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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15 11:04:44

前言:

  褚野是黑澤家雇來保護掌上明珠黑澤靜的保鑣,
  可黑澤家不知,他其實早受雇於他們生意上的對手,
  是個欲藉著迷惑她以竊取黑澤集團商業機密的間諜!
  他費盡心思,終於卸除了她的防備,得到她的信任,
  然而,在盜心的過程中,他的心也同時被她偷走……
  他愛她,這是毋庸置疑的,可他仍必須完成使命,
  不料他在竊取機密時,卻被她發現了,她幾乎崩潰,
  而後,等不及的僱主另派他人前來執行任務,
  混戰中,她為他擋去子彈;他則帶著昏迷的她,遠走。
  許是老天幫忙,清醒後的她失去了記憶,
  為了怕失去她,他謊稱兩人是夫妻,喚她「荻野靜子」,
  兩人過了三年的甜蜜日子,直到她因車禍恢復記憶,
  他知道,他終究失去了她,失去了他此生最愛的她……


楔子

  她知道,自己深陷夢境中……

  黑暗中,她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一個充滿暴戾之氣的男人背影。

  他背對著她,沒有任何動作,卻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懼。

  「你是誰?」她問。

  男人沒回答,高大剛勁的身子依舊佇立在前方,沒有改變任何動作。

  週遭沈重詭譎的氣息壓得她無法順暢呼吸。

  「你是誰?」她重複問道,雙手不自覺地護衛著脆弱的頸部,彷彿知道前方森冷的男人只要一個動作,就能置她於死地。

  男人終於回頭,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她絕不會誤認他身上那森冷得讓人膽寒的氣息。

  她顫抖地後退,軟弱的四肢讓她無法抵抗,她感覺自己腳底下的地板似乎空了,而她正在墜落、不斷地墜落,彷彿跌入了無底無盡的黑暗深淵……

  男人接近,掬起她胸前垂落的發,森冷的黑眸鎖住了她恐懼、顫抖的唇。

  「你的命,我要。」他說。

  她看著他,週遭的黑暗乍然褪去,她看到了無邊無際的紅色像狂浪般席捲向她。

  鮮紅的、濃稠的,彷彿在人體裡流動的血液一般的紅色……

  她看著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將會是結束自己生命的人。

  虛弱地閉上雙眼,她的呼吸中,清清楚楚地摻進了鮮血的腥味……

第一章

  台灣 南投 清境農場

  荷蘭人佔領台灣時,美贊台灣是美麗的島嶼--福爾摩沙。

  南投縣更是擁有得天獨厚、豐富的森林資源,美麗的山景成了台灣著名的觀光景點。

  位於南投山上的清境農場,由於擁有設備完善的觀光設施和瑰麗的風景,因此每逢週末或連續假日,總是遊客如織,熱鬧得不得了。

  「天之海」是清境農場上著名的民宿,店名意謂遙遠的天際就像眼前觸手可及的大海,只要伸手就能碰觸得到。「天之海」佔地遼闊,除了放牧牧場外,還有原木風格的獨幢客房。這種自然、與天地間呼吸一致的灑脫感,正是「天之海」終年住房率百分百的主因。如想一探究竟,非得要半年前預約,才能享受到這天地相連所帶來的感動。

  「那就是老闆!超帥的吧!我在『旅行家』雜誌上看到他時,就被他迷個半死呢!」

  許多女性房客圍在牧場的柵欄外享受著春日沁涼的山風,並欣賞騎著駿馬在牧場裡奔馳的騎士。人和馬的完美結合,使得不論是一個跳躍或奔馳的動作、騎士及肩飛揚的中長髮、或是隨著馬匹上下跳躍而晃動的有力肌肉,都讓觀賞的女性觀眾個個半瞇著雙眼,如癡如醉地讚歎著。

  「真的好帥,我愛死他了……」

  騎士正是她們口中「天之海」民宿的超帥老闆。

  他是褚毅,擁有高大俊挺的身形。或許是牧場的粗重工作,練就了他每一寸肌肉都精健得足以讓女人尖叫流口水。他不擅交際、不愛笑,甚至不愛說話,但刀刻般的臉部線條、冷冷酷酷的模樣,反而讓更多更多的女性同胞為他癡迷。

  「天之海」的住房率之所以會遠遠超越合歡山、清境四周的所有民宿,這位超人氣的老闆肯定是最大的關鍵。

  褚毅一躍下馬,讚賞地拍拍黑馬的背。持續的訓練,使得黑馬的表現和進步,都在他的預期之中。

  「褚毅!」

  開朗的呼喚聲由入口傳了過來。

  長長的頭髮紮成兩束麻花辮垂在胸前,美麗的女子對著他高高揚起手。在依然帶著寒意的春天,懼冷的她包裹在寬大的雪衣裡,半跑向他,身後還跟著一隻黑色小山豬和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

  「那是誰啊?」女房客甲望著女子,眼眸中升起讚歎的目光。

  常來住宿的女房客乙立刻提供最新資訊。「那是老闆娘,很漂亮對不對?長得就像瓷娃娃一樣,聽說她是日本人哦!」

  眾多的女房客皆因這郎才女貌的完美組合,發出了激賞的讚歎。

  褚毅看著奔向他的女子,緊抿的嘴角總算逸出了一個溫柔的淺笑。

  世上所有的事物,他都可以無慾無求,甚至沒有任何情感,唯獨她,只要一個笑容,就可以融化他所有的冷漠。

  「褚毅、褚毅!我跟你說哦--」

  他穩穩地接住奔入他懷裡的大雪球,一旁的小山豬立刻討好地在他的腳邊磨蹭著,表現出對主人滿滿的熱情,大公雞則遠遠地在一旁踱步。由於男主人太過高大,因此大公雞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什麼事?」褚毅揚著笑,拂去她頰上的髮絲,眼中的深情款款像一罈陳年的美酒般,足以醉人。

  黑馬熱情地蹭著女主人的肩膀,美麗的女子喘著氣,輕柔一笑,細撫黑馬柔亮的鬃毛。「嗨,可可,我看到嘍!你表演了一個非常棒的跨欄哦,真是太精彩了!」

  褚毅輕柔地將她攬進懷裡,以高大的身子替她擋去刺骨的山風。他的妻子怕冷,就算已經在清境生活了三年,她還是不習慣這種高山氣候。

  「別叫它可可,它是黑馬,你替它換了名,它會困擾的。」

  女子嬌俏地笑著。「萬物生靈都該有一個名字。黑色的馬就叫黑馬、山豬就叫山豬、公雞就叫公雞,甚至連狗也叫白狗。褚毅,沒人這麼叫自己的寵物的。還有,你不冷嗎?」

  山風刺骨,男人卻不懼寒意,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短衫。

  「今天出太陽,不會冷。」

  這就是他們男和女的差異:一個高大,一個嬌小;一個懼寒所以包裹成厚厚的小雪人,一個輕輕鬆鬆,只穿著一件薄衫。

  他輕撫女子凍紅的雙頰。「倒是整天躲在暖氣房的你,怎麼跑出來吹風了?」

  女子急促地說話,喜悅的情緒毫不隱藏地展現在臉上。「來了批日本客人,其中有一個大叔指著我哇哇叫。褚毅,他會不會是我在日本認識的人?他會不會知道我從前的事?」

  溫暖的笑意立即從褚毅臉上快速褪去,他肌肉緊繃,眼神陰闇,充滿戒備。

  美麗的女子沒看出男人的變化,她興奮地問道:「褚毅,你跟我進去問問他好不好?」

  他沈默不語。

  褚毅森闇的目光詭異難測,他握住她的手,緊緊地包握在掌心中,片刻後,低沈地開口道:「靜,你是我的妻子,我們在日本結婚,在回台灣的路上,一場車禍導致你失去記憶。你的過去我知道,所以根本不用去問一個陌生人。」

  褚靜輕輕搖搖頭。「我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我的成長過程、我所有的一切。你說我們是在東京認識的,但我的故鄉在北海道不是嗎?我是去東京做什麼的?」

  她收回手,揚起下顎,溫和的臉龐閃著不願妥協的表情。「褚毅,你並沒見過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姊妹,你只知道在東京時的我,但是我真的想知道更多更多。你不許我回日本尋找我失去的過去、你不許我請人到日本探聽任何蛛絲馬跡,所有有關我在日本的事,你全部不許我去回憶,這對我不公平。褚毅,我真的想知道我的過去……」

  四年前,她因車禍昏迷多天,當她清醒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焦急等候的他。清醒後,她發現自己遺失了過去的回憶,在心急無助、恐懼不安之時,他適時提出的解釋安定了她的心。由褚毅拿給她看的護照和結婚登記書中,她知道自己的出生地是日本北海道,知道她的本名是「荻野靜子」,知道他是她的丈夫,知道她因從夫姓而改名為「褚靜」。

  除此之外,其他的事她統統不清楚,褚毅更是從不費心去解釋,尋根的念頭也因沈浸在他給的關愛、款款深情,以及來到清境,忙碌於建築自己的民宿夢想中而漸漸變得不是那麼在乎。

  直到生活步上正常軌道後,她開始回頭想找尋自己遺失的過去,可沒想到,她所遇到的第一個難題,竟是來自丈夫的阻礙……

  褚毅抿緊了唇,雙拳緊握。「你只要知道你是褚靜,是我的妻子就好,其他的不用多想。」

  褚靜眨眨眼,晶瑩的眼眸閃著傷心沮喪的淚光。「你還是堅持你的原則嗎?堅持以你自己的方式去保護我的安全?天啊,褚毅,你這樣的做法,只會讓我不禁要猜測自己在失去記憶之前,是不是一個殺人放火的重大通緝犯,所以你才要如此隔絕我的生活,要我以一個沒有過去回憶的方式來度過我接下來的每一天」

  她扯著丈夫的手臂,目光灼熱,聲音沙啞地低喊:「褚毅,我想要知道!就算是再怎麼難堪的過去,我都想知道!這是我的權利!」

  她不帶笑意且堅定無比的表情,讓他回想起那段他至今仍然努力想要揮去的記憶。那時的她,同樣擁有這樣的表情--堅定而執著,美麗的眸子總是閃爍著無比自信的光芒。

  褚毅的黑眸閃著苦楚,他抿緊薄唇,決心漠視妻子的懇求。「原諒我,這是我愛你的方式。」

  「你愛我……」褚靜苦澀地眨了眨眼,心底的委屈像泡泡般不斷滋生,然後包緊了渾身的細胞,讓她緊得想放聲尖叫。

  「你總是這樣,一句『我愛你』就解釋了所有的一切,堵塞住我所有的問題……」

  她緩緩地搖搖頭,放開他的手臂。「你說我又能如何?我又能如何……」

  褚靜淒然一笑,在自己淚水決堤崩潰前,她喚著跟隨的寵物,轉身離開。

  褚毅表情痛苦、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的背影,拳頭,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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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清境美得像精靈幻境,山嵐冉冉由山谷升起,和低降的霧氣在空中結合,然後迅速瀰漫在整個天地間。

  時值黃昏時刻,日落餘暉搭著這濛濛的霧氣,大地瞬間形成一片如薄紗般的淡黃色,景致美麗特殊極了。

  褚靜站在「天之海」的門口,欣賞這變化多端的景色,這是她每天最愛的時刻。

  「心情煩嗎?」

  聞聲,褚靜回頭。

  來者是另一間民宿的老闆娘,兩間民宿因距離不遠,再加上兩家民宿的老闆娘很聊得來,因此立刻發展友好的情誼。

  「好像有點兒。」褚靜對好友展露出一個苦苦的笑。

  春雪淺淺一笑,俐落地點燃一根菸。紅色的火點在已轉變成灰濛濛的天色裡,彷彿一隻會發紅光的螢火蟲。

  「對了,老闆娘啊,你當家的又把一批日本客人往我家送了。」

  褚靜無所謂地聳聳肩,視線再度移回前方。黑幕完全降臨大地,日落餘暉時的淡黃金色已消失。

  「早習慣了,整個清境,沒人不知道『天之海』不收日本客人。」

  春雪朗聲一笑。「哈!要不是褚毅年紀沒那麼老,我一定會認為他是當年對日抗戰的老英雄呢!」

  褚靜揚起唇角,春雪逗趣的話讓她的心情輕鬆不少。「春雪姊姊,抗日英雄還娶了日本女人為妻,這樣也挺矛盾的呢!」

  春雪可有不同的見解,她曖昧地咧著嘴笑。「噯,這好解釋。日本鬼子欺負咱們中國女人,當然,於情於理,雄赳赳、氣昂昂的中國男人也該好好地『照顧照顧』日本婆子,不是嗎?」

  褚靜揚著笑,玩味地挑著眉。「那中國男人還真是辛苦,因為日本婆子不太容易一下子就照顧妥當的。」

  春雪愉快地揮揮手。「呵,妹子,這點你就放心啦!光看褚老闆的外型也知道,他一定可以好好照顧照顧你的啦!」

  「姊姊,好說好說,的確是還不錯。」

  這種不帶反日情操,反而帶著十成十的黃色對談,讓兩個已為人妻的太太們放聲大笑。

  春雪笑看著身旁的好友。「褚老闆應該付給我鐘點費用才是,每次你和他冷戰,我都得說些玩笑話讓你開心。」

  褚靜收起笑意。「我們很少不開心的,只是在某些問題上,我總是無法贊同他的做法。」

  春雪安慰地拍拍好友的肩膀。「如果他執意不想讓你知道你曾經發生過的事,那麼,為了夫妻之間以後的和諧,我會勸你不要去探究。」

  褚靜打趣地勾起笑。「我現在懷疑褚毅一定有付你鐘點費用,你根本是來當他的說客的。」

  春雪大笑。「哈哈,這是細心維持十年婚姻的過來人的經驗好嗎?話說回來,小靜,對於過去的一切,你真的完全沒有印象嗎?」

  褚靜聳聳肩。「也不能說完全沒印象,我記得一些街景,後來看了一堆日本雜誌的圖片,這才發現我印象中的街景都在日本,有東京地區,也有京都,我甚至還記得北海道皚皚白雪的感覺,以及握在手中時那冰涼涼的觸感……」

  「除了風景之外,你還記得什麼嗎?」

  褚靜臉上輕鬆的表情突然僵住。「有,我記得……有一個黑色的背影……」

  你的命,我要。

  褚靜打了一個哆嗦。就算不是身處於夢境,她依然感到餘悸猶存。

  「怎麼了?小靜?」

  「沒事……」

  那個人到底是誰?那滿身的戾氣又是因何而來?

  她失去記憶的原因真的是因為一場車禍嗎?或者……實情是為了逃亡?

  「小靜?」

  褚靜收回神,扯開嘴角。「我沒事,天色暗了,我們得回家招呼客人用晚餐了。」

  春雪聞言哇哇大叫。「唉呀!我差點忘了,今天晚上我們家辦了個卡拉OK大賽,我得趕緊回家準備準備才行。小靜,有空拉著褚老闆來我家唱歌啊!」

  「好,有空一定過去。」

  褚靜揮揮手,目送春雪快跑離去。

  入夜,高山的氣溫驟降,她吸吸鼻子,聞到了霜氣的味道。仰起頭,她望著漆黑沒有星月輝映的夜空。依照經驗法則,明天應該會下雨才對。

  「吃飯了。」

  褚靜回頭,迎視丈夫溫柔的目光。

  她仰望著這個高大的男人。很多人總說丈夫是妻子的天,沒有天的遮蔽,妻子就會像水中四處飄流的浮萍一樣無助。

  她凝視著他黑色的眼,她是氣他,氣他那莫名其妙的保護,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為了珍惜他的呵護,她是否應該像春雪說的,不再執意追尋她的過去?

  褚靜邁步向前,握住他迎接的大手,仰起頭,輕輕一笑。「晚上有什麼好吃的?」

  褚毅溫柔地將妻子攬進懷裡。「葉太太準備了一鍋紅棗人參雞,說是要替你好好補補氣。」

  葉太太是「天之海」的大廚,燒得一手好菜。其實,「天之海」的前身是果園,而葉太太則是以前的地主,但丈夫過世後,無夫無子的她將果園變賣給褚毅蓋民宿。後來,褚毅發現葉太太擁有一手燒菜的好本事,便說服葉太太繼續留在「天之海」,更在「天之海」旁蓋了一棟小屋,讓葉太太和他們夫妻一同居住。

  褚靜倚偎在丈夫寬闊的胸膛上,閉上眼。

  人們說得沒錯,丈夫的確就像天,他是妻子無時無刻、終年不休的守護者。

  如果她失去了這片天,失去他莫名其妙的保護,那她會變得如何?

  呵,也許真的只有水中漫無目的漂浮的浮萍可以形容吧!

  「明天會下雨。」她仰頭漾著笑。

  褚毅讚賞地揚起笑,輕柔地拂去她頭髮上的濕氣。「有進步,已經可以猜到明天會下雨了。」

  褚靜驕傲地揚起下顎。「這不叫『猜』好嗎?好歹我也在清境生活了三年,這三年人家也累積了許多許多的生活經驗好不好?」

  褚毅笑開,低沈的笑聲迴盪在夜空中。「那你得感謝你有一個好老師。」

  她甜美地笑開。「謝謝你哦,全清境最厲害的褚老師!」

  褚毅停住腳步,牢牢地將她擁抱在懷裡。他輕輕佻起她的下顎,俯身在她櫻紅冰涼的唇上印下一個暖和的吻。「我愛你。」

  褚靜揚起雙手,摟住丈夫的肩,回應他的吻。「我也愛你。」

  如果在清境的這三年就是她過去的所有回憶,他細心的呵護和真摯的愛情就是她的一切,那麼……

  她會試著讓自己去接受。

  拋開過去,捉緊他的珍視。

  夜已黑,路燈下的昏黃光線霧茫茫的。

  她離開他的懷抱,握住他溫暖的大掌。「我們回家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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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誠如褚靜的經驗法則,清境不起了濛濛細雨。春天本來就是個氣候多變的季節,但在高山地區,如果不起雨,那寒氣和凍意可不輸給冬日。

  褚靜將自己包裹在厚厚的防水雪衣裡,連帽外套的帽子也緊密地保護著頭部,她站在門口,手套、毛襪、圍巾等裝備齊全,臉上不忘掛著甜美的笑意,歡送今天早上第一批離去的旅行團。

  「你想你家的客人會不會以為是一個雪人在向他們送行啊?」

  趁著空檔,春雪跑來「天之海」串門子。所謂入境隨俗,雖然身為別家民宿的老闆娘,可既然跑到別人家玩,她也不忘學習主人的好客有禮,跟著彎腰鞠躬、說「謝謝光臨」,和褚靜一同在門口送客。

  褚靜瞄瞄春雪透明雨衣裡的一身便裝--嘖,她甚至都已經換上春天的美麗裙子了。

  「你真的都不冷?」

  春雪搖頭。「你看看四周,有哪個長期住在清境的人像你包成這樣的?我看那些觀光客都沒你包得多!」

  褚靜的怕冷是出了名的,葉太太說她是體質虛寒才會怕冷,所以經常燉些補品讓她補補元氣。

  一道冷風吹來,褚靜哆嗦地拉緊連帽外套。「其實幹冷我還可以接受,但濕冷我就是沒辦法適應。」

  遊覽車正在倒車,春雪見狀,拉著褚靜往後退。「褚毅呢?他疼老婆也是出了名的,他不可能放你在外頭吹風受凍啊!」

  「他在裡頭忙,況且送客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如果讓那個木頭人擺著一張撲克臉來送客,不出一個月,『天之海』馬上倒閉關門。」

  春雪哈哈大笑,完全同意褚靜的說法。「哈,沒錯沒錯,你當家的老是一臉嚴肅,連小娃娃都會被他嚇哭!褚老闆的確不適合送客,小靜,你這是相當明確的選擇!」

  褚靜噙著笑,無奈地搖頭。她曾問過褚毅,為什麼他老愛擺著一張撲克臉,褚毅的回答是:不是他愛擺,而是他的臉天生就長成這樣!

  「謝謝光臨。」褚靜向一位年長的旅客鞠躬致意,抬起頭時,她看到昨天那群日本客人正由前方經過。

  「春雪,你家的客人……」

  「對耶,聽櫃檯小姐說,他們一大早就出去散步了……」春雪揮著手,「歐嗨唷、歐嗨唷」地叫著,十分熱情地打著招呼。

  褚靜看到昨天吃驚地瞪著她的大叔也在其中,而年邁的大叔也發現了她,和昨天一樣驚奇地看著她,目光中還是保持著似曾相識的好奇。

  「小靜你看看,人家那些老伯伯、老奶奶都只穿著長衫和薄外套,他們多厲害啊!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好像是來自北海道,清境的冷度怎麼跟冰天雪地的北海道比啊……」

  褚靜雙拳緊握,內心交戰著。她對自己承諾過,要珍惜褚毅的保護與愛情,她要拋棄過去……她要拋棄過去……

  不!她辦不到!

  「請等一等!」

  褚靜激動地衝向前,用著日語大喊。一陣冷風再度吹來,揚起了她的連身帽。

  她不在乎,她不怕冷。這是一個機會,一個她能夠釐清自己心中迷惑的機會,她唯一的機會……

  「小靜小心!有車!」

  春雪驚恐的警告聲在她身後響起,只是,她的警告根本來不及阻止接下來發生的事。

  前一夜的霜和今早的綿綿細雨,讓柏油路格外的濕滑,因此,面臨突然衝上車道的褚靜,正在倒車的遊覽車駕駛員雖然立即踩了煞車,可龐大的遊覽車根本無法立即止住衝勢,於是,就這麼硬生生地撞上褚靜嬌小脆弱的身體。

  空氣中激爆煞車聲以及車殼和肉體碰撞的聲響--

  褚靜的身子被高高地拋起,而後落地。

  一切,結束。

  春雪摀住口,狂亂的淚立刻滑下臉龐,她渾身虛軟地跌坐在地上,慌張地哭喊著。「小靜--」

  聽到聲音的褚毅奔出「天之海」的門口,不敢置信地目睹自己最心愛的人、他生存的唯一目標,竟像個破碎的洋娃娃般,橫躺在車道上。

  他衝上前,悲慟地大吼--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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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幸運,更是老天的恩賜。
  褚靜的怕冷反而成了保護她的最大利器。

  由於遊覽車已踩了煞車減緩車速,加上褚靜身上穿著層層厚實的衣服,所以她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外傷……唯獨頭部。

  由於連身帽被吹開,所以頭部成了唯一沒有衣物保護的部分,也是唯一的撞擊點。

  腦震盪導致褚靜至今仍昏迷不醒。

  褚毅透過南投朋友的關係,請來了台北的腦神經權威,希望經驗豐富的醫療團隊,能夠讓褚靜清醒。

  連續七日,褚毅不眠不休地在加護病房外守護,等待一天四次的探視時間。

  探視時間一到,他會第一個衝進加護病房內,然後守在妻子的身旁,不斷地和她說話,不斷地述說著兩人在清境這三年來的點點滴滴,不斷地告訴她他愛她,不斷地央求她不要離開自己。

  他的深情和癡心深深感動了所有的護理人員,然而,當探視的時間結束,請他離開加護病房,卻成了每個護士都覺得殘忍的工作。

  從清境來訪的朋友,都因為褚毅哀傷的神情而紅了眼眶。

  他們努力地幫忙,也有人自願換班,但卻遭到褚毅的一一拒絕,他的黑眸根本不曾離開過加護病房前那道灰色的鐵門。

  葉太太由山上帶來食物,但除了飲水外,褚毅這七日來完全沒有進食。

  所有的朋友都憂心忡忡,因為他們心底都明白,如果褚靜無法清醒,甚至有個什麼萬一的話,那麼,在同一刻,也是褚毅共赴黃泉的時候。

  「褚老闆,第八天了,你該休息了,我來替你顧一下好不好?你知道我最能夠逗小靜開心了……」春雪含著淚勸說著。

  褚毅不為所動,堅定的視線依舊盯著加護病房前那道灰色的鐵門。

  春雪的淚滑下臉龐,她拉拉身旁丈夫的衣袖,哽咽地開口。「勸勸他啦,他再不睡覺、不吃飯,就算是鐵人也會死掉的……」

  春雪的丈夫攙扶著傷心的妻子。「你真的該休息了,照顧病人是長期的抗戰,你自己要保留一些體力,小靜還需要你……」

  沈默片刻後,褚毅聲音瘖啞地開口。「我無所謂,我需要她,我一定要等她清醒。」

  「褚老闆……」

  春雪正想進一步勸說時,加護病房的灰色大門突然開啟,一名穿著隔離衣的護士匆匆忙忙地衝了出來,不顧護理人員的專業形象,扯開嗓子大聲喊道:「褚先生、褚先生!褚太太清醒了!褚太太清醒了!」

  聞訊的褚毅躍起身,立刻衝進加護病房。

  在白色的病床前,他看到睜開眼的心愛妻子,他激動地衝上前,渴望將她擁抱在自己懷中,感受她的存在。

  「靜……」

  然而,在碰到妻子的前一秒,褚毅突然停住了腳步。

  他在妻子的眼中,看到了驚恐。

  與三年前一樣的驚恐。

  那樣驚恐的眼神,是他所熟悉的。

  三年前的那一夜,在東京、在褚靜的書房裡,她眼中所流露出來的,就是這樣的驚恐,而他,終生難忘。

  在護士的扶持之下,她半坐起身,清澈的眸子直直看著眼前的男人。

  她按著疼痛的太陽穴,緊瞪著他,回想著……

  然後,在大家的歡樂道喜聲中,她護衛著脆弱的喉嚨,激動地放聲尖叫--

  「啊!」

  褚毅絕望地閉上眼,不得不正視這個事實--

  他的摯愛,在這場車禍中已然身故。

  褚靜已死。

  眼前這個活下來的,他所要面對的人是--

  黑澤靜。

第二章

  「黑澤集團」對於日本經濟而言,是當今最有影響力的集團之一,更是日本上流社會中最受矚目的家族。

  黑澤氏以金融、地產起家,並以汽車和電子科技來提升產業、累積財富,在日本政商界擁有舉足輕重、足以呼風喚雨的地位。黑澤氏如日中天的霸業,絕對是富可敵國,無可比擬的。

  「黑澤集團」進入第三代,整個集團的營運成績更為亮眼、更讓人驚歎。第一、二代欣慰地讓出主事的位置,不再執事,這些長者終年雲遊四海、旅居各地,或是留在北海道的主屋,享受年輕時未曾有過寧靜的、清閒的生活。

  「我反對。」

  發言的人是黑澤靜,黑澤氏第三代掌權者中唯一的女性,排行老么,備受家中兩位兄長以及長輩的疼愛。

  雖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但由於家教嚴謹,因此培養出地不同於一般千金小姐的驕縱性格。她的傲然來自於本身的自信,而自信則源自於不斷的自我修養和好學不倦。

  她當然是美麗的。承襲著黑澤氏一貫讓人驚艷的外貌,頂著黑澤氏令人稱羨的家世,她成了上流社會中未婚男性急於攀附的千金「貴」小姐。

  黑澤靜嗤之以鼻地指著桌上那張A4大小的紙張。「這叫什麼威脅信?要你們放棄『六十三標』,你們竟然就乖乖地聽從?這太詭異了吧!除了這封信,我身旁根本沒有任何危險的訊息!」

  「等你有自覺時,已經太晚了。」回話的人是黑澤拓,「黑澤集團」目前的當家主事者,坐鎮於總公司。陰闇果斷的寡情性格,讓他成了商場上令人畏懼的黑色巨人。

  「六十三標」是厚生省直接對外招標,號稱全日本近年來最大的工程案。也因此,參與競標的廠商不僅有日本五大地產集團,更有黑道人士在覬覦著。

  兩天前,這封威脅信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寄到黑澤靜位於東京的個人住所。

  一開始著手「六十三標」工程案時,黑澤拓就委任黑澤靜全權負責。

  這是她由英國留學回來後第一次接手的重大投資案,與生俱來的好勝心加上初生之犢的滿腔熱血,使她對這次的工程案相當的認真及用心,她立誓要讓兩位兄長看到她最亮眼的成績。

  也因此,當她收到短短兩句要她「放棄『六十三標』,否則性命不保」的威脅信時,她根本對這不痛不癢的威脅毫不在意,並且隨手就將信件往垃圾桶一丟。只是,沒想到她一時的「疏忽」,竟讓整件事起了重大的變化--

  齊滕管家帶著女傭每日例行性地過府幫她打掃房子外加送上好吃的餐點時,發現了她隨手一丟的紙張,並且要命地將它交給了她的大哥黑澤拓!

  呿!早知道會這樣,她當時一定會將信撕成碎片後再燒成灰,這樣就不會再度激起大哥多疑不安的老毛病了。

  大哥什麼都好,對她更是疼惜如命,可唯一的缺點就是--太神經質了!

  她相信,如果這世上有種魔法可以將人變小放在口袋裡,那麼她親愛的大哥一定會將他所關心的人統統變小,然後隨身攜帶。

  他就是這樣一個多疑不安的人。

  大哥真的太神經質了,他總是認為險惡的商場必會危害他親人的安全,所以打從她懂事後,就不記得自己身邊哪一天不是跟著四個保全人員?家裡哪一天不是全天候開著紅外線監測系統?他把東京大宅搞得滴水不漏,彷彿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

  在她剛上大學時,正是「黑澤集團」拓展經營力的重要階段,而大哥也變得更扯了。為了徹底解決她愛到處玩耍、不愛待在加強保全戒備的家裡的叛逆行為,他索性將她往英國一送。管它什麼語言通不通,直接讓她離開他所謂的危險環境才是最重要的。

  大哥真的、真的太神經質了!他總是以自己認為對的方式來保護家人的安全,甚至連什麼「鳥籠」的想法都出來了。他認為他的愛妻,也就是她親愛的大嫂楚映言,是他唯一的弱點,所以「理所當然」地像養金絲雀一般,將大嫂豢養在家裡,完全阻隔她與外頭世界的接觸。

  沒想到,他這樣的做法反而讓大嫂深陷險境--在一次衝動離家後,大嫂遭到敵手擄人勃贖。

  雖然最後人是平安地回來了,但大哥不當的救援方式卻造成兩人足足分離了四年。

  那段時間,大哥痛不欲生。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大哥竟沒因那次的教訓而檢討自己太過神經質的個性。

  在接到管家提供的威脅信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大哥立刻召開會議,要她放下目前的工作,然後立刻打包回英國繼續深造。

  老天,大哥真的、真的、真的太扯了!

  「我、反、對!這是我的工作,你們不能要我說放手就放手!」

  黑澤靜鄭重地聲明,且毫不畏懼地迎視桌首一臉森寒的大哥。大哥身旁的二哥也好像被傳染了「神經質」的毛病,平時耀眼如陽光般的開朗笑容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樣一張冷冰冰的臉孔。

  二哥黑澤徹負責「黑澤集團」所有的海外業務。他的個性吊兒郎當,甚至有點像痞子,可其中卻隱含著讓人不容忽視的戰鬥力,往往一個笑容、一場會議,就能輕而易舉地併吞掉其他公司。

  他魅惑般的狠勁,和黑澤拓的陰闇一般,同樣讓商場人士感到懼怕。

  黑澤拓完全不理會妹妹的抗議,他神情冰冷而堅決地向一旁的機要秘書下達指令。「立刻要投資部門接手這件案子!」

  「是,總裁。」機要秘書恭敬地回話。

  這簡直、簡直……

  「太過分了!」黑澤靜氣極了,她霍然起身,雙掌用力拍打會議室的桌面,參與會議的高層人士們,統統被她這怒氣十足的舉動給嚇到了--除了她的兄長。

  「我反對、我反對!大哥,你真的太過分了!你沒有資格要我放棄努力了兩個多月的工作!你知道不眠不休是什麼滋味嗎?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來評估整個投資案的金額和預期的獲利嗎?你不能一句話就否定我所有的努力,就算你是大哥,也不能這麼霸道!」

  黑澤拓緊抿的唇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兄妹倆一冷一熱的情緒反應形成有趣的對比。「沒錯,我是霸道,而且不巧的,我是你大哥,所以絕對有資格讓你遠離危險。而你,黑澤靜,你只有乖乖聽話的分!」

  黑澤靜下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怎麼會有人這麼神經質外加差勁呢?!

  她懊惱地衝向桌首,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惡霸大哥。「我不要再去英國了!這是我的家,我要留在日本!況且,我的工作是你交付給我的,你不能說要我放棄,我就得放棄,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她憤慨地嚷嚷著。要不是顧及兄妹感情,她真想狠狠地痛揍他一頓!

  二哥黑澤徹攔住妹妹在空中揮舞的拳頭,他難得看到一向理智的妹妹發這麼大的脾氣。「靜,大哥也是為你好。」

  黑澤靜憤怒地轉身,滿腔的怒火毫不客氣地發洩在當說客的二哥黑澤徹身上。

  「我不要你們為我好!我可以應付這件事,應該說,不管任何事,我都可以自己去面對!再半個月就結標了,我努力了兩個多月的心血就快看到成果了,現在你們卻要我半途而廢,我怎麼會甘心?就只是一封信罷了,你們有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嗎?」她扯著二哥帥帥的衣領咆哮著。

  「別激動、別激動……」就因為是血親兄妹,所以黑澤徹當然瞭解妹妹和自己及大哥有多麼相同的固執個性,更何況……靜的確對這次的投資案投下了非常大的心血。

  黑澤徹歎了口氣,妹妹的堅持改變了他一開始和大哥站在同一陣線的想法。

  他硬著頭皮,面對一臉森寒的大哥。「大哥,對於這封威脅信,我認為應該有再觀察的空間,畢竟,威脅的人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黑澤徹斟酌著字眼,提出建言。

  黑澤靜眨眨眼,感動地差點流下感激的淚水。大哥一向很重視二哥的意見,二哥願意幫她站台說話,她就不用「包袱款款」地回英國了。

  她放開二哥帥帥的衣領,眨著熱淚盈眶的雙眸,趕緊打鐵趁熱地附和道:「大哥,二哥說得對極了!除了這封信,我並沒有再接到威脅的人進一步的威脅電話或信件,而且我貼身的保全人員也向大哥報告過,並沒有什麼不明人士接近我,所以,這也許只是敵手故意放出的煙幕彈,意圖要打亂我們的士氣,我們千萬別上當啊!」她費盡唇舌地說著。

  然而,黑澤拓冷冰冰的臉孔並沒因為兩人的勸說而有任何動搖,他盯著妹妹急切的臉孔,完全不為所動。「我曾失誤過一次,不會再重蹈覆轍。」

  「你--」黑澤靜氣得牙癢癢的,可是就算如此,她也沒有膽子像捉二哥的衣領一樣,把大哥抓起來當小雞一般狠狠地晃一晃!

  她氣嘟了嘴,揮舞著雙拳,跺著雙腳,使出兒時慣用的伎倆。「我不管!我不要放棄,要是你來硬的,我就飛到北海道跟老媽說你欺壓我,你意圖逼她心愛的女兒再度流落英國街頭!你知道的,老媽盼我回國可是盼了整整五個年頭哦!」

  到了這番田地,她也只好使出耍賴的狠招,把母親對她的寵愛亮出來威脅自己的親大哥。

  黑澤拓冷冷地扯開笑,接著不耐地揮手趕人,完全將妹妹氣憤的威脅和揮舞的拳頭當成礙眼的蚊子、蒼蠅。「你請便,去北海道也好,那邊的防護系統我更安心。」

  黑澤靜氣到肚子痛。她瞪向一旁對她同情地聳聳肩、搖搖頭,臉上帶著苦笑的二哥黑澤徹。

  「還有什麼事嗎?黑澤靜小姐?」黑澤拓挑眉問著,深知自己的弟弟、妹妹只是在做無謂的掙扎罷了。

  黑澤靜試著冷靜下來,好好整頓一下紊亂的思緒。她知道面對大哥這只狡詐的狐狸,絕對不能動怒,她要做的是找到他的致命點,給他來個狠狠的一擊才是!

  黑澤靜坐回座位,優雅地端起茶杯,聞著撲鼻而來的濃郁茶香,輕啜了口,狀似無所謂地道:「回北海道也好,去英國也罷,只是……獨自一個人感覺是寂寞了點。乾脆這樣好了,小翎也滿四歲了,是到了四處拓展視野的年紀了……」

  黑澤翎是大哥的大女兒,更是他的心肝寶貝。

  她注視著大哥愈益鐵青的臉色,唇畔揚著狡猾的笑,繼續來個狠狠的第二擊。「況且,小翎也很喜歡我這個姑姑,如果我將不得不離開日本的原委告訴大嫂,大嫂一定會同意讓我帶小翎四處走走的。」

  語畢,她挑釁地迎視著怒不可遏而且氣到罵不出話來的大哥。

  二哥黑澤徹見狀,立刻火燒屁股似地退到兩丈遠的安全距離外。

  黑澤拓氣憤地將手掌用力擊向桌面。「你膽敢帶著小翎離開我們,你就給我試試看!」

  黑澤靜聳聳肩。「這是你逼我的。更何況,你不是認為英國或北海道都是很安全的地方嗎?既然如此,你就不必擔心我和小翎的性命安全了。反正不管你答不答應,大嫂是一定會同意的。」

  黑澤拓氣到渾身發抖。黑澤靜說得沒錯,映言最討厭他過多的守護心,如果讓他親愛的妻子知道他逼迫妹妹離開日本的原因,只是因為一張威脅信的話,那麼,基於同理心的緣故,映言一定會同意靜帶走小翎的。

  黑澤拓像只戰敗的公雞般跌坐回座位。他是個超愛女兒的爸爸,一天沒見到雙胞胎兒子他無所謂,但一天沒和他的寶貝女兒聊聊天,可是會要了他的老命!

  「你想怎樣?」黑澤拓認栽地問。

  黑澤靜揚起得意且囂張的笑。她知道自己贏了,因為她成功地打擊到大哥最致命的弱點。「很簡單,我要保有我目前的工作。」

  黑澤拓揉著抽痛的太陽穴。沒想到原本勝算十足的他,到最後竟會兵敗如山倒!

  「好,就如你所願。不過我會增派保全人員在你身邊,而且你必須搬回東京主屋。」

  黑澤靜無所謂地聳聳肩,這樣的條件她早就猜想到了。「OK,沒有問題。我明天就搬回主屋,讓大哥徹底安心。」她揚著快樂的笑容。

  陽光由落地窗灑入,暈亮了她的身影,她彷彿帶著羽翼在陽光中飛翔的精靈一樣,耀眼、迷人。

  快樂嗎?呵,她現在可是快樂得不得了呢!

  當天晚上,黑澤靜已經讓奉命前去的齊滕管家給連人帶行李地送回東京主屋來,開始過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得面對大哥臭臉的苦命日子。

  「靜小姐,拓少爺有事找您,他在書房。」老管家奉旨前來傳達命令。

  正在自己房間放鬆心情,快樂地聽著音樂的黑澤靜,懶洋洋地掀開眼廉。回主屋最大的好處,就是有超棒的大浴池可以好好地泡泡溫泉,紆解緊繃的肌肉,這是她東京市區的公寓所沒有的豪華享受。

  「我還在生氣。」她站起身,不忘好好抱怨一下管家先生的「好心」撿紙上呈一事。

  齊滕管家臉上掛著和藹可親的笑容。「一切都是以靜小姐的安全為第一考量。」

  黑澤靜沒氣質地翻翻白眼。「不要,大家千萬別再這麼關心我的個人安全,我會非常感謝的!」

  齊滕管家慈愛地一笑,眸心有著不容忽略的關懷。「靜小姐可不能有這種想法啊!」

  黑澤靜聳聳肩,沒再和管家爭辯下去。自小,齊滕管家就陪著他們至今,他是他們三兄妹日常生活的打理者,更是他們極為尊敬的人。連她在英國讀書的那段苦命日子,也常常收到齊滕管家寄來的衣物和營養補充品,他甚至還會向大哥告假,專程飛到英國烹煮一桌好料,只為幫她補補身體。

  「靜小姐,沐浴後要吹乾頭髮,免得受寒。」老管家皺著眉,看著寶貝小姐依然濕漉漉的一頭長髮。

  黑澤靜無話好說,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齊滕老管家什麼都好,還會煮好吃到讓人無法自拔的好料理,只是……有時候實在是太婆婆媽媽了。

  來到書房時,等待她的是坐在書桌後的大哥,和立在一旁的高大陌生男子。

  「大哥,找我有事嗎?」她懶洋洋地問,只想回房好好地休息休息。

  「這是『謎』,你的貼身保護者。」黑澤拓指指前方的男人,平靜地開口。

  黑澤靜好奇地側身,迎上高大男子的視線,而後皺起了眉,胸口莫名地竄動著一股不安感。

  「『謎』?」

  「這是他的代號。」黑澤拓回答。

  黑澤靜試著平復自己的心跳,這男人有著她所見過最凜冽的氣息和最犀利冷酷的黑眸。他高大壯碩,極短的頭髮很有個性地豎立在頭頂。一身的黑掩飾不了他蓄勢待發的力量,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森寒且致命的威脅氣息。

  男人似有若無地點了下頭以表禮貌。他看著她,緊抿著薄唇,深邃冰冷的眸子驀然掠過一抹光亮。

  未察覺的黑澤靜咬著下唇,掩住心中所有的詭異不安,她試著輕鬆自在地開口。「大哥,你找了個冰人來當我的貼身保鑣嗎?」

  黑澤拓觀察著眼前的男人。挑選妹妹的貼身保鑣是一項重大的任務,「謎」是黑澤徹在美國的朋友所介紹的,據說出身自美國中情局,身手非凡,後來成了自由人,是許多需求者急於獲得的保護者。

  「我想你的生活已經不需要再添加任何熱度了。」黑澤拓揶揄著,暗指妹妹熱鬧的生活方式讓身為兄長的他感到頭痛。

  「大哥言重了,大嫂和您鶼鰈情深,我想兩位的『熱度』應該比我還驚人吧!」黑澤靜不甘示弱地反擊回去。

  兩兄妹互瞪著彼此,為這「同居」的第一夜揭開熱鬧的序曲。

  黑澤靜走向前,和善地伸出右手。「你好,往後麻煩你了,誰教我有一位相當多疑且不安的大哥。」

  她很和善,但顯然眼前的男子並不領情,仍然用著犀利冰冷的目光肆意地打量著她。

  黑澤靜皺起眉,因他的不友善而豎起了所有的防護網。

  他陰騖銳利的眼始終讓她感覺不安。

  她拚命呼吸鎮定自己,不想被大哥傳染多疑、神經質的壞毛病!

  「怎樣?滿意哥哥們幫你找的保護者吧?」

  黑澤拓自以為俏皮的言論,卻不期然地加深了黑澤靜心底莫名的煩躁。

  她撥弄肩上仍然潮濕的長髮,嘴角淺淺地勾起。「我很乖,一切就聽從哥哥們的安排。」

  她將視線自男人身上移開。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見面時間不到十分鐘,但她心中的不安卻排山倒海般地湧入體內。

  她不懂,是怎樣的原因,竟讓她對一個陌生人感到如此的不安?

  莫非是不知不覺中被大哥傳染了,學會了先入為主地去猜疑每個接近她的陌生人?

  她試著讓自己放鬆、她試著說服自己只是感染到大哥的多疑罷了。然而,她解釋了許多、安撫了許多,卻仍舊揮不去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

  黑澤靜面對落地窗啜著咖啡,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上,映亮了她朝氣十足的臉龐。

  但,氣氛是詭譎的。這份詭異的氣息由她起床後,發現自己房間裡竟然杵著一個男人的那一刻開始,便迅速地在她的世界中竄升、擴大。

  清晨起床時,她因為發現了這個外來客而沒用地放聲尖叫。老天,這個人盯著她的睡相一整晚,而她卻毫無自覺!她想,一定有很多人無法適應她此刻的生活環境。畢竟,這樣的驚嚇,有哪個待字閨中的女性承受得了?

  他始終沈著臉不說話,絲毫沒有因為一大早驚嚇到尊貴的靜小姐而感到內疚自責。

  「早上我好像聽到姑姑在大叫哦!好大聲哦!」餐桌上,小翎童言童語地說著,彷彿發現了天大的事似的。

  「寶貝女兒,那是外頭的烏鴉在叫,不是你那位有氣質的姑姑。」黑澤拓顯得有些幸災樂禍,彷彿女兒替他狠狠地出了口悶氣。

  黑澤靜懶得回應,她還在安撫自己被嚇壞的三魂七魄。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存在像是無形的,但矛盾的是,他根本真實得讓人無法忽視。彷彿無聲無息的鬼魅,他總是用著那雙深邃的眸子緊緊地纏繞著她。

  黑澤靜吞下口中苦苦的咖啡,冷淡無波的眼對上他那依然陰冷的黑眸。「我不希望你在我的房間裡晃來晃去。」

  她冷聲宣告。

  「謎」依舊沈默著,然而黑色的眸子卻躍上了一抹諷刺玩味的光芒。

  「我的工作時間是二十四小時的。」

  他平靜地聲明。

  二十四小時?!「喂!你有沒有搞錯?二十四小時?你以為我的私生活可以這麼大方地公開嗎?」聞言,黑澤靜完全失去了冷靜。

  黑澤拓忍住狂笑。「我付給他的費用是二十四小時制的,所以他一早出現在你的房間裡很正常,這代表他是個很盡責的人。」

  「大哥……」一向言詞犀利的她,被大哥的一席話給說得完全失去了反駁的能力。

  「這一切都是為了安全上的考量。」他說著,一派的悠閒自在,好興致地觀賞著妹妹的慌亂。

  「哥,你瘋啦?!讓一個陌生人看你妹妹睡覺、洗澡,你不怕我嫁不出去嗎?」

  「這一點我放心。」黑澤拓看了那幽暗的男人一眼。東京的宅子不是只住著黑澤靜而已,他相信沒人有這個膽量敢動他疼惜的妹妹。

  黑澤靜瞪著他。放心?她可不認為和一個男人二十四小時地綁在一起會多令人放心!

  她舉起雙手,豎白旗投降。「哥,我認輸了。我再也不敢跟你鬥嘴了,你就行行好,撤了這項命令吧!」

  這是黑澤靜打出世以來,頭一次出現對一個人感到不安和無法掌控自己的無力感。

  她不斷地調著呼吸,更拚命地維持著臉上所剩無幾的冷靜。

  男人開口,阻止了黑澤拓的發言。「拿人錢財,予人消災。」他的立場擺得相當清楚。

  「我想,事情並沒有這麼嚴重。」她深呼吸。「『謎』先生,想傷害我的人並沒有出現,所以你大可不用保護得如此『周全』。」

  他無語,只是凝視著她,雙眸黑暗、森冷而且攝魂。

  「你是我的責任,我會注視著你。」

  黑澤靜瞪著茫然的大眼,此刻的她,明明白白地確定了一件事--這個男人不只讓她感到不安,他的乖戾和陰沈,也讓她由衷地感到……

  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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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15 11:10:33

第九章

  事實證明,她的確是拚了命在相親,而某人也的確是鐵了心在搞破壞!

  這一場又一場的破壞,黑澤靜當然感到生氣,也想盡辦法要圍堵褚毅變態的行徑,可就算她將兩位記恨如仇的哥哥給拉到相親會場,也無助於事,因為礙於嫂嫂們警告的厲光,兩兄弟也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地任由褚毅破壞她的相親大事。

  似乎,沒有人可以阻止褚毅的瘋狂行動。

  褚毅搞破壞的方法很簡單也很直接,通常就是捉起黑澤靜,給她一個霸氣的吻,就可以攪亂所有人的心,然後順理成章地就這麼結束一場相親宴。

  所有日本豪門世家中有未來遠景的財團企業,她幾乎都已經相過親了,當然,也一個接著一個的功敗垂成,而有關「相親破壞狂」的風聲,也已傳遍整個商場以及社交界。

  所有人都很好奇,但礙於黑澤家當家主事者黑澤拓難看的臉色,沒有人敢對此事提出任何批評或者在公開場合討論。

  黑澤靜的怒火沸騰到完全無法撲滅,她決定了,在今天的相親宴中,她一定要徹底做個了結。

  相親宴剛開始,媒人正開始作介紹。

  黑澤靜穩定情緒耐心地等待著,一如她所預料的,褚毅在相親宴開始不久後,即宛如天神降臨般地來到她相親的餐廳。

  她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麼知道她每日的相親行程?

  她的家人不可能洩漏啊……等等,該不會是她兩位親愛的嫂嫂偷偷告訴他的吧?

  「你今天早到了。」黑澤靜收攝心神,起身應戰。

  對於黑澤靜突如其來的動作,褚毅並無半點訝異,他揚起唇角。「今天沒塞車。」

  黑澤靜恨得牙癢癢的,巴不得他的肉就在她嘴邊,可以讓她狠狠地咬一口!

  「你的意思是,如果東京大街上的車子再多一點,車再塞得久一點,我就可以順利將自己嫁出去嘍?」

  「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怎麼,你是認為我嫁不出去嗎?」

  「你不可能嫁給別的男人。」

  褚毅信心滿滿,黑澤靜只覺得拳頭癢得想揮出去!

  夠了!她不該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破壞狂身上!再讓他這麼攪局下去,整個日本產經界就沒有她值得聯姻的人選了!

  「我想和你談談!」黑澤靜氣憤的話語由齒縫中迸出。

  「請。」

  褚毅讓出走道,黑澤靜頭揚得高高的,率先離開。

  兩人來到飯店中花木扶疏的庭院,兩旁種著櫻花樹,花瓣隨著微風在空中飛舞,天地間彷彿全沾染上這柔嫩的粉紅色。

  這樣的美景讓兩人停住了腳步,不約而同地欣賞著這讓人感動的景致。

  「山上的朋友打電話來說,我們三年前種的吉野櫻今年開花了。」褚毅說著,兩人凝視眼前的美景,腦中部有許多的回憶。

  黑澤靜吸吸鼻子,覺得好像有一股熱氣突然衝了上來,讓人很不舒服。

  她記得種樹的那一天,天空正下著毛毛雨,他們一起翻土、植樹、埋下灑水器,花了半天的時間,才將二十多棵的樹苗種植完成。

  結束時,他們不顧滿身的泥濘,快樂地在雨中相擁起舞,那是最美的午後約會……

  黑澤靜垂下眼廉。「那都不關我的事,你隨時可以離開日本,回去照顧你的吉野櫻!」

  褚毅深情凝視。「那是我們的吉野櫻,我不信你不在乎。」

  黑澤靜沮喪得想尖叫!她當然在乎,就是因為發現自己在乎的,是這個既可惡又可憎的男人,她才會恨不得想一頭撞死!

  她的愛情曾經被他利用,她應該恨他的……

  沒錯,她應該恨他!

  黑澤靜仰起頭,勇敢地迎視他。「我問你,你到底想怎樣?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我的好事!」

  對於黑澤靜嚴厲的指控,褚毅並無半絲愧疚感。「我說過了,你是我的妻子,你沒有權利再和其他男人相親,我只是來阻止你做錯事。」

  黑澤靜氣一窒,緊握雙拳,怒火四射。「你不會覺得自己太一廂情願了嗎?和你有關係的人是查無此人的褚靜,不是現在站在你面前和你說話的黑澤靜!」

  說著說著,黑澤靜跨開三七步,挑釁地瞪視他。就是因為知道和他有一場硬仗要打,所以今天的相親宴,她沒心情穿上美美的和服,直接以俐落的褲裝前來應戰。

  褚毅好心情地勾起帥帥的淺笑,無懼於她凶狠的神情,黑眸裡跳躍著思念的火焰,飢渴地吞噬她窈窕的身影。

  「沒有查無此人,你嫁給了我,從夫姓,這是日本女性的一種習慣,不是嗎?」

  黑澤靜環住手臂,冷冷地、嘲諷地扯開嘴角。「那是『荻野靜子』冠上夫姓,變成褚靜,和我可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她冷冷一哼。「你不會忘了『荻野靜子』這個名字吧?我可是還記得清清楚楚的呢!」

  面對黑澤靜的勢在必得,褚毅沒有半絲慍惱。「無論有多少個名字,我認定的人是你,在我心中的妻子也只有你一個,我們在清境山上有一大票人可以作證。」

  黑澤靜氣到全身發抖。「你無賴!明明是你背叛我,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說這些無意義的話?」

  她激動地喘著氣,憤怒地揮舞著拳頭。「我要結婚!我要嫁給別人!我要和你徹底的一刀兩斷!誰都不能阻止我!」

  褚毅接住她的拳頭,順勢將她拉進懷裡。「我愛你,我會不顧一切地贏回你,所以你不可能嫁給別人。」

  一股熱氣倏地湧入眼眶。天啊,褚毅一句虛偽的表白就能逼出她的眼淚……

  不!不可以!她不可以這麼沒用!他是壞人,他是拿著愛情當幌子來騙取她的信任,好乘機竊取公司機密的大壞人,她不可以再信任他,也不可以被他所說的任何一句甜美的話給感動,那些話就像是裹了糖衣的毒藥,吃了會死人的!

  黑澤靜努力將眼中的霧氣眨掉、將喉中的苦澀吞掉,但一切的努力都嫌太遲,因為她的淚就彷彿斷了線的珍珠般,早一步一串串地滑下臉龐……

  「放開我!」她拚了命地掙扎,煩躁不安的淚落在她自己的手背,也落在褚毅的身上……

  「放開我,我不想再被騙了,你知道被騙、被利用的痛苦有多麼難受嗎?我曾經當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保護者,但是你卻背叛了我……」她的嗓音因哭泣而變得破碎。

  黑澤靜傷心欲絕的模樣,讓褚毅高大的身軀陡然一震,他的目光盛滿悔意。

  「三年前的欺騙,的確是我的不對,但是我真的不會再欺騙你了,請你相信我。」

  「我不要相信你的話……」

  這太不公平了!他不可以在傷了她之後,以一句話就想把曾有的背叛全部一筆勾銷掉,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她真的好想恨他,但卻悲傷地瞭解到,眼前這個男人緊繫著她的愛情和歡笑,她根本恨不起來。

  「你走開!我要跟別人結婚!我要徹底忘了你!」她哭叫著,扭動著身軀,拚命掙扎。

  「那你只好定了我的死罪,因為只要我在這世上的一天,就不允許你嫁給別人!」褚毅溫柔又蠻橫地宣告,將她僵硬的身軀拉入懷中。

  好溫暖!他的一個擁抱,就能瞬間消除她身上所有的寒意,天啊,這是她最熟悉的呵護啊……

  「你知道我既然已經撤銷告訴,就不可能再提出控訴的。你笑吧,我就是這麼沒有用……」她淚如雨下。

  「靜,我們回台灣看看我們的吉野櫻,別再玩相親的遊戲了。」他溫柔地說著,下巴擱在她的小腦袋上,輕柔地磨贈著。「四月是賞櫻、看山景的好時節,山上一定忙壞了。葉太太要打理整個『天之海』,一定會忙不過來的,我們回家吧!」

  「我不要!」

  黑澤靜用力搖頭,眼淚飛濺四射。「我不要回清境!日本才是我的家,而且我還恨著你,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相親,我一定要嫁給別的男人,徹底忘記你!」

  她用力推著他,深深沈浸在自己的哀傷裡,淚水更是模糊了她的視線,所以她沒看到,當她再次堅定地誓言要嫁給別的男人時,褚毅的臉色變得多麼慘白難看,彷彿她所做的決定,比一刀刺殺他,還要讓他更難以承受。

  「你聽到沒?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繼續恨你,我要嫁給別的男人!褚毅,我鐵了心一定要忘記你……」

  黑澤靜拚命嘶吼著她所有的計劃,只是還無法暢快地一次說完,她蒼白的臉就被捧住,熱燙的薄唇隨即覆上了她,吞噬她口是心非的所有話語,佔有地、劇烈地、火熱地撩動著她的靈魂。

  「靜,我愛你。」

  他霸氣的舌一舉而入,在她口中肆虐,每個纏絕都是深情,誘哄著她的妥協。

  黑澤靜閉上了眼,淚始終無法停止。

  她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熟悉的回憶席捲而來,而所有的防備則緩緩地、徐徐地剝落,直到消弭殆盡。

  「我愛你。」抵著唇,他溫柔地告白。

  「不要……」

  黑澤靜緊閉雙眼,她揪著他的衣領,阻止自己深陷絕望的地獄。

  她還能再接受他嗎?

  在她傷透了心,遍體鱗傷之後?

  不!

  「我不能原諒你曾經有過的背叛。」她聲淚俱下,情感和理智在體內摧殘著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承受這麼多。

  她眼中的痛楚落入他的眼底,他深深地凝視,黑眸中的痛苦不會比她少。

  「我不會再傷害你,請你相信。」

  她搖著頭,淚如雨下,偎在他的懷裡,所有的抗議更形脆弱。

  「我放了你自由,你為什麼還要回來?我可以忘記你的,只要再給我一些時間,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忘記的!」

  她用力掙脫他,狂亂決裂的模樣讓他震動心驚,一時來不及反應,黑澤靜已跑離庭院。

  「該死!」

  褚毅咒罵一聲,舉步欲跟著追出去,只是一想到她哀傷決裂的表情,褚毅便停住了腳步。

  他目光凝視著她離去的方向,知道自己應該再給她一些時間,來咀嚼消化這些雜亂的情緒。

  他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無論如何,他會用盡一切辦法,勸服她聽進他的真心真意。

  他深吸口氣,轉身離開飯店。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黑澤靜在僕人的協助之下,繫上和服的腰帶。她抬頭挺胸,在穿衣鏡前作最後的審視。

  今天在母親的堅持之下,她無法再穿俐落的褲裝,只能依母親的指示,以正式的和服上場。真是的,和服有什麼好?不僅得要隨時保持抬頭挺胸的坐姿,還動也動不了、跑也跑不快。

  母親大人在一旁嘖嘖稱讚。「哇,我的女兒簡直美翻了,和我當年嫁給你爸時一模一樣呢!」

  「媽,我今天是要相親,不是要出嫁。」

  「快了快了,媽媽對你有十足的信心啊!」

  黑澤靜一點兒都笑不出來,只要去相親,她就必須不斷地做心理建設,忍住自己尖叫抓頭髮的衝動。

  沒錯,要不是賭一口氣要把自己嫁出去,她實在不想再相親了!而且,她也實在無法再忍受那個相親破壞狂一次又一次地打亂她心底的平靜。

  整個穿衣間除了她們之外,還聚集著她的兩位哥哥、嫂嫂以及一堆保全人員。

  今天家裡的氣氛很低迷詭異,家裡的保鑣更是人人重裝配備,從裡到外嚴密戒備,而家裡的防衛在大哥的指示下,已開啟第一級防備。

  「我還是不贊成靜今天去相親。」黑澤徹皺著眉頭,很是憂心。

  黑澤靜無所謂地聳肩。「我當然要相親,今天的對象我很滿意。」

  黑澤拓佇立在落地窗前。「今天的午宴,我和徹陪靜去參加就可以了,其他人一個小時後,搭專機回北海道。」

  屋子裡立刻傳來大大小小的反對聲浪。

  「不行!我是媽媽,我一定要過去。」母親大人首先發難。

  「我不回北海道,我要在你身邊。」楚映言接著說。

  「你說相親結束後要帶我出海海釣的,所以沒必要回北海道。」古綾茵跟著說。

  黑澤拓濃眉一豎,冷聲斥喝。「不相關的人全部都回北海道去!我不要分神多照顧任何一個人!」

  黑澤拓的憂心來自密探的通知。

  「第一地產」的主事者鈴木三郎利用關係,於昨天晚上交保出獄。

  鈴木三郎的個性極端、陰沈,手段狠辣,密探之所以會警告黑澤家,是因為鈴木三郎所有的榮華富貴皆因黑澤家的關係而全數化為烏有,因此預料入獄三年的鈴木必定會計劃更瘋狂的報復行動。

  黑澤拓在接獲消息之後,立刻加強東京兩處宅子以及北海道的保全守備。

  只是他沒料想到,靜會這麼堅持今天中午的相親宴不願取消,而家中的其他女人更是個個充滿好奇,硬是要一起參加今天的相親宴。

  黑澤拓大動肝火。「齊滕管家,立刻準備專機送夫人們和所有小孩回北海道!」

  「是。」齊滕管家領命執行。

  母親哇哇抗議。「我不要!我是媽媽,你要聽我的話!拓,密探只是說說而已,說不定剛出獄的鈴木正忙著享受自由的空氣,才沒空理會我們呢!」

  黑澤拓用力往桌面一拍。「我不願意冒任何風險!」

  這就是小心翼翼、神經兮兮的黑澤拓,只要遇到這種事,他一定會比別人更加費心,務必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守護家人的精神沒人能比!

  所有的抗議全部無效,除了該留下的人以外,其他人皆在黑澤拓的強行壓制下全部返回北海道。

  黑澤拓仰望著天空,陰沈沈的天氣,讓人有種透不過氣來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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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親宴安排在一處高級俱樂部裡,只有會員能夠進入,會選擇這個地方,是為了防止外界無謂的干擾。

  礙於黑澤拓難看緊繃的臉,相親的整個流程快馬加鞭地加速進行著。

  餐後,男女主角依慣例會有單獨相處的時間,兩人來到和風味濃厚的庭院,進行更進一步的接觸。

  「是不是因為天氣不好的關係,所以今天大家的情緒都很緊繃?」男主角柔聲問著。他跟隨在黑澤靜身旁,有禮地保持禮教的距離。

  黑澤靜望向庭院四周的櫻花樹,這裡的吉野櫻開得美極了,粉紅色的花瓣隨風飄落在人造池的水面上。

  她垂下眼廉,褚毅說他們的吉野櫻開花了,是粉紅色的,還是純白的顏色?二十多棵吉野櫻同時綻放在清境深幽的山上,她有信心,那片美景一定勝過眼前的這一切。

  「靜小姐?」

  黑澤靜收回神,有禮地微笑。「抱歉,有些失神。家裡有些狀況,還請您見諒。」

  男主角立刻慇勤地說:「是怎樣的狀況?需要我們的協助嗎?」

  黑澤靜搖頭。「不用了,謝謝您。」

  男主角笑著。「靜小姐看來憂心忡忡的。」

  黑澤靜還是搖頭。「不好意思,家裡有些事,讓我分神了。」

  她是憂心忡忡,甚至覺得有塊大石頭壓在她心底讓她喘不過氣來,愁雲慘霧的心緒更勝灰暗的天空。

  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望向入口處,她在期待,期待一個高大的身影像以往一樣,夾帶著千軍萬馬般的氣勢前來破壞她所有的相親。

  路上是不是塞車了?褚毅並沒有到……

  黑澤靜暗暗地歎了口氣,對自己的矛盾感到沮喪。她氣他的破壞,可當他順她的心沒再來破壞時,她卻又期待能看到他的身影。

  你到底是怎麼了?這麼雜亂的思緒,她該如何理得清?

  黑澤靜沈默無語,不再理會男主角的發言,逕自凝視著櫻花美景,沈浸在自己悲哀的情緒之中。

  突然,一股被注視的感覺油然生起,黑澤靜順著直覺望了過去--

  讓她憂愁的人,正邁著大步朝她走了過來。

  他在笑,灼熱的眼神飢渴地吞噬他思念的身影。

  他走近,摟住黑澤靜的腰,輕柔地將她帶入懷裡。

  熟悉的氣息拂面而來,黑澤靜泛起了笑容。

  「你來晚了。」

  「今天路上有些塞車。」褚毅挑起她的下顎,指腹撫著她柔嫩的臉頰。

  黑澤靜嘟起唇。「我相信有一天,我會因為你的吊兒郎當而嫁給別人。」

  褚毅挑起眉。「你在等我來嗎?我還以為你不希望見到我呢!」

  黑澤靜有些心虛,沒錯,對於這個大壞人,她是不該存有復合的心,甚至應該在他摟抱她時,狠狠地賞給他一巴掌才對!

  只是……她明確地知道自己無法控制。她的笑因他,她的怨也因他,她怕冷的體質甚至只渴望他的懷抱。

  「我以為你不來了。」

  褚毅搖搖頭,黑眸裡盛滿柔情。「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在一旁賞花,順便欣賞你嬌美的模樣,你好美。」

  黑澤靜嬌羞地紅了粉頰。「我想問你,你怎麼每次都找得到我在哪邊相親?這還是私人俱樂部,你是怎麼進來的?」

  褚毅大笑。「為了怕你像鴕鳥般落跑,我只好拿出在FBI時的一身本領,二十四小時盯著你,讓你無處可跑嘍!而且,我有貴人相助,你的兩位嫂嫂挺熱心助人的!」

  黑澤靜嬌嗲地拍打他的肩膀。「你們好可惡,怎麼可以聯合起來對付我?」

  他凝視著她,灼熱的視線讓她幾乎無法順暢呼吸。

  「因為我愛你,我無法忍受失去你。」

  黑澤靜暈紅了雙眼,眨了眨眼,晶瑩的淚泫然欲落。「你真的愛我?保證不再傷害我?」

  「我願以生命做擔保。」俯首,褚毅吻住黑澤靜櫻紅的唇。

  天地間因愛侶的情深意濃而顯得更加繽紛。

  相親男主角只能慌張地杵在一旁,不知所措。

  突然,一個爆炸聲猛然在空氣中炸開。

  褚毅反應神快地推開黑澤靜,躲過了第一記冷槍。「小心!」

  他護住心愛的女人,森冷的黑眸盯著來者。

  鈴木三郎?!

  「嘖嘖嘖,真是了不起啊!」鈴木三郎亮著噁心的笑容,緩步接近,手中的槍枝牢牢地握在手心裡。

  「人人都說黑澤家的靜小姐不喜歡愛情,很難追求,大家一定都沒想到,一個低劣的保鑣竟然能獲得美人的芳心,而且還是我聘用過的保鑣呢!」

  他看向黑澤靜。「靜小姐,聽我的勸,別被他騙了,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可是花了比你大哥三倍高的價錢聘請他來竊取黑澤家『六十三標』的投標價的!」

  褚毅將黑澤靜緊密地保護著。「你的目的是什麼?」

  鈴木三郎刺耳尖笑。「殺人啊!黑澤拓毀了我,我不殺他家幾個人,難消我心頭的恨意!」

  鈴木三郎說完,不再浪費時間,立即舉槍,目標對準黑澤靜。

  同一時間,擋在她身前的褚毅緊抱著她,不讓她有受傷的可能。

  黑澤靜大叫。「不要!」

  她試著推開保護她的高大身軀,只是這一次,她再也無法推開褚毅了,他牢牢地擋在她的前方,她看著他的眼,他的神情冷靜,臉上有著視死如歸的決心。

  「不要……」

  接著,一切宛如慢動作一般,一顆子彈射出,準確地消失在無法閃躲的褚毅體內。

  他渾身一震,承受槍擊的所有力道,高大的身軀抱著黑澤靜倒地。

  「不--」她嘶聲吶喊,淚迸然而出。

  「不要!」絕滅般的恐懼像潮水一樣淹沒了她。

  「褚毅!不要--」

  老天啊,他們才正要重新開始,怎麼可以就這樣結束?

  「不要離開我!」黑澤靜撫著他冰冷的臉頰,抱著他的身體,泣不成聲。「你答應我要帶我回家的……我要看我們的吉野櫻……」

  她撫著他緊閉的眼。「不要離開我!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褚毅緊按著胸口,聲音破碎地說:「走……靜……快走……」

  在生死存亡之際,他依然謹記著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他拉低黑澤靜的身體,用自己的身軀阻擋外界對她的傷害。

  「不要!我不要走……」黑澤靜哭泣得難以自制。

  透過模糊的淚眼,她看到好多人衝進庭院來。

  她看到大哥震怒地大吼。

  她看到家裡的保鑣制伏了鈴木三郎。

  她握著愛人的手,直到它漸漸冰冷。

  失去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終曲

  四月的清境美得像幅畫,有青翠的山巒,也有繽紛的花景。

  「天之海」是清境赫赫有名的超人氣民宿,倚著壯麗的山崖建築而成,這獨特的地形使得「天之海」在清晨以及黃昏的時候,會被籠罩在山嵐中,看起來就彷彿和天上的雲彩結合為一,這是「天之海」的住房率居高不下的主因,有興趣想光臨的房客還需要在半年前預約,才有機會享受這天地相連所帶來的感動。

  不過最大的主因還是「天之海」那位讓所有女人流口水的男老闆--褚毅。

  「你們看,真的超帥的!哇,怎麼有這麼帥的男人啊!」

  和往常一樣,許多女性房客團團圍在牧場的柵欄邊,壯闊的山景已經不能讓她們心動了,她們的目光紛紛落在牧場裡那個奔馳的騎士身上。

  人和馬的完美結合,使得不論是一個跳躍或奔馳的動作、騎士及肩飛揚的中長髮、或是隨著馬匹上下跳躍而晃動的有力肌肉,都讓觀賞的女性觀眾個個半瞇著雙眼,如癡如醉地讚歎著。

  「真的好帥,我愛死他了……」這句讚美的話是每個女房客必用的台詞。

  「哇!那邊那邊,你們快看!」

  所有的女房客立即將視線移向右前方。

  那是另一名騎士,精壯的體格與胯下的高大黑馬亦形成完美的結合,那跳動的每一寸肌肉,在在都是足以讓女人流口水尖叫的。

  他面帶邪魅的淺笑,眼眸炯亮、一頭亂髮隨風飛揚,準確地刺激著現場每個女人敏感的感官神經。

  「哇∼∼好帥啊!」

  「哇,那邊那邊,你們快看!」

  所有的女房客再度將視線移向左前方。

  那又是另一名騎士,同樣有著精壯的體魄,刀刻般的臉孔,讓每個女人為之陶醉。

  只是,和另兩名騎士不同的是,他顯得深沈許多。不愛笑的唇,呈現出一個性感的弧度,他的黑眸犀利,目光掃過之處,就彷彿放出電力,讓人幾乎無力招架。

  「老天!我不行了,我受不了酷哥的魅力∼∼」

  「天啊!天啊!『天之海』是帥哥聚集地嗎?我快不行啦∼∼」

  這三個男人在牧場上盡情奔馳。

  他們的每個動作、每個笑容,甚至是皺個眉頭,都可以讓圍觀的女性觀眾尖叫,並趕緊拿出相機、拍照個不停。

  「拓和徹倒成了偶像明星了。」

  牧場的另一頭,一片的吉野櫻樹下,鋪著一條舒適的餐巾。

  兩位美麗奪魂的女人坐在其中,優雅地品嚐著好茶。

  「綾茵,這倒是個好主意,把他們賣了,我們來當經紀人如何?光靠那幾張臉皮,我們就可以吃香喝辣,無須在商場上逞兇鬥狠了。」

  「大嫂所言甚是,我們的確可以好好地考慮考慮,反正『黑澤集團』已經很穩固了,我們這些女眷應該可以做些不同的事。」

  「沒錯。」

  春天,是清境最美麗的季節。黑澤家一群人全跑來台灣探視嫁到台灣的妹妹黑澤靜。

  這家人的感情,是沒有國界距離的。

  「靜呢?」楚映言問。

  古綾茵撫平薄薄美美的紡紗春裝。「大嫂,看哪邊有一顆球,靜就在那邊啦!」她打趣道。

  沒錯,怕冷的黑澤靜在清境的四月時節,依舊是一件長袖襯衫再加一件鋪棉外套。她怕冷,卻愛極了高山冷寒的植物,所以她對清境的感覺是愛怕交加。

  「靜在那。」古綾茵指著前方。

  遠遠的羊腸小道上倚偎著一對愛侶,褚毅已下馬,正摟著愛妻散步賞花景。

  「冷嗎?褚太太?」褚毅問著懷中的嬌妻,他的愛妻的確是清境奇跡,連上山的旅人穿得都比她來得少。

  「你摟著我所以不會冷。」黑澤靜甜笑著,指腹撫著他的胸口,那裡有一道傷疤,這個傷讓她差點失去了他。

  「還會痛嗎?」

  褚毅搖頭。「不痛了,我復原的速度很快。」

  那天,褚毅中彈之後被緊急送醫,而呆若木雞、面如死灰的她則直握著褚毅的手,不願離開受傷昏迷的他,直到大哥摟著她,強力保證一定會救回他的生命後,她才恢復神智,放聲痛哭。

  褚毅的命是救回來了,也因經歷過這生死存亡的關頭,讓彼此之間的鴻溝得以消失,認真正視兩人未來的關係。

  半個月後,兩人在日本完婚,並回到台灣的清境農場定居。

  「對了,後天爸媽要從美國回來看你。」

  黑澤靜吃驚地大叫。「爸媽要來?!」

  褚毅朗笑,握緊掌心中的小手。「醜媳婦再怎麼樣都要見公婆的。」

  黑澤靜聞言開始憂慮了,她的老公在清境是每個女生垂涎的超級偶像,而她卻成天包在厚重的衣物裡,實在很怕老公的目光會被穿著清涼的辣妹給吸引走……

  「我真的很醜嗎?」

  褚毅訝異地瞪大眼睛,怪裡怪氣地叫著。「不會吧?我怎麼好像聽到了轟動日本社交界的靜小姐失去了信心呢?」

  黑澤靜捶打著丈夫堅硬的胸膛。「你還笑!你好壞!」

  褚毅停住腳步,將妻子緊密地摟在懷裡。他挑起她的下顎,黑眸裡盛載的不再是抑鬱,而是滿滿的深情。「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

  黑澤靜媚眼瞅著他。「真的嗎?」

  「百分之兩百。」俯首,他抵著她的紅唇。「我愛你。」

  黑澤靜踮起腳尖,在他薄薄帶笑的唇印上一個吻。「你盜了我的心,就得負責一輩子。」

  他吻住她揚起的唇。「我會。」

  她伸出手臂,摟住他的頸項。「我愛你。」

  風吹拂著大地,櫻花花瓣隨風起舞,在晴朗的天空下,交織出一幅最讓人賞心悅目的畫面。

  天很藍,雲很白,今天的天氣,很溫暖。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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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15 11:09:01

第六章

  一早的會議持續到黃昏,由黑澤靜主導的「六十三標」投標價總算拍板定案。

  終於,結束了……

  黑澤靜彷彿全身力氣都被抽光似地,無力地趴在會議桌上。

  大哥神清氣爽地喝著茶,這次的投資案他全權交給妹妹負責,自己只以顧問的性質參與會議,所有決策他全部不過問,一切任由妹妹發揮。

  「怎樣?勝算大不大呢?」大哥問,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疲憊的倦態。

  黑澤靜撐開眼廉。「大哥,你一定要現在問我這個問題嗎?階段性任務總算完成,我還沈浸在完成的喜悅中,至於結果,我不太想去想。」

  黑澤拓伸出手臂,大掌揉揉妹妹的頭。其實妹妹的努力他全看在眼裡,以他的經驗來評估,勝算極大。老實說,妹妹有這番成績,他還挺感動、也很驕傲呢!

  「乖,哥哥就是知道你很厲害,所以才放心把這麼大的案子交給你處理。」

  黑澤靜不以為然地翻了個大白眼。「我才不信呢!你和二哥在婚前可都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不管大大小小的案子,全都要求百分之百的勝算,要不是現在都沈浸在嫂嫂的溫柔鄉里,不想浪費時間在工作上,我才不相信你們會將這麼大的案子交給初生之犢的我呢!」

  黑澤拓朗聲大笑。「那是當然的,誰會捨得放著愛妻在家裡,獨自在公司加班拚命?」

  黑澤靜坐直身,捧起茶杯,溫熱的杯子溫暖了她冰冷的掌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大哥,我也想在家裡溫被窩、看電視啊!」

  黑澤拓聳聳肩。「年輕人要多學習,徹跟我都覺得你需要好好的磨練磨練,我跟你二哥太忙了,集團有部分的產業還等著讓你來掌舵呢!」

  黑澤靜趕緊搖頭揮手。「不,我看算了。一件案子就快去掉我半條小命了,還要我接替你們『分內」的事?不不不,小妹才疏學淺,什麼都學不來,你和二哥還是少沈迷在美人鄉里,多多活動比較好!」

  黑澤拓含笑望著死命拒絕差事的妹妹,從小到大,他的弟妹們只能屈服於他長兄如父的淫威之下,敢怒而不敢言,一切得乖乖聽命行事。但有時看看他們掙扎抗議的模樣,感覺倒是挺有趣的。

  「你以為你這樣哇哇叫有用嗎?」

  黑澤靜嘟著嘴,百般的不依。「就算沒用也要喊喊看啊!說不准大哥哪天良心發現了,不就抗議有效了嗎?」

  黑澤拓嗤之以鼻地揮揮手。「怎麼可能!大哥就是為你好,才希望你多多走動,倒是你……」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戲謔的神色已褪盡。「『現階段任務』既然結束了,是不是該整頓一下身旁的保全人員了?」

  黑澤靜唇角的笑容凍結。「大哥的意思是?」

  「先前會加派保全人員在你身旁是因為『六十三標』的關係,如今『六十三標』即將結束,歹徒更沒有進一步的威脅,所以大哥認為可以還給你自由呼吸的空間,撤掉你的貼身保鑣。」

  黑澤靜放下手中的杯子,雙手在桌面上緊緊交握。「大哥,你這項命令很明顯是衝著『謎』而來的,因為我的貼身護衛只增加他一人而已。」

  她望著自己的大哥,叛逆地揚高下顎。「我不懂,為什麼?」

  黑澤拓淺笑。「他只是個職業保鑣,拿錢做事是他的工作,我不希望我的妹妹跟隨的是這種身份的人,把你交付給他,我們不會放心。」

  黑澤靜搖頭。「這個理由我無法接受,我沒有門戶之見,況且他是你們找來的,依你們的行事作風,不會安排一個你們沒摸清楚背景的人在我身邊,所以根本沒有放不放心的問題。」

  黑澤拓重重歎了口氣。「他的背景我們當然清楚,但那指的只是他的身手以及忠誠度的評價。『謎』在保鑣界是廣受注意的高手,所以我們聘請他來,希望你得到最佳的保護。至於其他資料,例如他的個性如何?卸下職務之後,他的生活環境又是如何?我們在聘雇之前不可能做這方面的探究,但現在不同了,以你和他牽扯的程度,光是在工作上有瞭解是不夠的……」

  他擔憂地皺起眉頭。「對於他的私生活你清楚嗎?靜?」

  黑澤靜眨眨眼。大哥的一句話傷害力十足,她的胸口彷彿被挖了一個大洞,所有「謎」營造而成的甜蜜似乎一點一點地開始剝落,她原先的心慌和不安再度浮現,清晰可見。

  她苦苦一笑。「大哥,我不瞭解他,我甚至連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我和你們知道的一樣多,但很多事已經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黑澤拓無奈地搖頭,煩躁的感覺讓他打從娶妻戒菸之後,第一次有了抽菸的衝動。「你遺失了你的心。」

  黑澤靜輕輕一笑。「我不知道大哥說話這麼詩情畫意。」

  黑澤拓聳聳肩。「這是你大嫂的看法,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沒想到速度會這麼快。我派了人調查他的底細,但都還沒有一個結果出來呢!」

  黑澤靜動手收拾桌上的檔案夾。「那就順其自然吧!該讓我知道的事,他不會瞞我。哥,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

  黑澤拓暗歎了口氣,兄妹間緊密且可貴的手足之情讓他再怎麼反對妹妹的情事、再怎麼想把妹妹徹底罵個清醒,最後捨不得的人還是他自己!

  愛情這玩意兒,就像他親親老婆說的:當愛情來時,就像洪水猛獸一樣,誰都擋不了!

  他又歎了第二口氣。「靜,你自己小心。辭退的事,大哥不會再提,不過有什麼委屈,別忘了,家裡是你最大的後盾。」

  黑澤靜莞爾一笑。「大哥說得好像我明天就要出嫁了。」

  「你和『謎』交往,這比你嫁給任何企業家第二或第三代更讓我們操心。」這是黑澤拓的真心話。

  黑澤靜沒有回應,她看著一臉憂心忡忡的大哥,不安的心緒始終盤據在心頭,纏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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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想什麼?」

  黑澤靜茫然的視線,自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的景象中收了回來。

  「什麼?」

  男人的眉微微蹙起。「有心事嗎?」

  黑澤靜凝視著眼前的男人,蒼白的唇緩緩扯開了一個笑。「沒什麼,只是累到發呆。」

  離開公司之後,黑澤靜和「謎」找了間安靜的餐廳共進晚餐。

  然而也許是身體上的疲累,或是大哥方纔的一席話真的讓她很難釋懷,總之,今晚的約會,她始終無法集中精神。

  她的確一臉疲態的蒼白,只是男人知道這不是她失神的理由。

  她的異樣讓他不自覺地感到焦慮,他早已習慣她開朗的笑容,早習慣她純淨無憂的眼眸,更早就習慣她膩在他身旁,對他輕輕柔柔地說著話。

  男人伸出手,攫住黑澤靜的下顎,食指撫著她蒼白的臉頰。

  「到底怎麼了?」

  簡單的一句話硬逼出黑澤靜的淚水,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滾動著。

  「沒什麼……」

  她想躲開,卻發現他的箝制好緊好緊……

  「不許隱瞞。」男人堅持。

  黑澤靜掛著苦澀的笑容。「我大哥說,他很憂心我們的交往,我們並不瞭解你。」

  男人灼熱的視線纏繞著她。「『我們』包括你?」

  「『謎』,我……」

  黑澤靜顯得侷促不安,這樣的問題,其實她並不想討論,這彷彿是一個禁忌,知道太多或者懷疑太多,將讓這段剛萌芽的愛情突生變故。

  「我真實的姓名是褚毅。」他流利地用中文介紹自己,這是他們認識之後,他第一次用中文和她對談。

  黑澤靜眨眨眼,很驚訝,她知道「謎」不是日本人,但從沒料到他還會說中文。

  「『謎』……」她茫然地說,一時之間還改不了口。

  「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靜。」

  黑澤靜扯著笑,原本憂鬱的瞳眸漸漸回復閃耀的光芒。「毅,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我是美裔華人,父母由台灣移民到美國,為了不忘本,父親規定,家人對談時只能說中文。」

  黑澤靜瞪大了雙眼。「哇,家父和家母也有同樣的堅持。」

  「沒錯。」男人回答。提及家人,他一向冷峻的臉孔似乎也變得溫和許多。「不過你的中文說得比我好,沒有一丁點兒洋涇邦的腔調。」

  黑澤靜手心支著下顎,甜美的笑容洋溢在臉上。「我母親就是受不了兩個哥哥怪腔怪調的中文,所以打從我一出世,她就嚴格命令所有和我說話的人都要說中文,包括我的保母也是中國人。但,這可慘了我爸爸,他一句中文都不會說,又不想惹媽媽不開心,只好跟著我『咕嘰咕嘰』地說個不停。」

  「你的家庭聽起來很熱鬧。」

  黑澤靜笑得更加開心。「不誇張,真的是很熱鬧,尤其是以前當二哥也住在東京主屋、而我還沒去英國時,那時候才真正叫吵翻天呢!家裡的長輩被我們吵得只好遷離主屋躲回北海道,以求耳根清淨……」

  她述說著東京主屋過去與現在的情況。「前一段時間,主屋曾安靜過一陣子,但現在我已經搬回去了,再加上二哥無聊時也會回主屋找人鬥鬥嘴……他太怪了,愛跟家人耍嘴皮子,非得找人吵個一、兩句他才會覺得通體舒暢!所以說,東京主屋要再回復之前的寧靜,我想真的有點困難。」

  兩人閒聊著,通常都是黑澤靜在說話,她柔柔的嗓音述說著自己生活週遭的一切,包括難忘的兒時回憶,包括一些瑣碎的生活記事,男人只是聽,沒再主動說明自己讓人好奇的來歷。不過黑澤靜並不在乎,她知道男人已經跨了很大一步,他至少告訴自己他真實的姓名、他從何處來,她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所以,有這些「新」的資訊,她認為已足夠。

  晚餐結束。

  「謎」結完帳之後,兩人相擁著彼此,走在車水馬龍的東京街頭。他們閒聊著,通常還是黑澤靜一個人在說話,男人話不多,回應的字句也少得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只是,男人有很豐富的肢體語言,嬌寵時,他會輕輕地揉揉她的頭髮;贊同時,他會揚起嘴角淺淺一笑;安慰時,他會緊緊握住大掌內纖細的小手……

  他們緊擁著彼此,在這櫻花盛開、微寒的夜裡,黑澤靜不再感到寒冷,一絲一絲溫暖的感動,透過他的大手、他的擁抱,熱呼呼地傳進她的體內。

  她抬起頭,溫柔一笑。「我感覺很幸福。」

  男人揚起嘴角。「只是散步,就可以讓你覺得很幸福?」

  黑澤靜點點頭,額頭磨蹭著他精壯的手臂。「這些就夠了,我的人生當中可沒這麼自由自在散步過呢!」

  男人挑起眉。「怎麼說?」

  她笑。「至少身旁少了一群礙眼的黑衣人啊!」

  男人指指自己一身的黑。「這裡還有一個黑衣人。」

  黑澤靜搖搖頭。「你不同,你不只是我的保護者,還是我的……」

  然後,她看到他黑眸中跳躍的灼熱火焰,她明白那是男人的情慾之火,在他一次又一次佔有她的夜裡,這樣的炙熱曾讓她無法控制。

  黑澤靜震懾地凝視著,接下來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然後呢?」男人問。

  「什麼然後?」

  男人撫著她細緻的臉頰。「你的話只說了一半。」

  滾燙的臊紅街上她白皙的臉,她抵著男人寬闊的胸膛,直覺反應想跳開男人的懷抱。「你真沒禮貌,明明知道我的意思,還要問人家……」

  男人大笑,低沈的笑聲很迷人、很性感。

  「說說看。」

  黑澤靜抵死不從,這麼丟人的示愛,她才不要,好歹她要保持女性基本的矜持。

  她嬌羞地掙扎。「我不要說……」

  可是她的動作顯然是個錯誤,她跳離到人行道邊,離車水馬龍的街道只餘不到一尺的距離,一輛黑色廂型車此時加快馬力,快速地朝黑澤靜而來,尖銳的輪胎磨擦聲引起兩人的注意,黑澤靜因強力的遠光燈而瞇起雙眼,她知道來車不善,但因視線不良讓她彷彿腳底生了根,無法躲避。

  男人在此刻有了動作,在最關鍵的一秒,他衝向前抱住了黑澤靜,兩人伏地一個翻轉,閃過來者的襲擊。

  黑色廂型車沒再戀戰,它加快車速,疾駛而去。

  男人望著離去的車子,深邃的黑眸更加的森冷。

  他知道這只是一個警告,否則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除此之外,他更明白警告的目的為何。

  離僱主所要求的三天期限,只剩明天最後一天了。

  這個警告旨在告訴他,僱主另外派遣的人,將採取更直接且具威脅性的方式達到他們所要的目的。

  男人不自覺地擁緊懷裡嬌小的身子。

  「怎麼回事?他們是誰?」黑澤靜問,顫抖的身軀有止不住的恐懼。

  男人搖頭,望向遠方的目光,有讓人心懼的殺戮氣息。

  黑澤靜遇襲事件,引發嚴重的連鎖效應。

  二哥黑澤徹除了加強自家的防衛系統之外,立刻趕回主屋。

  黑澤拓請來了一支醫療團隊,看顧妹妹的傷勢,同時間,也將主屋的保全措施提升至最高層次。

  齊滕管家嚴肅地換下終年款式不變的和服,改換上輕便的功夫裝,他很生氣,靜小姐是全家人呵護在手中的寶貝,若是誰這麼大膽地傷了靜小姐,他就跟誰拚命!

  此事又傳回了北海道,黑澤家的長輩已「組團」,正搭乘自家的私人飛機趕來東京途中。

  一夕之間,黑澤家的東京主屋迅速地進入備戰狀態,第一級的防護,要求做到滴水不漏的境界。

  「喝個茶壓壓驚,媽媽一個小時後就到了。」黑澤徹拿著茶杯,服侍寶貝妹妹喝茶壓驚。

  二哥黑澤徹一向比較擅長表達情感,不像大哥,只是陰沈得像座山,杵在一旁生悶氣。

  不過兩兄弟一冷一熱的愛護方式,都讓她承受不了!

  黑澤靜苦著一張臉,指指自己被包成肉粽的膝蓋。「只是一點摔傷,有必要裹成這麼大一包嗎?」

  大哥黑澤拓濃眉一豎。「我還在懊惱醫生怎麼不幫你打破傷風針,你還在那邊嫌太大包?!你不知道小傷口要是沒處理好,是會引起蜂窩性組織炎的嗎?一旦發炎,你的小命就玩完啦!」

  黑澤靜畏懼地縮縮肩膀,哭喪著臉,淚珠子在眼眶裡滾啊滾的。「我又不是故意受傷……」她委屈極了。

  二哥黑澤徹將寶貝妹妹擁進懷裡,安慰地拍拍妹妹的背。「乖,別難過,大哥是擔心你,才會變成大嗓門;沒關係,二哥一定幫你捉到那些壞人,然後將他們粉身碎骨好不好?敢傷到我們黑澤家的寶貝,我看他們是不想活啦!」

  大哥黑澤拓吩咐身旁的齊滕管家。「立刻加強靜小姐身旁的守護。」

  「是!」

  「徹,我要知道是誰傷了靜。」

  「大哥,沒問題,我立刻查!」

  黑澤靜環視兩個義憤填膺的哥哥和一屋子憤慨的人,忍不住捂著臉,苦惱極了。嗚,這一切太誇張、太誇張了……

  比起那輕微的摔傷,家人劇烈的反應,更讓她覺得無力消受。

  黑澤靜突然抬起頭環視著房間,搜尋熟悉的身影。

  在房間的角落,她看到了他面對落地窗站著,僵硬的背影,散發著讓人無法接近的疏離感。

  黑澤靜垂下眼廉,掩住了眸中的憂心。

  一室的熱鬧已褪去,北海道的父母和其他長輩趕到東京主屋時,已近凌晨,在安撫擁抱過女兒後,才在大兒子的阻撓下,留給受傷的女兒一個寧靜的空間。

  男人直挺挺地佇立在床邊,俯視著熟睡的女人,這一夜的混亂似乎讓她無法安心入睡,秀氣的眉頭總是不自覺地緊鎖著不放。

  男人目光深沈濃郁,交雜在其中的難解心思,有憤慨、更有掙扎。

  他知道「第一地產」為了自身的利益,將會使出非常手段,甚至可能會聘請職業殺手來完成此次的任務,而且不惜傷害無辜者的生命。

  黑澤家的第一級防護在冷酷的殺手眼中,並沒有達到完全的滴水不漏,黑澤靜的生命仍是岌岌可危。

  她曾說過「六十三標」是她的性命,但為了保護這項投資案,有必要以她的生命做為賭注嗎?那只不過是一堆數字罷了!

  他無法再細想,此刻,他只有一個清楚的想法--保護黑澤靜,她是他的責任,其餘的,一概不重要。

  混亂的夢境驚醒了黑澤靜,她睜開眼,半坐起身,揪著胸前的絲被,恐懼地喘著氣。

  她下意識地尋求保護,卻發現偌大的房間裡只有她一人,不再是只要她張開眼睛,就能夠看到他高大的身影。

  黑澤靜皺著眉,披上晨褸,走下床。

  這才發現,和她房間相連的個人書房裡透出黃澄澄的微弱燈光,黑澤靜疑惑地皺起眉頭,無聲無息的接近,長毛地毯消減了她的腳步聲。

  書房門半掩著,透過橙黃的燈光,她聽到一個她永遠無法接受、無法原諒,更讓她墜入無底深淵的殘酷事實。

  她此生最愛的男人,正翻閱著她盡心努力完成,標注著「最高機密」、「六十三標」的卷宗,並將內容以及投標金額發送出去……

  「這就是黑澤集團『六十三標』投標價的金額,我的任務完成。」

  褚毅掛上電話,只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清楚的告訴門口的黑澤靜這個不堪的事實--他背叛了她,同時也出賣了她對他的信任。

  黑澤靜走進書房,悲傷的淚水再也無法克制地靜靜滑下臉龐。

  褚毅發現了她的存在,停住手邊的動作。

  「為什麼?為什麼背叛的人是你?」她問,哽咽地發出指控。

  他無語。

  她握緊雙拳,過度的悲傷讓她顯得搖搖欲墜。「為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你說過你不會傷害我的,我是這麼信任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六十三標』是我最在乎的事,你不會不知道……」

  「這是我的工作。」褚毅聲音低沈地回答。

  「你的工作?」黑澤靜沙啞地重複。

  她抬起手臂,拂去臉頰上奔竄的淚水。「所以你接近我的目的,自始至終都是因為那份『最高機密』?」

  「沒錯。」他沙啞地承認。

  黑澤靜無力地摀住嘴,哭泣得無法自制。「既然只是欺騙,那有必要讓我愛上你嗎?有必要讓我以為我是你最珍視的寶貝嗎?你大可一刀殺了我,拿走機密檔案,根本不用這麼大費周章……讓我愛上你……」

  「這是個手段。」褚毅回答,他煩躁地起身,欲接近黑澤靜。

  「別過來!」黑澤靜大吼。

  褚毅停住腳步,黑澤靜臉上決絕的表情讓他感覺到窒息般的恐懼。「聽我說,我只有完成這個任務,你的安全才有保障!」

  「安全?安全有用嗎?」黑澤靜搖頭,聲淚俱下地悲泣控訴。「我寧願一刀被刺死,也不要這些難堪的背叛,這些讓我痛不欲生的出賣行為!」

  她虛軟地癱坐在地,掩面失聲痛哭。

  她該怎麼辦?她對他有愛、有情、有怨,更有遭到背叛利用的憤怒和千真萬確的恨意!

  老天啊,她該怎麼辦?她以為一切都美好的愛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只要你安全,其他的我並不在乎。」褚毅握緊雙拳,黑眸裡除了恐懼和慌亂,再也看不到一絲他慣有的冷靜。

  她冷冷一笑。「我的安全有這麼重要?這只是你的工作不是嗎?褚毅,你知不知道,你不在乎的忠誠和信任,卻是我最在乎的!」

  他後悔了,他後悔不該如此魯莽,選擇以這個方式處理「六十三標」的事,他可以更和緩、可以做到讓她不會察覺!

  褚毅目光一暗,他不想看到這個對他只有恨意、疏遠的黑澤靜,這讓他有種預感,好像他即將失去她……

  「你說過你愛我。」他灼熱的眸子鎖住她,嗓音因不確定和恐懼而顯得低嗄。

  黑澤靜悲憤的怒火快速竄升,她瞪著眼前這個讓她愛得毫無保留、更恨之入骨的男人。「到現在你還敢這麼說?!」

  她痛哭失聲。「但是你利用了我!你讓我覺得我的愛情很廉價,像是一場交易……」

  她別開臉,垂下眼廉,遮住滿滿的淒涼,悲傷的淚水依然在她蒼白的臉龐奔流著。「既然你的目的已達成,我愛你或是恨你,不管是什麼,對你而言根本不重要。」

  黑澤靜憤怒的揮去頰上的淚雨。「我好後悔愛上你,你知不知道?」

  「我不允許!」褚毅衝向前,攫住她脆弱的身子。「你說過你愛我,就不能反悔!」她絕滅的態度令他恐懼,他不要這樣的黑澤靜,他渴望她像之前一般,對他撒嬌,對他溫柔的笑……

  「我後悔,我好後悔愛上你!」黑澤靜怒吼的同時,拚命的掙扎。「放開我!你愛的人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這只是你卑鄙的手段,只是你欺騙我的手段,天啊,你怎麼可以背叛我……」

  「黑澤靜,既然愛上我,我不允許你後悔。」褚毅皺著眉頭,抓住黑澤靜猛烈顫抖的身子。

  她淚眼瞅著他,渾身止不住的哆嗦,悲慟到無法喘氣。「你好殘忍,你根本不需要我愛你,你說這只是你的工作、你的手段,你利用了我,褚毅,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褚毅抓住她掩面的手腕,心急解釋。「靜,聽我說,這的確是我的工作,但是我必須這麼做,只要是為了你的安全,就算犧牲全世界所有人,我都不在乎!」

  「我聽不懂你的解釋……」黑澤靜泣不成聲,無力的拳頭捶打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放開我,既然你的目的達成了,你走……」

  她無力地推著他,褚毅試圖安撫,在這一刻,只有兩人的空間起了變化,書房的安全玻璃窗突然被外力擊破。

  褚毅目光一凜,暴戾的殺氣充斥眼底。他知道來者何人,「第一地產」不信任他的口頭報告,所以直接派遣殺手前來盜取卷宗。

  三名持槍黑衣人隨即破窗而入,褚毅快速地用著自己的身體掩護懷中的女人。

  一名黑衣人開槍射擊,男人環抱著女人躲過槍林彈雨,另一名黑衣人舉槍,兩人受困於牆角,無處閃躲。

  子彈射擊。

  黑澤靜下意識地推開男人,衝向前,她閉上眼,等著結束所有的一切。

  褚毅嘶吼的狂哮:「不!」

  當冰冷的彈頭劃過她的太陽穴,撕裂了皮肉,紅色的血液迸射而出,鮮紅的血染紅了她的眼、她的世界。

  她沒有感覺到疼痛,有的,只有解放後的自由。

  她看著褚毅的臉龐愈漸模糊。

  「我後悔愛上你。」

  她笑,結束這一切。

第七章

  黑澤靜睜開雙眼,迷濛的焦距漸漸清楚,她看到天花板上懸吊著鈴蘭花造型的水晶燈,深吸口氣,認出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這裡是北海道的札幌,黑澤家主宅。

  她撫著抽痛的太陽穴試圖坐起身,隨侍在旁的護士在發現她的動作後,立刻上前協助,先挪好鬆軟的大枕,再扶著靜小姐輕輕坐臥,讓靜小姐有個最舒適的臥

  「謝謝。」黑澤靜道謝。

  護士綻開一個溫柔的淺笑。「別客氣,靜小姐今天感覺如何?」

  黑澤靜望著護士柔美的笑容,想扯開嘴角笑,卻發現自己彷彿失去了微笑的能力,她垂下眼廉,搖搖頭。

  「那如果有需要協助的地方,請告訴我。」

  護士坐回床尾的座位。

  黑澤靜將視線投向落地窗外的皚皚白雪,北海道的三月還是能見到白雪紛飛,只是室內熱烘烘的暖氣,使人根本無法感受到室外那種刺骨的凜冽氣息。

  她有多久沒看到白雪了?

  在台灣,如果要看到遍地的白雪,非得等到強烈寒流來襲,然後把握機會直奔合歡山才能看得見。

  只是這個機會實在太可遇而不可求了,就算合歡山真的下雪,但一想到那參與盛會的擁擠人潮,她賞雪的雅興立刻消失無蹤。

  雪,的確是很迷人的東西,那白淨冰冷的觸感,就算是她這種極度怕冷的人,也會想在白白的雪地上狠狠地滾個幾圈呢!

  不過話說回來,她還真是很怕冷,清境就像其他山區一樣,就算是炎熱的夏季,早晚的低溫還是凍得讓她想要尖叫。這時,她最愛以冰涼的手掌去冰別人的脖子,然後看到那人驚訝難以承受的表情,她會感到很開心!

  仔細想想,在清境的三年,她的衣櫃裡好像沒有一件純夏季的衣物,最薄的衣服就是襯衫或長袖薄線衫了,春雪總愛說她是清境奇跡,住在清境的人沒有一個像她這麼怕冷的,她是唯一的異數……

  「靜小姐……」護士突然心急地站在床邊。

  「什麼事?」黑澤靜一臉困惑。

  「你的臉……」護士顫抖地指著她。

  黑澤靜伸出手,往臉頰上一抹,冰冷潮濕的水氣讓她大吃一驚!

  她瞪著自己潮濕的掌心。她……流淚了?

  在讚歎白雪的美麗時,她竟然可以感動到流下眼淚?

  黑澤靜扯開嘴角,苦澀一笑,她從沒想過自己竟是如此的詩情畫意。

  但,真是因為讚歎白雪的美麗嗎?還是……感傷自己在清境時的那段回憶?

  一隻拿著乾淨手帕的精壯手臂此時伸向她。

  黑澤靜抬起頭,迎視來者。

  「哥……」

  「擦乾,別再哭了。」黑澤徹臉上掛著憂心忡忡的表情凝視著她。

  黑澤靜無辜地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哭,我根本沒去想任何不開心的事。」

  黑澤徹歎了口氣,妹妹的無助讓他同樣手足無措。

  三年前的那一夜,靜的書房內引起的騷動驚動了大哥以及家中的保鑣,等大家趕到書房時,除了一堆彈痕和地上的血漬外,靜已消失不見了,這差點讓全家人抓狂!

  他們立刻派人追蹤妹妹的行蹤,並且調查到底是誰膽敢上門挑釁?探子在隔天中午回報說靜受傷了,好在傷勢不重,已讓「謎」帶離開東京去療傷了,而下手的人是「第一地產」派來的。

  他們當然可以在當下立刻找回妹妹,但「第一地產」因謀害事件曝光,索性派出殺手對黑澤家採取更加激進的復仇手段。為了保護其他家人,大哥於是下令暫時不接回靜,先以家裡的婦孺與北海道的長輩為重。

  等事情落幕後,探子再度回報,表示「謎」透過關係,偽造靜的身份,準備離開日本前往台灣。

  這一別,就是三年。當初因為安全的考量,所以才讓靜留在「謎」身邊,沒想到到頭來,這樣的決策竟會讓靜傷得這麼深……

  黑澤徹很自責,也很感傷。「好,我會請醫生過來仔細檢查你的眼睛,為什麼動不動就流眼淚,是不是傷到淚腺了?」

  黑澤靜沈默不語。

  車禍清醒後,大哥和二哥接到消息,在當天晚上以專機趕到台灣,並且帶著一支醫療團隊,小心翼翼地將她送回北海道主宅。

  從清醒到離開台灣的那八個小時,她獨自一個人待在病房內,陪伴她的只有護士的定時問候和檢查。她覺得好寂寞,這塊土地上沒有任何她熟識的人,只除了那個夜夜在惡夢中折磨她的黑色身影……

  直到家人抵達後,她才放鬆緊繃的情緒,痛快地哭了一場。

  她是回來了,但心似乎還遺留在那個遙遠的小島上,所以她會動不動就流淚,但卻詭異的不知道感傷的主因,彷彿一切喜怒哀樂的情緒全消失了……

  一個正常的人突然變成不會笑、只會莫名其妙哭泣的木頭娃娃,這樣的情況著實嚇壞了她自己和她的家人。

  黑澤靜將視線挪向窗外的皚皚白雪,秀氣的眉悄悄地蹙攏。「二哥,春天不是到了嗎?怎麼雪還是下個不停?」

  黑澤徹撥撥妹妹垂頰的長髮,靜的臉龐毫無血色,彷彿窗外白雪一般蒼白。「今年的冬天比較長。」

  「不過雪要是再繼續下,北海道的櫻花是不可能會開的。我記得,台灣清境農場山上的櫻花現在開得正漂亮呢……」她輕輕地說,視線投向遙遠的彼處,似乎看到了清境的夕陽,和滿天飛舞的吉野櫻。

  「你沒忘記失去記憶後的生活?」黑澤徹有些驚訝,他原以為妹妹恢復記憶後,先前在台灣所發生的事就會被遺忘。

  黑澤靜搖頭。「不,我全記得。」

  黑澤徹的表情更加擔憂了。「全記得?」

  「沒錯,全記得。」

  她清楚地記得清境的四季、清境的日昇月落、清境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朋友、她費心參與建造的民宿,和那群可愛的寵物……

  還有,那道她永遠無法遺忘的黑暗身影。

  她應該恨他的,畢竟,她被他傷得如此深,但她卻發現自己的心因他而牽繫著台灣所有的一切。感覺冷時,她總會想起他溫暖的大手,晚上無法入睡時,她甚至會渴望他厚實的胸膛……

  三年來的回憶太深刻了,她好怨,為什麼之前的槍傷可以取走她的回憶,這場車禍卻沒有任何影響?

  黑澤靜握緊雙拳,纖弱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著。

  黑澤徹歎了口氣。「其實,我倒希望你全部都不記得了。」

  黑澤靜無語,凝視遠處的雙眸,深刻而哀傷。

  其實,她也好希望自己能遺忘掉所有和他有關的回憶,那麼,她的心就不會再揪痛,就不會總是不住地感到哀傷……

  在醫療團隊細心的照顧下,回到北海道的半個月後,黑澤靜因車禍造成的傷勢已全部康復。

  這段時間,家人皆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彷彿她是易碎的瓷娃娃似的。連一向工作忙碌的黑澤家兩兄弟,只要有機會,也一定會回到北海道的主宅探視妹妹。

  兩兄弟的妻小更是暫離東京搬回北海道主宅,所有人都希望能藉由親情的強大力量,讓黑澤靜盡快重拾昔日的歡笑。

  雪總算是停了,暖暖的日照喚醒枝頭上的花苞,初綻的櫻花有別於盛開時或花瓣紛飛的風情。

  黑澤靜攏緊身上的披肩,仰頭凝視。

  「會冷嗎?要不要請人拿件外套給你?」大嫂楚映言柔聲問著。難得的好天氣,她特別拉著靜來到庭院喝茶賞花。

  黑澤家位於北海道的主宅是由六棟獨戶的日式建築相連而成,佔地廣大,並擁有偌大的和風造景庭院。

  黑澤靜收回神。「不會的,謝謝大嫂。」

  楚映言漾著笑,替黑澤靜已冷掉的茶水更換新茶。「茶冷了就不好喝了,你試試,這是台灣今年的春茶,你二嫂的家人特別寄過來的。」

  黑澤靜凝視著黃澄澄的茶水,捧起茶杯,溫熱的杯子熨著冰涼的手心,但這股暖意似乎只在指間滾動,根本無法傳達至體內,她還是感覺手腳冰冷。

  「怎麼了?」

  黑澤靜苦笑。「我的手好冷。」

  楚映言歎了口氣,將靜手中的杯子拿開,拉過她的雙手,將之包在自己溫暖的手心之中。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後,靜的手依舊冰涼。

  「我們進屋好嗎?」楚映言擰起眉頭。

  「謝謝大嫂。」黑澤靜搖頭,抽回手,拉攏自己身上的披肩,緊密地包住自己。「這種冷並不是感官上的冷,我只是覺得茫茫然的,思緒像是中斷一樣,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樣的感覺讓我覺得很慌。」

  楚映言細細審視著靜,從靜蒼白的臉龐上,她彷彿看見了跌到谷底般的絕望與悲傷。

  當年會讓靜留在台灣是因為全家人都認為和褚毅的愛情是靜的一切。褚毅的確利用靜在先,話雖如此,但根據探於的回報,在台灣的這三年,靜和褚毅兩人深情恩愛,褚毅對她更是呵護備至,這樣美好的情況當然促使家人更放心地讓靜留在台灣和褚毅一起生活。

  只是,現在靜恢復記憶了,她記起從前的怨恨,並將這些怨恨牢牢地掛在心裡。

  她想不通,這三年來刻骨銘心的愛情難道就不能彌補過去曾經有過的錯誤嗎?

  如果說知道這些真相後,靜能夠更舒坦快樂也就罷了,但事實並非如此,任誰都看得出來,靜並不好過,她變得萎靡而且寂寞。

  楚映言深吸口氣。「靜,我想讓你知道一些事。」

  黑澤靜無語,凝視遠處的雙眼黯然無光。

  楚映言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題是個禁忌,是個自從靜回到日本之後,就沒人去觸碰、面對的禁忌。只是,事情如果不說清楚,有一天等靜自己知道了,她將會更加痛苦……

  「你的兄長們有多大的能力,我想你一定比我清楚。」她細細地看著靜的神情,一顆心緊緊地繃著。

  「其實,四年前在你被帶離主屋後,拓和徹就已經掌控住你和他的行蹤。至於為什麼會讓他帶你離開,就像當年你大哥讓我離開的理由一樣--在敵手的迫害未結束之前,這不外乎是個保護你安全的方式。後來,你大哥處理完『第一地產』的事之後,要徹去台灣接你回日本時,我們才知道你失去了所有從前的記憶。徹認為那時褚毅的相伴和細心呵護,對你而言會是最適宜的選擇,所以他說服拓,將你留在台灣,而我們則在一旁觀察。」

  黑澤靜的目光沒有任何變化,彷彿帶著一副「平靜」的面具,沒人看得出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你出車禍的事,我們當然也知道,但在出發前往台灣之前,褚毅來了通電話,告訴拓你在醫院,並且……恢復了記憶。」

  黑澤靜「平靜」的面具破裂了。「他……打電話給大哥?」所以,讓她寂寞孤獨了八個小時,是不是因為他已經選擇將她還給她的家人?

  一串淚水由她黯然的眸心中滑下臉頰。

  楚映言再深吸口氣繼續道:「我要告訴你的是後來的情形。拓及徹將褚毅帶回日本並送交警方,同時正式對他提出綁架以及預謀殺害等多項控訴。你知道綁架和預謀殺人罪在日本會有多嚴重的刑責,再加上以黑澤家的勢力,要判處褚毅死刑,對黑澤家的律師團而言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

  「重點是,褚毅在警政廳戒護看守所裡已經放棄所有的上訴和為自己辯護的權利,他同意接受司法最終的判決。」

  楚映言再深吸口氣,交握的手掌微微顫動。「靜,拓和徹正在氣頭上,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他們急欲幫你討回公道,所以這代表褚毅最終的下場就是--唯一的死刑。」

  沈默,只聽到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黑澤靜雙臂環抱著自己顫抖脆弱的身軀,閉上雙眼,奔洩的淚水始終無法停止。

  當天深夜,黑澤拓由東京回到北海道的主宅,迎接他的是一臉哀愁的妻子。

  「我將對褚毅提出控訴的事告訴了靜,結果靜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不吃不喝。拓,我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聽了妻子自責的話語之後,黑澤拓輕撫著愛妻的背脊。「沒事的,我來處理。」

  黑澤拓摟著妻子,來到妹妹的房門口時,看見門口安靜地聚集著一群人,他們臉上都充滿焦慮,衝動的黑澤徹要不是因為父親以及妻子古綾茵的阻擋,早就大腳一踹,破門而入了。

  黑澤拓拍拍弟弟的肩膀,徹繃得緊緊的高大身軀顯示出他的慌張。

  母親含著淚水沖到大兒子面前,心急地拉著黑澤拓的手臂。「拓,靜已經一整天不吃下喝了,她的身體才剛剛康復,不能受這樣的折騰啊!」

  黑澤拓安慰自己的母親。「沒事,我來處理。」

  黑澤靜是黑澤家所有人捧在手心上的至寶,她的一點點不適都足以令每個人失去冷靜。

  「不哭、不哭了,拓會處理,你別擔心。」父親摟抱著哭泣的愛妻退到一旁。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黑澤拓身上,因為靜從小最聽大哥的話,既然現在他回來了,那麼一切肯定會沒事的。

  黑澤拓敲門。「靜,開門。」

  沈寂了一會兒後,黑澤靜悄悄地打開房門,一群憂心的家人立刻趨步向前。

  「靜……」

  「黑澤靜!你想嚇死我們啊?」黑澤徹憂心地咆哮。

  黑澤靜舉起手阻擋家人蜂擁而來的關切。「等等,我有事想和大哥單獨談談。」

  「靜……」關心的家人全停住腳步。

  黑澤拓審視著妹妹憔悴脆弱的模樣,他才離開北海道不到三天,怎麼感覺妹妹又更加清瘦了?

  女兒搖晃欲墜的模樣,讓身為母親的她心疼極了,她捂著口鼻,哇哇地哭倒在丈夫的懷中。

  「你們先回客廳。」

  黑澤拓下達命令後便和妹妹一同走進房間,房門隨即關上,隔絕外界所有的聲響。

  兩兄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不等妹妹開口,哥哥即忍不地住輕聲斥責。

  「靜,你跟哥哥們一樣擁有黑澤家堅強的戰鬥力,你可以和我們一樣,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將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黑澤拓停頓,懊惱地歎了口氣。「只是,為什麼呢?遇到感情的事,為什麼會變得這麼不堅強呢?」

  黑澤靜眨眨眼,沒去正視哥哥的問題。

  她拉緊身上的披肩,哽聲提出她的請求。「哥,可不可以撤銷對他的控訴?」

  黑澤拓怒氣進發,二話不說地立即拍桌反對。「不可能!沒把他告到死,他還以為我黑澤家的人好欺負!我們曾經警告過他,膽敢傷害你,他就必須付出加倍的代價!」

  黑澤靜低垂著頭,烏黑的長髮輕覆在她脆弱的臉頰上。「我下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我不想再見到他,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他的事……」

  黑澤拓贊同妹妹的看法。「這點完全沒問題,我們家派出的律師團絕對可以做到不用你出庭作證就可以定了他的罪!」

  黑澤靜側身,視線投向戶外,不發一語。

  黑澤拓凝視著自己的妹妹,她將自己牢牢地包裹在披肩裡,黑色的長髮披散至腰際,眉宇之間不再有任何的朝氣,連一向耀眼清澈的眸光也已消逝。比起三年前活潑無憂的她,現在的黑澤靜彷彿僅是一具軀殼。

  「我們該怎麼做,才能找回三年前那快樂自信的黑澤靜呢?」黑澤拓痛心疾首地問。

  黑澤靜回頭,迎視大哥的問題,扯著苦笑,眸心之中多了分懇求。「饒過他,我才會放過我自己。」

  黑澤拓閉上雙眼,妹妹的懇求他實在不願答應。

  「你真的打算饒過他?他背叛了你,你不需要替他求情。」黑澤拓勸阻。

  黑澤靜緩緩地搖頭。「我不是替他求情,我只是想好好地振作起來,他的死或他的道歉都無法彌補我所受到的傷害。」

  「這是你想要的?」

  「是的。」

  也罷,如果饒過褚毅真能救回黑澤靜,那麼,這筆交易值得。

  「好,我放過褚毅,不過,你最好想清楚這種做法是多麼的糊塗。」

  黑澤拓起身,氣憤地離開。

  偌大的寢室,只剩下黑澤靜孤獨沈重的歎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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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後,黑澤靜選擇回到東京,並回到黑澤集團總部原先的工作職位。

  家人雖百般的勸阻,但一想到忙碌的工作也許能喚回靜所失去的活力,也只好不捨地同意了。

  對於自己的外表,黑澤靜做了一些變化。首先,她剪去及腰的長髮。齊耳的俏麗短髮,襯托得她的鵝蛋小臉更顯精緻,柔美的眸子雖依然余有哀傷,但自信耀眼的感覺,讓所有人皆目光一亮。

  黑澤靜將白色的小跑車順暢地開進集團總部的大門,她拿了公事包,將頭頂的太陽眼鏡放置於鼻樑上,然後跨出車外。

  「靜小姐。」由另一輛廂型車下車的四名貼身保護者已經恭敬地立在車旁等候,只是這次的貼身護衛已改由家中聘任多年的保鑣擔此重任。

  保鑣接過黑澤靜的公事包,一群人隨即往總部的入口魚貫而入。

  突然,一股異樣的感覺由心底油然而生,黑澤靜停住腳步。

  她順著感覺的方向望去,竟發現總部的對街佇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這個身影,她一輩子都不會遺忘……

  褚毅。

  黑澤靜瞇起雙眼,感覺有些目眩,所有的思緒在此時全糾纏在一起。三年前的癡情迷戀、三年前的無情背叛;這三年來的相處和恩愛情深……她的愛情、她的怨恨、她的憤怒、她的悲傷,全在此時完全發酵,合成一股最直接的情緒--無助。

  身旁的保鑣同樣發現了褚毅,他們圍擋在黑澤靜的四周,蓄勢待發。「靜小姐,我們這就過去處理,您先和其他小組人員上樓會比較安全。」

  黑澤靜搖搖頭,她知道,如果褚毅硬要和她有任何接觸或者意圖傷害她,那麼,就算她身旁有再多的保鑣都不能阻撓他的行動。

  「不用了,我過去和他說幾句話。」

  保鑣立即反對。「靜小姐,這太危險了,大少爺不會贊成的!」

  「大哥方面,我自己會解釋。」

  黑澤靜不顧保鑣們的反對,直直往褚毅的方向走去。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邁進,一步一步地接近他。他就站在她面前,只要伸出手她就能像這三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倚偎在他安全感十足的懷抱裡,那兒很溫暖、很踏實,她不會感到寒冷,她會重拾昔日的歡笑……

  只是,她無法忘懷那一夜他無情的背叛、他接近她的最終目的,和她白白付出的真情。

  黑澤靜在褚毅面前停住腳步。

  他一貫的面無表情,剛勁的面孔因為消瘦而顯得更加森冷。

  現在的他是三年前那個背叛她的褚毅,還是這三年來細心呵護她,愛她、惜她的褚毅?

  兩人沈默對視,直到褚毅將手中的紙張遞給了她。

  黑澤靜定神一看,垂下了眼廉。

  那是她所寫的自白書,在撤銷告訴提交法院時使用的。

  內容旨在說明,她是主動和被告褚毅離開日本,沒有綁架,也沒有所謂的預謀殺害,所有和褚毅有關的一切,都是出於她自己的意願。文中並反駁之前的失憶說,強調離開日本時,她的神智完全清醒清楚,自白書最後還有黑澤靜的簽名和紅色的指印。

  「你為什麼要出示這張自白書?」褚毅問,低嗄的嗓音隱含著激動的情緒。

  黑澤靜聳肩,冷冷地開口。「這不是為你,而是為了我自己。」

  褚毅神色複雜,心緒紊亂,肌肉繃緊。「為什麼?」

  她靜靜地看著他的眼,她一直認為褚毅的眼睛有一種魔力,像片黑暗無底的大海,溫柔時,會讓人沈醉;無情時,會讓人恐懼。

  「我不想再愛你、不想再在乎你,有關你的所有一切,我都要從我的世界中摒棄。」

  有一剎那,她似乎看到褚毅的眼中掠過絕望,那種絕望彷彿是對生命失去了所有動力。

  「你恨我?」他問。

  黑澤靜嗤之以鼻。「如果你知道答案之後會比較舒服,那麼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的確恨你。」

  褚毅悲傷地扯開嘴角。「如果那麼恨我,你就不應該撤銷對我的控訴,這是定我死罪的大好機會。」

  黑澤靜聳肩。「我並不嗜血,你的死對我而言並不會淡化我對你的恨意,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徹底劃清界線。」

  她握緊雙拳,輕聲道:「我真的很恨你,褚毅。」

第八章

  黑澤靜在「黑澤集團」專職負責投資事務。

  工作內容和三年前執事時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她工作的態度和氣勢完全改變。

  從前的黑澤靜溫柔、客氣,甚至帶著小女孩未脫的稚氣。她雖然學富五車,但畢竟在職場的經驗有限,因此每一步、每一個計劃,都顯得小心翼翼。

  但現在的黑澤靜卻不同了,她冷靜、她充滿自信。而且對每件投資案、每個企劃案的快速判斷和決定,往往讓同部門的高層主管們咋舌驚訝。她像是繼承了兩位大哥的狠勁和速度,同樣霸氣十足,同樣將工作視如生命,為了工作可以廢寢忘食,彷彿高速行進的火車頭般,帶領整個部門勇敢往前衝!

  一場會議剛結束,與會的人員由會議室內魚貫而出,每個人都苦著一張臉,一個個都掛著比熊貓還像熊貓的黑眼圈。

  古綾茵由會議室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只有一個「苦」字可以形容。

  「綾茵。」

  古綾茵停住腳步,看著前方的楚映言,她想笑,卻發現她親切美好的笑容已經被剛剛的會議給凍結成冰,笑不出來了!

  「大嫂,怎麼來了?來找大哥嗎?」

  「朋友邀請我來附近看個蘭花展,剛剛結束,所以就順便過來走走。」楚映言指指會議室。「怎麼了?裡面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每個出來的人都苦著一張臉?我聽說是靜在主持會議?」她憂心地問道。

  「唉……」古綾茵哀怨地歎了口氣。

  身為「黑澤集團」首席建築設計師的她,因靜這次擬訂的投資案和她的專業知識有關,所以被以顧問的名義給邀請來出席今天的會議。

  難怪該死的黑澤徹要她好好欣賞靜今天的表現,他們那些工作狂當然會對靜的表現感到得意啊!

  看到溫柔如煦風的楚映言,哭喪著臉的古綾茵再也忍不住地蹭著她的肩膀哇哇抗議。「太慘了!我好像看到被大哥以及黑澤徹附身的靜在裡頭主持會議!你能相信嗎?我們溫柔美好的靜竟然隨便一句話就可以讓在座的高層主管個個頭皮發麻、直冒冷汗!大嫂,這是不是黑澤家的可怕遺傳啊?我記得公公和爺爺以前也是這個樣子……哇,我不想要我的小孩將來都和他們同一個樣子!」

  楚映言安慰地拍拍古綾茵的背,妯娌兩人同樣憂心忡忡。

  「唉,我也不要。我家那兩個皮兒子就算了,但我可不希望小翎長大後在商場上沒命地衝鋒陷陣。」

  古綾茵憂慮地皺著眉。「大嫂,靜最聽你的話了,我一直感覺她在壓抑自己,根本像變了個人似的,你要不要和她談談?」

  楚映言愁眉不展。「我今天到公司來也是想順道看看靜有沒有空陪我吃飯,誰知道我剛才找她的秘書詢問時才發現,不管是中乍還是晚上,甚至是週末例假日,她都沒空,因為她的行程已經排到下個月底了。」

  古綾茵很驚訝。「天啊!怎麼會呢?不會是大哥和徹都把工作丟給靜,然後自己落了個輕鬆吧?昨天徹還在家裡直嚷嚷著他很無聊呢!」

  楚映言幽幽地歎了口氣。「你說對了。我問過拓,拓說靜為了磨練自己、累積經驗,接手了他們兩兄弟的部分工作,而拓很開心、也很滿意靜的表現。」

  古綾茵憤憤不平,體內燃起熊熊的正義之火。「徹也是!天啊,我真的好想狠狠地揍他一頓!居然把自己的妹妹搞得像部全年無休的工作機器,而自己卻在家裡直嚷著無聊?!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耶?我怎麼聽到我親愛的老婆在思念著我、呼喚著我的名字呢?」

  兩兄弟快快樂樂地來到會議室前。

  黑澤徹看到親親老婆立刻帥氣地迎上前,愛戀地送上一個大擁抱。

  古綾茵拍打著丈夫的手臂。「不要碰我!我才沒有思念你,我恨不得痛揍你一頓,都是你害的啦!」

  「怎麼了?」黑澤拓摟住愛妻纖細的腰。「誰惹你不開心?老公替你出氣。」

  楚映言無奈地搖搖頭。「有你在,這世上我找不到人來欺負我了。我們在談靜的事,我和綾茵都認為你們把靜逼得太緊了,這樣不太好吧?」

  黑澤拓無辜地揚著眉。「會嗎?我倒覺得靜做得很稱職。」

  這下子連楚映言也不得不發火了,她憤慨地抗議:「什麼稱職?她連和我們吃飯的時間都排不出來了,她根本不需要這麼辛苦!」

  黑澤拓呵呵笑道:「吃飯還不簡單,我替她擋掉一些應酬不就成了嗎?你們別擔心,讓靜忙一點不是很好嗎?她可以藉由繁忙的工作忘卻許多不開心的事呢!」

  「是啊是啊!想想還真是安慰啊,靜果然和我們一樣,遺傳了黑澤家珍貴的戰鬥力,我真希望我們的下一代也能和我們一樣,勇往直前,奮戰不懈!」黑澤徹開心地附和。

  古綾茵氣得直跺腳。「我不要!要是你兒子、女兒變成這副模樣,我就和你拚命!」

  黑澤徹無辜地眨眨眼。「和我們一樣不好嗎?我倒覺得這樣挺優秀的啊!」

  「不好不好!」

  妯娌兩人忙著替靜以及自己的孩子捍衛自由之時,黑澤靜由會議室走了出來,四人見狀立即安靜下來。

  靜蒼白著臉,她的氣色還是無法恢復從前的紅潤,加上食量不大,因此不論齊滕管家如何食補,身上依舊沒多長几兩肉。

  黑澤靜看著眼前熱鬧的一群人,點頭致意。「兩位嫂嫂好。」

  她將手中的企劃書交給了大哥黑澤拓。「大哥,這是新的企劃案,請你過目。」

  黑澤拓接過,連看都沒看就直接讚揚妹妹的成績。「很好,一切都依你的計劃實施。」

  黑澤徹嘖嘖稱讚。「大哥,我看我們可以退休了,我們的妹妹實在是太厲害了,難怪那些什麼財團企業家們都想找我們談談和靜聯姻的婚事,但我們怎麼捨得讓靜去別家公司創造商機呢?」

  楚映言緊張地問:「什麼聯姻?」

  「自從靜回來之後,有許多上流世家或財團企業家來攀談親事。」黑澤拓回答愛妻的問題。

  「你們同意了?」

  黑澤拓呵呵笑。「怎麼可能,靜是我們的寶貝耶,我們怎麼捨得讓她嫁出去呢?」

  「沒錯,我也捨不得!」黑澤徹幫腔贊同。

  事實上,沒有人知道靜現在對感情的看法如何?對於逝去的那段愛情,她又釋懷了多少?所以兩兄弟才主張回絕所有說親的媒人。

  「沒錯。」楚映言這才放心下來。靜目前太脆弱了,她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新的戀情?

  黑澤靜迎視嬉皮笑臉的兩位兄長。「哥,不用急著回絕,我同意相親,也同意聯姻,這是一項很好的投資,請你們替我安排一切。」

  撂下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話之後,黑澤靜翩然離去。

  古綾茵驚惶地指著靜離去的方向。「大嫂,靜是認真的嗎?」

  楚映言無力地扯開苦笑。「我想靜是很認真的。」

  古綾茵掩面呻吟。「不……」

  黑澤徹歡天喜地地開口。「耶?這有什麼不好?經由相親,我們才能夠在事先做出篩選,這樣就不怕碰到不好的男人了呀!」

  「沒錯,就如靜所說的,找到合適的財團聯姻,這的確是一項很好的投資,我贊成這個方式,況且靜是到了適婚的年紀了。」黑澤拓的大腦已經開始運轉思考著,在日本的上流世家中,有誰的品行是能配得上靜的?

  這下子,他們的兩個愛妻可真的是火、大、了!

  「好,你要聯姻,那乾脆我們結東婚姻,你和別的財團的女繼承人去聯姻算了!反正『楚氏』只是一間破破爛爛的小公司,你既沒辦法經由我們的婚姻獲取多大的利益,反而還要倒貼!我們離婚,小孩歸我!」楚映言氣極了,她推開黑澤拓的手臂,怒不可遏地說著。

  「映言……」

  「沒錯!黑澤徹,『耀天建設』也高攀不上偉大的『黑澤集團』,你可以和我結束婚姻關係,去找你的鳳凰女!我們離婚,小孩歸我!」

  「不要啦,茵……」

  「你們這些臭男人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兩個女人同仇敵愾地吼完後,怒氣沖沖地踹開各自的老公,然後手臂勾著手臂,轉身憤怒地離去。

  「現在是怎麼回事?我老婆很生氣耶……」黑澤徹簡直要哭出來了,女人的怒火易點難滅啊!

  黑澤拓也是一臉的淒慘。「我想她們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是聰明人最好別再提聯姻的事。」

  「沒錯沒錯!」黑澤徹舉雙手贊成。

  兩兄弟是想當聰明人沒錯,但黑澤靜既然開口提議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

  哥哥們礙於家有怒妻不便出面,黑澤靜只好請來樂觀其成,其實是不懂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母親大人出面安排此事。

  「這個不錯。」母親大人看著媒人送來的相片,笑得合不攏嘴。自從女兒同意聯姻的消息傳出去之後,黑澤家東京主屋的門檻都快要被這些媒人給踩破了,連在北海道的老公都接到一堆媒人送去的資料和相片,最近這些天,他們這些長輩可是忙壞了呢!

  母親大人將相片遞給大兒子。「拓,你瞧瞧,這人臉大耳朵大,看起來挺有福氣的呢!他是『NTT財團』的大公子,今年四十,年紀比較大,可是感覺還不錯耶!」

  黑澤拓感覺得到身旁的妻子氣到渾身發抖,他知道自己如果要重拾愛妻的溫柔以對,最好不要插手這件事。「母親大人,我對男人沒有研究。」

  母親大人點點頭。「也對啦,你滿腦子只有工作,沒那麼多時間研究這些事。徹,你看看。」她將相片遞給二兒子。

  黑澤徹立刻舉雙手投降。「我不會、我不會!我滿腦子只有我的愛妻,根本不懂什麼有沒有福氣的。」他立即撇清,還不忘諂媚地向妻子表達愛意。

  古綾茵不領情地斜睨丈夫一眼。

  母親大人忙著在一堆相片中尋寶,沒注意到兩個兒子的婚姻正遊走在懸崖邊緣。

  「你們都沒意見,那可怎麼辦?我在北海道養尊處優太久了,看人的本事早就忘光光了,唉!」母親大人煩惱地歎了口氣。

  黑澤靜放下手中的卷宗,平靜且公事化地開口。「媽,不用再找了,就這個。『NTT財團』這幾年有非常豐厚的獲利率,未來應該也會有不錯的表現。」

  母親大人開心地擊掌。「好,媽媽馬上安排,還是我女兒最乖、最聰明了,一句話就解決了媽媽的煩惱。」

  母親大人很開心,手舞足蹈地打電話回北海道通知丈夫這個好消息。

  黑澤靜又將注意力投入帶回家裡的工作上。

  兩位兄長很沮喪、很恐懼,因為他們愛妻眸中射出的厲光,教他們不敢正視。

  「誰叫你要讓靜知道有人登門求親的事,你死定了,黑澤徹!我一輩子都不打算原諒你!」古綾茵低聲威脅。

  「嗚……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理我啦……」黑澤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右側的兄長,只見後者愛莫能助地搖著頭。

  黑澤家的東京主屋,瀰漫著詭譎而不安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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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親的地點約在新宿豪華氣派的五星級大飯店,男方為了表達誠意,很闊氣地包下了整間法國餐廳。

  兩兄弟藉口忙碌,不便參與盛會;兩位嫂子則因為擔心,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跟了過來。

  黑澤靜一身和服的扮相,顯得非常的美麗,然而平靜的神情卻教人看不出她最真實的情緒。

  「靜,你真的想聯姻嗎?兩個毫無感情基礎的人結合在一起,會很辛苦的。」楚映言決定力勸她打消這個念頭。

  黑澤靜以平靜無波的目光迎視自己的大嫂。「有沒有感情基礎已經不重要,這是一項不錯的投資。」

  「可是,你不能拿自己的婚姻大事來當投資事業看待啊!沒有感情的兩個人要如何在一起一輩子呢?」古綾茵加入勸阻的行列。

  黑澤靜淡然一笑。「有感情有用嗎?那只會弄得人遍體鱗傷罷了。我覺得這樣很好,他和我各取所需,是很公平的一件事。」

  兩位兄嫂沈默無語。

  這就是她們最害怕的一件事,靜因為褚毅的傷害,不再相信愛情是能理解的事,可是她們不捨得靜因為這些傷害而自暴自棄,從此不願接受另一段感情。

  這麼草率的聯姻舉動,對她不會有多大的好處。

  「靜,你知道雄霸日本產經業界的『黑澤集團』,是不需要經由你的聯姻來創造更多利潤的。」楚映言提醒。

  「我適婚年齡已到,就該結婚。」黑澤靜平靜地說。

  古綾茵捨不得地抱住黑澤靜。「靜,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你讓我和大嫂覺得好心疼……」

  黑澤靜輕輕推開二嫂的擁抱,淺笑。「我沒事的,你們沒感覺到我比剛回到日本時堅強了許多嗎?」

  「我們想看的不是這種堅強,這種強裝出來的堅強,會讓人感到很哀傷、很淒涼。」楚映言說著,淚珠已經在眼眶裡滾動。

  母親大人在此時走了過來。「來,入座嘍!男主角來嘍!」

  她眼角瞟到正忙著擦乾眼淚的大媳婦,貼心地摟住她心愛的媳婦安慰道:「乖,媽媽知道你捨不得靜,要不乾脆叫他們婚後搬到東京主屋附近,這樣你就可以天天和靜賞花喝茶啦!」

  楚映言希望母親能勸阻靜。「媽,不是這樣的。我們可不可以不要--」

  「我想進去了。」黑澤靜出聲阻止大嫂未完的話。

  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似乎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止黑澤靜的決定了。

  所有人人座,男方一排,女方一排,男女主角各坐其中。

  雙方媒人起身,最傳統的介紹儀式開始;一一介紹兩方的家世背景、興趣、喜好等。

  待雙方媒人介紹完畢後,侍者開始上菜。

  男方在用餐期間不斷地表現自己的善意,期盼能獲得女主角的青睞。她是黑澤靜,是「黑澤集團」的掌上明珠吶!天啊,這是多麼尊貴的寶物啊!

  一切正如事前所安排的一樣順利,直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打斷了所有的程序。

  褚毅夾帶著萬馬奔騰般的氣勢大步走來,不顧眾人目瞪口呆的吃驚模樣,二話不說地攫著黑澤靜的手,拉她起身,硬要將她帶離。

  黑澤家眾多保鑣隨即一擁而上,他們盡責地想出面轟走不速之客,但在楚映言的揚手阻止之下,全部停止了動作。

  楚映言皺著眉,她倒想看看褚毅意欲如何。

  「跟我走!」褚毅低聲命令。

  黑澤靜驚惶地望著他,一時之間還不能適應他出現在這裡的事實。

  她手掌抵著褚毅寬厚的胸膛,緊皺多日的眉頭,卻在此時不自覺地鬆開來。「你、你怎麼……怎麼會是你……」

  褚毅憤怒地將她扯進懷裡,咬牙切齒地低聲咆哮。「你是我的妻,你沒資格和別人談論婚事!」

  褚毅這一吼,倒是把昏亂的黑澤靜給徹底吼醒了。

  她開始掙扎。「放開我!誰是你的妻子?你娶的人是褚靜,不是我黑澤靜!請你弄清楚,認識你的人是失去記憶的褚靜,不是被你利用欺騙的黑澤靜!」

  褚毅停止了動作,深邃黑眸裡的所有憤怒立即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悔恨。

  他放開箝制住黑澤靜的大掌,拾高,溫柔地撫著她瘦削蒼白的容顏,臉上滿是不捨的表情。「你瘦了,你沒好好照顧自己。」

  「放開我……」這突如其來的溫柔震亂了黑澤靜所有的抗拒。

  不!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他對不起她、他利用她、他欺騙她,所以她應該非常的恨他才是,不應該只因為他簡單地說了一句溫柔的話,就軟化掉早該冰凍無情的心!

  她撥開他的手,抬起頭,凜然的目光移向他處,不願和他對視。「這是私人的聚會,宮長先生已經包下整個法國餐廳,你不是受邀請的人,請你離開。」

  褚毅沒在意她的驅逐令,他深深地凝視她,黑眸裡盛滿濃烈的思念。「你有權怨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起初接近你的確是一個手段,但無論是三年前還是這三年來,我的真心都是一樣的。」

  黑澤靜咬緊牙關,目光還是直直地望向前方,命令自己不得有任何動搖。「我不想聽你的無聊解釋,請你走開。」

  「這是事實。」褚毅伸手輕撫她柔美的下顎。「好好照顧自己。」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牽扯!」

  「是嗎?」褚毅勾起嘴角,邪魅地笑。

  接著,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褚毅俯首吻住黑澤靜櫻紅顫抖的唇。

  「我要管,而且你應該後悔對我撤銷控訴,因為我將設法贏回你,並且破壞你所有的相親計劃。我愛你,我的靜。」

  語畢,褚毅轉身離開。

  黑澤靜撫著紅唇,茫然地佇立在原地。

  我愛你,我的靜……

  直到母親大人撫著胸口,發出感動的尖叫聲才喚醒了她。

  「天啊,我快昏倒了,這實在是太浪漫了!那是誰?那是誰?我怎麼感覺好眼熟啊!」母親大人開心地嚷嚷著,女兒和那個人全以中文對話,宮長家的人當然是有聽沒有懂,不過她這個當媽的可是一個字也沒聽漏。

  黑澤靜恢復理智,她沒去理會母親大人的怪異反應,突然拉高和服的裙擺往外衝,完全沒理會褚毅已經走遠,也完全不顧日本名門閨秀應有的端莊和輕聲細語,她雙拳緊握,氣到滿臉通紅,扯著喉嚨怒聲咆哮--

  「褚毅,你這個該死的王八蛋!你信不信我再對你提出告訴?這一次我絕對不會留情,我一定要告死你!」

  黑澤靜氣得直跺腳,她滿臉通紅,比起之前的蒼白冷漠,此刻顯現出的是難得的美麗好氣色。

  宮長家的人當然是一頭霧水,不過這個突如其來的震撼倒是震碎了娶得尊貴媳婦的超級美夢,因此個個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黑澤家的母親大人高興地望著女兒恢復從前元氣十足的模樣。這樣多好,聯姻這種事又沒感情基礎,她這個為人母的,當然寧願女兒找個可以大聲吵架,又甜蜜在心頭的好伴侶啦!

  沒錯,剛開始她是挺同意女兒聯姻結婚的,因為那時她不知道女兒竟有一個如此霸氣的對象。可現在不同啦,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必談什麼聯姻不聯姻的事了。

  「齊滕管家,我們回去了,順便回絕宮長家。對了,之後所有的相親宴也全部回絕掉算了,我的女兒不需要聯姻這種無聊的玩意兒。」黑澤家的母親大人歡喜地下達指令。

  一旁的管家恭敬地回覆。「是的,夫人。」

  而坐在一旁,已開心得合不攏嘴的兩位媳婦可就有不同的意見了。

  「媽,等等!最好是別阻止,我們應該讓靜繼續相親才對。」古綾茵壞壞地眨眨眼,完全推翻之前不贊同的理論。

  「什麼意思?」母親大人好奇地問,直覺她的乖媳婦們一定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好玩主意。

  楚映言說明:「愛情就像貓捉老鼠一樣,我們擺出愈多的誘餌,老鼠就愈會出洞覓食,這時守在一旁的貓就有機會捉到老鼠嘍!」

  母親大人愈聽愈過癮。「貓捉老鼠?嗯,這的確是個好計劃……」

  她停頓,興高采烈地看著氣沖沖地坐回座位的女兒。「女兒啊,還要不要相親聯姻啊?」

  黑澤靜目光一凜,捧起水晶杯,大口一飲,希望冰冷的開水可以澆熄她滿腹的怨氣。「要!當然要繼續相親聯姻,這是最好的投資!」

  「那會不會再有人來打擾啊?」母親大人明知故問。

  黑澤靜大力放下水晶杯,開水四溢。她心中的怒火已經大到足以燃燒一座森林,不是一杯小小的水就可以熄滅的。

  「不會!我會盡快將那個王八蛋送進監牢!他想打斷我的投資計劃?門兒都沒有!」

  「哦,好,那媽媽再來安排相親的事好了。」黑澤家的母親大人歡天喜地地擊掌叫好。

  「愈快愈好!」黑澤靜鐵了心,堅定地說。

  相較於黑澤靜的怒火沖天,兩位兄嫂則顯得快樂得不得了。

  她們心照不宣地互看著彼此,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超滿意的笑容。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4-15 11:06:49

第三章

  打從懂事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和其他同年齡的小朋友不同。當別人可以盡情地在公園或學校操場玩耍時,她的身旁總跟著兩、三個或男或女、不喜歡說話的大人,他們通常想要很低調,但一身的黑加上和一般人不同的感覺,反倒讓人們一眼就注意到他們,想要低調都很難。

  媽媽說他們是她的保護者,有他們的存在,可以讓爸爸、媽媽以及全家長輩們都覺得安心。

  但,一家人覺得安心,並不代表她週遭同學、朋友的爸爸媽媽們也會覺得安心。

  當那些家長發現這個小女孩和其他同伴有這麼大的不同時,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立即要求他們家的小孩離這個小女孩遠一些,理由很簡單:會有這麼多人保護,代表這個孩子的家世與其他人不同,所以會有這樣的需求。也因此,如果真有狀況發生,那麼,誰來守護他們家的小寶貝呢?

  基於這個因素,旁人愈覺得她是危險的根源,會接近她的人就愈少,相對的,她能結交的朋友也就跟著遞減,甚至沒有……

  她抗議過、威脅過,但她親愛的媽媽只會含著淚水,擁抱著她,苦口婆心地要她接受爸爸的安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答應讓步一一讓那些黑衣人換上「正常」一點的服裝,不再是一身的黑,並同意貼身保護的距離會遠離一些些。

  後來,她長大了,變得聰明圓滑了,不再乖乖地接受安排,更不想再過著童年時那種孤獨的生活,所以只要她不想讓人跟著,想和朋友、同學們快樂地在一起時,那麼,那些保護者就遭殃了。她一定有辦法支開他們、甩開他們,讓他們連看到她的機會都沒有,如此一來,又談何貼身保護呢?

  看著他們狼狽不堪的模樣,她就極為得意,然而,她的得意卻讓剛接手當家的大哥極為不滿,於是,在大哥快刀斬亂麻的決策之下,她措手不及地讓大哥連人帶行李地連夜送往英國唸書,身邊則跟著一名身手矯健外加會料理三餐、打理一切的女性保護者。這一送就是五年。直到去年年底,她才有機會返回日本。

  依照過去這麼多年的經驗,照理說,她早該習慣家裡主事者的安排,早該習慣身旁杵著那些礙眼多事的人了才是啊!

  沒錯,她是習慣了,甚至可以將那些保護者當成路人甲般,完全不加以理會,只是,那個男人不同。這個「謎」對她而言,真的很不同……

  她沮喪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將他當成路人甲。

  「你的真名中有『謎』這個字嗎?所以用『謎』當成自己的代號?」黑澤靜問,盯著離她不遠處的男人瞧。

  他一身的黑,坐在她個人辦公室一旁最不起眼的沙發上,然而,即便是這麼不起眼的位置,卻仍是讓她煩躁了一整天。終於,在日落黃昏時,她提出了心中的第一個問題。

  男人放下手中厚重的書,那是一本英文的投資管理書籍。

  早上他自她辦公室的書櫃中拿去閱讀時,她以為他只會翻個幾頁,然後就會對那些理論派的專業名詞感到無趣,沒想到他這一看竟是一整天,而且目測剩餘的頁數,那本書似乎是快看完了。

  「沒有。」這是他的回答,然後拿起書繼續閱讀。

  黑澤靜揚揚眉梢,既已打開好奇的大門了,她不可能在沒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之前就將大門關起來。

  「那,你為什麼叫『謎』?你的本名呢?」這是她的第二個問題。

  「你不需要知道。」他回道,目光依舊落在手中的書籍,連抬頭回話的基本禮貌都沒有。

  黑澤靜揪起眉,有些不開心了。「為什麼我不需要知道?再怎麼說我都是你的僱主,不是嗎?」雖然付錢的人不是她,但至少是她的親大哥啊!

  「你不需要知道。」他堅定地重複,語調冷而冰。

  黑澤靜一愣,有些無法反應。她貴為黑澤家的千金小姐,身旁哪個人對她不是恭敬有加的?就算是保護者也是一樣!

  唯獨他!他竟然、他竟然如此這般的……哦,這男人實在讓人感到生氣!

  黑澤靜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口溫熱的茶,而後穩住情緒,細細觀察眼前的男人。他長得不難看,她的生活已經有太多的帥哥美女了,因此說他「不難看」,已是天大的讚美了。只是,那張不苟言笑的臭臉,比起她大哥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她,一向討厭愛擺臭臉、耍冷酷的男人。

  她揉揉太陽穴緊繃的神經,突然發現,要她一天到晚面對一個比她大哥還讓人不暢快的傢伙,不如乾脆送她回英國或是北海道去,都比現在要來得強些。

  「算了!」

  黑澤靜放下茶杯,霍然起身。

  「去哪?」男人間。

  黑澤靜翻了一個大白眼。「上廁所!」

  男人放下書,起身跟隨。

  黑澤靜震驚地眨眨眼。「你不會是想跟著我去吧?」

  男人沒回應,但態度很明顯--擺明了就是!

  黑澤靜雙手插腰,悶得想破口大罵。「很抱歉哦,本小姐上廁所時,很忌諱有外人在一旁參觀!」

  男人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並沒因黑澤靜的大呼小叫而有所退卻。

  「我不介意。」他雲淡風輕地說著。

  這下子,黑澤靜的悶氣立刻轉換成滿腔滿腹的怒氣。她伸出手,憤怒地揮舞著食指。「你變態啊!連人家上廁所你也要看?我是女生耶!請你搞清楚何謂『非禮勿視』好嗎?」

  她跨開三七步,雙手插腰,大有跟他狠狠吵上一架的架勢。

  「你很生氣?」

  「我生氣礙著你了嗎?」事實上,她的確是氣極了。

  男人笑了,但淺淺的笑容竟詭異地讓黑澤靜覺得頭皮發麻。

  他突然伸出手拍拍她氣嘟嘟的臉。「你要習慣,我都看過你的睡相了,上廁所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喂……」黑澤靜有如被針扎一般,撫著臊紅的臉頰,迅速倒退兩大步。「你怎麼、你……」

  她的心很慌,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些什麼?是因為他看到她的睡相?還是因為他要陪伴她一同上廁所?或是因為他的碰觸……

  哦,算了,她不想再想這麼多的假設了!

  黑澤靜在這一局裡主動認輸。

  她跺著腳。「算了,你要跟就跟,如果被其他人當成偷窺狂而扭送警察局的話,別想我會去救你!」

  黑澤靜嚴詞威脅,雖然知道那間女性主管專用的化妝室根本沒有多少人在使用,但至少要耍耍狠,壯大自己的氣勢才行!

  「請便。」男人禮貌地打開辦公室大門。

  「哼!」黑澤靜牙根一咬,揚起下巴,高傲地走了出去。

  「謎」盡職地跟在她身後,注視著她的背影,森冷幽闇的眼中,已不復見方纔的戲謔,有的只是讓人膽寒的、充滿心機的目光。

  不知道「謎」是不是真的是一個這麼盡忠職守的人,還是他是大哥刻意擺在她身邊,預謀想要氣死她的,那男人的貼身保護和多事,讓她始終提心吊膽,無法放心。

  雖然莫名的不安讓她神經緊繃得想要尖叫,但公司的事她還是得在預定的時間內完成。眼見結標日一天天地逼近,一件件事都迫在眉睫,諸多的壓力幾乎快令她喘不過氣來了。

  一整天下來,連續開了三場會議,當第三場會議結束時,已是黃昏。

  高層主管和大哥先後離開會議室之後,黑澤靜終於疲累地趴在會議桌上。她撫著胃,低低地哀嚎著。肚子好餓好餓又好痛好痛,一整天猛灌黑咖啡卻沒進半點食物的結果,就是腸胃已經發出劇烈的抗議,胃揪疼得讓她想要哭泣。

  突然,一杯溫熱的杯湯突然放在她面前,她瞪著它,聞著飄散在空氣中的玉米香味,以及夾雜在其中熱熱的麵包香氣。

  她迅速抬起頭一看,只見她那個怪怪的、愛耍冷酷而且惹她厭的保護者,手中正拿著看似相當美味的牛角麵包。

  黑澤靜瞪大了眼,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如果你手中的美味麵包是要給我吃的話,我也許可以考慮不介意你陪我一起上廁所的事,甚至,我還可以將女廁分一間給你使用。」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男人向來嚴謹的神色竟稍稍軟化。他一直跟在她身旁,因此她每日的作息,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黑澤靜從上午七點走出家門後,到現在都沒休息過片刻。

  「你先把湯喝了。希望你吃得慣脫水乾燥後的食物。」

  「不會,我一點兒也不介意!」

  眼前的食物,讓黑澤靜感動到差點痛哭流涕。她坐起身,捧起湯杯,緩緩地喝著香香濃濃的玉米濃湯,空虛冰冷的胃快速地暖和起來,連揪痛也似乎變得不再那麼的強烈了。

  「好好喝!」

  因為是公司的機密會議,所以他必須在會議室外守護。沒想到會議才結束,他就像天上飛下來的好心小天使一般,帶著食物來解救她的痛苦,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男人放下牛角麵包,然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他觀察著眼前的女人,她正心滿意足地吃著東西,嘴角始終掛著愉悅的笑容。

  黑澤靜的個性和他原先的認知有許多的差異,她沒有豪門千金慣有的驕縱,更沒有日本女性該有的內斂矜持,她很真實,真實得彷彿每個表情都出自她內心深處一般。

  她白淨的臉龐老是掛著和煦的笑容,長長的頭髮總是柔順地披在肩膀上,純淨無瑕的眼中儘是坦誠與明亮。黑澤靜就彷彿一個鄰家小女生般,絲毫沒有商場上慣有的市儈之氣。

  她當然美麗,但源源不斷的自信和勇氣,卻是來自於難得的真本領。

  黑澤靜讓他感到好奇。

  「『謎』先生,你這樣盯著我瞧,會影響我的食慾。」黑澤靜皺著眉,吞下滿口的湯。

  男人深沈的眼閃過一絲狼狽,而後快狠準地反擊。「我看你胃口挺不錯的。」

  黑澤靜正要拿盤中第二個牛角麵包的手頓時停在半空中。如果她要保有淑女的矜持,那麼此刻的確是該收手,然後優雅地擦擦小嘴,宣告自己吃飽了才對。可事實上,她的胃口並沒有這麼小,她的胃還是飢渴地想要吃更多更多美味可口的牛角麵包……

  終於,口腹之慾勝過淑女的矜持,她拿下第二個牛角麵包,並且撕下一小塊送進嘴裡。「你管我!『謎』先生,你連我的胃口也不放過,未免也管得太多了吧……」她口齒不清地抗議著。

  此時秘書小姐適時送上熱茶,她恭敬地將兩杯茶放在會議桌上,然後離開。

  男人拿起其中一隻茶杯遞給了她。

  黑澤靜接過,讓溫熱的茶水舒緩飽足後的胃。

  她放下茶杯,拿起隨身的手帕擦擦嘴,而後摸摸不再絞痛的胃,整個人滿足得彷彿剛吞下一頭牛似的。最後,她再將空空的湯杯放在空空的盤子上。

  「吃飽了?」男人問,注意到她有著極為良好的家教。

  黑澤靜滿足地一笑。「吃飽了。」

  男人揚起了笑。「別忘了你剛剛答應要給我一間女生廁所的承諾。」

  黑澤靜眨眨眼,對於他突如其來的幽默感,她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看見他眼中戲謔的光芒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還會開玩笑啊?我以為你是個不會笑的冰人耶!」

  男人聳肩,很認真地說:「那不是開玩笑,我只是在陳述你說過的承諾。」

  黑澤靜揚起笑,這男人的確會開玩笑。「好啊,你要女廁我就給你女廁,下次我上廁所時再找你一起去如何?」

  男人但笑不語。

  黑澤靜看著眼前的男人,之前對他的戒心也在這和諧的相處中漸漸淡去。沒錯,他是很討厭啦,而且多疑和多事更甚於她那個無聊的大哥,只不過,她是個很懂得感恩的人,飲人一杯湯、兩個麵包後,這男人在她眼裡霎時間變得和善可愛了許多……

  「不過真的很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出手相助,我可能會餓死在會議室裡呢!」

  黑澤靜一邊開玩笑地說著,一邊開始動手整理桌上的檔案夾,暗紅色的檔案夾上印著「六十三標內部最高機密」的字樣。

  男人原本戲謔的神色在看到她手中的檔案夾時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疑惑的陰沈。

  她蹙起了眉。「你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哦!」

  男人快速斂去不善的表情。「那個檔案夾就是導致你被威脅的原因?」

  黑澤靜下意識地緊握著檔案夾的側邊,迅速將它收進懷抱中。「是的。」

  男人注意到她警戒的動作,他雙臂環胸,譏誚地扯出一抹笑。「我是你的保護者,你重視的東西就是我所重視的,你不用抱得這麼緊,我不會搶你的東西。」

  黑澤靜的臉一陣燥熱,趕緊將資料夾丟在桌面。「我、我才沒有……」

  她手足無措地解釋著,突然覺得自己方纔的警戒有些愚蠢。「謎」是哥哥們找來保護她的人,她怎麼會對他起戒備之心呢?真是的。

  「這可能是無意識的習慣動作吧,因為對我來說,這件案子可是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呢……」她笑得有些尷尬。

  男人炯黑的眼中閃著一道異樣的光芒。「比你的生命還重要?」

  他審視著她,沒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那麼如果遇到危險,你會要求我救機密檔案……還是你?」

  黑澤靜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為何如此問?」

  「好奇。」

  她想了想,然後反問他。「那,你會先救誰?」

  男人目光閃爍了下。「靜小姐,這是我的問題。」

  黑澤靜聳肩,撫著檔案夾的封面。老實說,無論最後成功與否,要她中途放棄,她可比誰都還要不捨,畢竟,她花了相當大的心血在這個投資案上頭。

  「看運氣吧,它就像我的小孩一樣,我沒辦法告訴你要先救誰,所以我選擇交給命運來安排,你想救誰就救誰嘍!」她回答,嘴角展露一個真誠無比的淺笑。

  黑澤靜看著眼前的男人,目光清澈無濁。「況且我信任你的專業,你一定可以同時救我和它。」

  男人沒有評論她的答案,只是凝視著她。

  他突然發現,自己非常想在她的臉上找出一絲虛假的表情,因為那至少能讓他下定決心放手行動,而不再存著多餘的顧忌……

  當天晚上有場慈善晚會,與會者都是日本商場上來頭不小的大老闆和政界大老。

  邀請函送到黑澤家時,並沒引起主事者多大的興趣,因為那一天,黑澤家的男人都另有計劃了。老大黑澤拓要在家陪愛妻和含飴弄子女;老二黑澤徹則準備帶著一家老小出海夜釣。所以,排行最小、看起來「最有空」的黑澤靜只得奉大哥的御令,乖乖地前去參與晚會,就算已經累了一整天,也沒有半點抗議的權利。

  在侍女的協助之下,黑澤靜換上一襲絲綢的香檳橙色大振袖和服,和服的袖子及裙擺都繡著立體的精緻花樣。

  她盤高了長髮,展露出優美的頸項,發上插著純金的精緻髮飾,夾腳草屐和手中的皮包、服飾則是相同的色系及材質。

  她化了淡淡的粉妝,白皙的膚質在美麗服飾的襯托之下更顯得晶瑩剔透,整個人呈現出溫柔婉約和高貴典雅的氣息。

  整裝完畢,黑澤靜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出更衣間,等待她的是一直在她身旁守候的「謎」。

  男人在見到她時,微微吃了一驚,緊接著,眼中明明白白地露出他的激賞。

  黑澤靜仰頭望著他,櫻花紅的唇畔噙著笑,美麗的眸子閃著醉人的光芒。

  「我漂亮嗎?」她問,突然很想知道他的想法。

  男人緩慢地調節呼吸,勾起薄薄的唇。「很意外,野丫頭竟然變成公主了。」

  黑澤靜嘟起紅唇,舉起拳頭輕捶男人有力的胳臂。「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就不能讚美我一下下嗎?小心我廁所不分給你用了!」她嬌俏地抗議著。

  男人朗聲笑開,笑聲低沈而迷人,讓黑澤靜吃驚極了。他的笑聲……好好聽。

  「好,為了我的女廁……」

  他舉起手,輕柔地撫著她柔美細緻的下顎,黑眸認真地注視著她。「靜小姐,你尊貴美麗得彷彿降入凡塵的仙子。」

  有三秒鐘的時間,黑澤靜失了魂。她眨眨眼,迎視他墨黑的眸子,兩人的距離好近好近,近到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氣息……

  黑澤靜不自覺地撫著胸口,心跳不受控制地狂飆起來。

  男人收回手,黑澤靜又眨了眨眼,恢復神智,見腆地扯出一抹笑。「你一定很少讚美女孩子,現在沒有人用這種讚美詞的……」

  男人握住黑澤靜細柔的手掌,接下侍女攙扶的重責大任。「是很少,你是第一個。」

  「那我應該感到萬分榮幸嘍?」

  「好說。」

  男人緊握手中纖弱的小手。

  黑澤靜盯著自己被包裹在黝黑大掌裡的手,心跳更加急速。依這種跳法,她應該早就不能呼吸,甚至要心臟病發了。不過……他的大手,竟讓她感覺好安心。

  「未出嫁女人的手是不能輕易碰觸的。」她嗓音沙啞地說,喉中梗著莫名的感動。

  男人霸道地舉高兩人交握的手,一黑一白、一柔一剛,完美契合得像幅畫。

  「未娶妻男人的手也是不能輕易碰觸的,你要怎麼負責?」

  黑澤靜杏眼圓睜,這男人實在是……「那你可以不要牽我的手!」

  男人咧開笑,黑眸炯亮。「我是你的保護者,分不開的。」

  「沒錯,你是我的保護者,但有規定一定要手牽手嗎?」

  「方便。」男人理所當然地回答。

  黑澤靜凝視著他,他依然一身的黑,只是為了今天的晚宴而改換上一襲正式的、合身的黑色西服。而且不同於一般男士的呆板領帶,他豎高的衣領上打了一個帥氣的領結。

  挺拔的身軀、沈穩的氣質。她知道,她今晚的男伴包準會讓其他與會的女士們暗自尖叫,他肯定是今晚最迷人的男士。

  「『謎』,你都是這麼對待你的僱主嗎?」眼前的男人讓她不知所措。

  男人挑起眉。「你是指和僱主吵架鬥嘴嗎?」

  黑澤靜搖頭。「不,是故意用男人的魅力迷惑幼小無知的僱主。」

  男人一愣,一抹心虛的神色快速閃過他深邃的黑眸。「你受蠱惑了?」他聲音低嗄地問。

  黑澤靜舉高兩人交握的手,迷人的美眸中閃著醉人的溫柔光芒。「我不太確定,只是……」

  只是……謎,你讓我很心慌。

  黑澤靜放下兩人的手,凝視著眼前的男人。最後一句,她並沒有坦誠說出。

  她知道他讓她很心慌,她知道他讓她很不知所措,她甚至知道這個男人帶給她和其他男人不同的感受……

  只是,為何?

  嚴格來說,他只是個陌生人,是個哥哥們安排在她身邊的保護者,一個她連真名都不知道的男人……

  為何為他心慌?為何為他不知所措?

  「只是?」男人問。

  黑澤靜笑。「沒事,只是,我們再不走,就趕不上晚宴了。」

  她試著解除今晚的魔咒,她太心慌了,而他則太過迷人了,她根本把持不住自己的心……

  然而,男人並沒聽從僱主的指示趕赴晚宴,更沒如僱主的願解除今晚的魔咒。

  他靠近她,近到兩人似乎都呼吸到彼此的氣息。

  雙方凝視著彼此,他闇黑的眼彷彿正透視著她的靈魂。

  空氣中,彷彿凝聚著沈重的氣流。

  舉起手,他撫著她的唇,指腹宛若有著魔力般,一絲一絲地將她的防備焚燒殆盡。

  「你真的很美。」

  無預警的,男人俯首,以全然佔有的姿態……吻了她。

  「你都是這樣對待你的僱主嗎?」她再問,雙眼迷濛地看著他。

  他就在眼前,黑眸炯亮得足以眩目、窒人。

  「不,你是唯一。」

  他將她扯入懷中,緊緊地環抱著,不容許任何的空隙產生。兩人灼熱的身軀熨燙著彼此,她聽到急速的心跳聲,卻已分不清那是誰的心跳。

  「你會弄縐我們的衣服……」

  「我不在乎。」

  她無法言語,只能任由他炙人的氣息一絲一絲地灌進她的體內。

  然後,感覺自己慌亂不定的心,緩緩地、緩緩地融化掉……

第四章

  浮動的心緒只維持不到十分鐘,兩人在更衣間的擁抱和親吻立刻在僕傭之間傳開來,並在同一時間裡傳人黑澤家性情最不好、最愛保護家人的大哥--黑澤拓耳裡。

  「靜小姐、『謎』先生,拓少爺請兩位到書房去,有事相談。」

  正當黑澤靜和「謎」剛要走出主屋大門前去赴會時,管家齊滕先生帶著主子的命令前來攔阻。

  黑澤靜滿臉疑惑。「有急事嗎?如果我們現在不出門的話,就趕不上待會兒的剪綵儀式了。」

  由於年前各方財團企業家集資建設的醫療院所剛落成,因此今晚特地舉辦慈善晚會暨剪綵儀式,而黑澤家族是最主要的出資者,所以擁有參與剪綵的絕對資格。

  這也是今晚兩位哥哥忙著娛樂,卻要求她必須赴宴的主因。

  齊滕管家恭敬地回覆。「靜小姐,拓少爺說其他事都沒這件事來得重要。晚宴的事,他另有安排。」

  老管家說著說著,意有所指、洞悉人心的目光直往靜小姐身旁寡言的高大男人身上瞧去。

  黑澤靜聳聳肩,家裡大哥最大,凡事由他作主,她就算有滿腹的怨言,也只有恭敬從命的分。「好,我這就過去。」

  黑澤靜仰視身旁的男人,展露出一抹無奈的淺笑。男人沒開口,依然一副冷漠的表情。

  「有人說過你很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冰嗎?」黑澤靜不禁小小的抱怨了聲。剛剛兩人才有過「親密接觸」,她還以為這應該能夠稍稍融化他的冷漠,可實則不然,讓她不禁有些怨懟。

  「還好。」男人回答,口氣冰冷、神色冰冷,但握住她的大掌卻在此時緊緊地收攏。

  黑澤靜眨眨眼,感受到他無言的溫熱訊息,打趣道:「至少你的大手很人性化。」

  兩人對視,深邃無底的眼及清澈似鏡的眼,似乎都沾染上了「幸福」的因子。

  他們轉身,一起前往書房。

  兩人來到書房後,黑澤靜立刻被書房內的排場給嚇了一跳。除了端坐在沙發上的大哥和大嫂外,沒想到連說要去夜釣的二哥和二嫂也出現在家裡,而且同樣是直挺挺地坐著。四個人的臉色分別是:男的很難看、女的很憂心。

  而她,只感到一頭霧水。

  「兩位嫂嫂好。」

  禮貌地問安後,黑澤靜瞪著臉色超難看的二哥黑澤徹。

  「二哥,不是要去海釣嗎?」黑澤靜問。

  「回來拿釣竿!」黑澤徹咬牙切齒地回道,犀利的目光直直審視著「謎」。

  釣竿是上回海釣後,將魚獲帶回主屋來交由齊滕管家料理時,放在這兒忘了帶走的。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為了拿釣竿,他還不知道家裡發生了這麼一件天大的事!

  「那,你不趕著出門嗎?」

  「不去了,我們家有更重要的事要解決!」黑澤徹低聲咆哮。要不是愛妻古綾茵在身旁拉著,他早就跳起來衝上前去揍人了。

  二哥太過明顯的怒氣,讓黑澤靜立刻明白了一些事。

  這樣的場面,當她在英國讀書的第一年時,就曾發生過一次。那時她的一名英國同學對她展開熱烈追求,她雖稍稍心動,但在還來不及接受前,她的女保鑣已將這一切火速地回報回日本。

  第二天晚上,她兩位親愛的哥哥就已經風塵僕僕地趕到英國去興師問罪了。理由很簡單,她到英國是讀書求取學位,不是去談戀愛的,更何況對像居然還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

  兩位哥哥很生氣,殊不知她連戀愛的邊都還沒摸到呢!

  沒想到,事隔多年後,當年的景象又再度重現了。很顯然地,方纔她和「謎」發生的親密事件,兩位哥哥已有耳聞。

  黑澤靜認命地坐下,準備接受兩位哥哥的諄諄告誡。

  「好了,我準備好要聽訓了。」她挺直身。和服的腰帶抵著胸線,如果不打直腰桿,會無法呼吸。

  一室的沈默,最後,大哥黑澤拓率先開口。

  「我們聽說了。」他冷眼瞪著妹妹,這小妮子竟敢在家裡做出這等荒唐的事?!「我們只想知道,現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什麼事?」黑澤靜裝傻。

  黑澤拓緊握著拳頭,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怒氣騰騰地審視著妹妹身旁的男人。「有關你和『謎』先生的事。」

  黑澤靜聳聳肩。果然,一如她所預料的,沒啥稀奇,所以她不想回答。「沒什麼。」

  「黑澤靜!」黑澤拓厲聲警告。

  「拓……」

  要不是一旁有大嫂楚映言制止,她相信大哥早就衝上前來海K她這個目無尊長的妹妹了。

  黑澤靜望著一臉莫可奈何的大嫂,淺淺一笑。其實最瞭解她的痛苦的人只有大嫂,天知道怎麼會有一個男人保護欲如此旺盛,認為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壞蛋,只有他自己才是好人!

  她有時都很擔心小翎以後長大了會不會交不到男朋友?因為有這種父親,出閣的機率根本就等於零。

  在日本,女性只要過了三十歲,無論已婚或未婚,都算是歐巴桑級的人物,出閣的機奉微乎其微。而她今年二十三歲,離可怕的三十歲僅剩七個年頭,所以她和任何一位男士有稍稍親密的接觸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可惜她的哥哥們老當她是十三、四歲的未成年小女生看待。

  「我和『謎』先生很好,謝謝哥哥們的關心。」

  黑澤徹可沒大哥黑澤拓來得有耐心、來得沈穩,他雙掌「啪」的一聲,往桌面用力一拍,破口怒罵:「黑澤靜,你在搞什麼鬼?他是你的保護者,你怎麼可以和他談戀愛?」

  黑澤靜揚揚眉梢。「談戀愛」這個好久沒聽到的名詞,讓她的心頭泛起一陣漣漪,她抬起頭,迎視身旁的男人。

  我們在談戀愛嗎?

  她很想開口詢問,但顯然現在不是個好的時機。

  等不到答案的黑澤徹又是一陣大吼。「黑澤靜,你給我搞清楚狀況!你的身份特殊,你是黑澤家的靜小姐,一切的行為就得符合禮教!『謎』只是我們聘任來貼身保護你的人,該有的距離你就得清清楚楚地保持!」

  黑澤靜搔搔被吼痛的耳朵。「二哥,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重的門戶之見呢!」

  「你再給我打哈哈,你屁股就準備開花!」黑澤徹聞言簡直要氣炸了。

  黑澤靜的怒火終於讓這兩頭狂獅的怒吼給挑起來了,她柳眉一豎,毫不客氣地反擊。「二哥,『謎』是你找來保護我的,現在卻要我符合禮教地和他保持距離,但大哥先前又說他在我房間貼身保護我是盡責的表現,請問一下,我到底是要還是不要跟他保持距離呢?你要不要好好和大哥溝通一下彼此的認知?」

  「我沒要你跟他擁抱和親吻!」黑澤拓憤怒地怒吼。

  「那又怎樣?我都二十三歲了,已經大到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了,你們不要管那麼多可不可以?」

  「你是我們最寶貝的妹妹,難道你要我們眼睜睜地看你被人欺負嗎?告訴你,我們做不到!」

  「可是我沒有被欺負啊!你們是哪只眼看到我被『謎』欺負了?」

  「黑澤靜,我不想因為一個外人而鬧得兄妹吵架!」

  「他不是外人!自你安排他貼身保護我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是外人了!」

  三兄妹翻臉貢了起來,高分貝的爭吵聲響徹雲霄。

  楚映言揉著抽疼的太陽穴。黑澤家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只要扯到感情的事,就一個比一個還失去理智;他們也許可以日理萬機,成為商場巨人,但在感情的世界,他們卻生疏得彷彿未經世事。

  楚映言望著從頭到尾未發一言的男人,他絕對是很有自信、很有膽識的人,否則在面對僱主的斥責和兩兄弟凌厲的氣勢時,不會還能保持無動於衷。她看過太多保護者在面對黑澤家的兩兄弟時,都聽話得像只擺尾乞憐的哈巴狗一樣。這加一分。

  再依外型看來,她倒是在這位「謎」先生的身上找到了自己丈夫的影子--一樣的冰冷寡情,一雙銳利的黑眸也一樣像是看透人世間的醜陋而顯得不易親近。這加兩分。

  但,這樣的男人,一旦掏出了心,必定是最真誠的。這點可以加個七分。

  對於這位擁有十分滿分分數的男人,楚映言倒是挺滿意的。

  「『謎』先生你好,我是楚映言,拓是我的丈夫。」

  「我知道。」

  楚映言柔柔一笑。「你和靜的事,我們都聽說了,我想冒昧地請問一下,你對靜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畢竟,靜是我們最重視的家人。」

  她柔聲問,清脆、有條理且直搗問題中心的問話,立刻平息了所有的爭吵,大家全安靜下來,等待著他的答案。

  男人環顧了四周,沒忽略兩兄弟的怒氣和她的……期盼。

  她會期盼,這代表他已成功地吸引了她,一切正如他所預期的,他應該感到滿意才是。

  然而……

  男人心頭一緊,迅速斂去眼裡浮升而起的愧色,扯開嘴角,說出他的答案。

  「靜小姐很迷人。」

  男人的答案立刻消弭了黑澤靜所有的怒氣,白皙的臉頰更是躍上兩朵紅雲。

  楚映言很滿意這樣的答案,她拍拍丈夫緊握的拳頭安撫道:「別急別急,這只是剛開始而已,我們靜觀其變好嗎?」

  另一頭的古綾茵也忙著安撫黑澤徹。「老公,人是你找來的,對『謎』先生你要有絕對的信任才是,而且靜很懂事,不會做錯事的。」

  兩個哥哥雖仍感憤慨,但在愛妻的安撫下,已肯稍稍退讓。

  「黑澤靜是我們家最重要的人,希望你瞭解這一點。」黑澤拓威嚇地撂下警告。

  「如果黑澤靜有一絲閃失,你就會明白我黑澤徹復仇的手段有多麼無情殘暴!」黑澤徹直截了當地威脅。

  男人沒回答,森闇的目光依舊,表情亦是一貫的默然。

  書房審判會到此結束。

  赴宴的事,由於黑澤拓已轉交秘書處理,所以黑澤靜索性換回平常的衣服,和兩位嫂嫂喝茶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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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的東西進行得如何?」

  「快了。」

  『快了是還要多久?結標日已經迫在眉睫了!」

  「一個星期。」

  『好,就一個星期,別讓我失望。」

  對方快速地掛上電話。

  黑暗中,月色由落地窗透進室內,在地板上形成一束束的光影。

  男人關上行動電話,森闇的黑眸不再平靜無波。

  事實上,他是有目的地接近黑澤靜。

  多年前在日本商場上,「黑澤集團」最大的敵手「第一地產」,在經歷了黑澤拓因愛妻被擄而徹底反擊之後,就整個元氣大傷,目前在宣告倒閉的邊緣垂死掙扎。

  這一次的「六十三標」案,「第一地產」變賣了許多名下的土地以及投資公司,決心放手一搏,以「六十三標」豐厚的利潤,讓「第一地產」起死回生,而「黑澤集團」則再度成了他們的眼中釘。當他們得知「六十三標」是由黑澤靜所負責之後,就故意寄出威脅信件,要黑澤拓對外求援,再趁此機會,設下保鑣這個內賊之局。

  其實黑澤徹在美國聘請他為私人保鑣時,「第一地產」早已經先一步找上了他。「第一地產」之所以能預料到黑澤徹會找上他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黑澤徹要找的一定是條件最好的,而在保鑣市場裡,他是唯一的選擇,所以「第一地產」以高於黑澤徹三倍的酬勞設下這個局,要他接近黑澤靜,拿到「黑澤集團」在「六十三標」案中的投標價。

  沒錯,只要他自黑澤靜身上拿到「黑澤集團」在這個案子中的投標價,那麼,他將得到豐厚的報酬。這是他的職業,誰出高價,誰就是他的主子,道德正義在他的世界裡並不存在。

  「黑澤集團」相當重視這個投資案,黑澤靜更將「六十三標」看得異常的重要,如果不是集團的核心人物,誰都無法接近她手中那些紅色的、最高機密的卷宗。

  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她心中的核心人物呢?他所選擇的方式是--盜心!

  盜取黑澤靜的心,騙取她的信任,直接獲得他想要的東西。

  誠如他的判斷,黑澤靜很單純,要得到她的真心,並非難事。

  「你還沒睡?」

  回頭,只見黑澤靜半倚著床鋪,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怎麼醒了?」他走近她。

  黑澤靜伸了個懶腰後,又往暖暖的被窩裡縮。雖然季節已進入暖和的春天,但深夜的沁冷,還是讓畏寒的她緊窩在棉被內。

  她探出一顆頭看他,早已經習慣有個大男人在她房內晃來晃去了。「今天和嫂嫂們喝了太多由二嫂台灣娘家寄來的高山茶了,所以睡眠品質很不好。」她唇畔噙著淺淺的笑意。

  他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背對著月光,使得正面形成不太清楚的影像。

  「我記得你是半個中國人。」男人說。

  黑澤靜側身面向他。「是的,你呢?你看起來並不像日本人。」

  男人搖搖頭。「我沒有日本血統。」

  黑澤靜很好奇他的來歷,但相處多天下來,她已瞭解「謎」的個性。如果他想說,就絕對不會保留;如果他不想說,旁人一個字都別想探聽得知。

  男人起身,替她拉好床腳的毛毯。她怕冷,除了羽毛被之外,下半身一定還會再蓋一件毛毯。

  「謝謝。你不冷嗎?」她看著他,夜深氣寒,室內溫度跟著偏低,但他還是一件合身的黑色短袖上衣搭著一件合身的黑長褲。

  一身的黑,倒是像極了他森沈陰暗的性格。

  「這種天很涼爽。」

  黑澤靜互搓著雙手取暖,懷疑這種天和男人口中所稱的「很涼爽」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你一夜沒睡?」

  「我不重睡眠。」他回覆。

  他凝視著她,黑暗掩飾了他的目光,讓人看不出黑眸中的……算計。

  「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一早有個會議不是嗎?」

  聞言,黑澤靜疲累地嘟起嘴,低低呻吟。「是啊,一個相當冗長的會議∼∼天知道我大哥怎麼有這麼多會可以開?」

  「『六十三標』?」

  「是啊,再一個多星期就結標了,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

  「我很好奇你的投標價是多少?介意我的問題嗎?」男人問,聲音低嗄。

  黑澤靜沈思片刻,而後開口。「不會介意。並非刻意隱瞞,只是金額真的尚未確定,否則會議也不會接連不斷地開。」

  雖沒獲得答案,但至少瞭解她的戒備已除,男人犀利的眼似笑非笑。對他而言,這算是個好消息。

  黑澤靜又拉了另一個大枕頭撐著自己的背後,男人起身,替她將毛毯拉到胸前,並將她的枕頭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

  溫暖的感覺頓時滑過黑澤靜的胸口,這樣的動作,莫名地引發了她心中的感動因子。

  「對了,大哥和二哥今晚霸道的態度,你別介意。」

  「我不會介意。」

  「他們只是太關心我,而且完全沒注意到我已經長大而已。」

  男人無語,他坐在床沿,兩人的距離好近好近,近到都可以呼吸到彼此的氣息。

  「我不會介意。」

  雙方凝視著彼此,他闇黑的眼彷彿穿透她的身體,看著她的靈魂。

  四周的空氣,似乎愈凝愈沈窒……

  他掬起她胸前的發。「你好美。」

  「你的意思是……『野丫頭變公主』了?」她打趣著,沒忘記他稍早的評論。

  他收起掌心,手心的熱度似乎溫暖了冰涼的頭髮,直達全身。

  「你原本就是我的公主。」男人說,黑暗的眼眸閃著炯亮的火光。

  「我該說……謝謝嗎?」太過濃重的情感,沖掉了哥哥們要地自製的警告,她凝視著他,沒了抗拒。

  「別客氣。」他撫著她的唇,指腹宛若帶有魔力,一絲一絲地將她的心防焚燒殆盡。

  「我們在談戀愛嗎?」她問出盤據心底的問題。

  他沒有立即回答,俯首,以佔有的姿態將她攬進懷裡。

  黑澤靜偎著他的胸,他溫熱的體溫烘燙著她的身子。

  「你說呢?」他問,薄而性感的唇抵著她紅潤的唇。

  「應該是吧?要不然你不能抱著我……」

  「我要的不只是擁抱。」

  男人笑,俯身吻了她。

  「你要什麼?」黑澤靜眨著眼,他就在眼前,炯亮的黑眸中,閃爍著情慾的火花。

  他挑起她的下顎。「你猜猜。」

  他環抱著她,緊緊地環抱著,沒有任何的空隙。兩人灼熱的身軀熨燙著彼此,她甚至能聽到自己急速的心跳聲。

  「我猜不到,你讓我很難懂……」她說著,紅唇微顫。

  「那就感受看看吧!」

  濃灼的氣息猛然襲來,他狂熱地吻住她。這個吻濃烈極了,不同於先前的溫柔淺啄。

  黑澤靜睜大了眼,瞪著近在眼前的他。她直視他的眼,在他眼中,她看到濃濃的慾火、她看到灼熱的火花、她看到……她看到一閃而逝的愧色?

  是自己多心了吧?

  「閉上眼睛。」男人命令。

  黑澤靜閉上雙眼,任由他身上所帶著的那火一般的熱力燃燒著她……

  霎時,她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感,在還來不及嚴防之前,已悄然奔洩。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清晨。

  黑澤靜沈睡中。

  男人依舊立在落地窗前,森冷的神色有著讓人心懼的寒意。

  他拿起行動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是我。」

  「情況如何?」

  「尚未定案。」

  語畢,男人關上行動電話。

  他的目光投向乍現曙光的天空。

  天亮了。

  純淨的天空,沒有一絲污濁,彷彿黑澤靜的世界一般--乾淨、明亮。

  但,這又能維持多久?

  而他,又該在什麼時機,無情、堅決地對黑澤靜採取行動?

  男人的目光冷寒,嘴唇自嘲地扯開了抹笑。

第五章

  結論是他們開始談戀愛了,她不瞭解戀愛到底是什麼感覺?但「戀愛」如果是只要見著了他,她會很開心、會覺得自己很幸福,那這就是了,她和「謎」開始談戀愛了。

  早餐是一天的開始,但詭異的氣氛讓整個餐廳顯得恐怖極了,所有未滿十八歲的小孩在早餐吃完後,全被趕到玩具室玩耍去了。

  黑澤家族備受寵愛的靜小姐,小鳥依人地倚偎在貼身保鑣懷裡的親密模樣,已引起集團內部同仁的高度關注,甚至連一些報章雜誌都開始報導這件讓豪門世家大老們「捶心肝」的大事,因為什麼「聯姻」、「壯大勢力」、「攀權附貴」等的美夢,全部都泡湯了!

  因公事離開東京兩天的二哥黑澤徹聽聞妹妹的情事發展,返回東京的第二天一大早,立即帶著一家大小火速跑來主屋,名義上是共進早餐,實則為了確定那些八卦消息是否屬實?還有那個什麼「謎」的終極保鑣,怎麼有這個膽子接近他的寶貝妹妹?!

  只是黑澤家最有影響力的兩個男人,就算有千萬的不滿,想叫「謎」滾遠一點,或者撤銷對他的聘雇,卻什麼都無法著手運作,因為那個該死的男人竟得到他們的愛妻挺身站台,她們早讓這浪漫的假象給沖昏頭了,任誰也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去反對妹妹和「謎」的情事。

  富家千金女與貼身保鑣?哇,多麼浪漫的愛情故事啊……

  欸!

  所以兩位兄長只能擺著一張大臭臉,敢怒而不敢言,活像被人欠了上千萬似的。

  憑「黑澤集團」堆霸一方的氣勢,他們當然可以在商場上恣意妄為,甚至以他們的地位,絕對可以完成許多平常人不能做到的事,但,唯獨與嬌妻對峙這等蠢事,他們可連一丁點的勝算都沒有!很殘酷的結論,但卻是事實。

  黑澤靜甜甜蜜蜜地吃著早餐,她不是沒看到哥哥們的怒顏,只是她實在不懂,她談個戀愛又有什麼不對?

  她掛著甜美的笑容,拿起咖啡壺,替身旁的高大男子注滿咖啡。

  他還是老樣子,同樣的不愛笑、不愛說話,不像她,因墜入情網,臉色也完全染上了外頭繽紛的春景。

  只有她知道,在他嚴謹冷酷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多情的心,值得她去挖掘探勘。

  「加糖嗎?」她嬌俏的問,明知他慣喝黑咖啡,只是愛看他皺眉的模樣,所以才問上一問。

  「謎」如她所願地皺起了眉,只是這次不同了,兩人的關係已跨近一大步,不只有皺眉這般生疏,男人伸出手,溫柔且親匿地揉揉黑澤靜額前的劉海。「你知道我的習慣。」

  黑澤靜握住他的大掌,輕輕地將大手收進自己小小的手心裡。「好玩啊,我喜歡看你討厭咖啡加糖的模樣。」

  男人聳肩。「咖啡本來就是苦的,沒有加糖的必要。」

  黑澤靜笑。「你喜歡忠於原味?」

  男人的手掌溫柔地撫過黑澤靜的臉頰。「沒錯。」

  拉起她的手就唇,親吻她的手背。

  「啊……」兩位嫂嫂立即發出沈醉的呻吟聲,戀愛的感覺對她們而言,的確是人世間最美妙的一件事啊!太浪漫了……

  只是有別於女士們的陶醉,桌首兄長的倒抽氣聲和手骨劈哩啪啦作響聲,彷彿鑼鼓喧天般熱鬧極了。

  楚映言無奈的搖頭,她看著坐在桌首的男人,再和身旁的妯娌--古綾茵對視一笑,他們真的是保護過度了,靜在她哥哥們的心中,說不定連十八歲都不到。

  「齊滕管家。」她輕喚。

  「有什麼吩咐,少夫人?」

  她清清喉嚨。「我想最好把前廳的武士刀拿到閣樓收好上鎖,我真的很害怕家裡會發生喋血事件。」

  古綾茵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口中的咖啡差點失禮地噴射而出,她用手絹遮住口鼻。「抱歉……不過,大嫂,我贊成你具有遠見的看法。」

  齊滕管家慎重觀察怒火沖天的兩位少爺,再看看分明想氣死哥哥們、開心無比的靜小姐,評量局勢後,他毫不考慮,立刻下了決定。「是,少夫人,我這就去辦!」

  雖說武士刀是遠在北海道、兩位少爺的父親最喜愛的珍寶,但如果今天老爺也在場的話,一定也會贊同他的決定!

  齊滕管家快步離開。

  只是楚映言無禮的舉動讓黑澤拓非常不滿,他懊惱的望向愛妻。「老婆,這件事我和徹會處理。」

  楚映言柔美一笑,優雅地替自己注滿咖啡。「我只是想替你『分勞解憂』而已,老公。」

  黑澤拓皺著眉,接著又說:「我想不用了,只希望你和茵都別介入這件事。」

  他態度表示得相當明顯,而且語氣慎重。

  楚映言在咖啡中加了糖和鮮奶之後,輕輕攪拌,優雅寧靜的模樣沒因丈夫的命令而有任何不悅。

  「你的意思是,我和茵都是外人,所以沒有資格插手你們黑澤家的事嘍?」她問,說話的音調輕而柔,但每個字都足以讓在場的每個人頭皮發麻。

  黑澤拓恨不得大聲狂哮。「我沒這個意思,你和茵當然不是外人!」

  楚映言端起咖啡杯,輕啜了一口。「所以說,我和茵有資格插手你們黑澤家的事嘍?」

  「是沒錯……」黑澤拓想發言,想叫他的親親老婆不要管這件事,想厲言重振他男人兼一家之主的威嚴……對,沒錯,男人不該因為愛而失去男人該有的堅持!

  「但是靜的事……」

  「老公……」楚映言放下咖啡杯,柔柔喚著,美麗的眸子柔情得像要沁出水一般。

  「什麼事?」黑澤拓著迷地回應,什麼重振一家之主威嚴的想法,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

  「我想去庭院看看櫻花,今年花開得美極了,你陪我好不好?」

  每個人都有一個致命死穴,黑澤拓是商場的巨人,是人人敬畏的霸主,他的弱點不是哪個商場上的競爭者,更不是哪件讓他心煩的公事,他的弱點只有一個,就是他的親親嬌妻!

  黑澤拓認命地歎口氣,由座位站起身,向前扶起妻子,並將她攬進懷裡。

  他點著她揚挺的俏鼻。「你欺負我。」

  楚映言噙著笑,柔順地偎在丈夫寬闊的懷裡,手臂自然地環住丈夫的腰際。

  「我才不敢,你是一家之主呢。」

  黑澤拓俯身在愛妻的紅唇輕輕印上一吻。「不,你才是一家之主,我只是一個迷戀你、又深愛你的可憐老男人。」

  「呵,那你絕不吃虧,因為我也愛你。」

  兩人深情對視,接著不再理會什麼亂七八糟的雜事,黑澤拓逕自摟著愛妻看花去了!

  黑澤徹看著「戰兄」離去,所有的戰鬥力這下完全消失,他看著眼前那對卿卿我我的新戀人,再看看愛妻正看著自己的有趣眼神。

  他舉高雙手,立刻沒兄弟情義地撇清一切。「我可沒將你當成外人,那是大哥說的。」

  古綾茵嫵媚地斜睇丈夫一眼。「量你也沒這個膽,別忘了,我可是會離家出走的哦。」

  「不--」黑澤徹吶喊,立刻起身奔向愛妻,他單膝落地,滿臉誇張的誠摯表情。「哦,我的愛人,你不能離開我,你是我的陽光,沒有你,我的生命將毫無價值!」

  「真的?」

  「千真萬確!」

  古綾茵捧著丈夫真誠的臉,揚起笑。「算你乖,我可沒有大嫂的好脾氣。」

  黑澤徹嘟起小嘴。「吻我,你嚇到我了。」

  「沒問題。」

  古綾茵印上他的唇,只是人稱情場豹子的黑澤徹,哪是嘴對嘴這種含蓄小吻可以解決,他霸氣地將妻子攬進懷裡,撐住她的後腦勺,俯身,炙熱的唇吻住她紅嫩的櫻唇。

  「嗯……」古綾茵滿足地歎息,他的吻總是讓她欲罷不能,像吃嗎啡一樣,是會上癮的。

  黑澤徹的聲音略顯濃濁。「老婆,我看你是兔子跑不離豹子窩了,想離家出走?嘿嘿嘿,怎麼可能!」他狂妄的宣告,性感的薄唇帶著滿足得意的笑。

  「好像是耶,你真行。」她瞇著眼笑了,仰頭吻上他的唇。

  黑澤徹滿意地摟緊妻子,讓兩副灼燙的身軀因而更加的貼近,早已習慣在眾人面前親熱而被抓包的他們,已不在乎熱吻的地點是在何方了。

  古綾茵嬌喘地倒抽了口氣,黑澤徹順勢將舌頭滑進她幽濕的口中,吸吮著她的甜美,兩人飢渴地吻著彼此,雙方體內濃濃的慾火,迅速且急迫地快速點燃……

  「停停停,老公,我們也去看花好不好?」妻子嬌喘吁吁的提議,再吻下去,只怕限制級的畫面就要在餐廳現場直播了。

  「老婆,花留到有空的時候再看,我知道一個更好的地方。」丈夫說,大掌撫著妻子姣美的曲線。

  妻子在腰際捉到丈夫的大毛手,她沙啞地問:「什麼好地方?」

  丈夫彎腰,俐落地一把抱起妻子,黑眸中的慾火像是可以燃燒一座森林。「我在這幢主屋還有一間隔音很好、附有一個大水床的臥房,水床很會晃哦……」他曖昧地眨眨眼。

  「哇,會晃的水床?!天啊,我會暈船……」

  丈夫大笑,抱著愛妻,邁步走向他們的「愛之船」。

  黑澤靜羨慕地看著兩對愛侶離開。「很美對不對?」

  男人沒回應,只是略略含笑的唇角,洩漏了他的贊同。

  「他們兩對是我見過最恩愛的夫妻,我常在想,是不是一定要經過某些磨練,得到的愛情才會甜美,他們都有很辛苦的一段故事,尤其是大哥大嫂,他們可是備受月下老人折騰過的。」

  男人輕掬起她垂在胸前的長髮。「你信月下老人的故事?」

  黑澤靜笑。「我是半個中國人,記得兒時的床邊故事,我媽媽最愛說中國民間故事了。」

  她枕著男人堅硬可靠的肩膀,握住他的手,凝望著他的大掌包著她小小的手。

  「『謎』,我們會不會像他們一樣恩愛?」

  男人沒回話,眸心中再度閃過那道愧疚的光芒。

  黑澤靜輕笑。「如果我們會這麼恩愛,我可不要那些刻骨銘心、會痛死人的折磨,我寧願我們的愛情平平靜靜,無風無浪。」

  她抬起頭,凝視他的黑眼。「你認為呢?」

  男人深不可測的黑眸瞅著她清澈如鏡的眼。「你沒什麼戒心,純真得不可思議。」

  黑澤靜眨眨眼。「戒心?你會傷害我嗎?」她笑問。

  男人搖頭。「我不會。」

  黑澤靜揚著笑,主動投入男人懷裡。「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男人擁緊懷中的女子,手掌牢牢地護住她的背脊。

  她曾說過,「六十三標」比她的命還要重要,事實確是如此,她對「六十三標」的用心和努力是可以和生命相比擬的。

  如果到了那麼一天,他必須動手行動,那麼,她的生命,是下是也將跟著結束?

  他能夠傷害她嗎?

  男人的目光投向庭院的方向。

  一對戀人正倚偎著彼此、柔情親吻著彼此,那是世上最難得的情愛。

  但這一切的深情,卻反諷著他對愛情的算計和預藏心機。

  「你愛我嗎?『謎』?」黑澤靜問,羞澀地埋在他懷裡,他寬闊的胸膛是她最安心的天地。

  男人一臉木然,他握緊拳頭,自嘲地扯開嘴角。

  愛?

  「愛。」他回答。

  是夜。

  手機的振動震醒他浮動未明的心緒。

  他接起電話。「什麼事?」

  「定案了嗎?」話筒另一方傳來迫切的催促。

  「明天。」

  『很好,我再給你三天的時間,如果沒得到我想要的,交易取消,我會派人接替你的工作!」

  男人聞言,森闇的黑眸更加陰冷。

  他不發一言,關上電話,結束通話。

  目光繼續望著漆黑的夜。

  黑澤靜靜悄悄地走出浴室,她倚著門框,看著他站在落地窗前的高大身影。

  她掛著笑,滿足地感受他的存在,他雖然森冷嚴酷,卻有著讓她無比沈醉的深情眸子,她是容易滿足的,就算只是一個淺淺的微笑,也能給她前所未有的快樂和滿足。

  她愛他。

  男人轉身,發現了她,兩人只是對視,沒有動作,最後他伸出手臂,無言地提出他霸氣的邀請。

  黑澤靜輕笑,奔進他的懷裡,臣服於他的霸氣下。

  男人堅實的臂膀環抱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寬闊的胸膛煨燙著她的心。

  「你好香。」

  「我剛洗好澡,」她洋溢著笑容,滿足地偎在他懷裡。「你也好香。」

  「我也剛洗好澡。」男人更加緊密地將她擁在懷裡,用自己溫熱的體溫祛除她畏冷的顫抖。

  「會冷嗎?」

  黑澤靜搖頭。「我不是因為冷才發抖的……」她的顫抖是因為深知,這一夜,兩人的關係將會不同。

  男人俯下臉,逼近那雙清澈無瑕的眼眸,薄薄的唇抵著她的紅唇。

  「你怕我?」

  黑澤靜猶豫地點點頭。

  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的?他總是這麼的陰鷙嚴肅,讓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抬起手撫摸著她的青髭,刺剌的觸感在指尖跳動。

  「我怕你,卻愛上了你,這會不會很矛盾?」

  男人的目光,沒她預料中的驚喜,它顯得更加抑鬱,深不見底的黑眸盤踞著某種她猜不透的情緒。

  「你不希望我愛你?」她問,內心感到某種窒息般的慌張。

  她審視著他的沈默,不安的心思讓她感覺到,他摟抱著她的雙手似乎不再這麼堅定。

  「是不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男人深深凝視著她,灼熱的目光幾乎將她吞噬。

  「你愛我?」他問。

  黑澤靜眨眨眼睛,低嗄的說:「沒錯,我愛你。」

  男人縮緊他的雙臂,讓她完全的貼近,漆黑的雙眼凝視著她。

  「吻我。」他沙啞的嗓音命令著,緊擁她的大手,似乎正因控制某種情緒而微微顫抖,黑眸閃爍著熠熠光芒。

  黑澤靜凝視著他。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他,他眼中的情緒為何?他真正的名字?天啊,她不能這樣在完全不清楚的狀況下,如此癡愛一個男人……

  只是她再也無法阻止自己體內激情渴望的因子,黑澤靜抬起雙臂圈著他的頸項,將自己迎了上去。

  「無論你愛不愛我,我不在乎。」

  男人目光一窒,兩人的視線膠著,在彼此的眸心中找到對方的身影。

  他狂烈地吻上她,急切的舌劫掠地探進她口中,吸吮著她所有的甜美。

  黑澤靜輕吟出聲,整個人虛軟無力地緊貼著他,任由他將她打橫抱起,往床鋪大步走去。

  他溫柔地將她放在大床上,她星眸緊閉,櫻紅的唇不安的顫抖著。

  「看著我。」他說。

  黑澤靜張開雙眼,男人灼灼的黑眸立刻鎖住了她。「我要你記得,無論發生什麼事,這一夜的一切都是最真實的。」

  俯首,男人吻住了她,狂情攫奪她紅嫩的唇瓣,舌尖滑入她咽喉深處,霸氣飢渴地吸吮她所有的甜蜜。

  他推開她的絲綢睡袍,愛撫著她凝脂般的渾圓。

  她不自覺地倒抽了口氣。

  「你要我停止?」他問著,但並沒有停止手下的探觸。

  黑澤靜嬌小的身體顫抖著,但仍鼓起勇氣迎向他。「不,我不後悔。」

  男人笑,解開彼此的衣服,灼熱的雙唇沿著她柔美的曲線,烙下無數細吻,甚至滑入她雙峰間的凹谷,吮住其中一顆挺立紅嫩的蓓蕾,一手握住另一隻軟膩渾圓,黑澤靜嬌喘出聲,未曾經歷過的情愛,讓她顫抖得更加厲害。

  「我不會傷害你。」

  他繼續手上的魔法,愛撫著她的所有,一個吻一個碰觸,沿路燃燒她所有澎湃激烈的情慾,雙手戲謔地挑逗佔有,她不自覺地拱著背,嬌吟連連,無意識地任由他的長腿分開她的雙腿。

  男人灼燙的堅挺抵在她腿間,黑澤靜星眸微睜,狂亂激情的烈火燒紅了臉,點亮了她的眼。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她伸出雙臂緊纏著他的頸,熱烈地回吻他。

  她的信任,讓男人瞇起了眼,抿緊的薄唇似乎也更加繃緊,他仰頭低吼,一個猛力的挺身,強大的慾望堅定地貫穿了她。

  黑澤靜因這猛然襲來的疼痛輕喊出聲,指甲深深地掐進他的肩膀。

  男人愛憐地撫著她緊擰的眉,耐心地等待她適應,然後收緊雙臂,一記猛力挺進,穿破了所有的障礙,將自己深深埋進她體內。

  從此刻起,黑澤靜屬於了他。

  「很抱歉,我要完完全全擁有你。」

  他吻去她沁出眼眶的淚珠,同時緩慢移動自己的身體。他凝視著她,看著她的淚眼漸漸燃上情慾之火……

  黑澤靜凝望著他,清楚地感受到他因壓抑情慾而顫抖。

  她笑,深情告白。「我愛你。」

  狂猛的慾火再也無法克制,男人火熱地吻上她的唇,更加緊密地擁抱住她,他收緊雙臂,一次又一次,快速深入的衝刺……

  不可思議的歡悅震撼了兩人,當狂喜的高潮衝擊過她全身時,她高聲尖叫,爆裂開的火花在她體內燃燒!

  最後,她顫抖、痙攣,男人狂吼一聲,將自己灼熱的種子灑進她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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