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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21 03:38:19

第六十三章 規則之上的力量

    周陵橫亙在天地之間,也橫亙在二人之間。


    隔著數百丈的距離,在彼此的視野裏隻是一個小黑點。

    但他們能看清楚對方的眉眼以及眼裏的情緒。

    他們甚至看都不需要看,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不管這些年表現的如何陌生,終究是曾經在廟裏共同生活了十餘年的師徒。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商行舟說道:“他已經死了。”

    陳長生說道:“我不知道你們當年那個故事的結尾,但我知道,這座陵墓裏沒有他的屍體。”

    商行舟說道:“以那個莽夫的性情,如果還活著,怎麼會忍得住寂寞不出來惹事?”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說道:“是的,他應該死了,不然太宗皇帝也不會安心。”

    “這就是你最後的手段?用他來嚇阻我?”

    商行舟看著他微諷說道:“真是幼稚。”

    陳長生說道:“是的,我就是想嚇嚇你。”

    商行舟說道:“有意思嗎?”

    陳長生說道:“看著您剛才的樣子,真的很有意思。”

    說完這句話,他笑了起來,顯得很高興。


    對他來說,這是很少見的情緒外露。

    由此可以判斷,他說的是真話。

    真話最能傷人。

    從西寧鎮來到京都後,無論是東禦神將府裏的婆婆、丫環、夫人還是青藤諸院裏的那些學子,包括唐三十六,都曾經受到過陳長生的真話傷害,哪怕商行舟是他的師父,也有些承受不住。

    商行舟的眼神變得更加寒冷。

    他望著墓道盡頭的陳長生,向前踏出一步。

    在周園裏,他無法展現神聖領域之上的規則力量,自然也不能無視空間。


    他沒能直接來到陳長生的身前。

    事實上,他的這一步邁出的距離,不遠不近剛好就是一步。

    風自足下起。

    青色道衣振的筆直。

    數百道若隱若現的清光,沿著墓道,向著周陵正門處湧去。

    狂風大作,四周的荒野上生出無數浮灰,漸欲遮天蔽日,天地變得一片昏暗。

    昏暗的世界裏響起無數道密集卻又清楚無比的切割聲。

    墓道的表面以及兩側巨石的表面上出現了無數道筆直而深刻的痕跡。

    有的巨石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黑,然後酥化,被風拂成最細微的沙礫。

    那些清光看似尋常,實則隱合萬物流轉之理,乃是道法的具體呈現,有著難以想像的威力。

    商行舟全力出手,萬千道法盡在其間,陳長生如何能敵?


    另一邊的原野上,犍獸倒山獠緩緩站起來,變成了兩座黑色的小山。

    有些奇怪的是,這兩隻恐怖的巨獸沒去救援陳長生,而是退到了滿天飛舞的沙塵暴裏。

    因為周陵的遮擋,商行舟沒能看到這幕畫面,也沒能看到當犍獸與倒山獠離開後露出的地面。

    那兩隻巨獸一直沈默地守臥在周陵北面,就是為了擋住地面。

    那是四座祭壇模樣的事物,已經非常殘破,但隱約還能看出來當初應該是碑座。

    忽然,荒野以及更遠處的草原上的狂風消失了,沙塵暴也消失了。

    溫暖的太陽重新出現在草原邊緣,靜靜地懸掛在那裏。

    周陵變得無比寂靜。

    那些代表天地規則至理的萬千道法,忽然消失了。


    一根細繩悄無聲息的斷裂,四顆石珠從陳長生的手腕落下,沿著墓道與陵山的斜面向下滾落。


    那些石珠看上去很普通,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落下的過程也看不出什麼神奇之處,在墓道上滾動時發出骨碌碌的聲音,與巨石撞擊時發出清脆的聲音,仿佛下一刻便會落入巨石之間的縫隙裏,再也無法滾出來,又或者摔個粉碎。

    無論從概率來說還是規則來說,這都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是,這些畫面都沒有發生。

    四顆石珠滾過墓道,越過巨石,看似隨意,沒有任何目的性,卻準確無比地向著周陵北面那四座祭壇而去。似乎在滾落的過程裏,這四顆石珠賦予了自己諸如意義、目的之類的屬性。

    隨著時間的推移,無序卻在趨向有序,偶然成為了必然,這完全不符合天地間法理規則。

    或者是因為這四顆石珠本就是超出規則的存在?


    ……

    ……

    毫無道理、卻又給人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四顆石珠來到周陵下方,分別落入了那四座祭壇模樣的事物裏。

    風再起然後驟亂,伴著一種格外遼闊以及深遠的感覺,四座石碑出現在了天地之間。

    大地震動不安,草原裏傳來妖獸們意味難明的嚎叫。

    那些黑色石碑的表面很光滑,刻著繁複難明的紋路,仿佛有著虛空一般的魔力。

    正是當年被周獨夫從天書陵裏帶走的天書碑。

    天光與原野裏的風,向著天書碑的表面不停灌注,然後消失在不知何處。

    無數草屑與碎土沙礫也隨之而去,但沒有消失。

    仿佛時光倒流,沙土漸漸把天書碑包裹起來,變成一根石柱,表面甚至有了被風雨侵蝕的感覺。

    商行舟看著陳長生說道:“這些天書碑果然落了你的手裏。”

    陳長生說道:“是的。”

    他選擇在周園裏挑戰商行舟,除了前面說的那兩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在於此。

    以他現在的境界根本無法參悟出天書碑的終極奧秘,自然也無法加以利用。

    在雪嶺遇見魔君以及在白帝城面對聖光天使時,他只能把天書碑當作擁有無限重量、堅不可摧的武器使用。

    唯有在周園裏,他才可以發揮出天書碑至少一部分的真實力量。

    因為這裏有周獨夫當年設置的祭壇以及陣法。

    天書碑變成的石柱並不穩定,表面不停地裂開,然後再次複原。

    無數悠遠而滄桑的氣息從那些裂縫裏溢出來,變成恐怖的清光。

   四道清光從天空飄落,正是商行舟所在的位置。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擊敗我嗎?”

    商行舟翻掌向上拍去。

    他站在地面,一伸手卻仿佛觸到了天穹。

    啪的一聲輕響。

    清光在天幕間流動。

    商行舟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神情依舊漠然。

    “現在該你選擇了。”


    清光流轉,天穹上隱隱出現了幾道非常細的裂紋。

    草原深處傳來獸群驚恐的尖叫,不知道是不是回憶起了數年前周園即將覆滅的那天。

    如果陳長生繼續用天書碑攻擊商行舟,很有可能獲勝。

    但也有可能在此之前周園便會毀滅。

    這就是陳長生要做的選擇。

    這一刻,他真的很想念那些劍。


    ……

    ……

   
(病漸好了,謝謝大家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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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19 06:20:24

第六十二章 我們都曾殺過

    餘人沒有拿起那串石珠,雖然知道那是天書碑。

    徐有容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必然是因為陳長生平日裏經常提起自己。

    但他也沒有辦法進入周園。

    不過他知道陳長生不會想要看到自己出現。

    如果真的遇到解決不了的危險,陳長生自然會從周園裏出來。


    ……

    ……

    白草道筆直且漫長,行走在上面,會經歷極其短促的四季變化。

    沒有用多長時間,陳長生便經歷了春夏秋冬,撞進了狂亂的暴雪裏。

    他向著風雪那頭奔跑不停,臉色比雪還要蒼白。

    風雪深處的那座廟已經變成了很小的黑點,正在燃燒。

    白草道十里處有廟,百里處有廟,千里處也有廟。

    陳長生與商行舟遇見了三次,分別就在這三座廟。

    不管他有沒有進廟躲藏,總是會被發現。

    或者是因為他們師徒相處時間最長的地方,便是西寧鎮的那座舊廟。

    三次短暫而凶險的遭遇戰,讓陳長生的傷勢變得更重。

    有些智慧相對較低、野心更足的妖獸,忍不住現身想要幫陳長生,被商行舟的道劍斬成了碎塊。

    那些地段的草海被獸血盡數染紅,畫面看著很是血腥。

    哪怕局勢如此危險,陳長生依然沒有離開周園的意思。

    自行離開,把商行舟困在周園裏,這不是選項,因為那樣不是對戰。

    而且當他開啟空間通道的時候,極可能會被對方抓住機會。

    因為這個原因,他甚至沒有嘗試過利用周園規則進行空間轉移。

    更重要的是,他為了擊敗商行舟所做的準備,全部都在周園裏。

    在離宮靜思的這些天裏,他準備了很多。

    只是那些手段都建立在他能夠出劍的基礎上。

    但剛進周園,所有的劍便沒了,又能怎麼辦?


    他這樣逃避,何時是個頭?

    或者說他究竟要去哪裏?

    草海裏落下的雪忽然變得有些暗沈。

    那是天光變化的緣故。

    巨大的陰影,籠罩住了前方的道路與荒野。

    陳長生如一道煙,破風雪而出,向著陰影深處疾掠而去。

    周陵在那裏。


    ……

    ……

    靴底在粗糙的青石表面上留下微陷,邊緣隱隱可以看到蛛網般的裂痕。

    呼嘯的寒風帶動著衣袂,筆直的仿佛刀光。

    陳長生不停飛掠,很快便到了周陵的中段,那條熟悉的墓道盡頭處。

    當年這裏曾經有一棵名為桐宮的青樹。

    他與徐有容直面被南客喚醒的金翅大鵬,還有恐怖的獸潮。

    劍池醒了過來。

    萬劍成龍。

    曾經的故事並沒有過去太長時間,卻已經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

    金翅大鵬在秀靈族的故地吸收著天地精華,等待著真正的成熟。

    南客在離山夜夜聆聽劍音清心,不知何時才會真正的醒來。

    妖獸們過了數年的美好生活,不知過了今天之後還能不能繼續。

    今天他的對手只有一個人,說到恐怖程度卻絲毫不遜,甚至更加可怕。


    祭壇邊緣的碎石子被風吹的滾動起來,觸到布鞋的邊緣才停止。

    商行舟望著周陵,臉上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我不知道你在這裏準備了些什麼。”

    他對陳長生說道:“但就像我最開始時說過的那樣,沒有奇跡。”

    陳長生說道:“我以為,星空之下出現像周獨夫這樣的人,本就是一種奇跡。”

    不管後世對周獨夫的評價如何,很多人都會同意他的看法。

    星空之下最強者,真正意義上的打遍天下無敵手,當然就是奇跡。

    聽到這句話,商行舟安靜了會兒,然後笑了起來。

    “你可知道為何王之策並不喜歡我,卻願意來幫我?”


    他看著陳長生說道:“你又知道不知道,為何我們那一代的老人們彼此之間可以勾心鬥角、爾虞無詐、彼此算計,但當面對外敵的時候,或者說是被逼到最後時,卻會表現出一致對外的意志?”

    陳長生說道:“因為你們共同的經歷。”

    商行舟平靜說道:“是的,因為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共同的敵人。”


    陳長生說道:“我以前以為是魔族。”

    商行舟說道:“魔族的存在當然是團結的理由,但更重要的還是那個人。”


    陳長生說道:“我不是很理解。”

    商行舟說道:“因為那個人讓我們看清楚了自己,看清楚了彼此,從此可以坦誠,而且信任。”


    陳長生說道:“看清楚你們究竟想要什麼?”

    商行舟說道:“同時看清楚我們真實的思想是如何的醜陋,因為那畢竟是一件無恥的事情。”


    陳長生明白了,只能沈默不語。

    商行舟淡然說道:“你也曾經殺過周,但和我們當年比起來,只是兒戲。”

    陳長生要殺的是周通。

    當年,那些人殺的是周獨夫

    “如果說他是奇跡,殺死他的我們難道不應該是真正的奇跡嗎?”

    商行舟的眼神很冷漠,就像在看著一個死人。

    很多年前,那個人都被他們殺死了,更何況是陳長生。

    千年來最著名、持續時間最長的謎團,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解答。


    很多人的猜想,茶館酒樓裏經久不衰的話題,在這一刻終於被證實。

    毫無疑問,這是世界最深層次的秘密。

    陳長生卻很平靜。

    他看著商行舟問道:“你怎麼就確定他真的死了呢?”

    這裏是周獨夫的陵墓。

    他站在陵墓門前提出這個問題。

    感覺是在代表陵墓裏的那個人發問。

    寒風拂動著荒野裏的沙礫,發出仿佛有時間感覺的聲音。

    商行舟的眼睛眯了起來。


    ……

    ……

   
(病的有些煩人,盡可能爭取早些恢複健康,如過去一年一樣,再次祝大家身體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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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16 00:59:24

第六十一章 道路以目

    陳長生的呼吸變得非常平緩,間隔非常長,但並沒有完全消失,顯得非常自然。

    就像是溪裏的石頭與繞石遊動的魚,有動靜,卻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甚至還有心情看了一眼廟外的天空。


    天空是湛藍的,上面塗著一些絮狀的雲絲,很是美麗。

    雲層邊緣有個黑點,應該是負責監視的灰鷲。

    按照他的命令,無數妖獸隱藏在草海裏,沒有靠近白草道。

    他知道師父的強大與可怕,如果讓妖獸出擊,即便能為他自己爭取一些時間,得到某些好處,但妖獸們必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甚至整片草海都可能被染紅。而且就像在天書陵裏他對世人說的那樣,既然是他們師徒之間的事情,那就應該在師徒之間解決,何必牽連整個世界。

    商行舟同意了他的請求,收回了賜予他的所有東西。

    他甚至直言自己天賦不如陳長生,所以要加十歲。

    他很坦然,而且平靜。

    師徒二人憑本事戰上一場,這才是真正的公平。

    只不過有些事情陳長生想不明白。

    他是無垢之軀,洗髓與通幽都是最完美的程度,聚星之時更是一百零八處氣竅全通。就算缺少很多時光的淬煉,缺乏底蘊與強者對戰的經驗,但自己與師父的差距為何會如此之大?

    這與謙遜或者自信無關,也與感情無關。

    在理智與邏輯上,他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商行舟的掌法很玄妙,但那種力量呢?

    那種在領域之下,卻隱隱能突破規則上限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陳長生看著廟外的天空,想著這件事情。

    繞著日不落草原緩慢轉動的太陽,出現在那片天空裏,闖進他的視野。

    那輪紅日並不刺眼,而且沒有什麼真實的溫度。

    周園裏的太陽是假的。

    外面的世界裏,則有一個真實的太陽。

    那個太陽有難以想像的熱量,散播著無窮無盡的光輝。

    陳長生忽然明白了。

    商行舟修行萬千道法,真元根基卻不是國教正統的星輝入體,而是焚日訣!

    可那不是只有陳氏皇族才可以修行嗎?

    忽然,陳長生鬢角的黑髮微微捲起。

    四周的溫度急劇上升,香案邊緣生出淡藍色的火苗。

    仿佛這間破廟裏出現了一輪真實的太陽!

    陳長生毫不猶豫,左手向後擊出,同時雙腳一蹬神像,撞破了破廟的後牆。

    轟的一聲,他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白草道兩側的草海裏。

    破廟開始熊熊燃燒。

    商行舟從火海裏走了出來,看著他消失的方向,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先前最關鍵的那一刻,他與陳長生再次對了一掌。

    這一次的情形與前兩次截然不同。

    他沒有占太多便宜。

    這個事實讓他的心情變得有些奇怪,緊接著有些淡淡的焦慮。


    火海裏的破廟發出啪啪的裂響聲。

    空氣裏似乎還殘餘著清脆的撞擊聲。

    就像是頑童們拿著石珠在玩遊戲。

    ……

    ……

    鑰匙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林老公公把門關上,轉身望向皇帝陛下的身影,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很是緊張。

    餘人扶著拐,撥開青藤,來到了百草園裏。

    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離開皇宮。

    百草園裏已經有人。

    白裙飄飄,正是徐有容

    王之策守在國教學院裏,沒有任何人能進去。

    最擔心陳長生的人,自然要在離國教學院最近的地方,時刻準備著出手救援。

    百草園與國教學院只有一牆之隔。

    看著徐有容,林老公公想起那夜她與陛下長談,想著這些天的事情,眼裏流露出了些怨恨的意味。

    餘人看著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微寒的樹林裏看不到太多青芽。

    石桌與石凳有些微涼。

    徐有容說道:“娘娘就葬在這裏。”

    餘人靜靜看著那片草地,沒有說什麼。

    徐有容忽然說道:“餘人二字合起來就是徐字。”

    餘人的名字不是先帝所取,也不是聖後娘娘所取,而是商行舟取的。

    這是她最近才想到的事情,因為她最近才開始想那份婚約的細節。

    當初太宰與商行舟約定的婚事裏,沒有指定她要嫁給誰,只要是商行舟的徒弟就可以。

    從餘人的名字來看,最開始的時候,商行舟極有可能選擇的是他。


    餘人沒有否認。

    當初在西寧鎮舊廟,他拒絕了這門婚約,所以師父才會選擇陳長生

    徐有容問道:“為什麼?”


    能夠擁有一位真鳳轉世為妻子,對皇位有極大好處。

    更不要說那時候,她已經被南方聖女看中。

    餘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擱在石桌邊的拐杖。

    徐有容說道:“陛下你這種想法是錯的。”

    餘人比劃道:“但不能指親,不然對方不滿意,想要退親該怎麼辦?”

    徐有容冷聲說道:“就像所有的事情一樣,所有你不想要的,便會輪到他。”

    這是她對西寧鎮舊廟最大的不滿。

    她越在意陳長生,便越不滿。

    每每想著他這些年的生活,她便心生憐惜。

    餘人的臉上盡是歉意。

    “如果你對他真有歉意,最好快些表現出來。”

    徐有容看著他淡然說道:“不然他今天若死了,你哭的再慘,我也只能認為那是虛偽。”

    餘人有些不解。

    這時候商行舟與陳長生在周園裏。

    想要進入周園只能通過那塊黑石。

    黑石在王之策的手裏。

    為了保證這場戰鬥的公平,王之策不會允許任何人進入周園。

    除非商行舟與陳長生自行出來。

    就算他們想幫陳長生,又如何能夠做到?

    “天書碑是通道。當年周獨夫斷碑直接把天書陵變成了十三陵,後來這些天書碑被他安置在了周園裏,我想這些天書碑是不是和那座石碑一樣有相同的效果。”

    徐有容從手腕上退下一串石珠,放到了餘人的身前。

    看著那五顆石珠,餘人很吃驚。

    那夜的深宮談話,他便知道徐有容很喜歡自己的師弟。

    但直到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師弟也很喜歡她。

    餘人看著她的眼神忽然變得更加柔和。


    他從衣袖裏取出一個匣子,放到徐有容的身前。

    徐有容打開那匣子,發現裏面是糖漬梅子。

    她有些不解,但還是拈了一顆送進了唇裏。

    有些微酸,有些微甜。

    這是善意還是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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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15 08:47:31

第六十章 動身如劍

    當初在白帝城,別樣紅把自己與聖光天使的對戰經驗、通過西陵萬壽閣的絕學:一點紅-盡數灌輸到了陳長生的腦海裏,其中便有他生前最後幾年慣用的拳法精髓。

    以前別樣紅沒有用拳的習慣。

    天書陵之戰時,他親眼看著天海聖後的拳頭打出了破天滅地的氣勢,有所感悟,才創出了這套拳法。

    這並不意味他對天海聖後表示臣服,這種向強者學習的態度反而代表著真正的無畏。

    無畏的拳頭,擁有著難以想像的強大威力。

    當陳長生揮拳的時候,數百丈方圓裏的空氣都被帶動了起來,生起一陣颶風。

    那片樹林向著他的背影整齊地倒下,表示出自己的敬畏。

    商行舟也沒能避開這一記無畏的拳頭。

    但他接住了這記拳頭。


    轟的一聲巨響,草屑與水滴還有爛泥滿天飛舞,遮天蔽日。

    那片樹林緩緩回複了挺直,狂風漸漸消失。

    受到恐怖力量的碾壓,本來鬆軟的地面整齊下陷,堅硬了無數倍。

    陳長生的拳頭抵在他的掌心上,無法再進。

    如果這時候藏鋒劍鞘還在身邊,他可以想出十幾種方法向商行舟發出最淩厲的攻擊。

    現在他連劍都沒有。

    好在這並不意味著他無法出劍。

    草原邊緣的溫度忽然急劇升高,近處的水草甚至變得焦黃起來。

    陳長生動用了威力最大、最為決絕的燃劍。

    他身體裏的真元開始狂暴的燃燒,通過化為劍身的右臂,向著商行舟源源不絕地噴湧過去。

    商行舟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依舊那般漠然。

    他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有一種無法撼動的感覺。

    一道極其雄渾的力量從他的掌心生出。

    陳長生的拳頭無法再進一寸。

    那道雄渾的力量有些特殊,不像是星輝凝蘊而成,要顯得更加猛烈,仿佛擁有真實的熱度。

    從顯現的跡象來看,倒更像是陳長生用燃劍調動的真元。

    陳長生隱約猜到了某種可能,很是震驚。

    但他來不及思考,因為商行舟的反擊到了。


    就像在暮峪峰頂那樣。

    商行舟的右手看似隨意地落下,如落葉入風,根本無法捕捉軌跡。

    陳長生還是無法避開。

    商行舟的右手落在他的胸口,很是輕柔,卻隱蘊著堪比天地的力量。

    堅硬的、剛剛下陷的地面上出現了兩道深刻的犁溝。

    陳長生倒退到犁溝的邊緣,小腿撞到了地面,整個人飛了起來。

    他就像塊被力士擲出的石頭,伴著呼嘯破空的聲音,變成天空裏的小黑點。

    商行舟的視線隨之而動,落在數里之外。

    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欣喜,也不像先前那般漠然,而是蹙了蹙眉。

    清風忽至,道袖微飄,他化作一道青煙,向那邊疾掠而去。

    ……

    ……

    數里外,陳長生倒在水裏,臉面朝下,看著就像具死屍。

    忽然,他翻身而起,沒有轉頭看一眼,便向著前面狂奔而去。

    他快若奔馬,帶出一路水花,只是隱約可見右臂有些僵直,似乎是受了傷。

    誰也不可能硬接商行舟的兩掌,哪怕在周園裏他必須壓制住自己的境界。

    陳長生還能活著,還能奔跑,除了身體強度,更重要的是,商行舟的兩掌並未完全擊實。

    在商行舟兩次落掌的最後時刻,他都橫起了手臂,擋在了胸前。

    沒有劍,依然還是要用劍。

    在他動用燃劍之前,他已經用了笨劍

    天下第一守劍。


    而且他無法避開商行舟如落葉般的掌法,但可以選擇被攻擊的位置。

    他還可以選擇在被攻擊之後如何卸力。

    他甚至在空中還用了一次耶識步。

    所以他知道自己會落在那裏。

    這裏已經是日不落草原,也正是他想要來的地方。

    當確認無法用耶識步擺脫商行舟後,他便開始準備接下來的事情。

    現在看來他成功了。

    草原裏那些越來來越密集的嘶鳴聲與磨擦聲,仿佛都是在為他慶賀。

    事實上,那是異蛟等妖獸聞到了他的氣息,前來歡迎。

    妖獸們很快便感知到了商行舟的存在。

    恐懼之餘,妖獸們依然奮勇地趕了過來。

    十餘隻異蛟在水草間不停地遊動,抹去陳長生留下的痕跡。

    更多的異蛟帶著腐臭的氣息,悄無聲息地向著數里外的商行舟潛去。

    遠處的天空中出現一些黑點,應該是灰鷲正在趕來。

    相信再過些時候,如潮水般的妖獸便會淹沒這片草原。

    但這並不是陳長生的本意。

    他冒著被商行舟發現蹤跡的危險,喝道:“退下!”


    ……

    ……

   商行舟正站在一枝孤伶伶的葦草上,隨風輕輕上下。

    他聽著水裏傳來的微聲,感知著隱藏在草原裏的那些氣息,挑眉說道:“孽畜,找死。”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如雷般炸響,傳遍了整片草原。

    那是陳長生的聲音。

    商行舟挑起的眉漸漸落下。

    他有些意外。

    ……

    ……

    沒有妖獸敢不服從陳長生的命令。

    因為他是周園的主人,更因為他挽救了這個世界。

    妖獸對他的服從,是發自靈魂與本性的。

    聽到他的命令後,哪怕最凶性難馴的風狼都悄無聲息地退走了。

    在周陵前方,那隻巨大的健獸與倒山獠對視一眼,重新伏低了身體。


    草原重新回複了寂靜,只能聽到昆蟲的鳴叫與輕柔的水聲。

    陳長生的腳落在了實地上。

    白草為道,霜色如前,那間破廟還在原先的地方。

    他奔進舊廟,來到神像之後坐下。

    他的呼吸有些沈重,臉色更加蒼白。

    他從指間取下金針刺進頸間兩處氣竅,然後閉上眼睛開始冥想。

    壓制境界的商行舟並不是他此生遇到過的最強對手,給他的壓力卻是最大的。

    無論是當初在潯陽城遇到朱洛,還是在寒山遇到魔君,他都不像今天這般難以承受。


    從暮峪峰頂到這間破廟,沒有多長時間,交戰只有兩個回合,他便疲憊到了極點。

    這大概便是學生挑戰老師,必須承受的心理壓力。

    只是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也不知道他究竟準備撐到哪裏去。

    陳長生忽然睜開了眼睛。

    商行舟到了廟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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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14 03:55:49

第五十九章 十年之約

    周園裏的天空比真實世界的天空要低,比較容易用肉眼衡量距離。

    從暮峪向著地面墜落的過程裏,陳長生清楚地看到碧藍的天空正在急速遠離。

    凜冽的寒風像刀子般割著他的臉頰,讓他想起幾年前在周園被南客雙翼追殺的時候,他從湖裏破水而出,眼看著便要被殺死,忽然有一隻手從夜空裏伸了過來,抓住了他的衣領,帶著遠離。

    可惜今天徐有容不在周園裏,自然沒辦法抓住他。


    好在暮峪下方到處都是水草與湖,或者會留下一線生機。

    一聲巨響在他的耳邊響起。

    柔軟的湖面變得無比堅硬,無數道痛楚從他的身體各處湧入腦海。

    那一刻,他覺得所有骨頭都快要斷掉。

    無數的綠色的、冰冷的湖水向著他的臉狂瀉,不停地拍打。

    他再次想起三年前在湖水裏逃亡的畫面。

    鮮血從他的唇角流出,在水裏彌漫開來,變成一片淡粉色的霧。

    數百隻魚兒從四周的水草裏遊了出來,近乎瘋狂一般地遊進那片血霧裏,不停地穿梭。

    被天海聖後逆天改命後,他的血液不再是美味卻又劇毒的蜜糖,但依然有著難以想像的好處。

    無論哪種等階的生命,本能裏都願意親近他的血水。

    所謂親近的欲望,有時候就是貪婪,二者之間並沒有什麼區別。


    那些在血霧裏瘋狂遊動的魚兒,就像某些人類一樣,在巨大的誘惑面前,根本沒有什麼理智可言。

    真正神智不清的人,反而比較不容易受這種誘惑。

    昏迷之前,陳長生就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問題,最後想到了南客

    他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水底。

    水草在四周慢慢地飄舞,不時觸碰一下他的腳。

    就像是虛無裏探出來的惡魔的手,想要把他拖進無底的深淵裏。

    他睜開了眼睛。

    從昏迷到醒來,只過去了非常短的時間。

    湖麵還沒有被水完全填平。

    陳長生擡頭望向水面,動了起來。

    他的雙腳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踩動著,帶起兩道水龍,氣勢驚人。

    嘩的一聲,湖面生出一道白色的水柱,看著就像是倒流向天的瀑布。

    陳長生落在湖畔,準備向東北方向另一片小湖疾掠。

    那座小湖可以通往周園另外那面的世界。

    只要到了那邊,借助遮天劍當初殘留的劍意掩護,他應該能藏一段時間。

    他需要這些時間來思考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至少要把現在的傷勢穩定下來。

    但他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轉身。

    商行舟站在對面的岸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陳長生的臉色有些蒼白。

    他生來無垢,在國教學院完美洗髓,在北新橋底浴過龍血,除了魔君,沒有誰能與他比身軀強度,再加上最關鍵那一刻的變化,所以他從暮峪峰墜落到十餘裏外的地面,仍然還能活著。

    但他還是受了不輕的傷。

    他的肋骨沒有斷,上面已經有了裂痕,痛楚深刻入骨。

    最關鍵的是,他的識海受到了極大震撼,道心無法歸寧。

    最絕望的是,他現在沒有劍了,就連劍鞘也不在身邊。

    這意味著他無法召喚出劍鞘裏的數千道劍。


    這些天他在離宮石室裏練劍不輟,靜思參玄,把狀態調整至巔峰,就是為了今天這一戰。

    為今天這一戰,他準備了很多。

    蘇離傳給他的三劍,在離山體會的劍意,南溪齋的分劍術以至劍陣,都已經被他融會貫通。

    他相信處於最佳狀態的自己,在周園裏應該有資格挑戰自己的師父。

    然而,就在這場戰鬥剛剛開始的時?,他便失去了自己的劍。

    全部的劍。


    他這些年能夠戰勝那麼多的強敵,靠的就是劍。

    他被世人稱作劍道天才,現在甚至有很多人覺得他已經是劍道大師。

    可是如果沒有了劍,他還能做些什麼?他還能是什麼?

    現在的問題是,商行舟為何伸手便能奪了他所有的劍?


    對陳長生來說這不是問題,只不過在以往的這段歲月裏,他忘記了這些事情。

    很多年前,他在溪畔斬下那隻黃金巨龍的龍鬚,煉成了一把劍,交給了自己的徒兒。

    那就是陳長生帶在身邊多年的無垢劍

    那把劍鞘本來就是以前離宮裏的重寶——藏峰

    也是商行舟從離宮裏帶走,然後交給他的。

    商行舟說的沒有錯。

    不管是無垢劍還是藏鋒劍鞘,都是他給陳長生的。

    就連與徐有容的婚約,也是他給陳長生的。

    當餘人拒絕了之後。

    既然一切都是他賜予陳長生的,那麼他自然隨時都能收回。


    這是資格,更是能力。

    毫無疑問,這是最強的勝負手。

    只不過這個手段未免藏的太深了些。

    深的有些令人心寒。

    當初他在西寧鎮舊廟接過那把短劍,到現在已經有十年了吧?

    商行舟接下來說的話,更加令人心寒。

    “你今年多大了?”

    陳長生是他的學生,是他在西寧鎮養大的。

    但他不知道陳長生的年齡。

    不管是刻意的,還是無心的,終究是冷漠的。

    陳長生說道:“不管多大,總之是過了二十。”

    商行舟沒有在意這句話裏的隱意,說道:“我的天賦不如你,所以加十歲。”

    陳長生明白了他的意思,沈默了會兒,說道:“好。”

    三十歲的商行舟與二十歲的陳長生究竟誰更強?

    沒有人知道。

    哪怕今天這一戰之後,依然沒有人知道。

    因為陳長生沒有了劍。

    嘩嘩!

    水聲響起。

    魚兒們追逐著血霧來到了水面。

    湖水翻騰不安,看著很是熱鬧喜慶,但看著久了,又讓人覺得有些惡心。

    數朵血花忽然在水面上盛開,殘缺的魚兒向著水底沈去。

    商行舟消失在對岸。

    陳長生也消失了。

    四周的水草裏出現了一隻腳印。

    緊接著在更遠的地方出現了第二隻腳印。

    腳印平空顯現,之間看不出來任何關聯,顯得格外詭異。

    當陳長生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數百丈外的一片樹林旁。

    而當商行舟再次出現的時候,就在他的身前。

    他用了耶識步,依然無法勝過商行舟的身法。

    那麼試試拳頭?

    他的識海裏出現了一個畫面。

    別樣紅靜靜看著他,指尖抵住他的眉心。

    然後有無數畫面紛至遝來。

    那些畫面裏有流光,每道光都是一記拳頭。

    畫面消失。

    無數道光變成一道光。

    無數記拳變成了一記拳。

    陳長生握拳,向著對面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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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13 01:39:03

第五十八章 戰鬥開始的地方,突然的轉折!
    (實在不知道章節名怎麼寫了,剛好又是大高潮,那我們就來驚歎號流吧!前幾天在開會,拿了獎,謝謝閱文,謝謝大家,我會認真寫小說的,數量可能差點,質量不錯,就像這一章和後面幾章,我準備了兩年,感覺挺好。)


    ……

    ……

    看著手裏的這塊黑石,王之策有些感慨。

    這塊黑石本就是他的。

    陳長生在大朝試後從淩煙閣的石牆裏取了出來。

    當年王之策一時興起在淩煙閣裏做了這個手腳,更多程度上是惡趣味,是對太宗皇帝的無聲嘲笑。

    他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居然還有人知道這個秘密,會有人拿到了這塊黑石。

    然後便是一夜星光籠京都,陳長生聲名大震。

    很多人都說陳長生很像他,無論天賦還是氣質以及遭逢。

    陳長生拿到了他藏在淩煙閣裏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來說就是他的傳人。


    或者是因為這些原因,王之策一直都比較欣賞陳長生

    所以當年他才會在寒山出現,在魔君的手下保住陳長生的性命。

    今天他前來京都說服徐有容,也是存著對陳長生的善意。

    當他接住陳長生扔過來的黑石,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做的這些事情全無必要。

    陳長生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與他的老師戰鬥的準備。

    他挑選了一個最合適的戰場。

    就是黑石通向的那個地方。


    ……

    ……

    王之策看著那塊黑石的時候,小黑龍在看著他,眼神裏滿是仇恨。

    數百年的幽禁,可以想像那份仇恨有多深。

    看著陳長生把那塊黑石扔給王之策,她更是生氣,有些不甘心地冷哼了聲。

    王之策沒有理會,對著商行舟與陳長生說道:“請各自珍重。”

    商行舟神情漠然,沒有回話。

    陳長生平靜回禮,對小黑龍點頭示意。

    寒風忽起,雪花飄舞,小黑龍離開了國教學院。

    商行舟望向陳長生。

    無風而起浪,湖面的薄冰片片碎裂,變成寒霧。

    湖水起伏不停,起始溫柔如訴,隨後狂暴如怒,拍打湖岸,卷起碎雪。

    浪花破空而起,生出無數水珠,仿佛暴雨。

    陳長生望向商行舟

    師徒二人的目光相接。

    轟的一聲悶響。

    無論是飄舞的雪花,還是薄冰碎成的寒霧,或是湖水倒濺而成的暴雨,都變成了青煙。

    無數縷青煙在湖面上到處流溢著,折射天光,幻出無數瑰麗的畫面,其間有道彩虹若隱若現。

    水霧煙塵漸漸消失,陳長生與商行舟的身影已經不見。

    王之策走到大榕樹下,望向那道彩虹的遠端,默然無語。

    國教學院確實是這對師徒最合適的戰場。

    但戰鬥開始的地方是周園


    ……

    ……

    周園是一個小世界,有著非常特殊的規則。

    周園裏能夠容納的境界上限取決於周園主人的境界

    當年周獨夫在世的時候,他的境界實力無比強橫,周園可以容納的境界自然也可以視為無上限。

    不論是曾經的魔君,還是那條偉大的玄霜巨龍,又或者是少年英發、不可一世的陳玄霸,還有隨後的那些絕世強者,都可以進入周園,並且在裏面發揮出自己最巔峰的實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間接或者說提前證明了,這些強者的境界實力不可能超過周獨夫,最多便是平級。

    周獨夫死後,周園失去了主人,規則自行改變,只能允許通幽境的修行者進入其間,不然便會觸動禁製,引發規則滅殺,或者反過來導致周園崩潰。

    現在周園在陳長生的手裏,能夠容納的境界上限有所恢複,已經到了聚星巔峰

    這些年無論在寒山與雪嶺面對魔君,又或是面對別的神聖領域強者,陳長生始終沒有嘗試用周園困住對方,除了擔心這些神聖領域強者對空間規則的掌握,更多的原因便是擔心周園會崩潰。

    就像當初金翅大鵬現世,萬劍成龍的時候。

    今天的情形則是完全不同。

    這是一場邀戰。

    商行舟同意進入周園,便是認同了這個條件。

    他會把境界修為壓制到神聖領域之下。


    如此一來,他不會受到周園規則的攻擊,周園也不會有崩潰的危險。

    更重要的是,師徒二人的境界會被拉到同一個程度。

    雙方較量的是道法戰力,還有智慧。

    這會是一場公平的戰鬥。

    ……

    ……

    首先感知到國教學院裏空間扭曲的是王破相王

    然後是曾經守護那道彩虹的三位離山劍堂長老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國教學院裏發生了什麼事情。


    震驚與意外引發的沈默沒有維係太長時間,百花巷裏的寂靜終於被打破。

    中山王發出一聲冷笑,幾位神將的臉上流露出嘲諷的神情。

    一間茶樓上傳來摔杯的聲音,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陳長生是周園的主人,這早已經不是秘密。

    按道理來說,他可以利用周園的規則進行戰鬥,擁有著極大的優勢。

    但依然沒有人相信他能戰勝商行舟

    他們之間整整差了一個境界。

    哪怕商行舟把自己的境界壓制在神聖領域之下。

    這個差距依然存在。

    存在便是存在,不會因為原因而消失。

    無論經驗、智慧、眼光、所有的領域,商行舟都要遠勝陳長生

    曾經蹈過滄海的人,怎會跨不過一條小溪?

    攀過最高雪峰的人,回到地面,難道就不知道如何行走?

    就像小黑龍,雖然還沒有成年,正式晉入神聖領域,但她的某些屬性,天生就是神聖境界,所以她可以堪稱神聖領域以下無敵。

    自行把境界壓制到神聖領域之下的商行舟,也是相似的存在,而且更加可怕。

    陳長生如何能夠擊敗他?更重要的是,就算陳長生在周園裏藏著某些神奇手段,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商行舟完全可以強行退出周園,到那時候,陳長生又能怎麼辦?


    ……

    ……

    這些人想的問題,做為當事人的陳長生與商行舟自然想的更加透徹。

    他們這時候正站在暮峪的最前方。


    遠處的那輪紅日緩慢地繞著草原行走著,把懸崖塗成了紅色。

    曾經有很多了不起的人來過這裏。

    周獨夫陳玄霸,山海劍的主人,還有很多。

    這裏曾經出現過很多奇跡。

    比如徐有容將死之時,鳳魂再次覺醒。

    “你想要創造奇跡,但這裏早就已經證明了沒有奇跡。”

    商行舟說道:西客敗了,離山祖師敗了,陳玄霸也敗了,永遠是周獨夫在贏。”

    如果說有命運這種東西,那麼命運的注解便是強者恒強。在真實的力量面前,熱血、渴望、夢想、理想、堅持、勇氣、犧牲,這些看上去美好的詞語,沒有任何意義。

    陳長生說道:“師父你說我活不過二十歲,但我做到了。”

    商行舟說道:“那也是依靠的力量。”

    “但那不是命運,至少不是你給我安排的命運。”

    陳長生看著暮峪下方的草原,
看著那些比三年前豐沃了無數倍的水草,與那些若隱若現的獸群,沈默了會兒,轉身望向商行舟說道:“我把這稱之為奇跡。”

    商行舟靜靜看著他說道:“是嗎?”

    他的道袖輕飄,舉起了左手。

    五根穩定而修長的手指,對準了陳長生。


    清風徐來,暮峪上老樹微搖。

    畫面很美,陳長生卻感覺到強烈的危險。

    他的手毫不猶豫落在了劍柄上。

    他準備撥出無垢劍,橫劍於胸,施展出很久沒有用過的笨劍

    他穿的是折袖的衣服,袖口很短。

    他的雙肩一直很放鬆。

    整個大陸,除了劉青再沒有誰比他的出劍速度更快。

    如果這樣還來不及,他還有更快的劍。

    他只需要神念一動,劍鞘裏的數千把劍便會魚貫而出,組成一片劍的海洋。

    不要說商行舟把境界壓制在神聖領域之下,就算是平時的商行舟,也不可能在瞬間破掉南溪齋劍陣


    只要給他片刻時間,他便能找到機會。

    然而。

    他的手沒能落到劍柄上。

    數千道劍也沒能淩空而出,布成南溪齋劍陣。

    因為他的劍不見了。

    無論無垢劍還是劍鞘都不見了。

    暮峪上的清風拂動著他的衣帶,上面什麼都沒有。

    下一刻。

    商行舟的手裏多出了一把劍。

    他的手指修長而穩定,仿佛這把劍本來就是他的。

    “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包括這把劍和這個劍鞘。”

    商行舟看著他平靜說道:“你又如何能戰勝我呢?”

    清風繚繞,卻寒意浸骨。

    有雲自足下生。

    商行舟飄至陳長生身前,右手揮落。

    這一掌看著尋常無奇,卻仿佛暗合天地至理,給人一種避無可避的感覺。

    陳長生沒能避開。

    商行舟的手掌落在他的胸口。

    啪的一聲輕響。

    陳長生被震出了崖畔。


    在暮峪外的天空裏畫出一道弧線。

    像片落葉,又像塊石頭,無聲無息地向著數裏外的草原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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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10 04:33:20

第五十七章 戰前

    國教學院裏非常冷清,幽靜的仿佛像是一座墳墓。

    所有的教習與學生還有雜役都已經離開,蘇墨虞與唐三十六最後也走出了院門。

    蘇墨虞轉身看著被青藤遮掩的院牆,憂心說道:“他究竟準備怎麼打?”

    唐三十六的視線落在國教學院深處,沈默不語。

    這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天書陵神道之前。

    無數道視線落在陳長生的身上。

    輕柔的腳步聲響起,徐有容走到陳長生身旁。

    她沒有站到更前的位置,也沒有刻意落後一步。

    剛好與他並肩。

    看到這幕畫面,沒有人覺得詫異,也不覺得驚奇,神情反而變得輕鬆了很多

    從陳長生提出要與商行舟進行對戰的那一刻開始,很多人便已經提前預料到了這個畫面。

    無論是輩份還是境界實力,陳長生都遠遠不如商行舟,沒有任何正面挑戰的道理。

    那種生硬的公平才是真正的不公平,哪怕是他的敵人也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與徐有容聯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整個大陸知道,他們的雙劍合壁擁有難以想象的威力,甚至能夠突破神聖領域的限制。

    但即便如此,也沒有人看好他們能夠戰勝商行舟

    他們的雙劍合壁曾經在聖女峰上擊退過無窮碧,在白帝城裏硬撼過來自異大陸的聖光天使。

    但今天他們的對手是商行舟,當今大陸毫無爭議的最強者。

    商行舟的境界實力遠遠勝過無窮碧,甚至曾在天空裏生撕過一位聖光天使的翅膀。

    哪怕如徐有容推算的那樣,商行舟一直有隱傷,面對陳長生與她依然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陳長生說了一句非常出人意料的話。

    “這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情,我希望我們能自己解決。”


    他是看著徐有容說的,也是對王破和離山劍宗還有國教裏的那些強者們說的。

    聽著這話,滿場嘩然,心想這怎麼打?

    徐有容也很意外,不解地看著他,神情有些微惘。

    相反,商行舟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淡然說道:“好。”

    王之策也隱約猜到了陳長生的安排,微微挑眉說道:“我無異議。”

    這時有京都裏的最新消息傳了過來,國教學院已經清場。

    聽到這個消息,人們以為想明白了什麼。

    國教學院確實是今天這場戰鬥最合適的地點。

    但下一刻人們才現還是不知道陳長生準備怎麼打。

    ……

    ……

    去國教學院之前,商行舟去了皇宮。

    兩地相隔不遠,中間只有一堵斑駁而陳舊的宮牆。

    異常的天象正在逐漸消失,天空裏還有微雪飄落。

    商行舟站在廣場上,靜靜看著那座巍峨壯觀的大殿。

    雪花飄落在他的鬢間、衣上,沒有融化,而是就那樣粘著,仿佛變成了某種非真實的存在。

    十餘名太監宮女跪在廊下或是側門外的石階旁,低著頭不敢言語,渾身顫抖,恐懼到了極點。

    皇帝陛下在殿裏。

    商行舟靜靜看著那邊,看了很長時間,最終沒有進殿,轉身離開。

    沒有人知道這一刻他的神情有沒有什麼變化。

    聽完林老公公的低聲回報,餘人握著書卷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節變得蒼白了幾分。

    當商行舟站在殿外的時候,他一直在看書。

    他看的非常專注,所以頭很低。

    沒有人知道他有沒有把書上的內容看進去。

    也沒有人能看到他的神情有沒有什麼變化。


    守殿的陣法早就已經關閉,微寒的風從窗戶縫裏吹進來,拂動書頁,出嘩嘩的響聲。

    皇宮非常幽靜,就像是雲霧裏那座孤峰還沒醒來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殿裏有水聲響起。

    緊接著響起的是林老公公因為心疼而微顫的聲音。

    “陛下,用熱毛巾燙燙眼睛吧。”


    ……

    ……

    國教學院外都是人。

    以前這種情形出現過很多次。

    青藤宴後,滿京都的閑漢圍攻國教學院那次。

    司源道人淩海之王強行通過諸院演武,無數強者不停挑戰國教學院。

    天書陵之變後,國教學院被朝廷騎兵圍困三天。

    但今天與前面幾次很不一樣,因為國教學院外面非常安靜。

    不要說吵鬧與喝罵聲,就連議論聲都聽不到。

    整座京都,現在也是這般安靜。


    從王公貴族到修道強者再到普通百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即將到來的那場師徒對戰上。

    這場對戰還沒有開始,但已經被寫在了史書上。

    甚至可以說,這會是繼當年周獨夫魔君之戰後,最重要的一場對戰。

    往年會吸引住整個大陸注意力的大朝試,早就已經沒有人在意。

    那些考生與教樞處的教士還在青葉世界裏,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異樣。

    那盆青葉被擱在國教學院外某座酒樓的某個房間裏。

    唐三十六看都沒有看一眼。

    他在看著酒樓外。


    皇宮四周的所有街道都已經戒嚴。

    百花巷裏有很多人。

    他看到了王破,看到了相王,看到了中山王,看到了不知何時重新出現的木柘家老太君,看到了從天道院趕過來的淩海之王,看到了從太平道趕過來的司源道人,卻沒有看到徐有容

    ……

    ……

   徐有容去了桔園。

    婁陽王臉色蒼白,
不停地在屋子裏踱著步,嘴裏還碎碎念著:“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莫雨也很擔憂,看著他這副模樣,心情更是糟糕,問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徐有容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莫雨有些惱火說道:“那你就應該在那邊看著,來我這裏做什麼!”

    徐有容看著她說道:“我是來提醒你,按照我與陛下的約定,你應該做些什麼。”

    莫雨微微皺眉說道:“哪怕你明知道他極有可能會輸?”

    徐有容平靜說道:“如果他輸了,就直接動手。”

    莫雨怔住了,心想果然只有你才有資格做娘娘的傳人。


    ……

    ……

    小樓裏沒有春夏秋。

    房間裏的溫度非常低,就像是來到了嚴寒的隆冬。

    陳長生坐在窗前,閉著眼睛。

    桌上擱著一隻竹蜻蜓,還有神杖。

    小黑龍站在他身後,不停散著龍息。

    地板上沒有結出冰霜,因為所有的寒意都精確無比地落在陳長生的身上。

    低溫可以修複最細微的傷勢,可以讓身軀保持強度,可以讓識海更加平靜。

    在離宮那間石室裏,他清心悟劍多日,已經做了非常多的準備。

    但他知道,想要戰勝師父這樣的人,再多的準備也不足夠。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拿起神杖走出門外,去了一樓的某個房間。

    他把神袍收好,打開衣櫃取出那件單衣換上。

    那個房間是折袖的,這件衣服也是折袖的。

    這件衣服前襟很短,袖子更短,非常適合戰鬥,更適合拚命。

    做完這些事情,他走出小樓。

    商行舟已經站在湖畔。

    王之策在不遠的地方。

    陳長生伸手把一個東西扔了過去。

    王之策伸手接住,看了一眼,然後歎了口氣。

    果然是那塊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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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8 18:21:36

第五十六章 你不想試試嗎?

    “師父,當年你讓我去淩煙閣看王大人的筆記,說裏面有逆天改命的秘密,但我沒有看到。”

    陳長生對商行舟說出這句話後,天書陵裏的氣氛變得有些異樣。

    這是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哪怕師徒二人反目之後,這個秘密也沒有流傳開來。

    這句話本來應該三年前就出現,只不過在陳長生想來,既然西寧鎮舊廟裏的所有對話包括那些時光本身都是手段,再對往事發出痛苦的質問,又有什麼意義?而且他在淩煙閣裏得到了一座非常重要的天書碑,在王之策的筆記上看到很多秘密,生出很多感悟,給修道生涯帶來了非常重要的幫助,對他的人生帶來了很多警醒,已經足夠了。

    他接著說道:“我在那本筆記上隻看到了吃人兩個字。”

    王之策的臉上現出追憶往昔的神情,有些感慨,甚至可以說是感傷。

    那本筆記裏寫著他那些年的所見所聞,也就是大周朝開國前後最真實的那段歷史。

    最真實的歷史,往往也就是最黑暗的。


    看似平靜的陋巷讀書聲,不知遮掩了多少洛水花舫上的慘號。

    看似枯燥的朝堂生涯裏,不知隱藏著多少刀光劍影。

    王之策沒有提過百草園之變,但偶爾出現的某些詞語,已經揭示了那一夜的殘忍。

    所謂盛世,終究只能如一人所願,通往最高處的台階上到處都倒臥著血淋淋的屍體。那段歲月以及隨後的數百年歲月裏,充滿了父子相殘,兄弟相殘,夫妻相殘,君臣相殘,那麼……師徒相殘,自然也算不得什麼太誇張的事情。

    陳長生
沈默了會兒,說道:“我只是始終不明白,你為何不自己動手。”

    在三年前國教學院的雪夜裏,他與商行舟便討論過這個問題。

    當時他已經給出了答案,這時候再次提出,只不過是有情緒想要發泄。

    商行舟的心性道法堪稱完美,唯一的弱點就是陳長生

    因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殺盡京都滿城百姓,都可以說服自己有這樣做的理由。

    但在陳長生的事情上,他無法說服自己。

    越如此,他對陳長生越不喜。

    從西寧鎮開始,從那間舊廟開始,從很多年前開始就是這樣。

    隨著時間流逝,這種情緒越來越重,他也越來越不喜歡那個不喜陳長生的自己。

    他不想看見陳長生。

    到最後,他甚至希望陳長生從來沒有在天地之間出現過。

    他不想自己動手,因為那樣只會讓道心再難安寧。

    他希望陳長生死在別人的手裏。


    三年前在國教學院,他說過只要陳長生不回京都,他便不會再出手。

    可後來他還是無法忍受這種誘惑。

    於是周通死了,還有除蘇,還有來自大西洲的

    陳長生在雪嶺沒有死,聖女峰上又遇著險事。

    “我們修的是心意,世間萬物,唯心意無法自欺。”

    陳長生不解
問道:“難道我死在別人手裏,你就能說服自己與你無關?”

    商行舟看著他沒有說話。

    陳長生最後說道:“請親自出手吧,最後那一刻也許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難道您不想試試嗎?”


    ……

    ……

    我想試試。

    當年在潯陽城的風雨裏,面對著朱洛時,王破說過這句話。在白帝城裏,面對自己無法戰勝的對手時,軒轅破說過這句話。徐有容說過,陳長生也說過。

    與商行舟相比較,他們都還很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嘗試,有犯錯的餘地,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面對某些需要選擇的關口時,他們會表現的更加勇敢而且直接。

    那麼,你不想試試嗎?

    商行舟靜靜看著陳長生。

    陳長生與徐有容今天表現的確實很出色,令他欣賞,還有皇宮裏的那個孩子,沈默的更是精彩絕倫。

    但這些晚輩們還是低估了他藏在隱忍與沈默之後的縝密與如岩漿的恐怖威能。

    就算王之策被說服,置身事外,他依然有自信能夠控制住京都的局勢。


    他沒有任何道理答應陳長生的請求,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這句話。

    這是石壁莖枝上懸著的那滴蜜露,美好而且純粹,很容易令人動心。


    這讓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還是個少年道士的時候。

    洛陽城裏有座長春觀,長春觀裏有兩個小道士,叫做

    那時候他們還沒有分別去離宮附院國教學院求道。

    他們的師父自然是非同尋常的人物,最終卻悄無聲息的死去。

    那是真正的亂世,洛陽被圍很長時間,魔族在城外漫山遍野,天地間到處都是腥臭的味道。

    他們離開了洛陽,同行的還有一位姓的少年。

    在那段旅程裏,他們看到了很多淒慘的畫面,對他們各自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最終在某個地方,他停下了腳步,對著滿山暮色說道:“我還是想試試。”

    他隱姓埋名投在後來的太宗皇帝門下,結識很多了不起的人。

    那些人鮮衣怒馬,他則繼續站在陰暗的角落裏,沈默而且低調。

    不管後來多麼風光,他都依然如此。

    魔族還沒有滅亡,便一刻不能放鬆。

    最後他習慣了那樣的生活,甚至喜歡上了那樣的生活。

    陛下需要他這樣的人在暗中輔助,才能成為陛下。


    除了寥寥數人,再沒有人知道他是國教的正統傳人商行舟,只以為他是會治病的計道人

    當他推翻天海聖後的統治後,不顧朝野暗流湧動,也要重用周通,除了是事前的承諾,也因為他根本不覺得周通做的事情有什麼問題,幾百年來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只是偶爾還是會有些遺憾。

    再無少年時。

    商行舟看著陳長生,看著他平靜而堅毅的眼神,看著他清楚的眉眼,心想——就是這樣的少年。


    數百年過去了,現在早已不是洛陽被圍、人人相食的慘淡年景,無論今天的結局如何,無論是否會有內亂,人族再不用擔心會回到那般恐怖的歲月裏,人們再也不會辛苦的活著。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也不再需要這般辛苦的活著?

    從現在開始,他可以活的更加自如些,放肆些?

    他靜靜地看著陳長生,忽然說道:“好吧,讓我們試試看能不能結束這個故事。”

    先帝病重,天海無意還政,他就開始寫這個故事。

    這個故事的開端,是那片布滿白沙的大陸在星海對面那位存在的幫助下結出了一個果子。

    那麼這個故事自然要以那個果子的死去為結束。

    ……

    ……

   
(憋誤會,看我——擇天記這個故事可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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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6 06:49:54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7-1-6 06:51 編輯

第五十五章 一隻暗夜中靜靜沈去的黃河鯉魚

    寒風凜冽,微雪輕飄。

    吳道子滿臉怨憤,渾身是血,箕坐於冰冷的地面上,對著天空不停地罵著髒話。

    但他不敢有任何動作,甚至不敢低頭,因為他的脖頸處的寒意越來越盛。


    不是因為有雪花落入衣領裏。

    因為安華在身後一直盯著他的脖頸,手裏握著鋒利的短刀。

    ……

    ……

    王之策盯著陳長生的眼睛,微微挑眉,視線變得鋒利無比。

    看到陳長生在天書陵出現,他便知道吳道子失手了。

    他並不在意,心想以吳道子的輩份以及盛名,離宮或者會把吳道子囚禁起來,但應該不會加以折辱。

    他怎樣也沒有想到,陳長生竟然會用吳道子的性命威脅自己。

    可以想見此時吳道子的處境應該非常糟糕。

    王之策對這種感覺有些陌生。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敢對他動心思了。

    無論是好心思還是壞心思。

    當年商行舟出入淩煙閣名臣的府邸,也未曾對他有過想法。


    不然歷史或者會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

    更不要說威脅他。

    他靜靜看著陳長生,沒有說話。

    他是千年來最有名的書生,但他絕對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更與文弱二字無關。

    當年他統領人族與妖族的聯軍,從天涼郡殺至雪老城下,一路血流飄杵,屍橫遍野。

    說到殺人這種事情,今日天書陵裏的所有人加起來,也沒有他殺的人多。


    他的眼神仿佛深淵,又有熊熊烈焰。

    陳長生卻根本不懼,平靜地與他對視,沒有收回那句話的意思。

    一聲輕響,殘雪飄舞。

    徐有容的右手輕輕落在齋劍的劍柄上,潔白的羽翼緩緩擺動。

    苟寒食等人與三位離山劍堂長老沒有說話,直接取出了劍,做好了衝殺的準備。

    王破不再抱臂,左手握住刀鞘,隨時可以撥刀。

    曾經斬斷洛水的鐵刀再次出鞘時,天書陵外的那條河還能繼續流淌嗎?

    慈澗寺、三陽宗等少數南方宗派的長老們,掙紮片刻後,終於再次舉起了手裏的兵器。

    朝廷一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是一言不合便要撥刀相向?

    要知道對面可是王之策

    這就是王破的刀道。

    離山的劍道。

    也是陳長生修的道。

    曰:

    王之策如果不同意陳長生的提議,那麼吳道子就會死。

    就這麼簡單,就這麼強硬。


    幾位陳家王爺下意識裏望向了相王

    做為皇族最強者,他的態度非常重要,足以影響朝堂與軍方的趨向。

    陳留王這時候也已經落在了離宮的手裏。

    如果雙方真的撕破臉,陳留王還能活著嗎?

    然而當人們望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相王不知何時再次閉上了眼睛。

    這是眼不見為淨,還是在想如果離宮用兒子的性命威脅自己時該怎麼選?

    ……

    ……

    “數百年後,當你回首往事,發現就在今天你開始變成自己曾經最厭憎的那種人……”

    王之策的眼神回複了平靜,對陳長生說道:“你可能會生出難以想像的悔恨。”

    陳長生想起了與唐三十六的那些談話。

    那些談話發生在大榕樹上,發生在湖邊、汶水畔。

    夕陽落在湖面,被切割成千萬枚金葉,豐富又有些令人生膩。

    肥大的鯉魚因為吃了太多,向著水底的腐泥緩緩沈去。

    “我不會成為你們這種人。”

    他對王之策說道。

    王之策說道:“為什麼?”

    陳長生說道:“因為我不想成為你們這種人。”

    因為所以,這沒有內在的邏輯聯繫,自然沒有道理。

    王之策搖頭說道:“這是不講理的說法。”

    陳長生看著他認真問道:“你們和我講過道理?”


    ……

    ……

    湖畔的草有些枯黃,還沒有生出青葉。

    落在上面的紙屑被風吹的到處飛。

    師生們匆匆離開,難免有些狼籍。

    現在的國教學院就像此時的離宮一樣冷清。

    又像是回到了過去二十幾年,如一片墓地。

    非常適合隨後的那場戰鬥。

    相信最後無論是誰死,都不介意埋在這裏。

    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都曾經是這裏的院長,都必將在國教學院的歷史上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

    唐三十六站在湖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


    初春時節,湖水本已解凍,因為今日氣溫陡降,湖面重新凝結了一些薄冰。

    魚兒們沈入了最深處的水底,雖然到處都是腐泥,但要溫暖些。

    蘇墨虞確認所有師生都已經撤離,來到了湖邊。

    他擔心問道:“你確定他能成功?”

    “我不知道。”

    唐三十六看著湖面說道:“但我確定他不會開心。”


    ……

    ……

    王之策沒有再說什麼。

    因為他無法回答陳長生的問題。

    那麼也可以理解為,他說不過陳長生。

    他通讀道藏,學識淵博,智慧無雙,辯才無礙,今天面對陳長生,卻兩次三番無言以對。

    因為陳長生不是在與他辯論,不是在與他講道理。

    他說的都是實話。

    事實在手,道理我有。

    用唐三十六的評價來說,他是一個活的很純粹的人。

    徐有容的說法更簡單,也更準確。

    ——陳長生是一個真人。

    這就是她喜歡他的原因。


    當王之策沈默之後,她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劍氣微斂,森然之意歸於山林。

    南溪齋劍陣散開。

    商行舟出現在眾人之前。

    陳長生的眼前。

(同學們,前些天說過的答疑今天終於在微信公眾號裏發布了,關於劇情以及很多八卦都有涉及,字數實在太多,超過了一萬,所以會分布幾天發布,歡迎大家去看。然後因為操作上的小失誤,微信公眾號裏把讚賞開了,剛才看到已經有不少朋友點了讚賞,花了鈔票,大家不要這樣,黑慚愧,這次收的讚賞的鈔票過幾天會捐出去,到時候再向大家報告。不是矯情,而是覺得答疑是我與你們的交流,不是用來掙錢的營生。以後如果在公眾號裏寫文章,會平心靜氣要大家給錢的。章節名是大咕咕雞,最後希望能很不起眼地說一句:今天這章不夠兩千字以及明天沒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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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5 10:19:29

第五十四章 人間最怕見天真

    人們沒有發出暴笑,甚至很長時間都沒有聲音,感覺很詭異。

    忽然,不知道哪裏來的一隻松鼠在神道旁的樹枝上跑過,吸引住了某位羽林軍校尉的視線,讓他下意識裏鬆開了手裏的鐵槍,沈重的鐵槍落在一旁同僚的腳背上,發出一聲沈悶的聲響。

    “哎喲!”

    仿佛凝固一般的氣氛被打破,人們終於醒過神來,臉上露出荒謬的神情。

    一片嘩然。

    陳長生的提議實在是太荒唐了!

    這件事情關係到大周的皇位、人族的未來、史書的取材、千萬人的生死。

    他居然想著與自己的師父打一架來做出決定?


    當年洛陽,周獨夫魔君的戰鬥確實改變了歷史的走向,但那是外戰。如果說世間一切紛爭都可以通過如此簡單的手段得到解決,百草園裏怎會死了那麼多皇族的子孫,國教學院又如何會在二十幾年前變成一座荒涼的墳墓?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之策看著陳長生說道,沒有任何嘲弄的意味,反而帶著些安慰。

    陳長生認真說道:“既然要以天下蒼生為重,不想死太多人,以免人族勢弱,偏又都不肯讓步,那麼讓我們打一架來定輸贏,最後不管他死或者我死,大家都還會活著,這難道不是最好的方法嗎?”

    聽到這句話,人群漸漸安靜。

    人們望向南方漸靜的那道煙塵以及漸近的另外一道煙塵,感受著那些隱而未發的殺機,默然無語。

    剛才聽到陳長生提議時的荒唐感受已經被衝淡了很多,雖然還是荒唐,但似乎也有道理。

    最關鍵的是,陳長生說的對,不管他死還是商行舟死,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還活著,京都會好好的,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嗎?


    王之策的眼神變得深沈了幾分:〝所謂天下大事,並非兒戲,更不是小孩子打架。”

    用一場戰鬥來決定人族的將來,無論怎麼看都是很荒唐的行為。


    陳長生看著王之策說道:“我自幼看過很多書,書裏寫過很多陰謀詭計,但往深裏望去,或者往簡單去想,那些事情與西寧鎮上的孩子們打架有什麼區別?不過是看爭的是糖果、魚還是天下,又或是史書上的篇章分量罷了。”

    王之策沈默了很長時間。


    在陳長生與苟寒食以通讀道藏聞名於世前,他便是那個最早通讀道藏的天才。

    他看過的書絕對不比陳長生少,但直到今天他才開始從另外的角度去思考書上的某些內容。

    治大國如烹小鮮,
他一直以為這是在說謹慎,可按照陳長生的說法,也可以說是完全不需要在意。

    群雄爭霸,就是孩子打架,莫道宮廷喋血,須知殺魚也會流血。

    王之策說道:“我承認你的看法或者有道理。但你的師父不會同意。”

    當陳長生與王之策說話的時候,商行舟一直保持著沈默。

    他站在南溪齋劍陣裏,沒有破陣的意思,靜靜地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長生知道王之策說的沒有錯。

    他比誰都清楚商行舟的想法。

    商行舟是世間最謹慎、最老謀深算的人。

    他做任何事情都會謀定而後動,沒有絕對把握,便不會出手,即便出手也不會留下痕跡。


    所以淩煙閣上的那些功臣都死在他的手裏,世間卻沒有幾個人知道計道人的存在。

    所以國教學院血案之後的那些年裏,即便是天海聖後也找不到他的蹤跡。

    商行舟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把全部的籌碼放在一場戰鬥裏。

    哪怕無論怎麼看,這場戰鬥他都必勝無疑。

    因為他要的是千古偉業,而且只要是戰鬥都會有不可控的偶然性。


    陳長生怎樣才能說服他?

    “當我看到吳道子從石牆上走下來,就開始想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辦。”

    說到這裏,陳長生看了徐有容一眼。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知道了王之策會出現,她會敗給師父

    他望向王之策繼續說道:“然後,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聽到這句話,無數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商行舟也轉身望向了他,似乎想要知道他到底想出了什麼主意。

    “我知道我很難說服師父同意我的提議。”

    陳長生對王之策說道:“但你可以。”

    商行舟王之策來京都,是要他說服徐有容不要做出玉石俱焚的瘋狂行為。

    陳長生什麼都沒有做,是因為他也在等著王之策出現。

    他希望王之策能說服商行舟同意自己的提議。

    是的,能夠說服商行舟的人也只有王之策了。

    “而且既然是打架,總是需要一位裁判。”


    陳長生說道:“整個大陸也只有您有資格來做這個裁判,因為您的聲望足夠高,所有的人都信服您的公正。”

    王之策沈默片刻,說道:“原來你是真的在等我出現。”

    人們終於聽懂了陳長生的話,明白了他的安排。

    徐有容深夜入宮,陳留王夜赴洛陽,京都局勢無比緊張之時,他卻在離宮石室裏靜悟劍道。

    為什麼?因為他需要準備這場戰鬥,因為他在等著商行舟請出王之策

    原來他一直在等著王之策出現。

    原來他一直在這裏等著王之策

    但他憑什麼判定王之策會幫助他?

    就因為王之策的聲望與公正?

    王之策看著陳長生說道:“我與你師父的關係並不好。”

    他的神情變得冷淡了很多。

    陳長生說道:“我知道,但您既然來了,說明你們的關係並不像我最初想像的那麼差。”

    淩煙閣裏的那些功臣名將,絕大部分都是死在商行舟的手裏。

    商行舟太宗皇帝手裏最無形、也是最可怕的一把刀。

    王之策與太宗皇帝關係不好,而且也是淩煙閣畫像裏的一員。

    按道理來說,他應該很痛恨商行舟


    陳長生以前也是這樣想的。

    但當他發現王之策會應商行舟之請來京,他開始重新審視二人之間的關係。

    他想起當年在寒山自己被魔君追殺的時候,王之策忽然出現。

    這讓他確定師父王之策之間應該一直有聯係。

    王之策說道:“你錯了,我來京都與你師父並無關係。”


    這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句話。

    天下蒼生。

    陳長生有些意外,但沒有失望。

    因為所謂說服,其實依然還是站隊。

    只要王之策願意站在他這一邊,那麼商行舟便必須同意他的提議。

    不然商行舟會付出更多的代價,從理智判斷無法承受的代價。

    問題在於,王之策就算被他說動,不再支持商行舟,又憑什麼會幫他?

    還是因為天下蒼生?


    這固然還是個很有力量的理由,但陳長生不想說這個詞。

    今天這個詞出現的次數已經太多,多到他有些不舒服。

    他看著王之策認真說道:“因為……吳道子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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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4 05:52:16

第五十三章 我們打架吧

    如果這句話是憤怒是嘲諷,都很好回答,但陳長生是在認真發問。

    他確實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石室裏看到吳道子,知道王之策會出現後,他就開始在想這個問題,卻始終無法找到答案。

    既然需要一方退讓,那為何退的不是你們?

    如果退便意味著可能墜入深淵,就此死去,那麼你們為何不死?

    以天下蒼生為重的理想主義者,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為何不能這樣選擇?

    王之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在漫長的生命裏,他自認沒有碌碌無為,而是有所建樹,為了人族做過很多事情。

    而且他相信自己對這個世界存有極大善意。

    所以每當回首往事的時候,他沒有什麼悔恨,也不會感到羞愧,平靜而且自信。

    直到今天聽到這句話,他才發現那些不過是被風吹硬的麵皮,根本無法煮出真實的美味。


    ……

    ……

    王之策無法回答陳長生的這個問題,是因為他知道這是真的問題。

    其餘的人並不知道這是真的問題,自然會認為陳長生是在羞辱王之策

    於是帶著憤怒的反駁聲與尖銳的質問聲不停地響了起來。

    “那你們怎麼不去死?”

    “教宗大人你也可以去死!”

    “你和聖女加在一起能有道尊重要?能有王大人重要?”

    從現實角度出來,這些話很有道理。

    陳長生與徐有容極具修道天賦,但畢竟還很年輕,想要進入神聖領域還需要很多時間。

    商行舟王之策則是成名多年的傳奇強者。

    人族如果想要打敗魔族,當然後者更加重要。

    “我說的話只與道理有關,與強弱無關,不然周獨夫當年就不會死了。”

    聽著陳長生的話,間的聲音漸漸變小。

    到今天為止,整個大陸都無法確定周獨夫的生死,
但數百年來不知有多少猜疑在流傳。

    那些傳聞往往都與王之策有關,而且非常陰暗。

    王之策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神情微黯。

    陳長生繼續說道:“有人認為天下蒼生為重,值得無數人犧牲,然後以此來要求我,所以我才會問那句話,至於我自己並不那樣認為,自然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

    這句話是回答那些質問,也是說給王之策聽。

    王之策沈默了很長時間,感慨說道:“終究不過是自私罷了”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說道:“原來就是自私啊。”

    徐有容靜靜看著他,知道他這時候在難過。

    這不是陳長生想要的答案,
雖然他在提出那個問題之前,就應該已經預料到了這一點。

    從百草園到天書陵,舞台不停地在換,但演的還不過是那些老套的劇情。

    星空之下本就沒有什麼新鮮事。

    只不過這一次的故事會有怎樣的結局呢?

    如果,可惜沒有如果。

    時隔數百年,王之策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

    還有多少人會願意支持陳長生與徐有容

    來自南方的強者們沈默不語,木柘家家主與吳家家主更是不知去了哪裏。

    那些對陳長生忠心耿耿的離宮教士與國教騎兵,知道自己的對手是王之策後又有幾個人還有勇氣舉起手裏的兵器?


    中山王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些不愉之色,其他的王爺大臣還有幾位神將的表情則是明顯輕鬆了很多。

    在他們看來,今天的勝負已經非常明了了。

    這個時候,有幾個年輕人走進了天書陵。

    他們來到了神道之前,與場間的幾位劍堂長老會合,然後站在了徐有容的後方。

    整個過程,他們沒有猶豫,沒有討論,無論動作還是神情都非常自然。

    徐有容看著他們微微一笑。

    陳長生點頭致意。

    王之策沒有見過這幾個年輕人,但能猜到他們就是苟寒食、關飛白、白菜。

    離山劍宗乃是最近數百年人族對抗魔族的先鋒,風評極佳,影響力很大。


    王之策遠居世外,也知道這些,但他並不知道最近這幾年發生的很多事情。

    當他看到離山劍宗如此堅定地站在了陳長生與徐有容的那邊,不禁有些意外。

    那些南方宗派強者與王爺大臣們則是更加吃驚,或者說不安。

    苟寒食等人是名聲極大的神國七律,但畢竟還年輕,那幾位劍堂長老才是真正的精銳強者。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行為代表的是離山劍宗掌門的意志。

    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意志,即便是王之策商行舟都必須重視起來。

    接著,又有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站了出來。


    微寒的風雪落在黝黑的鐵刀上,沒有融化,而是粘在了上面。

    王破抱著刀說道:“陳長生說的對,要退也應該是你們退。”

    就算是茅秋雨曹雲平在場,也很難承受王之策給予的壓力。

    離山劍宗掌門沒有親自到場,或者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王破卻是毫不掩飾地表明自己對陳長生的支持,甚至有些鋒芒畢露的感覺。

    野花盛開的年代由王破開始。

    或者是因為這個原因,人族的前輩強者們都很欣賞他。

    除了朱洛以及蘇離

    王之策也很欣賞王破,所以他更加想不明白。

    他問道:“為什麼?”

    王破說道:“因為他比你們年輕。”

    他微微挑眉說道:“年輕?”

    “年輕就是正確。”

    王破說道:“或者說,人老了就容易犯糊塗。

    王之策說道:“思慮過多確實會有失銳氣,但大局在前,不得不慎。”

    王破說道:“當年我家被太宗皇帝下旨抄沒的時候,你未曾說過什麼,也是因為大局?”

    王之策微微挑眉,想要解釋當年自己已經見疑於陛下,對朝政已無力量
,而且……但看著對方那兩道有些寒酸的眉,他忽然發現這些解釋其實很沒有意思,終究只能發出一聲苦笑。

    這個時候,商行舟忽然對陳長生說了一句話。

    “你如果想要看清楚為師的心意,只憑這句話是不夠的。”


    這句話的意思聽上去有些難懂。

    但陳長生聽懂了,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用意。

    “是的,所以我想出了一個方法,可以幫助我們看清楚我們到底想要什麼。”

    “什麼方法?”

    “我們都不肯退,不肯死,還想證明自己是正確的,那就只能戰上一場。”

    “我以為我們一直都在戰場之上。”

    “不,這個戰場上有太多人。”

    “每個人都有戰鬥的理由。”

    “但這終究是我們的事,何必把整個世界拖進來?”

    陳長生看著商行舟認真說道:“師父,我們打一架吧,誰贏了就聽誰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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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4 05:39:55

第五十二章 你怎麼不去死?

    稍早之前,徐有容就說過王之策老糊塗了。

    當時她的這句話在天書陵內外引起一片嘩然,就連那些追隨她而來的南方修行者也有些不滿。

    這時候她再次說出這句話,天書陵內外卻是那樣的安靜。

    局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誰都能聽得出來,她的這句話是在配合陳長生。

    陳長生出現後,王之策沒有與他說話,而是先與朱砂敘舊。

    那句好久不見,裏面隱藏著太多意味。

    如果說是定勢,其勢高若寒山。

    如果說是攻心,根本無跡可循。

    無論是誰,想要應對這樣的手段都很困難。

    陳長生選擇的方法,是斷其源頭

    他站到黑衣少女的身前,告訴王之策,那並不是她的名字。


    可以叫她紅妝,可以叫她吱吱,或者是那個換作人類語言足有幾千個音節的龍族名字。

    總之,她不叫朱砂

    哪怕她曾經叫過這個名字。

    因為現在已經不是當年。

    她不在北新橋底,而是在他的身邊。


    天書陵內外一片安靜。

    如果說徐有容王之策不怎麼客氣,與她過去十餘年間給世人留下的印象並不是太衝突。

    陳長生對王之策表現的如此強硬,則是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為什麼?

    在寒山的時候,陳長生看到踏雲而至的王之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真正星空的修道者。

    像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一樣,他也視王之策為偶像。

    今天王之策站在了他與徐有容的對面,但他心裏對這位傳奇的敬意依然沒有減少。

    直到王之策說了那句話。

    小黑龍開始感到恐懼。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看著王之策臉上的微笑,陳長生忽然覺得很生氣。

    他無法準確地說清楚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情緒,總之他開始憤怒起來。

    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裏,他心裏的敬畏感消失了很多,也冷靜了很多。


    至於徐有容,從她對王之策的態度便能明顯看出來,除了大道,她無所敬畏。

    就這樣,王之策用一句話形成的壓迫感,被陳長生與徐有容用兩句話抵抗住了。


    王之策微微一笑,準備再說些什麼。

    陳長生卻望向了別處。

    王之策想要說的話,沒能說出口。

    他的神情變得凝重了數分。

    陳長生沒有望向自己的師父,而是望向了徐有容

    他們靜靜對視,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因為他們的心意本來就自然相通,就像一道貫通兩地的彩虹。


    劍出亦如虹。

    聖女峰上,他們雙劍合壁,其間便曾經生出一道彩虹。

    陳長生說道:“我知道你去過百草園,我也去過。”

    徐有容說道:“小時候娘娘曾經教過我,遇大事須有靜氣,我只是想去靜靜。”

    陳長生說道:“我不想成為師父那樣的人,也不希望你成為娘娘那樣的人。”

    聽到這句話,王之策與南溪齋少女們望向劍陣裏的商行舟

    商行舟望著灰暗的天空,神情漠然,不知在想什麼,也沒有理會場間的人。

    徐有容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就是想要成為娘娘那樣的人。”

    陳長生看著她認真說道:“不,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樣的生活。”

    他知道她喜歡臨崖、賞雪、聽雨、采藥、讀書。

    徐有容微微一笑,歎道:“我知道你也不樂意過這樣的日子。”

    她知道他自幼便習慣了守廟、掃雪、遮雨、吃藥、讀書。

    至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冷酷的屠殺、冷靜的威脅……

    他們都不喜歡做這樣的事情,但時勢如此,不得不做。

    而且他們太了解對方,知道對方不喜歡,所以不想對方做,就想著自己做。

    徐有容先出劍,陳長生後出劍。

    東一劍,西一劍。

    劍出無意,但有心。

    他們沒有刻意的配合,最終卻還是走在了一起。

    只有真正的雙劍合壁,才會有這樣的默契,給人一種妙若天成的感覺。

    徐有容在天書陵困住了商行舟,牽制住了那些王爺。

    陳長生帶著離宮的力量如洪水般橫掃四野。

    最終的效果很完美。

    國教舊派已然肅清,京都盡在掌握,只需要宮中旨意一出,商行舟或者真的就敗了。

    徐有容不需要成為第二個天海聖後,陳長生也不需要違逆心意去大殺四方。

    如果王之策沒有出現的話。


    陳長生望向王之策,說道:“我一直希望不會在這裏看到您。”

    王之策說道:“我也希望不會在這裏看到你。”

    陳長生說道:“我是教宗,沒有不出現的道理,您呢?”

    王之策說道:“為天下蒼生故,不得已而來。”

    陳長生相信這句話。

    他在汶水城裏見過唐老太爺,知道這些老人的真實想法。

    太宗年間的這些老人,都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為了所謂的目標與大義,為了天下蒼生四個字,這些人可以犧牲很多
,比如小黑龍,比如聲譽、無數人的生命,甚至是更重要的東西。


    陳長生很想說這樣做是不對的,但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沒有任何意義。

    他對王之策說道:“看來我們至少有一個共識,天下蒼生是最重要的事情。”

    王之策說道:“是的,雖然蒼生未必自知。”

    陳長生說道:“所以為了天下蒼生不受戰火之災,不遭流離之苦,您不遠萬里而來,勸我們退讓。”

    王之策說道:“不錯。”

    陳長生看著他問道:“那為何不是你們退?”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

    商行舟望著遠方的天空,露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容。

    王之策若有所思。

    如果說帶領人族向前行走需要強悍的意志與魄力還有出色的執行力。

    今天徐有容與陳長生做的那些事情,已經證明了他們能夠成為優秀的領袖。

    商行舟承認這一點,王之策也必須承認這一點。


    現在的危機來自雙方之間的對峙。

    稍有不慎,便是戰火連綿三月,人族大好局面盡毀的結果。

    那些王爺們還有朝廷的高手們都走進了天書陵。

    南方的宗派強者們也從山林裏走了出來。

    王破也來了,抱著刀站在遠處。


    有幾道或者強硬或者憤怒的聲音響起。

    陳長生沒有認真去聽,但還是有些話隱約飄進了他的耳裏。

    已無退路,若退便是一個死字。

    於是陳長生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在以後的歲月裏,這個問題將會變得非常出名。

    “如果天下蒼生真的這麼重要,那你們為何不能為他們去死呢?”

    他的神情非常認真,眼神明亮而且乾淨,就像一面鏡子。

    因為他不是在嘲諷對方,也不是憤怒的指責,而是真的想不明白。

    王之策看著他的眼睛,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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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7-1-4 05:25:38

第五十一章 她的名字

    數百年來,這是京都出現紅雁次數最多的一天。

    不時有紅雁飛過天空,留下道道痕跡。

    那些令人震驚的消息隨著這些痕跡不停傳向各處。

    天道院、教樞處、相王府……

    那些痕跡揭示了離宮強大而冷酷的意志,也表明著年輕教宗的態度。


    忽然響起數聲驚恐的鳴叫,紅雁們向著四處飛散而去。

    天空忽然變暗。

    街巷上的百姓們擡頭望去,只見一道巨大的陰影遮蔽了京都的天空。

    雲層翻滾,如怒濤一般絞動,陰影漸漸顯露出真身。

    天空裏仿佛出現一座十餘里長的黑色山脈。

    偶有陽光落下,黑色山脈的表面反射出明亮的光線,如鏡片一般。


    天氣驟然變得寒冷,雪花紛紛落下,京都仿佛重新回到了隆冬。

    看著這幕畫面,民眾們想起當年祖輩被巨龍支配的恐懼,驚恐到了極點。

    ……

    ……

    那片巨大的陰影向著天書陵飄來,看著很慢,實際上非常快。

    天書陵四周的河水的顏色變深了不少,給人的感覺也寒冷了很多。

    那片陰影沒有繼續由正門向天書陵裏侵蝕,也沒有走南門,而是直接越過了河水,漫過那片青色的桔林與掛著半截臘肉的小院,那些清淺的渠水,最終籠罩了整座天書陵。

    在這片陰影的下方有一個人。

    他五官清秀,眼神乾淨,看著非常清新。

    他身著神袍,手持神杖,氣息無比神聖。

    他是信仰的化身,是人間的至善,是當代的教宗。

    很少有人看到這樣的陳長生。

    南溪齋的少女們微張著嘴,很是吃驚。

    徐有容微微偏頭打量著他,清冷的眼眸裏多了抹笑意。

    ……

    ……

    商行舟轉身望向陳長生。

    他的視線穿過南溪齋劍陣裏的無數劍意,仿佛也變得無比鋒銳,森然至極。

    但他終究是望向了陳長生。

    那年陳長生背著天海聖後向天書陵下走去,他向著天書陵峰頂走去,擦身而過,目不斜視。

    其後他便再沒有看過自己的這個徒弟,哪怕在白帝城裏他們曾經聯手,哪怕三年前在國教學院裏師徒二人曾經有過一番對話,但當時的看也不是真正的看,而是漠然的居高臨下。

    今天是他第一次正視陳長生。

    他的眼神很深沈,很隱晦,就像是雲墓裏的那座山峰,根本無法看清真實。

    但偶爾還是會灑落一道陽光。

    那是欣賞的神情。

    這也是第一次。

    他覺得陳長生今天表現的很不錯。

    當天書陵進入困局之時,離宮以雷霆之勢出擊,在最短的時間裏控制住了京都的局面。

    無論是對時機的選擇,還是手段的強硬,都表明,陳長生已經真正的成熟了。

    在某種意義上,他今天的行事甚至能夠聞到梟雄的味道。

    這些事情看上去簡單,實際上很難。

    陳長生這些天保持著沈默,似乎置身事外,但誰也不會真以為他什麼都不做。

    不知多少眼睛一直在盯著離宮。

    商行舟一直在看著他。

    王之策也在看著他。

    吳道子就是他們的眼睛。

    但陳長生成功地瞞過了他們,看情形,甚至就連徐有容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

    ……

    當商行舟看著陳長生第一次露出欣賞神情的時候,王之策在看著籠罩天書陵的那片陰影。

    他不知想起了什麼往事,臉上露出一抹追憶的神色。

    那片陰影忽然消失,化作滿天風雪。

    風雪裏,出現了一位黑衣少女。

    她神情漠然,眉眼如畫,黑裙裏散發著極度寒冷的氣息。

    毀磨山、平王府、霜欺天道院,在今天離宮控制京都的過程裏,她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

    做為玄霜巨龍一族,她雖然還沒有成年,道法神魂還無法融合神聖領域的規則,但她從出生開始,龍軀便具有無視層級差異的神聖屬性,換句話說,她從生下來便注定了會成為神聖領域強者。

    唐家兩位老供奉還是長春觀那位老道都是半步神聖強者,但說到純粹的戰鬥力還是不及她這樣的高階神聖生物,至於摧毀性更是整個大陸無人能及,除非徐有容與秋山君能夠完成第三次覺醒。

    龍族本來就是世間最恐怖的存在,不然當年以太宗皇帝為首的神聖強者們也不會以非常大的代價逼迫它們發下星空之誓,簽訂契約,承諾再也不會降臨大陸。

    但是那份契約上沒有她的名字。

    因為那時候她被關押在北新橋底,而且她還很小,甚至沒有自己的簡名。

    把她關到北新橋底的那個人,就是王之策


    ……

    ……

    “朱砂,好久不見。”

    王之策看著那位黑衣少女微笑說道。

    朱砂就是她的簡名,或者說人族名字。

    甚至就連這個名字都是王之策取的
,然後被秦重他們喊成了習慣。

    聽到這句話,看著那個仿佛時間在他身上沒有任何作用的中年書生,黑衣少女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她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再次見到對方的場景,充滿怨恨地想著如何複仇。

    但她沒有想到,時隔數百年再次見到對方時,自己依然充滿了恐懼。

    被對方幽禁在地底數百年,就連自己的名字都是對方所取……

    那段記憶真的深刻入骨,無法忘記,令人寒冷。

    即便是她,都覺得很冷,很害怕。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黑衣間的冰屑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時候的她,看著上去就像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

    她可以摧毀一座山,可以踏平一座府,可以逆轉整個京都的局勢。

    但王之策只說了一句好久不見,便讓她恐懼到了極點,失去了所有的戰鬥力。


    時間的河流不停地衝擊著兩岸,河道越來越深,直至無法見底,變成深淵。

    王之策這樣的人,果然只能用深不可測四字來形容。

    陳長生走到黑衣少女身前,擋住了王之策的視線。

    王之策靜靜看著他,眼神依然深不可測。

    陳長生看著他認真說道:“她不叫朱砂。”

    王之策平靜說道:“我不這樣認為。”

    徐有容走了下來,看著他說道:“所以我說你老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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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2-30 06:16:52

第五十章 萬物的前提

    微風吹過廢墟,拂動衣袖,漸漸牽起一絲殺機。

    別的人感覺不到,陳留王卻是非常清楚。

    他盯著司源道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陳長生不會殺我。”

    懷恕道姑怔了怔,然後才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識裏便想出面阻止,卻發現師姐沒有說話。

    懷仁道姑望著京都南面,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理會即將到來的事情。

    這個時候,一把短刀恰到好處地出現在花廳斷牆外,斬斷了亂飄著的風以及某種可能。

    當司源道人望過去的時候,那把短刀已經回到了對方的袖子裏。

    戶三十二結束了對王府的抄檢。

    司源道人面無表情說道:“有時候仁慈就等於愚蠢。”

    戶三十二謙卑說道:“既然是陛下的意志,那麼謬誤也是正確,愚蠢的只可能是因為我們。”

    聽著有些拗口,實際上意思非常簡單。

    教宗陛下就算是錯的,那也是對的。

    如果教宗陛下真的錯了?請繼續參看上面這句話。


    司源道人收回望向陳留王的視線,道袖旁的風也停了。

    戶三十二簡單的講解了一下當前的局勢。

    從磨山垮塌,到離宮的教士們控製太平道,京都四周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實際上時間很短。

    天書陵那邊依然處於對峙之中,即便面對著那位真正的傳奇,徐有容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懷仁與懷恕從清晨開始便進了地道,根本不知道天書陵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她們知道連王之策都出現了,自然很是吃驚。

    王大人為何會……”

    懷恕很是緊張不安,無法繼續言語。

    懷仁心想難怪自己先前覺得南邊有些問題,沈吟片刻後說道:“我們去天書陵看看。”

    懷恕聲音微顫說道:“那可是王大人。”

    懷仁平靜說道:“即便是王大人,也不能對聖女峰下亂命。”

    說完這句話,她便帶著懷恕離開了相王府,向著天書陵而去。

    在這種時刻,能做出如此強硬的選擇,離宮教士們對懷仁道姑或者說聖女峰的敬意更增數分。


    司源道人沒有理會這些事情,他再次望向陳留王,說道:“如果有機會,今天我還是會殺了你。”

    戶三十二在旁聽著很是無奈
,卻也知道無法做什麼,因為司源道人說的是有機會。

    陳留王說道:“你很想殺我?”

    司源道人說道:“很多年前我就想殺你,因為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麻煩。”

    那時候他是天海聖後與教宗陛下都很欣賞的年輕人,剛剛成為大主教。

    陳留王則是陳氏皇族留在京都的唯一代表,在百姓與官員的心裏擁有很重要的地位。

    陳留王說道:“果然如莫雨所言,你的殺性確實極大。”

    司源道人說道:“何必來挑撥我與她的關係,當年莫說你,便是教宗陛下我也曾經想殺過。”


    陳留王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

    當年國教學院被圍攻以及隨後的那些事情裏,經常都能看到司源道人出現。

    或者在百花巷的茶樓裏飲茶,或者在夜色裏盯著那道掛滿青藤的院牆。

    當時的陳留王則是站在他的對面,要做的事情則是保護陳長生。

    只不過現在局面已經逆轉過來。

    戶三十二帶著陳留王向王府外走去。

    看著滿園廢景與倒臥其間的屍體,陳留王沈默不語。

    他不知道離宮準備把自己囚禁在何處,不知道像司源道人會不會尋找機會暗中殺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該祈禱陳長生獲勝還是商行舟獲勝。

    如果從他的生命安全的角度考慮當然應該是前者。

    但那並不是他願意看到的故事結局。

    他只知道無論今天最後是商行舟獲勝還是陳長生獲勝,他與他的父親都已經提前敗了。

    在還沒有真正出手的前提下。

    或者,正是因為他和父親並沒有真正準備出手,才會敗的如此乾脆利落。

    現在看來,他與父親還有陳家的王爺們、甚至包括商行舟都低估了陳長生的魄力。


    也對,無上的權威本就是最蝕骨的毒藥,誰又能禁受得住這種誘惑?

    ……

    ……

    離宮裏沒有飄雪,但也顯得很冷,或者是因為太冷清的緣故。

    寬闊的廣場上隻有兩個人。

    吳道子坐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頭發亂糟糟的,繃帶被血染透,看著極其狼狽。

    他這時候非常憤怒,恨不得把陳長生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一遍,不管裏面究竟有沒有高祖。

    但他不敢這樣做,因為一個身穿白色祭服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後。

    安華清秀的臉上滿是緊張的神情。

    她握著短刀,沒有看別的任何地方,只是盯著吳道子的後頸。

    教宗陛下離開的時候,交待的非常清楚,若事情有變,她要在第一時間裏,殺死這個老人。

    兩位大主教也教的非常清楚,想要殺死一個人,最好是把對方的頭砍下來。


    ……

    ……

    陳長生走出了離宮。

    參加大朝試的教習與考生,都在青葉世界裏。

    看熱鬧的民眾早就已經散去,石柱一片安靜。

    他以為自己是一個人,準備面對這片天地,不免覺得有些孤單。

    但就在他準備歎口氣的時候,卻看到了唐三十六

    這讓他有些意外,又有些尷尬。

    唐三十六說道:“你既然可以提前給關白寫信,也可以告訴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很平靜,但誰都能聽出來其中的惱意。


    陳長生說道:“我知道唐家的行事風格,出手便無退路,所以不想你被牽扯進來。”

    唐三十六說道:“既然要動,便必須雷霆大動,難道你不同意聖女的做法?”

    陳長生說道:有容的做法,已經是在這種局面下能夠想到的最好辦法。”

    用人族的前途威脅商行舟這樣的人物,看似天真幼稚荒唐可笑,其實不然。

    因為商行舟明白,天真往往意味著絕對的冷酷無情。

    今天如果不是王之策忽然出現,徐有容真的可能會成功。


    唐三十六問道:“你現在準備怎麼做?”

    陳長生說道:“無論修道還是智慧,我不及有容遠矣,但我有時候更天真些。”

    即便是這樣緊張的時刻,聽著這樣的話,唐三十六還是忍不住想要嘲弄他兩句。

    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隱約猜到了陳長生想要表達什麼。

    越天真,越冷酷,是這個意思嗎?

    陳長生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南方走去。

    唐三十六怔在原地,過了會兒時間才醒過神來,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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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2-29 04:36:14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12-29 04:37 編輯

第四十九章 陳長生的安排

    一聲巨響。

    整座城市的人都聽到了。

    不知多少積年的灰塵從樑上落下。

    街巷上的民眾們神情惘然,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剛剛收到南邊消息的朝廷官員,震驚無語,心想難道又垮了一座山?

    轟隆如雷的聲音漸漸遠去。

    那隻巨大的龍爪緩緩收回雲層後方。

    相王府的陣法已經被破,沒有變成一片廢墟,也已經相差不遠。

    木橋已斷,殘破的晚亭斜斜地倒在湖裏,湖水向著岸邊不停漫注,把馬場上的黃沙變成了一灘爛泥。

    王府裏到處都是煙塵,隨處可以聽到慘叫,白牆紅瓦上隨處可以看到刺眼的血跡。

    斷牆那邊傳來了離宮教士們整齊而壓抑的腳步聲,局勢變得更加混亂。

    深處的花廳相對安靜些,建築也保持的相對完好,只是牆角上多出了兩個洞。

    忽然,那兩個洞裏散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線,看著就像一道劍。

    堅硬青磚砌成的牆,就像是一張紙,被輕易至極地裁開。

    整個牆角連同高處的屋簷整整齊齊地落了下來。

    啪啪啪啪!

    清脆的撞擊聲裏,帶著滄桑意味的磚瓦與簷獸摔成了碎片。

    仔細望去,應該能夠看到隱藏在這些細碎裏的筆直線條,還有那些像金子般發光的平整邊緣。

    牆角消失了,那個人自然露出了身形。

    老道微微眯眼,想要確認對方的身份。

    那人穿著一件青衣,但不會讓人聯想到少年青衫薄,只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小廝。

    他當然不可能真是一名青衣小廝。

    老道很快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世間除了那人,誰還能找到如此絕的出劍時機?

    誰的劍能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一劍就殺死自己?

    老道感慨說道:“沒想到你真的已經半步神聖。”

    青衣小廝就是劉青

    蘇離與那個神秘人物離開之後,他便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刺客。

    也只有他,已然半步神聖,卻還堅持在黑夜裏做著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

    劉青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

    這是謹慎,也是職業習慣。

    老道有些不悅,微微挑眉。

    然後,他的眉便斷了。

    他左眉最中間的地方出現了一道血口。

    那道血口非常細小,甚至顯得有些秀氣。

    如果這是被劍破開的,可以想像當時那把劍在細微處的控制已然近神。

    血水從那道秀氣的傷口裏浸了出來。

    老道歎了口氣,靠著牆壁坐下。

    那道傷口裏湧出的血水越來越多,甚至給人一種汩汩而出的感覺。

    劉青沒有看,他的視線一直在老道的手上。

    從現身開始,便是如此。

    老道的手裏沒有握劍。

    那把劍已經消失在了天空裏。

    但他沒有放鬆警惕。

    因為老道的手始終虛握著。

    直到這時,老道的手指終於漸漸散開。

    停止呼吸很長時間的他,終於吐出了一口氣。

    這口氣像岩漿一般熾熱,如滾燙的岩漿,瞬間把天空裏飄著的雪花灼成青煙。

    一陣嗤嗤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的視線上移,在老道臉上停留了片刻。

    老道已經閉上了眼睛,沒了呼吸。

    他終於真正的放鬆了,臉上卻沒有什麼喜色,而是一片蒼白。

    為了殺死對方,他也受了很重的隱傷。


    ……

    ……

    沒了陣法,沒有老道這樣的真正強者,在離宮宏大的力量面前,相王府的抵禦只持續了很短時間。

    離宮很快便控制住了整座王府,還順帶著把相鄰的兩座王府也控制住了。

    戶三十二對下屬們交待道:“不要驚著後宅那些婦人。”

    國教終於向皇族發起了攻擊。無論事後如何,現在應該拿到足夠的利益,有些賬冊和一些隱秘事物,是離宮必須拿到的東西。如何處理王府裏的那些人,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青曜十三司出身的主教以及離宮裏的神術主教,正在對傷者進行救治。

    廢墟裏不時能看到聖光亮起,然後聽到呻吟聲。

    就連相王府裏的傷者也會接受治療,當然順序要排在離宮教士們的後面。

    司源道人微微皺眉,右手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腰帶。

    他很不贊同這樣的做法,但這是教宗陛下的吩咐。

    腰帶裏的那瓶朱砂丹,也是教宗陛下親手交給他的。

    就算聖光術救不活的人,有了這瓶朱砂丹,應該也很難死。


    當然,那些已經死去的人,再也無法活過來。

    司源道人看著斷牆邊的那名老道,眼裏的情緒有些複雜。

    那位老道有些枯瘦矮小,白發已亂,渾身是血。

    再如何強大的人,死後也都會顯得很弱小。

    他知道這名老道的來曆與身份。

    這名老道是他與淩海之王事前最忌憚的對象。

    這幾年,天裁殿派了很多人在洛陽盯著長春觀,尤其是這名老道。

    老道剛剛離開洛陽,他與淩海之王便知道了,連夜報給了陳長生。

    陳長生那時候在石室裏練劍,沒作任何表態。

    直到今天,司源道人才知道,原來教宗陛下早有安排。

    他的視線落在那位老道的斷眉處。

    那裏依然殘留著些許劍意。

    那劍意就像是似斷未斷柳絮,極細微,極清楚。

    被寒風一拂,自生凜冽之感。

    能夠殺死這位老道,那名刺客該是多麼可怕?

    想著先前風雪深處那抹青影,他微微挑眉,心想教宗陛下與劉青到底是什麼關係?

    在這個時候,廢墟裏忽然出現了三個人。

    司源道人沒有吃驚,也沒有流露出警惕的神情,明顯事先便知道花廳裏的這條地道。

    他向那兩位道姑行禮,說道:“見過二位前輩。”

    懷恕沈聲說道:“既然你們要動手,為何事先沒有與聖女言明?”

    這位性情粗豪、略顯暴躁的道姑,明顯心情非常不好。

    如果司源道人不是執掌聖堂的國教巨頭,只怕她會表現的更加憤怒。

    司源道人苦笑道:“我也是來之前才知道教宗陛下的安排。”

    聽著這話,懷恕怔住了,便是懷仁也有些意外。


    司源道人知道很難解釋清楚,不再多言,望向了另外那人。

    有三名長春觀道人的幫助,陳留王依然沒能走到洛水,離漢秋城更是還有千裏之遙。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身上有些血跡,但神情依然平靜如常。

    司源道人有些佩服,然後再一次覺得教宗陛下的安排可能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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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2-28 06:09:27

第四十八章 雪泥鴻爪

    京都的天空裏飄著雪,太平道也一樣。

    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些飄飛的碎雪來自天道院的一場冰雪暴。

    所有王府大門都緊閉著,沒有一絲聲音,相王府更是寂靜的仿佛一座墳墓。

    那些碎雪飛過王府高牆,落在離宮教士們的視線無法觸及之處,卻沒能落到地面。


    牆後有無數道風,不停地吹著那些輕柔的雪。

    數百名修道高手與手持神弩的軍士。站在相王府的花園與院裏,與教士組成的黑色海洋之間隻隔著一道牆。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保持著絕對的安靜,於是呼吸聲便變得清楚起來。

    越清楚便越沈重,越短促便越緊張。

    那些來自天空的初春的微雪無法落地,便是因為這些沈默如謎,又沈重如山的呼吸吧?

    陳留王站在窗邊,看著園子裏的下屬們,沈默想著這些事情。

    雪在窗外不停地飛舞著,他的臉有些蒼白。

    因為疲憊,與不安無關。

    到了這種時候,任何後悔都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他轉身望向那幾位青衣道人。

    三名青衣道人望向那位白髮蒼蒼的老道。

    老道是真正的道門強者,多年前便已半步神聖。

    除了唐家的魏尚書盲琴師及幾名南方世家、宗派的隱秘人物,再沒有誰能夠與他相提並論。

    但即便是他,也沒有自信能夠守住相王府。

    一點都沒有。

    他非常清楚,如果離宮決定全力出手,除非大周朝廷軍隊盡出,沒有誰能夠擋住這樣的狂瀾。

    老道對陳留王說道:“走吧。”

    陳留王的臉色更加蒼白,神情還保持平靜,說道:“我不能放棄這些忠於我與父王的下屬。”

    老道面無表情說道:“我留下來擋一擋,你與三位師侄先走。”

    陳留王沒有想到對方居然願意冒險,怔住了。

    老道走到窗前,沒有理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微風卷起碎雪,落在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白髮微飄,看著有些感人。

    看著這畫面,陳留王眼睛微濕,想要勸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在最短的時間裏,他恢複了平靜,向老道行禮,然後毫不猶豫轉身。

    花廳從窗口到中間的青石地面依次下陷,形成一條向地底而去的石階。

    陳留王與三名青衣道人順著石階向地底走去。

    前方一片幽暗,不知通向何處。

    忽然,石壁上的燈自動燃燒起來,照亮了眾人身前不遠的地面。

    地面有些濕,牆角處還有些青苔,不知多少年沒有清理過。

    光線落在陳留王的臉上。

    他很平靜。

    在他的眼裏也看不到濕意。

    在他的臉上看不到感動。

    那些都是無意義的。

    他始終這樣認為。

    稍後的這場戰鬥也沒有任何意義。

    那位長春觀老道或者能夠活著離開,或者壯烈戰死,他都不會關心。

    他只需要知道,這位老道必然會讓離宮的那些強者承受極大的損失。

    那些王府裏的家將與高手或者投降,或者戰死,也無所謂。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些人的忠誠與熱血,但是這些人從來都不是相王府真正的底牌。

    相王府真正的力量今天根本就不會在京都出現。


    因為他和陳長生的判斷非常接近,他認為天書陵那邊根本打不起來。

    還沒有到最後決戰的時刻,但今天還是會死很多人。

    他需要保證自己的生命不受威脅,所以必須離開。

    他將通過這條幽暗的地道出現在洛水的岸邊,然後離開京都。

    京都郊外,那數百玄甲輕騎已經等了他很長時間。

    他將帶著這些玄甲輕騎去往漢秋城,然後與最忠誠的部屬與軍隊還有朱家的後人會合。

    到時候,他應該先做什麼事情?發一篇檄文?還是先把朱家的那些廢物都毒死?

    如果是太宗皇帝,他會怎麼做?

    毒死不行,太過顯眼,還是軟禁起來比較好,登基後再說。


    想著這些事情,他被燈火照亮的眼眸深處現出了一抹笑意。


    那三名青衣道人在他身後,自然無法看到。

    父親是神聖領域強者,自然不需要擔心安危。

    就算道尊萬一輸了,徐有容還是陳長生都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自然不會向王府裏的側妃庶弟們下手。

    陳留王覺得自己什麼都想到了,都考慮到了,都算到了。

    但他沒有想起自己的新婚妻子平國,甚至連這件事情本身都沒有想起。

    他也沒有算到,在這條幽暗地道前方某處,有人在等他。


    ……

    ……

    安靜的地道裏,任何聲音都會顯得特別清楚。

    比如地底水動的聲音,比如螞蟻爬過牆壁的聲音。

    兩位道姑睜開了眼睛。

    前方有腳步聲傳來,相王府的方向。

    懷恕看了師姐一眼。

    懷仁神情淡然。

    忽然,前方隱隱透來的光線,發生了奇怪的折射。

    仿佛那裏的空間出現了某種扭曲。

    什麼樣的力量,竟能讓空間如此悄無聲息地扭曲起來?


    懷恕感知到了那道氣息,驚駭說道:“這是何物?”

    懷仁微微挑眉,有些意外說道:“教宗陛下也出手了?”


    ……

    ……

    當地道裏的空間發生扭曲的時候,天空裏也出現了類似的情形。

    暗淡的天光被散射的到處都是,把相王府的四周照耀的無比清楚。

    一道難以形容的威壓從遙遠的高空落到地面。

    風雪忽然間變得狂暴起來。

    一隻黑色的龍爪破開雲層,緩緩落下。

    龍爪就像是一座黑山,上面的鱗片就像是幽暗的窗戶,散發著極其恐怖的氣息。


    那些家將與強者們再也無法保持鎮定,驚慌失措地呼喊起來。

    那位白髮蒼蒼的老道忽然睜開眼睛,迸射出一道精光。

    一道清光籠住了相王府,這是很強大的守禦陣法。

    老道看著天空,寒聲喝道:“孽畜受死!”

    話音未落,道劍自出,化作一道極其淒厲的光線,向著天空飛去,貫穿厚雲,不知斬向何處!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對手很強大,但依然毫無懼意。

    這一劍凝結了他畢生修為,已經無限接近神聖領域,加上王府的陣法,只要對手還沒有成年,便必然要受傷而回!

    但是,他不知道今天真正的對手並不在風雪深處,而是一直在相王府裏。


    當他把全部精神氣魄貫注進那一劍的時候,那人也動了。

    那人站在牆角,耷拉著雙肩,腰間鬆鬆地繫著一把看似尋常的劍。

    不知何時,他修長的手指握住了劍柄,顯得格外穩定,而且和諧。

    如果有人看到這幕畫面,甚至會生出一種錯覺。

    他的手與劍本就是一體的。

    怎麼可能還有比這更快的劍呢?

    一道劍光亮起,然後消失。

    就像是煙花一現,或者曇花一現。

    兩道磚牆上出現了兩個洞。

    一截劍尖刺破了青色的道衣,帶著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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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2-28 06:00:53

第四十七章 寂靜的春天

    狂暴的風雪漸漸停歇。

    沒有風,雪才能夠粘住。

    於是石壁上被積雪掩蓋的名字越來越多。

    天道院裏一片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莊之渙終於數百座雪人後方走了出來。

    這是國教騎兵包圍天道院之後,他第一次真正站到了師生們的前面。

    因為說話的人是他最得意的門生——大名關白

    也因為很多人已經變成了雪人,他已經無處可躲。

    他看著關白的眼神很冷淡。

    “為什麼?”

    “因為您錯了。”

    “按照天書陵那邊的消息,應該是聖女安排你回到京都。”

    “陛下提前寫了一封信給我。”

    “你一直在看著?”

    “是的,我需要確認。”

    “確認我是錯的?”


    看著恩師,關白眼裏的情緒有些複雜:“不錯,因為沒有人有資格用他人的性命來滿足自己的想法。

    莊之渙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原來……只是確認。”

    關白的眼神變得平靜了很多,說道:“因為最開始的時候,我不相信您是這樣的人。”

    莊之渙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輕聲說道:“看來教宗大人真的很看重你,只是為了讓你看場戲,居然擺出了這麼大的陣勢。”

    關白說道:“陛下仁慈,不願看到天道院因為您的野心而變成灰燼,所以才會對我如此有耐心。”


    “野心啊……”

    莊之渙望向風雪裏的遠方
,不知道是汶水還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去的故鄉,把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

    關白想知道他為何感歎。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莊之渙收回視線,看著他說道:“是的,我有野心,而且很大,因為我有與之相匹的能力,我的境界很高,我的能力很強,而且我還很年輕,那麼我憑什麼不去追求?”

    關白正色說道:“您以前教過我,大道若可直中取,何必曲中求。


    莊之渙淡然說道:“茅師兄待我極好,我與唐家長房也有交情,在很多人看來,我站在教宗大人那一邊,也一樣可以獲得我想要的,把我的那些野心變成真正的野火,燒的很好看。”

    關白說道:“這正是我的不解。”

    莊之渙說道:“難道連你也忘了,換羽他是怎麼死的?

    數年前,陳長生帶著蘇離從雪原裡萬裏南歸,過潯陽城將抵京都。

    那個夜晚,莊換羽在強大的精神壓力之下,選擇在一口井旁橫劍自刎。


    那個院子還在天道院的偏避處,那口井也還在,只是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進去過。

    很多人已經忘記了當年周園裏的事情,忘記了在關白之後天道院還曾經有過一位天賦出眾的年輕人。

    今日暴雪,井邊的地面被凍出了數道裂縫,破敗不堪,再也無法修複。

    那些記憶也從寒冷的地底翻了出來。

    莊之渙自然不會忘記這件事情,關白也沒有忘記。

    當年諸院演武之時,他向陳長生發起挑戰,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他有些難過,說道:“您還是沒辦法忘記這件事情嗎?”

    無論是從唐三十六那邊算,還是從茅院長那邊算,莊之渙都應該是陳長生信任的人。

    他卻選擇了那一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莊之渙搖了搖頭,說道:“換羽死於他自己的心性軟弱,與教宗大人無關。”

    關白不理解,說道:“那為何會如此?”

    莊之渙看著他淡然說道:“我真的不恨教宗大人,問題在於,誰會相信呢?”

    關白默然無語。

    是啊,就算教宗陛下自己相信,可是淩海之王會相信嗎?司源道人會相信嗎?聖女會相信嗎?

    “既然我沒有辦法走這條路,那麼我只能選擇另外的方式來燃燒自己的野心。”

    莊之渙的手落在胸口上,說道:“不然這裏始終難以安份。”

    關白勸說道:“然而如今事已不成,何不放棄。”

    “因為你認清了我的真面目,便要我放棄?你以為你是誰?


    莊之渙微嘲說道:“你是我教出來的學生,有什麼資格來判斷我的對錯,又有什麼資格要我放棄?”

    關白安靜
了會兒,說道:“我現在是以英華殿大主教的身份在與你交談。”

    聽著這句話,天道院裏一片嘩然,師生們震驚至極。

    前任英華殿大主教是天道院的老院長茅秋雨。

    他們本以為茅秋雨院長晉入神聖境界之後,莊之渙院長毫無疑問會成為英華殿大主教。

    沒有想到,離宮那邊傳來非常準確的消息,教宗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天道院的師生們很是失落,然後憤怒,今天的局勢,在很大程度上與此事有關。

    真實的情形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英華殿大主教會由關白師兄接任?

    離宮並不是在打壓天道院?

    難道……茅院長也不是被教宗陛下逼走的?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莊之渙在天道院裏教書育人多年,聲望確實很高。

    但在年輕學生們心裏,關白師兄是他們最大的驕傲,真正的楷模,無論修行還是德行,都是如此。


    風雪早歇,春意重回大地,積雪難化,那些變成雪人的學生們慢慢恢複了行動能力。

    他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卻發現自己再沒有辦法舉起手裏的兵器。

    ……

    ……

    一支國教騎兵在天書陵前

    一支國教騎兵在教樞處

    一支國教騎兵在天道院

    離宮最強大的力量卻在別處。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微雪,讓太平道的空氣變得有些微寒,就像現在的緊張局面一樣。

    司源道人左手擱在胸前,微微攏著,就像在把玩核桃。

    他的手裏實際上是國教重寶——天外印。

    戶三十二站在他身側,拖後了約半步,微低著頭,雙手攏在袖子裏,看著就像位低調的掌櫃。

    沒有人知道,他的左手拿著落星石,右手拿著一把平常無奇的短刀

    同樣也沒有人知道,究竟是落星石的神聖力量更強大,還是那把短刀更可怕。

    兩位國教巨頭的身後全部是人,看著黑壓壓的一片。

    黑壓城市的人群裏偶爾有幾抹奪目的鮮紅,更顯煞氣。

    兩百一十七名聚星境界主教與執事。

    十六名境界恐怖的紅衣主教。

    在太平道上。

    圍住了相王府。

    其餘十餘座王府與天海府沒有任何聲音傳來,死寂一片。

    如此多數量的修道強者,不要說曾經的天機閣,就算是大周朝廷也很難湊出來。

    這就是離宮的力量,平日裏隱而不顯,但出現時,天地間萬物都必須安靜片刻,以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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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2-27 00:46:57

第四十六章 一道龍吟

    看著準備衝鋒的國教騎兵,天道院數百名師生沒有任何懼意,反而更加激動,喊聲漸高,頗有眾志成城之感。

    除了守衛天道的口號,師生們更多的聲音還是在罵人,被罵的最狠的當然是現在被他們視為賣院求榮奸賊的樹心道人,淩海之王的名字也時常出現,甚至偶爾還會出現涉及教宗陛下的不敬言辭。

    聽著那些罵聲,淩海之王的臉色越來越陰沈,但如果仔細看去,或者會發現其實他眼底的情緒一直沒有任何變化。

    以雙方的實力而論,當然是離宮方面占絕對優勢。

    國教騎兵乃是與玄甲騎兵齊名的存在,天裁殿的那些黑衣執事更是與曾經的清吏司、天機閣的刺客們並稱。

    天道院確實底蘊深厚,培養出來了很多強者,現在離宮裏有很多主教也是出自此間,但畢竟只是一座學院。

    天道院能夠堅持這麼長時間,只能說莊之渙的心夠硬,而師生們的血夠熱。

    面對數百名甘於拋頭顱、灑熱血的師生,離宮方面如果強攻,必然會變成一場血腥的殺戮。而且當今的局勢以及事件起因與二十餘年前的國教學院血案不同,負責此事的淩海之王會遺臭千年,陳長生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在盡量不流血的前提下,怎樣讓天道院的師生放棄抵抗,這才是離宮方面應該做的事情。

    然而淩海之王的眼神依舊那般漠然,無論樹心道人如何苦苦哀求,也沒有收回命令的意思。


    眼看著國教騎兵即將發起衝鋒,那些黑衣執事即將舉起手裏的死亡之鐮,樹心道人覺得一陣悲涼,無比絕望。

    他仿佛看到了被浸泡在血海裏的天道院,還有那些倒在血泊裏的年輕學生們依然稚嫩的臉。

    下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眼花了——天道院沒有變成一片血海,卻變成了一片墨海。

    一道陰影自天而降,落在了天道院那些古意盎然的建築之上。

    那道陰影是如此的深沈,竟仿佛有若實質,又像是真正的黑夜。


    憤怒的喊聲停止了,年輕的天道院學生們有些茫然地擡頭望向天空。

    他們沒能看到帶來那片陰影的本體。

    昏暗的天空裏飄著無數片雪,遮住了所有的視線。

    “下雪了!”有學生驚喜地喊道,

    “怎麼這時候會下雪?”有學生驚奇地喊道。


    已經是初春時節,就算倒春寒,也沒有落雪的道理。

    學生們很是吃驚,紛紛議論起來,有些人甚至忘了院門外那些殺氣騰騰的騎兵。

    但還有很多人沒有忘記天道院以及同窗們現在面臨的處境。

    看著天空裏那些美麗的雪花,一名清秀的女學生眼裏噙著淚水,喃喃說道:“天道在上,您也覺得這樣的世間太過肮髒,所以要落下這場聖雪,潔淨我們的眼睛與心靈嗎?”

    有些學生聽到了她的話,感同身受,向著天空祈禱起來,有些傷感,意志更堅。

    淩海之王漠然說道:“雪化之後依然滿地汙穢,神明豈會自欺欺人?”

    天空裏忽然響起一道低沈的轟鳴聲。

    那道轟鳴聲低沈到了極點,卻並不微弱,就像是隱在雲層最深處的雷,或是地底最深的河。

    人們擡頭望向天空,滿臉震驚,心想難道這是上蒼做出了回應?

    是回應那位女學生的話?還是淩海之王的話?

    那道聲音有著非常明顯的意志。

    那就是漠然,以及俯視,還有不感興趣。

    無論淩海之王帶著國教騎兵前來,還是樹心道人帶著數名教習站到了對面,莊之渙的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但當他聽到這聲嗡鳴的時候,臉色變得有些奇怪,眼底深處甚至看到了一抹猶豫以及退意。

    他聽出來了。

    這是一道龍吟。

    ……

    ……

    天空裏的雪花數量驟然間多出了數十倍,寒風也變得凜冽無比。

    風雪狂舞,天道院內外的溫度急劇降低。

    無論是石牆上的那些青藤,還是最深處的那棵千年古樹,都變成了美麗的瓊枝。

    數片小湖表面結出薄冰,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厚,數息之間便變成了平滑如鏡的冰湖。

    某個偏僻的小院裏,那口深井裏的井水被盡數結凍,把四周的地面撐出了數道裂縫。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成為了冰雪的領域。

    大部分的普通學生變成了一座座雪人。

    他們依然能夠視物,能夠思想,但再也無法動彈,甚至臉上還保持著驚愕的神情。

    莊之渙年輕時便是天賦出眾的天才,現在更是京都屈指可數的的修道強者,自然沒有問題。

    有十餘名境界不錯的教習與學生也還能支撐。

    他們的臉色都有些蒼白,嘴唇有些發青。

    教習與學生們是因為被嚴寒侵噬了氣竅與幽府,受了內傷。

    莊之渙則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這場風雪究竟從何而來?

    為何如此狂暴而恐怖?

    天道院的師生們滿懷畏懼地想著這個問題。

    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從風雪那頭緩緩走來。

    那道身影行走時的姿式有些怪異,似乎有些不協調,卻又給人一種格外安定的感覺。

    或者是因為那個人只有一條手臂?

    看著那道身影,看著那道空蕩蕩的、在風雪裏狂舞的袖管……

    就算是那些不能動、無法流露表情的年輕學生,眼神裏也充滿了喜悅的情緒。

    那些還能出聲的教習與學生們更是驚喜地呼喊起來。

    “關白師兄!”

    “大名!”

    “師兄!”


    ……

    ……

    順著那條著名的石道,關白走進了天道院,然後停下了腳步。

    他站在了兩道石壁之間。

    石壁上有很多名字,最上方刻著一行字——“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這就是青雲榜。


    當他在天道院裏求學的時候,他的名字也曾經在石壁上出現過,而且是在最上面。

    因為這個原因以及很多別的原因,他一直是天道院最大的驕傲,無論當年還是現在。

    所以明知道以他的境界實力不見得能改變當前的局面,但看著他出現,天道院的學生們依然忍不住驚喜地呼喊起來。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的驚喜變成了震驚。

    因為關白看著莊之渙說了一句話。

    “老師,認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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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2-25 01:03:57

第四十五章 三路騎兵

    對上黑衣少女的眼光,赫明忽然平靜了下來,心情輕鬆了很多,甚至還笑了笑。

    但他的右手依然舉在空中,隨時準備握成一隻強勁有力的拳頭,兩千玄甲重騎便會發起攻擊。

    黑衣少女移開視線,望向那些有些混亂的騎兵,不知想到了什麼事情,眉尖微蹙。

    風起處,她的身影就此消失。

    餘風再次卷起磨山化作的煙塵,向著騎兵們飄了過來。

    那些煙塵被風吹的極散,根本沒有任何形狀。

    忽然間,無數道乳白色的光線穿透了出來,把那些煙塵照耀成了白沙一般的事物。

    那些帶著神聖氣息的光線,來自騎兵們手裏的弓箭。

    與隱藏在陣營最深處的巨形神弩相比,這些聖光箭才是玄甲騎兵最可怕的武器。


    那位黑衣少女是因為感受到了聖光箭的存在,才會選擇離開?

    一名副將走到赫明的身旁,看著少女消失的方向,手按劍柄說道:“警覺的倒是快。”

    這句話裏帶著極明顯的不甘。

    那位黑衣少女出現的太過突然,落下的太快,無論是玄甲重騎裏的真正強者,還是那些陣師,都來不及反應。

    在這位副將看來,如果黑衣少女剛才離開的稍慢些,或者類似的情形再出現一次,玄甲重騎絕對有機會把對方留下來。

    哪怕那名黑衣少女表現出來如此可怕的摧毀力。

    赫明看著黑衣少女消失的方向,沒有說話。

    他不同意這位副將的看法。

    玄甲重騎縱橫天下未嚐一敗,自然有對付那些強者的手段,哪怕今天面對的是一位神聖境界強者,他依然有信心與對方周旋一段時間,可問題在於,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剛才那位黑衣少女並不是一名普通的強者,而是一條龍……

    “什麼?那是一條龍?”

    聽完赫明神將的話,那名副將以及周遭幾位將官都震驚的無法言語。

    赫明聲音微澀說道:“是的,而且應該是一條玄霜巨龍。”

    那名副將更加震驚,然後無語,下意識裏抓了抓頭髮。

    如果黑衣少女真是這樣的存在,那麼她的退走便不再是畏懼,而是手下留情……

    是啊,從最開始的時候她落在磨山峰頂,而不是直接向玄甲重騎發起攻擊,便應該能猜到了——如果她讓玄甲重騎先進入磨山,再發動攻擊,再加上她先天對龍驤馬的威壓,玄甲重騎不說全滅,也必然會遭受難以承擔的重創。

    自古以來,最能剋制玄甲騎兵的本來就不是那些乘雲來去、不沾地氣的神聖強者,而是龍族。

    據說千年之前,太宗皇帝創建玄甲騎兵,便曾經專門設計並且訓練過如何應對龍族強者的攻擊。

    後來因為那份星空契約,龍族再沒有登上大陸,世界漸漸遺忘了那些恐怖的高階生物,玄甲騎兵也發展到了第四代,曾經受過的訓練還有那些設計好的手段,早就不知道被遺落到了軍部的哪處故紙堆裏。

    一名將官忽然醒過神來,說道:“龍族居然敢來到大陸,難道她不怕被神聖強者們聯手誅殺?”

    “如今的神聖強者們心思各異,怎會齊心來執行那份契約?”


    赫明神將說道:“而且當初雙方締結契約的時候,都忘記了她的存在,所以上面沒有她的名字。”

    那名副將問道:“那個黑衣少女究竟是誰?”

    “你們應該已經想到了,她就是教宗大人的那位龍使。


    赫明沈默了會兒,說道:“也就是當年皇宮裏的那位禁忌。”

    隨著天海聖後回歸星海,當初的很多秘密,正在逐漸顯露於陽光之下,自然也包括黑龍的傳說。

    原野地面不停隆起,看著就像靜止的麥浪,玄甲重騎們立身其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忽然,赫明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眼神卻變得堅定起來,說道:“結無雙濁浪陣。”

    以紀律嚴明著稱的玄甲騎兵,在這一刻表現的有些異樣。

    參謀軍官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而沒有立刻傳下軍令。

    因為赫明神將說的是無雙濁浪陣。

    這種陣法以厚實穩重著稱,最適合休整掩殺。


    在磨山被毀、軍心動搖的前提下,赫明神將的這個安排其實很有道理。

    問題在於,無雙濁浪陣的移動速度……真的很慢。

    如果以這種陣法前行,或者當暮色染紅天空的時候,他們還無法趕到天書陵,那還有什麼意義?

    那位副將看著赫明神將,想要提出自己的反對意見,忽然想到了些什麼,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不再說話。


    ……

    ……

    磨山被轟成半截亂崖的時候,整個京都皆有感覺。

    洛水兩岸的宅院搖晃不停,沒有房屋倒塌,樑間與地面生出的無數道灰塵,卻讓整個世界變得有些朦朧。

    石柱上刻著的繁複圖案變得有些模糊,那間曾經種滿梅花的房間,早就已經被灰塵籠罩。

    教樞處外面的那排楓林斷了很多樹枝,看似雜亂地堆在街道上,實際上如果仔細望去,便能在裏面看到陣法的痕跡。

    那些楓樹枝與隱藏於其間的陣法,把直屬教樞處的那批黑衣騎兵擋在了外面。

    因為大朝試緣故,教樞處的三位紅衣主教與教士都進入了青葉世界,現在正被一位黑衣少女抱在懷裏。

    現在的教樞處,根本沒有任何力量對抗離宮的意志。

    在最短的時間裏,離宮騎兵完成了對這幢著名建築的佔領。


    楓林外的那些教樞處騎兵,有些無奈也有些慶幸地放下了手裏的兵器。


    ……

    ……

    教樞處是國教舊派勢力的大本營,下轄著著名的青藤六院,但現在真正需要解決的只有天道院。

    同時,天道院也是最麻煩的一個地方。

    因為茅秋雨的關係,也因為天道院的聲譽,離宮不可能選擇強攻。


    淩海之王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天道院裏那些滿臉堅毅神情的師生,一臉厭憎。

    當初他能夠被教宗陛下天海聖後同時看重,就是因為他從來都不天真,哪怕當時他還是個少年。

    他這輩子最厭惡的就是所謂天真、熱血、激情、但他知道這些特質很麻煩,因為會直接指向犧牲二字。

    他當然不在意這些天道院師生變成無數具屍體。


    問題在於,這會影響到教宗陛下的聲望,更會影響到茅秋雨與離宮之間的關係。

    很明顯,莊之渙非常清楚這些,所以知道教樞處那邊的動靜後,依然不肯投降。

    他希望天道院裏這些滿懷理想、甘於犧牲的年輕學子們,能夠幫他堅持到天書陵那邊傳來好消息。


    淩海之王瞥了眼身旁那位老道,說道:“你也是副院長,為什麼沒有學生肯聽你的?”

    這位老道是樹心道人,歎了口氣沒有接話。

    當初茅秋雨在離宮裏閉關破境,由師弟莊之渙親自護法,天道院則是由樹心道人打理。

    當時提出此議的淩海之王,本是希望樹心道人能夠利用這段時間加強對天道院的控制,為今日做準備。

    誰能想到,莊之渙在天道院裏的聲望竟是如此之高。


    年輕學生們的痛罵聲越來越大。

    淩海之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沈,說道:“倒數五聲,準備殺人。”

    樹心道人聞言大驚,苦勸道:“萬萬不可!”

    淩海之王沒有理他。

    隨著清楚的金屬摩擦聲,國教騎兵們緩緩抽出帶著神聖光輝的教劍。

    天裁殿的黑衣執事們,就像數十隻鬼魂,悄無聲息地向天道院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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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12-23 06:13:29

第四十四章 煙塵落處

    黑色的盔甲上蒙著灰塵,看著並不覺得陳舊,反而透著一股極恐怖的意味。

    但整個大周朝的臣民都不會覺得恐怖,沿途的那些村夫聽著雷般的蹄鳴,看著那些騎兵身上的黑色盔甲,便會放下手裏的農活,叩拜不已,那些在樹上擦新榆錢的貪玩孩童更是興奮的喊叫起來。

    因為他們知道,這些騎兵都是大周軍方最優秀的軍人,座騎是最強壯的龍驤馬,再加上那身暗沈的黑色盔甲,他們便是大周王朝以至人族最大的驕傲、當年太宗皇帝一手打造出來的無敵之師——玄甲騎兵。

    這時候正在向京都進發的是玄甲騎兵裏的重騎兵。

    這些玄甲重騎可以說了整個大陸威力最大,殺傷力最強的恐怖殺器。

    赫明神將是這些玄甲重騎的指揮者。

    當年陳觀松剛剛接任摘星院院長的時候,他就是副院長。

    在那段時間裏,他被天海聖後以及很多人視作陳觀松最出色的同伴、最可靠的副手。

    十年前他被調往玄甲重騎,依然表現優秀,只是因為沈默寡言,性格低調,所以不為世人所聞,光彩被薛醒川等人所掩。

    兩千玄甲重騎高速馳援回京,在軍事上是很冒險的行為,或者說是不智的決定,必然會有很多龍驤馬承受不住長途奔襲與沈重盔甲的雙重壓力倒斃,騎兵本身也會出現大量的減員。但收到來自京都的紅雁傳訊後,早已做好準備的赫明神將沒有任何猶豫,便命令下屬們拔營開動,因為京都需要這兩千玄甲重騎坐鎮。

    只有這樣,那些修行強者才會老實些,大周皇朝的江山才能安定,才能不誤北伐!

    赫明神將想著這些事情,目光穿過面前的磨山,落在更遠處。

    磨山是京都南麓最後的屏障。

    已經隱隱能夠看到京都。

    京都沒有城牆,皇城也並不是太高,所以他看到的京都,實際上是南方的天書陵。

    通過紅雁傳訊,他已經知道徐有容帶著很多南方強者困住了道尊,離宮也隨時可能出手。


    赫明神將現在還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是道尊被困這個事實本身就令人震驚,足以讓他生出很多聯想。

    他有些佩服徐有容,雖然這十餘年來,他一直瞧不起徐世績。

    他覺得如果她是個男子,極可能會成為一代軍法大家。

    想著這些事情,他的情緒變得有些複雜。

    多年前,他參加過徐府的那場滿月宴,曾經親手抱過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已經到了磨山,再一些時間,他與兩千玄甲重騎便會抵達天書陵,向那些叛賊進行撲殺。

    曾經的那個小女孩今天應該會死吧?

    他麾下這些本該殺進雪老城的騎兵又要死多少呢?

    忽然,天空裏傳來數聲淒厲的嘯鳴,一隻紅鷹如閃電般向地面飛來,發出警訊,示意有強敵來襲。

    不愧是大陸最強的玄甲重騎。

    伴著金屬盔甲的磨擦聲與撞擊聲,兩千騎兵在極短暫的時間裏停了下來,看著就像遇到堤岸的海水。

    如黑色潮水般的騎兵陣營間,傳令兵不停地揮舞著旗幟,很快便布好了陣法。

    如林般的鐵槍對準了天空,變成一道極為鐵血的氣息,仿佛實質一般衝天而起。

    這道鐵血氣息裏,不知隱藏著多少恐怖的巨弩與凶險的陣法。

    這些都是真正的殺機,即便是神聖領域強者也很難佔到什麼便宜。

    然而這兩千名玄甲重騎的陣法與暗藏的殺機,最終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為敵人襲擊的目標並不是玄甲重騎本身,而是他們前方不遠處的磨山。

    一道亮光在天空裏畫出一道直線,然後瞬間消失。

    線條的最前端是一個小黑點。

    那個小黑點以無法理解的恐怖速度落在了磨山的最高處。

    那一刻,天地間的所有事物仿佛都靜止了,無論是龍驤馬鼻端噴出的熱氣,還是繚繞著黑甲的春風。

    整個世界寂靜的仿佛並非真實。

    下一刻,寂靜被轟隆的聲響所打破。

    沈悶如雷、又似千萬妖獸咆哮的低沈轟隆聲,來自磨山深處的地底。


    大地劇烈的震動起來,無論是堅硬的崖石表面還是鬆軟的草甸,都生出了肉眼可見的波浪。

    轟隆起從地底來到地面,恐怖的聲響裏,磨山表面出現了無數道裂縫。

    極短的時間裏,無數崖石從山體間崩落,向著天空與原野間飛去,然後像暴雨般落下,帶出無數煙塵,蔚為壯觀。

    大地的震動越發劇烈,加上那些四處飛來的巨石,場面越來越混亂。

    煙塵裏到處可以聽到龍驤馬的嘶鳴,但它們都是秋山君在阪崖馬場親自養出來的,在這樣的情形下居然也沒有發狂。再加上陣法保護,兩千名玄甲重騎沒有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只是拱起的原野地面與那些恐怖的巨石還是讓局面變得混亂起來。

    傳訊兵手裏的旗幟揮動的更快,神情焦慮,但被煙塵遮住,無法被同袍們看到。

    陣師們喊叫著,配合著,軍中的強者向著那些被陣法漏過的巨石主動發起攻擊。就連赫明神將都親自出手了,陣營最深處的巨弩依然未動,還是對準著煙塵裏的某個方向,殺機依然隱藏在嚴明的紀律與視死如歸這四個字的後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煙塵漸漸平息,前方的畫面重新落在所有騎兵的眼中。

    面臨如此亂局也非常冷靜的騎兵們,眼裏終於出現了震驚的情緒。

    剛才還在他們眼前的那座磨山,這時候不見了。

    ……

    ……

    磨山並不高,只有百餘丈,但終究是一座真正的山。

    誰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讓一座真正的山變成滿地碎石與半截殘崖?

    煙塵漸落,一位黑衣少女出現。

    如畫的眉眼裏,滿是絕對的冷漠。

    那顆像朱砂痣般的紅點裡,有著令人恐怖的煞氣。

    她赤著雙足。

    因為在她落到峰頂的那一瞬間,腳上的鞋便碎成了最細微的存在。

    騎兵們震驚無語,心想難道就是這個看似還未成年的黑衣少女,轟垮了整座磨山?

    忽然間,無數帶著極深恐懼的嘶鳴聲響起。

    山崩地裂、石如雨落之時,依然平靜的龍驤馬們忽然躁動起來,顯得異常驚慌。

    片刻後,它們向著黑衣少女的方向紛紛跪倒,以此表示自己的臣服。

    騎兵們被掀落下地,竟形成了更大的混亂。

    看著那位黑衣少女,赫明神將的心情有些沈重,然後緩緩舉起了右手。

    伴著一道白光,神聖的氣息從陣營深處生起。

    黑衣少女神情漠然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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