修等人的空隙間沖出。負責指揮的副軍馬使看出她
才是為首的賊寇,立即調動手下擋住臧修等人,自己提槍殺來。

  月霜孤身陷入重圍,手中只有一柄真武劍,勉強可以防身,想破敵就沒那麼
容易了,一個不小心,被宋軍亂刀分屍也不是不可能。她憑藉嫻熟的馬術,接連
閃過兩股宋軍。

  那名副軍馬使緊追著月霜,一面摘下角弓,把箭支扣在弦上。月霜似乎也感
受到背後的威脅,一拉韁繩,坐騎側身躍上積雪山坡。

  副軍馬使緊追不捨,他在疾馳的坐騎上拉開角弓,瞄向月霜的背影。忽然馬
匹猛地向前一栽,卻是踏到積雪下一塊亂石,頓時馬失前蹄,撞向地面。副軍馬
使極力甩脫馬鐙,忽然面前一個影子疾掠而過,月霜從馬背上斜過身,真武劍輕
輕一劃,斬斷了他的脖頸。

  山丘下,郭遵與蘇驍交手的想法並沒有實現,那個悍匪向下沖殺十幾步,將
宋軍前後徹底斬斷,便撥轉馬頭,逆著山勢迎向剛沖下來的宋軍騎兵。郭遵已經
看出他們打的主意是山丘上的兩個都。但敵寇數量不過百余人,吃掉兩倍的宋軍
精騎豈是容易。何況他們還有一半的人沒有馬匹,即使兩個都全部被他們吃掉,
也逃不出十倍兵力的追擊。

  月霜巧妙地利用地勢,斬殺了宋軍的副軍馬使,引來臧修一陣喝彩,接著他
大喝一聲,用手臂擋住宋軍的馬刀,接著雷霆戰刀咆哮著撕開對手的衣甲,將他
手臂連同軀干砍成三截。

  兩名宋軍騎兵圍攏過來,月霜心無旁鶩,與兩騎交手七八個回合,才將他們
刺落馬下。月霜胸口微微起伏,一邊暗自驚訝於捧日軍的強韌。接著月霜一眼看
到山頭上那個混蛋。他神情悠閒地看著自己在下面廝殺,還有臉在笑。月霜一怒
之下,摘下弩機,對著那個混蛋射了過去。

  程宗揚看著弩箭從臉旁飛過,咧嘴對馮源笑道:「馮大法,你們副隊長發脾
氣了。」

  馮源有些緊張地說道:「程頭兒,行不行啊?」

  「行不行要看你的本事了,還問我?」

  「程頭兒,匡神仙可比我強。」

  「匡大騙子被孟老大調走,干別的活了。不管行不行都是你了。」

  馮源咧了咧嘴,使勁攥著拳頭。

  軍使、副軍馬使、旗頭全部戰死,那一個都的騎兵仍沒有崩潰,反而將月霜
等人團團圍住,四面攻擊。臧修和魯子印牢牢守在月霜身後,既要讓她這一仗打
得痛快,還要避免她受傷,這兩個尉官可是使盡渾身解術。

  那支輕騎弓馬精熟,臧修接連替月霜擋了三箭,雖然連皮都沒破,但這樣近
距離混戰,一個疏忽就可能致命。

  程宗揚見宋軍已經不再顧及陣型,最後幾名警戒兵力也挽弓加入戰局,立刻
揚手一擺。

  林中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喝殺聲,如同數百伏兵同時出現。接著兩支騎兵分
別馳出,朝宋軍的輕騎殺來,後面戰旗飄揚,看不出有多少兵力。第一波攻擊之
後,失去指揮的宋軍輕騎終於崩潰,騎兵開始撥轉馬頭,往三川口的戰場逃去。

  月霜等人驅散剩余的騎兵,立刻居高臨下,朝山坡間那一個都殺去。宋軍在
被截斷後,立即前後合擊,沒想到這時反而被對手圍住。眼看著山丘上一個都的
騎兵被一掃而空,這些騎兵也失去斗志,前後都有敵寇,不少人棄馬朝兩側的山
林逃去。

  月霜舒了口氣,這才朝援軍看去。那個膽小鬼竟然還藏的有伏兵,到底是哪
裡來的?

  兩股騎兵匯合在一起,來的卻是呂子貞和俞子元。他們休整多時,這會兒能
動的全部拉來,也不過十四人,林中搖旗吶喊,聲勢洶洶,其實只是些不能參戰
的傷兵。

  但這點人馬已經足夠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頃刻間兩個都的騎兵死
的死,逃的逃,在山坡上拋下數十具屍體和百余匹無主的戰馬。

  在坡上阻擋宋軍的雇傭兵已經支持不住,在宋軍的沖擊下不住退卻。月霜等
人從山丘上馳下,與蘇驍合兵一處,雙方聯手,朝宋軍攻去。宋軍抵擋不住,前
面十幾騎轉身後撤,被敵寇銜尾追殺,一直退到山坡下。

  這種擊潰戰最為輕松,對手完全把後背暴露出來,而且沒有還擊的余地,月
霜接連斬殺了兩名騎兵。正打得順手,臧修卻拉住她的韁繩,「班長!程少校命
令我們立刻撤退!」

  「為什麼要退?這個膽小鬼!」

  臧修壓低聲音,「敵軍勢大,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

  山坡下,第六軍的騎兵一列列秩序井然,一眼望不到隊尾。雖然失去了兩個
都,還有一個都的騎兵遭受重創,但第六軍總共有二十五個騎兵都,就算放手讓
她去殺,殺到天黑也殺不完。

  月霜氣惱地啐了一口,停止追擊。

  「驍騎營!卸甲!」

  隨著郭遵一聲令下,一隊騎兵卸去戰甲,接著催馬上前。他們的坐騎是清一
色的高頭戰馬,比旁邊的同伴明顯高出一截,此時戰馬邁開步子,鐵碗般的馬蹄
踐起雪泥,如同風雷湧動。

  蘇驍等人殺開一段距離,掩護沒有馬匹的雇傭兵撤退,一旦被驍騎營追上,
攻守之勢逆轉,他們就成了被追擊的對象。沒想到郭遵的調動來得如此之快,那
些卸了甲的騎兵速度極快,殿後的部隊還沒有撤回就被追上。蘇驍且戰且走,他
白色的大氅被箭矢穿透,露出裡面一套黑色的皮甲。

  臧修等人擁著月霜一路狂奔,月霜不甘心地回頭望去,正好看到蘇驍的坐騎
被追兵射殺,他躍下馬背,挽戈立在當道,然後伏身一掃,前面兩匹戰馬前腿碎
裂,嘶鳴著翻滾過來。

  月霜一扯韁繩,就要回去。臧修拽住她,「班長!程少校命令我們……」

  「你給我閉嘴!有人在後邊被敵軍纏住了,有膽量的跟我殺回去!沒膽量的
都給我滾!」

  「是!」臧修挺起胸膛,一邊滿口答應,一邊道:「請班長放心!程少校有
辦法截住那些追兵!」

  「那個膽小鬼!」月霜氣得七竅生煙,「啐!哎,你們住手!」

  臧修和魯子印不由分說,一個牽著馬頭,一個踢著馬屁股,挾著月霜撤離。

  那些雇傭兵剛才在前面頂了片刻,知道宋軍的騎兵不好惹,他們來得快,去
得也快,聽到命令撒腿就跑,這會兒一大半都撤回到山丘上,只剩下蘇驍、俞子
元幾人在後支撐。幸好山路狹窄,沒有被驍騎營圍住。

  程宗揚拍了拍馮源的肩,「馮大法,看你的了。」

  馮源拳頭攥得緊緊的,活像要從他身上割掉一塊肉,捨不得撒手。

  「馮大法,夠摳的啊。是這塊破石頭要緊,還是兄弟們的命要緊?」

  馮源一臉肉痛地說道:「你說的啊,是不是真有拳頭那麼大的龍睛玉?」

  「有。」

  「是不是真給我啊?」

  「是。」

  馮源咬著牙,心痛得眼淚都快下來了,最後叫了聲,「拼了吧!」然後雙掌
將龍睛玉夾在掌心,喝了聲「疾」!擡手將龍睛玉扔到坡下。

  那粒小小的龍睛玉在雪泥中滾了幾下,接著被驍騎營的戰馬踐過,消失在雪
泥中。

  程宗揚與馮源面面相覷。片刻後,程宗揚道:「火牆呢?」

  馮源期期艾艾道:「在啊……我花兩天時間才注進去的……剛才施法的時候
還在啊……娘哎!」

  馮源跳起來就要往山下沖,程宗揚扯住他,「你瘋啦?」

  「我的玉哇!」馮源伸出手,一副要拚死鑽到驍騎營的馬蹄下撿寶的模樣。
就在這時,雪泥中轟然一聲巨響,一道火牆拔地而起,將山道截成兩段。

  幾名騎兵被火牆吞沒,隨即變成一團火球,翻滾著撞下山坡。後面幾名騎兵
眉毛頭發都被燒得蜷曲,戰馬人立而起,嘶鳴著朝一邊逸去。更多的馬匹嘶鳴起
來,奔逸跳踉,試圖避開烈火。

  無論牲畜都天生懼火,面前的火牆足有兩丈多寬,飛騰的烈焰升起丈許,熱
浪滾滾,受驚的馬匹四處亂踢,驍騎營的追兵頓時大亂。

  臧修咧開嘴道:「我就說吧!程少校心裡有主意!」

  月霜冷著臉道:「卑鄙小人!無恥狡計!搶別人的功勞,帶著一群馬屁精的
不要臉的骯髒懦夫!」

  臧修和魯子印對視一眼,然後正容道:「我覺得班長總結得很好。」

  那道火牆只持續了半盞茶時間,便化作一股煙霧。但這點時間已經足夠眾人
撤退。等宋軍拉住受驚的戰馬,只看到火牆前方十幾名驍騎屍橫就地,那夥敵寇
早逃之夭夭。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3:04

第八章

  風雪漸止,從空中望去,三川口白皚皚的雪原仿佛綻放出無數大大小小的梅
花,令人觸目驚心。三道溪水中,兩道已經被鮮血染紅,宛如滴血的梅枝從雪原
蜿蜒淌過。

  星月湖四營與鐵甲營的碰撞慘烈無比,經歷兩刻鍾的殊死搏殺,雙方的傷亡
都超過一半,但無論是面對宋軍的鐵甲,還是星月湖的長槍重斧,都沒有一方退
卻。事後連崔茂也不得不承認,捧日軍的鐵甲營確實是強軍,能以一營之力抵抗
四營全力攻擊,不分勝負。

  王信身上受創七處,幾乎是浴血而戰,趁敵寇攻勢稍減,他返回中軍,向劉
平道:「將軍!兒郎們撐不住了。」

  劉平眉毛微微挑起,連王信都這麼說,看來真是難以支撐了。

  王信道:「天時不對,打了這一上午,兒郎們一大半都凍傷了腳。」

  劉平撫著腕上的皮甲,遲遲沒有作聲。

  一名親兵忽然道:「敵軍!」

  側方的山丘後馳出一隊人馬,數量有百余人之多,其中一多半都是騎兵。這
點數量在這些將領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但和數百名敵寇交戰至今,任誰也不敢輕
視這支突然出現的生力軍。

  戰局的轉折點卻是出現在遠離戰場的第三道溪水。

  劉宜孫先是被編入中軍大陣,由於前陣被王韜的第五營迅速切割,他和張亢
被調去支持。

  這夥敵寇與前方的列陣對戰完全不同,相同的是他們驚人的殺傷力。他們全
部分成小股,最大也不超過二十人。這種敵寇本來是最容易消滅的,宋軍每陣都
有一個營,近五百名軍士,完全是壓倒性的多數。可那些敵寇就像利刃一樣,從
不同的位置切進宋軍陣列,將宋軍完整的陣型切割開來。

  劉宜孫手下的一個都僅剩下半數軍士,他們追著一小股敵寇淌過溪水,卻被
對手甩開。眼看手下的兄弟在雪地上跋涉,疲憊不堪,劉宜孫只好讓眾人歇息片
刻。

  張亢道:「逃不逃?」

  劉宜孫喘著氣道:「不逃!他們這種流寇戰術,是自取滅亡!」

  「這麼高明的流寇戰術,普天下也沒幾支軍隊能做到。」張亢毫不客氣地說
道:「那些敵寇總共二十股,攻擊前陣的時候是從三個方面進擊,看似雜亂,實
則先分後合,嚴密之極。前陣空有五百人,被他們切開時,一多半都守在原地,
真正交鋒的不到三分之一。」

  劉宜孫打了個寒噤,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張亢冷冷道:「看出來了?」

  劉宜孫回想起前陣崩潰的一幕,一個整營對只有自己半數的敵寇,卻在交鋒
中被切得七零八落,空有兩倍的數量,被切割的部分卻是以少對多。看似散亂的
敵寇就像一只冰冷的狼,每一口只咬下一小塊,連續幾口,就將一個前陣完全撕
碎。可是這樣的縱橫分合,多達二十支的敵寇怎麼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軍旗。」張亢道:「那面軍旗的位置,就是他們攻擊的方向。嘿嘿,武穆
王的親衛營,果然不同凡響。」

  張亢搓了搓手,「劉都頭,此時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劉宜孫擡起頭,盯著他的眼睛,「多謝張兄。但我劉宜孫絕不會逃!」

  張亢冷笑一聲,「你不逃,自然有人要逃。」

  戰場後方,孤立在第三道溪水之後的殿後陣忽然放下旗幟,全軍開拔。劉宜
孫渾身一震,叫道:「不好!」

  種世衡的眉尖刀被巨斧劈斷,剛搶過一桿長槍,重新上陣,便看到這一幕,
頓時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

  廝殺的雙方都已經接近極限,殿後陣的變動,使雙方不約而同地分別向後退
卻。

  戰場上的鐵甲營已經不足兩個都,他們的瘊子甲沾滿泥土、雪水、血跡,依
然明亮如鏡。四營也好不了多少,他們撤出二十步的距離,重新整合隊伍。

  另一股賊寇也脫離戰場,王韜一手提著戰斧,一手挽著軍旗,在距離宋軍中
軍大陣不足三十步的位置昂然走過。他手中的軍旗已經成為宋軍避之唯恐不及的
煞星,軍旗所向,宋軍士卒都為之變色。在他身後,五營的軍士血染戰衣,如同
一柄柄浴血的戰刀,散發出逼人的殺氣。

  王韜和崔茂都沒有理會遠處殿後陣的變故,而是抓住時機合兵一處。他們兩
個營減員達四成,余下的三百余人幾乎人人帶傷,但高昂的士氣和嚴密的陣型,
無不顯露出百戰之師的強悍和武勇。

  …………………………………………………………………………………

  「都監大人!」劉宜孫一把拽住馬韁。

  黃德和厲聲道:「你是何人!來人啊!」

  張亢從後面一腳踏住劉宜孫膝彎,劉宜孫腿一彎,被他踩得跪下,這才醒悟
過來,自己在陣中阻攔主將的戰馬,當場格殺也算不得冤枉。

  他順勢行半跪禮,一手仍拉住韁繩,「卑職第三軍第二營步兵都頭劉……」

  「一個微末的都頭就敢攔本監的坐騎!滾開!」

  劉宜孫大聲道:「都監大人!我軍與敵交戰正殷,勝負只在毫厘之間,都監
大人怎能棄軍逃生!」

  黃德和怒道:「廂都指揮使劉平剛愎自用,指揮無方,本監多次規勸,仍置
若罔聞。留在這裡,難道等死麼?」

  「大人!敵寇不過數百,雖然破我數營,但已是強弩之末!大人若在,敵寇
必敗!大人若走,我軍危在旦夕!」

  「荒唐!」黃德和喝道:「難道三軍六千余眾生死,都在黃某一人肩上?你
這等胡言亂語,是何居心!來人!把這廝叉出去!」

  黃德和踢開劉宜孫,打馬便行,一邊道:「再敢囉嗦,便將他斬了!」

  幾名親兵把劉宜孫推到一旁。望著黃德和的背影,劉宜孫急怒攻心,「哇」
的吐出一口鮮血。

  張亢拉起他,一邊拍了拍他身上的雪泥。

  劉宜孫擡起頭,「你說的出路,在哪裡?」

  …………………………………………………………………………………

  盧政馳回中軍,向劉平道:「看到了吧?我就說那幫孫子靠不住!」

  劉平露出一絲苦笑。殿後陣的主將由都監黃德和擔任,這一營軍士都來自盧
政的第七軍,如果是他以前所在的邊軍,第七軍的軍都指揮使沒有下令,任何人
都不敢私自撤退。但這是禁軍。都指揮使以上的高級將領不過是臨時委派,負責
指揮五個營的軍事。黃德和身為都監,他要走,盧政也攔不住他。

  劉平摘下頭盔,露出花白的頭發,笑著搖了搖頭,「這一回咱們的臉可是丟
大了。三個軍,竟然敗在幾百名敵寇手下。」

  盧政道:「不算冤。八駿來了兩個,老盧的面子是夠了。老劉,退吧,大不
了給夏夜眼磕個頭,最多挨幾記軍棍。嘿,你有個進士身份在,我琢磨著夏夜眼
不大好意思讓你扒掉褲子挨打。」

  「以六千對五百,大敗虧輸,砍頭都有份。」

  「你是按著陣圖打的,我們都能作證。沒打勝,那是陣圖……」

  劉平攔住他,「陣圖是御賜的。」

  「呃,陣圖不會錯,咱們也盡力了。得,愛說什麼說什麼吧。這會兒咱們還
有三個半營。我來殿後,你先走。等退出烈山,整好軍馬,再來找他們拚命。」

  劉平笑道:「我要活著回去,臉皮也未免太厚了吧?」

  「你們讀書人就是想的多。我跟你說,你就是想那個啥,也得把我們這些兄
弟送回去。我還沒活夠呢!」

  劉平呼了口氣,「哪裡便敗了呢?」他話語雖然平淡,口氣中不甘卻溢於言
表。

  …………………………………………………………………………………

  王信兩個都的策先鋒陣已經損失殆盡,剩余的鐵甲營撤過第二道溪水,與中
軍大營匯合,接著盧政的策殿後陣也全軍趕來,宋軍全面收攏。

  那隊騎兵渡過溪水並沒有投入進攻,而是臨溪列隊,背對著宋軍主力。劉平
皺了皺眉頭,忽然眉峰挑起,眼中透出一縷光芒。

  一名親兵叫道:「郭指揮使!」

  一彪人馬出現在遠處山丘上,黃色的軍旗在風雪中招展,看旗號,正是郭遵
的第六軍。

  劉平以下,盧政、王信、種世衡、萬俟政都如釋重負,郭遵的騎兵在最要緊
關頭終於趕回,有這兩千精騎對敵軍數百疲軍,己方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眾人心頭的重石還沒落地,山丘上突然一陣混亂,持旗的旗頭跌下馬來。接
著看不出多少敵寇四處沖出,那隊騎兵勉強支持片刻,就徹底潰散,敗兵從丘上
馳下,朝大營逃來,但還未接近第一道溪水,就被守在溪旁的敵寇射殺,沒有一
人能活著回來。

  眾人心都沈了下去。這夥敵寇的狡詐,遠出於己方的意料。這時劉平才隱約
明白,為何對付一夥流寇,賈太師卻不惜調動上四軍的兩支禁軍。

  劉平目視良久,然後道:「撤吧。」

  眾人都松了口氣,雖然沒能打勝,但自己的兵力仍超過敵寇五倍,攻敵固然
不足,自保仍然有余。

  …………………………………………………………………………………

  程宗揚和馮源越過溪水,迎來一片歡呼。臧修口沫橫飛地說道:「老敖!你
剛才是沒看到!兄弟們被驍騎營的野狗咬住,甩不脫,走不掉,一個個都急紅眼
了。全靠老程,一把火將他們都留在山下,姓郭的急的直跳腳,也只能吃我們的
馬屁。」

  敖潤道:「真的假的?老程哪兒學的這手藝?副隊長,你說……」

  「假的!閉嘴!」

  敖潤閉上嘴,忽然又想起來,「哎,副隊長,你還沒吃東西吧?正好我帶的
有。你嘗嘗!嘗嘗……」

  程宗揚笑道:「老敖,你還敢給人拿東西吃啊?」

  敖潤訕訕收回手,月霜卻一把將他手裡的紙包奪過來,撕下一塊牛肉,大口
大口吞了下去。

  程宗揚小聲對敖潤道:「我就喜歡看月丫頭生氣的樣子。」

  「老程,你這可不對……」

  「怎麼,你覺得她生氣的樣子不漂亮?」

  敖潤偷偷看了一眼,「漂亮是漂亮,不過這事不能這麼說……」

  程宗揚曖昧地擠了擠眼,還沒開口,半包牛肉就連紙帶肉朝自己臉上飛來。

  月霜拔出真武劍,要斬這個混蛋,臧修和敖潤連忙攔住,一個說:「班長息
怒!」一個說:「別跟老程一般見識。」

  程宗揚做了個鬼臉,把月霜氣得半死,這才一溜煙跑掉。月丫頭動不動就拿
鞭子抽人,害得自己嘗了馮大法的老鼠油,不氣氣她,自己心裡實在平衡不了。

  …………………………………………………………………………………

  崔茂和王韜並肩立在一處,兩人的披風吸滿鮮血,沈甸甸拖在地上,肩頭的
校官銀星卻分外明亮,在兩人背後,那面繡著「岳」字的血紅戰旗在風雪中獵獵
飛舞。

  程宗揚向兩人敬了個禮,「崔中校!王中校!」然後笑道:「頭次見面,多
多關照。」

  崔茂道:「上次在建康,聽說你嫖妓去了?」

  程宗揚一陣尷尬,玄武湖一戰之後,自己在宮中胡混,與八駿失之交臂,沒
想到一見面就被他拿出來說。

  崔茂淡淡道:「下次記得叫上我。」

  程宗揚松了口氣,笑道:「一言為定!」

  星月湖大營解散後,八駿隱身草莽,崔茂的身份是畫師,王韜則僻居荒村,
作了名教書先生。他攏手向程宗揚長揖一禮,「程兄千裡迢迢送回三哥的遺骸。
王某深銘五內。」

  程宗揚連忙還禮,「七哥太客氣了。」

  崔茂道:「你送回三哥的遺骸,我們兄弟本來該給你磕個頭。但老崔的頭你
未必稀罕,這樣吧,往後嫖妓,我請你。」

  程宗揚笑道:「多謝多謝。」

  郭遵軍隨時都會投入戰場,崔茂直入主題,「你的人馬有多少?」

  「五個班,二百名傭兵。」程宗揚補充道:「可惜沒有法師。」

  「這個當然。」

  程宗揚有些好奇地問道:「聽說各營都有兩三名法師,為何沒見到呢?」

  崔茂舉手一劃,然後道:「你以為這場雪是哪裡來的?」

  「什麼!」

  王韜道:「為了這場雪,侯二哥把整個大營的法師都調去了。要不哪兒有這
麼巧?」

  程宗揚有些頭痛地抓起一團雪,握成雪球,在太陽穴上揉著。這裡的死氣太
濃了,太陽穴的傷疤一跳一跳,像要漲開一樣。天駟侯玄在八駿中排名僅次於孟
老大,因為名頭太響,想藏也藏不住,索性跑到秦國,作了一名客卿邊將,一直
在邊疆作戰,沒想到回來之後,一出手就是一場天馬行空的雪攻。這場雪對於己
方的價值,無論怎麼說都不為過。恐怕宋軍到現在還以為運氣不好,哪裡知道遠
在交戰之前就受到了對手無孔不入的攻擊。反觀星月湖大營,上陣之前就拋棄甲
胄,早有準備地換成過膝的長軍服,交戰前就勝了一半。

  程宗揚道:「看來宋軍準備撤退了,要不要放郭遵與中軍匯合,晚上再來襲
營?」

  崔茂露出一個富有魅力的笑容,「我倒是想走,就怕劉指揮使不會輕易放過
咱們。」

  王韜道:「他能忍這麼久還不動用神射營,真是好耐性。」

  程宗揚道:「你們說的是神射營,是不是神臂弓?」

  「不錯。」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劉平還有一個營的神臂弓?他們與宋軍只隔了一道溪
水,不過二百步的距離。崔老六和王老七這麼談笑風生,竟然是坐在生死線上!
自己對神臂弓的威力印象極深,以神臂弓的射程,輕易就能覆蓋這片戰場,難怪
後面的星月湖軍士即使休息,盾牌也絕不離身。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宋軍既然有神臂弓,為什麼不拿出來?」

  「他在等二哥的直屬營。」崔茂贊道:「劉平文武雙全,有名將之稱,果然
有幾下子。」

  王韜也道:「劉平到這會兒還沒亂了陣腳,打著主意想用這點殘兵把我們一
口吞掉,如此能戰,算得上是悍將了。」

  就在這時,一支穿著輕甲的宋軍出現在視野中,他們隔溪列陣,接著三百張
神臂弓同時舉起。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在三川口浴血的雪野上。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4:18

第二十六集

                第一章

  一股暗黑色的鐵流湧入大雪覆蓋的三川口。鑲著蹄鐵的馬蹄濺開積雪,捧日
第六軍騎兵潮水般馳騁而來。沖在最前方的是驍騎營的軍士,他們卸去甲胄,輕
騎突進,在距離溪水還有五十步的位置便張開角弓,箭矢雨點般朝敵寇射去。

  沿溪守御的雇傭兵分成兩列,敖潤帶著數十名雇傭兵守在溪後,他揮舞長刀
劈開幾枝箭矢,然後反手摘下鐵弓,展臂挽成滿月,瞄也不瞄便將最前面一名騎
手射下馬來。傭兵們發出一片歡呼,弓手紛紛張弓搭箭,還有幾名擅長甩石的漢
子則用皮繩兜起石塊,在頭頂甩了幾個圈子,接著奮力甩出。

  矢石交錯,雙方各有損傷,但驍騎營射來的箭矢無論數量還是力道都遠遠超
過傭兵,這一輪較量無疑是雪隼團吃了虧。

  很快驍騎營距離溪水只剩下十幾步,傭兵的暗器開始出手,第一輪的飛蝗石
和袖箭不約而同打向驍騎營的坐騎,尤其是馬匹的眼睛。最前面六七匹戰馬嘶鳴
著栽倒在地,將馬背上的騎手拋開。

  第六軍兩千騎兵作為捧日軍的精銳,奉命出擊,卻被對手引得大兜圈子,折
騰半日也沒能好好打上一場,全軍上下都憋著一口氣。這會兒與中軍大軍只隔著
兩道溪流,一個沖鋒就能將敵寇滅掉,士氣高漲。面對射來的飛石、暗器,驍騎
營毫無懼意,反而心生鄙夷,對手果然是一幫上不了台面的賊寇。

  驍騎營的營旗越來越近,蜂擁而至的騎兵策馬繞行,避開倒地的同伴。隨著
隊中指揮官的命令,一邊調整坐騎的步伐,一邊收起角弓,摘下鞍側的短槍,同
時放低身體重心,開始沖鋒,準備全速越過溪水,一舉將敵寇的防線撕碎。

  就在這時,對岸徒步的敵寇忽然朝兩邊跑開,露出後面一隊騎兵。

  兩百名雇傭兵只有一半人有馬,這時百余名騎手分成兩個錐形的隊伍,在溪
水後留出二十步的空當,嚴陣以待。當第一股宋軍驍騎踏碎冰面,馳過溪流,對
面的騎手也開始行動。杜元勝和蘇驍擔任錐形陣列的箭頭,身後分別是徐永和趙
譽的兩個班,再往後才是雪隼團的雇傭兵。

  他們利用那片二十步的空當不斷加快速度,在交鋒的剎那坐騎的沖速也達到
最快,只需挺起長矛,單靠馬匹沖鋒的勢能,就足以刺穿對手的身體。而驍騎營
剛越過溪流,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當坐騎踏上對岸,速度也降到最低。面
對高速馳來的對手,驍騎營第一波攻擊毫無懸念地敗下陣來。

  眾人分工明確,杜元勝、蘇驍、徐永、趙譽帶著星月湖舊部負責攻堅,專克
強敵,雇傭兵在後面席卷而來,轉眼就將驍騎營的先頭部隊沖散。

  戰馬和重傷的騎手不斷跌入溪中,短短一盞茶時間,不寬的溪流便被堵塞。
溪水慢慢漲起,浸過倒斃的人馬屍骸,被染成刺目的紅色。後面的騎兵被激起血
性,毫不退縮,等於踏著同伴的屍體越過溪流,發起沖鋒。

  負責阻敵的星月湖軍士和雇傭兵畢竟數量太少,壓力迅速增大,眼看防線就
要被撕開,三匹戰馬突然從隊伍中馳出,逆著驍騎營的鐵流殺過溪水。徐永一馬
當先,長矛運轉如飛,不斷挑開對手,另外兩名上尉趙譽和杜元勝緊隨其後,三
騎連手殺開一條血路,朝驍騎營的營旗直逼過去。蘇驍墜在後面,阻殺渡溪的宋
軍騎兵。

  驍騎營指揮使郭逵策馬搶出,他是第六軍都指揮使郭遵的親弟,麾下的驍騎
營是第六軍最強悍的騎兵,但自從進入烈山,連日交鋒,寸功未立,卻折損了五
分之一的人馬,劉宜孫、張亢這兩名屬下也去職被貶。如果這一仗再敗北,不用
兄長開口,郭逵自己便抹了脖子。

  郭逵喝開親兵,親自上陣,揮起鳳嘴刀,朝為首的賊寇劈去。徐永挺矛架住
他的刀桿,雙臂奮力擡起。郭逵的坐騎突然向前一縱,人借馬勢,硬生生將他的
長矛壓落下來。

  宋軍的坐騎高度普遍在一米五左右,算不上神駿。驍騎營的馬匹卻是重金購
置的良馬,腿長體壯,比尋常馬匹高出一個頭。徐永在坐騎上吃了虧,甫一交手
就被逼落下風,失去先機。就在這時,他身旁那個不起眼的漢子突然一挾馬腹,
坐騎徒然加速,閃電從兩人身畔掠過,抓住郭逵親兵隊列間一個細小的縫隙,穿
了進去。

  迎面便是驍騎營的軍旗。十余名騎手團團圍住營旗,那人剛一接近,六七支
長槍同時刺來,將他的坐騎刺斃。

  杜元勝棄馬落地,身形一閃,遊魚般從兩名宋軍之間掠過,接著飛身而起,
收在肘後的佩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雪亮的光弧,斬在旗桿上,將手臂粗的營旗砍成
兩截。

  營旗被砍,不啻於在驍騎營臉上重重甩了個耳光。周圍守旗的軍士頓時都紅
了眼,拚命朝那賊寇攻去。杜元勝左臂一展,身在半空搶住那面被斬落的半截營
旗,然後振臂橫掃,將兩名騎手打下馬來,接著右手佩刀疾劈,將一名陷在馬鐙
中的騎兵小腿齊脛斬斷,躍上空鞍。

  不足三十步的距離,杜元勝接連換了三匹坐騎,與他交手的驍騎營軍士或死
或傷,竟然無人是他一合之敵,眼看著杜元勝硬生生從敵陣中潰圍而出,帶著驍
騎營的營旗,馳歸本陣。

  眾人拚死攔截,卻被一名不起眼的敵寇於萬軍叢中斬旗而還,滿腔熱血的驍
騎營軍士仿佛兜頭被人潑了盆了雪水,士氣大落。

  徐永和趙譽輪流在前阻擋追騎,交替撤退,郭逵已經殺紅了眼,緊咬著這兩
名賊寇,將兩人死死纏住。

  趙譽使出渾身解數,佩刀挽成一團光球,守住身體要害,忽然手腕一翻,刀
柄猛然送出,砸開郭逵的鳳嘴刀,將他逼退。趙譽正待借勢後退,卻見眼前黑影
一閃,一匹通體烏黑,四蹄雪白的戰馬怒龍般破雪而來,馬上的一名將領身形如
岳,手中一桿鐵槍撕開空氣,發出刺耳的呼嘯聲。

  趙譽兩手握住刀柄,雙肩一聳,佩刀劈出,正中敵將的槍鋒。兩人身體同時
一震,趙譽胸口仿佛被一塊巨石砸中,真氣凝滯,余下的招術一時間無法使出,
他長吸一口氣,真氣疾轉,打通受創的氣脈,但那名敵將比他更快,右手一伸,
從鞍側抽出一支鐵鞭,兜頭砸來。

  鮮血猛然飛起,雨點般濺了徐永一身,宋軍大呼聲中,徐永臉頰微微抽動了
一下,盯著來騎道:「郭鐵鞭?」

  郭遵一鞭擊殺趙譽,眼睛落在徐永身上,低聲道:「殺不盡的賊寇!」說著
左手持槍,右手持鞭,躍馬殺來。

  徐永長矛由下而上,劃了個圓弧,攻向郭遵的胸腹。郭遵鐵槍掃出,徐永白
臘桿制成的矛身彎成一個半圓,幾乎折斷。忽然徐永手掌一松,木制的矛身猛然
彈直,他借勢飛起,在空中扭身避開一支箭矢,大鳥般飛過十余丈的距離,落在
對岸。

  第六軍都指揮使親自上陣,格斃悍匪,宋軍士氣復振,狂呼著躍過溪流。蘇
驍和杜元勝左沖右突,但在驍騎營的攻擊下,回旋的余地越來越小。

  杜元勝闖陣奪旗,郭遵鐵鞭破敵,兩邊軍士躍馬奮戰,雙方攻守之勢像海潮
般此起彼落。相比之下,星月湖主力所在的四營、五營一片寂靜。這邊全部是星
月湖舊部,雖然苦戰多時,戰斗力仍遠遠越過雇傭兵。但他們面對的局勢更加險
惡,因為他們的對手是神射營。

  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拔出佩劍,指向遠處的敵寇。神射營五百名弓手以五十
人為一列,緊鄰著第二道溪水排成橫陣。他們的神臂弓長不過一米,所用箭矢只
有六七寸長,箭尾裝著木羽,絲麻混扎的弓弦絞緊,瞄向對手。

  第一輪齊射,前面六列三百名弓手微微擡起神臂弓,同時扳動機括的銅牙,
弓弦振動空氣,發出沈悶的「嗡嗡」聲,弓臂兩端的齒輪飛速旋轉,彈回原位。
三百支利箭瞬間越過二百步的距離,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高速飛向敵寇。

  程宗揚曾經見識過左武軍的神臂弓如何將數百步外一整隊長弓手消滅干淨,
神臂弓特有「嗡嗡」聲剛一響起,就立刻撲倒在地。崔茂和王韜幾乎同時掠起,
貫滿真氣的披風鼓脹起來,接著一瞬間就被箭雨撕成碎片。

  在他們背後,來自星月湖四營和五營的軍士舉起盾牌,強行抵卸宋軍的神臂
弓。他們的盾牌都是兩層硬木制成,中間夾著堅韌的鐵網,足以抵擋騎兵全力沖
鋒時的槍刺,然而面對神臂弓強勁之極的殺傷力,仍顯得單薄,不時有軍士中箭
濺血。

  如果以這樣的密集度來個十輪八輪,星月湖兩個營鐵定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幸好神臂弓再強,也是靠人力拉的。第一輪齊射之後,後面三列射手退出戰斗,
踏住弓背的鐵鐙,借助弓臂兩端齒輪力量,拉開弓弦,開始安裝箭矢。沒有參與
射擊的一百五十名士卒則將裝好的神臂弓遞給同伴,一邊接過空弓,重新裝箭。
其余五十人則負責指揮射擊,分發箭矢以及更換備用的弓弩。

  宋軍挑選射手,首先看中的是力氣,能不能拉開硬弓,準頭倒在其次。但神
射營最前面三列一百五十名弓手都是挑選過的神射手。即使經歷過敵寇突襲,前
陣崩潰等一系列險惡的局面,劉平也沒有派出神射營,一是因為風雪會影響神臂
弓手的視線和準確度,更重要的是留著這支隊伍,以應付敵寇隨時可能出現的援
軍。這時風雪漸止,雪地上的目標分外清晰,郭遵的第六軍又及時趕回,劉平不
再猶豫,立刻派出神射營,接應渡溪的騎兵。

  一百五十名神射手每人身後都有兩人負責安裝箭支,他們托起神臂弓,專注
地盯著對手,輪流放箭,給敵寇造成連續不斷的打擊。

  第一輪三百支箭的齊射之後,神射營穩定在每個呼吸五十支箭的速率。即使
早有準備,神射營第一輪齊射仍給星月湖軍士造成巨大的傷害。星月湖軍士緩緩
後撤,與神射營拉開距離。但神臂弓射程超過三百四十步,二百步以內殺傷力無
敵天下。他們除非退過第一道溪水,陷入背後第六軍鐵騎的重圍,否則都將處在
神臂弓的威脅下。

  程宗揚趴在地上,頭頂箭矢破空的銳響接連劃過,幸好他沒有穿星月湖的軍
服,更沒有佩戴少校的軍銜,不然五十名弓手一波齊射,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不
過這時自己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指望那群視力超群的神射手看不到自己,
實在太不靠譜。

  程宗揚深吸一口氣,雙掌按住地面,等弓弦響動的一剎那,足尖用力,猛然
向前縱去,身體緊貼著雪地掠出。側眼看時,神射營中至少有六張神臂弓轉移方
向,朝自己瞄來。程宗揚頭皮一陣發麻,被這東西射中一箭,大概和挨顆子彈也
差不了太多。

  「老程!」剛從溪畔撤退的敖潤一聲大吼,從背後摘下一面盾牌,「呼」的
猛擲過來。

  程宗揚擡手接住,顧不得多想便橫在身側,擋住要害。弓弦「嗡」的一聲響
起,幾乎同時,盾牌像被鐵錘砸到一樣,發出「篷篷」幾聲悶響。

  強勁的力道將程宗揚淩空撞開,他順勢一滾,卸去力道,然後心有余悸地擡
起盾牌。那面盾牌只有兩尺大小,上寬下窄,表面呈現出角質青黑的顏色,盾內
用燒炙法鑽出孔洞,然後裝上把手,份量並不沈重。

  神臂弓射來的箭矢在盾牌表面留下幾個凹坑,距離如果再近幾十步,也許盾
牌就被射穿了。程宗揚松了口氣,這面盾牌是用龍神背部的鱗片制成,質地最為
堅固,當初秦檜動用足以摧城拔寨的大黃弩也無法穿透,只能選擇龍神相對柔軟
的腹甲攻擊。自己在揚州的時候,給敖潤和老張一人送了一面龍鱗盾,沒想到卻
救了自己一命。

  王韜飛身搶來,揮斧將另幾支箭矢劈飛,一邊道:「好盾!」

  程宗揚咧嘴一笑,扭頭朝敖潤豎起拇指,敖潤也用力挑起拇指,然後返身朝
第六軍的騎兵殺去。

  崔茂面對鐵甲營單騎踏陣,囂張之態早已成為宋軍的眼中釘。盧政親自挑出
幾名射手,數張神臂弓一直盯著他。接連避開數輪攻擊之後,終於有一支箭矢咬
中崔茂負傷的左臂,將他手肘射了個對穿。

  崔茂凶性大發,把混元錘往陣中一丟,俯身撿起幾根長矛,用受傷的左臂挾
住,飛身搶出十余步,右手連擲,貫滿真氣的長矛激射而出,一邊刺殺了數名射
手。

  前面幾列射手向後退去,避開飛矛的威脅,神射營的陣型微顯散亂。忽然一
支羽箭破空飛來,射在長矛下方尺許的位置,將崔茂擲出的長矛射飛。接著數十
張神臂弓一齊朝崔茂射來。崔茂揮矛撥飛箭矢,接著振臂一揮,將這最後一支長
矛也擲了出去,才飛身後退。

  盧政挽起鐵弓,一枚羽箭扣在弦上,瞄著崔茂的背影一箭射出。這支鐵骨麗
錐箭箭頭狹小尖銳,不但勢能破甲,而且破空時悄無聲息。箭矢及體的剎那,崔
茂似乎生出感應,身形一側,鐵骨麗錐箭透肩而過,帶出一片血雨。

  崔茂掠回本陣,他這幾矛令神射營為之膽寒,自己也大耗真元,軍服更是被
鮮血浸透,不住從袖中滴下血來。程宗揚用龍鱗盾掩住他,望著他肩上的箭頭,
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那只箭頭三面見稜,形如刀片,造成的傷口也呈三角形,是處理時最棘手的
一種傷口。

  崔茂三根挾住箭桿,微一用力,將箭頭拗斷,冷哼道:「盧政小兒,箭法還
過得去。」

  王韜測了下距離,心有不甘地說道:「若是老四、老五聯手,說不定能取了
劉平的首級。」

  程宗揚道:「宋軍的神臂弓太強了,硬拚不是辦法。不如再往後退幾步,讓
宋軍的騎兵圍過來。」

  崔茂道:「是不是怕了他們的神臂弓,寧肯和騎兵廝殺,也不想面對他們的
弓箭?」沒等程宗揚回答,崔茂便道:「我也是。」

  程宗揚苦笑道:「崔兄這麼坦白。」

  崔茂折斷臂上的箭矢,將帶著木羽的箭支拔出來,一邊道:「宋軍的神臂弓
犀利異常,說不怕那是假的。幸好只有一個營,如果再來一個營,我們肯定有多
遠逃多遠。」

  王韜道:「劉平吃了幾次虧,學得小心起來。這會兒神射營耗費的箭矢不到
兩千支,射到天亮還有的剩。」

  崔茂和王韜最忌憚的就是神臂弓,不過宋軍急於進軍,把輜重都扔在半路,
一旦箭矢耗盡,神射營就成了沒牙的老虎。眼看算盤落空,宋軍不會大規模消耗
箭矢與騎兵前後合擊,崔茂和王韜只好改用守勢,指揮屬下逐步向後退卻。因為
有溪水阻擋,神射營難以在酷寒的天氣中越溪追殺,只能逐漸加大射程。不過兩
道溪水間總共只有二三百步的距離,神射營即使寸步不進,也能將對手全部籠罩
在神臂弓的射程之內。

  程宗揚實在不想充當神臂弓的人形移動靶,隨即與崔茂、王韜二人分開,靠
著龍鱗盾掩護,更是靠著孟非卿這些天強訓的臨陣經驗,終於在神臂弓的威脅下
全身而退。

  雙方騎兵的對攻慘烈無比,溪流中墜滿倒斃的人馬屍骸和折斷的刀、矛、戰
旗。在軍都指揮使郭遵的率領下,第六軍的騎兵全面撕開對手的防線,將敵寇壓
迫在只有幾十步寬的一小片區域內。

  臧修的坐騎已經被射成刺蝟,這會兒徒步緊跟著月霜,他護體的金鍾罩全力
施為,金光燦燦的軀體宛如金甲天神。手中雷霆戰刀不住轟鳴,將側方殺來的敵
騎一一劈下馬來。

  月霜嫻熟的騎術在狹小的空間內展現得淋漓盡致,她踩著馬鐙,身體微微擡
起,靈活地策動馬匹,像舞蹈般越過地上的屍首,不止一次依靠純熟的騎術將敵
騎甩開。

  置身於戰場中,濃郁的死亡氣息像潮水一樣源源不絕地湧來。廝殺聲,叫喊
聲,刀盾相交的撞擊聲交織在一起,身手再高明的強者,在這樣的搏殺中,能感
受到的,也是自己的渺小。嚴格的紀律,整齊的陣型,才是唯一的保命之道。

  在捧日軍鐵騎的攻擊下,雇傭兵逐漸不支,一點一點敗下陣來。敖潤眼看形
勢不妙,大呼道:「雪隼的兄弟們!別忘了咱們雪隼的榮譽!雪隼必勝!」

  在敖潤的鼓動下,傭兵們重新鼓起斗志,竭力擋住驍騎營的攻勢。

  雙方的戰線犬牙交錯,到處是奔馳的鐵馬,飛舞的兵刃,鮮血一朵朵在雪地
上綻放。太陽穴的傷痕霍霍跳動,一股久違的嗜血欲望被喚醒,像燃燒的烈酒一
樣辛辣。

  程宗揚把龍鱗盾系在背後,然後抽出雙刀,一招餓虎吞羊,將一名宋軍騎兵
劈下馬背。後面一名騎手提槍沖來,程宗揚往旁邊躍出半步,人馬相交的剎那,
身體一旋,雙刀砍在那人腰間。

  正被圍攻的一名雇傭兵緩過氣來,喘著氣道:「兄弟好身手,也是星月湖的
爺兒們吧?」

  「你是跟著蘇驍的?難怪沒見過我。我是他的指揮官!」程宗揚喝道:「跟
我來!別被沖散了!」

  程宗揚領著那名落單的雇傭兵朝左首沖去。十幾步外,幾名傭兵漢子被一小
隊騎兵圍住,不斷有人濺血倒地。

  「刺馬腹!」程宗揚喝道。

  那名雇傭兵持槍朝騎兵的戰馬刺去,騎手策騎閃避,早已蓄勢待發的程宗揚
騰身而起,一刀劈中騎手的短槍,一刀劈斷他的脖頸。

  騎兵的包圍圈被打開缺口,幾名傭兵全湧了過來。程宗揚叫道:「兩個使槍
的在後面!抵住他們的馬!其他人跟我退,不要走散了!」

  幾人聚在一起且戰且退,途中又救出兩名傭兵。程宗揚這支小小的隊伍就像
一塊磁石,將零星散落在戰場上的傭兵不斷吸引過來。宋軍也注意到這支不斷膨
脹的隊伍,紛紛策騎殺來。

  孟老大在晴州那些日子的強訓此時顯出效果,程宗揚鎮定地收攏隊伍,采取
守勢,一有機會就猛然出擊,每次目標只鎖定一名對手,盡可能速戰速決。

  等程宗揚與敖潤會合,身邊已經有二十余人,倒在眾人刀槍下的宋軍也差不
多有同樣的數目。敖潤身邊還有七八個人,雙方會合後,壓力頓時輕了許多。這
時溪水旁已經逐漸形成幾個小的戰場,無論是宋軍還是雇傭兵,只要落單都只是
一個死。

  「老程,看不出你一個公子哥還有一手哇,」敖潤喘著粗氣道:「硬是拉出
來二十多名兄弟,老敖服了!」

  程宗揚拍了拍背後的龍鱗盾,「你這盾可救了我兩次呢。」

  說話間,又一隊騎兵沖來,程宗揚大聲指揮手下的傭兵,按照星月湖大營的
方法結成戰陣,然後當先掠出,將最前面一名騎兵劈下馬來。

  鮮血淋漓灑落,濃烈的死氣籠罩在自己刀上、手上、衣服上,奇怪的是那種
刺目的殷紅卻讓自己想起草原那個夜晚。

  程宗揚擡眼朝月霜望去,那丫頭被一股騎兵纏住,舉劍左劈右刺,她手下一
個班的軍士這會兒還剩下四人,臧修光著膀子,赤裸的軀干肌肉塊塊隆起,蠻橫
地將敵騎刀槍盡數擋住。魯子印和兩名同伴緊跟在月霜馬後,替她擋開後方的攻
擊。

  一股敵騎迎面殺來,為首一名大胡子敵將怒馬如龍,威猛如虎,正是第六軍
都指揮使郭遵。

  郭遵雙手持槍,從鞍上側過身,與臧修的雷霆刀硬拚一記。臧修沈腰坐馬,
雙腿沒入雪泥,雷霆戰刀刀身的光澤微微一黯。

  郭遵沒有理會臧修,戰馬白色的四蹄風一般馳過瀝血的雪原,逕直朝月霜馳
去。單看她身邊的衛士,就知道這女子是敵寇的要緊人物,只要殺了她,便能重
挫這群悍匪的士氣。

  月霜絲毫不懼,長劍匹練般卷起,劍身透出耀目的光華,一招伏魔,已經用
上王哲親傳的真武劍。

  郭遵滿擬將她一槍刺死,見到她使出的劍法,又改變了主意。鐵槍一沈,由
直刺變為下壓。月霜長劍遞到一半,就仿佛被千斤巨石牢牢壓住,連接運了幾次
力也未能掙脫。

  錯馬而過時,郭遵右手張開,一把抓住月霜的胸甲。月霜驚怒之下,擡手挽
起腰側的手弩,朝郭遵射去。

  郭遵頭頸微微一擺,閃過弩矢,接著將月霜從鞍上拽起。魯子印暴喝聲中,
雙手各挺起一根長矛,朝郭遵刺來。郭遵鐵槍揮出,不等他變招,便擊在他矛桿
中間,將他雙矛一並砸斷。

  月霜被他抓住胸甲,玉頰漲得通紅,雙手擰住郭遵的手腕,一記鞭腿踢向他
腋下。忽然胸口一麻,一股強勁的真氣透體而入,先封住她胸口幾處要穴,然後
透入氣海、石門二穴,將她丹田牢牢制住。

  郭遵提槍逼開魯子印,隨手將月霜放在鞍上,坐下的烏雲蓋雪如通人性,倒
退數步,然後朝橫裡一縱,躍出臧修等人的圍攻。

  月霜體內數道真氣亂紛紛在經絡間遊走,勉強提起一些,遇到被封的穴道便
即潰散。她知道自己的的修為與郭遵差得太遠,但仍舊不甘心,拚命摧動真氣。

  戰場上除了程宗揚手下一支,還有幾支以星月湖舊部為主的隊伍,分散在戰
場各個角落。看到月霜被擒,周圍的星月湖舊部紛紛放開對手,趕來截殺郭遵。
勝利的天平逐漸向捧日軍一方傾斜。

  月霜咬緊牙關,竭力沖開被封的丹田,眼前奔躍的戰馬,頭上扎著額帶的雇
傭兵,全副武裝的鐵騎,精赤上身狂呼猛斗的驍騎不斷閃過。忽然刀光一閃,兩
柄雪亮的鋼刀對著自己的脖頸猛劈過來。月霜瞪大眼睛,別人都是捨命與郭遵廝
殺,那個無恥的膽小鬼出手的目標竟然是自己!

  郭遵剛擒下月霜,當然不肯讓她這麼被殺,他橫過鐵槍,挑開雙刀,卻見那
年輕人雙刀一展,刀光霍然綻開,使出一輪剛猛之極的招數,攻擊的不僅有自己
剛擒下的俘虜,還有自己的要害和戰馬。

  郭遵濃須飛揚,鐵槍連刺,將他的攻勢盡數擋下,接著右手拔出鐵鞭,霹靂
般揮出,將那年輕人的鋼刀一舉磕飛。

  程宗揚等的就是這一刻,趁郭遵雙手都拿著兵刃,他握住袖中的匕首,舉臂
擋住郭遵的鐵鞭,然後一把抓住月霜,將她拖下馬來。

  郭遵鐵鞭一震,砸在那年輕人臂上,卻如中鐵石,他眉峰微微一挑,左手的
鐵槍隨即劃了半個圈子,朝那年輕人刺去。程宗揚把月霜抱在胸前,轉身腰背一
弓,用背脊硬挨了郭遵鐵槍一擊,然後騰身躍出。

  槍尖「篷」的一聲鈍響,卻是刺中了那年輕人背後的盾牌。郭遵策馬欲追,
一名傭兵漢子捨命撲來,吼道:「直娘賊!敢傷副隊長!這是摳我老敖的眼珠子
哇!」

  遇上這麼個不要命的狂徒,郭遵也不得不收斂心神,挺槍與他戰在一處,眼
看著那個年輕人幾個起落,消失在千軍萬馬中,他微微皺了皺眉。

  程宗揚用背脊承受住郭鐵鞭一擊,一口血幾乎噴出來,他咬牙切齒地抱住月
霜,一路狂奔,朝星月湖軍士的陣列逃去。

  月霜咬牙道:「放開!」

  程宗揚用盡法寶才把她搶出來,看著她厭憎的眼神,頓時氣都不打一處來,
叫道:「裝什麼裝!我又不是沒抱過!」

  月霜瞪著他,通紅的臉色突然間變得雪白,片刻後猛地吐了口鮮血。那口血
寒氣四溢,裡面還有細碎的冰晶,落在胸甲上立即凝結起來。

  程宗揚瞪目結舌,過了會兒才叫道:「你傻啊!受了傷還胡亂沖穴,你不要
命了?」

  月霜櫻唇顫抖著,勉強吐出一個字,「滾……」說著又吐出一口血。

  程宗揚一口氣奔到陣後,勉強止步時,兩腿都有些不聽使喚,一跤坐倒,險
些把月霜扔出去。

  一雙手接住月霜,王韜道:「月姑娘受傷了麼?」

  「死不了!」程宗揚叫道:「受傷的不止她一個,我也受傷了啊。干!郭鐵
鞭這一槍真夠狠的……」

  郭遵已經將敖潤逼到下風,就這時,遠處懸著豹尾的大纛向後一擺,發出撤
軍的命令。郭遵冷哼一聲,放開這個幸運的家夥,帶著麾下的騎兵馳回中軍,與
主將的大營合兵一處。

  這一刻定格在下午三點十五分。從早上七點開始,雙方幾度攻守,整整鏖戰
了四個時辰,死傷超過三千人。

  宋軍傷亡最為慘重,王信的第三軍幾乎不復存在,由於黃德和的臨陣脫逃,
盧政的第七軍只剩下兩個半營,郭遵第六軍的兩千騎兵也折損三成。但更重要的
是,宋軍有半數以上步卒都凍傷了腳,隨著戰事的拖延,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

  江州軍一方,崔茂和王韜的兩個營傷亡接近三分之一,尤其是神射營的幾波
箭雨,使傷亡數字大幅增加,連崔茂也負了傷。至於程宗揚帶來的人馬,五個班
的星月湖勁卒還有半數能戰,兩百雇傭兵則在驍騎營的沖擊下損失了四成,連遠
遠躲在陣後的馮源都被角弓射中一箭。

  這時候便看出雇傭兵與真正百戰之師的區別,雇傭兵投入戰場最晚,作戰范
圍也僅限於第一道溪水附近,接戰之初,雇傭兵還能憑著勇氣與宋軍對攻,隨著
傷亡的增加,雇傭兵的士氣迅速低落。好在有杜元勝、蘇驍和敖潤等人約束,總
算沒有出現陣前逃散的局面。這時趁著敵軍撤退的空歇,連忙整隊。

  王韜雙掌按在月霜背上,雖然是寒冬天氣,他頭上卻冒出絲絲縷縷的白霧。
月霜臉色蒼白,唇角的血跡已經結冰,看得出這丫頭體內發作的寒毒苦楚萬分,
卻死死咬住牙關,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王韜已經解開她被封穴道,卻對她體內的寒毒束手無策。崔茂坐在一旁,半
邊軍服褪在腰下,一名軍士正用雪團幫他清理肩、肘的傷口。

  程宗揚用望遠鏡看著宋軍,一邊道:「劉平好像要退兵了。」

  崔茂道:「想硬吃掉我們這點人馬,只怕崩了他們捧日軍的牙,等二團的直
屬營出來,劉平想走也走不了。老七,怎麼樣?」

  王韜松開手掌,「要壓下寒毒也不難,但這股寒毒藏於丹田,與氣血相連,
如果強行壓制,下次發作為禍更烈。最好設法徐徐發散。」

  「不對啊。」程宗揚忽然道:「他們好像放棄來時的大路,改走小路了。」

  崔茂不以為意地說道:「宋軍也有精明人啊。」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怎麼回事?宋軍怎麼放著大路不走,走小路呢?」

  「多半是有人發現大路雪厚盈尺,小路沒有積雪吧。」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然後擡手劃了一個圈子,「你們不會就在三川口下了這
場雪吧?」

  崔茂屈伸了一下手臂,說道:「方圓十裡。再遠就顧不上了。」

  程宗揚叫道:「你們這也太偷懶了吧?」

  「你知道下這樣一場雪,需要耗費多少力氣嗎?」崔茂道:「這場大雪,至
少抵得上兩個營!」

  王韜送到一縷真氣,讓月霜沈沈入睡,一面道:「此地寒氣太重,要趕快把
月姑娘送回去。」

  說著他和崔茂都看著程宗揚。

  程宗揚道:「行了,我就知道這是我的活。只不過這會兒正要緊的時候,我
們撤軍沒關系嗎。」

  「放心。」崔茂淡淡道:「劉平若不趁著這個機會逃命,就是個傻瓜。」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4:39

第二章

  程宗揚帶著殘存的雇傭兵撤離戰場。離開三川口不到半個時辰,路上的積雪
已經消失。有人道:「怪事,這邊怎麼一點雪都沒下?」

  馮源道:「山上下雪山下晴,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喂,程頭兒,真有那麼大
的龍睛玉嗎?你別蒙我啊。」

  「……馮大法,你要是個女人,鐵定是個死摳的八婆!」

  與來時相比,程宗揚帶的人馬人數雖然少了四成,馬匹卻多了一倍。由於宋
軍是主動撤退,來不及收攏馬匹,大量無主的戰馬棄置在第一道溪水之後,程宗
揚臨走時把能帶走的馬匹全部帶走。

  他本來想留些人手給崔茂和王韜幫忙,但那些雇傭兵經歷了剛才一番血戰,
銳氣已喪,留下來也派不上什麼用場,程宗揚索性讓他們帶上重傷的軍士,一同
撤回江州,只留下兩個班的星月湖舊部。

  一營和六營一共六名上尉連長,但六營的肖渾在大草原戰死,一營的趙譽又
被郭遵格殺,現在還剩下杜元勝、蘇驍、臧修、徐永四人,這時除了臧修,其他
幾人都留在三川口,協助四營和五營作戰。

  這一仗雖然能稱得上以少勝多,但慘烈的血戰令眾人都心有余悸,一路上氣
氛沈悶。程宗揚干脆宣布,所有參戰的雇傭兵,包括傷者在內,每人分一匹馬。

  晉宋都缺乏馬匹,一匹馬差不多能賣到二百個銀銖,何況這些都是上好的戰
馬。聽到這個消息,雇傭兵頓時歡聲一片,受挫的士氣又重新振作起來。

  隊伍中有十幾輛大車,從戰場撤回的一百多名傷者都在車上。最前面一輛車
內用布幕隔開,單獨給月霜留出空間。臧修寸步不離地跟著大車。他在郭遵手下
吃了暗虧,兩道受創的經脈還沒有復原,對於月霜的受傷更是大為自責。

  敖潤右胯被郭遵的鐵鞭掃到,如果不是宋軍撤退,一條腿便廢了。他受了傷
還閒不住,有事沒事便過去瞧瞧月霜,生怕她有什麼不妥。倒是馮源挨了一箭,
仍然興高采烈,和傭兵們說起自己放的火牆,手比腳劃,口沫橫飛,恨不得把火
牆再加高加長十倍,聲勢再放大百倍。

  當晚眾人出了烈山,在山腳宿營。雖是冬季,原野上仍頗有綠意,回想起剛
才在三川口冒雪沖風一場血戰,都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程宗揚在戰場上收攏落單傭兵的舉動,大夥兒都看在眼裡,不僅那幾十個被
救的傭兵感激,更贏得眾人的信任。等馮源再說起當日從瓠山到晴州一路上的交
情,幾千銀銖的上等貨拿來送人的豪爽慷慨,那些傭兵對這個年輕人的好感更是
直線上升。

  程宗揚與那些傭兵說笑一會兒,又去看了看傷員,巡視了營地,入夜才回到
自己的帳篷,盤膝而坐。

  晝間吸收的死氣經過生死根進入體內,在經絡間鼓脹震動。如果自己還是那
個毫無修為的菜鳥,這些珍貴的真陽一路上早已散發殆盡。但現在,每一縷吸收
的死氣,都將成為自己修為的一部分。

  程宗揚調勻呼吸,然後舌尖頂住上顎,雙目微閉,屏息凝神,由外呼吸轉為
內呼吸。

  通過內視,肉身仿佛一座奧妙無窮的寶庫,在心神的注視下打開大門。十二
經脈、十五絡脈與奇經八脈構織成復雜的網絡,貫穿全身。程宗揚收斂心神,真
氣送入手足的少陽、陽明、太陽六條陽脈,然後進入陽維、陽蹺二脈。在八條陽
經各運行一周天之後,再氣沈丹田。

  腹部關元、陰交、氣海、石門四穴在經絡中凝成四個明顯的白點,仿佛四座
雄關,守護著丹田要害。月霜正是被郭遵封住這幾個穴位,才真氣受制。在四處
穴道中間,是一片虛空般的深淵。深淵中間是一片乳汁般的雲海,一只氣輪在其
中緩緩旋轉,散發出淡淡的白光。

  程宗揚催動氣輪,將彌漫的真陽轉化為真元。氣輪每轉動一次,那片雲海便
淡上一分。這次吸收的死氣是自己在大草原之戰後最多的一次,那片雲海又濃又
厚。不知過了多久,那些蘊藏著濃郁生機,呈現出彌散狀態的真陽都融入丹田氣
輪,終於被氣輪吸收殆盡。

  程宗揚心神略微放松了一些,注意力轉移到氣輪上。這時可以明顯看出,氣
輪不僅體積膨脹了一些,亮度也更高。

  進入第四級入微的境界之後,程宗揚就發現氣輪是由無數細小的瑩光組成。
這會兒他凝神入定,將視野再次深入,構成氣輪的無數細小光點變得清晰。程宗
揚驚訝的發現,那些瑩白的光點同樣在各自轉動,而且每一顆的形態都有著微妙
的差異。它們密集地聚在一起,既構成一個龐大的整體,又各自有各自的運行軌
跡。

  程宗揚好奇心起,心神極力深入,但視野拉至某一個距離之後,就仿佛碰到
一個無形的屏障,無法更進一步。

  這裡大概就是自己目前的極限吧,程宗揚嘗試一番之後,終於放棄。借助大
量死氣,自己已經接近第四級的巔峰,一旦突破這個屏障,也許就進入到最高的
境界了。

  …………………………………………………………………………………

  由於隊伍中有傷員,眾人行進速度並不快,到達江州已經是八日下午。剛入
城,蕭遙逸便聞訊趕來,親自護送月霜回客棧。

  「為什麼是客棧?」程宗揚道:「她不是在大營住嗎?」

  「軍營到底簡陋,還是客棧周全一些。況且還有紫姑娘--有些事,咱們大
老爺們兒總不好插手吧?」蕭遙逸唉聲歎氣地說道:「我早就說從寧州帶幾個小
婢過來伺候,月姑娘總不同意。哎,月姑娘這會兒怎麼樣?」

  「好了些,但寒毒還沒壓下去。」程宗揚道:「看樣子不會有什麼大礙,靜
養幾日就好了。」

  「五哥送的藥吃過了嗎?」

  「吃過了。」程宗揚想起那天給月霜喂藥的情形,胯下不由一振,連忙干咳
一聲,移開話題,「烈山有消息嗎?」

  「有!」蕭遙逸道:「捧日軍不走了。聽說劉平在山丘上設了木柵,結營自
守,今晚月黑霧濃,正適合夜戰。」

  「劉平腦子裡面有蟲嗎?兩天時間,爬都爬出烈山了,怎麼想起來在山裡結
營呢?」

  蕭遙逸笑嘻嘻道:「因為霧太大,他們迷路了。」

  「開玩笑吧,怎麼會起霧,還迷路--干!不會又是你們搗的鬼吧?」

  蕭遙逸得意地說道:「那當然!」說著他又歎了口氣,「如果文澤還在就好
了。大營的法師凋零得厲害,會雷法的只剩兩個。不然十幾名法師聯手放出五雷
訣,保證宋軍的戰馬立刻炸營。」

  傷員被送入城西的傷兵營,雇傭兵就地解散,各自回去休整。一大半人當即
帶著馬匹到東市換成銀銖,接著湧進蘭姑的水香樓。剩下的馬匹程宗揚毫不客氣
全部占為己有,讓臧修帶去先組建兩個騎兵連。

  蕭遙逸叫道:「我的馬呢!」

  「死了!」程宗揚道:「這些都是撿的,跟你沒關系!想要你也去撿啊。」

  「太過分了吧!」

  「反正也是給你的六營用了。小氣什麼呢。對了,孟老大在不在?我有件事
想跟他商量。」

  蕭遙逸被他岔開話題,說道:「老大去了寧州。這幾日恐怕不會回來。」

  「他們怎麼都往寧州跑呢?在蕭侯爺哪邊?」

  蕭遙逸道:「是謝幼度。」

  程宗揚勒住馬匹,「北府兵?」

  蕭遙逸點了點頭。

  謝幼度的北府兵這時候來插一腳,目標是大兵壓境的宋軍,還是占據江寧二
州的星月湖大營?

  程宗揚沈思良久,然後道:「我要去寧州一趟。」

  「今天已經晚了,」蕭遙逸道:「明天我來安排。」

  …………………………………………………………………………………

  蕭遙逸得到消息,就將客棧樓下一間廂房布置成靜室,房間內鋪著厚厚的地
毯,床榻上堆著錦衾,旁邊四只半人高的黃銅薰爐燒得滾熱,一進門,就讓人忍
不住想流汗。

  月霜一路都在沈睡,好在呼吸平穩,寒毒的發作也沒有惡化,蕭遙逸小心地
把月霜送進房內,安頓停當,然後道:「我回大營一趟,晚上一起吃飯。」

  程宗揚一口答應。等蕭遙逸離開,他上樓去找小紫,房間內卻空無一人。程
宗揚叫來守衛,「紫姑娘呢?還有蕭五呢?都跑哪兒了?」

  「紫姑娘去東市買東西,蕭副官隨行陪同。」

  「那個……紫姑娘是一個人去的嗎?」

  得到守衛肯定的答覆,程宗揚一陣心動。死丫頭平常都把夢娘藏在房中,不
與外人接觸,這會兒她出門在外,夢娘留在房內,倒是自己的好機會。

  程宗揚溜進小紫房內,滿心找到那個尤物,誰知房內空蕩蕩的,自己連抽屜
都打開找過,硬是沒找到夢娘一根汗毛。不知道死丫頭用了什麼花招,竟然把一
個大活人藏得不見蹤影。

  程宗揚在戰場吸收了大量死氣,體內真陽滿溢,一路上都打著主意,回來找
個機會拿夢娘洩洩火,沒想到箭都架上了,靶子卻沒了。

  死丫頭,真有你的!程宗揚歎了口氣,還是等小狐狸晚上吃飯的時候,一起
去水香樓大大方方的偷雞摸狗比較方便一點。

  在房裡轉了兩圈,程宗揚突然覺得百無聊賴起來。死丫頭不在,蕭五不在,
祁老四去了工地還沒回來,連那位梁上君子也沒來湊熱鬧,整個內院只剩下自己
一個人,寂寞得幾乎都空虛了。

  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還有一個人。

  幾只黃銅薰爐都燒著炭,爐身在高溫下微微發白。程宗揚走到榻旁,低頭看
了看。那個小美人兒閉著眼睛,玉頰雪白,不知道是不是太熱的緣故,唇瓣有種
異樣的嫣紅。

  這會兒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程宗揚擡手在她光滑的臉頰捏了捏,小聲說道:
「月丫頭……」

  月霜仍在昏迷,只是被他手指捏過的部位,泛起一抹紅色。

  程宗揚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還算正常,略微放心了些,一邊道:「你
也是的,一個丫頭片子,先天不足,還起個什麼勁兒呢?自己把自己凍成冰棍,
這下高興了吧?」

  正說著,程宗揚胸口忽然一痛,膻中穴被人一掌封住。在他驚愕的目光下,
月霜美目圓睜,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扔在床上,然後翻過身,屈膝頂住他的
胸口,一把拔出枕側的長劍,架在程宗揚頸中,咬牙道:「你要敢叫,我便殺了
你!」

  程宗揚後悔得連尋死的心都有,小聲道:「你可別亂來啊……英雄!」

  月霜美目蒙著一層水霧,眼中布滿血絲,她咬緊牙關,美貌的面孔充滿羞怒
而憤恨的表情。忽然長劍一閃,用力刺下。程宗揚心髒險些從喉嚨裡跳出來,只
見那柄長劍緊貼著自己的臉龐刺進榻內,秋水般的劍身映出自己因為驚嚇而扭曲
的面孔。

  「將軍!冷靜!冷靜一點!」

  腰間一松,月霜一手扯斷他的衣帶,把他褲子扒了下來。接著一只冰涼的手
掌握住陽具,粗魯地拽了幾下。程宗揚連驚帶嚇,陽具軟趴趴的,哪裡還有半點
雄風?

  程宗揚心裡慘叫,月丫頭也太狠了吧!真要把自己子孫根割掉,自己也不用
活了!

  月霜手掌又涼又滑,握住自己陽具的手指僵硬著,微微顫抖。程宗揚心頭怦
怦直跳,那種感覺就像躺在手術台上,卻發現大夫比自己更緊張。真被她一劍割
了,自己一頭碰死也就完了。怕就怕萬一她手藝太差,只割了一半……就是死了
也被人恥笑啊!

  月霜咬牙瞪著他,然後握住劍柄,拔出長劍,架在程宗揚頸中,低聲喝道:
「硬起來!」

  大點的割著好玩嗎?程宗揚實話實說:「硬不起來……」

  劍鋒劃破皮膚,帶來尖銳的痛楚,「硬起來!」

  程宗揚一股怒氣上湧,豁出去道:「你拿著刀子來回比劃,我還硬個屁啊!
想讓它硬,你用嘴巴舔啊!喔!我干……」

  月霜一拳打在自己胯下,那種感覺,就像被一頭漂亮的母犀牛頂了一下。如
果不是穴道被制,自己這會兒就該捂著襠滿地打滾了。

  預料中的那一劍並沒有切下來,月霜發紅的美目瞪著他,目光充滿厭憎、鄙
夷、憤恨、不甘,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委屈。

  月霜厲聲道:「閉上眼!」

  程宗揚盡量放緩語調,溫言道:「月丫頭,別忘了,我救過你啊!你這樣對
得起師帥,對得起你妹妹嗎?就算你不用,你妹妹以後還要用的啊!唔--」月
霜扯過枕頭,重重砸在程宗揚臉上,把他的抗議堵了回去。

  月霜一手握住自己的陽具,像擠牛奶那樣粗暴地擠弄著。程宗揚發現,自己
的小弟果然是個很沒出息的東西,即使面臨著死亡威脅,仍然恬不知恥地硬了起
來。

  程宗揚腦中飛快地轉著,這瘋丫頭會怎麼切?斬草除根,切個一干二淨?還
是會留下睪丸,只割掉自己的小棒棒呢?最可怕……最殘忍……最變態的……也
許是豎著切……干啊!她讓自己硬起來,是不是就打的這個主意?

  耳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又沒了動靜。正當程宗揚疑神疑鬼
的時候,枕頭突然掀開,月霜把長劍架在自己頸中,粉面漲得通紅,口氣卻寒冷
如冰,「你敢叫!我就殺了你!」

  這種威脅一點創意都沒有,一會兒工夫她就說了兩遍。程宗揚小聲道:「我
不叫……別沖動啊,什麼事大家都可以商量……」

  月霜胸口起伏片刻,然後含怒道:「怎麼做?」

  程宗揚腦中一暈,過了會兒才回過神來,發現月霜衣服下面露出兩條雪白的
小腿,原來穿的長褲脫在一邊。

  程宗揚恍然大悟,「你……」

  月霜厲聲道:「你敢說出來,我就殺了你!」

  程宗揚連忙閉上嘴,使勁點頭。

  月霜咬住嘴唇,忽然眼圈一紅,美目中閃過一絲淚光,接著又忍下去,「你
敢說出去,我就殺了你!」

  程宗揚急忙搖頭。

  這一幕實在夠二的,說的不知所雲,答的也牛頭不對馬嘴。幸好兩人都知道
對方的意思,不至於搞錯。

  「別沖動,別沖動,我一定配合!」

  「你爬上來……」

  「像騎馬那樣……對……」

  「……然後坐下來……」

  「嗷--」程宗揚一聲慘叫,臉色鐵青。月霜就那麼一下子坐下來,險些把
自己的子孫根撞折。如果不是還有點彈性,這會兒就該變雙截棍了。

  月霜也一手按著小腹,面露痛楚。

  程宗揚喘了幾口氣,看著臉旁的長劍,把到了嘴邊的粗話又咽了回去,忍痛
說道:「你把下邊--就是那個地方--撥開,對著它慢慢坐。」

  「閉嘴!」月霜瞪著眼喝道,然後把長劍遞到他頸下,命令道:「把眼睛閉
上!」

  這丫頭已經失去理智了,惹翻她絕不是個好主意,程宗揚識相地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月霜一手扶住自己的陽具,接著一個軟軟的東西撞在自己龜頭上。

  程宗揚悄悄把眼皮睜開一線,只見月霜垂著頭,一手放下腹下,一手扶著自
己的陽具,努力尋找進入的部位。

  她柔嫩的陰唇在雪白的指縫間張開,露出裡面紅嫩的美肉,隱約能看到她下
體那只嬌美的蜜穴。如果拋開自己面臨的危險不談,眼前這一幕還是很誘人的。
一個英姿颯爽的小美人兒主動騎上來跟自己搞,簡直是夢裡才有的待遇。

  程宗揚生怕惹翻這個易怒的丫頭,索性裝成屍體,任她折騰。

  月丫頭真夠鍥而不捨的,她下體仍然干澀,卻強忍著痛楚挪動身體。過了一
盞茶時間,好不容易身體一沈,將陽具套入緊窄的肉穴內。

  說實話,剛開始的感覺實在是不好。月霜下體還沒有充分濕潤,龜頭磨擦間
帶來火辣辣的痛意。可以想像月丫頭所受的痛楚還要強烈,但那丫頭死死忍著,
一聲不吭。本來挺香艷的事,讓她作得三分像用刑,七分像打仗,就是一點不像
做愛。

  至於程宗揚,免不了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無言的表示抗議,同時暗示她技
術太差。換來的結果是月霜把枕頭重重扔在他臉上,又重重擂了一拳。

  雖然作著最親密的交媾,月霜仍對身體接觸表示出極大的反感。除了必須接
觸的部位以外,月霜不但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還極力避免碰觸他的身體。

  被她騎著的感覺不但像是強奸,而且像奸屍,自己就是那具倒黴的屍體。作
為男人,這種被動的感覺簡直窩囊透頂。程宗揚視線被擋,只能感覺著她的小嫩
穴懸空套在自己的肉棒上,生疏而笨拙地來回起落,她體內寒意極重,雖然室內
熱氣蒸騰,身體仍然一片冰涼。

  距離自己上次在她體內射精,已經快兩個月時間,這次她全力出手,反被郭
遵強行壓制,郭遵並不想傷她性命,出手頗有分寸,如果是別人,調息兩日便恢
復如初,但月霜體內的寒毒全靠真氣壓制,一旦受制,寒毒立時發作。再加上她
不顧性命地沖擊被封穴道,受創更重,丹田內像結了塊寒冰般,久久不能化開。

  如果慢慢休養,差不多要幾個月時間才能復原,然而宋軍雲集江州,接下來
一段時間必定大戰連場。對於一心想上戰場的月霜來說,讓她後方慢慢養傷,看
著別人上陣破敵,比殺了她還難受。

  被太乙真宗的迷香迷倒那晚,月霜並不確定當時發生了什麼,但在瓠山時發
作的寒毒突然消失,體內又多了一些他人留下的異物,讓她很快聯想起草原那個
夜晚。

  這個混帳!月霜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可體內的寒毒千真萬確弱了許多,而
且此後一段日子裡,真氣運行更加順暢,原本用來克制寒毒的真氣釋放出來,許
多以前曾經無法施展的招術都運用自如。

  即使月霜對那個混帳沒有半點信任,也不能不想起師帥曾經暗示過她,那個
混帳所具有的充沛的真陽。也許這也是那個混帳男人唯一的用處。

  月霜下體漸漸濕潤起來,雖然體內依舊冰涼,但那種緊密的柔膩感,漸漸有
了交合的快感。程宗揚一路上早就亢奮無比,只想回到江州盡情發洩一番。盡管
月霜不是自己期待中的夢娘,卻是一個更加鮮嫩的少女,即使寒毒發作,體冷如
冰,仍然充滿青春的活力。

  程宗揚很想提醒她速度可以再快一些,動作可以放得更開一些,屁股也可以
扭一扭,增加一點氣氛……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說出來,輕則要挨通暴打,嚴重
點很可能就有血光之災。這種感覺實在很不爽,自己就像被月丫頭強暴一樣,還
得忍氣吞聲,免得她給自己來個先奸後殺。

  月丫頭啊月丫頭,你既然做得初一,我就做得十五,等我翻過手來,肯定要
你好看!你不是喜歡上面嗎?到時候就讓你用女上式騎在哥哥腰上,搞到腿軟。
這麼想著,程宗揚不禁興致勃發,陽具一柱擎天,硬梆梆頂在小美人兒嫩穴裡。

  整個過程乏善可陳,總之就像被人硬擼一樣,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精關一
動,直挺挺在月霜體內噴射起來。

  月霜秀發濕淋淋的貼在頰上,臉色蒼白如紙。她體內寒毒肆虐,經脈受創,
全靠頑強的意志才堅持到現在。這會兒下體又脹又痛,像初夜破體一樣,雙腿幾
乎無法合攏。

  好不容易捱到那個混帳射精,月霜立刻撐起身體,用衣物掩住身體,然後提
劍架在程宗揚頸中,口氣森冷地說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敢說出去,我便把你
碎屍萬段!挫骨揚灰!聽清楚了嗎?」

  「聽到了。」

  「不要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你只是一件工具,就要有當工具的覺悟!」
月霜瞪著眼睛道:「今天饒你一命,滾!」

  說完月霜提起程宗揚,把他丟到門外,「呯」的關上門。

  就這麼被人用完後扔出門,程宗揚心裡悲憤而又蒼涼,感覺直想撓牆。這口
窩囊氣憋在肚裡,簡直要把肺氣炸。眼前這一幕應該反過來,自己用武力威脅,
把月丫頭強暴了,干完之後提上褲子,再得意洋洋地放幾句「敢說出動,殺你全
家」之類的狠話。然後月丫頭抱著衣服,哭哭涕涕說,人家已經是你的人了,嗚
嗚……

  結果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竟然被一個丫頭片子給霸王硬上弓,還遭受人身
威脅被警告不許向外說。媽的,自己臉皮再厚,這種丟臉事也不會向外說吧?

  程宗揚提著褲子,用力豎起中指。月丫頭,算你狠!這事咱們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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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5:00

第三章

  劉宜孫重新扎緊手臂上松開的繃帶,然後往掌心唾了口吐沫,握起旁邊一柄
柄部折斷的大斧,用力砍斷榛樹的樹身。

  宋軍殘部聚集在一個小山丘上,依地勢樹起重重柵欄。從六日黎明與敵寇交
鋒開始,他們已經連續作戰三日。

  從三川口撤退之後,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霧籠罩了視野。由於沿途遭受敵寇襲
擾,六日夜間,郭遵的第六軍有三個營的騎兵與中軍失散,緊接著,宋軍主力發
現自己迷了路,經過半日的跋涉,竟然又回到三川口附近。

  十二月七日,殘存的宋軍主力與敵寇連續作戰四場,而且四場戰斗全部發生
在夜間。至此,劉平率領的三個軍六千余人,只剩下包括神射營在內的三個營步
兵,還有郭遵親自帶領的一營騎兵,兵力不足兩千。

  敵寇無休止的襲擾戰術使宋軍士氣嚴重低落,傷亡數字直線上升。劉平斷然
下令,全軍結寨自守。他久經戰陣,自然知道在山中結寨是兵法中的絕地,但連
日來宋軍人馬疲憊,已經很難與敵寇正面交鋒,結寨的舉動縱然是杯毒酒,也不
得不喝下去。

  十二月八日晨,敵寇利用濃霧再次發起突襲,一度接近中軍大帳。正在寨中
巡視的劉平親自率隊反擊,雙方血戰竟日,敵寇終於退去。這次攻擊之後,宋軍
能夠作戰的士兵,還剩下三個營。

  戰事不利,悲觀的氣氛在營中迅速蔓延,但劉平現在最擔心的是糧食,軍中
每人只剩下兩日的存糧,即使減半,也只能再支持四天。幾位高級將領對此也心
知肚明,郭遵就提議,讓劉宜孫帶一個都的輕騎去請援兵。

  捧日軍左右兩廂共二十個軍,除了劉平的七個軍,還有隸屬於右廂都指揮使
石元孫的十個軍。按照路程,此時前軍應該已經接近烈山。

  劉平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只喝斥道:「盡管打你的仗!這種事哪裡需要你來
多口!」

  郭遵只好唯唯而退。

  盧政道:「不如讓小種走一遭。」

  劉平目光停在都虞侯種世衡身上,種世衡踏前一步,「敢不從命。」

  王信道:「一個只怕不成。不如再派一個都去,宜孫……」

  劉平打斷他,「那個提議生火為號的副都頭呢?」

  劉平下令立寨的時候,有一名低級軍官提議生火,放出信號。但由於霧氣太
濃,軍中急需木料設置柵欄,另一方面又擔心引來敵寇,一直沒有施行。這時主
將問起來,幾名將領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盧政想了起來,「好像是張亢?」

  劉平道:「叫他來。」

  幾名將領開口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那些敵寇雖然凶悍異常,終究人數不
多,他們目標明顯是自己的中軍,劉宜孫如果帶人求援,敵寇未必會分兵阻擋,
只要殺出去,就等於撿了條性命,可主將偏偏把機會給了張亢。

  …………………………………………………………………………………

  「都頭。」

  劉宜孫扭頭看到是張亢,松了口氣,直起腰道:「剛才兄弟們伐木,怎麼都
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張亢不以為意地說道:「我去睡了一覺。」

  劉宜孫為之啞然,眾人不休不眠地備戰,他卻去偷懶睡覺,而且還毫無愧意
地說出來。

  張亢道:「這麼熬下去,不用打就垮了。」

  劉宜孫苦笑了一下,眾人都精疲力盡,也不好指責他,不過他還有些奇怪,
「到處都在拚命干活,你在哪兒找到睡覺的地方?」

  「後面的屍堆裡。」張亢淡淡道:「我還找到些干糧,吃了個飽。」

  劉宜孫臉色變了幾下。如果讓自己去睡屍堆,也許自己寧願去伐木吧。

  「這個給你。」張亢取出腰間的手弩,把幾支箭矢一並遞給他。

  劉宜孫接過他違背軍令狀私藏的手弩,愕然道:「這是做什麼?」

  張亢道:「劉帥召我去中軍大帳。手弩留著給你防身。」

  劉宜孫怔了一會兒,「為什麼?」

  張亢道:「多半是讓我去搬救兵。」

  劉宜孫精神一振,「求援?」他脫口道:「家父與石將軍相交莫逆!石將軍
聞訊肯定會加速進軍!到時我們前後夾擊,這夥敵寇插翅也難逃出去。」

  張亢沈默了一會兒,等劉宜孫冷靜下來,才緩緩道:「不要抱太大希望。如
果我沒猜錯,今晚敵寇就會大舉進攻。」

  劉宜孫強笑道:「我們有七重柵欄,一兩千兄弟,賊寇即使來攻,一兩天也
總能支撐下來吧。」

  張亢凝視著他,然後一字一字說道:「令尊既然給張某一條生路,張某也有
一語報之:今晚此寨必破。劉兄如果想報仇,記住往三川口逃。那邊才是唯一的
生路。」說完張亢抱了抱拳,轉身朝大纛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劉宜孫沒來由地打了個寒噤,報仇?難道說父親……他不敢
再想下去,抓了團雪塞到口中,潤了潤火辣辣的喉嚨。

  …………………………………………………………………………………

  掌燈時分,小紫才在蕭五的陪伴下姍姍歸來。程宗揚一肚子的郁悶,還要裝
出沒事的樣子,打著哈哈對蕭五道:「辛苦辛苦,紫姑娘沒給你添麻煩吧?」

  「職責所在!」蕭五肅容敬了個禮,退出房間。

  程宗揚回過頭,對小紫道:「怎麼這會兒才回來?小狐狸請咱們吃飯呢。」
說著他捏了捏小紫的鼻尖,「夢娘呢?」

  小紫笑吟吟道:「我把她藏起來了。免得被人偷吃。」說著小紫在他身上嗅
了嗅,皺起鼻子,「好濃的血腥氣。大傻瓜,別人打仗,你沖那麼前面干嘛。」

  程宗揚挺起胸膛,「我要不在前面頂著!宋軍早就打到江州來了。」

  程宗揚一路上都存著心思,想把夢娘給辦了,這會兒被月霜折騰一回,那點
念頭早就淡了。他一邊和小紫逗嘴,一邊郁悶著,自己一肚子的窩囊氣,面上還
要強顏歡笑,被人強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程宗揚打起精神,「你是不是去找那個偷窺的家夥了?有線索嗎?」

  小紫伸了個懶腰,「城裡的店鋪都關門了,我說去賭場看看,蕭五那個傻瓜
死活都不肯。真無聊。」

  「帶你去賭場?蕭五可能怕孟老大掐死他吧。」程宗揚道:「你覺得那個人
是傭兵?」

  這種可能性很大,整個江州現在除了星月湖的人,就是晴州來的雇傭兵。至
於招募的民夫,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些傭兵魚龍混雜,偷窺者究竟是什麼目的,
很難判斷。

  「咦?誰翻我的東西了?」

  「我閒的沒事,隨便看看。喂,夢娘真的不在房裡啊?」

  小紫揚聲道:「夢娘。」

  「哎。」那個美婦應了一聲,竟然是在隔壁自己的房間裡。

  程宗揚腸子都快悔青了,小狐狸安排客棧,想當然地給自己留了個房間。不
過自己天天都在小紫這邊,反正她房間夠大,陳設又華麗齊全,沒事兒還能摟摟
抱抱,自己的房間只偶爾打開一下,招待客人。誰想到死丫頭會把夢娘藏在自己
房間裡?

  小紫笑道:「大笨瓜。放在手邊都吃不到,好可憐哦。」

  程宗揚後悔不叠,早知道靶子就在自己房裡,自己也不用被月丫頭霸王硬上
弓了。

  小紫美目忽然一亮,「這是什麼?」

  那只鬧鍾放在榻上,小紫看到,一手拿了起來。

  「別亂碰啊,世上總共就兩件,玩壞就沒得玩了。」程宗揚道:「這還是你
爹爹留的……干!」

  小紫好奇地搖了搖,聽到是岳鵬舉的遺物,小手一緊,「呯」的擰開後蓋,
幾枚螺釘立刻彈了出來。

  「好精巧呢。」小紫對彈飛的螺釘毫不在意,盯著裡面的飛輪構件,打量片
刻,接著拔下簪子,靈巧地將機芯一件一件挑了出來。

  程宗揚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那只鬧鍾眨眼間變成一堆零件,整齊地碼在桌
上。不可否認,死丫頭手還真巧,單憑一支簪子,就把鬧鍾拆得干干淨淨,不一
會兒就剩下一只空蕩蕩的表殼。

  「死丫頭!」程宗揚叫道:「這是孟老大借給我的。」

  「小氣鬼。」

  小紫一件件看著那些零件,縱然她聰明過人,要弄明白這些零件的功能也不
是一件易事。

  「就這樣,孟老大的鬧鍾被她當成玩具了。」程宗揚攤開手,無奈地對蕭遙
逸說道。

  蕭遙逸用折扇支住下巴,聽得入神,過了會兒才道:「那種鬧鍾本來有三只
的。」

  「是嗎?還有一只呢?」

  「被我拆了。」蕭遙逸道:「零件一個沒少,還多出來好幾個。幸虧我拆的
那只是藝哥的。藝哥攔著,沒讓老大揍我。」

  蕭遙逸傷感地抹了把臉,然後道:「那些零件我都留著,紫姑娘聰明勝我百
倍,說不定能把它們再拼起來呢。」

  兩人坐在水香樓上,絲竹聲不斷從腳下升起,昨日的血戰像被水浸過的回憶
一樣,變得遙遠。

  …………………………………………………………………………………

  一聲號角劃破夜色,劉宜孫驚醒過來,抓住手邊的佩刀,旁邊打盹的軍士也
坐起身,四處張望。山中的濃霧似乎淡了一些,透過柵欄,能看到十幾步外被伐
過的樹樁。

  一名軍士低聲道:「都頭,是不是敵寇又來了?」

  劉宜孫點了點頭。因為探路失利,他被貶到這個步兵都擔任都頭,與手下的
軍士並不熟悉。但幾日來的作戰,他每次都沖在最前面,很快就贏得這些軍士的
信任。他這個步兵都隸屬於王信的第三軍,本來是最早與敵寇交手的隊伍,在三
川口時傷亡就接近三分之一。但由於張亢讓眾人都抹干腳,把濕透的襪子塞在腰
裡暖干,連日惡戰下來,他的手下沒有一人因凍傷掉隊,反而成了第三軍建制最
全的一個都。

  遠處有軍士喝道:「口令!」

  一個渾厚的聲音道:「蕩寇。」

  劉宜孫跳了起來,那個聲音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竟然是父親親自來了。他
所守的位置在營寨最東側,隨時都可能受到敵寇的攻擊,父親身為軍中主將,此
時前來巡寨,中軍就空虛了。

  手下的軍士卻沒有他想的那麼多,看到主將出現,眾人都吃了一驚,然後紛
紛叫道:「將軍!」

  劉平一路走來,不時拍拍某個軍士的肩膀,以示鼓勵,見到傷員,還蹲下來
問候幾句。劉宜孫知道父親生性如此,他在邊軍時,就有愛兵如子的名聲。相應
的,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看得與士兵一樣,自己從來沒有因為是他的兒子而沾什
麼光。

  劉平停下腳步,然後朝劉宜孫看來,「劉都頭,手下的兄弟怎麼樣?」

  劉宜孫吸了口氣,「回將軍!我都滿員九十三人!現有六十七人!其中傷員
十九人,沒有一人掉隊!兄弟們都是好樣的!」

  劉平微微頷首,然後扭頭對眾人道:「那夥殺不盡的賊寇又來了,大夥怕不
怕?」

  軍士們參差不齊地說道:「不怕。」

  劉平搖了搖頭,「害怕沒什麼丟人的。不瞞你們說,我第一次上戰場,嚇得
連刀都拔不出來。」

  軍士們發出一片壓低的笑聲,緊張的氣氛松弛了一些。

  「怕不要緊,」劉平道:「只要記得你們是軍人,記得你們手中的刀,記得
忠義報國四個字便夠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為王前驅,雖死何憾!」

  劉宜孫生出一不祥的預感,父親這番話雖然是勉勵眾人,卻像是專說給自己
聽的遺言。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

  劉平目光掃來,虎目流露出一絲溫情。劉宜孫定了定神,然後道:「敵寇將
至,請將軍速回中軍。」

  劉平還未開口,忽然一道閃電撕裂夜空,猶如一條耀目的飛龍,擊在中軍的
大纛上。震耳的霹靂聲中,那桿豹尾大纛燃燒著斷成兩截,墜入雪泥。

  數裡外的山嶺上,一名披發的術者一手舉起銀鏡,光芒刺向濃黑的雲層。八
名法師盤膝坐成一圈,手掌彼此相握。

  術者腳踏北斗罡步,手掐雷訣,高聲念誦道:「雷公降現,手持神光!下照
地府,洞見不祥!」

  周圍的法師依次念道:「北、斗、神、光!化、為、玄、刀!」

  施展雷訣的術者屈指彈出一縷銀光閃閃的細微粉末,遊離在雲層中的電離子
聚攏起來,在銀鏡光芒的引導下,銀蛇般擊向宋軍的中軍大帳。

  簡陋的木寨中火光四起,戰馬嘶鳴聲響成一片。接著一隊軍士出現在中軍大
營前方,黑色的制服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他們以十人為一排,形成一個整齊的
方陣,然後同時邁步,朝中軍的木柵逼近。

  在隔離木柵還有十步的位置,那些軍士同時拔出背後的長刀。他們的戰刀與
另外兩個營完全不同,刀體寬度只有寸許,長度卻超過五尺,刃長三尺八寸,柄
長一尺二寸,刀身修長筆直,前端五分之一的位置微微挑起一個弧線,竟然是極
難使用的御林軍刀。

  御林軍刀過人的長度使它兼具刀、槍的特點,但它狹長的刀身在劈刺時容易
斷裂,一般軍士沒有數年的苦練,極難掌握刀法。但顯然這些敵寇不屬於此列,
他們雙手握住刀柄,如林的長刀微微擡起,在接近木柵的剎那,陣列中忽然閃起
雪亮的刀光,只一擊,用樹干結成的木柵便四散紛飛。

  望著沈默的對手,殘存的宋軍士氣跌至低谷。幾名主將都去寨中巡視,中軍
只剩一些疲兵,見狀四散逃生,中軍大營幾乎兵不血刃便即陷落。

  逃奔的軍士大聲叫嚷,慌亂中,不知有多少敵寇趁機殺來,營中頓時大亂。
劉平旁邊的親兵拔出兵刃,簇擁過來,緊張地看著四周。劉平卻沒有理會中軍的
亂狀,眼睛盯著柵外,瞳孔微微收縮。

  電光飛舞間,映出一匹鐵黑色的戰馬。一個高大的漢子騎在馬上,鞍前橫著
一桿長槊,他身軀肥壯,面容方正,眼睛卻極長,一雙眸子猶如寒星,半睜半閉
間,透出懾人寒光。身上穿著黑色的軍服,肩上兩顆銀星在夜色中亮得耀眼。如
果說孟非卿是一頭威猛的雄獅,他就像一頭還未睡醒的猛虎,懶散的外表下充滿
可怕的危險性。

  戰馬踏著夜色緩緩行來,蹄下繚繞著淡淡的霧氣,仿佛踏霧而至。男子直起
腰,提著韁繩道:「劉將軍,久違了。」

  劉平眼神一厲,「天駟侯玄!」

  男子摘下軍帽,嫌熱似的扇著風,半是歎息地說道:「在北方待得久了,回
到南方,總有些不適應。」說著他把軍帽扣在頭上,細長的眼睛猛然張開,厲聲
喝道:「若非如此,你的捧日軍豈是我一合之敵!」

  聲音在夜空中遠遠傳開,猶如猛虎夜嘯,群山呼應,每個人都禁不住心頭一
抖,蒙上濃重的陰影。

  劉平擡手在鞍上一按,身體平飛般躍上馬背,接著摘下天鷹槍,雙腿一挾,
坐騎從木柵間馳出。

  劉宜孫還是頭一次聽說侯玄這個名字,劉平卻對他毫不陌生。天駟侯玄,武
穆王麾下功勳最著的猛將,不僅武勇過人,而且狡計百出,沒有必勝的把握,從
不輕易出動。只要他的直屬營出現在戰場,勝負已經沒有懸念。因此星月湖八駿
中,天駟侯玄的名聲,還在執掌中軍的孟非卿之上。

  劉平的天鷹槍長七尺六寸,槍鋒為六寸,槍鋒下有一對展翅怒飛的大鷹,以
此得名。鑌鐵精煉的槍鋒銳利之極,每次刺入人體,飛濺出來的鮮血被一雙鷹翼
擋住,避免鮮血順桿流淌,浸濕雙手。數十年來,在天鷹槍下飲恨的強敵勁寇,
不知凡幾。

  侯玄的長槊橫在鞍前,黝黑的槊桿是用一整根鐵樺木制成,長一丈八尺,僅
槊鋒就有三尺長短,兩面開刃,挑出兩對月牙狀的彎齒,槊柄由粗到細,槊尾直
徑將近三寸,後面嵌著一只長圓狀的精鐵錘瓜。

  幾乎看不清侯玄的動作,那桿大槊便來到手上,槊牙撕開空氣,迎向劉平的
天鷹槍。這樣沈重之極的大槊,平常人想拿起來也非易事,在侯玄手中不但運轉
如飛,而且生出諸般精妙的變化。可以想像他當年橫槊破陣,所向披靡的雄姿。

  槍槊相交,劉平的天鷹槍一瞬間化為萬點寒星,灑向侯玄頭腹要害。侯玄長
槊一揮,槊鋒準確地捕捉著槍尖,接著一記平推,刺向劉平的胸口。劉平力貫雙
臂,天鷹槍的鷹翼鎖住玄武槊的彎牙,硬生生將侯玄的攻勢擋住。只聽他坐騎一
聲嘶鳴,鐵蹄在濕泥中劃出四道溝槽,被撞得倒退。

  劉宜孫擎出佩刀,就要闖上前去,忽然一只大手按住自己的肩膀,郭遵厲聲
喝道:「還不守好營寨!」

  說話間,一匹快馬從柵間馳出,盧政跨在鞍上,左手握住鐵脊雕弓,弓弦緊
貼著手臂,他右手在箭囊中一探,取出三支鐵骨麗錐箭,接著翻腕扣在弦上,手
指微抖,數點寒星朝侯玄射去。

  侯玄槊尾的錘瓜蕩開,將三支利箭盡數磕飛,接著槊尾一挑,砸在天鷹槍的
槍桿正中。劉平槍身彎曲,忽然甩開馬鐙,雄鷹般飛起,天鷹槍在空中劃過一道
寒芒,筆直射向侯玄額頭。

  侯玄座下的戰馬人立而起,一記破月式,玄武槊仰天飛起,挑開天鷹槍,接
著撕碎劉平的鐵甲,在他大腿上留下一道寸許深的傷口。劉平連眉頭也沒有動一
下,侯玄的玄武槊與他的天鷹槍長了一倍有余,如果盤馬而戰,勝負不言自明。
此時趁侯玄出招的時候,劉平身形一沈,搶進玄武槊的圈內,一面從腰側拔出佩
劍,劍隨人走,一劍刺進侯玄手臂。

  一股鮮血從袖上濺出,在軍服上留下深色的印記。侯玄像被蚊子叮了一口般
咧了咧嘴,那桿丈八長槊不知何時已經收回,將劉平籠罩在槊鋒的寒風內。劉平
反手拔劍,卻發現劍身像是嵌在侯玄臂內一樣,紋絲不動。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劉平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自己故意露出破綻,引侯玄
出槊,傷其一臂,沒想到卻是侯玄設下圈套,要取自己性命。

  「咯」的一聲震響,一柄鐵弓被槊鋒絞碎,接著鮮血淋漓飛出。劉平臉上一
陣劇痛,被槊鋒擊碎骨骼,卻躲過了殺身之禍。

  危急關頭,盧政用手臂擋住侯玄的槊鋒,伴隨他多年的鐵脊雕弓隨即折斷,
左臂也被槊鋒切開,鮮血狂湧而出。盧政眉頭也沒皺一下,右手挺刀朝侯玄胸口
劈去,已經使出同歸於盡的打法。

  劉平顴骨被槊鋒擊碎,半張面孔血肉模糊。郭遵一把拽住他的背甲,將劉平
搶回陣中。劉平的親兵圍攏過來,護住主將,盧政的親兵則沖上前去,試圖救下
自己的都指揮使。

  營寨此時一片混亂,中軍遇襲,百余名敵寇占據中軍大營,將整個營寨分割
成東西兩塊。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極力收攏部屬,向敵寇展開反擊。但宋軍編制
唯一完整的神射營卻因夜深霧濃,無法發揮神臂弓的驚人威力。閃電狀的光芒從
天而降,霹靂一聲巨響擊在柵欄上。烈火熊熊燃燒,無數人影在火焰與霧氣中奔
跑、廝殺,血腥的氣息沖天而起。

  劉宜孫握住父親的手掌,渾身都在顫抖。劉平半張面孔滿是鮮血,神智仍然
清醒,他緊緊握了一下兒子的手,然後甩開,喝道:「郭遵!」

  郭遵半跪下來,「末將在!」

  「帶驍騎營向東潰圍,掩護王信軍!明白了麼?」

  「末將明白!」

  劉平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他的命令是讓郭遵在前,給王信的步卒殺出一條
血路。郭遵明知道這是讓自己送死,卻毫無懼色。

  郭遵拍了拍劉宜孫的肩,「小劉子啊,你眼睛可要放亮點兒。郭叔叔還指望
給我燒紙呢。記住了吧?」

  劉宜孫喉頭哽住,片刻後叫道:「我們還有一千多人!捧日軍絕不會輸!」

  「咋跟你爹一個性子呢!」郭遵喝道:「劉都頭!」

  劉宜孫咬了咬牙,「末將在!」

  「第六軍都指揮使郭遵口令!命都頭劉宜孫帶領部屬即刻出發,面見捧日軍
右廂都指揮使石元孫,稟報我軍戰況!」說著郭遵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還不
快滾!」

  劉宜孫轉過身,只見父親微微點頭。劉宜孫一顆心沈了下去,半晌他向父親
磕了個頭,然後一抹眼淚,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郭遵扭過頭,咧嘴一笑,「老劉,我就先走一步了!」

  劉平雙手攏起,鄭重地施了一禮。郭遵大笑一聲,拿起鐵槍,躍上馬背,叫
道:「驍騎營的兒郎們!拿起軍旗,跟我上!」

  殘存的騎兵集合起來,跟著主將朝寨外闖去。

  另一邊,侯玄長槊飛舞,將十余名親兵一一刺翻。盧政失去一臂,半身都是
血汙,仍然苦戰不退。侯玄單手持槊,像風車一樣猛掄下來,磕飛盧政的戰刀,
接著槊鋒一沈,架在他頸中。

  盧政渾身浴血,胸口微微起伏,他盯著侯玄,神情由淒厲慢慢變得平靜,半
晌他露出一個苦笑,「早知道會死在你手裡。姓侯的,給我留個全屍。」

  侯玄微微頷首,玄武槊送出寸許,切斷了他的喉嚨。

  劉平的親兵簇擁著主將退回營寨,依靠七重柵欄死守,牽制敵寇的兵力。遠
處的中軍大纛已經折斷,捧日軍左廂的軍旗和主將的帥旗都在烈火中燃燒,人馬
的嘶鳴與哀叫響成一片。

  看到占據中軍大營的敵寇不過百人,不斷有宋軍將領試圖反擊,但那些黑衣
軍士長刀翻飛,單、雙手交錯握柄,利用腰背的力量輾轉連擊,刀法淩厲之極,
勢如破竹地將宋軍一一擊潰。

  營寨南側三十余步的位置,兩個連的星月湖軍士持矛列陣,將奔出的宋軍一
一刺死。忽然一匹烈馬從霧中闖出,郭遵一手握著鐵槍,一手拿著鐵鞭,左右盤
舞,一連砸斷十余根長矛,闖進陣中。他勢若瘋虎,即使以星月湖軍士的勇悍一
時也擋他不住。眼看郭遵就要帶著麾下的騎兵破陣而出,一柄濺著火焰的巨斧揮
來,將他座下的烏雲蓋雪一舉斬殺。

  坐騎踣地不起,郭遵躍下馬背,盤旋步戰,與王韜的焚天斧殺得難解難分。
直到崔茂的混元錘出手,合兩人之力,才擊殺這名宋軍勇將。

  就在星月湖軍士全力狙擊郭遵的時候,王信已經帶著神射營趁亂脫離戰場,
靠著夜色的掩護消失在山林中。

  侯玄的直屬營完全是生力軍,面對宋軍的疲兵勝負毫無懸念。他們的御林軍
刀大開大闔,長刀過處,所向披靡。半個時辰後,星月湖軍士擊潰宋軍最後的反
抗力量,攻滅營寨。劉平身邊的親兵無一生還,劉平本人也力戰身亡。

  大霧散去,山中滿是焚燒過的殘骸和鮮血。此役捧日軍左廂第三、第六、第
七軍徹底潰敗。廂都指揮使劉平以下,第六軍都指揮使盧政、第七軍都指揮使郭
遵、都虞侯萬俟政一批高級將領戰死。只有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都虞侯種世衡
生還。三個軍六千余名宋軍一半葬身山谷,其余全部潰散。直至宋軍占領烈山一
個月後,還有失散的軍士零星歸隊。

  但這只是開始,更大的風波還在醞釀之中。一個月後,捧日軍前鋒潰敗的消
息傳回臨安,賈師憲勃然大怒。緊接著都監黃德和遞上劄子,指責廂都指揮使劉
平指揮無方,輕入險境,視御賜陣圖如無物,以至中伏大敗,劉平本人更於陣前
投敵。

  賈師憲接到劄子,親自入宮面君請罪。宋主隨即下旨,鎖拿劉平家屬入獄。

  詔書傳至軍中,帶著部屬從烈山逃出的劉宜孫被解除軍職,嚴加看管。從戰
場脫身的王信、種世衡聯名上書,為劉平辯誣。而張亢一言不發,著力收攏逃散
的士卒。反正這些潰兵遲早也要補入其他軍隊,此時兵荒馬亂,也無人理會他的
舉動。

  …………………………………………………………………………………

  十二月九日,小雪初晴。江面風平浪靜,一葉輕舟從江州城的水門劃出,朝
對岸駛去。

  程宗揚坐在船頭,一臉的郁悶。死丫頭把那只鬧鍾當成新玩具,玩得興致勃
勃,連自己帶她去寧州玩也不理會。昨晚那出窩囊事,這會兒想起來心口還堵得
慌。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生生被一個丫頭片子給強暴了。對方粗暴的行為不僅
給自己身心帶來嚴重創傷,而且連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這事頭一個就不能讓死丫頭知道,不然自己這輩子都要被她嘲笑。至於小狐
狸他們,更是打死也不能開口。以他們對岳鳥人的忠心,九成會聯手先把自己這
個受害人作掉。想來想去,要出這口惡氣,只有靠自己了。

  泉賤人如果在,倒是個好幫手,可惜那賤人離得太遠,鞭長莫及。程宗揚拿
起自己那只舊跡斑斑的背包,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程宗揚嘴邊露出一絲笑意,月丫頭啊月丫頭,你不是喜歡主動嗎?就讓你主
動好了!

  渡口旁已經有人等候,見到程宗揚也不多話,只向他敬了個軍禮,隨即牽過
馬匹,領著他往寧州趕去。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8:25:18

第四章

  寧州離江州七十余裡,大軍行進要一天多時間,快馬一個時辰便到。論城市
規模,寧州比江州大不了多少,但江州大戰在即,數萬民眾都遷到此處,人口多
了一倍,頓時熱鬧了許多,好在調控有方,市面還算穩定。

  自從玄武湖一戰,蕭道淩傷勢一直未愈,在府邸閉門謝客,安心靜養。程宗
揚只遞了個名刺問安,沒有去打擾。

  程宗揚風塵赴赴趕到驛館,見到孟非卿也不客套,劈頭便問道:「昨晚一戰
怎麼樣?」

  孟非卿也是剛剛接到消息,簡單說道:「劉平慘敗。侯老二已經找到劉平、
盧政、郭遵等人的屍首,安葬在三川口。」

  程宗揚松了口氣,這才拿起茶碗一飲而盡。

  孟非卿道:「小狐狸說你有事找我?」

  程宗揚放下茶碗,認真道:「孟老大,江州之戰咱們有多少贏面?」

  孟非卿道:「原來有五成把握,如今又多了一成。」

  「看來我的信心比老大還多點。用三個營野戰擊潰宋軍三個軍,到守城戰的
時候,優勢會更明顯。」程宗揚話風一轉,「不過江州之戰打完,大家也可以拍
拍屁股走人了。」

  孟非卿笑道:「是嗎?」

  程宗揚道:「三天前那一戰我在場,崔六哥和王七哥兩個營真厲害,以一抵
百說不上,以一抵十沒問題。這一仗下來,我們傷亡有多少?」

  「四營戰死四十九人,受傷六十三人,五營戰死三十七,受傷五十六。侯玄
的直屬營傷亡不到三十。」

  星月湖軍士以二百余人傷亡的代價,擊潰捧日軍三個軍,戰損比例達一比十
五。即使算上雇傭兵的損失,也在一比十左右。這是一個可怕的傷亡比例,可見
星月湖大營的強悍。問題是宋軍可以源源不斷地增加兵力,星月湖舊部卻無法補
充。

  「那麼這一戰我們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兩個營仍有三成的損失,即使算上
可以恢復的傷員,剩余的戰斗力也不到四百人。」程宗揚道:「捧日、龍衛兩軍
一共有四十個軍,就算最後我們能打贏,最終生還的有多少?」

  孟非卿口氣凝重地說道:「兩到三成。」

  「那就是五百人。」程宗揚道:「如果我是謝幼度,不管前面說得再怎麼天
花亂墜,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會放過。」

  孟非卿眼中暴出一縷寒芒。他親赴寧州,就是為了這位北府兵的領軍人物。
對於宋軍大舉進攻江寧二州,晉國朝廷態度一直不明朗。三天前,寧州以北更是
出現北府兵活動的跡象。因此盡管烈山打得如火如荼,期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也
只能留在寧州,嚴加戒備,免得被人抄了後路。

  程宗揚道:「謝幼度來了嗎?」

  「沒有露面。」過了會兒孟非卿道:「你是勸我擴軍?」

  「現在擴軍也來不及了,況且擴軍還要大筆花錢,就是再大發幾筆橫財也不
夠用。」程宗揚道:「不過我倒有一個主意。」

  「說來聽聽。」

  「糧食。」

  孟非卿露出一絲笑意,「燒宋軍的糧倉,還是斷他們的糧道?」

  「這兩件事肯定是要做的,但我的主意不是這個。」程宗揚道:「老大給我
上了那麼多軍事課,但除了戰場殺敵,還有一種戰法。」

  孟非卿來了興趣,「願聞其詳。」

  程宗揚笑道:「經濟戰。」

  …………………………………………………………………………………

  「老大上軍事課的時候還說過,打仗要避其強,擊其弱。」程宗揚道:「我
在三川口和宋軍交過手,宋軍雖然比不上星月湖大營,但也不是弱旅。要在戰場
上打敗近十萬宋國禁軍,付出的代價我們很難承受。比起宋軍的戰斗力,宋國最
大的弱點在於財政。」

  「孟老大可知道有這句話嗎?」程宗揚擺足姿態,然後挺胸揮手,吐出一句
名言,「戰爭是政治的延伸!」

  自己好不容易才借用一次現代人的智能,滿心以為能打動孟老大。誰孟非卿
連眉頭也沒動一下,只平靜地點點頭,「這句話岳帥也說過。」

  程宗揚碰了一鼻子灰,心裡把岳鳥人干了幾遍,然後道:「那孟老大知不知
道政治是哪裡來的?」

  「這個倒未曾想過。」

  「戰爭是政治的延伸,政治是經濟的產物。」程宗揚道:「戰爭可以解決政
治問題,但不能解決經濟問題,經濟手段不但能解決政治問題,還能決定戰爭的
勝負。歸根結底,所有的問題都是經濟利益的沖突。」

  「就以江州之戰而言,」程宗揚道:「宋軍到幾千裡外作戰,一舉一動都花
的是錢。不說兵甲器械,但說糧食,宋軍以七萬人計,每人每天需要兩升糧食,
七萬人一天就是一千四百石,一個月需要四萬兩千石。一匹戰馬用的糧草是士兵
的六倍,如果宋軍有一萬匹馬,每個月合計將近八萬石糧食。」

  自從與捧日軍交手之後,程宗揚就反覆算過這個問題,這會兒胸有成竹地說
道:「這是前線消耗的糧食,大軍在外,每個士兵大概需要三個民夫供應物資,
這樣還有二十萬民夫,需要的糧食再加三倍,每個月就接近二十萬石。」

  孟非卿道:「宋國臨安周圍幾個大倉,每個都有三十萬石的存糧。」

  「這就要說到運輸問題了。我問過宋軍軍糧運送的方法,一般情況下,一個
人能夠背負的糧食是六斗,每天需要吃兩升。以一個士兵需要三名民夫計算,三
名民夫一共背一石八斗糧食,加士兵是四個人。前六天一共吃掉四斗八升,其中
一名民夫帶六天口糧一共一斗二升返程。接下來六天,三個人一共要吃掉三斗六
升,另一名民夫帶十二天的口糧二斗四升返程。接下來六天,兩個人一共吃掉兩
斗四升糧食,最後一名民夫需要帶十八天的口糧三斗六升返程。這樣三名民夫供
應一名士兵,最大行程是十八天。即使返程口糧減半,運到前線也只有三斗。」

  程宗揚沾了茶水,在案上劃著解釋道:「從臨安到沅水可以走水路,雖然省
力,但逆水行舟,速度緩慢。從沅水開始,到烈山是一個月的路程。宋軍至少要
在途中設兩處糧倉才能保障供應。計算下來,每運送到前線一石糧食,途中就要
消耗十二石。要保障宋軍每個月八萬石糧食供應,臨安運出的糧食就接近一百萬
石。」

  「不錯。兵法講究因糧於敵,從敵方得糧一石,就省了己方十倍的耗費。」
孟非卿笑道:「不過很少有人算得像你這樣清楚。」

  孟非卿久經軍旅,對這些並不陌生,程宗揚也不細說,接著道:「況且臨安
的糧倉也不是軍儲,還要供應臨安居民食用。我估計宋國官倉能調用兩百萬石已
經是極限。現在每石糧食是多少錢呢?」

  「我買的時候秋糧上市,糧價正賤。」孟非卿道:「平常糧價每斗在三十到
六十銅銖左右。」

  「那麼每石就是三百到六百銅銖。以一石三個銀銖計算,一百萬石糧食,就
是三百萬銀銖,合十五萬金銖。」程宗揚道:「如果糧價每石漲到一千,甚至三
千銅銖呢?」

  「你想把市面的糧食全買下來,囤積居奇?」

  程宗揚笑道:「當然用不了全買,只要我們能買一成,剩下的就有人搶著買
了。」

  孟非卿熟稔軍事,對市面糧食的流通並不在行,問道:「一成有多少?」

  「我估計有四五百萬石。詳細的就要找行家了。」

  孟非卿琢磨了一會兒,然後道:「你準備怎麼做?」

  程宗揚精神一振,「首先從糧食交易源頭下手,爭取拿到兩百萬石左右的貨
單,這一筆開支是三十萬金銖。然後在市面上掃貨,從三枚銀銖一石開始大筆吃
進,前五天爭取買到五十萬石,三天之後提價到五枚銀銖,接著是八枚銀銖。一
個月之內漲到十枚銀銖,一貫的價格。」

  「這一關是最難的,糧食漲到十枚銀銖,超過平常價格一倍,肯定有人大筆
拋售。我估計吃進量會在一百萬石以上,前後至少要準備五十萬金銖來應付。只
要能撐過這一關,往後就好做了。」

  孟非卿牙痛似的吸了口氣,「這得多少錢?」

  「至少要八十萬金銖。」程宗揚道:「不過這樣做最怕有大糧商出貨,老大
門路廣,晴州又是糧食交易大戶雲集的地方,我想你給我引見幾個人,我先探探
底。」

  孟非卿尋思了一會兒,「晴州糧食生意大都在朱氏商會手裡。但我們與朱氏
交往不深。」

  「陶氏怎麼樣?我看陶弘敏挺上道的。」

  孟非卿道:「找他是可以。不過八十萬金銖不是個小數目,人家未必肯冒這
個風險。八十萬,都夠我打四次仗了。」

  程宗揚笑道:「老大,你不要想著是破財,這是賺錢的好事。只要糧價漲到
一貫,賣出一百萬石就是五百萬石的收入。這樣的好事當然是有財大家發了。」

  孟非卿笑道:「既然是好事,以前為什麼沒人去做呢?」

  「平常市面糧食不缺,貴了賣不出去。現在宋國出兵打仗,糧食是必需品,
總不能讓軍士在前面餓著肚子打吧?價錢再貴,賈師憲也得咬牙去買。這種錢,
不掙他們掙誰的?宋國要不肯買也行,仗就不用打了。他們收兵,咱們在江州安
安穩穩過日子,順便數錢玩。」

  孟非卿也笑了起來,「別人在前面打生打死,你在後面動動嘴,就能數錢數
到手軟?」

  程宗揚笑嘻嘻道:「孟老大,你的思維要改改了。用錢打仗,才是殺人不見
血呢。其實最大的優勢,在於咱們是交戰的一方,怎麼打,咱們說了算。一手拿
劍,一手拿錢,這才是真正的操盤手呢。只要孟老大你在戰場能占據主動,這場
糧戰,咱們想輸都難。」

  孟非卿笑著搖了搖頭,「這種仗老孟沒打過。你既然有把握,便放手去做。
需要老孟做什麼,盡管開口!」

  …………………………………………………………………………………

  程宗揚沒有在寧州多留,與孟非卿交談過後,利用鵬翼社的通信渠道分別給
晴州的鵬翼總社、陶氏錢莊的陶弘敏、建康的雲蒼峰和秦檜各發了封信。忙完這
些,程宗揚便乘馬趕回江州。

  夕陽西下,在江水上留下一抹淒艷的紅色。岸邊的蘆葦蕩裡,一個戴著斗笠
的漁夫正在垂釣。程宗揚跳上船正準備駛離渡口,霍然轉身,看著那個漁夫。

  就在他上船的剎那,感受到一股蕭殺的氣息。讓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
來。他先摸了摸那顆琥珀,發現沒有變熱,才略微松了口氣。既然不是蘇妖婦就
好辦了,這地方正在江州和寧州之間,兩邊都是自己的人,打起來自己再怎麼不
吃虧。

  漁夫披著蓑衣,手邊放著一只魚簍,半浸在水中,怡然自得地操著釣桿,看
上去頗為愜意。

  程宗揚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先不開口,就那麼抱著臂膀打量著他。漁夫也不
理會,坦然釣著魚。片刻後,釣桿微微一動,漁夫手腕輕提,一條尺許長的鱸魚
脫水而出,在空中不停扭動。

  漁夫從蓑衣中取出一柄鑲金錯玉的匕首,淩空一割,將鱸魚尾部切開一刀,
然後抖腕甩出魚鉤,將鱸魚投入魚簍。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就連鱸魚脫鉤也沒
有沾到半點手指。那條鱸魚在竹簍中活潑潑的遊動著,尾部不時淌出血跡。

  只看那柄匕首,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東西。程宗揚對這裝神弄鬼的家夥也
不客氣,口氣不善地對他說道:「喂,誰讓你在這兒釣魚了?」

  漁夫收起匕首,從容道:「我家的漁池,自然任我來釣。」

  「你家的?這大江都是你家的?你還真敢開牙啊。」程宗揚道:「江寧二州
是蕭家的地盤,小侯爺就是現在生個兒子,也養不了你這麼大吧。」

  「蕭家不過是江寧二州的刺史,寧州境內的江河湖澤都是我的產業。」

  「喲,口氣還真不小啊。嘴一張就都是你們的產業了?還有沒有王法?」

  漁夫朗聲應道:「不敢,正是君王所賜。」

  程宗揚噎了一口,過了會兒才道:「謝幼度?」

  漁夫擡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張豐神俊秀的面孔,微笑道:「久聞程兄之名,
今日才得相識。」

  他聲音清正舒雅,相貌俊雅,年紀輕輕,風采比起蕭遙逸也不遑多讓,正是
謝家的繼承人,剛剛受職的建武將軍謝幼度。

  謝幼度說大江是他家所有並不是吹噓,晉國境內的山河湖澤名義上歸晉帝所
有,出產歸入內府,屬於帝室的收入。不過晉國的世家大族多半通過賞賜,將其
置於自己名下。寧州一帶的江河湖泊,多年前就賞賜給了謝家。

  謝幼度身為北府兵主將,晉國真正靠得住的,也就是他手下那些兵。現在朝
野不寧,時局動蕩,他哪兒有工夫跑到江邊喝著西北風跟自己閒磕牙?

  程宗揚沈下氣來,索性盤膝坐下,「今天天氣不錯啊,哈哈哈哈。難得謝將
軍有心情來江邊垂釣,嘖嘖,收獲不少嘛。」

  「垂釣之樂,足以永日。謝某閒來無事,曾在北固山下憑流而釣,一日得大
鱸四十七尾。」謝幼度道:「初冬時節,江魚肥美,以鹽佐之,便是佳餚。」幾
句話雖然平淡,但他神采飛揚地說出來,既像是閒話家常,又別有一番打動人心
的韻致。

  謝幼度出身世家,年輕卻不氣盛,看得出是性情中人,令人不知不覺間心生
好感。程宗揚笑道:「這麼多魚你吃得完嗎?養著多好,每條魚都切一刀,天天
吃死魚啊?」

  謝幼度道:「程兄但知活魚之美,不知魚鮓之美,別有妙處。」

  說著謝幼度拿木杓一撈,從簍中取出一條鱸魚,然後拿過一塊干布抹淨魚上
的水跡。旁邊放著一只闊口陶甕,謝幼度將鱸魚放在覆甕的陶碗上,操刀剔去鱗
片,剖開魚腹,然後連骨切成兩寸見方的魚塊。他動作從容而富有韻律,刀鋒起
落間,鱗片紛飛,由於鱸魚遊動時已經放盡汙血,魚肉更顯白嫩,不多時尺許長
的鱸魚便剖剃干淨。然後加上細鹽、醇酒,置於甕中。

  只看這位謝公子剖魚的刀法,就在自己之上。不但力道、方位妙至毫臻,難
得的是這小子從頭至尾手指都沒有沾到半點汙物,就把一條大魚處置干淨。不知
道他行事是不是也是這般手法。

  程宗揚贊了一聲,笑道:「這魚鮓的作法,不會是皇圖天策府教的吧?」

  謝幼度將魚鮓放入甕中,用絲巾抹著手指道:「程公子消息倒靈通。」

  「誰不知道謝公子從皇圖天策府一畢業,就找了份好工作。鎮武將軍--算
是北府兵的總裁兼執行董事吧?」

  謝幼度偏頭想了一下,莞爾道:「程公子說法有趣。」

  「你哪兒知道找工作辛苦。」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打量著他,「這麼年
輕就當總裁,即使在謝家,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了。」

  謝幼度眼中露出一絲傷感,他長嘯一聲,仿佛要抒盡心中郁氣,良久才道:
「怎比得了藝哥?」

  程宗揚眉頭微動,問道:「你來找我,是因為謝藝?」

  「幼度奉叔父之命而來,藝哥的屍骸已安葬臨安,不好打擾。但藝哥的刀尚
在尊處,還請程公子賜還。」

  謝幼度說的叔父就是晉國的太傅謝安石,他不稱太傅,而說叔父,已經表明
此行純為家事。程宗揚不甘心地問道:「就這個嗎?」

  「當然。」謝幼度眼中光芒微閃,反問道:「程公子以為呢?」

  程宗揚抱起手臂,「我還以為你來幫我們打宋軍呢。」

  謝幼度好奇地問道:「程公子為何會有此想法?」

  「江州再怎麼說也是晉國的地盤吧?宋軍大兵壓境,你們政府軍也不管?」

  「賈太師已經致書丞相,宋軍只是過境,沿途秋毫無犯,退兵時更不占我晉
國一尺一寸土地。」

  「就算他們不占土地,打仗總是要死人吧?」

  「江州哪裡還有我晉國的百姓?」

  謝幼度談吐溫和,這句反問卻鋒芒畢露,讓程宗揚感到不好招架,只好避實
就虛地說道:「小侯爺總是你們晉國人吧?」

  謝幼度豎起手指,按了按嘴唇,問道:「你覺得他會死於敵軍之中嗎?」

  程宗揚啞口無言。

  謝幼度道:「藝哥身無遺物,若以此刀見贈,謝氏闔門都多謝公子盛情。」

  程宗揚苦笑道:「本來就是你們謝家的,還給你好說,只希望你別背後給我
一刀。」

  謝幼度對他的擔憂一笑置之,然後擡起手掌,「一言為定。」

  兩人擊了一掌,接著蘆葦蕩中劃出一條小船,謝幼度收起釣桿,登上小船,
一面道:「那簍鱸魚,便送予程兄嘗鮮。」

  「我還以為你會把那甕魚鮓送給我呢。」

  謝幼度微笑道:「拙荊最喜歡我親手作的魚鮓,此事恕難從命。」說著拱手
遠去。

  程宗揚也沒指望北府兵真會幫自己打宋軍,能用一柄刀換來謝幼度不侵犯江
寧的承諾,這筆賬也劃得過,至少斯明信和盧景的兩個營可以調回江州了。單靠
兵力與宋軍死磕,縱然能勝也是慘勝,他有種預感,決定江州之戰勝負的,不在
戰場,而在於戰場以外。

  作為一個小商人,能一手推動這場用錢銖為武器的戰爭,對自己的誘惑力比
沙場爭鋒更強烈。

  江州之戰的後顧之憂就此解決,程宗揚拿起魚簍,一身輕松地跳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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