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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3-17 10:50:24

前言:

一身帥氣打扮的爾心悠,喜歡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開心便放聲大笑,生氣時便發出幾聲「猿吼」來發洩情緒。
沒想到卻遇見了俊美得像個「娘們」、卻龜毛又保守的他,
不但用一堆規矩綁著她,還嫌自己是只活蹦亂跳的猴子?!
誇張的是,他「英雄救美」的招數,竟是灑了滿天的鈔票?
天呀!那些白花花的鈔票要是用來砸她,該有多好……

第一眼見到活像個「野蠻人」的她,殷宿吉的頭就痛了起來,
用大剌剌的目光看著自己就算了,還動不動就給他「熊抱」。
看她像只「八爪魚」一樣,巴著他不放、纏著他要工作,
讓一向優雅高傲、性格冷漠的他也忍不住要大罵「三字經」!
可她隱藏在歡樂之下的憂愁,卻又不知不覺牽動了他的心……


楔子

  今年的夏天熱得讓人心情不佳、莫名煩躁,似乎無論做任何事,都無法稱心如意。  

  處於中心街的某個角落,看起來像是街頭賣藝者的女人,在炎炎烈日下瞄了眼幾乎不見人影的大街,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出一聲「猿吼」。  

  「為什麼會沒有人?!」  

  緊接著她身前的Bass也彷彿為了呼應主人的熊熊怒火,一串比悶雷打過還讓人驚悚的低音階在指尖飆走,震得人神經緊繃。  

  同時,東、南、西、北四方連接到中心街的轉角,各自站了一個人,皆不約而同的震了一下。  

  是誰在發瘋?這麼熱的天就該躺在冷氣房中裝死,不適合有這麼猖狂的舉動好不好?  

  由東邊走來的男人臉上露出不滿的表情,眉梢輕揚,唇角正小弧度的扭曲著,全身儘是慵懶雅痞的氣息。  

  稍鬈的半長髮用發圈隨意束起,下巴處有著點點剛冒出來的青色鬍渣,看起來像是混血兒,因為他的鼻子太挺,眸色也過於深邃。  

  而且非常高!僅是目測就知道身高絕對超過一百八十公分,那雙被補丁牛仔褲包裹的腿又直又長,窄臀細腰,這身材不禁讓人聯想……是從事特殊行業的人嗎?  

  西邊,一個踩著滑板的年輕男人,原本身體向前傾、微微彎曲,正享受著飛速的樂趣。忽聞破空傳來的聲音,只見他一個騰空跳躍、腳下順勢一帶,上衣隨風揚起,雙足落地時滑板已穩當的拿在手中。  

  清爽的短髮,乾淨俊朗的臉孔,他的雙手插在褲袋中,仰頭望了望天空,隨即笑了笑,夾著滑板繼續滑行。  

  那道從中心街發出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應該慶幸此時這個地區沒什麼人,不然大家都得被魔音穿耳。  

  南方轉角走出一位長髮披肩的女子,身材高挑,因戴著墨鏡而看不清面容,但大致能感覺得出她有著清秀的輪廓。  

  氣質頗為淡雅,而身上的服裝又為她添了幾分幹練俐落,她一轉進中心街,便瞧見不遠處有兩個女孩子似乎在談論些什麼。  

  「剛剛的聲音是你發出來的吧?」說話的人身材嬌小,穿著俏麗可愛的洋裝,長髮綁成一束馬尾,看起來很像青春洋溢的學生妹。  

  只是手上又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顯然才剛從超市買了食物跟日常用品,看那陣仗比家庭主婦還誇張。  

  「這條街都沒有人來,怎麼回事啊!」而聲音洪亮的這一位女子,就是剛剛發出「魔音」的罪魁禍首。  

  俐落的短髮染成了深藍色,右邊耳朵有一、二、三、四……竟有五個耳洞,極不對稱的是左耳卻一個也沒有。  

  印有怪異骷髏頭的T恤、低腰牛仔褲、帆布運動鞋,脖子與手腕上也分別掛上了同一系列的飾物。  

  身前的Bass閃閃發亮,看得出來被長久細心地保養著,而身後則是錯綜複雜的線、共鳴箱以及爵士鼓……  

  「這個時段都不會有什麼人,你選錯時間來賣藝了。」學生妹慢慢的放下抱在胸前的一堆東西,很感興趣的與她閒聊了起來。  

  「有沒有搞錯!搬這些東西很費力欸!」短髮女孩怒氣沖沖的說著。  

  「只有你一個人搬這些樂器呀?!」哇,簡直是神力女超人嘛。  

  「鍵盤手拉肚子,吉他手中暑,更絕的是鼓手大熱天的竟然還感冒。」根本是存心整她啊。  

  「只有你一個人也表演不了啊。」  

  「沒錯。」短髮女孩很乾脆的大力點了點頭,接著雙手一抱、仰天長嘯。「可我要賺房租啊!沒演出就沒有錢,沒有錢下個月就真的會被包租婆給踢出去了。」  

  「需要我借錢給你嗎?」學生妹和藹可親的笑著問道,話一出口,立刻看到短髮女孩閃動著楚楚可憐的目光瞅著她。  

  「真的?」阿門,世界上果然有好人。  

  「假的。」學生妹揚起天真無邪的笑容。  

  晴天霹靂!短髮女孩的唇角抽搐著,幾乎快要暈過去,這個看似善良的學生妹是故意來耍她的不成?  

  「我隨口說說你也信。」她又不是錢多,哪有閒錢借給陌生人呀。  

  「目前我的心靈十分脆弱,小姐你沒事就閃一邊去吧。」爾心悠伸出一指,彈了彈額前的深藍瀏海。  

  「可是我想說,這首歌我會唱啊。」左非魚指了指散在地上的曲譜,想想樂團原本要演奏的就是這一首吧。  

  「你一個人肯定沒辦法演出,有主唱應該會好一點,而且再過一會兒,這邊就慢慢會有人經過了。」  

  「你會唱?」已經被騙過一次的爾心悠懷疑的睨著她。  

  有主唱確實會好一些,她的Bass雖然在樂團中佔了主導地位,也有即興演奏,但職責仍是低音區的主伴奏,無法單獨表演。  

  「你唱得如何?」難保不會是第二陣魔音。  

  「聽聽看不就知道了。」左非魚自信的說道。  

  「好!」不拘小節的爾心悠立刻重重一掌拍在左非魚的肩上,轉瞬間便士氣高漲。「就照你說的試試。」  

  「可是沒有鍵盤和吉他伴奏,好歹也要有一個鼓手吧。」左非魚提醒道。  

  「我可以試試。」  

  左非魚的話音剛落,旁邊便響起一道平穩的聲音。  

  高挑的長髮女子在旁打量了好一會兒,只不過眼前的兩人聊天聊得忘我,根本沒注意到週遭多了一個人。  

  雖然她無法理解一向不多管閒事的自己為什麼會主動幫忙,但剛剛聽到了兩個女孩的對話,心中突然有一股衝動,大概是因為天氣太熱,所以才如此反常吧。  

  「可以嗎?」長髮女子走到還在發愣的兩人面前,摘下墨鏡,那兩人同時傻愣愣的驚呼了一聲。  

  好漂亮的人啊……  

  「可、可、可以……」爾心悠瞪圓了眼,這樣一個大美人,就算不會打鼓也沒關係,只要坐在一旁被觀賞就好了。  

  「我叫霍清晰。」長髮美女很乾脆的報上姓名。  

  「爾心悠!」中氣十足的爾心悠直接吼出自己的姓名,彷彿怕方圓十里外的人聽不見。  

  「我是左非魚。」學生妹笑道。  

  「那我們就來試試吧!」爾心悠摩拳擦掌,感覺熱血沸騰。似乎已將要籌錢交房租的事拋到九霄雲外,而對這個臨時拼湊的新樂團組合興味盎然。  

  「各自都有曲譜了,小魚你站到鍵盤這裡來做做樣子。清晰你給一下節奏,從第二拍進,前面我會有一節solo,solo過後小魚接進來唱歌,OK?」  

  爾心悠的神情突然變得正經而嚴肅,指揮著樂團,彷彿剛剛那個直線思考的熱血女孩是假的。  

  「好。」霍清晰與左非魚同聲應道。  

  「沒關係,反正現在這街上也沒有人,而且我們是第一次合作,難免會有恐怖的事發生。」爾心悠說得坦白直接。「而且少了鍵盤跟吉他伴奏,只能盡量去彌補不足,但重要的是大家開心就好,不用太介意。」  

  指尖的撥片輕輕滑過琴弦,揚起一串悅耳動聽的聲音,爾心悠笑了笑道:「中間我有一段即興演奏,也要麻煩清晰配合。」  

  霍清晰點了點頭,試了試鼓音。自己真是神經錯亂了,竟然會跑來街頭表演。  

  「那麼開始了。」  

  霍清晰給進兩拍後,爾心悠的Bass便接著彈奏,而方纔還對這位Bass手存有懷疑之心的兩人頓時驚詫。  

  流暢動聽的音符,嫻熟多變的技巧,演奏出的旋律低音厚實、高音響亮,堪稱完美!  

  剎那間兩人都被爾心悠的音樂給蠱惑了。她的動作流暢自然、乾淨俐落,非常帥氣。霍清晰禁不住更專心的融入鼓音中,敲打出節奏分明的鼓點。  

  而左非魚一開口,也讓人驚歎她小小個子,竟然有如此具有爆發力的聲音,她根本就不只是會唱,還唱得相當好!完全彌補了沒有鍵盤和吉他伴奏的缺陷。  

  沒想到素不相識的三人第一次合作,竟出奇的合拍。  

  漸漸的,晃動的人影越來越多,來往走動的人們皆不約而同停下腳步,情不自禁的被這一場氣氛高漲的演出所吸引。  

  其中有一個踩滑板的年輕男子也自得其樂的融入其中,隨著樂音起伏進行即興表演,旋轉以及騰空翻越的高超技術引得圍觀的人潮陣陣驚呼。項奕北的臉上有著愉快的笑容,他也不知道身體為什麼會不自覺的動了起來,不過有什麼關係呢,難得有這樣的氣氛和場合。  

  「這種氣氛真讓人受不了。」一聲不滿的控訴,讓眾人看向擠在人群中,卻仍然搶眼的高個子男人。舒索情抽出插在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拉了拉原本束起卻有些鬆開的半長鬈發,嘀咕了一句。「讓人想不跳都不行。」  

  下一秒只見他轉頭看向離自己最近的中年婦女,滿不在乎的說道:「太太,來跳一支舞吧。」  

  說完後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同意、有沒有被嚇到,就逕自抓起中年婦女的手跳起舞來。  

  開玩笑,他結合拉丁舞與踢踏舞的舞步可是有口皆碑的,何況這個節奏強得讓人想隨著旋律,盡情擺動身驅。  

  頓時整個中心街變成了熱鬧的即興表演場所,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共同加入這一場華麗的演出。  

  尋不著駐足停步的因、也找不到激情澎湃的果,悸動在一瞬間從心中燃起,因才思情懷的共鳴,而無法不置身於這一場燦爛的表演中。  

  沒有經過任何排練的演出整整進行了兩個小時,只見人潮不斷增多,極少有中途離開的。  

  結束後,先是鬈發的高個子男人揮了揮手,瀟灑的離開,整個身體律動過後,十分舒暢,心想大概明天就會有好事發生。  

  然後是踩滑板的男子,用從未離開過臉上的爽朗笑容,跟大家禮貌的道別後離去。  

  接著是霍清晰,經過兩個小時的敲擊仍舊臉不紅氣不喘,戴上墨鏡後繼續自己接下來的行程。  

  而左非魚急忙從大包小包的提袋中掏出礦泉水狂飲,連唱了兩個小時,喉嚨幾乎快啞了,可是非常痛快,回去一定要跟老公報告這件事,希望能順利和好。  

  「那我先走囉。」左非魚愉快的道別。  

  「是、是,bye  bye……」爾心悠有氣無力的揮揮手,真的是累慘了,好久沒有彈得這麼暢快了。  

  她大而化之的直接癱坐在地上,想著方纔的表演真是奇跡,彼此都是互不相識的人,竟然也能夠有這樣精采的演出。  

  大家應該都不會忘記這流星般璀璨奪目的剎那吧,即便轉身走開,也都會記得在這中心街遇到的奇跡。  

  爾心悠咧開嘴大笑著,忽然想起了什麼,猛然頓住,大叫道:「房租!」  

第一章

  瀾海高等音樂學院  

  「婉婷,你一定要救我,一定要救我啊!」爾心悠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只差沒趴在地上耍賴。  

  著名的音樂學府校道上,正上演著恐怖的一幕,一個穿著打扮非常個性化的女子,拖著另一名氣質優雅的女子在哭喊著。  

  立志要將氣質與談吐,薰陶得和音樂同等高雅的學子們,瞠目結舌的看著那個明顯和這裡的氣氛格格不入的女子。  

  到底是哪裡跑來的野蠻人啊!路過的學生們心中無不疑惑著。  

  「小悠你不要這樣嘛,大家都在看你了。」方婉婷有些尷尬的看著好友,向來優雅婉約的她也禁不住有些手足無措。  

  「那你就救我一命啊,我快要被包租婆給踢出去了。」爾心悠眨著眼睛,可憐兮兮的瞅著她。  

  「好啦好啦,我已經幫你申請了學院最後一個後勤科的職位,但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當然願意!」剛剛險些趴在地上哭的爾心悠立刻振作了起來。「目前情況緊急,要我做牛做馬都行。」  

  爾心悠一把抱住好友的脖子,歡呼道:「我就知道婉婷你最好了。」  

  「小悠,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回家呢?要是讓伯父、伯母知道你現在過著這樣的生活……」  

  「停,不談這個話題。」爾心悠擺出「STOP」的手勢,立刻又笑了起來。「哎喲,不要說這個啦,你在這個學院是做什麼的?」  

  「我是瀾海的鋼琴科老師。」方婉婷拿她沒轍,她還真會轉移話題。  

  爾心悠愣了愣,看似認真的思考了一秒,而後兩掌猛地一拍,拍出了洪亮的聲響。  

  「對了!差點忘記你是學鋼琴的。」  

  「忘記?我們可是同期畢業的,你該不會連自己曾是西洋絃樂科的學生、專修小提琴的這件事,也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吧。」方婉婷沒好氣的敲了敲她的腦袋。  

  「要是你不說,我確實想不起來。」爾心悠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奇怪,似乎安靜了許多,臉上有抹淡淡的鄙視。  

  「小悠,我一直很想問你,當初你在小提琴方面明明就有不錯的成績,導師也說你有才華,為什麼突然放棄了一切,還……」  

  「對了,那我應該向誰報到?」爾心悠突然插嘴打斷她的話,讓方婉婷感到頗無奈。  

  那時她毅然決然的改修了別科,讓很多人震驚不已。而原因沒有人清楚,只知道這似乎也是她跟家裡鬧翻的關鍵。  

  畢業後她好像跟志同道合的夥伴組樂團、打零工。心悠一直避諱談這件事,她不願意說就沒人能逼她說出口。  

  「待會兒我帶你去見後勤科主任,這件事由她負責,因為只是後勤工作,所以不會驚動太多人,不過心悠你要考慮清楚喔。」  

  「難道你怕我做不來?安啦安啦,我可是在磨練中成長的人。」爾心悠興味盎然的打量著這個環境優美的學院。  

  「你們學院感覺還真是高尚呢。」瞧瞧來往的這些學生,姿態個個高傲得像動物中優雅的代名詞──一隻隻趾高氣揚的天鵝。  

  而且看她的目光很不友善呢……爾心悠唇角一勾,笑得有些狡猾。  

  「當然了,瀾海可是全國知名的音樂學院,毫不遜色於我們當年就讀的學府,不僅培養出很多音樂人才,而且這裡的理事長是……」方婉婷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她行動迅速的跑開。  

  「同學,很高興認識你們,不久的將來我也會在這裡工作,請多多指教喔!」她隨手攔住幾個結伴而行的學生。  

  「你是誰?要幹什麼?」眼前的女人一頭短髮,還染了誇張的顏色,耳朵上竟然有五個洞,穿著還如此隨便!  

  「她是我的朋友。」方婉婷立刻解釋。  

  「方老師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朋友?」其中一名男同學直截了當的諷刺道。  

  「喂、喂!」爾心悠走上前,手一伸,一把勾住那個男生的脖子。「同學你怎麼可以帶有色眼鏡看人呢?」  

  誰知那男生像被鬼纏住般,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尖叫一聲,趕緊拍開她的手,轉身就跑。  

  爾心悠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那男同學倉皇跑走的方向正駛來一輛車,她立刻衝上前迅速的將男同學一拉,同時腿一伸,踢在已經煞住車的輪胎上。  

  「同學,看路啊,逃跑誠可貴,生命價更高,你媽媽沒教你嗎?」洪亮的聲音一出口,她那氣勢震得眾人一愣一愣的,更別提那位已經傻掉的男同學。  

  「臭小子,回去好好面壁思過吧。」爾心悠教訓完這邊,又轉向那輛停在她眼前的車子,腳仍舊很不客氣的踏在輪胎上,上身前傾,用力的敲了敲車窗。  

  她沒有注意到包括方婉婷在內的一群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盯著她,以及……那被她踩著的車。  

  「喂!車子裡的人,明明知道這是校道,不曉得要放慢速度行駛嗎?明明知道這是學院,學生那麼多,不曉得乾脆下車走路比較快嗎?」  

  好吧,為了紀念她的工作有著落,即將在這所學院工作,不用露宿街頭,她決定貢獻她澎湃的熱情與正義感。  

  「快點下車,你坐在裡面是見不得人啊!」爾心悠有些暴力的踢了踢輪胎。  

  這種名車,即便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零件都相當貴重,她卻也不以為然。她雙手環在胸前,下唇上翹,吹了吹額前的瀏海。  

  「小悠!」方婉婷幾乎是尖叫著衝上前,制止她近乎自殺的行為。  

  「幹嘛?」爾心悠不明所以的瞄了好友一眼。  

  「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  

  「我不知道啊。」她理所當然的接下方婉婷急促的話音。「我又沒做什麼,就事論事而已。」  

  方婉婷禁不住掩面倒抽一口氣,雖然早就清楚好友的個性,但沒想到如今會變本加厲。  

  此時,伴隨著週遭莫名響起的吸氣聲,車門終於開了。  

  先是一雙高貴的腳……爾心悠肯定的點了點頭,好似頗滿意自己下的結論。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形容,或許是因為這雙腳落地的姿勢頗為優雅。  

  接著是站得筆直的雙腿,極為講究的服裝,腰板挺得很直,站姿漂亮,換作是她,絕對沒辦法保持這種姿態。  

  爾心悠的目光直接跳向臉部,倏地她瞠大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那人的臉瞧。  

  想想自己真是好狗運,最近看到了不少基因優良的俊男美女。  

  眼前這個人有著多麼完美的臉型呀!她已經算瘦的了,但偶爾還是能看出有點雙下巴,而眼前這個人臉部的輪廓和下巴的弧度,都優美得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  

  性感的薄唇色澤紅潤,唇瓣上完全沒有乾澀的紋路。鼻樑端正,眼型漂亮,微微上揚的眉毛讓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耀眼。  

  皮膚好得沒有一點瑕疵,晶瑩剔透,削薄的髮絲整理得很有型,可眼前的人竟是個……男人?!  

  爾心悠看得渾然忘我,像是看到難得一見的活體標本般仔細研究著。  

  「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始上課了,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開口的聲音沉穩,不輕不重,十分悅耳──如果將他語氣中的不悅忽略的話。  

  「理事長早!」學生們紛紛禮貌的朝他行禮,在他平淡視線的掃視下,每個人都以最優美的姿態離開。爾心悠看到這些學生眼中閃動著崇拜和傾慕的目光。  

  不過就是個理事長嘛……理事長?!爾心悠心中一驚。  

  「剛剛是你踢我的車?」殷宿吉終於分了少許視線在她身上。  

  「是我沒錯,那個……」  

  「律師會將律師函寄給你的。」他逕自打斷她的話,說完便對身旁的助手吩咐道:「記下她的個人資料。」  

  「是,理事長。」  

  爾心悠傻眼,土匪她見得多了,但沒見過這般人模人樣卻不把人放在眼裡的,眼看他轉身要走,一股怒氣頓時直衝腦門。  

  「等一等,理事長先生。」她大步跨上前,一伸手便要抓住他的後衣領,但被他迅速的躲開。  

  「是否要再加一條侵犯人身安全的罪名?」殷宿吉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偏著頭向助手詢問。  

  「臭小子!」他的話音剛落,爾心悠便衝動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口,胸口怒火狂燒。  

  「理事長是吧,隨便你寄多少張律師函來,有本事你就把我告倒啊。不過在這之前,我一定要好好的教訓你一頓!」  

  她的力氣大得出奇,明明比他矮,卻氣勢磅礡。殷宿吉冷冷的睨著她,儘管領口被她揪在手中,卻還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  

  「小悠,住手、快住手!」方婉婷嚇得面無血色,二話不說立刻上前拉住她,可惜這時爾心悠生氣的程度非比尋常,不是一般人能夠拉得動的。  

  「做什麼?我才不會動手打他。」她一字一字講得異常清晰。「聽清楚,不管你是誰,在校道上行駛車輛就是你的錯,要是沒人教過你這點,你現在就給我用心聽清楚。」  

  「再者,你這樣的年齡能當上理事長,多半是靠家人的庇護,所以別動不動就律師、律師的叫嚷,律師不是讓你這樣用的。」  

  「最後,你真是白白浪費了這張美麗的臉,不要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可以目中無人,這世上受過教育的廢物到處都是。」語畢她的手一鬆,立刻放開他。  

  「訓話完畢,再見。」衝動過頭,她有些頭暈眼花,這學院待不得,找到工作的希望再次泡湯。  

  「婉婷,我先走了,那工作就算了。」  

  「等等!」方婉婷一把拉住她,轉頭朝臉色很不好看的理事長尷尬的笑了笑。  

  「抱歉,宿吉,小悠不是故意的,她的脾氣就是這樣。」  

  「她是誰?」殷宿吉毫不掩飾自己挑剔的目光,冷冷的刺在爾心悠身上。從來沒有人以這樣的姿態、這樣的行為,用這種語氣對他說這樣的話!  

  「是我的好朋友,爾心悠。」  

  「你的朋友?」殷宿吉有些懷疑的挑了挑眉梢,雖然對方婉婷並沒有太多的瞭解,但他不認為她會跟這樣的人交朋友。  

  而且「爾」這個姓氏……是很少見的姓氏。  

  「那可真讓人驚訝。」殷宿吉話中明顯帶著嘲諷。  

  方婉婷此刻尷尬到了極點,抓住爾心悠的手不由自主的鬆了開來,她不想讓殷宿吉不悅。  

  「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好嗎?」  

  殷宿吉瞥了她一眼,目光再次看向一旁正無聊得四處張望的爾心悠,眸光掠過她的臉,快速的掃視了她的全身。  

  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沒必要浪費時間計較……他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宿吉,中午可以一起吃飯嗎?」方婉婷對著他的背影問道。  

  只見他腳步微頓,考慮了下,沒有回頭,只是丟了句話。「十二點到餐廳。」  

  「好。」方婉婷愉悅的笑了起來,輕輕柔柔的應了一聲,沒注意到心悠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這個人……你認識?」  

  「他是這所音樂學院的理事長,很年輕吧,殷家就只有他一個兒子。」  

  「你跟他很熟嗎?」  

  「因為……」方婉婷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臉,臉上浮起了一抹紅暈。「我父母跟殷家互相熟識,雙方家長很想撮合我跟他,所以……」  

  「原來如此。」爾心悠明白的點了點頭,卻感到不解。難道婉婷的父母眼睛被泥巴糊住了?一點眼光也沒有,那個理事長感覺很糟糕呢。  

  「對了,小悠中午跟我們一起吃飯好嗎?正好可以將誤會解釋清楚。」方婉婷十分滿意自己的提議,不過被邀請的那個人卻很鬱悶,臉上立刻出現恐怖的表情。  

  「不要!這根本不是誤會,沒什麼好解釋的,況且跟那種人吃飯,我還怕消化不良呢。」  

  「別這樣,你就當陪我吃飯嘛,你看我們都多久沒聚聚了,再說待會兒我還要帶你去後勤科……」  

  「還去?」爾心悠翻了翻白眼。「你們那個理事長有可能讓我待在這兒嗎?」  

  「宿吉才沒有那麼小氣,而且他也不會管這種小事,何況他剛剛也答應不計較了。」  

  什麼不計較?說得好像是皇帝開恩一樣,又不是她的錯,她沒給他上一堂刻骨銘心的嚴厲訓話已經很留情面了。  

  不過看見方婉婷滿面春風的樣子,她決定這些話還是不要說出口比較好,她可不想掃好友的興。  

  「好不好嘛?」  

  「那給我一個眼罩吧。」  

  「幹嘛?」方婉婷疑惑道。  

  「蒙著眼,只管吃飯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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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3-17 10:56:06

第八章

  「這是要演奏的曲目,自己好好看一下。」練習室內,殷宿吉將一疊曲譜放在桌上。「等你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就來練習。」  

  「切……」爾心悠很不給面子的甩過頭,坐在椅子上紋風不動。「抱歉,看不懂。」  

  「看不懂?」優雅高貴的理事長閒適的走到她跟前。「我不介意重新親自教導你。」  

  好冷……爾心悠打了一個哆嗦,這小子越來越懂得如何威脅她。  

  「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拉小提琴,何況我是真的很不喜歡看譜,幹嘛偏要拿這個來折騰我。」  

  殷宿吉突地俯身湊到她眼前,握緊她的肩膀,看起來情意真切的說道:「我會在你身邊,幫你克服一切的困難,所以,你也會跟我在一起,協助我解決難題的對嗎?」  

  「嗯……這麼說也沒錯……」心花花、眼暈暈,理事長這種動人的表情真是讓人難以招架呀。  

  「不過我也沒有琴……」情況不妙,殷宿吉變得越來越狡猾了,只要她不肯妥協,他就轉用柔情攻勢,沒幾句話就迷得她暈頭轉向。  

  「小悠,你的琴,拿去。」方婉婷適時走進來,手上拎的東西讓爾心悠看了心驚肉跳。  

  「你幹嘛出現得這麼剛好,那東西你是怎麼變出來的?」  

  像見了妖怪一樣,她一蹦三尺高,瞪著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琴盒,連她都不知道丟在哪裡的東西,竟奇跡般出現了。  

  「我去過你家了,你媽媽囑咐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方婉婷歎了一口氣。「小悠,雖然你把琴丟了,可是伯父伯母一直幫你愛惜著它,照顧得很好。」  

  方婉婷將琴遞給她,她下意識伸手去接,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猛地縮回手,轉身想溜。  

  「我不要。」她才剛溜一小步,就被殷宿吉眼明手快的揪住後領。  

  「拿好。」  

  「放手啦!」爾心悠手腳並用,想掙開他的鉗制,眼見方婉婷將琴放在桌上後便見死不救的離開,她聲色俱厲的吼道:「婉婷你不要走,把琴拿回去!」  

  可惜沒人理會她……  

  一個吻忽然落在了她的頭頂上,爾心悠捶胸頓足的動作頓時呈現定格狀態。  

  「好了,不要鬧了,乖乖的把琴拿好,那是你的琴、你的夥伴不是嗎?」  

  這些過言軟語真的是從殷宿吉嘴裡說出來的嗎?真是讓人跌破眼鏡。  

  爾心悠看著桌上的琴,考慮了足足三分鐘,才走過去逕自打開琴盒,心情矛盾的取出裡面的小提琴。  

  她用指腹溫柔的撫摸著優雅的琴身。真的照顧得很好,一點也看不出有被丟棄的痕跡,線條依舊那樣流暢,紋理清晰,色澤明亮。  

  「這是一把很好的琴,陪了我好多年。」爾心悠很平靜的開口。「我不知道再次拿起這把琴,等待我的會不會依舊是讓人不痛快的事。」她幽幽的說著。「我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現在我已經有了自己喜歡、而且又能讓心情愉快的Bass,為什麼非要再拿起它不可?」  

  「因為你對它仍有割捨不掉的感情。」殷宿吉指了指她抱在懷中的小提琴,一針見血的回道。  

  「就算是這樣又如何?」她將琴穩穩的架上脖頸,並取出弓來上松香,動作是那麼的嫻熟俐落,教人如何相信她是真的放棄了。  

  「難道一定要參加音樂會嗎?」爾心悠拉出連續不斷的音階來調音。「我不喜歡什麼音樂會,也不想跟誰合作,你難道完全不考慮我的心情和處境,那樣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平靜而認真的述說,沒有強烈的抱怨語氣,但正因是這樣緩和的娓娓道來,反而讓殷宿吉心中震撼,湧出一陣悔意。  

  或許……真的如她所說,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太過分了,可是他有他的想法……  

  「你這傢伙,就算將來都不再用小提琴演奏,但最後的回憶也不該是灰色的,就算是結束,也該以愉快而美好的心情來了結,難道不是嗎?」  

  他的話彷彿一道閃電打在她的心裡,似有所感悟,爾心悠緩慢的放下琴,驚愕的抬頭看向他,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理事長……」下一秒女野人重出江湖,飛奔到殷宿吉身上。「早點說嘛,原來你這麼為我著想呀……」  

  啪!殷宿吉順手拿起一本曲譜拍了拍她的腦袋,隱忍著將她丟出去的衝動,將桌上的曲譜移到她眼前,一邊翻一邊講述道:「我們總共要合奏五首曲子,第一首是Schubert(舒伯特)的Ave  Maria(萬福瑪利亞),第二首Edward  Elgar(愛德華?艾爾加)的Salut  d'amour(愛的禮讚),第三首是Pachelbel(帕海貝爾)的Canon  and  Gigue  in  D(D大調卡農),第四首是巴赫的雙小提琴協奏曲,最後是莫札特的小提琴四重奏。」  

  「四重奏?」爾心悠不自覺吹了一聲口哨。  

  她一直認定殷家的家庭音樂會,不過是理事長的獨奏會、音樂世家的炫耀會罷了,沒想到還挺正規的。起有默契的配合演奏,跟你在樂團的演出模式有異曲同工之妙不是嗎?」  

  「哎呀,我水平低,沒辦法跟那些優秀的樂手配合。」爾心悠揮揮手,很有自知之明的回絕。  

  「我相信你可以克服的。」殷宿吉信任的目光投到她身上,他眼中流轉的眸光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愛的火花吧……  

  爾心悠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簡直可以塞進一個拳頭了。  

  「這場音樂會是我們對彼此的情感述說,是你我之間的交流,無關其他。」  

  「什……什麼交流?」等等!爾心悠腦中靈光一閃,轉頭看向桌上的曲目表,臉色逐漸由白轉紅,由紅轉黑。  

  愛的禮讚,瑪利亞,還有……卡農!  

  卡農本身的曲調含有特別的意義,是一個聲部始終追逐著另一個聲部,直到最後彼此交融纏綿,彷彿生死相隨……  

  爾心悠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雙手使勁搓揉著,真是太肉麻了。  

  「喂,為什麼選這幾首啊?」  

  「為了契合音樂會的主題。」殷宿吉的眼眸閃過一抹詭譎的光芒。「你該不會忘記主題是什麼吧?」  

  戀……她的腦海中瞬間浮出這個字,頓時渾身一震。  

  「誰戀誰了?」女野人中氣十足的質問。  

  「當然是你戀我。」殷宿吉悠閒的聳聳肩,理所當然的回道。  

  「我要罷工……」頭一甩,爾心悠僵硬得同手同腳的準備走出練習室。  

  「好吧。」殷宿吉無奈的撫了撫額頭。「你一半、我一半。」真是的,幹嘛一定要他說出來。  

  ***

  練習室內,每隔十分鐘琴聲就會中斷,接著傳來理事長冷靜的聲音,一點火氣都沒有,僵持了快三個小時仍舊很有耐性。  

  「爾心悠,這是聖母瑪利亞,不是修女也瘋狂,節奏別這麼快……」  

  「眼睛要好好的看著譜子拉,這邊都是復調……」  

  「卡農你要從第八拍進……」  

  「換三把了……」  

  「不要隨便加切分音符進去……」  

  「不要自行幻想,按照原譜拉就可以……」  

  「看譜……」  

  「仔細看譜……」  

  「不要隨便揉弦,這不是個人獨奏……」  

  同樣的話語不斷的重複又重複,連陪練的方婉婷都聽煩了,他卻仍舊一副不痛不癢的表情。  

  沒想到宿吉竟然如此有耐性的指導小悠,雖然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所有的問題,卻從來沒有因為她重複犯了同一錯誤而大聲責罵她。  

  他十分清楚小悠的癥結所在,會這樣循循善誘,是為了不讓小悠產生反感心理吧!同時也是為了保留住她那份獨特的才華。  

  「從頭再練一遍。」殷宿吉風輕雲淡的說道。  

  「魔鬼!」爾心悠雙肩一跨,朝他投去幽怨的眼神。  

  雖然手指並沒有僵硬,指法也沒有生疏,依劃靈巧,可是畢竟放棄小提琴已有一段時間,他應該要體諒她才對嘛。  

  「理事長,打個商量,我們換別的曲子如何?」  

  「你想換什麼?」殷宿吉瞥了她一眼。  

  「比如說……克萊斯勒的小步舞曲之類的?」她笑咪咪的擺出好學生的樣子。  

  殷宿吉莫名的笑了笑,轉瞬間朝她投去將一切看穿的目光。呃……好厲害,他是猜到她的想法了吧。  

  「你想用這種技巧性更高的曲子來掩飾自己的胡亂發揮?以為將別人的注意力轉移到技巧上,就沒人察覺你的錯誤了?」  

  「想想而已,又沒有說一定要這樣。」爾心悠無趣的摸了摸鼻子。  

  「你這種小伎倆騙外行人還可以,不過那天會到場的都是耳朵很尖的音樂家,騙不了人的,你還是用心練吧。」  

  「讓我對著譜練,這樣下去就算練一百遍我的情況也不會改善,瑪利亞、愛的禮讚這種曲子根本不適合我。」她看向窗外,聲音低沉。  

  「你在逃避什麼?如果是一個人的獨奏,可以天馬行空的發揮,你還會這樣說嗎?心悠,你不喜歡墨守成規的演奏,但這不代表遵守原譜的演奏者就是傻瓜。」  

  「所以我說過啦!我跟你們這些人不一樣,我就只能在大街上、酒吧裡,大家一起瘋、一起笑、一起鬧,不需要顧忌什麼。」爾心悠不悅的回頭大聲喊道。  

  其實她心裡也很想達到他的要求,不想讓他這樣一遍又一遍的糾正,理事長應該也很煩了吧,可是她就是辦不到啊!  

  殷宿吉的臉上剎那間晃過一抹陰鬱的神色,夾雜著不忍和痛苦,眉心微擰,沉默了下來,他並不想逼她。  

  「爾心悠你夠了吧!」一直在旁沒有出聲的方婉婷突然怒氣沖沖的走過來,抓住她的手。  

  「宿吉有多麼為你著想你知道嗎?他這樣做是為了誰?難道不是為了你嗎?」  

  爾心悠愣了下,為什麼變成這樣?她變得一點也不爽快,拖泥帶水的好噁心。  

  「我知道了。」見她沒精打采的垂下頭,方婉婷也不忍再責難下去,這樣的表情一點也不適合小悠。  

  「小悠,從來就不願意回頭看別人演奏的你,差不多也該停下腳步了吧,別跑得這麼快,再這樣下去大家會更追不上你的。」方婉婷歎息。  

  「婉婷你說的是中文嗎?為什麼我聽不太懂?」爾心悠腦袋打結,總覺得好友的話太深奧。  

  「你的腦袋是豆腐渣做的嗎?」方婉婷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你不是說我從來不為你伴奏嗎?那是因為你的步調太快,我根本追不上,所以害怕幫你伴奏。」  

  「不是瞧不起我?」懷疑的瞄了方婉婷一眼,下一秒她立刻感動得眼淚橫飛,撲過去抱住對方的脖子。  

  「婉婷你真是太好了,竟然肯犧牲自己,說出這種話來安慰我。」  

  方婉婷無力的垂下肩,瞧見殷宿吉露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聲的表情,這個直線思考的笨小悠,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她那種任意揮灑的才能,別人要花多少時間多少精神和練習才能達到,她卻能信手拈來,大家當然會怕。  

  「反正你如果放棄這次機會,以後我都不可能為你伴奏。」  

  「我當然也想試試,在演奏台上跟你們一起演奏,沾染一點你們的優雅氣質,應該很炫吧,可是……」爾心悠不自在的摸了摸頭髮。「理事長,有一個方法,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嘗試?」  

  殷宿吉緩步走過來彈了彈她的腦袋,這隻猴子,最近這段時間難得看上去多了一點文靜的氣質,偏偏都是因為一些不愉快的事。  

  「說。」  

  「試試耳朵吧。」爾心悠笑了笑。「你拉,我聽,如果不介意,我想要copy你的琴聲。」  

  殷宿吉跟方婉婷對看了一眼,雙方眼中都有掩飾不了的驚訝。一模一樣的……琴聲嗎?  

  「再來一遍……」  

  練習室內,有兩道身影用琴聲彼此呼應配合,一方不厭其煩的重複拉著相同的樂章,另一方也專心凝神的將聽到的音符化為自己指下的旋律,直到共鳴能夠和諧完美,再繼續新的樂章。  

  「第二段慢一點,沒聽清楚……」  

  「再來一遍……」  

  真的能演奏出完全相同的……琴聲嗎?  

  ***

  「再來一碗!」爾心悠坐在瀾海音樂學院的餐廳裡,狼吞虎嚥的樣子嚇到不少人。  

  「老師,你這樣的食量很……驚人啊。」不知不覺就有學生坐下來跟她閒聊。  

  「廢話……運動量大嘛。」現在她可沒空講話。  

  「我們聽見理事長的專用練習室裡傳出小提琴聲,難道是老師你開始拉小提琴了嗎?」  

  正在大快朵頤的爾心悠愣了一愣,隨即扯開唇角笑了起來,笑容一如既往的陽光燦爛。  

  「嘻嘻,是呀,又開始了。」既然做了,她就乾脆的承認吧。  

  「有問題喔……理事長竟然會跟老師合奏,難道你們兩人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這個嘛……」爾心悠看似非常認真的思索了一番,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開口道:「老闆,再來一碗。」簡直就是餓死鬼投胎。  

  「喂喂,不用上課啦,全坐在這兒幹嘛?」她可不記得自己有收小弟、小妹,她不當大姐頭好多年了……  

  「你告訴我們你跟理事長有什麼關係,我們就離開。」  

  「想威脅我?」瞄了這幾個少爺小姐們一眼,她繼續埋頭跟食物奮戰。「不可告人倒不至於,不過若說出來,你們這些女孩子恐怕會哭得淅瀝嘩啦,所以還是不要說了。」  

  「哭?為什麼?」  

  爾心悠賊賊的笑問道:「你們理事長很漂亮吧?」  

  「嗯、嗯。」女學生們點頭如搗蒜。  

  「又很有氣質吧?」  

  「嗯、嗯。」女學生們再次同時將腦袋垂下。  

  「小提琴演奏就算不是十分出神入化,也有八分精髓,很棒吧?」  

  「嗯、嗯。」  

  「你們都很喜歡他吧?」  

  「嗯、嗯。」  

  「這不就對了?」爾心悠說完後,揮了揮手,繼續吃東西。  

  「你這樣根本等於沒說嘛。」一片噓聲傳來,不過那個吃得正開心的人才不管這些。  

  「爾心悠。」忽然一道輕柔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下一秒她想都沒想,反射性的倏地站起來。  

  「有。」她立正站好,中氣十足的應聲,反應過來才哀歎了一聲,唉……她是在發什麼神經?為什麼自己對他會這麼言聽計從?  

  「你吃完了吧?」人群自動散開到兩邊,殷宿吉從中間走到她跟前,表情淡然的看著她。  

  「差不多了。」勉強算是吃飽了啦。  

  他瞄了瞄桌上頗為震撼的壯觀陣容,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這傢伙……需要搞得這麼誇張嗎?  

  「你幾百年沒吃飯了?」  

  「儲存能量很重要嘛,你也不希望我練琴練到一半就暈過去吧。」  

  「這麼說你今天可以練到很晚囉?」  

  「嚇!我可沒說喔。」  

  「沒關係。」殷宿吉忽然湊近她的臉,只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雖然在笑,但  

  「你就算暈倒我也會繼續鞭笞你,走吧。」他逕自拉起她的手,像牽小猴子一樣將她帶走。  

  「不過……看來要養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殷宿吉忽然冒出一句讓旁人毛骨悚然的話。  

  「不會啦,粗茶淡飯就可以了……」  

  圍觀的眾人從頭到尾都呈現驚愕的狀態,目瞪口呆後紛紛茫然對望。驚訝、懷疑、震撼,各種複雜的神情躍上臉面。  

  「氣氛,有點怪怪的……剛剛,好像還牽手了……」  

  「那個……是理事長吧……好像有說,誰要養誰?」  

  接著便是沉默,死寂的沉默,剛剛看到的是靈異事件吧……大家心裡如此共鳴著。  

第九章

  莫札特小提琴四重奏,只共同排練了兩個下午,因為都是很優秀的演奏者,所以只需要提高配合度和培養默契。  

  理事長不辭辛勞的陪練結果,終於使爾心悠能夠以原譜形式完整演繹。  

  於是音樂會的這一天,有人期盼,有人欣喜,燦爛的盛夏日來臨。  

  「爾心悠,你打算穿這樣出去?!」殷家專門建造的練習廳內,爾父指著女兒的手階有些顫抖。  

  沒錯,確實是正式服裝呀,而且還是風度翩翩,挺瀟灑的正式服裝。  

  「難道你還妄想我穿裙子?」她不甘示弱的跟父親對吼,真是的,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沒見過女人穿男裝啊。  

  「你趕快給我換掉!」  

  沒門!頭一仰她毫不理睬的坐下,撥了撥短髮再肆無忌憚的翹起二郎腿。  

  「算了,只要她肯上台,穿什麼都無所謂。」爾夫人拉住丈夫低語道:「別勉強她,萬一她跑了怎麼辦?」  

  「小悠,宿吉還沒有來嗎?」穿著粉紅色小禮服,優雅大方的方婉婷走過來問道。  

  「沒有。」爾心悠雙手抵著下巴,意外的有些沉悶。  

  昨晚練習結束後,他還警告她不要遲到,自己卻超過約定時間還遲遲未到,他家離殷家主宅又沒有很遠。  

  「應該快到了,不用擔心。」方婉婷安撫道。  

  「嗯。」爾心悠無意識的應了一聲,她也知道沒必要擔心,他可是完美無缺的理事長啊,怎麼可能會讓人操心。  

  不過……她就是沒來由的覺得很悶啊……  

  「會覺得緊張嗎?」方婉婷以為她是為了音樂會在緊張,笑著打趣道:「小悠今天看上去真不錯。」雖然是男裝打扮……  

  「就是嘛!有些人就是沒眼光。」爾心悠得意洋洋的站起來,順便示威性的瞄了父親一眼。「很帥吧?」  

  「是啊,金光閃閃的。」方婉婷禁不住開心的笑出聲,那樣愉悅的表情讓爾心悠暗自壓下了心裡的鬱悶。  

  大家都這麼高興,自己就別為了心裡的隱隱不安而煩悶了。  

  「這位小姐,我們又見面了。」忽然一道熱情洋溢的男聲插進來,頃刻一道轉著圈兒的人影以曼妙的「凌波微步」走了過來。  

  「咦?白血病患者!」爾心悠張大嘴喊道,驚恐的瞧著來人。  

  「喂,喂,怎麼這樣稱呼你男朋友的堂哥。」殷戰天伸出手指,不滿的戳了戳她的腦袋。「沒禮貌。」  

  「是你自己說患了白血病的。」  

  「人家治好了嘛。」殷戰天不好意思的瞄了她一眼,裝可愛的表情看得爾心悠渾身哆嗦,論耍白癡的功力,她自歎不如眼前這個不正經的男人。  

  「你也來聽音樂會?」  

  「不止我,還有他們。」殷戰天讓開身,指了指不知何時出現在後方的幾人。  

  爾心悠的眼眨了好幾下,確定沒有看錯後愣了半晌,彼此沉默地對望了數眼,最後她大笑起來。  

  「看來大家還真是有緣。」是在中心街碰到的那幾個人,一次是偶遇,兩次是巧合,三次就是上天注定吧。  

  「是啊,好奇怪,走著走著就像踏錯時空,莫名其妙又碰上了。」左非魚認真思索的樣子讓她冒冷汗,她以為在演科幻電影呀。  

  「是不太對勁,未免巧得太離譜。」舒索情揚了揚眉,依舊是有點懶散、有點頹廢的樣子。  

  「不過,這也是很妙不可言的事。」清爽系的陽光男孩一如既往的笑著,這次終於沒有抱著滑板,不過身上穿的是成套的工人裝,他是剛從修車廠出來吧?  

  「不是什麼緣分的問題。」霍清晰推了推眼鏡,冷靜的下了結論。「只是彼此認識的不良反應。」  

  「親愛的不要這樣說嘛,是連鎖反應才對,我跟你更是生命共同體。」殷戰天笑咪咪的想要摟住她,卻被霍清晰很不客氣的一把推開。  

  原來這兩個人……爾心悠有些驚訝,腦中浮現出星際大戰的模擬影像,沒辦法啊,殷戰天很欠扁,更何況對方又是清晰……  

  「小悠。」殷宿吉的母親忽然出現。「宿吉來了。」  

  爾心悠剛想鬆一口氣,卻見殷夫人的臉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焦慮表情。  

  「怎麼了?」看樣子好像發生了什麼事,那種沉悶的感覺又浮上了她的心頭。  

  「宿吉他……」  

  「只是發生了一些意外。」殷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身後便傳來一道平緩冷靜的聲音。  

  殷夫人微微讓開身,身姿卓絕、優雅華貴的理事長出現在眾人眼前,不過……  

  「你的手怎麼了?!」爾心悠眼眸倏地一睜,立刻跑到他跟前,盯著他包裹著白紗布的左手。  

  「有人酒後駕車,波及到我,因為去醫院包紮所以遲到了。」殷宿吉簡明扼要的將問題帶過,而後問道:「你準備好了嗎?」  

  「我是準備好了,可是你的手……會不會有問題?醫生說了什麼?」怎麼會是傷在左手,真要命。  

  「只是擦傷和很輕微的骨折,沒有太大的問題。」  

  「呼……那就好。」爾心悠鬆了口氣,立刻又張牙舞爪的跳起來。「是哪個王八蛋酒後駕車的,我非把他揪出來狠狠的教訓一頓。」  

  「那是警察的工作。」殷宿吉立刻用右手抓住她的胳膊,制止她繼續發作。「有件事要先告訴你。」  

  幹嘛這麼慎重的樣子?她乖乖的站好,認真的聽他說話。  

  「今天我不能演奏。」  

  「切……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她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發生這種事當然不能演奏,等你的手好了再說吧。」  

  「宿吉,那音樂會怎麼辦?」殷夫人有些焦急。  

  「當然是取消,理事長都這樣了,難不成還讓他繼續拉?」爾心悠心直口快的說道,她倒是很爽快的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可是這樣不太好……」殷夫人覺得對賓客們過意不去。  

  「但也不可能讓理事長演奏……」爾心悠可不想讓他手上的傷更嚴重。  

  「我沒有說要取消音樂會,只是說我無法演奏。」殷宿吉忽然開口插進母親與她之間的對話,走到一旁坐下。  

  「什麼意思?」殷夫人與爾心悠同時問道。  

  「意思是音樂會照常進行。」他雲淡風輕的笑了笑,看上去一點也不難過,運籌帷幄的樣子底下好像還有一絲得意?  

  「音樂會已經中斷過一次,這次千萬不能再出差錯,這次的音樂會攸關我們大家和殷家的名譽,所以不可能取消。」  

  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大家的視線,一字一句皆牽動著眾人的呼吸,唯獨爾心悠越聽眉心越加緊皺。  

  「何況我不認為有取消的必要,只是少我一個人並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只要能夠有一場不錯的演出,就可以了。」殷宿吉忽然將目光悉數投射在她身上,那裡面有著全然的信任。  

  「你可以為我做到的,對吧?」  

  為他?爾心悠走到他跟前。她可以嗎?不是,她想知道的不是這個。  

  殷宿吉握住她的手,眼中有著不著痕跡的笑意,輕聲道:「我們二重奏的部分由你來獨奏,四重奏會勉強一些,不過請為我多努力一下,小悠,對你而言這並不困難,不是嗎?」  

  爾心悠眉心微蹙,表情怪異的看著他,既不答話也沒有反應,甚至連身旁父母的呼喚也置若罔聞。  

  「你覺得,只要音樂會照常進行就可以了是嗎?」她靜靜的問。  

  「是,殷家每年的音樂會,是很重要的例行公事。」  

  「你覺得這些都只是公事?自己不出場也無所謂?」  

  「你知道我的想法。」殷宿吉坦言,她很清楚對於演奏,對於小提琴,他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我知道,可是理事長你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因為自己可以理所當然的不演奏而很暢快的樣子。」  

  殷宿吉猛然一驚,愣住,而後也不由自主的沉下臉色。  

  「你也清楚,我並不覺得演出是件多麼愉快的事,如果一定要說,那麼確實若因為手受傷可以不演出……」殷宿吉忽然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笑得有些脆異。  

  好像終於擺脫了什麼一樣,想到自己不用那樣面無表情的在別人的觀望下做不喜歡的事,他竟覺得受傷這件事真的是太好了。「我感到由衷的高興。」  

  這句話將眾人的靜謐打破,將混沌看不清的事實劈開,將爾心悠心中隱忍的怒氣一股腦刺穿。  

  「由衷的高興?」爾心悠忽然將手從他的掌中抽回,因為力道太猛,抽回的手竟然不小心打在了他的臉上,雖然不重,卻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她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因為不喜歡,就可以為自己受了傷而高興?你難道都沒想過身邊的人的感受嗎?」  

  爾心悠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也是這樣,同樣的讓人感到很不悅。  

  「隨便什麼借口都好是吧?反正可以理所當然的拋下,沒關係是吧?殷宿吉,是你要我來參加音樂會的,如今你這樣又算什麼?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笑?那想要跟你同台演出的我算什麼?」  

  他被她拎到眼前,無比清晰的看見她眼中的怒火,是那樣的耀眼和奪目,和她的人一樣。  

  殷宿吉怔怔的盯著她,目光一刻也無法離開,彼此交纏的眼神傳遞著給予對方的感情和絕無僅有的心動。  

  無論是他還是她,對於彼此來說都代表著某種不可取代的、唯一的意義,或許他比她投入的更多,可是這傢伙啊……  

  僅僅是為了他受傷這種事就暴跳如雷,想要與他同台演奏這種話也坦白的說了出來,他竟然覺得……沒有任何事比此更讓人高興。  

  心情……突然平靜了下來,也溫暖了起來。  

  「你都這樣子說了,我怎麼敢在旁邊幸災樂禍的笑呢。」殷宿吉忽然戲謔的對她說道,恢復冷靜,唇角微微上揚。  

  咦?爾心悠傻眼,發生什麼事了?他的表情看起來好詭異。  

  他乘機拿開她揪住自己衣領的手,轉身向母親說道:「雖然很抱歉,但今年的音樂會還是取消吧,稍候我會跟大家好好道歉。」  

  「取消了?」殷夫人還有些茫然,不僅她,相信在場的人大都還處於摸不著頭緒的迷茫狀態,這未免也太戲劇化了。  

  「嗚……理事長,真是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那麼激動的,你這張臉這麼漂亮,我怎麼忍心打啊!」爾心悠再次展現鬼哭狼號的功力,像八爪魚一般攀上他的脖子,捧著他的臉仔細端詳。「如果留下什麼痕跡,那我不是虧死了……」  

  「要是真的覺得過意不去,那讓我回打你一下就好了。」殷宿吉無所謂的聳聳肩。  

  「冷血。」她脫口而出,而後又仔細的考慮了一下。「如果這樣做能讓你的心裡平衡點,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受你一掌好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殷宿吉果真伸出手朝她揮去,不過在靠近她的臉時僅伸出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騙你的。」  

  「宿吉,真的決定取消嗎?」殷夫人想要再確定一次,兒子不會隨便作出不恰當的決定,既然他這樣說,一定有他的道理。  

  「嗯,取消吧。」  

  「唉……好不容易盼到今年的音樂會,竟然取消了。」方婉婷遺憾的歎氣。「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一個受傷,一個原本就不想參加,現在恐怕更是巴不得罷演。  

  「不好意思,麻煩大家白跑一趟了。」殷宿吉緩緩欠身道歉。  

  「等等。」爾心悠心急的叫住將要離開的眾人,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難道我給你們的感覺像是抵死不從嗎?是因為理事長那種想法太讓人生氣了嘛,所以我才會抓狂,不過如果你們願意聽沒有他參與的演奏,要我上場也無所謂的。」  

  這下輪到殷宿吉震驚外加茫然,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她講了非常不得了的話。  

  「你的表情打擊到我了。」她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既然理事長這麼想維護殷家的名譽,那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他回過神來,笑了笑。「怎麼突然這麼有自信?」  

  「喂喂,這時候應該要鼓勵我才對吧。」爾心悠雄心壯志的揮動了一下拳頭。「好,為了美男子相愛情,拚了!」  

  「心悠……」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臉上漫開一抹溫柔的情懷。「今天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盡情演奏就可以了。」  

  爾心悠怔住,瞬間領悟他的意思,心裡頓時湧出沸騰的感動,心變得好柔軟,覺得不喜歡的事物也不是那樣難以接受了。  

  「少瞧不起我了,特訓了這麼久,好歹也要看看成果,你那樣用心的指導,如果不能完美演奏,那還像話嗎?」  

  就當成是獻給理事長的音樂會,為他而演奏,原本音樂會的主題就是「戀」,就是他們對彼此的傾訴。  

  ***

  殷宿吉親自登場解釋並道歉後,在場的賓客們雖然仍有些困惑和疑慮,但還是靜待音樂會的開始。  

  「瀾海」雖然算不上是世界級的高等音樂學府,但殷宿吉師承之人皆是國外音樂界的大師,因而學院也常常可以請到大師們來指導教學。  

  儘管他自回國後就沒有再參加過任何大型演奏會,不過仍和各界保持著良好的互動,可見其個人魅力之大。  

  再加上殷家長輩都是愛好音樂的人,每年舉辦的家庭音樂會,其實是將各地的藝術家們聚集在一起,以優雅的形式提供彼此交流探討的場所,久而久之這場聚會便有了舉足輕重的意義。  

  雖說是室內樂,卻因為到場的人身份不同,而無法很輕鬆的演奏。  

  「幹嘛都這樣看我,難道我不能代表理事長演出嗎?」代男友出征有什麼不對的?  

  「不,你可以,完全可以!」爾夫人想要讓女兒放輕鬆一點,不過實際上她自己更緊張。現在不能說洩氣的話,雖然要女兒單獨上場真的是有點勉強……  

  「心悠,今天要好好的演奏。」  

  好好的演奏?她不知道母親所指的好好演奏是哪一種?應該是她討厭的那一種吧……不過算了,都已經決定這是獻給理事長的演出。  

  「我知道。」爾心悠隨意的撫摸著自己的小提琴。  

  「小悠,多多指教了。」方婉婷走過來揮揮手,同時殷宿吉也結束了解說,朝她這邊走過來。  

  「嗯,麻煩你了。」爾心悠正式且鄭重向方婉婷的行了一個禮。  

  殷宿吉什麼也沒說,只是單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便逕自走到大廳前方,當起聽眾。  

  演奏曲目的順序有所變動,原本排最後的莫札特小提琴四重奏換成了第一首,巴赫的雙小提琴協奏曲取消,最後是爾心悠個人的三首獨奏曲。  

  Ave  Maria、Canon  and  Gigue  in  D和Salut  d'amour。  

  四重奏雖然缺少了一把小提琴,但中提琴和大提琴的演奏都十分完美,爾心悠也中規中矩,沒有出現紕漏。  

  先前排練時的默契感她有牢記在心,也會留心聽別人的琴聲,將流暢優美的聲音,以及和諧的節拍刻在腦海裡,只要憑記憶拉出來就可以了。  

  而原本以為最困難的合奏,最後竟然沒有任何意外的順利結束。  

  第二首是聖歌──Ave  Maria。  

  爾心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說過自己不適合演奏這種舒緩悠揚的旋律,因為太柔、太緩、太慢,不符合她的個性,她的急躁和過分熱情會成為完整演繹這首曲子的障礙。  

  不過……將小提琴架在脖頸與下巴間,爾心悠與方婉婷互換了一個眼神,轉回視線時,目光落在殷宿吉的臉上。  

  是啊,理事長就很適合演奏這首曲子,無論是氣質還是風格。她只要記著他的樣子,心緒就能變得平緩,只要將理事長的琴聲拉出來就行了。  

  當她的琴聲從指腹下流洩而出,眾人彷彿進入了聖潔的教堂,默默的祈禱,心靈被淨空,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多麼美的旋律,直抵心靈最深處。  

  殷宿吉卻被這熟悉感震了一下,跟他的琴聲一模一樣!姑且不論這樣的方法是不是正確,可她真的做到了。  

  「不錯呀,這個女孩子的小提琴。」  

  「嗯,跟宿吉的感覺很像。」  

  「感情豐沛,音色也很漂亮飽滿,和弦流暢柔和,是很動聽的旋律。」  

  爾氏夫婦差點沒被感動得熱淚盈眶,這孩子好不容易認認真真的演奏一回,他們能不感動、不高興嗎?  

  Ave  Maria結束後,爾心悠良久才撤弓,連最後結束的動作跟感覺,都完全複製於殷宿吉。  

  該說她學得太徹底?還是太投入了?殷宿吉看她的眼神多了抹深思,她承諾不會讓他失望,會給他完整的演出,她做到了,甚至做得很好,可是他為什麼一點也不高興?  

  周圍的掌聲和稱讚聲,代表了她的演奏很棒、很優秀,但是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就算她表現得那樣陶醉,他仍舊……  

  爾心悠看向他時,卻發現他在發呆,她沒有出錯吧,她可是很小心的,但為什麼理事長看起來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第二首是帕海貝爾的D大調卡農,復調式旋律,依舊是清澈悠揚的旋律,不過比起Ave  Maria,這首讓她感覺好多了。  

  「很有張力和靈氣。」  

  「技巧也不錯。」  

  啊……真是對不起各位藝術家們,要論技巧,她可不會在這首曲子上,以這樣的方式演奏。  

  實際上她並沒有太強的感覺,只是在複製理事長的琴聲而已,這樣大家也就會覺得不虛此行,畢竟還是聽到了嘛。  

  唉……卡農啊,原本是她跟殷宿吉的二重奏呢,現在沒有誰追著誰的聲部了,也沒有抵死纏綿、最後融合的旋律了,那種感覺她很想試試看呢。  

  掌聲在她獨奏完第二首曲子時響起,聽起來似乎比第一首更熱烈了些,看來心裡想著理事長的效果果然出奇得好。  

  在演奏最後一首曲子前,有一小段的休息時間,爾心悠立刻想到殷宿吉身邊去問他的感想,卻沒有看見他的人影。  

  「小悠,小悠。」爾氏夫婦將她拉到身邊。「你今天的狀況很不錯。」  

  「還可以啦。」她無所謂的揮揮手,眼珠子溜來轉去的找尋那道身影。  

  「爾先生,她是您的女兒嗎?您從來沒說過自己有位這樣出色的女兒?」有一個外國人走過來跟父親交談,好在她聽不懂,可以不用搭理。  

  「您過獎了,因為她一直不在我們身邊,所以才沒有提,呵呵……」他怎麼可能會說,自己的女兒早在八百年前就離家出走了。  

  「你好。」外國人忽然直接走到她跟前來打招呼。  

  「咦?你竟然會說中文?」爾心悠驚訝的張大嘴,立刻被父親捏了捏肩膀,暗示她動作文雅點。  

  「沒錯,我會講中文,但是……不太好。」外國人笑道。「你的小提琴很好,不過以前沒有見你……來這邊演奏過。」  

  「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又被父親給捏了一把。  

  「你的小提琴練很久了嗎?」  

  「沒有,早就不練了,我現在玩的是Bass。」她很乾脆的實話實說,終於在找到殷宿吉的身影時,眼神一亮。  

  「啊,抱歉,失陪了。」  

  她跑得倒是挺快的,沒發現自己的父親臉色慘綠,「玩」的是Bass,她的態度就不能端莊點嗎?  

  「理事長。」爾心悠快步奔到他身邊。「你看起來很不開心的樣子,我沒有出錯啊!難道是因為我借用了你的琴聲,你不高興了?」  

  殷宿吉輕哼了一聲,好笑的瞥了她一眼,隨即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這是我第一次在正式場合聽你的演奏,卻沒有聽見你真正的琴聲,總覺得很遺憾。」  

  「在這裡不太適合表現自我吧。」爾心悠嬉皮笑臉,卻見他的表情有些正經。  

  「你是想……」他眼神中傳遞的意思分明是……爾心悠心中暗驚。  

  「都不用問我就猜到我的心思了?」殷宿吉戲謔的笑了笑。「最後一首就按照你自己的風格來演奏,不用顧慮別的。」  

  「你想砸自己的場子嗎?!」當她驚訝的扯開嗓子吼出聲時,立刻被他摀住嘴。  

  「你這傢伙,小聲一點好不好?」  

  「小悠,時間快到了!」爾心悠還沒來得及再跟他溝通,就被方婉婷叫走。  

  不會吧……他不說還好,她還能堅持下去,一說她的手指頭真的開始癢了,既然他都批准了……  

  爾心悠重新站回演奏台上,並沒有立刻拿起琴,而是考慮了幾秒,忽然轉身對方婉婷說道:T婉婷,這首你用簡單的旋律伴奏,跟上節奏就可以了。」  

  方婉婷還在疑惑,便見她逕自脫掉外套,只穿著襯衫,還順便活動了一下手指和脖子。  

  她要幹嘛?這些習慣動作,彷彿暗示著將有不妙的事情要發生了。  

  「最後一首『愛的禮讚』,要獻給我很喜歡的理事長。」爾心悠直接在台上大剌剌的表白。  

  這傢伙……感覺到了大家投射過來的目光,殷宿吉的姿態雖還是一貫的優雅從容,但隱約可見兩頰緩緩浮出一抹微紅。  

  「因為理事長希望聽到我用自己的方式來演奏,所以呢,我決定要實現他的願望。」她說完立刻架好琴,沒給眾人反應和回神的時間。  

  剛開始出來的旋律,很正常,流暢動聽,述說愛的真諦,泛音也很精準的呈現了。  

  應該說她沒有絲毫差錯的將曲子完整的演奏了一遍,然後……開始了!殷宿吉的眼眸一睜,唇邊含笑。  

  複述曲,節奏加快,感情由委婉轉為澎湃和激昂,不時出現的切分音多變且跳躍,想當然爾和弦也十分猛烈,她的「愛的禮讚」是暴風雨派的。  

  變奏了,甚至加入了自創的旋律,聽起來怎麼很像她用BaSS彈奏的那首曲子?  

  完全毀掉了呢……這首經典的「愛的禮讚」,可是她卻很享受,很高興、很張揚、也很狂妄,然後轟轟烈烈的結束。  

  果不其然,一點掌聲也沒有,在場的賓客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爾心悠撇撇嘴、聳聳肩,把琴收好後,跟大家招了招手。  

  「哈哈,不好意思各位,音樂會嘛,多一點花樣豐富一點也不錯,是不是?」  

  沒有人回答……嗯,一定是因為沒有人聽得懂國語。  

  「對不起,傷害你們的耳朵了。」爾心悠只得認認真真的鞠一個躬,誠懇的道歉。  

  「不,很有趣的演奏。」有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有人喜歡?」知音,知音在哪裡?  

  「嗯,很激情、很自由,有一種暢快遨遊的感覺。」  

  「我就說嘛,這樣才夠沸騰是不是?那種軟趴趴的……」她得意洋洋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不知何時走過來的殷宿吉一把拉住,往外面走去。  

  「爾先生,您的女兒很有趣呢,她的小提琴也很有趣。」  

  「對啊,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愛的禮讚』,是搖滾系的嗎?」  

  「她後半段的旋律是自創的?技術不錯喔……」  

  聽到這些話,爾氏夫婦已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而另一個氣得牙癢癢的,正是擔任鋼琴伴奏的方婉婷。  

  難怪她說要用簡單的伴奏跟上節奏,她那種亂七八糟的節奏誰能跟上!跟得上的都成聖人了!  

  方婉婷坐在鋼琴前兀自生著悶氣,過了好半晌,又神經兮兮的笑出聲,她今天真的拚命當了一回聖人。  

  爾心悠被殷宿吉拉出大廳,來到練習室,剛一站定便被他拉近,不假思索的吻了她的唇。  

  「這是我的回禮。」殷宿吉抿嘴笑著。「作為你『愛的禮讚』的回禮。」  

  「喂,我的『愛的禮讚』可是很火爆的喔,你這種蜻蜓點水的吻,一點誠意都沒有……」爾心悠的嘴巴發不出聲音,再次被封住了。  

  「我們還是走吧。」練習室外殷戰天等人互看了一眼,決定還是先閃人,誰知道這兩個人要「愛」到什麼時候。  

  ***

  「理事長!」她飛快的跑上前,肩上背著Bass。  

  「遲到了。」殷宿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向前走。  

  「對不起,來的路上遇到國中生打架。」她不小心又多管閒事了一下。  

  見殷宿吉還是不理她,逕自往前走,女野人雙臂一開,淒慘的哭喊著上前,拖住了他的胳膊。  

  「理事長,這不是我的錯啊……我是見義勇為的好青年啊,你原諒我吧……」  

  「爾心悠,你給我站好。」眼角,眉心,唇角全部都在抽搐,這傢伙,為什麼總是讓他頭痛。  

  「啊!時間快到了,快跑!」爾心悠不小心瞄到他手腕上的表,立刻驚叫了一聲。  

  前一秒還一副痛哭流涕的樣子,下一秒立刻就振奮精神,抓起他的手開跑。  

  「為什麼要到遊樂園來表演?」  

  「團員說,遊樂園比較有生意。」  

  「那為什麼非要我陪你來?」她以為他很閒嗎?  

  「團員說,理事長只要站在那,就算什麼也不做,也能吸引很多人來圍觀。」爾心悠說完,頓住腳步,認真的回看了他一眼。「這點我也非常贊成。」  

  殷宿吉眉心微擰,垂下頭,沒辦法,拿她沒辦法,就算知道她在胡鬧,他根本沒必要理睬她,最終卻還是放不下的跟來了。  

  「理事長,我很喜歡你喔。」她忽然這樣說,他一抬頭便看見她哈哈大笑的表情。  

  殷宿吉只得無奈的歎了口氣,反手握住她的手,改由他拉著她向前走。「快走吧。」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3-17 10:54:32

第五章

  「小悠。」  

  爾心悠正搖搖晃晃的晃進後動科大門,聽見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偏頭一瞧,瞌睡蟲立刻飛掉。  

  「婉婷你回來啦。」爾心悠飛撲上前,黏在她身邊。「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我出國這段時間你還好嗎?在學院沒惹事吧?」方婉婷十分擔心好友的脾氣會惹來麻煩。  

  「沒有,我又不是混世魔女,你放心吧。」  

  爾心悠比方婉婷高出一個頭,穿著一向以休閒舒適為主,裙子之類的東西在她身上是見不到的,再加上一頭深藍的短髮,又喜歡攬著方婉婷的肩膀,從背影看過去兩人有點像情侶,就是氣質不太搭。  

  「怎麼會突然出國?我到鋼琴科去找你的時候才知道你不在。」  

  「是去出公差,代表瀾海參加國外兄弟學院的藝術交流,因為走得很急,所以來不及通知你。」方婉婷也感到很抱歉。  

  「沒關係,婉婷這樣出色,我身為死黨兼校友也為你高興。」爾心悠突然頓住腳步,若有所思,然後開心的發表結論。「值得慶祝。」  

  「好啊,不過……我還沒有告訴宿吉。」  

  「叫他一起來不就好了。」爾心悠理所當然的提議讓方婉婷愣了一下。  

  「可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我來問。」說完她便摸出手機,在方婉婷驚訝的目光下撥出號碼。  

  「喂、喂!理事長大人,您可安好啊?」  

  「你問我什麼事?」爾心悠笑嘻嘻的看了方婉婷一眼。「中午一起吃飯,婉婷回來了。」  

  「我請?怎麼可能,當然是你請。」  

  爾心悠還在講電話,沒注意一旁方婉婷的表情變化,起初是驚訝,接著迷惑,最後緊蹙眉心。  

  小悠的口氣……很奇怪,她跟宿吉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老朋友的語氣說話的?她出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  

  「就這麼說定了。」爾心悠掛了電話,轉眼看見方婉婷的臉色不太好看。「怎麼了?不舒服?」  

  「沒有,宿吉他答應了?」  

  「嗯嗯。」爾心悠重重的點頭,少根筋的她沒察覺好友的臉色隨著她點頭的力度,越來越沉重。  

  「你有宿吉的手機號碼?」  

  「嗯嗯。」爾心悠順口回答後才發覺不對勁。「咦?不是,我剛剛打的是他辦公室的電話。」不過手機號碼也有就是了。  

  「我想也是。」方婉婷笑了笑,稍稍鬆了口氣。宿吉不可能把私人電話告訴別人,連她也是從他父母那裡拿到的。  

  「不過小悠跟宿吉的關係好像改善很多,我出國之前你們還互看不順眼呢。」方婉婷垂下頭,低聲問著。  

  她知道這樣試探好友很過分,小悠也不是那種有心機的人,可是……自己心裡總是會不安。  

  「你知道我的個性,這仇是記不住的,而且殷宿吉這個人還不錯。」爾心悠說完,察覺身旁的人抬起臉,十分詫異的看著她。  

  「我說得不對?」  

  「不是,只是很意外你會認同宿吉。」  

  「我從來沒有敵視過他呀,何況理事長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笑得很開心。「人要懂得知恩圖報。」  

  「救命恩人?」  

  「他救了我好幾次,最嚴重的一次是因為沒有錢交房租,可是你又出國了,我只好去跟他借。」想想自己可真勇敢,應該好好獎賞自己一下。  

  「他……借給你了?」  

  「沒有。」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自己這樣回答時,婉婷似乎鬆了一大口氣。「不過有介紹工作給我。」  

  「工作?」方婉婷驚訝得停住了腳步都不自知,她終於清楚的感受到心中的不安。  

  她所認識的殷宿吉,是不可能幫人解圍的,也不可能讓借錢這種小事打擾到自己,更不可能好心的為別人介紹工作。  

  不可能接無聊的電話、不可能為不重要的理由一起吃飯,也不可能和小悠有所牽連。可是直覺告訴她,他們兩人之間一定有什麼問題。  

  「小悠,你知道我跟宿吉的關係嗎?」  

  「關係?你只是說過雙方的父母想要撮合你們兩人。」  

  「那你為什麼……」  

  「可是你是怎麼想的,是什麼樣的態度和心情,你從沒告訴過我,所以我也不知道。」爾心悠平靜的說道。  

  「對,我確實沒有明確的表態過。」  

  「那麼你對理事長是什麼感覺?喜歡?不喜歡?」爾心悠笑嘻嘻的問,本是開個玩笑,卻不料方婉婷的神情變得異常嚴肅。  

  「喜歡。」她堅決的再次重申。「很喜歡。」  

  爾心悠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此時有些目瞪口呆的表情可能會有點傻,因為她被嚇到了……可是為什麼會被嚇到?  

  她只是開個玩笑,可婉婷卻很認真的回答了。因為她的態度跟自己截然不同?還是驚訝的原因是婉婷的回答?  

  那樣堅定的說出喜歡……看來婉婷是認真的!這個突如其來的明確認知,讓爾心悠有一種心被挖掉一小角的疼痛感覺。  

  ***

  「回來了?」殷宿吉坐下後,朝方婉婷看去。「還順利嗎?」  

  「嗯,很順利,不用擔心。」方婉婷笑意盈盈,看上去精神抖擻,反觀旁邊的爾心悠卻一反常態的沉默。  

  「辛苦你了。」這句話是以理事長的身份所表示的感謝。  

  「別這樣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殷宿吉笑了笑,瞥見另一人還處於低迷狀態,並且一直看著桌面,無聊的把玩著餐具,剛剛在電話裡她還生龍活虎,現在卻成了病貓。  

  「女野人,今天怎麼不活蹦亂跳了?因為沒吃飯所以沒精神?」殷宿吉雙手枕在下巴,戲謔的朝爾心悠說道。  

  他語氣中暗含的親匿或許連自己都沒有發現,卻被敏感的方婉婷察覺到了,她頓時驚慌失色。  

  好在殷宿吉因為爾心悠沒答話而更加興致勃勃,爾心悠的視線也一直飄忽著,沒人注意到她的驚慌失措。  

  「已經餓到說不出話的地步了?」想到這裡,他立刻喚來服務生,溫柔的沉聲吩咐道:「請盡快上餐。」  

  不對!方婉婷盯著面前那個並沒有將她放在眼中的男子,怎麼會這樣?他怎麼可能會和小悠……  

  或許是方婉婷的目光太強烈,連一旁的爾心悠也感染到她的心情,抬眼看見婉婷緊盯著殷宿吉,她突然好想去撞牆。  

  「爾心悠,我今天沒有惹你吧。」  

  「沒有、沒有。」她突然振奮起來,揮舞著手,但眼中卻沒有神采,心中只想著能像平日那般應付過去就可以了。  

  「理事長怎麼會惹我。」  

  「那你那種奄奄一息的表情算什麼?氣數已盡?」  

  「請不要刺激我。」他的嘴好毒,他沒察覺到現在的氣氛很不對勁嗎?  

  「真抱歉,一看見你就特別有想刺激你的衝動。」話雖說得客氣,但他的表情明顯愉悅得很。  

  「另外上次好像有說,領薪水的時候會扣……」殷宿吉故意慢吞吞的說著,果不其然見她「啪」一聲雙掌一合,便拿他當祖宗拜。  

  「懇請您網開一面。」  

  太好笑了,這傢伙太好玩了,理事長終於禁不住偏開臉,不著痕跡的笑了笑,另外兩人則呆愣在一旁。  

  「這次就放過你,下不為例。」  

  「宿吉,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方婉婷的心裡亂成一團,她出國的兩個星期,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嗎?  

  「沒什麼。」殷宿吉隨意應了一聲。  

  沒什麼?!意思是這是他們兩個人的私事,沒必要讓她這個外人知道嗎?方婉婷垂下頭,將一臉的陰鬱隱去。  

  「另外,今年的家庭音樂會將提前到夏末舉行。」  

  「真的?那不是快了……」方婉婷喃喃說著。  

  「爾心悠,你也來吧。」他希望她來看看,沒發覺自己丟下了一顆炸彈。  

  「不行!」方婉婷激動的反駁,見殷宿吉朝她投來懷疑的目光,才緩下情緒。「我只是想說,殷家的家庭音樂會……不是一向不邀請外人參加的嗎?」  

  「對啊,我去幹什麼?我可不欣賞你們那種高雅的音樂會。」爾心悠順著婉婷的話接下去,她心想婉婷已經失常了。  

  「我以為你會喜歡我的演奏。」  

  「話雖是這樣說……」怎麼辦呢?殷宿吉好像非要把話題牽扯到她身上,她還是先溜吧……  

  「糟糕,打工時間到了,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這氣氛太詭異,讓人有窒息的感覺,她實在受不了了。  

  爾心悠像火箭般衝了出去,毫不理會他有些不悅的表情。  

  爾心悠一離開,用餐氣氛立刻沉寂了下來,殷宿吉自顧自的用餐,不再多置一語。  

  這等明顯的反差讓方婉婷咬了咬牙,問道:「宿吉,你為什麼會答應跟我們一起用餐?」  

  「不是你們叫我來的嗎?」頭也沒抬,他平靜且疏離的回答。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方婉婷握住叉子的手微微顫抖。  

  「無所謂討不討厭,你是我認識的人。」僅是這樣的關係而已。  

  「可是你應該知道我們兩家的家長,很希望我們在一起。」她說出來了,她竟然將這樣突兀冒昧的話,當著他的面說出來了。  

  可相較於她的激動,他漠不關心的冷淡反應更讓人心傷,為什麼他跟小悠就可以那樣自然的聊天,跟她就不行?  

  方婉婷深深的震懾住,沒錯,他對她的態度一直以來都很冷淡,從沒改變過。  

  「是嗎?」殷宿吉吁了一口氣,決定結束這頓沒有意義的用餐,他沒什麼表情的正面看向她。  

  「很抱歉並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事,我不知道。」  

  「那麼我現在告訴你了,你的意思是……」  

  「對不起,我還有事要處理,你慢用。」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殷宿吉便站起身來離開,還沒走兩步,身後便傳來方婉婷輕微的聲音。  

  「你是不是喜歡小悠?」  

  他的眼倏地一瞠,瞬間又恢復平靜。  

  「你跟她之間的氣氛和之前完全不一樣,很自然,你喜歡她吧?可為什麼呢?明明你們第一次見面就不和,明明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而且我不過出國兩個星期,才十四天而已,為什麼就發生了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事?為什麼?」  

  方婉婷盯著他的背影,她已經不想再唯唯諾諾的什麼也不說,她要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殷宿吉緩緩轉過身,他的眼神讓她倒抽一口氣。  

  好冰冷的眼神,沒有一點溫暖的色彩,不,甚至連流動的眸光都沒有,輕微的瞥視著她,彷彿她是他一輩子都不想認識的陌生人。  

  好冷的眼神……  

  「如果我說喜歡她,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他只開口說了這麼一句,已經足夠讓她的心凍結。  

  殷宿吉轉身正要離開,一回身卻撞上那個已經離開,此時卻又出現在這裡,而且呆若木雞的人。  

  「我忘記拿皮包了。」爾心悠木然的解釋,腦中一片混亂,她也不想聽到的,怎麼就讓她聽見了呢?此刻她的心裡像在擂鼓般震動不已。  

  殷宿吉沉吟了一會兒,走到她身邊,一手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言道:「你不用介意,我並沒有多餘的想法,只是實話實說。」  

  方婉婷聽見他的話,再也忍不住,掩著臉便朝相反的方向憤然離開,臨走時還憤恨的看了爾心悠一眼。  

  爾心悠怔在原地,她不用介意?她怎麼可能不介意!他說得倒是雲淡風輕,現在的狀況難道是……她成了罪人?!  

  啊──餐廳裡頓時出現一個抓狂的揪住頭髮,並在原地蹦跳的藍發女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

  他喜歡她嗎?  

  嗯……她的眉心緊蹙,兩手撐著臉頰,他應該是說喜歡她吧?  

  她也不討厭他就是了,那麼……她喜歡他嗎?  

  嚇!爾心悠被自己頃刻冒出來的想法嚇得渾身冷汗,一陣哆嗦,完了完了,果然是思春期到了。  

  「爾心悠。」她還正在傷春悲秋,後勤主任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陰冷的聲音讓她大感不妙。  

  「主任好。」爾心悠笑咪咪的站起來,轉過頭親熱的問好。  

  「好個屁!」自從她來了之後,主任的脾氣變得更坦率,說話也相當的直接。「快點給我去幹活,把這些東西拿到理事長的辦公室去。」  

  「哎呀,每次都要我做跑腿的事。」  

  「這裡就你跑得最快,快去!」  

  「知道了啦。」接過一堆雜七雜八的文件,她有氣無力的朝樓上走去。  

  自從發生餐廳事件後,大家都沒有再見過面,不知道婉婷怎麼樣了……婉婷?  

  爾心悠空出一隻手來揉了揉眼,懷疑自己是妄想症發作出現幻覺,正走出理事長辦公室的人不就是婉婷嗎?她沒看錯,原來她有來學院上班啊……  

  「婉婷!」  

  「別叫我。」方婉婷態度強硬的回道。  

  「你還在生氣啊?」  

  「這根本不是生不生氣的問題。」方婉婷回過身,激動的對著她吼,不過她卻茫茫然的摸了摸腦袋。  

  「那你說想怎麼樣吧。」反正憑她這顆腦袋也想不出什麼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方婉婷反而被她的話弄得說不出話來,只好藉著她發洩情緒。  

  「總之就是小悠不好,你明明知道我跟宿吉……還趁我不在的時候插進來。」  

  「喂喂!我可不知道你跟殷宿吉有什麼瓜葛,而且什麼叫插進來?我天天都在這兒站得頂天立地的。」  

  「可是如果沒有小悠……」  

  「煩死了!」爾心悠忽然一聲大吼,把方婉婷嚇得傻愣在原地,恐怕連身後那扇門裡的人也聽見這聲雷公吼了吧?  

  「你幹嘛這樣,大家都很鬱悶好不好,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罪人,罪人耶,長這麼大還沒當過罪人,我心裡很惶恐你知不知道,還要承受你怨恨的眼神。」  

  「難道你沒有錯嗎?」方婉婷的語氣不自覺低弱了下去,因為小悠的樣子太恐怖了。  

  「我到底哪裡錯了啊?你喜歡他我有說不准嗎?他要喜歡誰難道我能阻止嗎?自由戀愛你懂吧?心裡不爽你就去把他追過來,我沒阻止你啊!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真是氣死她了!  

  「總之,我要說的就是這些。」爾心悠說完,也不等方婉婷反應,便轉身一腳踹開理事長辦公室的門,火冒三丈的闖進去。  

  她討厭這種沉悶又不明朗的狀態,明明都是好朋友,明明「喜歡」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有什麼不滿、不高興的就說出來,想做什麼就去做,又沒有誰攔著誰。  

  「有什麼事?」殷宿吉抬頭看了她一眼,她的聲音這麼大,他在裡面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送文件來。」她將手上的文件呈天女散花狀朝桌上一拋。從剛剛的踹門,到現在的亂丟文件,都可以看得出來她有暴走的跡象。  

  「然後呢?」殷宿吉正在處理學院的事務,見她立在桌旁生悶氣,他放下筆,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爾心悠原本存在於胸腔裡的團團火氣,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下逐漸被澆熄,一向神經大條的她忽然敏感的意識到,理事長對她確實不同。  

  「你是一個自視甚高,自我意識很嚴重的人。」她忽然平靜的開口。  

  「不喜歡別人煩你,不喜歡不是同一水平的人靠近,演奏技巧和風格都呈現完美主義,還討厭單細胞的生物。」尤其是她這樣沒神經的吧。  

  「沒想到你還挺瞭解我的。」他淡淡的笑了笑,但眼中的眸光卻絢爛無比,尤其是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更加熾熱。  

  「或許是因為琴聲的共鳴。」爾心悠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飄渺,他從未看過她有這樣的表情,有著一點憂傷、一點恬淡。  

  「我想理事長並非是冷漠到能夠完全袖手旁觀的人,雖然有時候會不悅,卻還是願意幫助我;不喜歡說話,就算開口嘴巴還很毒,也喜歡嘲弄我,不過這也不算是壞事。」  

  殷宿吉忽然起身走到她跟前,一手握住她的肩膀,傳遞著溫熱的氣息,他不會說很動聽的話,也不會有激烈的行為,可是他會讓她明白。  

  「我之前說……你無須介意,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想法,是因為目前我的想法單一而直接,很清楚。」他淡淡的笑了笑。  

  「因為這只是我跟你之間的事,跟別人沒有關係,跟方婉婷也沒有。她是我的同事,我父母朋友的女兒,至於他們私下有商議些什麼我不清楚,也不必知道。」  

  她跟他兩個人的事……爾心悠微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講不出來。  

  「心悠,你應該也有為我破例過吧?」殷宿吉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怔了一怔,他的語氣好像比她本人更肯定自己有做過什麼。  

  在那些看似平常的事件中,她有破例嗎?她為他破了例的事實確實是騙不了自己,可是他為什麼會知道?  

  在決定丟下小提琴之後,遇見他之前,她根本不會想聽見小提琴的聲音,更不可能再拿起來演奏。  

  她喜歡交朋友,也喜歡朋友們一起同台演出、碰撞出不一樣的火花,可是這裡面並不包括像殷宿吉這樣不同屬性的音樂人,尤其是小提琴手。  

  可是她卻想讓他一起參與,想將他拉進來感受歡欣鼓舞的氣氛。  

  「殷宿吉,我好像有點喜歡你。」爾心悠用很挫敗的語氣說著。  

  「想了這麼久,只是有一點喜歡啊……算了,反正只是剛開始。」他走回辦公桌後坐下。  

  慢慢培養吧,不,應該說有這只女暴龍在,會有更多的磨難需要解決,他只希望頭痛的次數不要逐日增加就好。  

  「那麼……」爾心悠好像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憋得整張臉漲得通紅。「你真的喜歡我嗎?」  

  「難得你這樣有自知之明,會去懷疑其中的可能性。」殷宿吉戲謔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偏開頭,臉上浮現一抹罕見的羞赧。  

  「這種話不可能是假的。」  

  「你在臉紅!」爾心悠湊近瞧了瞧,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內心無比狂喜。  

  「小聲一點!」  

  「不過理事長……」熟悉的哀號聲悄然響起,爾心悠以一步三搖的姿勢踉蹌的朝他撲去,手像雞爪子一樣在他身上抓來抓去。  

  「還有婉婷啊!」  

  「我說過你不用介意。」殷宿吉無所謂的拿起桌上的文件繼續看,不料文件倏地一晃從手中飛走了。  

  下一秒女野人瞬間成了女暴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吼道:「臭小子,我怎麼能不介意,我都成罪人了。」  

  「那是你自找苦吃。剛剛在外面你不是還說得很慷慨激昂嗎?」  

  「那不一樣,婉婷是我的好朋友,我實在沒辦法接受她怨恨我的這個事實。」  

  「如果她真的是你的好朋友,她就會明白。」將她的手從衣領上拿開!她是想勒死他啊?!  

  「我覺得你可以跟婉婷談一談。」  

  「沒那個必要。」頭一偏,殷宿吉不想理她。  

  「不要這麼小氣嘛。」爾心悠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起來。「談一談不會浪費你多少口水的。」  

  「爾心悠你給我放手!」他怎麼會喜歡上這個情緒和反應都相當直接的女野人呢?殷宿吉眉心微擰,熟悉的頭痛感再度浮現。  

  忽然靈光一閃,他立刻抬起頭說道:「如果你答應出席家庭音樂會,我就答應你跟方婉婷談清楚。」  

  「你真陰險。」爾心悠立刻縮回手。  

  「隨便,決定權在你。」看她能憋多久。  

  「理事長……」  

  「不准哀號!」  

  爾心悠倏地閉上嘴,整張臉扭曲著,痛苦的思索著,最後宛如要上戰場的士兵般,壯烈的歎道:「好吧,我答應你。」  

  不就是到他家去坐坐而已,沒什麼好怕的。想明白後爾心悠笑嘻嘻的走到他身後,一會兒摸摸他的頭,一會兒瞧瞧他的臉,一會兒又把他的頭髮弄得亂七八糟。  

  「呵……我的春天就這樣來臨了?坦白說理事長這張臉這麼漂亮,而且現在好多人喜歡你這種型的男生,不管是誰都會提前進入思春期吧。」  

  「爾心悠!」用力扳開她的手,他臉上有抽筋的跡象,不曉得她這種個性是太直率還是太白癡。  

  「豬頭。」理事長說出有生以來最不文雅的一句話。  

第六章

  「呀,等一等!」  

  眼見學院的大門就要關上,爾心悠瘋子一般加速跑了過來,最終還是落得望門興歎的下場。  

  幹嘛要提前十分鐘關門呢?對於她這種分秒必爭的人來說,當然是要到最後一秒才會趕來。  

  「沒辦法了。」中氣十足的吼了一聲,她朝旁邊比她高了一截的圍牆走去,拉拉腿、伸伸腰,活動活動筋骨,然後往後跑了十幾米遠。  

  「拚了!」摩拳擦掌一番,說時遲那時快,便見她朝圍牆衝了過去。  

  只見爾心悠死命的向前跑,在接近圍牆時加速、腳使勁一蹬,騰空跳起,雙掌立刻在牆上找到支撐點,手臂用力一撐、身體騰起,兩條腿飛快的橫越過圍牆,「唰」一下飛過牆,身體彎曲,減輕落地的衝擊。  

  乾淨俐落,再一次成功潛入!女野人的運動神經真不是一般的發達。  

  「爾心悠你又給我翻牆!」值班老伯熟悉的吼叫聲讓她打了一個冷顫,趕緊朝學院裡跑。  

  「拜拜!」精神抖擻地跟後方還在碎碎念的老伯揮了揮手,她正準備加足馬力向前衝,不料猛地撞上了人。  

  「好痛。」  

  「抱歉,我在趕時間。」叫痛的當然不是她,爾心悠瞧了瞧眼前被她撞倒的女學生。  

  「老師你就不能有一天安安靜靜的進學院嗎?」女學生抱怨的話讓她一愣,她叫她什麼?  

  「每天都是這樣莽莽撞撞,雖然我們也承認你翻牆的動作瀟灑漂亮,不過這裡畢竟是學院啊。」女學生一邊揉著被她撞到的額頭,同時進行了一番「訓話」。  

  這位每天早上都在學院裡狂奔的瀾海員工,顯然已讓學院裡的師生印象深刻,那頭深藍的短髮已成為顯著的標誌。  

  她恐怕還不知道,很多人都養成習慣在開課前的十分鐘到這裡來看她翻牆吧。  

  「等等,你叫我什麼?」爾心悠連連揮手示意她暫停訓話。  

  「老師啊,你在學院裡工作,我們不應該稱呼你為老師嗎?」女學生終於抬起頭,讓她看清楚整張臉。  

  有點眼熟,這位女同學好像在哪裡見過……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上次在學院後面哭的那個……」  

  「這麼丟臉的事就請老師忘了吧。」  

  「不要叫我老師,我只是後勤科的打雜工。」殷宿吉怎麼可能會讓她當老師,他還怕她會誤人子弟呢。  

  「謝謝您上次對我說的話,因為您的開導,讓我用積極的態度去處理事情。」  

  「我有說開導你的話嗎?」爾心悠納悶的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成就過這樣的豐功偉業。  

  「不管怎樣,雨過天晴就是好事。」轉瞬間她又興高采烈的咧開嘴笑了起來。  

  一條手臂伸長,拍了拍女學生的肩膀,既然她說是開導,自己也就不推辭了,沒想到這感覺還不錯呢。  

  「快到上課時間,我先走了,希望以後還能聽到您的小提琴演奏。」女學生說完,便跟她揮了揮手離開。  

  聽到她的小提琴演奏?爾心悠聳了聳肩,無趣的撇撇嘴。她的琴被丟在哪裡她都不知道了……還是不要去想這些事,會讓心情不好。  

  「慘了!」被這樣一耽擱,快趕不上了。  

  理事長先生終於在昨日答應,今早會安排一場與方婉婷小姐的決定性會談,成敗就在今早了啊。  

  「爾心悠。」後勤科主任眼尖瞧見她,二話不說衝過來把她拎過去。  

  「主任,我有點事兒,先放我一馬行嗎?」她諂媚的笑道,太衰了,今天的運氣真是一點都不好。  

  「不可能,今天事情很多,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別到處亂跑。」  

  「不要,你放我走啦。」可惜這次無論她再怎麼耍賴,後動主任仍是鐵了心不放人。  

  殷宿吉,你一定要努力為我洗脫「罪人」的污名啊!  

  ***

  理事長辦公室內,方婉婷端坐在他的對面,看起來有些忐忑不安。  

  接到殷宿吉的電話時已經很緊張,不料他卻說希望跟她談一談,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  

  「我想你大概也猜到我要說什麼。」殷宿吉平靜的開口,雖然態度有點冷淡,但已經比之前的漠視好很多了。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談的?」方婉婷不悅的皺了皺眉。「宿吉已經跟小悠在交往了?」  

  「她可能連什麼是交往都不知道。」當然,他也不是很清楚。或許他跟爾心悠有某一點是相似的;對共鳴的認同和追隨,因此無論如何兩人都會走在一起。  

  「為什麼會是小悠?」  

  「就算沒有她也不會是你。」殷宿吉一針見血的直言,雖然殘酷卻能夠讓人清醒。「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方婉婷交叉的十指一緊,臉色變得有些慘澹,沒錯,她是明白的,可就是因為明白,心裡就更耿耿於懷。  

  「原來一直是我自作多情。」  

  「我的父母也對你說了許多不負責任的話,為此我代表他們向你道歉,很對不起。」  

  殷宿吉竟然會跟她說對不起?!還是以這般謹慎認真的態度?方婉婷感到有些受寵若驚。  

  「呃……那個……我跟我爸媽也有責任。」他都已經這樣說了,那她是不是該徹底死心?  

  「宿吉,我們認識很久了,雖然算不上深交,但對你的基本瞭解還是有的,所以……我很意外你會喜歡上小悠。」  

  方婉婷漸漸平緩的語氣和態度表明她打算釋懷,讓她驚訝的是殷宿吉卻因她的話而露出了一些……痛苦的表情?  

  「很抱歉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我也不知道答案。」他有些沉重的歎了一口氣。  

  「我們之間談不上有多深刻的感情,有時她瘋起來,我甚至會想將她丟出去,會很頭痛。我還常常想要嘲笑她,可是……」殷宿吉的十指有節奏的互敲著,唇角浮起一抹笑。  

  「她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單獨為她演奏的人,再不悅也沒辦法真丟下她不管。爾心悠明明是很容易看穿又坦白的傢伙,可有時候卻又很矛盾。」  

  「是因為她的琴聲吧。」方婉婷突然說道,見他震了一震。「宿吉聽過小悠的演奏嗎?聽過的話應該就知道她的特點了。」  

  那算是某種……被稱為怪才的才能吧。  

  「我從來沒有為小悠伴奏過,無論她怎麼懇求都不答應,其實不是因為自己的鋼琴太高段,而是害怕跟她合作。」方婉婷自嘲的笑了笑。「她的演奏跳脫了束縛的框架,並非每個人都能夠適應,我也會擔心自己跟不上。」  

  原來如此……殷宿吉沉思,方婉婷說得沒錯,那傢伙討厭進而丟棄小提琴的原因有千萬種,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這個世上欣賞怪才的人寥寥可數。  

  「算了,這回因為小悠的介入,也讓我看清了事實,你放心,我不會再無理取鬧。」  

  「你是一名優秀的女性,會遇到更好的人。」殷宿吉難得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還當面直接稱讚,倒讓方婉婷有些不好意思。  

  「是小悠要你跟我談的?」  

  「你知道?」  

  「她的脾氣我怎麼會不清楚?」更何況以殷宿吉那種個性,根本就不可能主動找她談話。  

  「爾……是很少見的姓氏。」他忽然輕微的囈語,讓方婉婷驚異的站了起來。  

  「你知道她……」她的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便被推了開來,爾心悠站在門口,像剛跑完馬拉松般直喘氣。  

  「小悠?」  

  她弓著上身,一邊喘一邊擺手,氣喘吁吁的道:「等等……讓我先喘一下。」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主任。「你們已經談完了?」  

  「你安心吧,我沒一哭二鬧三上吊,這裡也沒發生暴亂情況。」  

  「太好了……」爾心悠長吁一口氣後,整個人放鬆下來,蹲在地上。「那婉婷打算把理事長追回去嗎?」  

  「不用了。」方婉婷瞥了她一眼。「我才不要跟小悠交鋒,因為你很野蠻。」況且男主角對她根本沒意思,何必再自討沒趣。  

  「不會啦,我這個人很有武士精神,絕對遵守戰鬥原則。」她站起來走到方婉婷身旁,一把攬過她的肩膀。  

  「因為這樣我才更害怕,不過我會好好監督你的。」  

  「監督?為什麼?」  

  「因為小悠很愛惹事,會給理事長添很多麻煩。」方婉婷笑笑的說。  

  爾心悠欲哭無淚,黑雲再次降臨頭頂。  

  「哈,不管怎麼說,終於擺脫了罪人的陰影,真是欣慰啊,你不知道那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罪人……殷宿吉眉心微擰,是她自己愛幻想吧。  

  ***

  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時這般,殷宿吉在她眼中變得極其重要和醒目,她的目光簡直一秒也不能離開他。  

  他怎突然就成了讓她怒火中燒的對象?!  

  爾心悠還在台上表演,眼睛卻死命地瞪著下方,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尾音,她立刻跳下舞台。  

  「喂,小悠你最後一節彈得太狠了,節奏快到我們差點跟不上。」樂團的同伴急忙叫住她。  

  「對不起,有緊急情況。」她頭也不回的快步衝向吧台的最角落。果然……就算把他安置在那樣不明顯的地方,理事長的光環還是那麼耀眼。  

  因為已經交清了房租,也有比較穩定的收入,所以不需要再去高級餐廳打工,於是她將更多的時間放在樂團上。不過理事長先生立刻以沒時間約會為理由,要求親臨現場觀看樂團的演出。  

  約會?她以為兩個人每天都會在學院見到面,就代表天天都在約會啊。  

  不過現在她已經徹底醒悟了,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不成熟,在目睹現下的情景後,她覺得要將理事長看牢才是正確的。  

  「喂,坐開一點,別靠這麼近。」酒吧這種地方,再高雅也會有無聊人士。爾心悠拍了拍高個兒女孩的肩膀,順手就將她推開。  

  「我就喜歡坐這,關你什麼事。」女孩不層的瞥了她一眼,又眉開眼笑的靠過去殷宿吉身邊。「你說是不是啊?帥哥。」  

  殷宿吉根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舉起酒杯放在唇邊,單純的果酒被他喝得像在品嚐年份久遠的法國紅酒,姿態優雅得不得了。  

  他本是獨自一人坐在這兒,以他週身所散發的冷凝氣息,大家也很識趣的不上前搭訕。偏偏就有不懂得看人臉色的人,幾個年輕妹妹坐到他身邊來想要攀談。  

  他不理不睬,不說不看的舉止雖然讓人生氣,但這裡幾乎不曾出現過像他這樣氣質高貴又長得漂亮的人,一時不知迷倒了多少年輕女孩的心。  

  「喂喂!」爾心悠再次將她推開,還算心平氣和的開口道:「你搞清楚,他是我的誰你知道嗎?瞎鬧什麼啊?」  

  「他會是你的誰?你的笑話很冷耶!」高個兒女孩笑得前俯後仰,上氣不接下氣。  

  「不好意思,雖然很冷但卻是實話,這個人……」爾心悠一把拽過殷宿吉的胳膊。「他是我的人。」  

  「你在說什麼?」殷宿吉不滿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說辭好像他是小白臉一樣,不過卻任由她抱著自己。  

  也不是第一次和他靠這麼近,卻是頭一次這樣細心專注的望進他的眼,眼珠稍稍轉動便能將他的臉跟表情收進眼底,突然發覺自己好像在垂涎他……爾心悠的心臟猛烈的跳動了兩下,將他的手臂抱得更緊。  

  「我又沒說錯。」爾心悠不悅的回道。  

  殷宿吉愣了愣,如果他沒有看錯,剛剛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依戀,相當明顯。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是你的男朋友?你這種看起來那麼野蠻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有男朋友?」女孩不敢置信的叫出聲,一臉震驚。  

  因為這話,殷宿吉破天荒的偏開臉笑出聲,原來不是只有他一人覺得她像女野人,真意外大家都有共識。  

  「怎麼不可能?!」爾心悠開始有暴走的跡象,為了捍衛自己的尊嚴。  

  「根本不搭嘛,不論氣質,長相,你們簡直是天壤之別。」女孩很瞧不起她的樣子。「勉強只有身高能配吧。」  

  「你這個眼睛脫窗的丫頭,我就算生成矮冬瓜也輪不到你來批評,聽清楚,我說是就是!不准再來招惹他!」  

  「真是暴殄天物。」女孩脫口而出的話再次讓殷宿吉忍不住笑開,只得將頭偏得更遠,手微微掩唇。  

  「我還是不相信,有本事你就證明給我看。」女孩不甘心的說道。  

  證明?爾心悠傻眼了,要怎麼證明?還有,他在笑什麼啊!有什麼事值得他笑得那樣不顧形象?  

  「理事長……」爾心悠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殷宿吉在控制好情緒後,才回頭看向她。  

  「幹嘛?」唇邊還帶有一點笑意,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閃耀,動人心弦,好漂亮的表情呀,讓她好想要占為已有。  

  爾心悠不自覺嚥了一口口水,手更是自動爬上他的臉,目光呈呆滯狀態,慢慢朝他靠近。  

  「想幹什麼?」他揚了揚眉,還算冷靜的問道,心裡卻有不妙的預感。女野人又將有什麼驚人的舉動?  

  「她要我證明你是我的人嘛,我覺得這個方法挺好的,尤其是看見這個時候的你,我就更忍不住了,為了我的名譽和鞏固與你的關係,理事長就忍耐一下吧。」  

  眼見她目露「凶光」,雙手更是緊捧著他的臉不放,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殷宿吉腦中警鈴一響,驚道:「你想……等等,你不要太過分……」  

  「拚了!」爾心悠的話一出口,手掌迅速從他的兩頰移到腦後,抱住他的後腦勺,好在他是坐著的,不然自己也沒這麼容易得手。  

  雖然前奏有些粗暴,但後續動作她還是很溫柔的,生怕破壞理事長那優雅的美感。  

  她只是想要親親他,剛剛一直覺得他的薄唇看上去十分嬌艷欲滴,就請理事長原諒她這個處於瘋狂思春期的人吧。  

  殷宿吉什麼時候讓她產生這種情色思想的?又是什麼時候讓她覺得他是如此重要的?  

  「爾心悠!」沒讓她陶醉太久,殷宿吉火熱的氣息便悉數噴在她臉上。  

  慘了!渾身一震,她立刻想要撤退,卻發現他先下手為強,早一步抱住了她的腰。  

  「你竟然對我做出這種事!」這個女野人,到底有沒有身為女人的自覺,這種事需要由她來主動嗎?  

  「理事長請息怒……嘿嘿……」她乾笑著打哈哈,背後卻冒了一陣冷汗。這位嬌貴的少爺該不會因為大庭廣眾下被她強吻,而覺得丟臉,所以想要將她劈了吧?  

  「因為你實在太美了,我一時把持不住就……」爾心悠懊惱的抓了抓頭髮。  

  殷宿吉忽然閉上眼,眉心有些抽動,再睜開時,目光凜然的看向周圍已經傻掉的圍觀者,尤其是瞟到那幾個年輕女孩時,眸色更加冷沉。  

  「還需要證明嗎?」他沉聲問道。  

  「不用、不用。」高個兒女孩連連後退,拉著夥伴趕緊離開。算了,這個男人雖是極品,卻只適合遠觀,他看人的眼神輕微且鄙夷不層,讓人感覺自己像是只螞蟻。  

  「你跟我出來。」殷宿吉站起身,偏頭對還在懊惱的爾心悠冷靜的丟下話,便從容不迫的走出酒吧。  

  爾心悠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看來她這種逐漸加強的思春狀態,以後要稍稍收斂了,不能因為身為男朋友的殷宿吉長得不錯就為所欲為吧。  

  男朋友……這個名詞就這樣順理成章的出現在她心裡了,感覺很不錯啊。  

  爾心悠走出酒吧,便看見他在前方站定,雙手插在褲袋中背對著她,似乎是在等她。  

  「殷宿吉,我知道……」她才走到他身旁想要辯解,他突然伸手攔腰將她抱過去。  

  啥?趁著她怔愣的瞬間,他很快將她緊抱在懷中,用雙手反纏住她的十指,牢牢的固定住,讓她無法動彈。  

  殷宿吉不容分說的俯身,將臉貼近她的臉,瞬間精準的捕捉到她的雙唇,以完全不同於她小兒科的吻,席捲了她的唇。  

  她那種唇碰著唇的行為能叫吻嗎?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演,她也不嫌丟人。  

  他會好好教育她的,讓她明白什麼才是「吻」,而且這種事,不該由她來掌握主導權。  

  理事長可能傾注了他從出生到現在從未用過的熱情,將保存著的雄厚實力一股腦展現出來。  

  即便是爾心悠,也嚇傻了……他親她,而且是那種舌頭交纏的親法,還不准她動,不留空隙給她呼吸。  

  她從來不知道理事長的肺活量這麼好,可以親這麼久都不換氣,而且她一直認定殷宿吉是有潔癖的人,一定不會接受互換口水這種事。  

  「呼……」殷宿吉終於放開她的臉,眼眸微瞇,矇矓的瞧著她,臉上有一抹因為熱情而起的紅暈,著實耀眼。  

  「這種事,應該是我來做才對。」他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述說著命令的話,可聽在她耳中卻感到心馳神往。  

  這種氣氛真是微妙,忽然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爾心悠趕緊將他抱住。  

  「怎麼了?」她緊張的檢查他的全身上下。  

  「有點暈。」說完頭一垂,枕在她的肩膀上。「我休息一下。」  

  爾心悠露出怪異的表情,說不定……理事長有可能會成為接吻接到暈倒的第一人。  

第七章

  「怎麼這麼晚才到?」方婉婷站在殷家門口等著她,從爾心悠打電話說已經出發,到現在已過去一個小時了,明明只要二十分鐘的車程呀。  

  「終於被我找到了。」爾心悠鬆了口氣。「來的路上看見有人在抓小偷,不小心又去幫忙了一下。」而後又跟方婉婷抱怨道:「他們家好難找。」  

  有錢人就應該去住獨立別墅啊,一眼望去無比顯眼,幹嘛住在看起來都一樣的社區公寓?  

  「你打算穿這樣進去嗎?」方婉婷瞧了瞧她的T恤、牛仔褲,再外加一雙帆布運動鞋的裝扮,有種無力感。  

  「怎樣?」爾心悠看了看自己。「我穿這樣有問題嗎?款式不錯啊,搭配也得宜,顏色雖然有點亮,但並不刺眼。」  

  「不,我不是說你的穿著有問題,而是……你應該清楚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理事長的演奏會嘛。」婉婷天天在她耳邊嘮叨,她怎麼可能會忘記。  

  「小悠以前也參加過演奏會,不會不知道……」  

  「有嗎?」爾心悠摸了摸腦袋,好似在回想。「我忘記了,不過室內樂的格調難道不是以輕鬆愜意為主嗎?」  

  她的反問讓方婉婷愣了愣,沒錯,家庭音樂會是不需要特別隆重,可是殷家不同啊!  

  來參加的人都是國內外享有盛名的藝術家,而且宿吉也很重視每年一度的這場演奏會。  

  「算了,小悠的風格就是這樣。」方婉婷揮了揮手作罷。「我要去換衣服了,你自己進去可以嗎?還是要等我換好衣服一起……」  

  「沒問題、沒問題,你忙你的。」爾心悠拍了拍胸口,一副萬事OK的樣子。她巴不得沒有人跟著自己,這樣才能自由行動。  

  聽說會有好吃的自助餐點,她只要用心吃就好了,還有理事長的琴聲相伴,想起來就是件幸福的事。  

  爾心悠悠閒自得的晃進殷家大門,甫一進入就愣在原地,好熱鬧……不,應該說確實有很多人,可是大家都很有禮貌的安靜交談。  

  而且其中夾雜了不少外國人,以她僅有的經驗來看,英國人、法國人、德國人和義大利人居多,這情景讓她不自覺皺了皺眉。  

  這不是家庭音樂會嗎?排場未免也太隆重了,小提琴家、鋼琴家、作曲家、指揮家,還有樂評家……將這些個藝術家們都召集來做什麼?  

  得意洋洋的炫耀?那不如把記者也叫來好了,瞧瞧眼前是多麼強大震撼的耀眼陣容。  

  哼……爾心悠撇了撇嘴,她真不該來的,因為這種氣氛會讓她的心情變得很惡劣,已經很久沒發生過讓自己感覺這麼糟糕的事了。  

  殷宿吉要在這種環境下演奏,她不認為自己有耐性聽下去,原本……兩人就不是同樣格調的人。  

  爾心悠慢步走到沒有人會留心的牆角處,雙手環抱胸前、背倚著牆,頭微垂,似乎在想著什麼。  

  不對,她不應該以這樣的心情來聽他的演奏,他不是說過了嗎?希望她來聽聽看,理事長只是希望她聽而已,無關其他的一切。  

  想到這裡心情好轉了一些,算了,反正還有美食等著她嘛!爾心悠拍了拍臉,振作精神,挺起身來,剛一偏頭便看見殷宿吉與方婉婷相偕出現。  

  呃……理事長看上去很不一樣。  

  當然臉還是那樣冷艷的美,表情仍是不食人間煙火般的冷淡,身姿挺直漂亮,氣質依舊,連頭髮也梳得比平日更整齊。  

  可是,他穿著一身正式且講究的禮服,難道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嗎?不然幹嘛這麼隆重啊,平日已經夠嚴謹的了,今天變本加厲,她終於明白婉婷為什麼會介意她的穿著了,仔細一看,在場的人穿得都很正式呢。  

  嗚……她還是縮在牆角聽好了,爾心悠重新靠回去,哀怨的歎了一口氣,沒辦法出去拿東西吃這件事,讓她更加鬱悶。  

  站出來說話的那個人是理事長的父親吧,跟他長得挺像的,不過殷宿吉的氣質明顯是遺傳自母親。  

  有這樣氣質出眾的父母,也難怪會有這樣的兒子,爾心悠似乎想起什麼,眉心又是一擰。  

  寒暄了一會兒,隨著賓客們各自選定好自己的位置,殷宿吉跟方婉婷也走到了演奏台。  

  他拿的是她曾經見過,還差點摔在地上的那把琴,這把琴跟她的很像呢,她的琴……被丟到哪裡去了?  

  方婉婷的鋼琴伴奏剛出來一小節,爾心悠便笑了,以Monti的Csardas作開場,她第一次偷聽見他的琴聲,也是這首曲子。  

  理事長還是那個樣子嘛,演奏時都不看人的,始終閉著眼,沉醉在自己的情緒裡,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大家一定也會覺得,這樣的渾然忘我才叫投入吧。  

  第二首是Rachmaninov(拉赫瑪尼諾夫)的Voca」ise(練聲曲),爾心悠的臉上漸漸露出笑容,雙眼微瞇,看上去很愜意,手指也有節奏的敲著牆壁。  

  接著,加入了另一位小提琴手,演奏的是小提琴二重奏《波爾卡舞曲》。  

  室內樂向來會定下某個主題,以重奏方式,彼此有默契的配合演繹,讓音樂更為細膩豐沛,從他今天選擇的曲目來看,是很歡樂輕快的主題。  

  她從來沒有參與過這樣的演出,不曾與別人合作過,因為沒有人願意跟她這種離經叛道的人合作。  

  爾心悠無所謂的笑了笑,現在是休息時間,她轉身朝自助區走去,接下來應該還有更多變的演奏吧。  

  「心悠?」  

  忽然一道輕微且帶著驚疑的呼喊聲在她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使得爾心悠原本自在的步伐突地僵住,整個人愣在原地。  

  「心悠,真的是你!你真的來了?」  

  什麼叫她真的來了?難道她來這裡還在某些人的預料之中嗎?爾心悠的身體緩緩挺直,卻倔強的背對著,不肯轉過身。  

  可是後方的人顯然不願意看見她這樣,猛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扳過來,一把抱住。  

  「不要這樣好不好?看著媽媽好不好?」  

  爾心悠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個將自己抱得死緊的女人,腦中呈現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因為來得太突然了,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媽,你抱得我好痛。」雖然被抱得很痛、很不舒服,她卻沒有推開,只是伸出手輕輕的搭在母親的肩上。  

  「媽媽很想你,你知道嗎?為什麼不回家?為什麼要那麼倔強呢?你知不知道媽媽很擔心你?」爾夫人身材纖細高挑,氣質也十分出眾。  

  「我都有請婉婷轉告你們我很好啊……」  

  啪!突然傳來的巴掌聲引來旁人的注意,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角落,驚異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我們生你、養你,你用這樣一句話就可以將父母所有的思念隔絕嗎?小悠,你知不知道這樣讓媽媽很心痛。」  

  爾心悠摸了摸被打的側臉,頭一垂朝右偏,頭髮散下來遮住了她的表情,沉默不語。  

  「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家裡,一走就是兩三年沒有消息,媽媽也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你有考慮過媽媽的心情嗎?」爾夫人再次拉起她的手。  

  「考慮別人心情這種事,似乎正是因為沒有人考慮過我的想法,我才會走的,媽應該沒有忘記我離開前發生的事吧。」爾心悠用手背重重的抹了抹臉,卻不看任何人。  

  「難道你還在計較那些事?你知道我們都是為你好,為你的前途著想,我跟你爸爸那樣孜孜不倦的盡心教導你,可你不但辜負了我們的期望,不努力、不上進,還在學校那樣……」  

  「那樣丟你們的臉是吧。」爾心悠逕自冷漠的打斷母親的話。「如果你們不想繼續丟臉下去,最好不要再管我。」  

  媽媽就是這樣用看似母愛的溫情與期望扼殺她,她只是不能被炫耀的玩具,所以早早丟棄就好了。  

  爾夫人臉色慘澹,踉槍著後退,一直站在她身後的丈夫連忙扶住了她的肩膀。  

  「心悠,看樣子你一點悔悟都沒有,你打算就這樣混下去嗎?」身形高大的爾父走上前,表情嚴厲的訓斥她。  

  「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而且也打算按照您的話繼續『混』下去。」  

  「你!」爾父生氣的揚起手,可巴掌還沒落下,爾心悠就倏地一晃,被人拉開了。  

  爾心悠驚訝的抬頭,看向握住自己肩膀、將她拉開的人……理事長什麼時候過來的?他的表情看起來很不開心。  

  「爾先生、爾夫人,你們大概也不想看到她再次從自己眼前消失吧,或許這次消失就不是三年、五年,而是一輩子都不會再見。」  

  爾氏夫婦吃了一驚,瞬間沉默下來。  

  「殷宿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你叫我來這裡不是要我聽你的琴聲,而是為了讓他們見到我是不是?」她忽然輕聲問道。  

  「不,我只是在看見賓客名單時才想起的。」  

  於是他才會去調查,想要瞭解得更清楚,可是……她的表情冷漠得沒有一點起伏,這不是那個開朗的爾心悠,此時他只感受到她心裡無窮的壓抑。  

  「小悠,不要再這樣了,你只是為了氣我們才離開的是嗎?你為什麼不珍惜自己的才華?」爾夫人露出憂傷的表情,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才華?」她抬頭看了看天花板。「那種能被拿來炫耀的東西我從來就沒有,我只是一根廢柴,你們也清楚的,我在學校的表現差勁得讓你們很想不認我這個女兒。」  

  父親是知名樂評人,母親也是有名的舞蹈家,真是藝術之家啊,父母親從小就盡心栽培她,以為那靈光一現的樂感叫才能,直到進入音樂學府後,她才知道自己只是廢物而已。  

  還能怎麼樣?不管怎麼打罵也無濟於事啊!難道還能將蠢材變成天才嗎?  

  「你打算從此都不再碰小提琴?」爾父嚴厲的問道。  

  「對,我討厭它。」她仍舊看著上方,似乎想透過天花板看到外面的天空,一個能讓她自由自在的飛翔、不受拘束的地方。  

  「那為什麼你剛剛聽見別人的演奏會那樣陶醉?」爾父不死心的追問著。  

  「陶醉?」彷彿刺到心中某處,爾心悠忽然尖叫起來,猛地甩開殷宿吉的手衝到父親面前。  

  「別笑死人了!冷漠虛偽的表演會讓人陶醉?」爾心悠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不符合你們的規則,達不到你們要求的演奏就是低等,你們這些高貴的藝術家們,姿態高得讓別人跟你們站在一起就感到噁心,我是絕對不會喜歡的。」  

  「你竟然侮辱……」爾父聽到她的話,忍不住動怒。  

  「對,你們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們,這樣不是很好嗎?誰也別打擾誰,還說什麼回家?」爾心悠雙手插在褲袋中,臉上是譏誚嘲諷的神情。  

  「你!」爾父氣得臉色鐵青,連話都說不出來。  

  「夠了,不要說了。」爾夫人突然上前擋在丈夫跟女兒之間。  

  「小悠,我們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不想再把你逼到離家出走,算了,媽媽不再逼你碰小提琴,只要你回來就好。」  

  「這怎麼可以?!」爾父立刻反駁。  

  「難道你想一輩子都見不到她嗎?」  

  一輩子都見不到,一輩子都討厭,一輩子……爾心悠的眉心漸漸聚攏,雙手在口袋中握成拳。  

  為什麼要她來?還讓她遇到這種事?明明一個人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讓她不愉快?  

  她忽然轉身朝門外跑去,動作迅速得讓大家都措手不及,轉瞬間便不見人影!  

  爾氏夫婦剛想追出去,卻被殷宿吉斷然伸手攔住。  

  「我會追到她的。」  

  ***

  「爾心悠,爾心悠。」  

  無論他在後面如何呼喊,她始終不肯停下腳步,殷宿吉飛快的跑上去,一把將她拽住,拉進懷中牢牢抱著。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稍微為我考慮一下,穿成這樣還要有失形象的在大街上狂追你。」  

  「我沒求你追出來。」爾心悠也不動、也不推他,只是在他懷裡冷靜的開口。  

  殷宿吉忽然將她轉了個身,讓她面向自己,還沒等她反應便俯身吻上她的唇。  

  「冷靜點好嗎?」雖然她冷漠的樣子看起來很有氣勢,但他還是比較想看見那個直線思考的天真女野人。  

  爾心悠的眼中映入他平靜的臉,他的眸光只停留在她的臉上,眼中有著脈脈的溫柔,不著痕跡的安撫著她。  

  呼……她沉重的歎了一口氣,離開他的懷抱,一手撫上額頭,朝最近的街椅走去。  

  「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她輕聲問。  

  「該不該說別問我,你情緒暴走得這麼厲害倒是第一次。」  

  「所以我根本就不該去,這回是你自討苦吃,音樂會才進行到一半就中斷了,可別將責任算在我頭上。」  

  「心悠,你真的覺得自己是根廢柴嗎?」他坐在她的身旁,閒聊般問道。  

  「在你們這種人眼中大概就是吧。」  

  「我們這種人,原來你還會分類歧視……」殷宿吉戲謔的看了她一眼,彎了彎唇角。「你真的從來不認為自己很有才華?可是我覺得,就某種程度上來說你是個天才。」  

  「天才?別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她的情緒漸漸平復,隨意擺了擺手。  

  「難道你不認為自己擁有不可思議的樂感和高超的演奏技巧嗎?沒想到你還挺謙虛的。」正因為如此,使得她的演奏總是跳脫正常的範疇,而顯得格格不入。  

  「不覺得,我只知道我是個很差勁的小提琴手。」  

  「你真的討厭小提琴?」  

  「很討厭。」  

  「無所謂,討厭也無妨,只要決定再喜歡上就好了。」殷宿吉轉頭看了看她,將她震驚的表情盡收眼底。  

  「無聊!」爾心悠迅速別開臉。  

  「不是嗎?無論是討厭還是放棄,都是你自己決定的,想喜歡的時候再喜歡上就可以了,爾心悠,你心裡明明放不下。」  

  「沒有!」怎麼可能放不下,都放下這麼多年了。  

  「是嗎?那為什麼會想要聽我的琴聲?會忍不住想要拿起琴?」  

  「心血來潮不行嗎?」爾心悠抵死不認,還趾高氣揚的仰起頭。  

  「如果真的無所謂,聽見你父母親的那些話,應該能心平氣和的應對,為什麼你的情緒反而更激動?」  

  為什麼?爾心悠皺了皺眉,心裡有些慌亂,她回答不出來他這個問題。  

  「是因為厭惡別人的評論,厭惡不能自由暢快的按照自己的想法來演奏,因為受不了所以才逃跑了吧。」  

  「殷宿吉,你追出來就是為了打擊我嗎?」她咬牙切齒的轉回頭瞪著他,他一點也不體諒她的心情。  

  「你會覺得被打擊,是因為我的話全部說對了。」話音落下,他滿意的看了看她呆若木雞的表情。  

  「真正討厭小提琴的人,是我。」他忽然輕聲道出,讓還在失神的她一怔,萬分錯愕,什麼?騙人的吧……  

  「喂,要安慰我也用不著撒謊。」  

  「我是那種會說謊來安慰別人的人嗎?」殷宿吉給了她一個「你很白癡」的眼神。  

  爾心悠抑鬱的垂下臉,沒錯,理事長能開金口說話已經很了不起了,怎麼可能安慰人,她承認自己剛剛在耍白癡。  

  「你不是說從來都見不到我演奏時的表情嗎?我當然不可能有你那種一碰到音樂,就會恣意暢快投入其中的表情。」  

  「啊!每次你都是閉著眼,看起來很投入、很盡興的樣子,但是從來不正面面向觀眾。」她兩掌一拍,頓時領悟了。  

  「我一點也不喜歡小提琴,怎麼可能盡情投入?又怎麼能讓別人看見我的表情呢?我不過是為了瀾海,如果音樂學院的理事長不懂音樂,豈不是很可笑?」他一點也沒有說出秘密的緊張感,還好整以暇的瞧著她。  

  「如果無法以嫻熟的技巧和流暢的演奏來掩飾這一點,很快就會穿幫,所以,為此我也付出了很多心血。」  

  真可怕……爾心悠嚥了嚥口水,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為了名聲而強迫自己接受不喜歡的事物,並且還要在這件事上達到很高的水準。  

  他這種完美主義的態度真讓人心驚膽戰,而且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真是讓她太震驚了。  

  「我的一切都是經過勤學苦練得來的,而你呢?即便丟棄了這麼久,一旦拿起小提琴,手指仍舊可以在弦上翻飛,還真是讓人心理不平衡。」  

  殷宿吉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繼續道:「那些瞧不起你的目光,說不定是在嫉妒。」  

  「是嗎?」爾心悠懷疑的揚了揚眉。  

  「很抱歉我並不是你口中那種高貴的人,不過是個為了達到自己目的而去努力練習,想著該如何欺騙別人的騙子。」  

  「你真是……」爾心悠恢復心情後,心有不甘的跳起來。「我那樣用心盡情的演奏,被說成差勁,而你這種虛偽的演奏還被大力讚賞,這算什麼嘛。」  

  「別說得太過分了。」殷宿吉警告的看了她一眼,隨即站起身。  

  「你母親已經說了不再強迫你,希望你回去,你差不多也該考慮一下了。」  

  「考慮……什麼?」  

  殷宿吉瞥了她一眼,下一秒將她拉到身旁鉗制住,以免她逃跑。  

  「先跟我回去再說。」  

  「什麼?」  

  ***

  殷宿吉將爾心悠再次帶回殷家時,爾氏夫婦也冷靜了下來,沒有再出現劍拔弩張的局面。  

  「小悠?」爾夫人淚眼汪汪的看著女兒。  

  「真的不會再逼我拿起小提琴?」爾心悠的目光在父母間來回流轉,尤其是看見父親那張肅穆的臉時,心裡感到極度懷疑。  

  「不會了,只要你不要再離開家,我們就不會再逼你做不喜歡的事。」  

  「嗯……這樣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爾心悠故作深思的模樣。  

  不過還沒等爾夫人跟女兒表達欣喜若狂的心情,一道獅吼便響了起來。「沒這麼容易,別以為能輕易過我這一關。」  

  「那又怎麼樣!」爾心悠不甘示弱的扯開嗓子吼回去。「爸爸你該不會忘記我們家是誰當家做主吧。」母親的話就是聖旨,母親說了算。  

  「爾心悠,你竟敢對我吼?」  

  「我的聲音向來就是這麼大,怎麼樣?」  

  爾氏父女對吼的局面讓殷宿吉或多或少明白,女野人的性格到底遺傳自誰。  

  「宿吉,音樂會怎麼辦?還要繼續嗎?」方婉婷走到他身邊問道。期間發生這樣的事,大家的心情都被打亂了。  

  「我來解決。」殷宿吉從容鎮定的走到演奏台上,容姿端正,頭腦清晰,一下子就把眾人的目光帶了過去。  

  「很抱歉,今天發生了一點意外。」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動人,台下的爾心悠頓時看傻了眼,有種不妙的預感……  

  「我的女朋友曾經也是位小提琴手,因為某些原因放棄了小提琴,今天終於重拾信心,我們都很為她高興。」他說得很誠懇,還將目光直接看向了爾心悠。  

  女朋友三個字說出來時已經夠嚇人的了,後面的話更是讓爾心悠像猴子一樣抓狂暴跳。  

  「所以為了鼓勵她,我想與她進行二重奏,以此來完成音樂會的下半段,時間定在下周的今天,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什麼?!爾心悠立刻想要衝上前,卻被父親一把拽住,還迅速摀住了她的嘴。吼……老爸是想綁架她嗎?  

  「原來是這樣。」  

  「聽起來挺有趣的。」  

  「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二重奏,真讓人期待。」  

  見沒有人反對,殷宿吉立刻打鐵趁熱的宣佈道:「那麼下周的音樂會主題就定為『戀』吧。」  

  戀他個大頭鬼!爾心悠終於張牙舞爪的擺脫父親的束縛,快步衝上前去,正要質問,便見他先一步走過來,湊近她的耳邊警告道:「音樂會是因為你的事才中斷的,所以你有責任解決這一切。」  

  「我有個屁責任……」她才剛開口就被他拉到一邊,而爾氏夫婦也很會抓緊時機,聲情並茂的跟各位藝術家們講述起女野人的「慘痛遭遇」。  

  「別忘了,我的秘密只告訴過你一個人,所以你要好好替我保密,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命運共同體,你更要協助配合我在演奏中不出差錯。」他笑了笑,在她耳邊低語著。  

  爾心悠驚訝的張大嘴,一時間被震得啞口無言。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3-17 10:52:30

第二章

  「宿吉,這裡。」  

  方婉婷輕聲細語的呼喊,讓爾心悠懷疑到底有沒有人聽得見?換作她早就扯開嗓門大吼了。  

  不過,她本來就不是文雅的人,自己跟這裡的氣氛很不搭,難怪剛剛那位後勤科主任看她的眼神很「訝異」!  

  爾心悠埋著頭,自顧自的吃起午餐,其他的都不關她的事。  

  殷宿吉踩著優雅的步伐走過來,在看見坐在角落大快朵頤的爾心悠時,微微擰了擰眉,不悅的坐在方婉婷對面。  

  「我已經幫你點好餐了,是你平日最喜歡吃的。」方婉婷溫和的笑了笑,一旁的爾心悠瞄了她一眼。  

  婉婷還是這麼體貼,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這次若沒有她的幫忙,自己勢必得露宿街頭,看在她的面子上,自己就乖乖的吃飯吧。  

  「謝謝。」殷宿吉不冷不熱的道謝。他從來沒有特別喜歡的食物,一向吃得隨性,而且……這種事並不需要她來代勞。  

  方婉婷看著他一如既往的平靜表情,心裡再度升起強烈的無奈感,跟別人比起來,宿吉對她確實算是不錯的了,但那生疏客套的感覺卻始終無法抹去。  

  就像現在的狀況,即使兩個人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他的周圍仍然環繞著讓人無法親近的氣息,想跟他聊聊,又擔心自己的多言會讓他不悅,因此始終無法延續話題。  

  此刻的用餐氣氛顯得安靜而詭異。  

  「我吃飽了,先走囉。」爾心悠突然出聲,並且站起來作勢就要走人,她不想在這裡當壁花小姐啦。  

  「等等!」方婉婷立刻拉住她的胳膊,將她用力拉坐下來。  

  「別急,差點忘了還沒有把你們正式介紹給對方認識。」  

  沒必要吧!爾心悠露出驚恐的表情,對面那位仁兄現在應該很想將她像趕蒼蠅一樣趕走。  

  「這位是殷宿吉,是瀾海年輕有為的理事長。」  

  「嗯。」爾心悠悶哼了一聲。  

  「這位是我的好朋友,爾心悠。」兩個小時前仍是極有個性的待業青年,這點方婉婷決定不說。  

  而殷宿吉更直接,看也不看爾心悠一眼,無動於衷的用自己的餐。氣氛不妙,方才只是安靜過頭,現在似乎有冰凍的跡象……  

  「對了,小悠跟宿吉一樣都是學小提琴的。」方婉婷興高采烈的說,卻發現另外兩人同時顯現出微妙的反應。  

  他拿著餐具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秒,似乎為某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驚訝,沒錯,因為他聽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對面那個女人學小提琴?  

  殷宿吉破天荒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是在開什麼玩笑?而爾心悠也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就回復到滿不在乎的樣子。  

  「不過宿吉一直是在國外跟大師學習,拿過很多國際獎,十四歲就在維也納音樂廳開個人獨奏,對吧,宿吉?」  

  「嗯。」這回換殷宿吉出聲,爾心悠神遊太虛,根本沒聽進耳裡。  

  「但是自從回來接管瀾海,你好像就沒有再開過音樂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話題,方婉婷希望能暢談下去。  

  「沒有必要。」簡短的一句話,直接封殺她想要暢所欲言的興致。  

  「呃……好在殷伯伯每年都會舉辦家庭音樂會,雖然是小規模的室內演奏,但水準很高,精采度不容小覷,而且邀請的都是知名人士。」方婉婷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今年宿吉的演出,由我來擔任他的鋼琴伴奏。」  

  「伴奏?」爾心悠肩膀一抖,突然叫出聲,表情有些異樣。「以前沒見過你為別人伴奏。」  

  方婉婷的鋼琴水平頗高,向來自負,不喜幫別人伴奏,自己曾有一次想要拜託她,她也沒有答應。  

  「那是以前,現在我是鋼琴老師,不可能不為學生伴奏的,更何況是宿吉的演奏……」方婉婷意有所指,說完後期待的看向他。  

  意外的是殷宿吉這次不再無動於衷,放下餐具後,拿起紙巾拭了拭唇,開口說的話卻是──  

  「那麼,爾小姐的小提琴,到什麼水平?」  

  簡直是天外飛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不僅方婉婷沒反應過來,爾心悠自己也愣了愣。  

  這小子是在挑釁她吧……  

  「不好意思,是很爛的水平。」雙手一攤,她說得極為坦蕩。「我只是曾經不小心玩過那樂器,現在很討厭。」  

  「玩過?討厭?」殷宿吉輕聲重複,這幾個字從他舌尖滾過後,再聽進耳中,彷彿自己說了罪大惡極的話。  

  「聽說你介紹她到後勤科工作?」他轉而詢問方婉婷。  

  「咦?是……沒錯。」他怎麼會突然關心起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  

  「對音樂說出討厭這種話的人,有資格在音樂學院工作嗎?」眼神一瞥,冷颼颼的掃了爾心悠一眼。  

  「後勤工作和音樂有什麼關係?」爾心悠覺得他絕對是故意在刁難自己。  

  「學院裡不用討厭音樂的員工。」  

  「我只是說討厭小提琴,並沒有說討厭音樂,你耳朵是長到哪裡去了?!」爾心悠十分率性的扯開嗓子對他吼。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大嗓門嚇到,殷宿吉臉上閃過一抹失神。  

  「宿吉,小悠並沒有討厭音樂,事實上她跟我一樣都是國家音樂學府畢業的,只不過她現在玩的樂器是……」方婉婷似有難言之隱。  

  「是什麼?」他冷靜的反問。  

  「是Bass。」爾心悠心直口快、聲音洪亮。  

  「Bass?」他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覺得不可能,只是沒有想到……  

  「沒錯,不及你的小提琴高貴。」他要是敢說出不敬的話,她保證明天瀾海的校門口會出現她特製的「大字報」。  

  「我並沒有看輕的意思。」殷宿吉的語氣突然變得和緩,而他的話也讓她有些驚訝,難不成他轉性了?  

  「事實上,小提琴的確不太適合你。」丟下這句話後,他便站起身來離開。「我還有工作,告辭。」  

  爾心悠與方婉婷對看了一眼,他什麼意思?暗指她一看就很沒氣質是吧?沒氣質就沒氣質嘍,又不會怎樣?  

  「這回他還挺有風度的。」爾心悠輕聲嘀咕了一句。  

  ***

  「主任、主任。」  

  瀾海後勤科辦公室裡,後勤主任黑著一張臉,極其艱難的邁開步伐,不管她走到哪裡,後面那個「拖把」就是不肯放手。  

  「爾心悠,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主任忍無可忍,終於決定親自動手……她用力扳開那兩隻緊抓著自己衣服的手。  

  「主任,你答應我嘛……」「拖把」的手勁還挺大,怎麼都弄不開,而且還是一把很會鬼哭狼號的「拖把」。  

  爾心悠緊抓著後勤主任腰側的衣服,整個人幾乎匍匐在她身上,以至於後勤主任一走動,就像身上拖了一把「異形拖把」。  

  「你每天不是遲到就是早退,前幾次看在你是新來的才沒有計較,沒想到你卻變本加厲!」  

  「事情都做完了啊,為什麼就是不放我走……」  

  「學院是講紀律的地方,怎麼可以說走就走,想遲到就遲到?要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  

  「但是我有天大的急事啊!」這洪亮的聲音快把屋頂給掀了。  

  「天大的急事?」後勤主任愣了愣。  

  爾心悠迅速立正站好,像小狗般乖乖的癟著嘴道:「晚上我要跟樂團演出,現在要趕去排練。」  

  「爾心悠,你公私分明一點好不好!」  

  「我也想啊!」真是的,比聲音大嗎?幹嘛對著她的耳朵大吼,都快聾了。爾心悠晃了晃腦袋。  

  「可是這個月的薪水要到月底才能領,如果不跟樂團演出就沒有演出費,沒有演出費就交不了房租,交不了房租就會被包租婆踢飛,被踢飛後果就會很嚴重!」說完後她斜著眼瞅了後勤主任一下。  

  「還是說……主任要借錢給我?」  

  「怎、怎麼可能……」借給她肯定有去無回。  

  「冷血。」爾心悠立刻露出鄙視的目光,如此嚴重的控訴讓主任其實挺脆弱的心靈瞬間被重創。  

  「見死不救,魔鬼。」爾心悠繼續狠狠的補上一刀。  

  「好了,放你走、放你走。」主任歎了一口氣,再被她「鞭笞」下去,可能就要進地獄了。  

  「謝謝主任!」用力的給了後勤主任一個「熊抱」,爾心悠像支沖天炮般,立刻衝出了後勤科。  

  真是的,這只活蹦亂跳又愛造反的猴子,一點兒藝術氣質都沒有,她就像闖入學院的外星人,極不協調。  

  不過,後勤主任無奈的歎了口氣,或許這也不是壞事……  

  爾心悠拿出短跑衝刺最好的成績朝外狂奔。死定了,就算提前下班可能還是會遲到,一來要回去拿樂器,二來……沒有吃晚飯肚子很餓啊。  

  衝到一半她忽然來了個緊急剎車,上身猛地向前傾倒,她快速的弓起身、用掌心在地面撐了撐,才穩住身形。  

  什麼聲音?耳尖豎起、仔細聆聽了一番,有一陣不太清晰的飄渺聲音在瀾海的工作樓迴盪,爾心悠腳下步子一轉,下意識朝著聲源走去。  

  喂喂!已經沒時間在這裡蘑菇了好不好!心裡雖是如此警告自己,但隨著聲音越加清晰,她的腳步被牽引著朝樓上走去。  

  這個是……眼睛兀自睜大,她怔愣在原地。  

  在記憶中被埋葬的樂音,無論曾經多麼的熟悉,也決意將其徹底抹殺,她義無反顧的執行著,絕對不會再去碰、再去聽,這樣……大概就可以忘記。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真是太荒謬了,記憶幾乎在一瞬間就清晰了起來,僅僅是聽見樂音,腦中便浮現出琴弦的影像,指頭立刻模擬跳動,是什麼節奏、何種指法,該如何快速轉換音階……  

  真可笑,她一定是中毒太深了。  

  爾心悠屏氣凝神,朝中間傳出聲音的房間走去,在看見門上「理事長」三個燙金的字時錯愕了一秒,是他啊……  

  這是義大利小提琴家Monti(蒙蒂)的Csardas(查爾達斯舞曲),以十九世紀匈牙利的民間舞蹈為基礎來譜曲,曾是她最喜歡的小提琴曲之一。  

  先是在低音區演奏出舒緩自由的引子,漸漸帶出略微憂傷的主題,第一部分的lassau結束後,即進入以切分節奏處理的歡快奔放之十六分音符friss。  

  再經過平靜的過渡階段,最後重現前面十六分音符樂句,將樂曲推向高潮。是一首非常動聽,讓人在最初的沉醉後,不由自主就會翩翩起舞的美妙舞曲,小提琴技巧較好的人大致都能夠完成,但是……  

  這扇門裡面的那位演奏者,除了有嫻熟的指法和高超的技巧外,還有澎湃的感情。雖然沒有伴奏,但無論是lassau還是friss,或低沉或激奮,都十分豐富。  

  忽然間她很想看看殷宿吉的臉,不知他現在是以何種表情在演奏,年輕的理事長先生看上去明明是不可能有如此激烈感情的人。  

  陶醉嗎?激動嗎?爾心悠的手指漸漸攀上門把,微一使勁竟然開了門!她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身體移到門前,從縫隙中看進去……  

  只能看見優美身姿的背影,呼……自己為什麼要鬆一口氣?  

  儘管如此,從音色的飽滿度仍可以聽得出他理解大師創作時的心情,也完美的詮釋了作品。  

  理解大師的心情?爾心悠無聲的笑了笑,她不懂這個,從來就不懂。小提琴?曲譜?技巧?不,她不瞭解這些。這種高雅的音樂不需要她這樣的人,她也不需要這樣的音樂。  

  「誰在外面?」  

  殷宿吉那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她身體震了一下,同時回神想起自己似乎還肩負著某件「天大的急事」……  

  慘了!她到底跑到這裡來發什麼神經啊!爾心悠立刻轉身朝樓下奔去,今天的失常一定是因為昨晚跟包租婆周旋太久的關係。  

  殷宿吉走出來查看時,那道跑得飛快的人影已經消失,最後僅隱約見到一縷深藍色的髮絲晃過。  

  深藍?他的眸中閃過一抹詫異的波光,面無表情的轉身,走到放在桌上的小提琴旁,伸出漂亮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琴身。  

  爾心悠?  

  ***

  這間酒吧開了有七、八年,位置很隱蔽,生意自然也不怎麼興隆,到現在還沒有倒閉,全是多虧有熟客捧場。  

  爾心悠的樂團大都在這裡演出,雖然也有過一個晚上跑好幾場的盛況,但大家更想要賴在這裡。  

  這個樂團既沒有名字也沒有名人,幾個人在這間酒吧相識,不問出身也不問來歷,隨意組搭起來,沒有負擔,想唱就唱、想彈就彈,聽者高興、表演者開心,就是這樣。  

  若一定要為演出賦予意義,她的宗旨是:大家開心就好。不過……爾心悠此時卻坐在吧台邊歎氣。  

  剛剛排練時自己明顯心不在焉,耳朵邊總有別的聲音在干擾,她知道那是殷宿吉的琴聲。  

  「唉……」再次沉重的吐出一口氣。  

  「小姐,一個人嗎?」  

  爾心悠偏頭看了一眼,一個站姿非常醜的男人斜倚在吧台邊,他該不會認為自己這種姿勢很有型吧?  

  「閃一邊去。」她像打發小狗一般揮揮手。  

  「你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正好湊一塊兒嘛。」  

  「誰說我是一個人了。」爾心悠倏地坐直上身,手一揚撥開擋眼的瀏海,一看見男人懶散的站姿就覺一股厭惡衝上腦門。  

  更讓她腦充血的是她竟然想起了殷宿吉,實在是因為理事長優美的身姿,給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  

  「沒吃飯啊?沒長骨頭啊?你那能叫站嗎?給我好好站直!」  

  男人被她突如其來的教訓嚇了一跳,下一秒立刻聽話站直,手一伸便緊抓住爾心悠的雙手,眼中波光粼粼、滿是感動。  

  「小姐你真是好人,你知道嗎?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我有病。」他的語氣十分正經,連表情都變得嚴肅,甚至有些淚眼婆娑的瞅著她。  

  她怎麼覺得他這個樣子很眼熟呢?好像自己也經常有這樣的表情……  

  「有病?」  

  「嗯。」男人像小雞啄米般的使勁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憂鬱傷感的神情。  

  「其實我有白血病,你看那邊那個人是我弟弟,我們是雙胞胎,一般雙胞胎兄弟中總有一個會生嚴重的病。」他鬆開一隻手,指了指另一邊,爾心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酒吧有些昏暗,看不太清楚,但依稀可見那裡站了一個和眼前的男人差不多高的人。  

  「不是吧?」  

  「是真的,我在國外治療了很久,完全沒起色,醫生說這種病只能熬,熬到死去才能解脫。我想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外面啊,怎麼都要死在自己的狗窩裡吧,所以就回來了。」  

  這話的調調聽上去也有點耳熟?跟她平時的腔調好像啊……  

  「那你……節哀順變。」看他好像快要哭了的樣子,爾心悠最怕應付這種人。  

  「謝謝。」男人感動得就差沒痛哭流涕。「那麼我這一生有個小小的心願,你可不可以……」  

  「殷戰天,你玩夠了嗎?」男人的話剛說了一半,身後便殺出一道冷颼颼的聲音,而她竟覺得這道聲音……好耳熟。  

  更讓人目瞪口呆的是兩秒前還一臉憂鬱的男人,表情一轉,瞬間笑開,一個轉身便迅速抱住後方的人。  

  「啊,親愛的宿吉弟弟,你終於有空啦!」  

  「如果沒別的事,我要走了。」後方那人手一揮,冷淡的撂開他的手。  

  「不要啊!宿吉弟弟,我們這麼久沒見面,你怎麼捨得棄我而去呢……」男人再次緊拽住後方那人的胳膊,整個人掛了上去。  

  爾心悠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此情此景如此眼熟,因為男人死皮賴臉的行徑跟她平日如出一轍。  

  後方那人正想用力甩開身上這條八爪魚,卻在不經意瞟到她後愣了愣,一切動作立刻靜止,冷聲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理事長!」爾心悠終於看清楚那人是誰,頓時感到有些心驚膽顫。不會吧,她不過是在排練時不小心想到他,他竟然就神奇的出現了?  

  「難道你現在才發現是我嗎?」殷宿吉似乎很不滿意她的態度。  

  爾心悠偏開臉、吐了吐舌,看來這位理事長高傲到不容許別人忽略他的存在。  

  「宿吉堂弟……」吊兒郎當掛在他身上的殷戰天,伸出手指了指兩人。「你們兩人認識?」  

  「她是瀾海的員工。」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剛剛跟你開玩笑呢,那麼兩位慢聊,我就不打擾囉。」殷戰天終於好好的站直了。  

  殷戰天揮揮小手便迅速離開,開玩笑,他的原則是兔子不吃窩邊草,雖然這個窩邊離自己還有點距離。  

  「什麼怪人啊……」爾心悠傻眼,莫名其妙的人,剛剛好像還稱殷宿吉堂弟?她猛地一震,想起面前還有一尊「神」。  

  「理事長先生,你又怎麼會在這裡?」他出現在這裡的感覺如同她在瀾海,像踏進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空間。  

  殷宿吉睨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正好這時樂團的人喚她上台準備,爾心悠聳了聳肩,從椅上跳下來準備走人。  

  「要演出?」他忽然問道,臉上出現一抹罕見的詭笑。「那麼我也想看看,曾經是小提琴手的人如何『玩』其他樂器。」  

  他是在存心挑釁吧!爾心悠忍著胸口一股氣,在他出現之前,自己已經被他那陰魂不散的琴聲搞得情緒不佳,現在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那她非常、非常樂意接受他的戰帖。  

  「那麼你就好好看著。」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殷宿吉雙手環抱胸前、筆直站著,不少人在瞧見這個美得讓人驚艷的男人時,紛紛想要親近,卻在看第二眼時就被他冷漠的氣息給擋了回去。  

  他站在那裡就是一幅優美的風景,但這風景上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  

  殷宿吉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坐下,眸光靜謐無波,心情也很平靜。  

  對於樂團這類更貼近大眾的演出,他其實不見得有多大興趣,對Bass更談不上瞭解。  

  他只是忽然很想知道,從小提琴到Bass是個什麼樣的跨越過程,他想看看她的演出。  

  爾心悠這樣的人,直接面對聽眾時會有什麼樣的表情?一向賦予聽眾共鳴意義的樂團演奏,她會如何處理?  

  他想要看到那種奔放流露的感情,清晰的,向所有人展現且不可逃避的,因為那是他所不可能做到的。  

  忽然一陣清亮的高音快速破空而來,喚回殷宿吉的注意力,目光凝神直視台上那個身前掛著Bass的女孩。  

  同樣是弦,她似乎更能盡情的撥動和投入,技術好不好他不能評論,但熱情是高漲的,與同伴、與聽眾的互動,透過指尖下的旋律來傳遞。  

  殷宿吉薄唇微抿,忽明忽暗的燈光投射在他身上,他眉宇間、眼眸處,皆不動聲色。他坐在那裡彷彿是在沉睡,在如此熱鬧的環境下,卻隔絕了自己的空間。  

  孤獨,便是這樣的感覺。  

  ***

  「理事長先生,怎麼樣?」爾心悠大步走到他跟前。真是驚訝,他竟然從頭聽到尾,都沒有離開。  

  「勉強。」殷宿吉言簡意賅的吐出兩個字。  

  「罷了,想也知道從你嘴裡聽不到好話,何況我跟你的演奏本來就是南轅北轍的風格。」爾心悠搖頭晃腦,才剛說完,立刻見他回頭緊緊的盯著自己。  

  慘了,說漏嘴了!  

  「下午偷聽的人果然是你。」  

  「怎麼能說是偷聽呢!」她狡辯,還很義憤填膺。「不過是順耳聽到的。」  

  殷宿吉正準備開口說什麼,忽然旁邊傳來吵鬧聲,仔細一看是幾個男人圍著一個女人不知在吵什麼。  

  爾心悠先是揚了揚眉,而後一屁股坐在就近的椅子上盯著。  

  「你怎麼不衝上去了?」她不是很好管閒事嗎?  

  「不關我的事。」爾心悠的表情有點嚴肅。「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何況在這裡我們也算是工作人員,沒理由管客人的事。」  

  殷宿吉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沒想到她的多管閒事還分對像、還是有理智的,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忽然爾心悠轉過了頭,彼此眼神交會時,他怔了一怔,下一秒卻見她笑逐顏開的靠過來,看上去有些不懷好意。  

  「理事長大人,不曉得為什麼最近天氣很奇怪,外面好像下雨了。」  

  殷宿吉不語,冷著臉看她想要耍什麼花招。  

  「理事長大人應該有車吧,不曉得您會不會好心……」  

  「不會。」他直截了當的打斷她,轉身向外走。  

  「不要這樣嘛,我好歹也是你的員工啊。」  

  「我不載外人。」  

  「那你不要當是載我啊,載我的Bass嘛。」爾心悠剛說完,就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眼神好像在暗示她有希望了。  

  「自己搭計程車回去。」語畢,殷宿吉毫不猶豫地離開。  

  「魔鬼。」  

第三章

  原本只是飄著毛毛雨,不一會兒便下起了大雨。  

  殷宿吉將車速放得很慢,表情平靜,似乎在思考什麼。今晚原本是打算回父母家的,卻被剛從國外回來的堂兄殷戰天拐到酒吧去。  

  腦海中突然浮出一個影像,是幾縷深藍的髮絲在空中飛揚,頃刻他被自己的思緒嚇到,怎麼會莫名其妙想起她來?  

  那傢伙沒問題吧,這麼大的雨總不可能跑去車站搭車。忽然殷宿吉的眼微瞇,餘光瞄到車窗外……  

  爾心悠用防水塑膠膜小心翼翼地將樂器裹了好幾層,自己卻連一把傘也沒撐就跑出了酒吧。  

  這裡離車站有點遠,還下著大雨,不過以她跑步的速度應該不是問題。  

  爾心悠還沒跑上幾步,便看見路邊有幾個不怕雨淋的人似乎起了爭執,再定睛瞧上幾眼,發現其中一名正是方才酒吧中的女人。  

  在酒吧中沒有看清楚,仔細一看竟覺得她有些眼熟,身材高挑,幹練俐落的穿著,尤其是那頭黑色的長髮,嗯……還是趕緊走吧,下著雨呢。  

  爾心悠正準備拔腿就跑,突然察覺有道餘光朝自己瞄過來,那眼神讓她瞬間汗毛豎起,心驚肉跳。  

  幹嘛突然看她呀,很詭異好不好,那樣子好像在控訴她逃跑一樣,不過那女人真的很眼熟……啊!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改變主意快步跑過去,對著那群人中唯一的一名女性、剛剛才朝她投來目光的人叫道:「我記得你,你是那天在中心街一起表演的……霍清晰對不對?」爾心悠十分激動的拍著她的肩膀,沉浸在熟人相見的愉悅中,完全忽略了現下的狀況。  

  霍清晰瞄了她一眼,沉默著什麼也沒說,她剛想開口,旁邊就有人大聲吼道:「滾一邊去,少管閒事!」  

  「我管什麼閒事啦,我們是認識的。」爾心悠拉了拉肩上的Bass,手一伸,豪氣萬千的攬過霍清晰的肩膀,問道:「他們想幹嘛?」  

  「要我陪他們一起去玩。」霍清晰看向她,唇角微勾。  

  「你想不想去?」  

  「不感興趣。」  

  這下爾心悠更是理直氣壯,朝面前一排男人仰起頭,扯開嗓子喊道:「聽見了吧,人家不想跟你們去玩。」  

  「臭丫頭,要你來多嘴。」其中一名男人伸手就要來抓她,爾心悠身體一偏、手伸過去,將男人的手給打了回去。  

  「少動手動腳的。」她很不喜歡不熟的人碰觸到自己。  

  「竟然敢打我,你這個……」幾個男人趁勢想要圍上去,忽然一隻五指纖長的手憑空出現,刷一聲便灑出一張張白花花的鈔票。  

  任誰看見這憑空出現的鈔票,腦袋都會一片空白吧……  

  「錢拿走,馬上離開。」  

  「理事長?!」爾心悠有些瞠目結舌的看著站在雨中,面色冷凝卻仍舊十分優雅的男人。  

  殷宿吉眸光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將手中的鈔票悉數塞到最近的男人的口袋中,再以他一貫居高臨下的身姿,從容不迫的轉身離開。  

  「還不走?」他在前方發出聽起來冷漠,卻命令感十足的話。  

  「喔。」爾心悠回過神,拉著身旁的霍清晰就跑,而那一干男人還處於摸不著頭緒的茫然狀態。  

  「理事長,多謝多謝。」她誇張的朝他抱了抱拳。  

  「需要你多管閒事嗎?」  

  「我也不想管的,是清晰她看我的眼神太恐怖了,好像在說我若不救她就會被雷劈一樣。」  

  「沒有。」霍清晰忽然開口。「我只是不小心瞄到你而已。」原本是希望她趕快走開,不要管閒事。  

  「我先走了。」霍清晰說完便朝另一個方向跑開,爾心悠怔在原地,搞半天是她會錯意啊……  

  「理事長,沒想到你處理這種事情還挺有經驗的嘛。」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他的聲音穿過風雨、送到耳中,聽起來更冷漠。殷宿吉加快腳下的步伐,朝前方的車位走去。  

  「那是你們有錢人的說法。」  

  「不是。」他瞥了她一眼。「這筆錢將會從你的薪水中扣除。」  

  「啥?!」爾心悠立刻嚇得臉色鐵青。「又不是我要你給的錢。」  

  「事情由你而起。」腳下步伐一頓,他轉身嚴肅的看向她。「我本沒必要管這樣的事,因為你是瀾海的員工所以我才插手,難道你不該對此承擔責任嗎?」  

  「我也沒請你管啊,是你自己要砸錢的好不好。」早知如此,還不如把錢砸到她身上。  

  「因為你的行為有可能朝暴力方向發展,我有必要阻止。」說完他抬腕看了看表。「時間很晚了,提醒你最好趕快搭計程車回家。」  

  「你把我的薪水都扣光了,我連房租都交不起,還搭什麼計程車。」爾心悠哪裡還能心平氣和,一開口幾乎要噴火。  

  殷宿吉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幾秒,開口說出讓她想吐血的話。「隨便你。」  

  他一向厭惡招惹是非,而如今冒雨多管閒事這種行為更是無聊。他眉心微擰,開始反覆思索自己剛剛是發暈了嗎?不然怎麼會有這種行為?  

  「喂,理事長,既然你也說我是瀾海的員工,那麼在這種風雨交加的夜晚,讓員工搭一下便車也無妨吧。」爾心悠瞄了瞄他的車。  

  身上都被淋濕了,最重要的是剛剛一耽擱,不知道樂器有沒有被雨水沾到……  

  殷宿吉轉過身思索了幾秒,在她望眼欲穿之際問道:「你住在哪裡?」  

  「你答應了?」爾心悠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頓時就開心的跳了起來。  

  沒關係,如果他真的扣了她的薪水,她一定會一路哭到他的辦公室,哭到淹水淹死他。  

  「這是你的車?快點兒上去啦,這麼大的雨。」見他沒有反駁,她便自動自發的朝他的車奔去。不,應該說她根本就沒有給他反對的時間。  

  這到底是什麼人啊!殷宿吉一向冷靜到完美的表情竟出現一絲龜裂,更讓人不悅的是,自己明明可以拒絕,但他卻沒有……  

  ***

  事情的轉變往往讓人無法預料。  

  追根究底是因為那一滴水,確切的說是因為塑膠膜外的雨水很不知好歹的沾上了裡面Bass的弦,於是愛樂器如命的爾心悠便開始鬼哭狼號。  

  因此,明明是送她回家就能結束的事情,此時爾心悠卻坐在他家客廳裡,堂而皇之的佔用了他的沙發、他的杯子和他的毛巾。  

  殷宿吉坐在離她較遠的椅子上,雙眼微合似在閉目養神,仔細一看卻發現上眼瞼有些顫動,好似在抑制某種情緒。  

  他相信這世上有很多直線思考的人,但從不認為自己會與此類人有所接觸,因為腦波頻率不和,絕對不可能好好相處。  

  但爾心悠便是這樣的生物……她完全不懂得察言觀色嗎?!  

  她坐在沙發上,用乾爽的毛巾仔細擦拭著Bass,一弦一寸萬分小心,檢查過後再放進保護套中,確定萬無一失了,才隨便清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雨水。  

  「原來你一個人住。」她一邊擦著自己的頭髮,一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熱水,同時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殷宿吉雙手環抱在胸前,沉默了一會,終於睜開眼看向她。  

  「你弄好了吧,從這裡出門右轉,十米內就有車站。」  

  「不用這麼急,雨又還沒停。」隨手將毛巾丟在茶几上,無視主人逐漸陰鬱的臉色,她站起來東看看、西瞧瞧。  

  客廳裡有專門分隔出一塊看似演奏台的空間,當目光不經意瞥見那打開的琴盒中深棕色的樂器時,爾心悠閒適的神情震了一下。  

  琴身的曲線是那樣的流暢美妙,她曾一度認為沒有任何一件樂器能夠媲美於它的優雅。  

  低沉的,舒緩的,輕快跳躍的,各式各樣的樂音在指下經由四弦演繹出不凡的音色。  

  曾經她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爾心悠的頭微垂,瀏海遮住了她的眼眸,她突如其來的沉靜引起殷宿吉的側目。  

  看見她的身體朝某個方向站著,一動也不動,不知為何他忽然有種莫名的異樣感,覺得她的呼吸變得輕微,不同於先前吵鬧的狀態,瞬間沉寂了下來。  

  有種沉悶、壓抑、很不愉快的感覺。  

  「喂,理事長,拉一首曲子來聽聽如何?」爾心悠一屁股坐回沙發,伸出食指朝前方指了指。  

  她背對著殷宿吉,讓他看不見她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只聽得出她的聲音中多了分平緩。  

  「拉給你聽?」他瞄了瞄演奏台邊放著的小提琴,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時,眼神中多了一抹深思。  

  「你也不想我一直賴在這裡不走吧,拉一首曲子給我聽,我就離開。」  

  「你不是已經偷聽過了嗎?」  

  「哎呀,別這麼說……」  

  「我沒有心情。」殷宿吉逕自打斷她的話,爾心悠的神情一怔,愣了半晌,立刻又笑開。  

  「沒有心情嗎?我覺得這種天氣、這種時刻,應該很適合演奏Massenet(馬思奈)的Thais  Meditation(泰伊絲冥想曲)吧。」  

  曲目幾乎立刻就在她的腦中浮現,她對自己如此迅速的反應感到詫異。  

  「我保證,我聽完就走。」爾心悠舉起一隻手來發誓。  

  殷宿吉盯著她沉吟了片刻,不悅的冷哼了一聲後,才帶著不情不願的表情站起身來,走向演奏台。  

  「聽完就走。」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因這種要求而特別為某個人演奏過。  

  「當然,當然。」走不走那也得聽完才知道,爾心悠端正坐姿,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他取出那把深棕色的琴,靜靜的站在原地將情緒調整好。之前她就知道這個人漂亮美好的姿態,與優雅的小提琴非常相配,果然要這樣的人,才可以……  

  殷宿吉和他的琴在一起時,彼此間交融的氣息和共鳴,讓整個空間都祥和了。  

  爾心悠不知不覺用雙手捧著兩頰,這裡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完全聽不見外面的雨聲,可心中卻緩緩下起了雨,微小的雨點滴在心頭,濺開了陣陣水花。  

  想要閉上眼好好的思索一番,腦海中浮現的情景卻是現實與幻想交替著,是室內與屋外的融合,儘管偶有雷聲襲來,但悅耳的旋律立刻安撫了焦躁的心情,一切都是舒緩而平靜的。  

  不到五分鐘的演奏,卻能夠讓人用數倍的時間去沉澱、回憶和思考,這首曲子真的很適合在下雨天演奏。  

  爾心悠緩緩睜開眼,立刻對上他若有所思的清澈眸光,一時間兩人都愣住。  

  不是吧,她在陶醉個什麼勁兒?爾心悠心裡慌了一下,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顯露出奇怪的表情。  

  「理事長,我不得不承認就算沒有鋼琴伴奏,你的演奏也很有水準。無論是流暢度、技巧、音色、感情,還是旋律本身,都處理得幾近完美,可是……」  

  「可是?」他低聲重複她的話,並沒有放下琴,而是拿著琴走到她跟前。  

  「只是覺得無法清楚的看見你的表情。」他演奏時幾乎是全程閉著眼,當然她可以理解這是演奏者的感情投入,只是……  

  殷宿吉震了一震,立刻偏開臉,似乎有意避開什麼,兩秒後薄唇微啟,冷靜的說道:「當然不可能像你一樣,在台上那樣肆無忌憚的表現自己。」  

  「別這樣說嘛,好像我很誇張一樣,那個……你的琴借我看看?」爾心悠微微笑了笑。「這是把好琴。」  

  或許是她難得有這樣嫻靜的樣子,氣氛莫名沉靜下來,帶著點悠悠的恬淡。  

  殷宿吉考慮了兩秒,才將琴遞給坐在沙發上的她,她笑咪咪的伸出雙手,恭敬的準備迎接,一切看似順利……  

  忽然爾心悠有些猶豫的縮了縮手,同時他也以為她會穩當的接住而鬆開手……  

  糟糕!  

  兩人同時錯愕,更無暇多想,同時向前撲去,想要抓住下墜的琴……意外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在驚心動魄的最後一秒她接住了琴,可是因為她的動作一向幅度過大、力道過猛,導致……  

  爾心悠盯著手中的小提琴,但讓她瞠目結舌的卻是將自己抱倒在沙發上的人。  

  溫熱的身體,他的頭髮碰著她的,側臉還貼著她的耳根,身上有股清爽的味道溜進鼻中……  

  啪!天外飛來一巴掌,直接落在殷宿吉的肩膀上。  

  「爾心悠!」殷宿吉向來冷靜高貴的形象出現了裂痕,暗自咬牙沉聲叫出她的名字。  

  她到底在幹什麼?自己本來就要立刻起身,這個暴力女到底在幹什麼!  

  「誰讓你抱我的?!」只要不熟的人太靠近自己,她的身體就會自然產生反射動作,那一巴掌沒甩在他臉上已經是萬幸了。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殷宿吉的臉色微紅,不知是被她氣的,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對不起,算是我的錯好了。」她飛快的將琴放在沙發上,跳起來抱起自己的Bass就往門邊沖,看也沒看他一眼,因為實在太尷尬、太丟臉了。  

  「我走了。」這回沒讓他趕,她便已經一溜煙的跑掉了。  

  殷宿吉錯愕的站在原地。  

  ***

  為什麼會發生那種事嘛!爾心悠抓狂的使勁搖晃了下腦袋。  

  她又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人,也很清楚那是意外,可是……腦中瞬間浮現殷宿吉臉色微紅的樣子,很漂亮呢……  

  「要命,難道是思春期到了?」爾心悠被這個想法給嚇得四肢發抖,歎了好長一口氣後才恢復平靜。  

  「切,我是那種人嗎?」自我心理建設完畢,她正準備昂首挺胸向前走,一抬頭看見迎面而來的人。嚇!心一緊,轉身拔腿便往後方跑。  

  丟死人了,她跑什麼跑啊,又沒有做錯事,嗚……她好想哭,為自己沒大腦的行為。  

  殷宿吉在看見她的那一秒怔愣了一下,可還沒等他回神,她便做出了讓人火冒三丈的行為。  

  他的手掌撫上臉,掩住有些憤恨不甘的表情,甚至帶著些無奈,她到底在幹什麼,見到自己像見了鬼一樣。  

  爾心悠跑出校舍,直到跑到學院後方的草坪,才停下來喘口氣,真是要命!  

  忽然一道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從旁邊傳來,偏頭一看,是一名拎著樂器的女學生在哭。  

  沒事在這兒傷什麼春、悲什麼秋啊,讓人心情更加不好。爾心悠正想走上前,就見那女學生打開琴盒,取出裡面的小提琴看了一眼,猛然高舉琴身,便要往草地上砸。  

  「喂!」爾心悠發揮驚人的速度飛撲上去,她最近為什麼一直在做這種挽救小提琴的事。  

  「同學,拜託,這可不是一般的練習琴,這把琴很貴耶。」  

  「不、不要你管。」女學生在目睹她非人的行動力後,臉上的淚痕還來不及擦就愣住了,回過神來一把奪過琴。  

  「誰希罕管啊,我是心疼這把琴。」重點是心疼錢。  

  「這是我的琴,我想丟就丟,關你什麼事。」女學生憤怒的吼道:「我再也不要練小提琴了!」  

  爾心悠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幾眼,隨即雙手後抱住頭,自顧自的坐在草地上,無所謂的開口。「也是,算我多管閒事,你繼續砸。」  

  被她這樣一說,女學生反而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半天不見動靜。  

  「剛剛是你在哭吧,既然決心丟掉,不練琴了,就開開心心的笑啊,這不是你自己決定的嗎?應該高興才對。」  

  「我才沒有哭。」女學生倔強的應道,轉身坐在她的身旁。  

  「喔,那一定是我早上洗臉沒洗乾淨,被眼屎糊到看錯了。」  

  女學生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隨即低下頭沉默著,爾心悠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麼坐著,一陣微風迎面撲來,吹開了滿心的愁緒。也將隱身在某處的那個人的影子吹散,他背靠著牆,雙手插在褲袋中,仰望著天空,額前的髮絲隨風飄蕩著。  

  「我不想再練小提琴,是因為我根本沒有天分,同科的同學都比我優秀,這種事要是被爸媽知道了……」女同學緩緩開口,抓住小提琴的手指倏地收緊。  

  爾心悠閉著眼,也不知有沒有在聽。  

  「不想再拉小提琴了……」  

  「那你就直接去跟老師說,跟理事長說,跟你的父母說。」  

  「我不敢。」  

  「你有毛病。」爾心悠猛然丟下話,站起來走人,卻被女學生一把拽住衣角,緊張的盯著她,似乎很怕她丟下她一個人。  

  「你喜歡小提琴嗎?」她忽然問。  

  「喜歡?」女同學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或許最初是有的,只是後來都是因為父母的期望,才會繼續練琴,還有拚命考進瀾海也是。」  

  「是嗎?」爾心悠的聲音飄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好怕拿起琴,瀾海有太多優秀的學生,我在這裡什麼都不是。雖然他們表面沒說什麼,可是我知道大家心裡都在笑我。」  

  「只是暗自笑你,沒有當面嘲諷已經很夠意思了。」爾心悠的口中忽然逸出一句異常冷漠的話,居高臨下俯視著女同學的臉,也有著罕見的冷淡。  

  「小時候常把一時的興趣當成是喜歡,於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便找到了壓迫的管道,不過既然走到了音樂學院這一步,自己就應該能夠做出選擇。」爾心悠重新坐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較為緩和。  

  「我以前也是學小提琴的。」  

  「咦?真的?也是瀾海的學生?」女學生看起來很驚訝。  

  「不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練小提琴,然後考進國家音樂學府。」  

  「好厲害!」  

  「是啊,曾經還有人說我是天才,事實證明我其實是根廢柴。」她吐了長長的一口氣,說出讓身旁的女生和……隱身在暗處的那人都十分震驚的話。  

  「最初也是因為喜歡,喜歡它的樣子,喜歡它的音色,即使它令我失去了很多東西,我也還是喜歡和它時時刻刻抱在一起。」說到此,爾心悠忽然轉頭看向女同學問道:「你幾歲開始學琴?」  

  「我?嗯,十二歲吧。」  

  「我六歲就開始學了。我可以用自己的耳朵,將曲調聽過一、兩遍後,用樂器大致演奏出來,多練習幾次後就可以完美的呈現。別人每天兩個小時的練琴時間,我卻是四個小時,隨著年齡的增長,時間更是逐漸加長。」  

  「好厲害、好厲害。」女同學已經驚訝到只能重複著同一句話。  

  「可是我不喜歡看譜,因為討厭那些像小蝌蚪的音符,何況年齡太小,根本不瞭解曲譜中所謂的內涵,或是大師作品中的情感,我寧願用耳朵聽聲音來學,漸漸的變成不會看譜。直到考進音樂學府……」爾心悠的表情有著些微的沉重。  

  「樂器也是會挑人的,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而音樂學院這種傳統又階級化的地方,艱澀的樂理學習,不斷重複的練習和考試、比賽、演出,私下的各種較量、爭奪,當面的嘲諷、排擠,這些……你應該都有所體會。」  

  爾心悠的話讓女同學的肩膀一震,隨即默默的點了點頭。  

  「如果只是喜歡音樂,而不是為了成名或別的目的,就不應該來音樂學院這種地方,這可不是什麼自由的地方,小提琴的優雅只是被用來炫耀,如果用它演奏了不恰當的東西,就會被狠狠的譏諷,你的存在只會抹黑他們神聖的音樂殿堂。」  

  是她太偏激了嗎?可惜她遇上的就是這種事,所以她很討厭小提琴,討厭得想要立刻拋棄。  

  「如果你不是優雅分子,即便演奏技巧再好,你知道別人會怎麼說你嗎?」爾心悠的唇邊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意。「怪胎。」  

  「於是明明那樣傾心的演奏,卻被說成沒有感情,到最後自己的演奏便成了低俗,被指責根本不配拉小提琴。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歡,不學就不學了,反正我也早就厭惡了。」  

  「對不起……」女同學看著她的表情輕聲道歉。「都是因為我,讓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  

  「啊,沒有啦!」爾心悠立刻擺手大笑,先前籠罩的陰鬱彷彿是假的,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了。  

  她瞄了瞄女同學手中的琴,忽然伸手取了過來,再自動打開琴盒、拿出弓,站了起來。  

  「算你運氣好,我可是很久沒碰這玩意兒了,今天破例。」爾心悠有些狡猾的笑了笑。  

  「聽了我的演奏,心情就會好一點的。」  

第四章

  殷宿吉有些失神的仰望天空,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話語,可他聽得異常清晰。  

  他很清楚她這個人一點都不嚴謹、做事不認真,行為怪異到極點,說話也不正經,可是……為什麼此刻他卻感到惆悵?!  

  莫名其妙……直到一陣旋律傳來,殷宿吉才站直身體,踱步走出隱身的地方,凝神向前看去。  

  原來她與小提琴的組合是這個樣子,果然如他所預料沒有嫻靜優雅的姿態,不過,卻是生動跳躍的畫面。  

  這是Dvorak(德弗札克)的幽默曲,她不是說她已經不再碰小提琴了嗎?那這指法、這速度、這流暢感,是假的嗎?還是說……她有著與眾不同的才能?  

  每一個音符都處理得十分清晰,後半段的高低音和弦交叉部分非常漂亮,音色飽滿,輕快活躍的感情也能夠酣暢淋漓的表現出來,是很奔放的演奏方式。  

  她將原本的節奏自行加快,整體感並沒有被破壞,反而多出了俏皮的樂感,仔細傾聽下,細微處加了許多不經意的切分、和弦部分的強弱,揉弦的程度也或多或少有所改變,是相當自由的演奏方式。  

  應該說她將這首幽默曲的感覺加強,變得更加歡快,演奏的同時帶進了自己的即興演繹。  

  這樣擅自篡改當然已不算是完整的原曲,被別人說是不理解大師的感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一般來說,這已經犯了很大的錯誤,理應是相當失敗的演奏,不過就某種程度上來看,能失敗到如此地步也需要很特別的才華。  

  殷宿吉在她接近尾聲時走近,看著她將小提琴還給目瞪口呆的女同學,瀟灑的拍了拍手掌,轉身笑咪咪的準備離開。  

  然後……爾心悠仍漾著輕快水波的眼眸中映入了他的身影,從容不迫的樣子似乎表明他在那裡站了許久,也聽了許久。  

  他站在那裡看著她,沒有激動、沒有冷漠,只是靜靜的凝望著,這讓她沒有辦法回復到以往不正經的狀態。  

  她不想笑,什麼也不想聽、不想說,爾心悠只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便轉身由另一邊離開,她實在是沒有心情說些什麼。  

  ***

  爾心悠這幾天彷彿在瀾海消失了,她是打算將一切都撇得乾乾淨淨是吧?  

  殷宿吉睜開微合的眼,眉宇間有一絲不滿的彆扭,為什麼會在意起她的事情,明明連朋友都稱不上。  

  不,若認真算起來,他跟她之間不僅沒什麼交情,還新仇舊恨一大堆。算了,隨便她要不要來吧。  

  殷宿吉站起身來,決定先去餐廳用餐,才剛剛拿起外套,辦公室的門便被大力推開。下一秒又「砰」一聲關上,進來的人一言不發,繃著臉快步走到他跟前。  

  稀客……這是他看見來人時心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殷宿吉重新坐下,將外套放回去時,順便隱去了唇邊不明喻意的弧度。  

  「有什麼事?」  

  爾心悠眉心一緊,看上去很不悅,破天荒的沉默了半晌沒開口,臉色越來越難看。  

  「沒事的話……」殷宿吉才開口,便覺眼前人影一晃,下一秒她已站在自己跟前,雙手伸過來抓緊他的肩膀。  

  她想幹嘛?  

  兩人四目相接,爾心悠的雙眼迸射出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似憋著一口氣般臉紅脖子粗,最後終於承受不住,使勁搖晃起他的肩膀,拉開嗓門開始哀號。  

  「理事長,救命啊……求求您借我一點錢吧!來生我做牛做馬報答您。」好淒慘的哭腔,彷彿她的世界已灰暗到烏雲密佈,連帶將他搖晃到頭暈噁心。  

  「放手。」殷宿吉眉心緊蹙,似乎有些痛苦,臉色更像是有黑雲浮現般黯淡,她想謀財害命嗎?  

  爾心悠倏地停止動作,乖乖的將兩隻「爪子」收回,擺在身前,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理事長……」  

  「為什麼要借錢?」她再次出現就是為了這個嗎?  

  殷宿吉的話音剛落,便見她出現癲狂狀態,他立刻投去警告的眼神,爾心悠才稍稍收斂,整個人有氣無力的縮回去,小小聲說道:「因為薪水要月底才能領,婉婷又好死不死剛好出國了,我現在沒有錢交房租……」  

  「你已經窮到這種地步了?」理事長極力壓抑著想要打人的衝動,盡量保持平穩的情緒。  

  「是啊。」爾心悠回答得十分誠實爽快。  

  「你覺得我會借錢給你嗎?」  

  「我認為以您高尚的情操,寬宏大量的品德,優雅不凡的氣質,聰明絕頂的頭腦,一定不會計較我之前的劣行。」爾心悠笑咪咪的用力讚美著。  

  「是嗎?」這麼虛偽噁心的話,虧她說得出口。殷宿吉冷著一張臉,毫不猶豫的回道:「對不起,我很愛計較。」  

  「啥?」爾心悠抓狂了。「理事長你不能見死不救,我也算是瀾海的員工,你不能讓我露宿街頭,你應該不想看到明天報紙頭版登的是有損學院形象的事吧?」  

  「如果發生那樣的事,我會即時通知人事單位將你除名。」殷宿吉冷靜自持的淡淡說道。  

  「而且你在後勤科的工作性質是臨時聘用,沒有經過學院的正規考核和正式的聘任,你根本不算是瀾海的正式員工。」  

  爾心悠被他口齒異常清晰的一字一句,打擊得節節敗退。  

  「所以,我沒理由借錢給你。」沒話說了吧,看她還能怎麼耍賴。  

  「理由?」爾心悠雙拳緊握,兩眼發亮。「你不是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既然不是問題你就幫忙解決一下,會很困難嗎?」  

  殷宿吉冷哼了一聲,偏開臉,她的記性倒是挺好的嘛,偏偏記著這一句話。  

  「不借。」他冷淡且堅定有力的回絕。  

  「冷血!」爾心悠用蔑視的眼神看著他,同時嘴裡進行著嚴重的控訴,惡狠狠的瞪著他不放。  

  他突然覺得有點頭痛,有種預感如果不順她的意,這傢伙會一直在這兒將他瞪穿一個洞。  

  爾心悠一動也不動的瞪著他,他無動於衷,不作任何回應,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突然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冒了出來,殷宿吉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有些憤恨的歎了口氣,無奈的瞥向她。  

  「理事長,快點救命啦,不然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我就先餓死在這裡了。」她抱著自己肚子,如果可以,她很想在地上打滾。  

  殷宿吉盡可能讓呼吸平緩,暗自告誡自己,不能因眼前這人的行為太可惡,而做出不冷靜的事。  

  「跟我來!」  

  ***

  「經理你真是大好人,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爾心悠朝眼前胖胖的中年男人行了個軍禮,嘴角呈現著最大的弧度。  

  「呵呵,那你明天就準時過來這邊幫忙吧。」胖經理笑呵呵的說完,轉向殷宿吉微微行了個禮。  

  「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的,多謝您的幫忙,麻煩了。」殷宿吉也禮貌的欠了欠身。  

  「不會,小悠看起來十分有活力,我想她會是個好員工,那麼我先離開了。」胖經理說完便笑著走了。  

  「理事長跟這家高級餐廳的經理很熟喔?」他介紹了工作給她,雖然也是臨時工,但這樣反而方便她解決燃眉之急,而且因為是高級餐廳,時薪也比較高。  

  「只是父親的朋友。」殷宿吉輕描淡寫的說道。  

  「真的很謝謝你,介紹了這個好工作給我,還可以提前支領薪水。」  

  「我只是怕晚上做夢被人罵冷血。」  

  「別這麼說,我是開玩笑的。」爾心悠一掌拍在他肩上。「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工作,不會讓你丟臉,不過話說回來,你借點錢給我不就好了嗎?」  

  借錢只需要還錢就可以了,可是欠了人情就沒那麼容易了結,殷宿吉微微笑了笑,向前邁開步伐。  

  「喂,殷宿吉,你這個人沒有外表看來那麼不近人情嘛。」  

  「只有你會說我冷血。」他的眼神冷颼颼的掃了她一眼。  

  「那是因為他們不敢說,不管怎樣這次多虧你不計前嫌,為了表達我火熱而真誠的感激之情,請你吃飯吧。」  

  「你有錢嗎?」  

  「我請客,你付錢,領了薪水再還你。」  

  他猛地頓住腳步,害得跟在後面的她差點一頭撞上去,他偏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可以。」  

  還沒等已經快餓暈的爾心悠欣喜,他又說出讓她想撞牆的話。  

  「地方我選,就這裡。」  

  「你存心要整我嗎?這裡很貴呢……」爾心悠還沒說完,便被他一把拉起胳膊往餐廳走去。  

  她一點也不想推開他!這是在殷宿吉拉住她的那一瞬間,她心中浮現的想法,爾心悠忽然有些迷惘,安靜的任由他帶著走。  

  什麼時候坐下來的她都不知道,想起那個下雨天,在他家因為意外而擁抱,當時自己的反應很快,可是剛剛……  

  「小姐,小姐?」直到身旁傳來服務生的呼喚聲,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發呆。  

  「請問您需要點些什麼?」  

  「跟他一樣。」爾心悠連忙指了指坐在對面的殷宿吉,他的品味這麼高,跟著他點準沒錯。  

  「好的,請稍等。」  

  呼……爾心悠暗自吁了一口氣,不明白自己剛剛為何會莫名其妙的恍神。她的目光不自覺飄向對面的殷宿吉,他正偏頭看著餐廳中央,那裡有人在彈鋼琴。  

  他看起來真是個漂亮優雅的貴公子,除了說話不好聽,脾氣不和善,個性也冷漠了些,倒沒什麼缺點。  

  初次見到他時,只覺得他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你沒有資格靠近我」的氣息,那輕視的目光令她感到厭惡。但現在看來,他其實也沒有那麼糟糕,不但拉得一手好琴,還是堂堂音樂學院的年輕理事長,多好的一支績優股。  

  爾心悠正看得專心、想得入神,不料他忽然轉回頭,正好將她放肆的目光抓個正著。  

  「原來這裡還有表演。」她摸了摸頭髮,藉此掩去被抓包的尷尬,殷宿吉應該很討厭別人直勾勾的盯著他看吧。  

  「對了,我也可以來賣藝啊!」爾心悠靈光一閃,兩掌一拍發出清脆的聲響,引來別人的側目。  

  「你覺得以你那種扭曲原作的演奏方式能登台嗎?」殷宿吉不假思索的指出她的弱點,還補上一句。「會被人笑話的。」  

  說完立刻察覺她的表情怔了怔,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脫口說了不該說的話,真糟糕,此刻她的表情有著不尋常的冷漠。  

  」抱歉。」他不該提起這件事的。  

  「沒什麼。」爾心悠笑了笑。「你這樣說出來我反而輕鬆,不用猜來猜去,我的小提琴確實難登大雅之堂,不過我說的是Bass。」  

  殷宿吉雙手十指交叉、枕在下巴,有些戲謔,又帶著些微嘲弄的笑道:「這裡是高級餐廳,Bass?你想丟臉也不用這麼直接吧。」  

  「理事長,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巴好毒?」  

  「過獎。」唇角微動,他撇出一絲笑意。  

  這時兩人的餐點送上來,爾心悠已是餓得頭暈眼花,二話不說立刻開動,他則保持著一貫的步調,安靜的用餐。  

  雖未言語,卻也不突兀沉悶,這讓她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忍不住想笑。  

  「你知不知道跟你一起吃飯會讓有些人很痛苦,因為你既不會融入氣氛,也不會顧及別人的情緒。」  

  「有些人?」他看她吃得很開心嘛,哪裡來的痛苦?  

  「比如婉婷,那次在學院吃飯的事你忘了?真是辛苦她了,想要找話題聊,可你這個人又不識趣。」爾心悠給了他一個「你很欠調教」的表情。  

  「我忘了。」說完他又瞥了她一眼。「你覺得很悶?」  

  「我還好啦,我吃飯的時候就只想著塞食物……你跟婉婷認識很久了嗎?」  

  「彼此的父母互相認識。」  

  「說話這麼言簡意賅別人會聽不懂的。」爾心悠皺了皺鼻子。「婉婷竟然還肯為你伴奏。」  

  「這很稀奇嗎?」  

  「想當年……」爾心悠擺出一副很懷念的神態。「我苦苦哀求,硬要她為我伴奏,她死都不肯,如今竟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你。」  

  「你們同年畢業?」殷宿吉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沒錯,怎麼了?」  

  「我只是在想,你們怎麼會差這麼多。」  

  「是啊、是啊!」爾心悠瞪了他一眼,他還真是直言不諱,隨即又哈哈大笑了起來,坦白道:「我這個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沒有後悔過嗎?」  

  「什麼?」  

  「後悔放下了曾經喜歡的樂器。」  

  「後悔有錢賺嗎?」爾心悠的雙眼頓時閃爍著光芒,殷宿吉感到額際又傳來一陣熟悉的疼痛。  

  「我不是那種會後悔的人,也不是一時衝動,決定後就會真的放下。」她的聲音忽然平靜緩和起來。  

  「那是不是說,如果突然決定要喜歡,就會再拿起來,不是嗎?這都是你的『想法』在決定。」  

  「會嗎?」爾心悠認真的思索了一下。「很難吧……理事長!」  

  她忽然大叫了一聲,嚇得殷宿吉握著刀叉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動了一下。  

  「晚上跟我一起去玩吧。」  

  去玩?玩什麼?殷宿吉對她突然轉換的話題感到錯愕。  

  「不過我要先回家拿東西,也拜託理事長帶著你的小提琴,晚上七點在中心街碰面,就這麼說定了。」說完她便站起來離開座位。  

  「時間緊迫,我先走了,你記得來啊!另外……」她咧開嘴笑了笑。「麻煩你結帳了。」  

  爾心悠一溜煙便跑得不見人影,殷宿吉的臉上隱約有一抹抑鬱的神情,最後禁不住伸手半遮著臉,眉一擰,緊閉上眼。  

  這傢伙……  

  ***

  當他站在中心街時,心裡還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更納悶自己竟真的聽她的話將小提琴帶來。  

  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到底吃錯了什麼藥?  

  「理事長!」聽到背後傳來了咆哮聲,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誰,很快爾心悠的手掌就拍在了他的背上。  

  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走吧。」爾心悠背著Bass,迫不及待的向前邁進。  

  「到底要幹什麼?」  

  「咦?我沒有告訴你嗎?」她懷疑的瞄了他一眼,讓他有股想掐住她脖子的衝動。  

  「今天樂團有街頭即興演出呀,就在前面。」說完她便朝前方跑去,還不忘叫他快點跟上。  

  街頭即興演出?這就是她所謂的一起玩?殷宿吉腦中立刻閃過了「離開」的念頭。  

  過了一分鐘後,年輕的理事長抑制住胸口不舒坦的一口氣,雖不情願,但腳步還是追隨著她而去。  

  他的步伐平緩,舉手投足依舊高貴優雅,身姿也還是那樣的挺直,只是看上去有些僵硬。  

  「殷宿吉,這裡。」爾心悠在前面大聲呼喚,同時跟樂團的同伴揮手打了聲招呼。  

  爾心悠忽然發現圍觀的人群中,站在前面的幾個人有點眼熟,剛想上前幾步看清楚,其中一人便朝她看過來。  

  兩人打了照面後同時一驚,更是異口同聲叫道:「是你!」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是上回在中心街一起表演的人,由左至右依序是學生妹、滑板小子、長鬈發男人和霍清晰。  

  「我家就住在附近,散步的時候看見有表演就過來瞧瞧。」左非魚開心的笑著。「還在想你會不會出現,你就突地冒出來了。」  

  「又不是鬼還突地冒出來!」爾心悠齜牙咧嘴,瞥向旁邊的人,沒這麼巧吧,四個人都湊在一塊兒。  

  「不知怎麼搞的就滑到中心街來了,今天樂團會完整演出吧?很期待喔!」項奕北依舊抱著他的滑板。  

  「你不會又情不自禁當眾炫技吧?」項奕北身旁的男人眉梢一揚,微垂首問道,相比之下他實在太高了。  

  「你不跳舞我就不動。」  

  「切……」舒索情撇了撇嘴。  

  「那個,是男朋友?」爾心悠還在觀望,便見霍清晰指了指她的身後,難道她是在問自己?  

  「男朋友?」回頭瞧了瞧,嚇!理事長什麼時候站在身後的?爾心悠立刻爽快的回道:「是啊!」  

  這個回答來得太猛、太直接,讓眾人都傻了眼,連殷宿吉也震驚的將目光射向她,如果沒有看錯,他的表情還帶著些微的惶恐。  

  「怎麼?理事長難道不是男的嗎?」大家幹嘛都一副像見了鬼的模樣?  

  「喂,她是裝傻還是真傻?真的不懂男朋友跟男性朋友的區別?」左非魚悄聲問著霍清晰。  

  「應該是真傻吧。」霍清晰隨意應道。  

  而殷宿吉也在明白她的意思後暗自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心裡便升起一股怪異的不適感,感覺有些彆扭。  

  「理事長,有沒有興趣也來表演一下?」  

  「沒有。」他有些冷淡的掃視了四周。「不合適。」  

  「皇帝會微服出巡,王子也會走進人群中親近人民,理事長何必拘謹?放低身段和高姿態,來一次街頭表演又不會怎樣。」爾心悠將Bass取出來,準備妥當後直挺挺的站著,雙手環抱在胸前,有些好笑的睨著他。  

  「你沒試過這樣的表演吧,還是說不敢?我想理事長應該不敢跟我們合奏,因為你的小提琴只能為某些人演奏。」  

  她的話音剛落,殷宿吉灼熱的目光便倏地射在她身上,可薄唇卻冷冷的抿著不置一語,兩人互相瞪視著,皆不甘示弱。  

  半晌後只見他逕自走到一旁,放下琴盒,高傲的取出小提琴,無視周圍一切的喧囂嘈雜,身姿卓越的走到她跟前。「給我曲目。」  

  爾心悠雙眼一亮,精神振奮的朝圍觀的觀眾們喊道:「今天我們雅俗共賞,請大家欣賞搖滾版的古典風音樂。」  

  說完便看向殷宿吉,有些惡作劇的笑道:「Mozart(莫札特)的Menuet(小步舞曲),這對理事長來說是小兒科吧,不過……你可要緊緊跟上我的速度和感覺。」  

  她的手指輕輕一撥,一串音階流洩而出。  

  「小悠,需要我們協助嗎?」樂團的同伴們興高采烈的問道,有好戲看了。  

  「不用,那樣會把小提琴的聲音壓過去。」她看了殷宿吉一眼。「理事長,請注意聽好了。」  

  爾心悠的彈奏一開始,殷宿吉的心中便揚起一陣震驚,這到底是怎樣的小步舞曲?節奏快到亂七八糟的地步,自行添加的音符也漫天橫飛,不過……  

  他擰了擰眉,將小提琴架上脖子時,那等華麗優雅的風範震懾了觀眾的心,紛紛屏氣凝神,這絕不是平常在街頭所能夠欣賞到的絕妙美景。  

  殷宿吉的小提琴聲音由弱到強漸漸加進來,她那荒腔走板的演奏他並不欣賞,但無論她演奏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會輸。  

  沒想到自己竟然合上了她自行篡改的小步舞曲!  

  兩個人都要分心仔細傾聽對方的演奏,再以自己的方式追逐,如洶湧的洪水不斷的怒拍著海岸,一首輕快的小步舞曲經完全不搭調的樂器合奏後,變成了猛烈的行軍曲。  

  可是,卻十分的震撼和暢快人心。  

  曲畢,殷宿吉才吁了一口氣,而後有些無奈和後悔的偏開臉,這樣的演奏……大師聽了一定會氣死的。  

  「不錯呀,理事長,等會兒你就獨奏吧,你看大家超喜歡你的。」爾心悠拍了拍他的肩膀,暗自好笑。  

  最大的原因應該還是大家都喜歡他的長相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懂小提琴。有他在不怕今天賺不到錢,嘿嘿,她真是太聰明了。  

  「不用。」這傢伙一定別有企圖。  

  「就這樣說定了,接下來是我們樂團的演出,請大家多多捧場。」她才不管他是不是拒絕了。  

  一直到九點半,這場熱鬧的演出才結束,殷宿吉早早收拾好琴站在一旁,雖然表情冷淡,似乎很討厭別人靠近,但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在等她。  

  爾心悠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哼著歌,忽然問道:「理事長,今天晚上其實還算愉快吧?」  

  他愣了愣,放遠的目光收回,逐漸落在她的身上,眨了眨眼,眸中似乎晃動著某種新生的溫暖情感。「啊……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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