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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褚野是黑澤家雇來保護掌上明珠黑澤靜的保鑣,
可黑澤家不知,他其實早受雇於他們生意上的對手,
是個欲藉著迷惑她以竊取黑澤集團商業機密的間諜!
他費盡心思,終於卸除了她的防備,得到她的信任,
然而,在盜心的過程中,他的心也同時被她偷走……
他愛她,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仍必須完成使命,
不料他在竊取機密時,卻被她發現了,她幾乎崩潰,
而後,等不及的僱主另派他人前來執行任務,
混戰中,她為他擋去子彈;他則帶著昏迷的她,遠走。
許是老天幫忙,清醒後的她失去了記憶,
為了怕失去她,他謊稱兩人是夫妻,喚她「荻野靜子」,
兩人過了三年的甜蜜日子,直到她因車禍恢復記憶,
他知道,他終究失去了她,失去了他此生最愛的她……
楔子
她知道,自己深陷夢境中……
黑暗中,她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一個充滿暴戾之氣的男人背影。
他背對著她,沒有任何動作,卻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懼。
「你是誰?」她問。
男人沒回答,高大剛勁的身子依舊佇立在前方,沒有改變任何動作。
週遭沈重詭譎的氣息壓得她無法順暢呼吸。
「你是誰?」她重複問道,雙手不自覺地護衛著脆弱的頸部,彷彿知道前方森冷的男人只要一個動作,就能置她於死地。
男人終於回頭,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她絕不會誤認他身上那森冷得讓人膽寒的氣息。
她顫抖地後退,軟弱的四肢讓她無法抵抗,她感覺自己腳底下的地板似乎空了,而她正在墜落、不斷地墜落,彷彿跌入了無底無盡的黑暗深淵……
男人接近,掬起她胸前垂落的發,森冷的黑眸鎖住了她恐懼、顫抖的唇。
「你的命,我要。」他說。
她看著他,週遭的黑暗乍然褪去,她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紅色像狂浪般席捲向她。
鮮紅的、濃稠的,彷彿在人體裡流動的血液一般的紅色……
她看著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將會是結束自己生命的人。
虛弱地閉上雙眼,她的呼吸中,清清楚楚地摻進了鮮血的腥味……
第一章
台灣 南投 清境農場
荷蘭人佔領台灣時,美贊台灣是美麗的島嶼--福爾摩沙。
南投縣更是擁有得天獨厚、豐富的森林資源,美麗的山景成了台灣著名的觀光景點。
位於南投山上的清境農場,由於擁有設備完善的觀光設施和瑰麗的風景,因此每逢週末或連續假日,總是遊客如織,熱鬧得不得了。
「天之海」是清境農場上著名的民宿,店名意謂遙遠的天際就像眼前觸手可及的大海,只要伸手就能碰觸得到。「天之海」佔地遼闊,除了放牧牧場外,還有原木風格的獨幢客房。這種自然、與天地間呼吸一致的灑脫感,正是「天之海」終年住房率百分百的主因。如想一探究竟,非得要半年前預約,才能享受到這天地相連所帶來的感動。
「那就是老闆!超帥的吧!我在『旅行家』雜誌上看到他時,就被他迷個半死呢!」
許多女性房客圍在牧場的柵欄外享受著春日沁涼的山風,並欣賞騎著駿馬在牧場裡奔馳的騎士。人和馬的完美結合,使得不論是一個跳躍或奔馳的動作、騎士及肩飛揚的中長髮、或是隨著馬匹上下跳躍而晃動的有力肌肉,都讓觀賞的女性觀眾個個半瞇著雙眼,如癡如醉地讚歎著。
「真的好帥,我愛死他了……」
騎士正是她們口中「天之海」民宿的超帥老闆。
他是褚毅,擁有高大俊挺的身形。或許是牧場的粗重工作,練就了他每一寸肌肉都精健得足以讓女人尖叫流口水。他不擅交際、不愛笑,甚至不愛說話,但刀刻般的臉部線條、冷冷酷酷的模樣,反而讓更多更多的女性同胞為他癡迷。
「天之海」的住房率之所以會遠遠超越合歡山、清境四周的所有民宿,這位超人氣的老闆肯定是最大的關鍵。
褚毅一躍下馬,讚賞地拍拍黑馬的背。持續的訓練,使得黑馬的表現和進步,都在他的預期之中。
「褚毅!」
開朗的呼喚聲由入口傳了過來。
長長的頭髮紮成兩束麻花辮垂在胸前,美麗的女子對著他高高揚起手。在依然帶著寒意的春天,懼冷的她包裹在寬大的雪衣裡,半跑向他,身後還跟著一隻黑色小山豬和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
「那是誰啊?」女房客甲望著女子,眼眸中升起讚歎的目光。
常來住宿的女房客乙立刻提供最新資訊。「那是老闆娘,很漂亮對不對?長得就像瓷娃娃一樣,聽說她是日本人哦!」
眾多的女房客皆因這郎才女貌的完美組合,發出了激賞的讚歎。
褚毅看著奔向他的女子,緊抿的嘴角總算逸出了一個溫柔的淺笑。
世上所有的事物,他都可以無慾無求,甚至沒有任何情感,唯獨她,只要一個笑容,就可以融化他所有的冷漠。
「褚毅、褚毅!我跟你說哦--」
他穩穩地接住奔入他懷裡的大雪球,一旁的小山豬立刻討好地在他的腳邊磨蹭著,表現出對主人滿滿的熱情,大公雞則遠遠地在一旁踱步。由於男主人太過高大,因此大公雞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什麼事?」褚毅揚著笑,拂去她頰上的髮絲,眼中的深情款款像一罈陳年的美酒般,足以醉人。
黑馬熱情地蹭著女主人的肩膀,美麗的女子喘著氣,輕柔一笑,細撫黑馬柔亮的鬃毛。「嗨,可可,我看到嘍!你表演了一個非常棒的跨欄哦,真是太精彩了!」
褚毅輕柔地將她攬進懷裡,以高大的身子替她擋去刺骨的山風。他的妻子怕冷,就算已經在清境生活了三年,她還是不習慣這種高山氣候。
「別叫它可可,它是黑馬,你替它換了名,它會困擾的。」
女子嬌俏地笑著。「萬物生靈都該有一個名字。黑色的馬就叫黑馬、山豬就叫山豬、公雞就叫公雞,甚至連狗也叫白狗。褚毅,沒人這麼叫自己的寵物的。還有,你不冷嗎?」
山風刺骨,男人卻不懼寒意,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衫。
「今天出太陽,不會冷。」
這就是他們男和女的差異:一個高大,一個嬌小;一個懼寒所以包裹成厚厚的小雪人,一個輕輕鬆鬆,只穿著一件薄衫。
他輕撫女子凍紅的雙頰。「倒是整天躲在暖氣房的你,怎麼跑出來吹風了?」
女子急促地說話,喜悅的情緒毫不隱藏地展現在臉上。「來了批日本客人,其中有一個大叔指著我哇哇叫。褚毅,他會不會是我在日本認識的人?他會不會知道我從前的事?」
溫暖的笑意立即從褚毅臉上快速褪去,他肌肉緊繃,眼神陰闇,充滿戒備。
美麗的女子沒看出男人的變化,她興奮地問道:「褚毅,你跟我進去問問他好不好?」
他沈默不語。
褚毅森闇的目光詭異難測,他握住她的手,緊緊地包握在掌心中,片刻後,低沈地開口道:「靜,你是我的妻子,我們在日本結婚,在回台灣的路上,一場車禍導致你失去記憶。你的過去我知道,所以根本不用去問一個陌生人。」
褚靜輕輕搖搖頭。「我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我的成長過程、我所有的一切。你說我們是在東京認識的,但我的故鄉在北海道不是嗎?我是去東京做什麼的?」
她收回手,揚起下顎,溫和的臉龐閃著不願妥協的表情。「褚毅,你並沒見過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你只知道在東京時的我,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更多更多。你不許我回日本尋找我失去的過去、你不許我請人到日本探聽任何蛛絲馬跡,所有有關我在日本的事,你全部不許我去回憶,這對我不公平。褚毅,我真的想知道我的過去……」
四年前,她因車禍昏迷多天,當她清醒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焦急等候的他。清醒後,她發現自己遺失了過去的回憶,在心急無助、恐懼不安之時,他適時提出的解釋安定了她的心。由褚毅拿給她看的護照和結婚登記書中,她知道自己的出生地是日本北海道,知道她的本名是「荻野靜子」,知道他是她的丈夫,知道她因從夫姓而改名為「褚靜」。
除此之外,其他的事她統統不清楚,褚毅更是從不費心去解釋,尋根的念頭也因沈浸在他給的關愛、款款深情,以及來到清境,忙碌於建築自己的民宿夢想中而漸漸變得不是那麼在乎。
直到生活步上正常軌道後,她開始回頭想找尋自己遺失的過去,可沒想到,她所遇到的第一個難題,竟是來自丈夫的阻礙……
褚毅抿緊了唇,雙拳緊握。「你只要知道你是褚靜,是我的妻子就好,其他的不用多想。」
褚靜眨眨眼,晶瑩的眼眸閃著傷心沮喪的淚光。「你還是堅持你的原則嗎?堅持以你自己的方式去保護我的安全?天啊,褚毅,你這樣的做法,只會讓我不禁要猜測自己在失去記憶之前,是不是一個殺人放火的重大通緝犯,所以你才要如此隔絕我的生活,要我以一個沒有過去回憶的方式來度過我接下來的每一天」
她扯著丈夫的手臂,目光灼熱,聲音沙啞地低喊:「褚毅,我想要知道!就算是再怎麼難堪的過去,我都想知道!這是我的權利!」
她不帶笑意且堅定無比的表情,讓他回想起那段他至今仍然努力想要揮去的記憶。那時的她,同樣擁有這樣的表情--堅定而執著,美麗的眸子總是閃爍著無比自信的光芒。
褚毅的黑眸閃著苦楚,他抿緊薄唇,決心漠視妻子的懇求。「原諒我,這是我愛你的方式。」
「你愛我……」褚靜苦澀地眨了眨眼,心底的委屈像泡泡般不斷滋生,然後包緊了渾身的細胞,讓她緊得想放聲尖叫。
「你總是這樣,一句『我愛你』就解釋了所有的一切,堵塞住我所有的問題……」
她緩緩地搖搖頭,放開他的手臂。「你說我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褚靜淒然一笑,在自己淚水決堤崩潰前,她喚著跟隨的寵物,轉身離開。
褚毅表情痛苦、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拳頭,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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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清境美得像精靈幻境,山嵐冉冉由山谷升起,和低降的霧氣在空中結合,然後迅速瀰漫在整個天地間。
時值黃昏時刻,日落餘暉搭著這濛濛的霧氣,大地瞬間形成一片如薄紗般的淡黃色,景致美麗特殊極了。
褚靜站在「天之海」的門口,欣賞這變化多端的景色,這是她每天最愛的時刻。
「心情煩嗎?」
聞聲,褚靜回頭。
來者是另一間民宿的老闆娘,兩間民宿因距離不遠,再加上兩家民宿的老闆娘很聊得來,因此立刻發展友好的情誼。
「好像有點兒。」褚靜對好友展露出一個苦苦的笑。
春雪淺淺一笑,俐落地點燃一根菸。紅色的火點在已轉變成灰濛濛的天色裡,彷彿一隻會發紅光的螢火蟲。
「對了,老闆娘啊,你當家的又把一批日本客人往我家送了。」
褚靜無所謂地聳聳肩,視線再度移回前方。黑幕完全降臨大地,日落餘暉時的淡黃金色已消失。
「早習慣了,整個清境,沒人不知道『天之海』不收日本客人。」
春雪朗聲一笑。「哈!要不是褚毅年紀沒那麼老,我一定會認為他是當年對日抗戰的老英雄呢!」
褚靜揚起唇角,春雪逗趣的話讓她的心情輕鬆不少。「春雪姊姊,抗日英雄還娶了日本女人為妻,這樣也挺矛盾的呢!」
春雪可有不同的見解,她曖昧地咧著嘴笑。「噯,這好解釋。日本鬼子欺負咱們中國女人,當然,於情於理,雄赳赳、氣昂昂的中國男人也該好好地『照顧照顧』日本婆子,不是嗎?」
褚靜揚著笑,玩味地挑著眉。「那中國男人還真是辛苦,因為日本婆子不太容易一下子就照顧妥當的。」
春雪愉快地揮揮手。「呵,妹子,這點你就放心啦!光看褚老闆的外型也知道,他一定可以好好照顧照顧你的啦!」
「姊姊,好說好說,的確是還不錯。」
這種不帶反日情操,反而帶著十成十的黃色對談,讓兩個已為人妻的太太們放聲大笑。
春雪笑看著身旁的好友。「褚老闆應該付給我鐘點費用才是,每次你和他冷戰,我都得說些玩笑話讓你開心。」
褚靜收起笑意。「我們很少不開心的,只是在某些問題上,我總是無法贊同他的做法。」
春雪安慰地拍拍好友的肩膀。「如果他執意不想讓你知道你曾經發生過的事,那麼,為了夫妻之間以後的和諧,我會勸你不要去探究。」
褚靜打趣地勾起笑。「我現在懷疑褚毅一定有付你鐘點費用,你根本是來當他的說客的。」
春雪大笑。「哈哈,這是細心維持十年婚姻的過來人的經驗好嗎?話說回來,小靜,對於過去的一切,你真的完全沒有印象嗎?」
褚靜聳聳肩。「也不能說完全沒印象,我記得一些街景,後來看了一堆日本雜誌的圖片,這才發現我印象中的街景都在日本,有東京地區,也有京都,我甚至還記得北海道皚皚白雪的感覺,以及握在手中時那冰涼涼的觸感……」
「除了風景之外,你還記得什麼嗎?」
褚靜臉上輕鬆的表情突然僵住。「有,我記得……有一個黑色的背影……」
你的命,我要。
褚靜打了一個哆嗦。就算不是身處於夢境,她依然感到餘悸猶存。
「怎麼了?小靜?」
「沒事……」
那個人到底是誰?那滿身的戾氣又是因何而來?
她失去記憶的原因真的是因為一場車禍嗎?或者……實情是為了逃亡?
「小靜?」
褚靜收回神,扯開嘴角。「我沒事,天色暗了,我們得回家招呼客人用晚餐了。」
春雪聞言哇哇大叫。「唉呀!我差點忘了,今天晚上我們家辦了個卡拉OK大賽,我得趕緊回家準備準備才行。小靜,有空拉著褚老闆來我家唱歌啊!」
「好,有空一定過去。」
褚靜揮揮手,目送春雪快跑離去。
入夜,高山的氣溫驟降,她吸吸鼻子,聞到了霜氣的味道。仰起頭,她望著漆黑沒有星月輝映的夜空。依照經驗法則,明天應該會下雨才對。
「吃飯了。」
褚靜回頭,迎視丈夫溫柔的目光。
她仰望著這個高大的男人。很多人總說丈夫是妻子的天,沒有天的遮蔽,妻子就會像水中四處飄流的浮萍一樣無助。
她凝視著他黑色的眼,她是氣他,氣他那莫名其妙的保護,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為了珍惜他的呵護,她是否應該像春雪說的,不再執意追尋她的過去?
褚靜邁步向前,握住他迎接的大手,仰起頭,輕輕一笑。「晚上有什麼好吃的?」
褚毅溫柔地將妻子攬進懷裡。「葉太太準備了一鍋紅棗人參雞,說是要替你好好補補氣。」
葉太太是「天之海」的大廚,燒得一手好菜。其實,「天之海」的前身是果園,而葉太太則是以前的地主,但丈夫過世後,無夫無子的她將果園變賣給褚毅蓋民宿。後來,褚毅發現葉太太擁有一手燒菜的好本事,便說服葉太太繼續留在「天之海」,更在「天之海」旁蓋了一棟小屋,讓葉太太和他們夫妻一同居住。
褚靜倚偎在丈夫寬闊的胸膛上,閉上眼。
人們說得沒錯,丈夫的確就像天,他是妻子無時無刻、終年不休的守護者。
如果她失去了這片天,失去他莫名其妙的保護,那她會變得如何?
呵,也許真的只有水中漫無目的漂浮的浮萍可以形容吧!
「明天會下雨。」她仰頭漾著笑。
褚毅讚賞地揚起笑,輕柔地拂去她頭髮上的濕氣。「有進步,已經可以猜到明天會下雨了。」
褚靜驕傲地揚起下顎。「這不叫『猜』好嗎?好歹我也在清境生活了三年,這三年人家也累積了許多許多的生活經驗好不好?」
褚毅笑開,低沈的笑聲迴盪在夜空中。「那你得感謝你有一個好老師。」
她甜美地笑開。「謝謝你哦,全清境最厲害的褚老師!」
褚毅停住腳步,牢牢地將她擁抱在懷裡。他輕輕佻起她的下顎,俯身在她櫻紅冰涼的唇上印下一個暖和的吻。「我愛你。」
褚靜揚起雙手,摟住丈夫的肩,回應他的吻。「我也愛你。」
如果在清境的這三年就是她過去的所有回憶,他細心的呵護和真摯的愛情就是她的一切,那麼……
她會試著讓自己去接受。
拋開過去,捉緊他的珍視。
夜已黑,路燈下的昏黃光線霧茫茫的。
她離開他的懷抱,握住他溫暖的大掌。「我們回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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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誠如褚靜的經驗法則,清境不起了濛濛細雨。春天本來就是個氣候多變的季節,但在高山地區,如果不起雨,那寒氣和凍意可不輸給冬日。
褚靜將自己包裹在厚厚的防水雪衣裡,連帽外套的帽子也緊密地保護著頭部,她站在門口,手套、毛襪、圍巾等裝備齊全,臉上不忘掛著甜美的笑意,歡送今天早上第一批離去的旅行團。
「你想你家的客人會不會以為是一個雪人在向他們送行啊?」
趁著空檔,春雪跑來「天之海」串門子。所謂入境隨俗,雖然身為別家民宿的老闆娘,可既然跑到別人家玩,她也不忘學習主人的好客有禮,跟著彎腰鞠躬、說「謝謝光臨」,和褚靜一同在門口送客。
褚靜瞄瞄春雪透明雨衣裡的一身便裝--嘖,她甚至都已經換上春天的美麗裙子了。
「你真的都不冷?」
春雪搖頭。「你看看四周,有哪個長期住在清境的人像你包成這樣的?我看那些觀光客都沒你包得多!」
褚靜的怕冷是出了名的,葉太太說她是體質虛寒才會怕冷,所以經常燉些補品讓她補補元氣。
一道冷風吹來,褚靜哆嗦地拉緊連帽外套。「其實幹冷我還可以接受,但濕冷我就是沒辦法適應。」
遊覽車正在倒車,春雪見狀,拉著褚靜往後退。「褚毅呢?他疼老婆也是出了名的,他不可能放你在外頭吹風受凍啊!」
「他在裡頭忙,況且送客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如果讓那個木頭人擺著一張撲克臉來送客,不出一個月,『天之海』馬上倒閉關門。」
春雪哈哈大笑,完全同意褚靜的說法。「哈,沒錯沒錯,你當家的老是一臉嚴肅,連小娃娃都會被他嚇哭!褚老闆的確不適合送客,小靜,你這是相當明確的選擇!」
褚靜噙著笑,無奈地搖頭。她曾問過褚毅,為什麼他老愛擺著一張撲克臉,褚毅的回答是:不是他愛擺,而是他的臉天生就長成這樣!
「謝謝光臨。」褚靜向一位年長的旅客鞠躬致意,抬起頭時,她看到昨天那群日本客人正由前方經過。
「春雪,你家的客人……」
「對耶,聽櫃檯小姐說,他們一大早就出去散步了……」春雪揮著手,「歐嗨唷、歐嗨唷」地叫著,十分熱情地打著招呼。
褚靜看到昨天吃驚地瞪著她的大叔也在其中,而年邁的大叔也發現了她,和昨天一樣驚奇地看著她,目光中還是保持著似曾相識的好奇。
「小靜你看看,人家那些老伯伯、老奶奶都只穿著長衫和薄外套,他們多厲害啊!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好像是來自北海道,清境的冷度怎麼跟冰天雪地的北海道比啊……」
褚靜雙拳緊握,內心交戰著。她對自己承諾過,要珍惜褚毅的保護與愛情,她要拋棄過去……她要拋棄過去……
不!她辦不到!
「請等一等!」
褚靜激動地衝向前,用著日語大喊。一陣冷風再度吹來,揚起了她的連身帽。
她不在乎,她不怕冷。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她能夠釐清自己心中迷惑的機會,她唯一的機會……
「小靜小心!有車!」
春雪驚恐的警告聲在她身後響起,只是,她的警告根本來不及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
前一夜的霜和今早的綿綿細雨,讓柏油路格外的濕滑,因此,面臨突然衝上車道的褚靜,正在倒車的遊覽車駕駛員雖然立即踩了煞車,可龐大的遊覽車根本無法立即止住衝勢,於是,就這麼硬生生地撞上褚靜嬌小脆弱的身體。
空氣中激爆煞車聲以及車殼和肉體碰撞的聲響--
褚靜的身子被高高地拋起,而後落地。
一切,結束。
春雪摀住口,狂亂的淚立刻滑下臉龐,她渾身虛軟地跌坐在地上,慌張地哭喊著。「小靜--」
聽到聲音的褚毅奔出「天之海」的門口,不敢置信地目睹自己最心愛的人、他生存的唯一目標,竟像個破碎的洋娃娃般,橫躺在車道上。
他衝上前,悲慟地大吼--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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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幸運,更是老天的恩賜。
褚靜的怕冷反而成了保護她的最大利器。
由於遊覽車已踩了煞車減緩車速,加上褚靜身上穿著層層厚實的衣服,所以她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外傷……唯獨頭部。
由於連身帽被吹開,所以頭部成了唯一沒有衣物保護的部分,也是唯一的撞擊點。
腦震盪導致褚靜至今仍昏迷不醒。
褚毅透過南投朋友的關係,請來了台北的腦神經權威,希望經驗豐富的醫療團隊,能夠讓褚靜清醒。
連續七日,褚毅不眠不休地在加護病房外守護,等待一天四次的探視時間。
探視時間一到,他會第一個衝進加護病房內,然後守在妻子的身旁,不斷地和她說話,不斷地述說著兩人在清境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不斷地告訴她他愛她,不斷地央求她不要離開自己。
他的深情和癡心深深感動了所有的護理人員,然而,當探視的時間結束,請他離開加護病房,卻成了每個護士都覺得殘忍的工作。
從清境來訪的朋友,都因為褚毅哀傷的神情而紅了眼眶。
他們努力地幫忙,也有人自願換班,但卻遭到褚毅的一一拒絕,他的黑眸根本不曾離開過加護病房前那道灰色的鐵門。
葉太太由山上帶來食物,但除了飲水外,褚毅這七日來完全沒有進食。
所有的朋友都憂心忡忡,因為他們心底都明白,如果褚靜無法清醒,甚至有個什麼萬一的話,那麼,在同一刻,也是褚毅共赴黃泉的時候。
「褚老闆,第八天了,你該休息了,我來替你顧一下好不好?你知道我最能夠逗小靜開心了……」春雪含著淚勸說著。
褚毅不為所動,堅定的視線依舊盯著加護病房前那道灰色的鐵門。
春雪的淚滑下臉龐,她拉拉身旁丈夫的衣袖,哽咽地開口。「勸勸他啦,他再不睡覺、不吃飯,就算是鐵人也會死掉的……」
春雪的丈夫攙扶著傷心的妻子。「你真的該休息了,照顧病人是長期的抗戰,你自己要保留一些體力,小靜還需要你……」
沈默片刻後,褚毅聲音瘖啞地開口。「我無所謂,我需要她,我一定要等她清醒。」
「褚老闆……」
春雪正想進一步勸說時,加護病房的灰色大門突然開啟,一名穿著隔離衣的護士匆匆忙忙地衝了出來,不顧護理人員的專業形象,扯開嗓子大聲喊道:「褚先生、褚先生!褚太太清醒了!褚太太清醒了!」
聞訊的褚毅躍起身,立刻衝進加護病房。
在白色的病床前,他看到睜開眼的心愛妻子,他激動地衝上前,渴望將她擁抱在自己懷中,感受她的存在。
「靜……」
然而,在碰到妻子的前一秒,褚毅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驚恐。
與三年前一樣的驚恐。
那樣驚恐的眼神,是他所熟悉的。
三年前的那一夜,在東京、在褚靜的書房裡,她眼中所流露出來的,就是這樣的驚恐,而他,終生難忘。
在護士的扶持之下,她半坐起身,清澈的眸子直直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按著疼痛的太陽穴,緊瞪著他,回想著……
然後,在大家的歡樂道喜聲中,她護衛著脆弱的喉嚨,激動地放聲尖叫--
「啊!」
褚毅絕望地閉上眼,不得不正視這個事實--
他的摯愛,在這場車禍中已然身故。
褚靜已死。
眼前這個活下來的,他所要面對的人是--
黑澤靜。
第二章
「黑澤集團」對於日本經濟而言,是當今最有影響力的集團之一,更是日本上流社會中最受矚目的家族。
黑澤氏以金融、地產起家,並以汽車和電子科技來提升產業、累積財富,在日本政商界擁有舉足輕重、足以呼風喚雨的地位。黑澤氏如日中天的霸業,絕對是富可敵國,無可比擬的。
「黑澤集團」進入第三代,整個集團的營運成績更為亮眼、更讓人驚歎。第一、二代欣慰地讓出主事的位置,不再執事,這些長者終年雲遊四海、旅居各地,或是留在北海道的主屋,享受年輕時未曾有過寧靜的、清閒的生活。
「我反對。」
發言的人是黑澤靜,黑澤氏第三代掌權者中唯一的女性,排行老么,備受家中兩位兄長以及長輩的疼愛。
雖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但由於家教嚴謹,因此培養出地不同於一般千金小姐的驕縱性格。她的傲然來自於本身的自信,而自信則源自於不斷的自我修養和好學不倦。
她當然是美麗的。承襲著黑澤氏一貫讓人驚艷的外貌,頂著黑澤氏令人稱羨的家世,她成了上流社會中未婚男性急於攀附的千金「貴」小姐。
黑澤靜嗤之以鼻地指著桌上那張A4大小的紙張。「這叫什麼威脅信?要你們放棄『六十三標』,你們竟然就乖乖地聽從?這太詭異了吧!除了這封信,我身旁根本沒有任何危險的訊息!」
「等你有自覺時,已經太晚了。」回話的人是黑澤拓,「黑澤集團」目前的當家主事者,坐鎮於總公司。陰闇果斷的寡情性格,讓他成了商場上令人畏懼的黑色巨人。
「六十三標」是厚生省直接對外招標,號稱全日本近年來最大的工程案。也因此,參與競標的廠商不僅有日本五大地產集團,更有黑道人士在覬覦著。
兩天前,這封威脅信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寄到黑澤靜位於東京的個人住所。
一開始著手「六十三標」工程案時,黑澤拓就委任黑澤靜全權負責。
這是她由英國留學回來後第一次接手的重大投資案,與生俱來的好勝心加上初生之犢的滿腔熱血,使她對這次的工程案相當的認真及用心,她立誓要讓兩位兄長看到她最亮眼的成績。
也因此,當她收到短短兩句要她「放棄『六十三標』,否則性命不保」的威脅信時,她根本對這不痛不癢的威脅毫不在意,並且隨手就將信件往垃圾桶一丟。只是,沒想到她一時的「疏忽」,竟讓整件事起了重大的變化--
齊滕管家帶著女傭每日例行性地過府幫她打掃房子外加送上好吃的餐點時,發現了她隨手一丟的紙張,並且要命地將它交給了她的大哥黑澤拓!
呿!早知道會這樣,她當時一定會將信撕成碎片後再燒成灰,這樣就不會再度激起大哥多疑不安的老毛病了。
大哥什麼都好,對她更是疼惜如命,可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神經質了!
她相信,如果這世上有種魔法可以將人變小放在口袋裡,那麼她親愛的大哥一定會將他所關心的人統統變小,然後隨身攜帶。
他就是這樣一個多疑不安的人。
大哥真的太神經質了,他總是認為險惡的商場必會危害他親人的安全,所以打從她懂事後,就不記得自己身邊哪一天不是跟著四個保全人員?家裡哪一天不是全天候開著紅外線監測系統?他把東京大宅搞得滴水不漏,彷彿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
在她剛上大學時,正是「黑澤集團」拓展經營力的重要階段,而大哥也變得更扯了。為了徹底解決她愛到處玩耍、不愛待在加強保全戒備的家裡的叛逆行為,他索性將她往英國一送。管它什麼語言通不通,直接讓她離開他所謂的危險環境才是最重要的。
大哥真的、真的太神經質了!他總是以自己認為對的方式來保護家人的安全,甚至連什麼「鳥籠」的想法都出來了。他認為他的愛妻,也就是她親愛的大嫂楚映言,是他唯一的弱點,所以「理所當然」地像養金絲雀一般,將大嫂豢養在家裡,完全阻隔她與外頭世界的接觸。
沒想到,他這樣的做法反而讓大嫂深陷險境--在一次衝動離家後,大嫂遭到敵手擄人勃贖。
雖然最後人是平安地回來了,但大哥不當的救援方式卻造成兩人足足分離了四年。
那段時間,大哥痛不欲生。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大哥竟沒因那次的教訓而檢討自己太過神經質的個性。
在接到管家提供的威脅信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大哥立刻召開會議,要她放下目前的工作,然後立刻打包回英國繼續深造。
老天,大哥真的、真的、真的太扯了!
「我、反、對!這是我的工作,你們不能要我說放手就放手!」
黑澤靜鄭重地聲明,且毫不畏懼地迎視桌首一臉森寒的大哥。大哥身旁的二哥也好像被傳染了「神經質」的毛病,平時耀眼如陽光般的開朗笑容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樣一張冷冰冰的臉孔。
二哥黑澤徹負責「黑澤集團」所有的海外業務。他的個性吊兒郎當,甚至有點像痞子,可其中卻隱含著讓人不容忽視的戰鬥力,往往一個笑容、一場會議,就能輕而易舉地併吞掉其他公司。
他魅惑般的狠勁,和黑澤拓的陰闇一般,同樣讓商場人士感到懼怕。
黑澤拓完全不理會妹妹的抗議,他神情冰冷而堅決地向一旁的機要秘書下達指令。「立刻要投資部門接手這件案子!」
「是,總裁。」機要秘書恭敬地回話。
這簡直、簡直……
「太過分了!」黑澤靜氣極了,她霍然起身,雙掌用力拍打會議室的桌面,參與會議的高層人士們,統統被她這怒氣十足的舉動給嚇到了--除了她的兄長。
「我反對、我反對!大哥,你真的太過分了!你沒有資格要我放棄努力了兩個多月的工作!你知道不眠不休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來評估整個投資案的金額和預期的獲利嗎?你不能一句話就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就算你是大哥,也不能這麼霸道!」
黑澤拓緊抿的唇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兄妹倆一冷一熱的情緒反應形成有趣的對比。「沒錯,我是霸道,而且不巧的,我是你大哥,所以絕對有資格讓你遠離危險。而你,黑澤靜,你只有乖乖聽話的分!」
黑澤靜下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怎麼會有人這麼神經質外加差勁呢?!
她懊惱地衝向桌首,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惡霸大哥。「我不要再去英國了!這是我的家,我要留在日本!況且,我的工作是你交付給我的,你不能說要我放棄,我就得放棄,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她憤慨地嚷嚷著。要不是顧及兄妹感情,她真想狠狠地痛揍他一頓!
二哥黑澤徹攔住妹妹在空中揮舞的拳頭,他難得看到一向理智的妹妹發這麼大的脾氣。「靜,大哥也是為你好。」
黑澤靜憤怒地轉身,滿腔的怒火毫不客氣地發洩在當說客的二哥黑澤徹身上。
「我不要你們為我好!我可以應付這件事,應該說,不管任何事,我都可以自己去面對!再半個月就結標了,我努力了兩個多月的心血就快看到成果了,現在你們卻要我半途而廢,我怎麼會甘心?就只是一封信罷了,你們有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嗎?」她扯著二哥帥帥的衣領咆哮著。
「別激動、別激動……」就因為是血親兄妹,所以黑澤徹當然瞭解妹妹和自己及大哥有多麼相同的固執個性,更何況……靜的確對這次的投資案投下了非常大的心血。
黑澤徹歎了口氣,妹妹的堅持改變了他一開始和大哥站在同一陣線的想法。
他硬著頭皮,面對一臉森寒的大哥。「大哥,對於這封威脅信,我認為應該有再觀察的空間,畢竟,威脅的人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黑澤徹斟酌著字眼,提出建言。
黑澤靜眨眨眼,感動地差點流下感激的淚水。大哥一向很重視二哥的意見,二哥願意幫她站台說話,她就不用「包袱款款」地回英國了。
她放開二哥帥帥的衣領,眨著熱淚盈眶的雙眸,趕緊打鐵趁熱地附和道:「大哥,二哥說得對極了!除了這封信,我並沒有再接到威脅的人進一步的威脅電話或信件,而且我貼身的保全人員也向大哥報告過,並沒有什麼不明人士接近我,所以,這也許只是敵手故意放出的煙幕彈,意圖要打亂我們的士氣,我們千萬別上當啊!」她費盡唇舌地說著。
然而,黑澤拓冷冰冰的臉孔並沒因為兩人的勸說而有任何動搖,他盯著妹妹急切的臉孔,完全不為所動。「我曾失誤過一次,不會再重蹈覆轍。」
「你--」黑澤靜氣得牙癢癢的,可是就算如此,她也沒有膽子像捉二哥的衣領一樣,把大哥抓起來當小雞一般狠狠地晃一晃!
她氣嘟了嘴,揮舞著雙拳,跺著雙腳,使出兒時慣用的伎倆。「我不管!我不要放棄,要是你來硬的,我就飛到北海道跟老媽說你欺壓我,你意圖逼她心愛的女兒再度流落英國街頭!你知道的,老媽盼我回國可是盼了整整五個年頭哦!」
到了這番田地,她也只好使出耍賴的狠招,把母親對她的寵愛亮出來威脅自己的親大哥。
黑澤拓冷冷地扯開笑,接著不耐地揮手趕人,完全將妹妹氣憤的威脅和揮舞的拳頭當成礙眼的蚊子、蒼蠅。「你請便,去北海道也好,那邊的防護系統我更安心。」
黑澤靜氣到肚子痛。她瞪向一旁對她同情地聳聳肩、搖搖頭,臉上帶著苦笑的二哥黑澤徹。
「還有什麼事嗎?黑澤靜小姐?」黑澤拓挑眉問著,深知自己的弟弟、妹妹只是在做無謂的掙扎罷了。
黑澤靜試著冷靜下來,好好整頓一下紊亂的思緒。她知道面對大哥這只狡詐的狐狸,絕對不能動怒,她要做的是找到他的致命點,給他來個狠狠的一擊才是!
黑澤靜坐回座位,優雅地端起茶杯,聞著撲鼻而來的濃郁茶香,輕啜了口,狀似無所謂地道:「回北海道也好,去英國也罷,只是……獨自一個人感覺是寂寞了點。乾脆這樣好了,小翎也滿四歲了,是到了四處拓展視野的年紀了……」
黑澤翎是大哥的大女兒,更是他的心肝寶貝。
她注視著大哥愈益鐵青的臉色,唇畔揚著狡猾的笑,繼續來個狠狠的第二擊。「況且,小翎也很喜歡我這個姑姑,如果我將不得不離開日本的原委告訴大嫂,大嫂一定會同意讓我帶小翎四處走走的。」
語畢,她挑釁地迎視著怒不可遏而且氣到罵不出話來的大哥。
二哥黑澤徹見狀,立刻火燒屁股似地退到兩丈遠的安全距離外。
黑澤拓氣憤地將手掌用力擊向桌面。「你膽敢帶著小翎離開我們,你就給我試試看!」
黑澤靜聳聳肩。「這是你逼我的。更何況,你不是認為英國或北海道都是很安全的地方嗎?既然如此,你就不必擔心我和小翎的性命安全了。反正不管你答不答應,大嫂是一定會同意的。」
黑澤拓氣到渾身發抖。黑澤靜說得沒錯,映言最討厭他過多的守護心,如果讓他親愛的妻子知道他逼迫妹妹離開日本的原因,只是因為一張威脅信的話,那麼,基於同理心的緣故,映言一定會同意靜帶走小翎的。
黑澤拓像只戰敗的公雞般跌坐回座位。他是個超愛女兒的爸爸,一天沒見到雙胞胎兒子他無所謂,但一天沒和他的寶貝女兒聊聊天,可是會要了他的老命!
「你想怎樣?」黑澤拓認栽地問。
黑澤靜揚起得意且囂張的笑。她知道自己贏了,因為她成功地打擊到大哥最致命的弱點。「很簡單,我要保有我目前的工作。」
黑澤拓揉著抽痛的太陽穴。沒想到原本勝算十足的他,到最後竟會兵敗如山倒!
「好,就如你所願。不過我會增派保全人員在你身邊,而且你必須搬回東京主屋。」
黑澤靜無所謂地聳聳肩,這樣的條件她早就猜想到了。「OK,沒有問題。我明天就搬回主屋,讓大哥徹底安心。」她揚著快樂的笑容。
陽光由落地窗灑入,暈亮了她的身影,她彷彿帶著羽翼在陽光中飛翔的精靈一樣,耀眼、迷人。
快樂嗎?呵,她現在可是快樂得不得了呢!
當天晚上,黑澤靜已經讓奉命前去的齊滕管家給連人帶行李地送回東京主屋來,開始過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得面對大哥臭臉的苦命日子。
「靜小姐,拓少爺有事找您,他在書房。」老管家奉旨前來傳達命令。
正在自己房間放鬆心情,快樂地聽著音樂的黑澤靜,懶洋洋地掀開眼廉。回主屋最大的好處,就是有超棒的大浴池可以好好地泡泡溫泉,紆解緊繃的肌肉,這是她東京市區的公寓所沒有的豪華享受。
「我還在生氣。」她站起身,不忘好好抱怨一下管家先生的「好心」撿紙上呈一事。
齊滕管家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一切都是以靜小姐的安全為第一考量。」
黑澤靜沒氣質地翻翻白眼。「不要,大家千萬別再這麼關心我的個人安全,我會非常感謝的!」
齊滕管家慈愛地一笑,眸心有著不容忽略的關懷。「靜小姐可不能有這種想法啊!」
黑澤靜聳聳肩,沒再和管家爭辯下去。自小,齊滕管家就陪著他們至今,他是他們三兄妹日常生活的打理者,更是他們極為尊敬的人。連她在英國讀書的那段苦命日子,也常常收到齊滕管家寄來的衣物和營養補充品,他甚至還會向大哥告假,專程飛到英國烹煮一桌好料,只為幫她補補身體。
「靜小姐,沐浴後要吹乾頭髮,免得受寒。」老管家皺著眉,看著寶貝小姐依然濕漉漉的一頭長髮。
黑澤靜無話好說,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齊滕老管家什麼都好,還會煮好吃到讓人無法自拔的好料理,只是……有時候實在是太婆婆媽媽了。
來到書房時,等待她的是坐在書桌後的大哥,和立在一旁的高大陌生男子。
「大哥,找我有事嗎?」她懶洋洋地問,只想回房好好地休息休息。
「這是『謎』,你的貼身保護者。」黑澤拓指指前方的男人,平靜地開口。
黑澤靜好奇地側身,迎上高大男子的視線,而後皺起了眉,胸口莫名地竄動著一股不安感。
「『謎』?」
「這是他的代號。」黑澤拓回答。
黑澤靜試著平復自己的心跳,這男人有著她所見過最凜冽的氣息和最犀利冷酷的黑眸。他高大壯碩,極短的頭髮很有個性地豎立在頭頂。一身的黑掩飾不了他蓄勢待發的力量,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森寒且致命的威脅氣息。
男人似有若無地點了下頭以表禮貌。他看著她,緊抿著薄唇,深邃冰冷的眸子驀然掠過一抹光亮。
未察覺的黑澤靜咬著下唇,掩住心中所有的詭異不安,她試著輕鬆自在地開口。「大哥,你找了個冰人來當我的貼身保鑣嗎?」
黑澤拓觀察著眼前的男人。挑選妹妹的貼身保鑣是一項重大的任務,「謎」是黑澤徹在美國的朋友所介紹的,據說出身自美國中情局,身手非凡,後來成了自由人,是許多需求者急於獲得的保護者。
「我想你的生活已經不需要再添加任何熱度了。」黑澤拓揶揄著,暗指妹妹熱鬧的生活方式讓身為兄長的他感到頭痛。
「大哥言重了,大嫂和您鶼鰈情深,我想兩位的『熱度』應該比我還驚人吧!」黑澤靜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兩兄妹互瞪著彼此,為這「同居」的第一夜揭開熱鬧的序曲。
黑澤靜走向前,和善地伸出右手。「你好,往後麻煩你了,誰教我有一位相當多疑且不安的大哥。」
她很和善,但顯然眼前的男子並不領情,仍然用著犀利冰冷的目光肆意地打量著她。
黑澤靜皺起眉,因他的不友善而豎起了所有的防護網。
他陰騖銳利的眼始終讓她感覺不安。
她拚命呼吸鎮定自己,不想被大哥傳染多疑、神經質的壞毛病!
「怎樣?滿意哥哥們幫你找的保護者吧?」
黑澤拓自以為俏皮的言論,卻不期然地加深了黑澤靜心底莫名的煩躁。
她撥弄肩上仍然潮濕的長髮,嘴角淺淺地勾起。「我很乖,一切就聽從哥哥們的安排。」
她將視線自男人身上移開。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見面時間不到十分鐘,但她心中的不安卻排山倒海般地湧入體內。
她不懂,是怎樣的原因,竟讓她對一個陌生人感到如此的不安?
莫非是不知不覺中被大哥傳染了,學會了先入為主地去猜疑每個接近她的陌生人?
她試著讓自己放鬆、她試著說服自己只是感染到大哥的多疑罷了。然而,她解釋了許多、安撫了許多,卻仍舊揮不去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
黑澤靜面對落地窗啜著咖啡,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映亮了她朝氣十足的臉龐。
但,氣氛是詭譎的。這份詭異的氣息由她起床後,發現自己房間裡竟然杵著一個男人的那一刻開始,便迅速地在她的世界中竄升、擴大。
清晨起床時,她因為發現了這個外來客而沒用地放聲尖叫。老天,這個人盯著她的睡相一整晚,而她卻毫無自覺!她想,一定有很多人無法適應她此刻的生活環境。畢竟,這樣的驚嚇,有哪個待字閨中的女性承受得了?
他始終沈著臉不說話,絲毫沒有因為一大早驚嚇到尊貴的靜小姐而感到內疚自責。
「早上我好像聽到姑姑在大叫哦!好大聲哦!」餐桌上,小翎童言童語地說著,彷彿發現了天大的事似的。
「寶貝女兒,那是外頭的烏鴉在叫,不是你那位有氣質的姑姑。」黑澤拓顯得有些幸災樂禍,彷彿女兒替他狠狠地出了口悶氣。
黑澤靜懶得回應,她還在安撫自己被嚇壞的三魂七魄。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存在像是無形的,但矛盾的是,他根本真實得讓人無法忽視。彷彿無聲無息的鬼魅,他總是用著那雙深邃的眸子緊緊地纏繞著她。
黑澤靜吞下口中苦苦的咖啡,冷淡無波的眼對上他那依然陰冷的黑眸。「我不希望你在我的房間裡晃來晃去。」
她冷聲宣告。
「謎」依舊沈默著,然而黑色的眸子卻躍上了一抹諷刺玩味的光芒。
「我的工作時間是二十四小時的。」
他平靜地聲明。
二十四小時?!「喂!你有沒有搞錯?二十四小時?你以為我的私生活可以這麼大方地公開嗎?」聞言,黑澤靜完全失去了冷靜。
黑澤拓忍住狂笑。「我付給他的費用是二十四小時制的,所以他一早出現在你的房間裡很正常,這代表他是個很盡責的人。」
「大哥……」一向言詞犀利的她,被大哥的一席話給說得完全失去了反駁的能力。
「這一切都是為了安全上的考量。」他說著,一派的悠閒自在,好興致地觀賞著妹妹的慌亂。
「哥,你瘋啦?!讓一個陌生人看你妹妹睡覺、洗澡,你不怕我嫁不出去嗎?」
「這一點我放心。」黑澤拓看了那幽暗的男人一眼。東京的宅子不是只住著黑澤靜而已,他相信沒人有這個膽量敢動他疼惜的妹妹。
黑澤靜瞪著他。放心?她可不認為和一個男人二十四小時地綁在一起會多令人放心!
她舉起雙手,豎白旗投降。「哥,我認輸了。我再也不敢跟你鬥嘴了,你就行行好,撤了這項命令吧!」
這是黑澤靜打出世以來,頭一次出現對一個人感到不安和無法掌控自己的無力感。
她不斷地調著呼吸,更拚命地維持著臉上所剩無幾的冷靜。
男人開口,阻止了黑澤拓的發言。「拿人錢財,予人消災。」他的立場擺得相當清楚。
「我想,事情並沒有這麼嚴重。」她深呼吸。「『謎』先生,想傷害我的人並沒有出現,所以你大可不用保護得如此『周全』。」
他無語,只是凝視著她,雙眸黑暗、森冷而且攝魂。
「你是我的責任,我會注視著你。」
黑澤靜瞪著茫然的大眼,此刻的她,明明白白地確定了一件事--這個男人不只讓她感到不安,他的乖戾和陰沈,也讓她由衷地感到……
心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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