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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4-16 11:36:17

前言:

四年了!  
她以為她躲他躲得夠好,這輩子不會再看到那個曾對不起她的男人,  
沒想到她挑日子難得出個門,卻在大雨天裡活生生撞見他,  
喝!這簡直比半夜遇到阿飄還可怕!  
看他還是那麼神采奕奕,還是那麼令女人心動,  
而她呢,卻是個成天窩在家裡玩貓物搞自閉的奼女,  
可見這些年他過得很好,而她則因為每晚詛咒他而過得很爛;  
最令她錯愕的是,他竟然還敢笑著和她打招呼?!  
是她眼花看錯,還是他想藉機嘲笑她?  
這個史上最可惡的傢伙!  
她絕不會再讓他傷害自己已千瘡百孔的心,  
她立刻轉身落跑,並決定以後再也不出門了,  
可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隔壁新搬來的鄰居竟是……


第一章

  「五、四、三、二、一……吼∼∼小麥,你在幹嘛?擋到人家了啦!」

  聚光燈映入眼簾的剎那,乍亮的超白光讓人一時之間睜不開眼,端坐沙發的寧靜瞳眸倏縮,不適應地微微別過頭。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從後門一路飛奔出去。

  「本節目很榮幸請到當紅療傷系作家寧靜小姐,今天長達一小時的專訪裡將深入探討愛情,為什麼老是碰到壞男人?為什麼幸福遲遲沒有降臨?聽聽寧靜小姐的說法,或許幸福就在你我身邊……」

  男主持人清亮的嗓音忽遠忽近,感覺不太真實,參加此類節目徹底違反她行事低調的作風,若非情同姊妹的助理小桐苦苦哀求,她根本不想來。

  她的好友兼心理咨詢師珍妮說她逐漸有將自己隔離的傾向,要多多走入人群、接納人群,不然迎向大自然的懷抱也好。她很乖,不想老了以後變成脾氣古怪、孤僻又面目可憎的糟老太婆,所以認真接受珍妮的建議走入人群──

  不過,她已經開始後悔這個蠢決定,這裡滿滿的工作人員都睜大眼睛瞪住她瞧,好像看動物園裡表演的猴子,同時受到太多人的注意讓她偏頭痛的毛病發作,焦躁不安。

  早知如此,窩在溫暖舒適的小窩,泡杯加有棉花糖球的熱巧克力,蜷曲在拼布沙發裡看電視才是最佳選擇。

  寧靜是近兩年竄紅的兩性作家,作品狂銷百萬冊,書裡深刻描寫女人的寂寞心事,每位讀者皆心有慼慼焉。男人為何不能從一而終?前男友微妙特殊地位,念念不忘舊情人……尤其一本《我只要你真的愛我》紅透半邊天,電視台好不容易邀到她上訪談節目,這是她第一次公開露面,擎天電視台高層非常重視。

  「寧靜小姐,今天真的非常歡迎妳來上本節目,我對這次的訪問期待已久。」

  節目主持人尚蔚藍斯文俊秀的臉龐帶笑,傾身熱烈看著清麗柔美的女子,為她出眾的氣質傾倒。

  他主持這個訪談節目許久,見過名人女星不在少數,那些女人美則美矣,卻掩不了有種世俗氣息,不像寧靜的美不含一絲雜質,出塵脫俗。

  一頭及腰微鬈長髮,襯托著她如牛奶般濃郁的雪膚,羽扇長睫下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閃耀著光芒,巴掌大的瓜子臉,粉嫩櫻唇像是誘人品嚐的甜美果實……

  等等錄像結束後絕對要留下她的聯絡方式!臉上堆滿笑容,節目錄像不到五分鐘,尚蔚藍已經忍不住想。

  他高大挺拔的外表向來獲得女性青睞,這也是為何他能主持這個節目的原因,喜愛他的粉絲多半是粉領族、媽媽族等女性觀眾。

  「寧靜小姐,隨著時代進步變遷,學歷高、收入高、成就高俗稱三高的單身女子比例越來越高,請問妳對這種現象有何看法?」

  問著錄像前熟背的話題,尚蔚藍欣賞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寧靜身上離開。

  「正如您所說隨著時代的變遷,三高女性在職場佔有一席之地,無論能力、職位不輸給男性,相對她選擇伴侶的要求也跟著提高,收入高不再是首要條件,兩人之間心靈能否契合才是最重要的。」

  既來之則安之。

  定下心神,寧靜輕淺一笑,粉頰露出甜美笑窩,瞬間擄獲在場所有男性的心。

  好美!

  聽著她如銀鈴般清脆悅耳的嗓音,尚蔚藍幾乎要發出讚歎了。連說話都這麼好聽,這是天籟嗎?

  「既然是心靈契合的伴侶,當然就不離不棄了,有人戲稱這是個快餐愛情時代,合則聚不合則散,尤其劈腿事件司空見慣,對於這種現象,寧靜小姐是否有獨特的見解?」尚蔚藍心醉之餘,仍不忘問出下道題目。

  劈腿?!

  聽見劈腿兩個字,寧靜甜美的笑容瞬間僵硬,完美笑靨出現裂痕。

  嘴角微微抽搐,再抽搐。

  「啊∼∼完蛋!」

  站在導播旁邊,看見寧靜笑容僵硬的貼身助理小桐發出慘號,小臉發白。

  「李小姐,有什麼不對嗎?」她的叫聲太過慘烈,像貓被踩了尾巴,害其它工作人員嚇一跳,跟著緊張兮兮。

  「對不起,我、我忘了提醒……」小桐表情哀怨,比苦瓜還苦。「在寧姊面前,絕不能提到劈腿兩個字!」

  「啥?為什麼?」工作人員面面相覷。

  「說了會怎樣嗎?」其中一名工作人員忍不住問。

  「說了……」小桐絞著雙手,美目掃過眾人,顯得十分不安。「說了……」

  「嗯?」

  「說了寧姊會變另一個人,會有小惡魔跑出來。」咬住下唇,小桐看向還在錄像中的寧靜。

  那種感覺很難解釋,就像催眠暗示一樣,被催眠的人平時看起來很正常,可一聽見暗示,喚醒潛意識裡邪惡因子的話……

  「不明白。」工作人員滿頭問號,什麼小惡魔,有聽沒有懂。

  「唉,很難解釋的啦!」小桐表情更哀怨了。

  攝影機裡,寧靜似乎已經恢復平靜,彷彿剛才的失控只是錯覺,她眨了眨美眸,巧笑倩兮。

  「請問尚主持人可有聽說過愛情牛理論?」

  「不好意思,我不曾聽過。」尚蔚藍搖搖頭。

  咦?是他的錯覺嗎?!明明同樣溫柔甜美的笑容,他卻感受到濃烈的殺氣……不!一定是錯覺,如此溫柔美麗的女人怎會有殺氣呢?

  「所謂的愛情牛理論,不如讓我這樣解釋吧!通常一個牧場只有一頭公牛,而公牛只會跟牧場裡的乳牛交配一次,交配過的乳牛公牛不會再有興趣,這就是所謂新歡牛舊愛牛的理論。」

  寧靜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戾氣。

  「呃,牛?!」

  「就是牛。」

  美眸瞟了表情錯愕的尚蔚藍一眼,寧靜粉唇輕啟,淡淡說下去。

  「同理可證,男人也是相同的動物,當女友逐漸變成舊愛牛,男人對她的興趣隨之降低,等身邊出現年輕貌美充滿新鮮感的新歡牛,男人完全無法克制自己。換句話說,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不用大腦而是靠睪丸素來決定他的行動。」

  「……」尚蔚藍啞口無言。

  這回不是他的錯覺,而是眼前如天使般的美女真的充滿殺氣,從她聽似溫柔實則犀利的話裡可以深刻感覺出來。

  笑容有些僵,尚蔚藍突然不知如何接話,這節目是現場LIVE直播,等會兒還會開放觀眾CALL  IN,講錯話下場很慘的。

  他方才說錯什麼踩到地雷嗎?讓寧靜突然變臉。

  他不說話沒關係,寧靜自己接下去。

  「事實上要男人不劈腿,跟要大熊學織毛衣相同困難,不劈腿的男人有沒有?當然有,只是非常少,遇到的機會就像撿到史前恐龍蛋一樣稀少,你們男人不是最愛流傳一句話嗎?自動送到嘴邊的肥肉怎能不咬?」寧靜挑眉笑了,千嬌百媚令人無法逼視。她用柔柔的音調反問:「尚主持人可曾劈腿過?」

  「啥?!」被突如其來的問題轟得毫無招架能力,尚蔚藍愣在當場。

  可惡,這是現場LIVE直播節目耶!她這樣問叫他如何回答?

  說實話嘛……簡直自毀前程,從此以後女性觀眾不再愛他;說沒有嘛……萬一哪天真相被狗仔挖出來更慘,變成醜聞!

  尚蔚藍俊秀的臉龐冒出細細汗珠,他瞪著工作人員,拚命使眼色要他們進廣告,不然如何善了?

  「卡!進廣告!大家先休息兩分鐘。」導播接收到尚蔚藍的求救信息,連忙中場休息。

  「抱歉,寧靜小姐,我先去喝口水。」尚蔚藍陪笑,伸手抹去額角汗珠,匆匆離開座位,簡直就是落荒而逃。

  寧靜點頭微笑響應,而後斂下美睫,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主緊抓住裙襬。

  大膽傢伙!居然在她面前提到劈腿兩個字,踹到她的死穴,讓她心底的小惡魔不小心跑出來。

  男人!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允諾過的誓言隨時都能背棄!在他們心裡到底把承諾當成什麼了?!隨便哄女人開心的支票嗎?

  哼!

  眸光落在2號攝影機,寧靜看見屏幕裡美麗自信的臉龐表情帶著凶狠,忽然想起珍妮說過的微笑治療法。

  微笑、深呼吸,1234……

  微笑、深呼吸,1234……

  可惡!不吸了,再吸下去要岔氣了。

  ◎◎◎◎◎

  「原來這就是大作家寧靜的真面目啊?還以為作家大多其貌不揚所以不願露面,沒想到這名叫寧靜的女人挺美的,很有開發潛能喔!本少爺真神,又挖到寶,哈哈哈……」

  私人專屬辦公室裡,陳哲宇只手托腮,有趣地看著牆上的液晶屏幕。「有機會的話去問問她是否有興趣來戲劇軋一角,應該有她適合的角色,說不定會一炮而紅,對吧?齊拓。」

  陳哲宇身旁高大俊雅的男人不發一語,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正瞬也不瞬的看住屏幕,眼裡有股風暴正在醞釀。

  「她的書我看過,寫得很不錯,亂感人一把。我們正在積極洽談她那本《我只要你真的愛我》的電視版權,若改編成偶像劇肯定會大賣。」隨手拿起水晶盆裡的巧克力糖球丟入嘴裡,陳哲宇一個人碎碎念著。

  「……」

  「欸,那本書你也看過,就是男主角超後知後覺的那本,連身為男人的我看了都想罵他兩句……喂!齊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獨腳戲唱半天也會口渴,陳哲宇慢半拍的回頭。

  「尚蔚藍的眼睛在看哪裡?」

  「啥?!」

  「我說尚蔚藍的眼睛在看哪裡!」

  一直保持沉默的齊拓終於冷冷開了金口,鷹銳黑眸盯著屏幕中巧笑倩兮的絕美女子,心頭激盪起伏的,是難以言喻的濃烈情感。

  是她!

  居然是她!

  四年了。整整四年沒有她的消息,他瘋狂找過她的朋友、親人,翻遍他們一起去過的每個角落,她卻銷聲匿跡,徹底消失在地球上,還以為她躲到火星去了,結果──

  結果,在他心灰意冷之際,她又出現在他眼前,該死的泰然自若、輕鬆自在,看來這些年她過得挺逍遙的嘛!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收過他的戒指,他們算起來是有婚約的人?!

  看來沒有,要不她也不會無故消失。

  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齊拓瞪住屏幕的眸光不曾稍離,回憶如潮水湧入腦海,煩煩亂亂千頭萬緒,最強烈的情緒是憤怒。

  「我說齊製作,男人本來就愛看美女,沒啥好大驚小怪。」陳哲宇不懂他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更何況尚蔚藍那小子的個性你也明白,只要稍有姿色的女子他都不放過,自以為魅力無邊……」

  話越說越小聲,因為他看見齊拓掃過來的狠戾眼神。

  好犀銳。

  「呃,有什麼不對嗎?」轉轉眼珠子,陳哲宇一臉無辜。

  冷冷睞了陳哲宇一眼,齊拓道:「不准!」

  尚蔚藍的色眼可以看其它女人,就是不准看她!

  寧靜是他的女人,雖然後來落跑……不過這個事實不會改變,他齊拓的女人不容別人覬覦。

  不准?!

  難得聽見他充滿霸道的語氣,陳哲宇驚訝挑眉。

  怎麼?天要下紅雨了嗎?一向溫文儒雅的齊拓竟說這麼重的話。

  「不過請到寧靜上節目,今天的收視率肯定相當樂觀,呵呵∼∼」感覺到身旁男人殺氣濃厚,陳哲宇乾笑兩聲,轉移話題。

  「哲宇,你剛剛提到要談寧靜作品的電視版權?」既然被他找到人,絕無再讓她溜走的道理,就算要當下堂夫,也得給個讓他心服口服的理由!

  心中當下有了追妻計劃,齊拓瞇眸。

  「嗯,想跟寧靜談合作的事,將那本書改編成──」

  「很好,現在就去處理。」截斷他未完的話,齊拓揮揮手,一副攆閒人離開的態度。

  「現在?」

  「當然是現在,要不然呢?」沒好氣地將他從吧檯椅趕起,彷彿他是只煩人蒼蠅。「有時間在這兒吃我的糖,還不如把時間拿去做有意義的事。」

  「喂喂喂,反正你不吃甜食,幹嘛這麼小氣!」陳哲宇嘀嘀咕咕,不忘抓走最後一顆巧克力糖球。

  「那些糖球不是給你吃的。」

  「不然給誰吃的?」陳哲宇挑釁地將糖球丟入嘴裡,咬得特別用力。

  卡滋卡滋、卡滋卡滋……

  「……」

  「怎不說話啦?」

  「不關你的事,反正不是給你吃的。」俊雅面容微僵,齊拓瞪他。「快滾!」

  「齊拓,你是吃錯啥藥?突然間又熱絡起來,之前不是興趣缺缺?」抓住辦公室門板,陳哲宇死賴著不走,擺明打破砂鍋問到底。

  「那是你的工作不是嗎?我本不想介入,可是你太閒,成天在我面前啃巧克力,所以非得讓你做點事不可。」齊拓輕哼。「快跟寧靜聯絡上,關於合作的事,我要親自去洽談。」

  「親自?」陳哲宇瞪大眼,戲劇化的衝回來撫上他額頭。「沒發燒啊?齊拓,我們是多年戰友了,你老實告訴我沒關係,你昨夜是被外星人帶走嗎?怎會有這種奇怪的反應。」

  「陳哲宇,你找死嗎?你才被外星人吸走!快滾!」長腿狠狠將他踹出門外,齊拓用力關門。

  沒空理會陳哲宇的哀叫聲,齊拓心思全落在寧靜身上。

  和她之間的帳正好藉這個機會算一算,不知道當她看見他活生生出現眼前,會是啥表情?!

  開心?震驚?生氣?還是不敢置信?

  瞇細黑眸,齊拓的血液開始沸騰,充滿期待。

  不管她有什麼反應都好,就是不准再轉身就跑!

  ◎◎◎◎◎

  溫暖的小房子充滿濃濃的蘋果香氣,孫海寧一如往常蜷曲在沙發裡,幾綹栗色髮絲垂落頰邊,白皙姣好的臉蛋顯得清美誘人,濃密長睫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無辜。

  寧靜是她的筆名,孫海寧才是她真正的名字,此時她捧著小桐遞來的蘋果茶,語氣惱恨。

  「……小桐,我失控了!在LIVE直播現場我居然失控了,天啊∼∼我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不然把這個門用水泥封起來好了,這樣我會好過點。」

  「寧姊──」

  「都是姓尚的說錯話,害我才……真的,我真的已經好很多,不信你問珍妮,我不會隨便發脾氣,應該說……不會隨便放小惡魔出來搗亂。」

  劈腿、偷吃……這些詞對她而言都是恐怖的魔咒,一旦解除封印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孫海寧低頭咬唇,無限懊悔地看著杯中色澤晶瑩的蘋果茶。

  「我知道,這不是妳的錯。」小桐連忙安撫。「我忘記事先提醒製作單位,疏忽的人是我。」

  不敢問寧姊當年究竟受到什麼刺激,導致她不穩定的性格?只聽珍妮姊淡淡解釋她現在不穩定的情緒是太過壓抑的關係,學著釋放試著釋懷,情況自然好轉,換句白話文說呢……

  解鈴還須繫鈴人啦!

  把特地買來的草莓蛋糕端出來,小桐眨了眨大眼。

  「寧姊,妳還記得我跟妳提過電視台想把妳的書改編成偶像劇的事嗎?」

  「嗯,有點印象。」扠起新鮮草莓塞入嘴裡,孫海寧點頭。

  「今天對方又打電話想約妳見面,看來誠意十足喔!」

  「喔!」吃著草莓蛋糕,孫海寧不是很專心的回應。「小桐,跟草莓蛋糕比起來,我其實比較偏愛巧克力耶!還是找不到那種糖球嗎?」

  「我跑了好幾家店都沒看到呢!」小桐搖搖頭,「寧姊的意思怎麼樣?要答應他們嗎?」

  「我沒意見。」珍妮說吃甜食可以平穩情緒,所以她拚命吃吃吃,以免脾氣暴躁。

  幸好她天生是吃不胖的體質,纖細骨感的身材讓所有女人恨得牙癢癢,不然依珍妮這種奇怪的醫法,她不變成小母豬才怪。

  「那我答應人家囉!」

  「好!」

  會走上寫作道路也是聽從珍妮的建議,把寫書當成抒發情緒的管道,沒想到一戰成名,這就是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吧!

  「OK,約什麼時間碰面,在家裡還是外面呢?」小桐拿出筆記本記錄。

  「約什麼時間?」草莓蛋糕的鮮奶油沾在唇邊,孫海寧瞪大美眸,一副狀況外的樣子。

  「雙方當然要碰面談呀!有很多事要溝通清楚。」

  「小桐,這種小事交給妳就可以了。」一想到又要跟一群陌生人碰面,孫海寧就覺得頭好暈。

  「不行!談合作要本人去。譬如版權問題啦、內容改編的限度啦!還有對扮演男女主角的人選有沒有意見啦?我個人認為扮演男主角的人得挑MAN一點的才行……」小桐嘰哩咕嚕說著。

  「既然妳那麼有意見,不然妳代我去好了。」

  「寧姊!」

  「……」不去,她一點都不想去。

  「寧姊,我知道這間貓屋很舒服,放了一堆妳最愛的貓布偶、貓傢俱,但妳不能老是悶在屋裡,別忘記珍妮姊說過,妳要多接近人群,不然會變成脾氣古怪的貓老婆婆喔!」

  「臭小桐,成天珍妮東珍妮西的,妳到底是誰請的助理,看來妳已經完全被珍妮收服了。」快被她念到兩耳長繭,孫海寧摀住耳朵。

  「話不能這樣說,人家也是為了妳好咩!」小桐撒嬌陪笑臉。

  「給我一個好理由,為啥我非得親自去不可?」孫海寧沒好氣地問。

  她一點都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根據珍妮大師的說法,因為她的心靈曾經嚴重受創,所以逃避人群,只想把自己關在安全的小天地。

  「因為如果談成的話,說不定寧姊下半輩子的生活都不用愁了,就算整天關在貓屋裡不工作也不會餓死喔!」淘氣地皺皺鼻尖,小桐誘之以利。

  「可以一直關在貓屋裡啊?」果不其然,某人已上鉤。

  「如何?對方很有誠意,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了。」

  事實上,對方簡直是緊迫盯人,若她不想辦法說動孫海寧,耳根子肯定不得安寧。

  「好吧!我去,但話說在前頭,我只參加這一次喔!」啃著指甲,孫海寧不甘願的應允。

  「好,剩下的事儘管交給我,寧姊放一百二十個心。」

  ◎◎◎◎◎

  拿著粉藍色的便條紙,陳哲宇大步跨出電梯,滿面春風。

  真是個好消息呀!半小時前,當紅作家寧靜答應要出來見面,詳談合作計劃,延宕兩個多月的案子總算有進度,教他怎能不開心?

  輕敲房門兩聲,他笑吟吟地推門進入。

  「嗨!大忙人!」晃晃手中粉藍色的便條紙,大搖大擺地在辦公室主人的對面坐下。

  齊拓訝異地瞄眼腕表,揚眉。

  「星期五晚間七點五十分,陳大情聖居然還沒下班去約會,怎麼?今天太陽打從西邊出來?」

  「嘖嘖!好酸的一句話,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我不顧正事偷懶貪玩,其實我為公司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耶!」陳哲宇誇張的做出皺眉捧心狀。

  「少來那副噁心巴拉的樣子!」齊拓送他一枚大白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然後快下班省得在那裡礙眼。」

  「唉∼∼多年交情就換來這句話,教人怎不心碎心寒……」像玩上癮了,陳哲宇誇張拭淚。

  看著他唱作俱佳的表演,齊拓忍笑靠向椅背。

  「到底發生什麼好事?瞧你心情好成這副德行?」

  「齊拓,案子有進展了,這案子我一定要把它談下來,不然我陳哲宇三個字倒過來寫。」

  「哪件案子?」

  「寧靜啊!她願意和我們碰面了,下星期三中午,如何?果然是個好消息吧?」陳哲宇興奮的傾身向他。

  「寧靜的案子?」聞言,齊拓倏然站起。

  這些日子他一直警告自己要沉住氣,別擅自去找海寧,深怕打草驚蛇又讓她逃之夭夭,如今她願意見面,代表──

  「是呀!幹嘛這麼驚訝?我辦事你放心嘛!」看著他過度激動的反應,陳哲宇一臉狐疑。「怪怪的喔!怎麼每次提到寧靜,你都這種反常反應?」

  「很反常嗎?」頓了下,齊拓故作無事地說。

  「很反常呀!平時八風吹不動的你,一聽見寧靜兩個字就風雲變色,上回節目開天窗時也不見你臉皮動一下。」

  靜靜回望陳哲宇半晌,齊拓沒吭氣。

  「喂!我們倆是好兄弟,說好沒秘密的喔!」見他有話不說的便秘模樣,他比他還難過。

  「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千萬別說出去。」

  「你知道我不是這麼八卦的人。」陳哲宇兩手在嘴巴比了一個叉。

  不是才怪!

  「寧靜本名孫海寧……」

  陳哲宇點頭靜待下文,目光開始四處搜尋水晶盆。不是他貪吃,而是齊拓辦公室裡的巧克力糖球真是超好吃的啦!只要嘗過保證欲罷不能。

  「兩年前突然冒出來的療傷系作家……」

  沒想到齊拓看似漠不關心,私底下早已調查過寧靜了!不愧是擎天電視台最強製作人、未來的小老闆,動作非常快。

  「她是我的逃妻。」齊拓冷眸睇他,丟下如炸彈般的震撼消息。

  「啥?!」震驚得嘴巴合不攏,陳哲宇瞠目結舌的表情很呆。

  逃妻?!

  這麼說來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齊大製作曾有過婚約囉?!

  八卦,真的太八卦了!這麼八卦的消息使得他腎上腺素直線上升,心跳怦怦。

  「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我怎麼從沒聽你提起?」吞吞口水,陳哲宇結巴。

  「那時我們都很年輕。」齊拓簡單解釋。

  「原來如此啊!」狂點著頭,雖然他也不懂自己在點個什麼勁。

  「哲宇,我明白這樣有點越權,但這個案子我想親自參與。」

  一段沒有畫下句點的愛情,放在心裡頭是個缺。所以這些年無論他的事業多麼輝煌騰達,心裡總有著淡淡的遺憾。

  他想要將這個遺憾做個了結,對他也是對孫海寧。

  「當然……我是說歡迎。」

  好友要追逃妻,他當然要幫到底呀!陳哲宇揉揉臉,有些遲疑地瞪著齊拓沒有表情的俊顏。

  不過,四年前的他才幾歲?聽他曾經有過婚約,感覺真的很怪哪!

第二章

  雨下得好大,豆大雨珠打在車窗上,模糊窗外的世界。

  孫海寧第三次瞥向腕表,臉色絕對稱不上好看,基本上她最討厭下雨天,痛恨這種濕濕黏黏的天氣還得出門。

  短短兩個街口卻塞了將近二十分鐘的車,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孫海寧付了車資,撐開粉紫折傘,躲進騎樓避雨。

  和擎天電視台的人就約要隔壁巷弄的咖啡館,由於小桐今天期中考會晚點到,等會她必須一個人先面對那些人……

  啊……光想她就覺得頭痛啦!

  「這場雨下得挺大……」

  身旁忽然有男人出聲,孫海寧擰起細緻秀眉,沒理他。

  「我記得你很討厭下雨天。」緩緩的,隔壁男人又說話了。

  怪怪的,心跳得飛快。這略顯低沉的悅耳聲線好熟悉。

  孫海寧從傘下偷瞄對方,等看清他的愉悅笑顏後,她的腦袋一陣暈眩……

  「你、你……」顫抖雙唇說不出完整的話,孫海寧小臉泛白,指著齊拓鼻頭的蓮花指抖啊抖的。

  怎麼會是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她面前?

  震驚、錯愕、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胸口,逼得她快吐血!

  齊拓,她這輩子再也不想看見的人!害她變成這副悲慘模樣的罪魁禍首!

  「好久不見。」

  再見到孫海寧,齊拓心裡同磁激動,他是故意在這裡等她的。維持著平靜神情,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瞅著她。

  好久不見?

  她才不想見到他!

  咬緊唇,不堪的過往剎那間全湧入腦海,是那麼清晰鮮明,彷彿只是昨天發生的事,她一直以為自己忘了,事實證明她一刻也沒有忘記,不過深埋記憶深處罷了。

  被背叛的心還隱隱作痛著,孫海寧抬起三寸高跟鞋,狠狠地往齊拓陘骨踹去,折傘上的雨珠嘩啦灑落他一身。

  「小貓。」齊拓猝不及防,痛得直跳腳。沒想到當年溫柔的小貓竟變成暴力女。

  孫海寧沒理會他的叫喊,頭一甩,奔進大雨裡。

  「孫海寧……」齊拓本想追上去,無奈腿陘骨痛得教他幾乎噴淚。

  該死的,真的好痛。

  小貓。

  曾是最愛的他對她的暱稱,那是聽來甜蜜,如今卻不堪回首。怪只怪當時她太愛他了,所以承受不了他的背叛,自以為用幸福堆積的城堡。一夕之間盡毀。

  孫海寧在咖啡館前猛然停步,胸膛劇烈起伏著,雨水黏著髮絲,從瑩白下巴滴落。

  看著咖啡館復古的木招牌在風雨中搖晃,孫海寧小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淚水沖進眼眶。

  過了這麼多年,原來她的心還是這麼痛啊!一點都沒有好轉的跡象。

  心痛得快撕裂成兩半,頭也疼得快裂開,好多情緒充塞胸口,逼得她近乎發狂。

  她唯一的好友兼心理庸醫珍妮曾經說過,她就是太愛齊拓,把他當成生命裡的一切,所以一旦受傷就很難平復。

  她也不想啊!多麼希望自那天起就可以不再愛他,連帶著他們的共同記憶一塊兒抹去,讓她的記憶回到最初沒有他的世界裡。不過她做不到,方才見到齊拓的瞬間,她就知道自己做不到,所有好的壞的,快樂的痛苦的,她全部沒忘掉。

  孬!真是孬斃了。

  「寧姐?你是寧姐吧?」小桐不確定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孫海寧抬頭,迎上小桐驚嚇的眸光。「天啊?你怎麼如此狼狽……咦?你在哭?誰欺負你?」

  擔心她遇到危險,小桐連珠炮的發問。

  「小桐,嗚嗚嗚……」顧不得路人好奇的眼光,孫海寧撲入小桐懷中哭得好慘。

  不行、不行!她還是好難過,原以為早事過境遷,現在才發現什麼都沒過去。

  為什麼他還要出現在他眼前?為什麼他還能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這樣望住她?彷彿他從不曾對不起她?

  「寧姐,別哭別哭,告訴我是誰欺負你,我去幫你討回公道!」連忙撐傘遮住濕淋淋的孫海寧,小桐充滿義氣的說道。

  沒回答,孫海寧還是哭得很傷心。

  「寧姐,到底怎麼了?你不說話一直哭,我會很擔心耶!」

  「……」

  「好吧!你想哭就哭吧!等你哭好了再跟我說,反正我永遠站你這邊。」見她還是在哭,已經黔驢技窮的小桐歎氣。「秀秀呵!」

  有個人可以抱住,聽見小桐安慰話語的孫海寧,激動的情緒逐漸平復。

  是呀!她幹嘛要哭?幹嘛還要為那種壞男人掉眼淚?台灣這麼小,難免會碰見熟人,只是巧遇而已,反正以後不會再碰面了,犯不著為他影響心情。

  她要擺脫過去,她要長大。

  「不哭了,我們和擎天電視台的人有約不是嗎?」胡亂抹去淚痕,孫海寧勉強朝她笑笑。

  「沒關係,如果你不想進去的話,我打電話取消好了……」

  「不行!約好了就不能毀約。」孫海寧有自己的堅持,推小桐進咖啡館的玻璃門。「你先進去,我整理一下再去找你。」

  既然她已經決定要好好的過自己的人生,就把才纔發生的事當做考驗吧!她可以撐過去的,沒什麼了不起。

  「可是——」

  「放心,我已經沒事了。」這句話是告訴小桐也是告訴她自己。

  「寧姐——」

  「快去快去!」

  眼看孫海寧心意已決,小桐只好依言和擎天電視台的人碰面。

  十分鐘後,收拾好心情,整好儀容的孫海寧再度走入咖啡館,一進門就看見小桐興奮朝她招手,她微笑上前,沒想到再看見的還是她最最不想看見的人——

  齊拓!

  現在是怎樣?怨靈纏身了嗎?

  小臉瞬間刷白,孫海寧腳像生根似的難動分毫,剛剛的自我打氣全白費了。

  怎麼辦?繼續向前走?還是轉頭走人?

  誰可以告訴她整整四年不曾碰面,為何短短半小時之內又讓他們碰了面?若這是上天的玩笑,未免太過惡劣!

  「寧姐?」見她又變了臉色,小桐擔憂地站起。

  「孫小姐已經到啦?」聽見小桐的呼喚,陳哲宇跟著回頭。

  孫海寧本人跟電視裡沒有太大差別,一樣清靈的脫俗臉龐,讓人聯想到優雅安靜的貓咪,只不過本人似乎更單薄蒼白了些,至少她現在的模樣像隨時會昏倒。

  躊躇大半天,孫海寧好不容易才忍住奪門而出的衝動,硬是邁開腳步朝他們的方向移動。她實在是不明白齊拓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跟擎天電視台又有何關係?是巧合?還是……

  「齊製作、陳製作,她就是《我只要你真的愛我》的作者,孫海寧。」小桐幫彼此介紹。「海寧姐,他們分別是擎天電視台的齊製作、陳製作,想跟你討論合作的細節。」

  微乎其微的點頭,孫海寧僵硬地坐下,看左看右就是不看齊拓的臉。

  「孫小姐,關於『我』劇改編成偶像劇方面,你有沒有什麼要——」

  「幹嘛一看見我就跑?」陳哲宇話還沒說完,齊拓忽然插進話,同時換來三人訝異的眼光。

  唉!完完全全沉不住氣耶!一點都不像他所認識個性沉穩八風吹不動的齊拓,連正事都不顧了。

  捧頰別開臉,陳哲宇忍不住想。他不管了,任齊拓自個兒去搞吧!

  平空丟出這句話,小桐根本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對誰說的,她偷偷覬了當作沒聽見,各自專心欣賞咖啡館裝潢的兩人,額角滑下三條黑線。

  看看不吭氣的海寧,再看看捧頰發呆的陳製作,總不能都沒人說好,小桐只好硬著頭皮回應。

  「呃,不知道齊製作是在和誰——」小桐話還沒說完,齊拓又開了口。

  「你不覺得欠我一個說法?」海寧裝作不認識他的態度比落跑教人氣憤,齊拓黑眸半瞇。

  啪一聲,細白的額角有青筋爆突。她欠他一個說法引孫海寧覺得自己要吐血了。

  幫幫忙,到底誰欠誰一個說法啊?偷腥劈腿的人是他,她沒要他交代就算好了,他反倒要她給個說法?

  真是作賊的喊抓賊!

  「齊製作,我不懂……」氣氛很奇怪,哪兒奇怪又說不上來,小桐開始坐立難安,看來今天的洽談氣氛很詭異,她突然好想回家。

  「……我什麼都不欠你。」再也隱忍不下去,孫海寧咬牙出聲。

  瞬間火光乍現,煙硝味濃厚。

  咦?

  沒想到回話的人竟是寧姐,小桐猛然睜大的眼睛快凸出來了,原來寧姐和齊大製作是舊識呀!

  「四年前你說走就走,連隻字片言都沒留下。」

  「要留什麼?留什麼都沒意義。」孫海寧重哼。

  對一名心已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再留下什麼都是多餘,要嘛愛,要嘛不愛,就像黑與白一樣乾脆明瞭。她放不下他是她的事情,至少她不會表現得可憐兮兮。

  她不要施捨來的愛情。

  齊拓明顯感受到她的尖銳與防備,從前的她不會這樣,她總是像甜到不行的麥芽糖膩在他身邊,用崇仰愛慕的眼神看著他。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愛他入骨的孫海寧毅然決然離開,如此堅決如鐵……

  「我不懂。」這句話,齊拓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

  接受他求婚後一星期,在兩人感情最如膠似漆的時刻,她莫名從他的生命銷聲匿跡,若非對她瞭解極深,他會以為她存心玩場愛情遊戲。

  就是明白她不是這樣的個性,這些年他才會心心唸唸的,如此懸掛在心。

  「我也不懂。」撇開臉,孫海寧冷冷低語。

  不懂他劈腿在先,現在憑哪點要她交代理由?

  他的態度近乎義憤填膺,要不是當年她親眼所見到他所做的事,她會以為自己誤會他了。可惜……可惜她看得太清楚,連幫他找借口的餘地都沒有。

  「關於《我只要你真的愛我》這本書,改編成偶像劇的事就算……」

  「不能算,不管什麼條件都接受。」不讓她有把話說完的機會,齊拓語氣堅持。

  怒瞪著他,孫海寧氣結。

  她就是不要再與他有任何糾纏呀!

  曾幾何時他個性變得如此霸道?

  齊拓挑眉,擺明和她卯上了。

  嘖嘖嘖,什麼條件都接受……齊拓好大的口氣。不過依這個情勢來看,就算孫海寧要整個擎天電視台,他也會說好吧!

  陳哲宇翻翻白眼,繼續隔山觀虎鬥。

  「我不管,反正這件事就算了。」孫海寧用力別開臉,惱怒說道。

  「我還以為你會公私分明,看來我錯了。」好不容易才有正大光明的機會接近她,他豈會這樣錯過。

  他故意採取激將法。

  公私分明……他居然有臉跟她說公私分明,若真的公私分明的話,他就不該在這種場合說這些話!

  孫海寧美眸瞪得圓圓,快噴出火光。

  「如果你依然沒變,還是當年那個任性依賴的小女孩,你當然可以說不要就不要,我不會介意的。」攤攤手,齊拓故意做出不在乎的模樣。

  「誰說我還是當年那個小女孩,我已經長大了,我懂你的公私分明!」

  難道在他眼裡,她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嗎?沒有他,她孫海寧這四年還不是過得很好!

  嚥不下這口氣,孫海寧怒氣沖沖地朝陳哲宇伸出手。

  「合約書呢?拿來!」

  「合約書?」沒料到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陳哲宇一時愣住。

  「就是合約書。」孫海寧搶過他手中的契約,什麼也沒看就用力簽一簽,再丟回齊拓面前。「這樣總成了吧!」

  薄唇勾起一絲不易  察覺的笑痕,齊拓慢條斯理地拿起合約。

  「依舊這麼莽撞還敢說長大,內容也沒看就簽字,哪天被人抓去賣都不知道原因,若這是結婚證書的話……」

  「結婚證書?」孫海寧嚇一跳,伸手想搶回合約卻被齊拓閃開。「你——」她瞪他。      

  「放心,這不是結婚證書是合約,反正我很好說好,對細節有何不滿呀我們再慢慢詳談。」齊拓勾唇微笑,魅力十足。

  他是故意激她的,他瞭解受不得激的孫海寧會馬上簽下合約。為了她,他可以說是用盡心機。

  不管她表現得再倔強,骨子裡的她仍是單純爛漫的孫小貓。

  「齊拓,你——」氣憤的咬住唇,孫海寧恨不得衝過去啃下他一口肉。「誰要跟你慢慢詳談!」

  「當然得談,我們什麼細節都沒討論,不是嗎?」

  終於發現自己掉進他的陷阱,他是故意激她簽合約,她擺脫不了他了!

  孫海寧氣得腦袋一陣暈,猛然站起,什麼天使般的夢幻氣質蕩然無存,只要有齊拓的地方,她就會自動變回以往那個小女生。

  「我要走了!」

  不想再跟他說話,因為每多說一個字,她的腦細胞就會幾千幾萬個的陣亡。

  衝出咖啡館,不知道是否太生氣的緣故,孫海寧一顆心在胸腔裡跳得好快。

  垂下美眸,她不自覺放緩腳步;心裡百轉千回,這一回除了心痛的回憶,還有更多甜蜜溫馨。

  當年的齊拓才不會這樣愛欺負人,總是溫柔體貼細聲暖語,他真的變了。

  變了……

  叮一聲,電梯門在十五樓打開。

  揚眸瞥眼樓號燈示,鄭若薇踩著用力的步伐踏出電梯,漂亮的臉蛋帶著濃濃的惱意。

  事情經過她都聽說了,齊拓哥昨天迫不及待的跑去見孫海寧,根據陳哲宇的說法,昨天在咖啡館裡的齊拓像變了一個人,霸氣急躁的模樣前所未見,事實上他會有這種反應她並不意外,凡事只要碰上孫海寧,齊拓哥都會失去平時的沉穩冷靜……

  這種特殊情況,只對孫海寧。

  「鄭小姐。」助理姿凡看見她走過來,連忙起身打招呼。

  鄭若薇父親和齊老董事長是世交,她和齊拓有事學長學妹關係,大家都看好這對金童玉女,兩家結合肯定會帶來無限美好遠景,而眾人也已經把鄭若薇當成齊拓的准未婚妻。

  「齊拓哥在嗎?」

  「齊製作在裡面。」姿凡笑咪咪回答。

  「謝謝。」勉強擠出笑臉,鄭若薇深吸口氣平穩不滿的情緒,敲敲辦公室門。「齊拓哥?」

  齊拓正在講電話,看見她後笑著招手示意她進來。

  「怎麼有空來看我?」掛下電話,齊拓一臉歡迎的從桃心木大桌後繞出來。

  「我剛好到附近辦事情,順道看齊拓哥吃飯沒有?」再生氣都得放在心底,鄭若薇表現最甜美可人的一面。

  「別說吃東西了,我一大早忙到現在連杯咖啡都沒喝。」

  「我也猜你沒吃,所以幫你買了泰式烤雞腿便當,你最喜歡的那家哦!」鄭若薇獻寶似的從身後拎出提袋,沒錯過俊顏的沒一絲表情。

  是她多心嗎?總覺得今天的齊拓哥看起來特別英姿煥發,似乎心情極好,難道是因為見到孫海寧的關係?

  心裡轉的想法沒顯現在臉上,鄭若薇還是笑得同樣可愛。

  「謝羅!果然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若薇也。」齊拓高興地接過便當,直接走到吧台區大快朵頤。

  「為了你人家排隊好久喔!腿都站酸了,等等水腫有小蘿蔔出現你得負責。」有他剛才那句話,整個心都甜暖了,鄭若薇挨在他身邊坐下,大眼睛眨呀眨的,一臉討賞。

  「辛苦你羅!」齊拓像疼愛妹妹般揉揉她的發心。

  永遠只是這樣……垂下美睫,鄭若薇遮掩自己不滿足的神情。多希望齊拓哥對她能再多一點,能正眼看看她,別老把她當成妹妹。

  「齊拓哥——」心裡有話不說,悶久了遲早得內傷,鄭若薇不是沉得住氣的人,當然更悶不住。

  「嗯?」埋首吃便當的齊拓頭也沒抬。

  「聽說你昨天見到孫學姐……」吞吞口水,鄭若薇話說得有些戰戰兢兢,若問她鄭若薇這輩子做過什麼虧心事,也只有那一樁而已,那也是因為……

  「你聽誰說的?」齊拓抬眼看她,眸光犀銳。

  「我是聽哲宇說的。」不知道是否作賊心虛的關係,每每跟齊拓提到孫海寧,她總是心驚膽跳。

  不著痕跡地撇撇嘴,齊拓的表情不悅。

  名副其實的陳大嘴!

  「想想你和孫學姐四年沒見了,再看到她,不知道齊拓哥是什麼感覺?」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若薇,這件事與你無關,我希望你不要介入。」頓了頓,齊拓淡淡答道。

  他和孫海寧之間的事情已經夠複雜,絕不容外人插手。

  哼!碰了個軟釘子。

  鄭若薇咬咬下唇,不滿的情緒在胸腔裡氾濫。

  「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一樣喜歡孫學姐啊?」

  聽見鄭若薇小小聲的嘀咕,齊拓垂眸望著手中餐盒,眸光飄遠。

  他和海寧之間過去相處的點點滴滴掠過腦海,他曾暗自發誓要一輩子疼愛她,照顧她,而當年究竟出了什麼差錯,讓他們和幸福擦身而過?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齊拓哥到底喜歡孫學姐那一點?這些年過去了還對她念念不忘?"男人不是大多見異思遷嗎?怎麼偏偏眼前這只這麼死心塌地?

  應該說她沒什麼地方是我不喜歡的."齊拓淡道。

  海寧的任性、耍賴、撒嬌、依賴……一切的一切他都打心底喜歡。

  不問還好,一問讓鄭若薇都快吐血了,是真的想哇血!

  「當初孫學姐一聲不吭就走,難道你都不會生氣嗎?」咬緊唇,鄭若薇努力不讓自己妒意冒出頭。

  「當然會。」這句話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基本上,他氣得快發狂了!生氣憤怒之餘,翻湧而上的是更多的擔心和憂慮。

  他瞭解海寧,瞭解她的生長環境,他知道除了自己,她沒有別人可以依靠。海寧看似沒脾氣,實則倔強,這也是為何那時彼此還很年輕,他卻毅然決然做出結婚的承諾,就是想把她納入羽翼下保護,要她從此過得幸福無憂。

  但她突然消失了,就像空氣般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既然你生氣,為什麼還喜歡她?」鄭若薇不服氣的嚷問。

  「若薇?」意外她的激動反應,齊拓狐疑看她。

  「我……我的意思是說,怎麼沒忘記她?很多情侶不是分開兩三年什麼都給忘了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鄭若薇結巴,不安地移開目光。「人家是替劉拓哥抱不平啦!你這麼愛孫學姐,結果她說走就走……"

  「我和小貓的感情不同,無法說忘就忘的。」

  小貓,小貓……她再聽見小貓這個暱稱就要發狂尖叫了。

  不用照鏡子,鄭若薇也明白自己此刻的臉色絕對鐵青難看,本想過來刺探軍情的,沒想到刺探的結果讓她一整個惱到不行。

  那個孫海寧,為什麼不乾脆躲到火星,永遠別再出現算了!才一出現,就吸走齊拓哥的全副心神,她不服啦!

  「齊拓哥,我還有事先走了。」鄭若薇用力拉開辦公室門,勉強擠出笑容對他。「下次再來找你喝茶。」

  不等齊拓回答,她頭也不回快步離開辦公室,因為再不走,她怕自己會氣到原形畢露。

  「寧姐,寧姐,原來你跟齊製作是舊識啊?我怎麼從來都沒聽你提起過?」

  「你們認識很多年了嗎?感覺好像很熟?」

  「……"

  "哎呀!早知道你們是舊識就不用那麼麻煩了,隨便聊聊就好啦!反正齊大製作擺明很想合作,不管啥條件都答應。」

  任由小桐一個人拚命啐啐念,孫海寧完全沒聽進耳裡,她慢條斯理地朝馬克杯裡的熱水果茶吹氣,然後切一塊波十頓派放入嘴裡慢慢咀嚼。

  嗯,甜度剛剛好,真好吃。

  這也是聽庸醫珍妮的勸,清空腦袋多做能讓自己心情愉悅的事,別淨想不愉快的事……所以她現在非常專心的享受美食,不理會讓自己抓狂吐血的某人。

  「寧姐,齊大製作長得很帥吧?很多女生迷他叫喔!我和我的同學們都是他的粉線,不放過他任何一個專訪,聽說當前正夯的歌星星野是他捧紅的!」

  「……」

  那天居然能親眼看見他本人,而且坐在他對面喝茶,我真是太幸運了。「小桐雙眼冒出好大的愛心,身後粉紅花朵點點。」寧姐,能不能拜託你幫我跟他要個簽名。我會很感激你的!以後哪裡有好吃的甜食,小妹我不辭千里都幫你買到……」

  不說話,孫海寧還是不說話,她自動自發把耳朵關起來,拒絕接收任何跟齊拓有關的話題。

  「寧姐,你理理我嘛!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認識齊大製作的?能幫我要到簽名嗎?」見她還是一派安靜,對蛋糕的興趣都比她高,小桐嘟嘴。

  孫海寧仍是一派悠閒的享用著美食。

  「寧姐?」小桐負氣地端走盤子,終於換來她的注意力。

  「啊?」她睜圓無辜美眸。「怎麼了?」

  她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口水都快說干了,結果她大小姐一副狀況外,還問她怎麼了!

  吼!她真的要被活活氣死了!

  「人家想知道有關齊大製作的事。」

  「我不知道你說的齊大製作是誰?」孫海寧揚睫瞥她一眼,慢吞吞開門。

  存心裝傻!

  「就是擎天電視台的齊拓咩!別告訴我你真的不知道。」那天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分明交情匪淺,連結婚證書都搬出來了,別想輕易撇清關係。

  聽見齊拓這個名字,孫海寧臉色微微僵了一下,旋即發出滿不在乎的語氣。

  「喔!」

  「喔!」喔是什麼意思?「小桐被吊足胃口。

  「喔就是喔。」

  「寧姐!」小桐受不了的大喊。

  連忙摀住被吼疼的耳朵,孫海寧皺眉。

  「我說總行了吧!」

  聽見孫海寧總算肯告訴她有關偶像的事,小桐開心的又把蛋糕放回原處。

  「我……認識齊拓,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

  「哦?」小桐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怎麼認識的?」

  「怎麼認識……"從沒想過有天要重拾回憶,孫海寧為難的看著小桐,欲言又止。

  小桐一臉期待。

  看著小桐興奮的表情,孫海寧咬住下唇,眸光落在馬克杯中充滿水果香氣的橙色液體。

  她怎麼認識齊拓的啊?

  她還清楚記得那是炎熱的夏天,一個充蟬鳴泥土香氣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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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16 11:40:31

第九章

  「珍妮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

  聽完電話那頭孫海寧委屈的抱怨,談珍妮發現這件事有點——詭異。

  「海寧,你說你們現在的關係是……」揉揉抽搐的太陽穴,珍妮慢慢抽絲剝繭。

  「簡單朋友。」

  「海寧,」珍妮謹慎地斟酌用詞。「我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你們不是情人,卻像情人一樣在冷戰鬧彆扭。」

  「情人?」聽見這兩個字,孫海寧腦中一片空白。「我們才不是……」

  「海寧,你以為像齊拓那麼忙的人會沒事搬到你家隔壁,每天做飯給你吃?他當然有目的啊!」珍妮歎氣。

  「那是因為他的新家在裝潢,所以才……」

  「像這麼拙劣的理由,海寧,你是故意蒙蔽自己還是真的相信?」珍妮毫不留情的戳破。

  「……」

  「他想追回你呀!海寧。」珍妮放柔語氣。「我多少明白齊拓的為人,他不會做白費工夫的事。」

  握著話筒,孫海寧陷入沉默。

  她不否認這些日子一直蒙蔽著自己,故意看不見齊拓對她的付出,因為她會迷惑啊!

  當年嫌麻煩的人不是他嗎?

  無法當面拒絕她,勉為其難的和她交往,卻背著她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就為了不讓他為難,她才會走的這麼乾脆。

  既然如此,事隔四年後,他怎會突然出現在她眼前,想要追回她呢?

  她真的不懂!

  而儘管多年過去,她的心仍輕易為齊拓一言一行所牽動,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彷彿只要他輕輕一勾指頭,她就會像從前那樣撲進他懷裡。

  有時候她真恨這樣的自己,好孬!

  「海寧,怎麼不說話了?」

  「我……咦?」

  是地震!

  孫海寧剩下的話被劇烈的搖動給打斷,她緊抓住桌沿,害怕地蹲下身子。

  台灣處於板塊活動頻繁的地震帶,所有人對地震早習以為常,但這次似乎不同,搖晃得特別厲害,連桌上的水杯都被震落。玻璃掉落地面的清脆聲響伴隨水珠四濺,孫海寧直覺避開,仍感覺到一抹鋒銳劃過雪白小腿肚。

  「好痛!」她含淚低呼。

  歷經二十秒,地震非但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搖晃得更厲害。原本只是左右搖晃,現在變成上下跳動。擺放在櫥櫃裡的陶器紛紛掉下來,碎裂一地。

  想躲到比較安全的地方,她咬咬牙,忍痛站起來。不料人才剛起身,掛在牆上的巨大畫框直接自她頭上砸下……

  完蛋!

  孫海寧反射性地抱住頭,等待劇痛的到來。忽然,一雙健臂用力將她扯進懷裡,護住她纖弱的身子。

  「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會呆呆站在原地躲也不躲?」

  因為保護孫海寧,齊拓左手臂被金屬畫框劃開約十五公分的傷口。不過他對自己的傷勢並沒有太掛心。他的目標是站在身旁淚眼汪汪的孫海寧。

  齊拓惡狠狠瞪住她,黑眸裡風暴醞釀。

  如果他晚到一步的話,她會有何下場?頭破血流的躺在地上?光是想想那種情景他就遍體生寒。

  「人家太害怕了嘛!」孫海寧咬著唇,豆大淚珠一顆顆滾出眼眶。

  「害怕也要跑啊!」齊拓瞇眸。

  「以後會跑了。」吸吸鼻子,孫海寧語氣委屈。

  這裡是醫院急診室,醫生正在幫齊拓的傷口做縫合處理。看著醫生一針一線穿過他的皮肉,孫海寧的心好痛,眼淚更是停不下來。

  都是她害的!若不是為了保護她,齊拓就不會受傷,也不會流那麼多血。

  「唉……沒事了,別哭了。」還想罵她,卻被她掉不完的眼淚哭到心軟,齊拓反過來安慰她。算了,實在氣不起來。

  「傷口那麼深,你一定很痛吧?」孫海寧淚眼汪汪。

  「不痛。」

  「騙人,流這麼多血,怎麼可能不痛?」她看了都覺得好痛。

  「真的不痛。」

  「可是……」

  「別忘了我有打麻醉藥。」他歎氣提醒。

  所以拜託她別再哭了,他的心思都被她哭亂了。

  孫海寧吸吸鼻子總算止住淚,她偷偷覦眼他微白的側顏。「齊拓,地震的時候,你是怎麼過來的?」

  怎麼過去?提到這一點,又是在挑戰他的忍耐力。

  「因為你的鑰匙就插在門鎖上。」咬著牙,他盡量心平氣和地說。

  「我的鑰匙……沒收起來嗎?」眨了眨水眸,孫海寧表情好無辜。

  「當然沒有。」他回她一記皮笑肉不笑的恐怖笑容。「身為獨居在外的單身女子,你會不會太沒有警覺性了?」

  「人總有忘記的時候嘛!」

  「你……算了。」想多罵她兩句,但見她為了自己哭的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齊拓什麼狠話都說不出來。「只要你沒事就好了。」

  也幸虧那把被遺忘的鑰匙,在地震發生的第一時間,他才能及時進屋救孫海寧,當作是幸運吧!

  只要你沒事就好了。

  短短一句關心的話,聽在耳裡比什麼話都來的受用。

  「謝謝。」孫海寧低頭,眼眶又紅了半圈。

  就是這種不經意的溫柔讓她難以自拔,什麼自我告誡全都拋諸腦後。

  「謝什麼?」齊拓皺眉,不喜歡她用這種客氣的口吻,好像他們是不熟的陌生人。

  「謝謝你救了我。」低下頭,孫海寧說得好小聲,顯得有些可憐兮兮。「我原本還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好!記住你這句話,我再也不會管你的閒事!她清楚記得他是這麼說的。

  瞪著她的發心,齊拓又氣又無奈,他一直以為她是瞭解他的。

  「那些是氣話,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著你不管的。」俊顏染上可疑的紅暈,他別開臉。

  可惡!她非得在醫生護士面前說這些不可嗎?

  咦?

  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孫海寧訝異揚睫。

  「小貓,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不會扔下你不管的。」怕她沒有聽清楚,齊拓再次重複。

  是為了她對外婆的承諾嗎?

  看著他微赧的側顏,孫海寧整顆心悶痛著。

  他一定不知道這些話對她的影響有多大吧?

  所以,千萬別再跟她說這種話,她會會錯意的,會重蹈覆轍,她不要因為當年那句承諾綁他一輩子。

  因為他在繼續這麼下去,她肯定又會不可自拔地愛上他。

  回家打開燈,照出滿室凌亂,一場大災難後的狼藉。

  孫海寧扶齊拓坐下,幫他送來水和藥。

  「吃藥吧!吃完藥後早點休息,別把傷口碰裂了。」她低柔叮嚀。

  沒接過她手中的水杯,齊拓反握住她的纖細皓腕。

  「你——」

  「小貓,當年——你究竟為了什麼離開我?」深不見底的眸子直勾勾望著她,終於問出埋藏心中多時的問題。

  等了這麼久,連他都佩服自己的耐心。他可以感覺她還愛著自己,那麼當初為何會突然消失無蹤?他要求知道真相不算過分吧?

  齊拓的問題直接戳痛傷處,孫海寧小嘴好幾次張了又合,好半晌,他終於澀澀吐出話。

  「如你所願,不糾纏你。」

  要她說出這句話,就像要她自己拿刀劃開遲遲沒有結瘀的傷口一樣。

  「你在胡說什麼!誰說你糾纏我!」齊拓低斥。

  「如果你只把我當成妹妹看待,如果當年外婆的要求讓你為難,你可以照實告訴我沒關係。為什麼要隱瞞我,卻又傷害我?」情緒陷入當年的情景,美麗學妹尖刻的指控彷彿又在耳邊迴響,孫海寧痛苦反問。

  「誰說我把你當成妹妹看待?這件事和高奶奶有什麼關係?」他倆的對話雞同鴨講,完全兜不上。

  「我都聽說了,你會和我交往是因為受外婆的托付,而非你的本意,所以你才會背著我和真正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

  傷痂被揭開的瞬間還是血肉模糊的,孫海寧抹去淚痕,受傷低喊。

  為什麼他還要這樣問她?事實真相他自己最清楚不過,不是嗎?

  齊拓腦中一片混亂,聽不懂她所說的。

  「我唯一喜歡的人就是你,合適冒出另一個真正喜歡的女孩子?」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嗎?

  「我親眼所見!那天我去找你,她穿著你的襯衫來應門!」

  「不可能!」齊拓說得斬釘截鐵。

  「明明就有!你們就在我們一起去買的大床上做……做……」

  「做什麼?」黑眸倏然瞇細,冷冷的。

  「做……」被他陰冷犀銳的眼神瞪得說不出話來,孫海寧氣惱地別過頭,委屈的淚水在眼眶氾濫。「做了什麼要問你呀!」

  可惡!最壞的是他還比人凶!

  「我什麼也沒做!」齊拓咬牙回答。

  聽完孫小貓斷斷續續的描述,他逐漸拼湊成模糊的印象。

  當年,會出現在他家的女人除了海寧只剩若薇,她常仗著兩家的交情,對他提出任性的要求,只要別太過分他也盡量順著她。畢竟它就像他的小妹妹似的。

  海寧消失的那天,若薇似乎曾找過他,還在他家硬賴著不走,而他因為和教授有約把他獨留家中,原以為不會有問題……

  整件事逐漸清晰,他終於明白海寧為何會逃開了!她居然輕易相信外人的話,連和他求證都不肯。

  真是氣煞他了。

  「為什麼不問我?你應該要當面質問我才對。」閉起眸,孫海寧對他的微薄信任讓他好挫敗。

  「我該怎麼問?如果你真因為心軟說不出真相呢?我再怎麼問也是枉然。」人家她也有話說啊!

  「笨蛋!」青筋不住暴跳,齊拓一把將她扯進懷裡。除了罵她笨,就只能罵她單純,所以才會中了鄭若薇的陷阱。「真是個大笨蛋!你應該要對我多一點信心!」

  「我——」孫海寧被罵得不服氣嘟嘴就要反駁。

  「小笨貓,我對你的好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如果我不喜歡你就不會向你求婚了。難道我會笨到作繭自縛嗎?」

  好像敲開她的腦袋看看是用什麼做的,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實在眼前,為什麼發現不到?

  「如果我沒判斷錯誤,你嘴裡應門的女人是鄭若薇,她是我父親好友的獨生女,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待她就像妹妹一樣。」

  「如果只是妹妹,為何她會穿著你的襯衫呆在你家?」孫海寧不信。

  「那天她被大雨淋得濕透,借我家避雨,後來我就出門了。」齊拓語氣堅定,和鄭若薇之間保證清清白白。

  「所以你不在屋裡?」聞言,孫海寧怔住。

  「我清楚記得,那天我和教授有約。」

  難怪她一直不肯讓她和齊拓當面說清楚,因為人根本不在……

  說來逼走自己的,到底是那名美麗的學妹,還是她那深藏心底的自卑與不安?

  「你自己說,該如何補償我這四年?」看著她神色落寂。齊拓無力地頂著她的發心,吱聲問。

  一想到她竟是為了這種笨原因折磨她自己,他真是又氣又心疼。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在一起,跟外婆的承諾和責任無關羅?」沉默好久,孫海寧小心翼翼的再確認一次。

  「當然。」難道他剛才話說的還不夠明白嗎?「我不愛你就不會跟你求婚。」齊拓沒好氣地應聲。

  「喔……」他好像第一次說愛她也!可惜凶巴巴的。不過她聽在耳裡還是很感動啦!

  「對不起,我——」愛的越深越容易胡思亂想,尤其她特別缺乏安全感……淚水一顆顆的掉,孫海寧後面的話說不完全。

  「你自己說,該怎麼處罰?」

  「你想怎麼處罰?」咬咬唇,孫海寧表情顯得可憐兮兮的。

  基本上她也是受害者,為什麼只處罰她?

  「處罰這件事無限期保留,等我想到再告訴你!」用力把她抱在懷裡,齊拓輕哼,濃密長睫掩去他乍寒的眼神。

  鄭若薇!

  「齊拓哥,你找我啊?」難得接到齊拓約喝茶的電話,鄭若薇還特地打扮過才赴約,她笑容燦燦的和他打招呼。

  「坐。」薄唇勾起淡笑,他下巴點點對面的座位。

  「咦!齊拓哥受傷了?怎麼回事?」看見他包著紗布的左手,鄭若薇關心的問。

  「一點皮肉傷,沒什麼大不了。」聳聳肩,齊拓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若薇,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出來嗎?」

  「我怎麼知道,人家又不是齊拓哥肚子裡的蛔蟲。」她嬌嗔。

  「我約你出來,是想在瞭解一次當年海寧離開的事。」慢條斯理地啜口咖啡,齊拓不急不徐地問。

  孫學姐離開的事?

  心跳得有些快,鄭若薇心虛地別開視線。「我不知道耶!」

  「不知道?」

  「當年孫學姐離開的消息是你告訴我的呀!」綻開甜笑,鄭若薇企圖轉移話題,「齊拓哥,你左手傷勢看起來好嚴重,有去看過醫生吧?」

  「是嗎?不是你穿著我的襯衫,和小貓說了些什麼?」沒有被他影響,齊拓淡道。

  美麗臉龐瞬間變了臉色,鄭若薇沒吭聲。

  「你要怎麼說呢?堅持和你無關,還是老實招供?」

  齊拓過分輕柔的嗓音反而讓人心驚,隱含著不易覺察的滔天怒氣。

  「……沒錯,我是見過孫海寧。」不知過了多久,鄭若薇咬牙承認。「那又如何?我只是說出心底話而已。」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隱瞞了,不客氣地直呼孫海寧的名字。

  「你的心底話足以使她徹底死心離開我,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麼?」齊拓黑瞳倏縮。

  「我說的句句屬實,她會走,是代表她心中有鬼!」她不甘心地低喊。

  「裝可憐,裝無辜,裝清純,她裝模作樣的吃定你心軟,用盡方法賴住你,霸住你,這種女人難道不叫人作惡嗎?」

  「夠了!若薇,不要再說了。」臉色微沉,齊拓眼底有股風暴在醞釀。

  「為什麼不能說?我偏要說!你本來是我的,是她搶走你!」心事積壓太久遲早會爆發的,鄭若薇忿忿不平。

  「若薇,我不是你的,更不是任何人的東西。」美麗黑眸不帶感情地看著她。

  「你的所作所為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

  「這件事我不想鬧到鄭伯伯那裡,我也不想再看見你,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齊拓冷淡丟下話,站起。

  「你、你剛說什麼?你不想再見到我?」震驚的淚水沖進眼眶,鄭若薇美眸圓睜。「你竟然這麼說。」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兩家長輩還一直期待他們能步上紅毯,如今他卻為了孫海寧要捨棄她?

  「你很瞭解我,明白我對背叛者會是什麼態度,對你,我已經特別通融了。」齊拓垂眸看她一眼,起身離開座位。

  「齊拓哥!齊拓哥……」沒想過他會做得這麼狠絕,鄭若薇不甘心地瞪住他的背影,淚水滾出眼眶。  

  她只不過想愛齊拓哥而已,不過說出心底話而已,她錯在哪裡?她沒有錯!

  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麼,鄭若薇揚起淚光閃爍的美睫,眼裡歹毒寒光一閃而逝。

  是的,她沒有錯,有錯的是孫海寧,她不該出現,不該橫刀奪愛破壞她和齊拓哥!

  若沒有孫海寧就好了,沒有孫海寧,齊拓哥不會不要她,他們就能快快樂樂的一直在一起。

  如果沒有孫海寧就好了。

  焦躁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鄭若薇已經數不清第幾次看著電話,心中天使和惡魔在拉扯。

  她認識一些人,一些拿錢辦事的狠角色,只要她撥這通電話,自會有人幫她把孫海寧帶得遠遠的,讓她永遠不再出現。

  錢當然不是問題,重點是她要不要撥這通電話。

  咬著指甲,她瞪著電話猶豫,知道自己一旦這麼做,就是將靈魂賣給惡魔。

  猶豫、遲疑、躊躇……直到眼前浮現孫海寧和齊拓相依相偎的親密畫面,濃濃妒意湧上心頭,想起齊拓哥為了孫海寧趕她離開,她瞬間做下決定。

  鄭若薇毅然決然拿起話筒,撥下心中默背十遍的電話號碼。

  不管了,即使要把靈魂賣給惡魔也罷!對齊拓哥,她絕不放手!

  「是,我會小心,又不是小孩子,我會照顧自己。」提著剛從超市採買來的食材,孫海寧快步越過斑馬線。

  手機那頭傳來齊拓殷殷叮嚀的聲音,雖然很囉唆,但她聽了心裡甜滋滋的,彷彿他們從不曾分開過。

  「嗯,我會乖乖等你回來不到處亂跑,順便準備愛心晚餐……」

  她邊講手機邊走上人行道,突然,一旁黑色廂型車的車門打開,一眨眼,人已被扯進車內,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星期一下午,街道上冷冷清清,誰也沒注意有人被綁走了,裝滿新鮮蔬果的超市提袋掉落地面,東西滾了出來,還有未斷線的手機——

  「小貓?你沒事吧?孫小貓?喂?喂?」

  五天了,還是找不到人。

  再一次,孫海寧像空氣般從他生命中消失無蹤,使得齊拓瀕臨崩潰邊緣。

  沒有勒贖電話,沒有任何消息,讓他不禁開始懷疑是真有人帶走她,還是她又想離開他了?

  齊拓每天瘋狂的尋人,卻始終沒有任何消息,他開始藉酒澆愁,下巴冒出胡碴,整個人頹廢至極。

  「齊拓哥,我來看你了。」鄭若薇輕輕推開未鎖的門,眼前凌亂的景象令人吃驚。

  衣服雜物散落滿地,亂得找不到可以行走的地方,而且……居然還有空酒瓶!

  素來不喝酒的齊拓哥竟然喝酒了?

  「齊拓哥,你沒事吧?」小心翼翼越過雜物,鄭若薇輕聲問。

  低垂著眼,齊拓沒回答她的問題。

  「齊拓哥,你別這麼難過,你難過,我也跟著難過。」鄭若薇小手細細描繪過他的眼眉。

  「……我不是說過不想見到你,你還來做什麼?」

  「……」

  「走吧!」齊拓別開俊顏,不想多看她一眼。

  即使孫海寧已經不在他身邊,他仍不要她嗎?鄭若薇小手狠狠握緊雙拳,瞬也不瞬地望住他。

  「難道……難道就非孫海寧不可嗎?」咬著唇,她幽幽反問。

  她激動的反應換來齊拓的注意,他微微瞇細黑眸。

  「難道我就這麼比不上孫海寧?」

  「……」

  「那女人到底哪一點好?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做了,為何不能取代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早知道四年不能讓你對她忘情,應該讓她消失更久才對!」

  以為孫海寧不在了,齊拓哥對她的態度會有所改變,沒想到……

  消失?

  「你說讓她消失更久是什麼意思?」耳尖聽出她話裡的語病,齊拓飛快抓住她的手腕。

  完蛋!說溜嘴了!

  「快回答我!」

  「……」

  「快說!」見她不語,齊拓加強手中力道。

  「為什麼非她不可?為什麼不是我?我從小學三年級就喜歡你了呀!」甩開手,她不甘心的吼回去。

  她沒錯,她不認為自己有錯,是孫海寧橫刀奪愛,是她自討苦吃。

  「小學三年級懂什麼愛情?別盲目的把崇拜當成愛!」齊拓低叱。「若薇,回答我!海寧的失蹤是否和你有關?」

  「……」

  「鄭若薇,回答我!」他暴喝。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被他的怒吼聲嚇出眼淚,鄭若薇顫抖地道。

  「這麼說真與你有關羅?」

  不回話,鄭若薇用力別開臉。

  「你不說也沒關係,不過你得祈禱海寧沒事,要不然我會要鄭氏企業因為你的緣故付出代價,甚至毀掉整個鄭氏企業也在所不惜!」

  他不是危言聳聽,他真的做得到。

  沒想到他為了孫海寧做到如此之絕,什麼交情都不顧了,鄭若薇恨恨瞪著他,眼淚大顆大顆往下墜。

  「我給你最後的機會,現在不說,以後就永遠別說了!三、二、一……」

第十章

  齊拓將車停進車庫,打開門回到家,一陣食物香氣撲鼻而來……勉強算得上香氣吧?

  「小貓?」聽見廚房裡乒乒乓乓的聲音,齊拓不確定的喊。

  「齊拓哥,你回來啦?」穿著圍裙興高采烈的出來迎接,孫海寧小臉還沾著些許白色粉末。

  「你今天也下廚?」見狀,齊拓心微驚。

  最近孫海寧瘋狂迷戀上烹飪,每天都準備愛心晚餐和便當,有愛心是很好,不過失敗作品比成功多,他只擔心自己脆弱的腸胃無福消受。

  「嗯,就算有上烹飪課也得多練習才行呀!我的目標就是當個賢妻良母嘛!」,孫海寧笑得眼兒都瞇了,迫不及待的一樣樣數給他聽。「我今天煮了糖醋魚、糖醋排骨、糖醋……」

  「看來今天吃糖醋大餐。」齊拓笑得有些勉強,暗暗祈禱她的烹飪課趕快結束。

  他不介意當煮夫,與其她老是把廚房弄得天翻地覆,不如他親自下廚快一點,他是真的這樣想的。

  她的手還是比較適合握筆,拿鍋鏟菜刀這種粗活,交給他就行了。

  「嗯,昨天課程教糖醋醬,所以我特地一次將所有食材全買齊。」孫海寧拉著他到餐桌前坐下。「你再等等,酸辣湯馬上就好了。」

  眼看她開心地準備碗筷,齊拓胸口漲得好滿,有種等待多年終於有了結果的欣慰。

  回想那天,他在碼頭的廢棄倉庫找到孫海寧,她渾身冰冷陷入昏迷,那時他整個人都嚇呆了,多怕她有個萬一,害怕老天讓他們相遇,卻又讓他們活生生的分離。

  幸好孫海寧平安無事,老天並沒有這樣殘忍的對待他。

  「……嗯。」剛端起熱騰騰的酸辣湯,濃郁香氣撲鼻的剎那,孫海寧突然感到胃部一陣翻攪。

  「小貓,你沒事吧?」連忙接過她手中的湯鍋,齊拓關心地問。

  「我沒事,最近胃怪怪的,常常不舒服。」皺皺眉,孫海寧回他一抹不礙事的笑容。

  「有去看醫生嗎?」

  「應該是消化不良,小問題不用看醫生……嗯……」一句話還沒說完,一陣酸意又翻湧而上,逼得孫海寧不得不掩嘴奔至廁所。

  齊拓擔憂的跟在她身後,看著她難過的趴在洗手台上,蒼白小臉顯得可憐兮兮的。

  「這麼嚴重我看還是去看醫生吧!我現在開車載你去。」

  「不用,」聽見要去看醫生,孫海寧苦著小臉。「奇怪,是酸酸的味道沒錯啊!怎麼還是不舒服?」

  「你在說什麼酸酸的味道?」齊拓蹙眉。

  「可能天氣轉熱的緣故,我最近都沒啥胃口,成天想吃酸的東西,所以我才煮了滿滿一桌糖醋料理,誰知道……惡——」

  沒胃口,成天只想吃酸的東西……

  一個念頭快速閃過腦海,齊拓垂眸看著她良久。

  「小貓,你月事多久沒來了?」他緩緩問道。

  「咦?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即使是最親密的人,但問題太過私密,孫海寧還是紅了粉頰。

  「因為我懷疑——」話到舌尖頓住,齊拓好脾氣的再問一次,「到底多久沒來了?」

  「我想想……四月、五月……」孫海寧慢慢細想,倏地,她震驚的抬眸看著齊拓。「我、我……」

  現在是八月天,這麼說來她的月事已經整整遲了三個月。

  「我想你沒有胃口的原因相當明顯。」對於她的後知後覺,齊拓只想歎氣。

  「我該不會……不會……」撫著依舊平坦的小腹,孫海寧很難想像裡面有個小生命。

  「等你舒服一點,我載你去做詳細的檢查吧!」齊拓輕揉她的發心,臉上笑容溫暖。「不過我猜你已經要升格為媽咪了。」

  媽咪。

  孫海寧反覆輕喃這個詞,很難形容內心是什麼感覺,母親美麗憔悴的臉孔忽然浮現她眼前。

  「小貓,在想什麼?」見她失了神,齊拓蹲下身要她看著自己。

  「我在想——」孫海寧慢慢揚睫望他,眼神有抹不安。「齊拓哥會想要這個寶寶嗎?」

  「當然!」她居然會這麼問!齊拓輕彈她額面,有些惱。「這是我們的寶寶,我當然期待他的誕生,若非你現在身體不舒服,我真想把你抱起來轉三圈表達我的興奮。」

  他強裝出來的冷靜是為她,總不能兩個人都手忙腳亂的,而她居然不懂他的心,該打屁屁!

  「好痛!」孫海寧吃痛的揉揉額頭,埋怨地瞅了齊拓一眼。

  當年爸爸媽媽誰也沒期待她的出生,彷彿有她沒她都無所謂,多了她反而是種累贅。所以,當她得知自己可能懷孕時,她好怕他一點也不想要。

  「我當然期待,應該說我非常高興。」齊拓用力重申。

  「是嗎?齊拓哥也期待寶寶的出生。」這句話給了孫海寧好大的信心,她笑了,笑得好甜。「是這樣就好了。」

  小手覆在腹上,望住齊拓的眼神如此堅定。

  「如果真有寶寶的話,我一定會好好愛他,給他最幸福的童年。」把她當年的遺憾彌補在寶寶身上。

  「我相信你會的。」看著她的笑,齊拓也跟著綻開笑容,帶點無奈的。「不過,你似乎忘記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麼事?」

  「你到底何時才打算嫁給我?」他挑高一道濃眉。

  又是談珍妮的餿主意,要她先適應兩人的生活別急著結婚,害他到現在還是「哀怨未婚夫」。

  等不到回答……

  「你該不會想讓寶寶出生時還沒有爸爸吧?」

  等不到回答……

  「孫小貓!」

  微風徐徐,睛空萬里。

  一束淡雅雛菊輕輕被擱在墓前,夏風撫過,吹起婚紗夢幻似的裙擺。

  「外婆,我來看你了!」身著白紗的孫海寧低頭看著墓碑,揚在唇瓣的笑容充滿幸福。「我今天要結婚了,特地來告訴外婆,外婆要給我們祝福喔!」她揚起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在陽光下閃耀著光彩。

  「張嬸、張伯、智凱哥都有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幾乎全村的人都來了。外婆儘管放心,齊拓哥對你的承諾全都做到了,他對我非常好,好到智凱哥嘲笑他是妻奴,就連我半夜想吃北京烤鴨,他也會想辦法幫我變出來,呵!不是我貪吃,是我肚子裡的寶寶想吃咩……」

  孫海寧蹲了下來,雪白長指輕撫過墓碑的石面,美眸淚光隱現。

  「外婆,你放心吧!我不會和媽媽一樣,我一定能獲得幸福的,那樣的悲劇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小貓,時間差不多羅!大家還在等著我們呢!」遠遠的,齊拓溫柔的嗓音隨風傳進她耳裡。

  回頭看他,孫海寧眼眸揚笑。「外婆,我先去婚禮現場羅!有時間我會再來看你。」

  「小貓?」低沉悅耳的嗓音又喚。

  「來了!」

  拎著婚紗的層層裙擺,孫海寧翩然轉身,陽光下,那道頤長挺拔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她眼裡除了這個男人,再沒有其他。

  撲進她專屬的寬大懷抱,小手輕輕放入他的,孫海寧深深凝睇齊拓,唇瓣的笑容好甜膩。

  她相信,她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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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16 11:39:27

第六章

  大三初秋,最疼愛海寧的高奶奶不敵病魔撒手人寰,剎那間,孫海寧覺得自己又變回孤獨一個人,傷痛欲絕。

  她還來不及好好孝順外婆,來不及讓她看見自己畢業……她卻走了。

  想到心酸處,孫海寧又紅了眼眶,淚水無聲無息滾落香腮。

  「小小姐,別再哭了,再哭下去老太太會捨不得走。」明明想安慰人家,卻連自己都哽咽了。

  「張嬸,謝謝你的關心。」點點頭,難忍的淚水像關不住的水龍頭,孫海寧埋進齊拓胸膛,哭得不能自己。

  喪禮結束後,齊拓陪她回到白屋。

  孫海寧站在大廳裡,怔怔地望著二樓發呆,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掛著兩道淚痕。

  「小貓,過來。」她憔悴哀傷的模樣令人心揪,齊拓朝她展開雙臂。

  一如往常的,孫海寧撲進他懷裡,用力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彷彿快溺斃的人緊緊攀住浮木一樣。

  他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不行,我不放心。」只要想到潘允佑很可能抱著孫海寧,甚至大膽的親她小嘴,他就再也待不下去。

  「不放心又能怎樣?」辛智凱半撐著下巴,語氣閒涼的反問。

  這件事他都聽海寧說了,是齊拓要她去約會的,現在卻又像個老頭子在這裡不斷碎碎念。可憐的海寧啊!怎會愛上對感情遲鈍的傢伙?

  「我要去監視,看看潘允佑那小子有沒有對小貓亂來。」美麗黑眸冷芒掠過,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欸,人家約會耶!有隱私的。」

  「我是小貓的監管人,有義務要確保她的安全。」齊拓理直氣壯。

  這根本不是以冷靜出名的齊拓的作風吧!看來他根本被嫉妒沖昏頭而不自知!辛智凱瞪大眼,像看到外星人。

  「你說真的?」

  「我很認真。」拿起車鑰匙,齊拓的語氣斬釘截鐵。

  「可是你怎會知道他們要去哪兒約會?」辛智凱急忙叫住已經走出門外的齊拓。

  「我會知道的。」

  裝潢走可愛風的小咖啡館裡,一對對情侶親密而坐,流動著恬靜甜蜜氛圍。

  這是家知名的主題咖啡館,時下年輕人最喜歡的去處之一,假日經常都是大排長龍。

  今天並非假日,該是最冷清的星期一下午,貓圖樣的拼布沙發座位仍坐了八分滿,一名纖細白皙,頭戴藍灰色漁夫帽的年輕女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帽簷壓得極低,巴掌大的瓜子臉掛著超大褐色墨鏡,偷偷摸摸的在偷看些什麼。

  「……兩個人都不說話,會不會到最後仍一句話都沒說啊?」吸著蜜茶,燦亮貓眸越過裝飾盆栽,偷覷著斜對角的年輕男女,只見他們正襟危坐,各自瞪著眼前的玻璃杯,半小時過去誰也沒開口。

  「渘渘已經很害羞,沒想到允佑學長更害羞,這樣下去約會能成功嗎?」

  和心慕的學長頭一次約會,個性比孫海寧內向的渘渘不敢單獨赴約,拜託她先暗中跟著,等確定不會有問題再行離開。

  有點無聊的看向其他桌的情侶,孫海寧心裡好羨慕。她和齊拓哥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想到他居然一臉認真的要她去跟別人約會,她就氣悶。孫海寧無意識地用吸管戳著杯內的冰塊。

  齊拓哥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意呢?她的眼睛裡一直只有他呀!除了齊拓哥,她誰也看不見。

  唉——

  「小貓,你為何這身打扮坐在這裡?潘允佑呢?」

  冷不防,耳際響起絕不會錯認的聲音,孫海寧受到驚嚇的跳起,差點打翻蜜茶。

  「齊、齊拓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結巴。不愧是她最佩服的齊拓哥,她都變裝了,他居然還能認得出來。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才對!你今天不是跟他約好看電影嗎?他人呢?」齊拓擰緊濃眉。「還有,你幹嘛一副見不得人的打扮?」他粗聲問。

  戴著超大漁夫帽和墨鏡,假扮偵探遊戲嗎?

  「我、我——」故意氣他才說出允佑學長約她的謊言,如今可好,允佑學長和渘渘就在那裡,她要如何解釋?

  「我看見他了,他身邊那隻小不點又是誰?」左瞧右瞧終於找到潘允佑的身影,齊拓陰冷的黑眸落在他對面的嬌小女子,殺氣騰騰。

  「她叫渘渘,是——」話還沒說完已被齊拓打斷,孫海寧睜圓美眸,從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模樣。

  「我知道了!該不會這小子腳踏兩條船,所以你躲在這兒監視他吧?」直接往最壞的地方想,齊拓咬牙切齒。

  咦?當然不是這樣,允佑學長從頭到尾只喜歡渘渘一個人。

  「該死的傢伙!想花心也得看對象,他嫌自己活膩了嗎?」大手握拳,齊拓長腿跨過小花台,企圖找負心漢算帳。

  齊拓哥想做什麼?

  眼看允佑學長即將變成無辜的代罪羔羊,孫海寧情急之下趕忙用力扯住他的衣袖,一拉一扯間,齊拓長腿絆到花台,兩人狼狽地摔到另一邊沙發上。

  孫海寧壓到雪白桌巾,桌上的花瓶杯子全掉了,小花台的裝飾盆栽禁不起大力衝撞,叮叮咚咚也掉了。

  乒乓哐啷!一連串玻璃破碎聲,引來所有人的注意,最慘的是,他倆跌在潘允佑和渘渘旁邊。

  「齊學長?」看見學校的風雲人物用很奇怪的方式出現在眼前,向來崇拜齊拓的潘允佑驚愕地站起,只差沒有立正敬禮。「呃,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他當然不好,這輩子最丟臉的一刻應該就是現在了。被請出店外,臨走前晚娘臉孔的店長還送他們兩枚大白眼,唯一幸運之處就是不用賠償。

  「齊拓哥,你怎麼會到這兒來?」孫海寧嘟嘴問道。挽起袖口,露出剛才不慎撞傷的一大塊瘀青。

  好慘。

  「……我聽人說你和潘允佑約在這裡。」齊拓力持冷靜的聲音難掩不自在。

  「就算我跟允佑學長約在咖啡館,你也不能——」話聲忽頓,孫海寧驚訝地抬頭看他。「齊拓哥,你是特別來找我的?」眼底閃過慧黠的光芒,帶絲頑皮,莫名的,她心裡冒出好多甜泡泡。

  「我只是不放心過來瞧瞧。」悶悶吐出話,很不情願。

  不放心?那可不可以自作多情的解讀成,他是因為有那麼一點點吃味?

  「幹嘛盯著我不放?」她燦亮如星的眸光彷彿要看進他靈魂深處,齊拓輕咳兩聲。

  「沒什麼。」粉唇綻開無奈的笑,孫海寧搖搖頭。

  看不出來,什麼都看不出來啊!罷了,反正她從不曾看透過齊拓哥的想法。

  「你還沒告訴我,為何潘允佑跟那隻小不點坐一塊兒?」拉過她細白玉臂,齊拓語氣雖冷,仍輕柔地幫她揉開瘀血。「疼嗎?」

  「不疼。」孫海寧咬了咬唇,短暫思量過後決定照實招供。「關於和允佑學長約會的事,我是騙你的,允佑學長喜歡的對象本來就是渘渘。」

  「騙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可知道他足足擔了多少心,曾幾何時她也變得愛惡作劇了?

  「還需要問嗎?答案非常顯而易見。」孫海寧聲音細如蚊蚋,帶著埋怨,鼓起腮幫子像只受委屈的天竺鼠。「因為你要我跟別人約會啊!所以我故意這麼說。」

  這麼說,聰明如齊拓哥應該懂了吧?

  齊拓撫揉的動作微頓,望住她的眸光彷彿多了些什麼。

  「小貓,我——」意識到孫海寧對他的感情,一時之間齊拓心緒全亂了,他望著她,欲言又止。

  他沒話對她說嗎?

  他的態度螫傷孫海寧,她低頭,輕輕抽回手。

  看起來,她好像為難齊拓哥了。也對,她只顧著表達自己的情感,卻忘記齊拓哥是否和她有同樣的感受,這對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看待的齊拓哥,真的為難了。

  「齊拓哥,剛才的話你不用往心裡去,我只是隨口說說,你隨便聽聽,不用認真……」擔心自己的冒失換來日後相對兩無言的窘境,孫海寧急急說道。

  他只把她當成妹妹也沒關係,他無法把她當成女人來愛也沒關係,只要他們能維持現狀就好了,她是真的這麼想的。

  只要齊拓不離開她身邊,她會心甘情願守著這個身份。

  「你胡說八道什麼,為什麼不用認真?」齊拓俊眸微瞪,轉眼間雪白玉臂重回他掌中。「幹嘛突然變成飽受委屈的小可憐,我又還沒回答。」

  「可是——」被罵得無辜,孫海寧咬住下唇。

  可是他剛才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啦!

  「我承認,即使明白對你的感情絕非對妹妹那樣簡單,我也刻意壓抑那份感覺,不過,顯然我的自制力沒想像中那麼好,不然也不會聽說你和潘允佑在這裡約會,立刻匆匆忙忙趕過來……」他的說法已經很客氣,根本應該用坐立難安來形容比較恰當。

  「所以——」孫海寧心跳怦怦的等著。

  不再多廢唇舌,齊拓決定用行動來說明。他一把拉過她的嬌軀,低頭封住她的唇。

  反應慢半拍地眨了眨美眸,孫海寧表情震驚。

  齊拓哥吻她耶!代表……代表……

  代表她不是單戀,齊拓哥也同樣喜歡她的吧!

  「小貓,接吻的時候眼睛要閉起來。」懲罰性的輕啃她的柔嫩唇瓣,齊拓低語。

  胸腔裡劇烈跳動的心簡直就快麻痺了,孫海寧閉起美眸,小臉浮現幸福神情。她發現齊拓哥的吻——

  有濃濃巧克力糖球的味道。

  「小貓,你感冒有好點嗎?」

  打開門,齊拓隨手將提袋擱在桌上,赫然發現一團會動的棉被朝他撲來。

  「沒有,人家好難過。」

  棉被捲裹著一名纖弱美女,幾綹長鬈發落在臉龐,本該是白皙清麗的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大眼水汪汪的。

  「你還在發燒。」大手撫上炙燙的額際,齊拓皺眉問。「有按時吃藥嗎?」

  「有。」孫海寧表情好可憐,小臉埋進他的胸膛。「可是沒用,我已經燒兩天了。」

  「聽說這次流行性感冒病毒特別猛烈,你聽話,乖乖再多休息兩天。」齊拓疼愛地揉揉她的發心。

  一年過去,孫海寧沉浸在甜蜜的愛情裡度過最幸福開心的日子,她就像受到陽光滋潤的花,綻放得更加嬌艷動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你先回床上躺一會兒,等粥熬好了我再叫你。」

  「不要,我要在這裡等你。」抱著棉被蜷曲在木質地板上了,孫海寧執拗地說。

  身為研究生,齊拓這陣子變得好忙,兩人明明在同一所學校卻碰不到面,要不是這次感染流行感冒,她可能要下星期才能見到齊拓哥。

  「小貓,地上冰冰涼涼的,快起來。」準備煮粥的動作停下,齊拓歎氣。

  「可是我好久好久沒看到你嘛!每天都只有通電話,人家好想你。」越說越委屈,孫海寧眼眶紅了半圈。

  「最多忙到這星期六,以後不會了。」見她彷彿遭人遺棄的小動物,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瞅著他瞧,齊拓整顆心都軟了。

  他走過去,將她抱到慶上。

  「先睡一下,嗯?」撫著她滾燙的額頭,齊拓輕柔印下一吻。

  「人家要抱抱。」伸開雙臂,孫海寧像個愛撒嬌的孩子。

  知道自己這陣子冷落她了,齊拓歎口氣,跟著在單人床躺下,將她納入懷裡。

  「……齊拓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黏?」在他寬闊的胸膛找到最舒適的位子,孫海寧閉眸,喃喃問道。

  「一點也不。」下巴頂著她的發心,齊拓輕撫她的發。

  他喜歡她黏著自己。

  「可是珍妮說我太黏了,這並非好事。」熟悉的體溫和氣味,讓孫海寧整個人放鬆下來,昏昏欲睡。

  「誰是珍妮?」

  「讀心理系的談珍妮,我在社團認識她的。」因為發燒的關係,孫海寧頭好昏。「她說我太愛你了,這樣不好。」

  「太愛我不好嗎?難道你還想把愛分給誰?」齊拓微笑,不是很在意的問。

  「她說我愛你的方式太沒有保留,換句話說你是我生命的全部重心,如果有天你離開我,我會無法承受。」孫海寧睜開美眸,語氣帶著一絲不安。「齊拓哥,你會離開我嗎?我是說……會不會有天你不愛我了,從此一聲不吭的消失?」

  珍妮說瘋狂因子會遺傳的,萬一哪天齊拓不愛她了,她會不會像媽媽一樣陷入瘋狂?

  撥開她的汗濕髮絲,齊拓的語氣不容懷疑。

  「傻小貓,我絕對不會一聲不吭的消失在你眼前,更不會愛上別人。」那個叫珍妮的到底跟小貓胡說八道些什麼?他從不干涉小貓的交友狀況,可看來他似乎該多費點心了。

  「真的?」

  「真的,我保證。」

  「好!那我繼續這麼愛你吧!」聽見讓人心安的答覆,孫海寧唇辨揚著滿足甜笑,重新閉上明眸。

  只要齊拓哥不會不要她,不會愛上別人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每個人都會生老病死,小小姐,你節哀順變啊!」

  一身黑衣素服的張嬸頻頻拿手巾拭淚,難過的看著因為過度悲傷消瘦一大圈的孫海寧,她緊握她冰涼的小手。「至少老太太走得很安祥,這樣就足夠了。」

  足夠?真的是這樣嗎?她不這麼想。

  孫海寧低頭,沉默。

  她還來不及好好孝順外婆,來不及讓她看見自己畢業……她卻走了。

  想到心酸處,孫海寧又紅了眼眶,淚水無聲無息滾落香腮。

  「小小姐,別再哭了,再哭下去老太太會捨不得走。」明明想安慰人家,卻連自己都哽咽了。

  「張嬸,謝謝你的關心。」點點頭,難忍的淚水像關不住的水龍頭,孫海寧埋進齊拓胸膛,哭得不能自己。

  大三初秋,最疼愛海寧的高奶奶不敵病魔撒手人寰,剎那間,孫海寧覺得自己又變回孤獨一個人,傷痛欲絕。

  喪禮結束後,齊拓陪她回到白屋。

  孫海寧站在大廳裡,怔怔地望著二樓發呆,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掛著兩道淚痕。

  「小貓,過來。」她憔悴哀傷的模樣令人心揪,齊拓朝她展開雙臂。

  一如往常的,孫海寧撲進他懷裡,用力環抱住他勁瘦的腰身,彷彿快溺斃的人緊緊攀住浮木一樣。

  不小心和她變成領居?

  「我當然有私心……」見她明眸瞇細,齊拓不慌不忙地把話說完。「但所謂私心也是為了公事,身為製作人,和劇本原著住近一點也比較方便溝通,還記得你說的公私分明嗎?」

  她當然記得,就是這四個字讓她作繭自縛,落入進退兩難的窘境。

  「你不介意製作人住在隔壁吧?」齊拓笑彎黑眸,人畜無傷的。

  「是,不,介,意!」咬緊牙,孫海寧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擠出來。

  「先說好,我們的關係僅止於合作關係,沒有別的。」孫海寧用力強調。

  「我接受。」他點頭附和。

  瞪著他太過溫和的笑,老覺得其中有詐,可哪裡不對勁,她卻又說不出來。

  「拿來!」停頓了下,孫海寧小手一攤。

  「什麼東西拿來?」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齊拓錯愕。

  「巧克力。」孫海寧沒好氣地從他手中硬搶回巧克力,雖然知道這種行為很幼稚,但她就是不想白白浪費一盒巧克力。「你不是新朋友,沒必要歡迎!」

  不管他的理由多冠冕堂皇,她還是有種受騙的感覺,所以巧克力——

  不給!

  「這麼說我們是舊朋友羅?」

  他的回答讓孫海寧恨得直想磨牙,從前他不會這麼油嘴滑舌,他總是溫柔的,充滿耐心的,輕聲細語的……

  甩甩頭,孫海寧阻止自己繼續回憶齊拓的好,這樣只會讓她意志更不堅定而已,她掉轉過頭,走回屋裡,帶著濃厚負氣意味甩上家門。

  不跟他廢話了!

  垂眸靜靜看了緊閉的房門半晌,一抹極淺的笑意躍上齊拓唇邊。

  如果有一天,曾經愛得很深又恨得很深的前男友突然搬進你家隔壁,你會有什麼感覺……

  孫海寧停下敲擊鍵盤的動作,記不得已經第幾次望著牆面發呆。

  隔著一道牆,她能深刻的感受到齊拓的存在,聞得到他身上獨特的氣味,他四季皆宜的暖暖體溫,彷彿他就近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不過短短見幾次面,她的心思已然被他蠱惑。

  以後叫你小貓可好?

  記憶飄回過往,想起他低沉好聽的嗓音第一次這麼喚自己,和他那讓人沉醉的深邃眸子,讓她心頭軟軟的……

  腦袋裡塞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孫海寧完全無法工作,直到窗外飄進一股誘人的食物香氣,吸走她的注意力,孫海寧用力嗅了嗅,好像是白醬海鮮義大利面的味道。

  咕嚕咕嚕……

  連續吃了四天微波食品,肚子立刻不爭氣的發出抗議聲。小桐不在,廚藝欠佳的她只能天天吃冷凍食物,連自己都覺得哀怨。

  唔——真的好香喔!劉媽媽啥時改做義式餐點了?之前她都燉中藥大補湯啊!忍不住推開窗用力多吸幾口,躍入她眼簾的竟是隔壁窗口,腰繫圍裙在調製醬料的齊拓。

  雖然她很不願意承認,不過他穿起圍裙的樣子還真是該死的好看。

  「晚安。」在她企圖關上窗戶的剎那,他主動微笑打招呼。

  關窗的動作停住,她萬萬沒想到香氣是從他那邊傳來的,不然她死都不會開窗。

  「用過晚餐沒有?」他的動作如此熟練,彷彿做菜對他來言是輕面易舉之事。不過他的確是呀!想起齊拓曾經特地為她熬煮的粥,那是她一輩子都難忘的好味道……

  停!

  回憶到這裡急踩煞車,孫海寧真氣自己只要見到他就忍不住回想起過去,真沒用!

  「我吃過了。」揚高下巴,孫海寧驕傲回答。

  「哦?過什麼?」齊拓挑高一道俊眉。

  「吃山珍海味,吃大餐……」孫海寧話還沒說完,食物香氣隨著夜風徐徐史來,肚子又是一陣咕嚕咕嚕聲。

  安靜的夜裡,她的饑鳴聲顯得特別清晰,她相信齊拓也聽見了。

  孫海寧粉頰紅透,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然直接跳下去也行。

  「山珍海味?大餐?」齊拓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

  「誰說吃大餐就一定很飽了,我在減肥!」瞇細眼眸,她教練羞成怒的低喊。

  可惡,每回遇到他,她總是無法保有成熟完美的形象。

  「啊——我今天白醬海鮮義大利面多煮了一人份,一個人也吃不完……」齊拓忽然自言自語,而後提議道:「要不要過來一起吃?我們是合作夥伴,到合作夥伴家吃飯是很正常的事,順便可以討論『我』劇的相關細節。」

  總覺得他凡事都拿『我』劇當借口,偏偏這理由太好用,隨便他怎麼說都很理直氣壯。孫海寧狐疑瞅他。

  「當然,如果你不敢也沒關係。」他懶懶接口。

  「不敢?你說誰不敢!」孫海寧立刻不服氣的瞇眸。

  果然!激將法真是好用。

  「就是你呀!你不是很怕接近我嗎?」他揚眉,挑釁。

  「我才不怕接近你,我只是不想接近你!」她沒好氣的糾正。

  這兩者意義大不同,別混為一談。

  「哦!所以你要過來用餐嗎?」維持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優雅態度,齊拓丟下誘餌。

  「我——」

  「就當是我敦親睦鄰的回禮,你不用想太多。」

  「可是敦親睦鄰的巧克力我收回來了。」孫海寧老實不客氣的戳破他。

  「人哪!若是不敢,就算找了一百種理由也還是一樣,沒關係,我不介意。」齊拓氣定神閒地道。

  他轉身,用看穿她的眼神瞟了孫海寧一眼。

  就說她不是不敢,只是不願意,他是年紀太大所以很難溝通嗎?不甘願被看扁,孫海寧用力關上窗。

  「你等我,十五分鐘後過去。」過去就過支,誰怕誰呀?也沒聽過誰到前男友家吃飯會少塊肉的!

  她要證明自己已非從前怯懦膽小的孫海寧。

  「好啊!我等到你。」薄唇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充滿心機。

  要怎麼引誘防心甚重的小野貓?丟餌就對了。

  先一點點,一點點的丟,等它慢慢靠近……最後——

  收網,上鉤!


  酒足飯飽,孫海寧就像饜足的貓坐在客廳沙發上,目光落在齊拓頤長挺拔的背影,心中不斷冒出一顆顆後悔的泡泡。

  她不該為了一句話就衝過來用餐,她的堅持呢?怎麼下一秒就灰飛煙滅?

  孫海寧啊孫海寧,你果然還是從前那只碰到齊拓就舉白旗投降的孫小貓,從來就變過!

  「你的咖啡。」

  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湊到眼前,正在自責懊惱的孫海寧愣了下,伸手接過。「謝謝。」熱咖啡裡加了好多好多的鮮奶,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他還記得她的喜好?剎那間,複雜的情感緊揪住她的心。

  齊拓靜靜在她身旁坐下,雙職工沙發突然變得有些擠,孫海寧背脊僵直,直覺往旁邊挪動。

  她不該過來的。

  直覺告訴自己,再待下去情況恐怕會很不妙,她應該要早點離開以保安全。

  「齊拓,我——」

  「你——」

  沒想到兩人同時開了口,他們互望一眼,陷入尷尬的沉默。

  「你先說。」齊拓很有紳士風度。

  「不!你先說好。」過了剛才那一秒,她的勇氣暫時跑光光了。

  「是嗎?那我先說羅!」

  低頭看著熱騰騰的拿鐵,她點頭。

  「你就暫時把我當成朋友吧!」狹長黑眸斜睇她清麗的側顏,齊拓高深莫測地開口。「簡簡單單的朋友。」

  「朋友?」和想像中完全不一樣,孫海寧怔愣。

  「是呀!簡單朋友。」他勾起笑痕,「我們有合作關係,又是鄰居,老針鋒相對下去不是辦法,不如你把我暫時當成朋友,這樣相處也比較愉快。」

  好不容易再見到海寧,卻明顯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敵意和怒氣,雖然他急著知道她當初為何一聲不響的離開,可為了不嚇走他,他還是捺著性子,一步步慢慢來。

  逼得太緊,只會讓她再次消失不見而已。

  「我不懂……」是她理解力變差嗎?還是齊拓的話太過深奧難懂?

  「就是簡簡單單的朋友啊!不要怕我,不要排斥我,因為不管你冷淡或是冷漠都會讓我好受傷。」吃定她善良,齊拓俊容變得好哀怨.

  她認識齊拓多久了?從來不曾見過他這種楚楚可憐的神情,悄海寧果然上勾,再次愣住。

  難道這些日子的惡劣態度,真的傷到他了嗎?

  的確,她對他恨過怨過,卻沒想過要報復他。

  「我——」

  「就像簡單朋友那樣,偶爾問候關心的朋友,嗯?」美麗黑眸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瞧得她心兒怦怦亂跳。

  「好吧!」孫海寧低低應聲。

  「簡單朋友。」聽見她答應,齊拓開心的伸出手。

  「簡單朋友。」孫海寧猶豫了下,輕輕握住他的。

  柔軟細嫩的小手握在掌心,一抹愉悅的眸光飛快掠過齊拓眼底。

第七章

  「齊拓哥,我可以進來嗎?」輕敲兩聲,鄭若薇探進頭。

  光潔大桌後,俊逸非凡的男人基有所思地望著落地窗外,對她的聲音恍若未聞。

  鄭若薇走進辦公室,漂亮小臉有抹不甘。

  她多希望說服自己,齊拓是為了公事發怔傷神,可是她知道,能讓他如此傷神的始終只有一個人……

  孫海寧!

  「齊拓哥!」鄭若薇乾脆大剌剌站到齊拓桌前。

  「若薇,是你。」  回過神,齊拓綻開微笑。「什麼時候來的?」

  「來一段時間了,叫你好多聲都沒聽見。」鄭若薇嘟嘴。

  「抱歉,我在想事情。」

  有股衝動想問他在想什麼事情,不過想歸想終究沒問出口,她怕自己得到答案後會氣到吐血。

  「聽哲宇說齊拓哥這幾天很少進辦公室?」小手在桌面畫著圈圈,鄭若薇幫作不經意的問。

  「我最近有點私事比較忙,不過已先把公司裡大部分的事情都交待哲豐了。」

  「私事?」

  「怎麼了?突然對我這麼好奇?」齊拓反問,總覺得今天她的神情不太對勁。

  「我想齊拓哥所謂的私事是指孫學姐吧!」鄭若薇必須很克制才能讓語氣聽起來不會酸溜溜的。

  「我在彌補過去的遺憾。」他不否認。

  這幾天來忙著修補和海寧的感情,進展雖慢但總算有改善,她對他不再冷言冷語,有時還會不經意露出可愛的笑容……

  果然!

  看著齊拓唇瓣勾起的笑痕,嫉妒在她胸臆間猛烈翻攪。

  他果然跑去找孫海寧!

  為什麼?為什麼都這麼久了,他對孫海寧仍不能忘懷?這些年在他身邊的刀算什麼?難道她的噓寒問暖體貼關懷,齊拓哥都不曾心動過?毫無感覺?

  她鄭若薇到底哪一點比不上孫海寧?

  「孫學姐真有那麼好嗎?都幾年過去了,說不定她早有別的男人。」心中濃濃的酸意沸騰到頂點,讓她管不住嘴巴。

  「……」

  「她那麼彆扭,一點也不可愛,我不懂齊拓哥為何偏偏對她情有獨鍾?」一古腦將所有的不滿全倒出來,說到後來鄭若薇已是咬牙切齒。

  她對孫海寧的評語讓齊拓不快,他斂下黑眸,語氣極淡。

  「的確如你所說,潰貓有些缺點,但我喜歡她只因她是她,她的好,她的缺點都是我愛她的理由。」

  完蛋!

  眼看逞一時口舌之快很可能讓多年努力毀於一旦,鄭若薇急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認為齊拓哥能找到更好的對象,天涯何處無芳草嘛!」尤其是他面前不就有株美到冒泡的小嫩草嗎?「我沒說孫學姐不好,不過——」

  「若薇,我還有事要忙,改天我們再聊吧!」齊拓輕輕截斷她的話,雖然俊顏沒有太多表情,仍能感受到他的不悅。

  咦?她從小學三年級就認識齊拓哥,這十幾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要她離開。

  鄭若薇瞬間變了臉色。

  可惡!又是因為孫海寧,人生無往不利的她,一碰到孫海寧就只有認輸的分,她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咬緊唇,鄭若薇轉頭就走,走沒兩步,在門前停下。

  「齊拓哥對孫學姐念念不忘,但也得看看人家是否對你同樣有心,我沒另的意思,純粹打抱不平而已。」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如果齊拓哥沒聽說,要我直說也行。」鄭若薇回過頭,「全電視台都知道尚蔚藍正追求孫學姐,孫學姐似乎對他也有意思。話說完了,我回家!」用力踩著步伐,甩門出去。

  「尚蔚藍?」齊拓微微瞇細俊眸,想起電視台專訪那天他對孫海寧毫不掩飾的欣賞眼神。

  哼!看來他得多注意點才行。

  所謂偶爾問候,偶爾關心,應該是久久發生一次的「偶爾」吧?絕非這種「每天」都發生的狀況。

  孫海寧擰著秀眉站在門口,拿眼前笑顏燦燦的俊顏完全沒轍。

  「你不用上班嗎?」這是她最想問的問題。

  這幾天來,齊拓三餐外加消夜來按她家門鈴,除了噓寒問暖之外,就是拚命送食物,似乎有意圖要把她養成小豬。

  「我們是朋友啊!朋友本來就該互相照應,你不會想拒絕我的好意吧?」齊拓皺眉看著孫海寧。

  「……」曾幾何時他也學會死皮賴臉了?孫海寧好幾次張口欲言,偏偏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說過了,我不會再去你家吃飯。」不行!她得堅持,不能老是被他說服。

  「我知道呀!」齊拓點頭。

  知道還來按她家門鈴!孫海寧杏眸微瞪。

  「所以我把菜都帶來了。」齊拓笑笑地揚高手中提袋。

  瞪著那滿滿一袋的菜,孫海寧呆住了。

  她真的敗給他了。

  「這樣你不用跑過來,我們又能共進午餐,不是兩全期美嗎?」他笑彎黑眸。

  「難道你來我家煮飯就不奇怪嗎?若被鄰居知道……」孫海寧氣結,他到底有沒有身為名人的自覺啊?

  「我為了你冒著大太陽去買菜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況且你再不讓我進去,等等劉媽媽如果開門看見我的話……」

  後面的話不用說了,因為他眼前一花,被人大力扯進屋裡。

  「你真好。」齊拓此刻燦爛的笑容要融化北極冰川保證不是問題。

  「我是怕被劉媽媽看見!」孫海寧咬牙切齒。「劉媽媽三天兩頭想幫我找對象,我不想再讓她有任何誤會。」

  「對像?」齊拓耳尖地挑出她的語病。「你是指男朋友嗎?」

  「嗯,你要稱作未來丈夫也行。」孫海寧沒想太多,關上門後逕自窩回電腦前。

  未來丈夫……那他算什麼?廚夫?齊拓微惱。

  「不行。」壓不住心頭醋意,他冷冷冒出兩個字。

  小貓是他的,誰也不許搶走。

  「什麼?」孫海寧從螢幕前轉過來,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什麼東西不行?」「呃,我是說這顆馬鈴薯不行。」齊拓隨手拿出馬鈴薯搪塞。差點忘記他們現在只是「簡單朋友」的關係,沒資格阻止她交男朋友。

  他的回答沒頭沒腦又莫名其妙,不過孫海寧沒想那麼多,只是深深凝睇他,語氣有些幽幽的。

  「我不懂,你為什麼非要每天和我一起吃飯不可?」她是真的不懂,而且他的做法只會讓她更迷惑。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總不能每天見你吃微波食物不管吧?反正煮一人份和兩人份沒差別,所以你別想太多,小桐不也是這樣照顧你嗎?就把我當成男版小桐就好啦!」頓了下,齊拓笑答。

  「就因為這原因?」

  「就是這樣。」笑了笑,齊拓說得肯定。

  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到齊拓的答覆,她非但不覺輕鬆,反而還有些失落,彷彿她內心深處在等待著什麼不同的答案。

  「今天中午吃咖喱吧!你不喜歡米飯,我買了剛出爐的法國麵包,沾咖喱也很好吃。」乘機把冰箱裡不健康的冷凍食品全部掃空,齊拓笑道。

  為什麼非要每天和她一起吃飯不可?

  因為他想將他們錯過的四年時光好好彌補回來,不再浪費任何一秒鐘,他曾允諾過要對她的好,他會做到。

  事實證明,齊拓是戴著天使翅膀的惡魔。

  再次被餵得飽飽,舒服地蜷曲在波斯地毯上,陽光透過落地窗曬在她身上暖洋洋的,手捧著拿鐵的孫海寧昏昏欲睡。

  她嚴重懷疑齊拓故意用廚藝來抓住她的胃,遲早有一天她會離不開他。

  ……打個呵欠,再也難敵瞌睡蟲,重重的眼皮闔上。

  呵!有只曬太陽貪懶的小貓。

  齊拓回過來,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輕輕拿走她手裡的馬克杯,齊拓細細地將孫海寧的美麗納入眼底,長指輕撫過她柔美的輪廓。

  當年你到底為什麼離開?齊拓無聲輕哺,垂下的黑眸裡是毫不掩飾的心痛遺憾。為什麼沒留下隻字片語就離開?

  幸好耐性是他引以為傲的優點之一,換作其他人早發狂了。他願意等,等她打開心門,主動告訴他到底為何離開……

  他會很有耐心的等下去。

  「抱歉,再給我五天,我保證會乖乖交稿。」

  聽著話筒那頭傳來碎碎念的聲音,已經被念一小時的孫海寧耳朵隱隱發疼,可以想像禿頭老編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希望他老人家血管不要爆掉才好。不過,這回她稿子拖了一個月,他會這麼激動也是理所當然。

  這一切都得怪齊拓!動不動就來按門鈴串門子,害她想好好寫稿都不行!

  好不容易掛下電話,被念到頭昏腦脹的孫海寧原本打算先洗香香後再開始工作,不料水龍頭轉開卻沒半滴水。

  「咦?」在蓮蓬頭下看半天,仍是看不出所以然來。

  沒印象有通知今天會停水啊!不然熱心的劉媽媽也一定會提醒她。

  不能洗澡怎麼辦?

  嗯……

  ……完全搞不懂。

  右手拿著老虎鉗,齊拓一身西裝的站在浴室,俊顏陷入沉思。

  話說正要出門去開會的齊拓看見孫海寧出現在他家大門口,內心暗暗竊喜,詢問過後才知道原來是她家的浴室蓮蓬頭出問題,為追回愛貓,他當然表示樂意幫忙羅!

  他當下打電話把兩場會議推給陳哲宇,拿著工具來到孫海寧家。

  然而,二十分鐘前他拿著老虎鉗站在浴室,二十分鐘後他還是拿著老虎鉗站在浴室,他發現自己實在不太適合當水電工。

  但事關面子問題,他不願承認自己修不好,於是撐在這裡。

  「還是不行啊?」孫海寧的表情好失望。

  「我家浴室可以出借。」他大方提出建議。

  孫海寧搖頭。

  不要啊?那非得修好不可羅?

  齊拓一個頭兩個大。

  根據她的說法,昨天使用時還很正常,沒道理會忽然壞掉,聰明如他實在想不通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要把蓮蓬頭弄壞也很難吧!

  「修不好嗎?」見他似乎想不出方法,孫海寧跟著擠進浴室,兩坪大的窨立刻變得狹窄。「怎麼辦?還是我請水電工人過來一趟?」

  「你昨天用的時候都很正常嗎?沒有任何異樣?」齊拓蹙眉。

  「嗯。」為了證明,孫海寧決定示範一回使用方式。「我就是這樣,然後再這樣……」

  「別動!」他眼尖的發現是哪裡出了問題,急急阻止她把蓮蓬頭掛回去,不料還是慢了一步,蓮醫頭噴出冷水,當下淋成兩隻落湯雞。

  「……」

  手忙腳亂的關掉水籠頭,孫海寧眨著無辜的眼睛,瞅著一身濕透狼狽的齊拓。

  「突然好了耶!」

  真神奇……

  齊拓瞥她一眼,無言以對。

  當然好了,因為根本沒壞過!是某個小笨蛋關掉蓮蓬頭出水開關,難怪搞半天不出水。

  撥去額前的水珠,齊拓額角青筋不住跳動。

  他新買的BOSS西裝,還來不及見人就已經泡湯。

  「噗……噗噗……」

  聽見底下傳來笑聲,齊拓皺眉低頭,瞧見有只大膽貓竟然在偷笑。

  「對不起,害你變成這個樣子。」孫海寧抬頭看他,笑容點亮整張小臉。「從沒見你這麼狼狽,跟平常的你很不一樣……」

  齊拓總是神采飛揚,帥氣到讓人眩目,何時見過他這模樣?

  「……」多久了?他有多久沒見到她開心的笑?自相遇以來,她對他總是橫眉豎目,怒氣沖沖,不曾如此開懷笑過。

  看她笑眸裡閃耀著慧黠光芒,有點賊有點頑皮,齊拓黑眸放柔,忽然不氣了。

  「好久沒見到你的笑了,好可愛。」輕揉她的發心,齊拓轉身走出浴室。

  好可愛。

  聞言,孫海寧明眸訝然微睜,怔怔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記得以前他也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當時她心裡小鹿亂撞,為他心動;而現在————

  她還是為了同樣的話而心動。

  輕輕關上門,提醒助理暫時不接電話不見訪客,珍妮笑咪咪地將熱奶茶遞給孫海寧。

  「你看起來氣色變好羅!海寧。」

  沒想到珍妮劈頭第一句會這樣說,孫海寧怔住。

  「變漂亮啦!臉色也紅潤了,我猜你一定發生什麼好事吧?」珍妮曖昧眨眼。

  「談戀愛了?」

  「才不是!」孫海寧漲紅臉,眼前忽然浮現齊拓溫柔的笑顏,莫名心虛。

  「不可能,一定有發生什麼好事才對,快從實招來!」

  「沒有發生好事啊!」怪了!明明就沒有,為何回答起來連自己都覺得氣虛。

  「照理說沒有小桐在身邊照顧你,你應該變得面黃肌瘦才對,可是你沒有,反而瞧起來粉嫩粉嫩的,讓人好想咬一口。」

  讓她仔細想想上回見到海寧這副模樣是啥時候?

  啊!她想起來了,海寧接受齊拓求婚後的那一整個星期,她就是散發這種氣味。

  「珍妮,你少胡猜了。」越說她越心虛。

  「難道是上次那個娘味很重的男主持人在追你?要小心喔!他不是什麼好傢伙。」珍妮向來看人神准。

  「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好端端的話題怎麼扯到人家身上?她連他的名字都忘了。

  「那跟誰有關係?」珍妮挑出語病。

  「珍妮,我……我遇見齊拓了。」不想再隱瞞下去,孫海寧低語。

  「齊拓?」果不其然,珍妮挑眉。

  於是,孫海寧把和齊拓相遇的過程老老實實敘述一遍,小心翼翼觀察珍妮的臉色。「……後來,他突然搬到我家隔壁。」

  「我以為你不會想看到他。」沉默許久,珍妮緩緩開口。

  「我是不想。」只不過她知道,這種排斥的感覺正一點一滴的消失,最後會變成如何,連她自己都不敢確定。

  會不會……又再次愛上他呢?

  「海寧,你的傷口好了嗎?」對好友,珍妮不想擺出心理治療師的姿態,純粹以好朋友的身份問。「見到他,你的心還痛嗎?」

  咬咬唇,孫海寧誠實回答。

  「我不知道。」

  比起心痛,還有更多更複雜的情緒在胸臆間翻攪。

  「海寧,當年你離開齊拓的真正原因,你始終不肯坦白告訴我,我只知道你受傷很深很深;不過現在我至少能確定一點,再見到他的你變漂亮、這有活力了,不再像朵枯萎的花朵,幾乎變回我剛認識的你。」珍妮微笑。

  漂亮有活力?有嗎?孫海寧若有所思的撫上雙頰。齊拓帶給她的改變有這麼大嗎?

  「海寧,我跟你說過好多次,解鈴還須繫鈴人,當作給自己一個機會,不管你和齊拓最後會如何,誠實面對自己的感覺吧!」

第八章

  抱著滿滿一袋新鮮食材,孫海寧興高采烈的按下門鈴。

  為了當稱職的齊太太,廚藝特爛的她特別去報名烹飪班,想燒一桌好菜顧好齊拓哥的胃,不便宜的烹飪學費害她心痛好久,不過沒關係,為了齊拓哥,再貴都值得。

  今天,她就是特地來大展身手,要讓齊拓哥刮目相看。

  大門打開,出來應門的不是齊拓哥,而是名似曾相識的美麗學妹。

  「找誰?」她問話的方式比她這位准女主人還像女主人。

  「我找齊拓哥。」別開眼,不去看她身上套著寬大襯衫露出玉腿的暴露樣,孫海寧有些心神不寧地道。

  「齊拓哥?」美麗女子挑眉,眼底的惡意一閃即逝。「哦——原來是你啊!」

  她的回答像定對她極為熟悉,孫海寧皺眉。

  「難道你糾纏他還嫌不夠嗎?先利用外婆托孤,裝出脆弱無依的可憐樣,吃定齊拓心軟,用這種無恥的手段逼齊拓跟你在一起,孫海寧,你還真是心機用盡啊!」高亢譏誚的女聲拔尖而出。

  孫海寧愣住,不懂她為何突然做這種指控。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哼,還想裝傻?告訴你,齊拓把一切都跟我說了,他說他一直把你當成妹妹看待,可你卻苦苦糾纏他,讓他覺得好累,壓力好大!可卻又不能離開你,就怕哪天你會和你媽一樣突然發瘋……」

  美麗學妹字字句句刺進她心裡,尤其最後一句話,更是狠狠戳中她的傷處。她最害怕的就是遺傳到和媽媽同樣自毀性瘋狂因子。

  孫海寧咬緊唇,小臉刷白。

  「我要見齊拓哥。」她澀澀吐出話。

  「見他?見他做什麼?他看你可憐,把你當成妹妹照顧,卻被你糾纏到這種地步,你認為他還會想見你嗎?」

  「你胡說!他會見我的!」齊拓哥不是她所說的那種人!

  「我是否胡說你自己心知肚明,我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美麗學妹冷笑。

  耳裡嗡嗡作響,不擅言詞的孫海寧根本無法反駁。

  真的嗎?她所說的都是事實嗎?

  如果齊拓哥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看待而已,為什麼不親口告訴她?為何讓她以為他也是用同樣的心情喜歡她?如今藉由另一個人口中得知真相,是所麼不堪啊!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向她求婚?何必讓她空歡喜一場呢?

  「我要見齊拓哥!」淚水逼近眼眶,孫海寧執拗的想親口聽他說。

  她要親自向他問個明白。

  「他在洗澡!算我拜託你放過他好不好?見到他又如何?你明知道他無法狠下心坦白,還是你故意利用這點吃定他?話說白一點,如果他愛你,又怎會和我在一起?其實他愛的是我,不是你!」

  美麗學妹故意側過身,讓她看清楚屋內凌亂的大床。

  「這樣夠清楚吧?應該不需要我再向你解釋剛才發生過什麼事。」美麗學妹帶有炫耀意味的挺了挺只罩件襯衫的美胸。

  是了,她的確不用特別解釋她和齊拓哥剛做過什麼,她身上那件襯衫不就是齊拓哥的,而她昨天才親手幫忙洗過。

  天地在眼前急旋,孫海寧單薄的身子晃了晃,幾乎撐不住自己。剎那間她的心好痛,似乎碎成千片萬片,她彷彿還能清楚聽見心碎的聲音。

  齊拓哥有了其他女人,不再愛她……不!應該說從來不曾愛過她,智商把她當成值得同情的妹妹而已。

  「如何?你還要見齊拓嗎?」見她似乎已經相信自己的說詞,美麗學妹冷聲問。

  「不用了。」垂下淚眸,孫海寧淡淡回答。

  齊拓不要她,他不要她……因為對他而言,她是麻煩困擾,所以她該如他所願的放開他,不再糾纏。

  他對她的溫柔並非喜歡,只是憐憫。

  這樣的答案比她親眼看見齊拓哥劈腿更益她心痛。

  並非喜歡,只是憐憫。

  「咦?我認得你,你是擎天電視台的齊製作嘛!」

  齊拓打開門,看見一名長髮披肩、衣著火辣的妙齡女子,笑吟吟的站在門口。

  「你是——」

  「我住樓上,5-1.」妙齡女子千嬌百媚地朝他眨眨眼,擺明對他興趣濃厚。

  「齊製作本人看起來比電視上還帥呢!」

  「多謝誇獎。」雖然早習慣女人自動送上門,但齊拓還是不免感到有些頭疼。

  「我來敦親睦鄰的,這些是我的老家種的有機蔬菜,不含農藥喔!齊製作吃吃看。」

  「謝謝。」接下她手中的紙箱,齊拓發現她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小姐……」

  「我姓林,林霏霏。」她笑著自我介紹,笑容甜的快滴出蜜來。

  「林小姐,請問還有什麼事嗎?」他客氣的詢問。

  「齊製作一個人住啊?」

  「咳咳,我是一個人住。」

  「一個人住不會覺得很寂寞嗎?」林霏霏朝他逼近一步。

  聽見話題越來越往危險的方向去,齊拓心中警鈴大作。

  「林小姐,我還有事要忙,有時間我們再聊!」經驗告訴他現在不找機會送客,等會兒就很難脫身了。

  「等等,哎呀……」見他企圖關門,林霏霏連忙假裝絆倒門檻撞人他懷裡。

  正拿信上樓的孫海寧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只見齊拓抱著春情蕩漾的女人,兩人含情脈脈凝眸相望,怎麼看怎麼刺眼。

  倏然瞇細明眸,孫海寧用力踩著步伐越過他們。

  被推開,林霏霏有些不甘願地離開齊拓懷抱,她理理髮絲,臨走前不忘拋個媚眼。

  「齊大製作,我先走羅!改天上來喝杯茶喔!」

  齊大製作,我先走羅!改天上來喝杯茶喔!心裡暗暗模仿她矯揉造作的噁心語調,孫海寧幾乎咬碎一口貝齒。

  孫海寧百年難得一見的殺氣,齊拓感覺到了,他隨手將蔬菜相丟進屋裡,將她喚住,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

  「你在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你愛抱誰都不關我的事。」孫海寧回他一抹假笑,怪恐怖的。

  嘖嘖,好酸的味道,明明就在生氣。

  「林小姐剛好絆到門檻,所以……」

  「你不用特地和我解釋,與我無關。」打開家門,孫海寧頭也不回的走進去。「小貓……」

  「再見!」

  砰一聲,大門在距離齊拓鼻尖兩公分處甩上。

  摸摸鼻子,齊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假哭。喜的是她會生氣代表心裡多少在意他,憂的是……依她這麼生氣的程度,恐怕短時間很難善了。

  接下來的日子齊拓果然很難熬,孫海寧見到他不是面無表情就是相應不理,存心把他當成透明人,根本別想和她一起用餐,他滿冰箱的菜都快爛光了。

  第四天,齊拓的耐心到達極限,他決定和她說清楚講明白,他和樓上的林小姐絕對什麼都沒有,人家智商來敦親睦鄰而已。

  打定注意,齊拓帶著巧克力糖球當做討好的武器,這可是她的最愛。

  齊拓打開門的瞬間,正好孫海寧也走出來。

  「你要出去?」看出她特地精心打扮過,齊拓微楞。

  「嗯。」

  「出去吃飯?」

  「嗯。」還是很簡單的一個單音。

  想問她要跟誰出去,又覺得這樣問似乎管太多,畢竟他們只是「簡單朋友」的關係。

  感覺他數次欲言又止,孫海寧揚眸瞅他。「怎麼了?」

  「沒有。」他硬把滿肚子疑問吞回肚裡。

  「沒有的話我出門了。」難道好心情,孫海寧還跟他多說幾句話。

  一抹淡淡香氣飄過鼻尖,目送她下樓的齊拓俊眸瞇細:心中泛起嘀咕。

  海寧向來深居簡出,不和人吃飯應酬,今天居然還擦了香水出門,對方是誰?該不會是追求者吧?

  如果齊拓哥沒聽說,要我直說也無妨。全電視台都知道尚蔚藍正在追求孫學姊,孫學姊似乎對他也有意思。

  耳邊響起若薇的話語,齊拓濃眉緊鎖。

  該不會真的是尚蔚藍那個臭小子吧?

  「謝謝老編送我回來,那我上樓了。」彎腰和車窗裡的老編道謝,孫海寧笑容燦燦。「這次拖稿真是不好意思,以後不會了。」

  「沒關係,以後注意就好羅!」老編摸摸禿到發亮的頭頂,笑呵呵地說。

  「記得再幫我謝謝出版社這次幫我辦慶功宴,讓大家費心了。」

  「別這麼客氣,大家都是工作夥伴嘛!」

  「嗯。」有喝點小酒的孫海寧粉頰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時間不早,我先回家了,以免老婆大人碎碎念。」老編往她住的方向一指。「你一個人上樓沒問題吧?燈光似乎挺暗。」

  「沒問題,這裡治安很好。」孫海寧退了兩步。「老編再見。」

  「再見羅!」

  直到轎車駛出巷門,孫海寧才翩然轉身上樓。去參加這次慶功宴是對的,出門轉換心情總比窩在家裡生悶氣好。

  「心情很好嘛!約會很愉快?」

  冷不防,陰颼颼的嗓音自頭頂響起。

  孫海寧抬眸,瞧見俊顏冷沉的齊拓雙手環胸堵在樓梯口。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愉悅的心情像被兜頭澆盆冷水,孫海寧笑容一斂。快步越過他。

  「說你的約會啊!和尚先生還愉快嗎?」齊拓冷冷地問。

  方纔他在窗口都看見了,將近半夜十一點了,還和人家有說有笑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只有他傻乎乎的擔心她的安危睡不著覺。

  醋罈子打翻了,酸氣四溢。

  「尚先生?」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孫海寧皺眉。

  哪來的尚先生?

  「就是剛才坐在車裡的男人。」齊拓咬牙提醒。

  「你偷看我?」有種隱私被侵犯的感覺,孫海寧不敢置信的瞪他。

  「我沒有偷看!我只是在窗口碰巧看見而已!」

  分明強辯,她才不相信。

  「我不知道你口裡的尚先生是誰,我和誰離情依依也不關你的事,麻煩你以後別站在窗口看我!」孫海寧惱怒反駁。

  他可以跟樓上的蔬菜小姐抱到渾然忘我,她連跟朋友道再見的自由都沒有嗎?話又說回來,她的交友狀況沒必要跟他報備!

  「你——」聽見她叛逆的言論,齊拓差點氣爆腦血管,他話聲一頓,敏銳的鼻子用力嗅了嗅。「你喝酒了?」

  「……喝一點點而已。」他陡然沉下的臉色讓孫海寧莫名心虛,連聲音都變小了。

  「哼!居然還跟人家喝酒!」怒意加醋意無限擴大,齊拓腦海浮現孫海寧跟尚蔚藍卿卿我我酒酣耳熱的景象。

  啪一聲,青筋爆斷。

  「我是成年人,為何不能喝酒?」孫海寧負氣反問。

  「你——」

  「我愛喝就喝,不關你的事。」孫海寧打定主意跟他唱反調。

  「你再說一次!」他氣極了,早已把「簡單朋友」關係拋到腦後。

  「不管你的事!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像幼稚小朋友人性的吵架,孫海寧小手叉腰,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齊拓這回真的被激怒了,咬牙切齒地道:「話是你說的,以後你的事都與我無關。」

  他居然比她還凶,孫海寧難吞下這口氣,紅了眼眶。

  「本來就與你無關!」

  「好!記住你這句話。」齊拓轉身回家,什麼巧克力糖球也不想給了。「我再也不會管你的閒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4-16 11:37:52

第三章

  「海寧小姐!海寧小姐!怪了?人又跑到哪裡去了?」

  胖胖的中年婦人瞠目叉腰的站在小路中間,氣呼呼的朝四周張望。

  頭頂著大太陽,目前氣溫大概高達三十四、五度吧?一身熱汗,濕得像剛從水裡撈起來似的,這種在熱天誰不想窩在房裡吹冷氣,偏偏她還得出來找人!

  海寧小姐簡直是個燙手山芋,成天跟她玩躲貓貓,當她太閒沒事做啊?存心找麻煩!

  中年婦人眉頭緊鎖,嘴裡不斷嘀咕。

  「人到底跑哪裡去了!」

  「海寧小姐,你再不出來我要先回去羅!我還有事情得忙呢!」圓胖婦人拉開喉嚨大喊。

  周圍仍只有吵翻天的夏蟬回應她,圓胖婦人喉嚨咕噥了聲,逕自轉身回到半公里外的白色大宅。

  除了張羅三餐外,還得照顧輕微中風的老太太,一間四層樓的高級洋房只有她和張伯兩夫妻打理,每天有堆事情要做,買菜、清掃、整理花圃……哪來的美國時間陪小小姐玩躲貓貓?

  話說小小姐是在這個暑假才臨時被送到這裡,之前她從沒見過這位小小姐,聽說是小姐的婚姻出了問題,長年在國外工作的丈夫有了第三者,沒空分神照顧女兒,才把她托給老太太照顧。小小姐長得很漂亮,像牛奶般白皙的皮膚和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簡直是小姐年經時的翻版,可惜個性沉靜不愛說話,不是成天躲在房裡頭不出門,就是乾脆跑得不見人影……

  眼看圓胖婦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另一端,孫海寧從一棵老榕樹後探出頭,艷陽將她過度蒼白的臉蛋曬得紅撲撲,增添幾許健康氣息;她靠著樹幹壓低帽簷,在柔軟的草地坐下,眸光望向不遠處的小池塘。

  好熱的夏天,她從沒待過鄉下,原來鄉下的夏天會這麼熱。

  風吹來,連空氣也是熱呼呼的,孫海寧將小臉擱在膝蓋上頭,有些昏昏欲睡……

  她不討厭這裡,因為跟這兒悠閒輕鬆的日子比起來,和媽媽同住反而她神經緊張。爸爸常年不在家,媽媽老在電話裡和爸爸尖叫吵架,成天不是默默掉著眼淚,就是瘋狂摔爛一切可以摔爛的東西,富麗堂皇的大房子冷冰冰沒有一點人氣,一整天沒人和她說話是家常便飯的事……

  還是這裡好呀!不曾見面的外婆是個好人(聽說嬰兒時期有看過,但早已不復記憶)。雖然行動不便卻總是露出慈藹的笑容,和媽媽怨懟憤恨的眸光不同,外婆常用滿是皺紋的手輕撫她的發心,感覺很貼心很溫柔,若要她永遠待在這裡不回去也沒有關係……她是真的這麼想的。

  小腦袋裡轉著轉著,孫海寧懶懶地打個呵欠,換個姿勢沉入夢鄉。

  「阿拓,大洋房的高奶奶找你當家教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聽說高奶奶的孫女是名很漂亮的正妹喔!若沒興趣的話可以把機會讓給我!」

  小路那一頭,兩台腳踏車緩緩並行,騎在右方的年輕男孩頭髮挑染成淡茶色,嘴邊揚著壞壞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個很喜歡跟世俗道德規範挑戰的叛逆分子;左邊的男孩戴著無框眼鏡,臉龐斯文俊秀,身上有著濃濃的書卷氣,舉手投足間有股五者之風。

  齊拓勾了勾唇,看似平凡無奇的淡淡笑容,卻莫名很有魅力。

  「對方是高奶奶的孫女,因為明年要考大學才特地請我幫忙,對你少動歪腦筋。」

  「唔——未滿十八歲的清純少女耶!」伸手爬爬淡茶色的頭髮,辛智凱笑得很討厭。

  分明不是這麼好色的人偏偏愛裝出大色狼的樣子,這到底是什麼奇怪心態?齊拓忍不住瞪他。

  「我會去幫忙跟對方是否為十八歲正妹無關,純粹是我想幫高奶奶,你少胡思亂想!」

  「嘿嘿,我懂,我懂!熟了之後別忘記介紹一下喔!我向來喜歡年輕美眉。」辛智凱曖昧地眨眨眼,怎麼看都覺得很欠扁。

  「辛智凱,你快滾行嗎?辛媽媽不是在等你回家照顧辛小弟?若是晚了被逐出家門,我家恕不外借!」不想再聽他故意低俗的言語,齊拓沒好氣地揮手攆人。

  完全給他看不出來,一副流里流氣痞子樣的辛智凱居然是堂堂T大法律系高材生。

  提起辛媽媽,辛智凱嬉皮笑臉的德行一斂,乖得像隻羊。

  「對耶!時間不早,我得回家當保母了,我媽今晚有瑜珈課。」有道是一山還有一山高,辛媽媽正是那位把他治得服服貼貼的高人。

  「拜啦!」齊拓立刻揮手道再見,擺明不送。

  辛智凱終於不甘願的回家當小弟的保母,好不容易耳根子清淨的齊拓回過頭,不經意發現大榕樹後一截粉藍色的裙角。

  架起腳踏車,齊拓走下小斜坡,然後,他眼睛一亮。

  陽光透過樹葉灑下點點金光,老樹下一名粉雕玉琢像塘瓷娃娃般的少女睡得正熟,如絲瀑般烏亮的長髮散成半孤,映襯白皙臉龐更加甜美可人,此時她蜷曲著身子,濃密長睫輕輕顫著,讓人不禁好奇她究竟作了什麼美夢?

  或許是感覺有人看著她的緣故,孫海寧美眸倏然睜開,冷不防迎上一對深邃如潭的眸子。

  視線交會間,有股奇異電流竄過。

  「啊——」輕輕喊了聲,孫海寧飛快端正坐好,小手連忙壓住裙角,表情劃過一絲驚慌。

  她沒想到會遇見陌生人。

  「我沒見過你。」齊拓偏頭看她,帶笑。

  齊家是本地望族,換言之,這裡幾乎所有的居民他都見過面,百分之百確定她是生面孔。

  不說話,孫海寧只是用那雙燦亮如貓的眼眸回望他。

  「你的名字?」

  問得這麼直接,不明就裡的人會以為他在把妹了!但他不是,他只是純粹對眼前的女孩感興趣。

  一如往常的午後,一如往常的風景,因為她的出現,他一時有種發現迷路在森林的精靈公主的錯覺。

  突然一整個夢幻不真實起來。

  還是不說話,孫海寧看他的眼神充滿戒備,彷彿在估量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齊拓還待說些什麼,不料一陣風吹來,吹落她頭頂的草帽,齊拓直覺反手欲接,孫海寧則乘機跳了起來往反方向跑開。

  「喂——」

  沒想到她的動作還真快,轉眼間剩小小的背影。手裡抓著她的草帽,齊拓薄唇揚起愉悅笑弧。

  她纖細靈巧的身影讓他想起家中優雅的暹羅貓蒂芬妮。

  小貓!

  第一眼瞬間,他已經決定她未來的稱謂。

  「海寧,這位是外婆幫你請來的家教齊拓,他可是堂堂T大高材生,特地撥出這個暑假的空檔幫你補習。希望你明年可以考到不錯的學校。」

  躲在外婆身後,孫海寧眼睛也不眨地看著自己有一面之緣的齊拓,表情有些害羞。

  是他……

  簡單介紹過後,兩人一現來到書房,張嬸送來蛋糕冷飲後,書房裡只剩他倆獨處。

  「原來你是高奶奶的孫女,這陣子我常聽她提起你。」明白自己若不開口說話的話,兩個人很有可能會沉默到天荒地老,齊拓輕鬆的口吻打開話匣子。

  「你跟外婆很熟?」猶豫三秒,孫海寧反問。

  她的嗓音一如想像中的清甜悅耳,果然很有精靈的感覺。

  「高奶奶煮的菜超好吃。」齊拓含笑回答。

  聽見他的答案,孫海寧也笑了,兩朵甜甜笑窩點亮整張小臉。

  過去在家當透明人的結果,她不擅長與人交際。在學校時,羨慕的看著同學們圍在一起聊八卦,她很想融入卻不知怎麼開口,當同學主動找她講話時,她卻緊張個老半天,絞盡腦汁想著要回什麼,結果適得其反。

  而齊拓和其他人不一樣,讓她其名的很安全感,也不用特別去想該回答什麼。

  真好。

  「明年的准考生,我們開始唸書吧!」齊拓微笑。「你自覺哪一種最弱,想先惡補一下?」

  「最弱……」孫海寧皺皺眉。似乎很苦惱。

  「嗯,總有一科最需要加強的科目吧?數學?英文?」

  孫海寧緩緩搖了搖頭。

  見她還是用那雙晶亮的大眼睛看著自己,齊拓歎口氣,放棄。

  沒有最弱的科目,那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全部都很強,另一種是全部都很爛,如果科科拿手的話,高奶奶也不會拜託他來當家教,所以只剩下一種可能……

  「不介意成績單借我看吧?」

  「好。」

  翻出成績單交給齊拓,孫海寧的注意力被窗外的藍天白雲吸引走了。

  搓著下巴,齊拓在孫海寧的成績單中發現一件很微妙的事,她的確沒有特差的科目,她所有的成績都是7字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成績。

  可他卻有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普通是她刻意造成,刻意不引起別人注意。

  「你有最喜歡的課嗎?」齊拓慢條期理問。

  孫海寧搖頭。

  「最討厭的?」

  孫海寧還是搖搖頭。

  很好。她沒有特別拿手或是最弱的罩門;也沒有所謂喜歡或討厭的科目,好像她毫無感覺在做某件事。

  十七歲的花樣年華,所有情緒感覺應該都是最濃烈的,而她卻……他終於明白孫海寧給他不一樣的感覺在哪兒。

  她像個完美卻沒有靈魂的洋娃娃。

  為什麼?

  「要開始上課了嗎?」他沉默太久,不明白他心思在轉些什麼的孫海寧偏頭問。

  「嗯,我們從數學開始。」隨手抽出書桌上的數學講義,齊拓若有所思地多瞅她一眼,對她的好奇又更多了。

  二十一歲的暑假,齊拓遇見謎般美麗的少女,在他平靜無波的心湖烙下淺淺一個印。

  連續三天高達三十五度的高溫,光走出家門就覺得整個人快蒸發了,齊拓閒散地靠著欄杆,邊聽著辛智凱碎碎抱怨當保母有多可憐,忽然,身後傳來一個清脆女聲。

  「齊拓!」

  「嗯?」迎面飛來一包綁著紅色緞帶的東西,他直覺反應接住。

  「再見!」丟東西給他的女生似怨似惱地睇了他一眼,翩然轉身離開。

  「呃,請問現在是什麼情形?」訴苦被打斷的辛智凱搔搔頭,俊逸臉龐錯愕。

  莫名其妙叫了人家又說再見,難怪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完全搞不懂她們在想什麼。

  「不知道。」

  齊拓回答的表情太冷淡,冷淡到讓人不禁心存懷疑。

  「阿拓,該不會你又拒絕人家的告白吧?」這個死小女的桃花運好到見鬼,讓他這位好友都有把他用麻布袋罩起來飛踹兩腳的衝動。

  「不關你的事!」齊拓送他超大白眼。

  不關他的事就是有羅?辛智凱咬牙切齒的。

  「我說阿拓,你的性向該不會有問題吧?連林淽如你都不要!」好想……真的好想掐住他的頸子用力晃一晃以洩心頭之恨,為啥他這麼帥沒有女朋友?而一堆美眉全都喜歡齊拓?「你記得她是誰吧?我們高中時期的校花耶!」

  瞥他一眼,齊拓沒吭氣。

  「難道……難道你喜歡的是男人?尤其像我這麼帥的男人?」辛智凱忽然故作害怕的揪緊衣口。

  冷不防,齊拓送出一記冷拳,幸好辛智凱反應快偏頭閃過。

  「欸,想謀殺啊?」辛智凱哇哇叫。

  「少胡說八道,我的性向非常正常。」他瞪他。

  「那你幹嘛不喜歡林淽如?」

  「我幹嘛要喜歡她?」是他邏輯有問題還是辛智凱的腦袋不正常?為何他非得喜歡人家不可?如果每個女孩子向他告白他都得接受的話,從幼稚園算到現在,他應該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了。

  「林淽如可以稱為女人典範耶!無論個性外表都挑不出缺點,人漂亮又聰明,這點你無法否認吧?」

  「是不錯。」他客觀評論。

  「那你還挑什麼?」這傢伙存心說給人嫉妒嗎?

  「我現在又不急著交女朋友,而且……」

  「而且啥?」

  「而且總少了點感覺。」少了那麼一點讓他怦然心去的感覺。

  「這還不簡單?衝上去抱住就有感覺了。」辛智凱低低吹聲口哨。很痞。

  齊拓沒好氣橫他一眼,辛智凱這小子越來越低俗了,該考慮和他絕交才對。

  「阿拓,禮物你不拆來瞧瞧?」有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而辛智凱就是那名小太監,他頻頻看向齊拓手中的禮物,眼睛都快抽筋了。

  嗚嗚嗚——一點都不公平,他長這麼大還沒收過女孩子的禮物,虧他生得如此風流倜儻,真是白費了。

  「糖果?」拆開精美包裝,赫然出現掌心的是一顆顆色彩鮮明剔透的水果糖。

  收到這種東西,齊拓自己都很驚訝。

  「嘿!我先嘗嘗。」齊拓不喜歡甜食,身為他的好友當然義無反顧的幫他消化,浪費食物總是不好的嘛!

  糖丟入口中的瞬間,他的臉立刻皺成一團。

  「啊——好酸!酸爆了!」不應該貪嘴的,早該想到是報復糖,讓齊拓瞭解感情被拒絕的滋味。

  「你的表情好醜。」齊拓忍笑,把剩下的糖放入口袋。

  「當然丑,酸到牙齒快掉光光。」辛智凱粗聲咕噥,莫名其妙變成代罪羔羊,酸得他想罵髒話。

  「我還有家教課,有話等我回來再聊吧!」瞄眼腕表,差不多該去高奶奶家了。

  「對了,高奶奶孫女資質如何?會教得很辛苦嗎?」辛智凱口中難得吐出正經話題。

  聞言,齊拓沉默三秒。

  「該怎麼說呢?總覺得她缺少些什麼……」

  又來!

  「她到底缺少了啥?」辛智凱又問。

  「情緒。」簡單兩個字,卻又很複雜。

  缺乏情緒就不會有快樂和悲傷,沒有期待和失望,這對一名花樣少女來說不是很奇怪嗎?

  「啊?」辛智凱表情很呆。

  「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見他表情呆愣,齊拓揮了揮手。「先走了,拜拜。」

  「拜……」分明是阿拓沒解釋清楚還說他不懂,好歹他也是法律系高材生耶!辛智凱偷偷扮個鬼臉。

  「三角函數部分已經教完,這幾個習題你自己練習看看。」講解完一個章節,勾了幾題試題讓孫海寧試算,齊拓伸個懶腰活動筋骨。

  「……算完了。」

  不到十分鐘,孫海寧將習題薄推還給他。

  「全部?」這麼快?是不會算還是算完了?齊拓面露驚訝。

  孫海寧沒特別反應,只是將習題薄更推近他,視線不自覺又飄向窗外的藍天白雲去了。

  遲疑地拿起薄子,直到發現每一題答案都正確,齊拓才慢慢抬起頭,若有所思的瞇細黑眸。

  這些題目由淺至深難度各不同,結果都難不倒孫海寧,代表她的程度絕非成績單顯現的那般普通,那麼——

  之前的她是不想唸書?還是有其他原因?

  「了不起,全部答對!這是給你的獎品。」想到口袋中還有水果糖球,齊拓順手放在桌上。

  「你剛剛說……什麼?」

  像是聽見某個神奇字眼,專注看雲的孫海寧忽然轉過頭來,燦亮如貓的美眸眨也不眨的望住他的。

  「我說……這是給你的獎品。」不懂自己剛才說了什麼驚動她,此刻的孫海寧好有——表情。

  不敢置信的看看齊拓,又看看桌上的水果糖球,孫海寧纖白的指尖來回在糖球間遊走。

  「獎品?」她小聲重複,表情有些古怪。

  「獎品……有什麼不對嗎?」齊拓不確定的反問。

  搖搖頭,孫海寧挑顆黃色檸檬糖放入嘴裡,該是酸到會掉牙的糖,她卻是一種近乎幸福的表情,彎彎的眼眸裡有流光閃動。

  「不酸?」

  又是用力搖搖頭,孫海寧忽地笑了,甜美的笑容眩惑他的眼。

  咦?怪了,辛智凱明明說是酸的啊!

  基於求證的心態,齊拓也剝顆黃色檸檬糖放入嘴裡,才碰到舌頭,好恐怖的酸味在嘴裡泛開。

  騙人!還說不酸。

  他不吃甜,更比一般人怕酸,齊拓臉痛苦的皺成一團,完全不帥了。

  「呵呵!呵呵呵……」

  耳邊響起如銀鈴般的笑聲,換來齊拓訝異的目光,只見孫海寧笑眸彎彎地偏頭瞅他。

  原來她也有頑皮的一面啊!這是他第一回聽見她開心的笑聲,她一直都是淺淺微笑,淺淺的表情……

  看著她的燦爛笑顏,感覺嘴裡的糖也不酸了,齊拓沒來由的心一動,覺得這樣的她超可愛。

  事情有第一次,自然就會有第二次。

  齊拓發現孫海寧對著窗外發呆的次數變少了,而且非常喜歡他出習題或作業,她都會用最快的速度做完,然後用那雙無辜又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像小狗狗等著主人的賞賜。

  沒錯,她在等待他的「獎品」,如果他忘記準備,她超級失望的表情會讓他內疚到死。

  水果糖,棒棒糖……或隨便一片巧克力夾心餅乾都可以,重點不在是什麼獎品。

  不明白她為何對獎品兩個字特別有反應,這很普通不是嗎?記得幼稚園的時候,老師動不動就發好寶寶獎章,多到他沒地方放。

  寫完英文習題,按照慣例,孫海寧拿到他從雜貨店買來當獎品的麥芽棒棒糖,小口小口的舔著,像小貓喝牛奶一樣,瞧她心滿意足的神情,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那支棒棒糖有多珍貴,說穿了不過是十塊一支,雜貨店阿婆還算他九塊哩!

  「小貓。」冷不防,他脫口而出。

  孫海寧舔棒棒糖的動作停住,怔怔地望住他,明眸燦亮。

  「以後叫你小貓可好?」一向對女孩子沒啥興趣的齊拓偏偏對她特別留了心,他托腮看她,黑眸暖暖的。

  「啊?」沒想到他會冒出這句話,孫海寧不明所以。

  「因為你的動作讓我想起我家裡的蒂芬妮,一隻在家中的地位比我還重要的貓,我媽寧願餓死我也捨不得餓到它……」見她被他裝可憐的語氣逗笑了,純淨的笑容比窗外艷陽還耀眼,齊拓移不開目光,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發心。

  「我喜歡你笑的樣子。」

  撲通!

  嘴裡的麥芽棒棒糖差點給咬碎了,孫海寧驀地紅透粉頰,一顆狂跳的心快從嘴裡跳出來。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齊拓的注意力被窗外的夏日景色吸引走了,沒注意到她可疑的神情。

  「今天天氣真好。」

  萬里無雲,天空澄淨的藍像剛洗過似的,讓人好想踏出屋外。

  「嗯。」輕輕應聲,孫海寧仍沒有從那句「喜歡」中回神,眼角餘光偷覷他帥氣的側顏。

  「不上課了!我們出去走走吧!」齊拓用力合上她面前的講義。

  咦?

  「我猜你還沒好好逛過這裡,走!我帶你認識附近的環境,後山有個賞夜景的好地方,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基地喔!」他笑著說。

  有家教老師勾引學生蹺課的嗎?

  孫海寧睜圓美眸,被他大膽的提議嚇住了。

  「天氣這麼好關在屋子裡多可惜,偶爾叛逆一下也不為過吧?」

  叛逆……

  這兩個字在心底狠狠騷動著,她總是順從大人們的心意,也想體會一下叛逆是什麼感覺?

  「可是外婆——」畢竟乖小孩當久了,就算想叛逆也難免猶豫。

  「我們從窗口出去就不會有人知道。」齊拓朝她神秘的眨眨眼。

  平時他不會這樣,不知道什麼緣故,他就是好想帶她出去瘋狂一下,看她瘋狂的叫,瘋狂的笑……

  「這裡是二樓。」孫海寧指指窗外,不敢置信。

  「還不簡單,我先出去再抱住你不就好羅!」

  嗯,聽起來這建議好像不錯,但他沒接住的話,她豈不是要摔成肉餅?

  孫海寧還來不及說出口,齊拓已經轉身跳出去,她吃驚的衝至窗邊,看見他已張開雙手朝自己笑著。

  「小貓,我會接住你的!」

  金色燦陽下,孫海寧眼瞳裡映滿他俊逸的笑顏,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笨拙的爬上窗口……

  跳下去的剎那間,自己的心好像解放了,就像被囚禁高塔的公主終於跳出禁閉桎梏,投入王子的懷抱。

  「就說會接住你!」準確無誤將她抱在懷裡,齊拓朝她帥氣揚眉。

  「……謝謝。」是她神經太粗還是反應太慢?人都跳下來了才感到恐怖,雙腿微微發軟。

  這可能是她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

  「走吧!」他伸出手。

  足足看了他掌心好半響,孫海寧才輕輕地把小手放入他的,剎那間有種把未來交給他的錯覺;心跳怦怦的。

  很自然地牽住她軟軟的小手,齊拓頭一低,帶她往樹叢深處走去,展開兩人的小冒險。

  只屬於他倆的小秘密。

第四章

  「……哎呀!這麼多哈密瓜,我替老太太謝謝你了。」

  「這不算什麼,本來就應該多來探望高奶奶。」

  聽見樓下隱隱約約傳來年輕男聲,孫海寧心一跳,扔下畫筆衝出房間。今天不是家教補習日,照理說齊拓不會來才對,可是——

  衝至樓梯口,納入眼簾的是全然陌生的年輕男子,還有他那頭淡茶色頭髮,此刻他正痞痞的對她笑著,孫海寧後退半步躲進陰暗處,小臉顯得失望。

  不是齊拓。

  那天蹺課後的小冒險是她最難忘的回憶,帶有那麼一點點甜。逛完綠廳小鎮,齊拓依言帶她去秘密基地看星星,在如黑色絲絨的夜空裡閃爍的星星,深深打動了孫海寧,她從不曾見過如此美麗的景色,一顆粒心旋轉飛揚,對星空也對齊拓……還記得那夜他握住她的手曾鬆開,那種很溫柔,很安全的觸感,教她無法忘懷。

  從此以後她期待上課,期待看見齊拓,沒上課的日子總覺得懶洋洋悵然若失愛種心情的轉變,連她自己都不知所措。

  「張嬸,我先回去羅!哈密瓜留給你們慢慢吃。」

  耳邊響起年輕男子開朗的聲音,拉回孫海寧飄遠的心緒,他臨走前還特意朝她用力揮手,害她直覺更躲進角落。

  太熱情的人一直不是她能應付的對象。

  「智凱,記得幫我跟辛太太道謝!」

  「我會的。」

  送走辛智凱,張嬸抱著一整箱哈密瓜吃力的走回屋內,一抬頭,看見孫海寧正在樓上望著自己。

  「張嬸,我幫你。」孫海寧聲音不大,有些怯牛牛的,但感受得到她努力釋出善意。

  她下樓,幫忙抱著哈密瓜。

  「謝謝。」張嬸難掩驚訝的看她一眼,發現她並非表現出來的冷淡疏離,只是不擅與人相處。

  不過,明眼人都看的出自齊拓過來幫她補習後,她的個性變得開朗許多,不再一個人悶著,小腦袋裡不知在轉些什麼,臉上也開始喜歡這位小小姐。

  「對了,今天早上齊拓小爺有打過電話來……」張嬸忽然想起什麼。

  聽見齊拓的名字,孫海寧呼吸一窒,像有隻手忽然攫住她的心臟。

  「那時才清晨六點多,他要我別叫你。」張嬸笑咪咪地從口袋裡拿出小紙條。

  「這是他的電話,說等你回電。」

  孫海寧瞪著那張小紙條,迫不及待的想上樓去打電話,偏偏手裡又抱著哈密瓜。

  「哈密瓜我來拿哈!」

  小女兒心事怎能逃過她的眼?張嬸抱回哈密瓜,看著她臉紅的收下紙條,然後用難以想像的速度上樓打電話。

  張嬸抿唇笑著,看來今年夏天有段純純的愛正在發芽,只能說年輕真好,讓人熱血沸騰啊!

  「我有事臨時回台北,這星期的課恐怕要取消了,你程度不錯,自己複習也不會有問題。」

  聽見他回台北的消息,想到有整整一星期見不到齊拓,孫海寧的心瞬間沉到谷底去,她的小手捲著電話線,卷呀卷的,把心都卷悶了。

  除了悶,好像還有點痛痛的。

  齊拓會不會就此不回來了?聽外婆說齊拓就讀北部名校,只是剛好回家過暑假,遲早要回去的,就像她,也遲早得加去那個沒人氣的家。

  「小貓,你還在嗎?」電話那頭始終沒回應,齊拓皺眉問。

  「我在。」非常無精打采的聲音。

  「怎麼不說話呢?」

  「……嗯。」簡簡單單一個字,齊拓閉眼都能想像出她哀怨的樣子。

  唉…………

  怪了,不就單純家教跟學生的關係咩!怎麼他卻牽腸掛肚起來,他們之間究竟什麼東西變質了?

  「我會回去的,我保證。」

  他保證會回來……

  話筒傳來他低沉的嗓音,孫海寧聽著他的承諾,莫名紅了眼眶。別問她為什麼想哭,她也不知道,

  只是心裡某個角落暖和了。

  「嗯。」喉頭硬硬的,她咬住唇才能不洩漏自己的異樣。

  「小貓,每年綠廳小鎮都會舉辦花火節,今年我們一起去看煙火吧!」

  看煙火!他約她去看煙火!長這麼大,她還沒親眼看過放煙火呢!

  原本低落蕩的心情因為這句話整個活了過來,一顆心為他忽喜忽悲,孫海寧不知道花火節什麼時候舉行,卻已經開始期待。

  「好,我會自己複習功課,等你回來。」

  「要乖乖的喔!」說完,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放心不下女兒的爸爸,不由失笑。

  他的心靈層面會不會老太快了?他才二十出頭哪!

  「好。」小手將電話線捲了又捲,孫海寧靠著牆,慢慢地蹲在落地窗旁,好捨不得掛電話。

  「有問題隨時打電話給我,任何時間都可以,號碼沒丟吧?」完了,他真的像爸爸了。

  「沒有。」

  「別擔心會打擾構,我在這邊很閒的。」

  「嗯……」

  「有時間多出去走走,別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你的臉色太蒼白,要多曬些太陽才比較好看。」

  「好——」

  隔著話筒,一絲若有似無的情愫已悄悄將他們纏繞住。

  「聽說你前幾天回台北去啦?」大廳裡,高奶奶和齊拓對面而坐,她慢條斯理端起杯,輕啜一口香氣濃郁的奶茶。

  「嗯,臨時坐夜車回去。」齊拓笑答,注意到高奶奶不方便的動作,體貼地把放有小點心的瓷盤推至她面前。

  「難怪海寧這陣子無精打采,老是坐在窗邊發呆,看來她很想你。」高奶奶意有所指的瞟他。

  齊拓抿唇笑而不答。

  會想念的人不只孫小貓,還有他啊!

  「你來了之後,海寧整個人開朗了許多,這都是你的功勞。我想你也知道,她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個性較為封閉,不懂得表達自己的感受。」高奶奶頓了頓。

  「嚴格說起來,那是我的錯。」

  「高奶奶?」

  「海寧的媽是我的獨生女,從小我把她捧在手掌心上呵護,要什麼給什麼,捨不得她受一丁點委屈,導致她太愛自己,連親生女兒都不顧了。」

  「……」

  "海寧的媽媽婚姻並不幸福,結婚不到幾年丈夫就在外頭有了女人,從此經常不在家。海寧的媽

  不能忍受,成天吵鬧不休也不肯離婚,寧願和不愛她的丈夫耗在那裡,就是不願放棄這樁婚姻……

  海寧就是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與其說海寧的媽養她,倒不如說海寧是傭人養大的,雖然物質環境不虞匱乏,可是卻沒有父母的關愛……"說到後來,高奶奶重重吧口氣。

  她為這孩子感到心疼啊!

  聽完高奶奶的敘述,齊拓垂下眸,一顆心為孫海寧的遭遇微微揪著。

  他彷彿能看見孩提時期的孫小貓孤單的蹲在二樓,希冀的眼神越過欄杆往下望,可是沒有人抬頭看她一眼。

  沒有人……

  難怪提到獎品時,她會用那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瞧他,他該不會是第一個給她禮物的人吧?

  心好痛,都是因為沒有溫暖的成長環境,才導致海寧容易不安又封閉的個性吧?

  雙手緊握成拳,齊拓莫名的感到憤怒,這憤怒,是為她所受的待遇。

  「阿拓,你是個能讓人讓心的孩子,能否請你答應我一件事?」高奶奶手覆上他的,慈祥的眼神

  望著他。

  「高奶奶請說。」

  「幫我照顧海寧吧!如果有天我不在了,請你把她當成親人般照顧。」

  「高奶奶」齊拓怔住。

  「我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好活,除了你,我沒有別的人可以托付,更何

  況海寧很信任你,不是嗎?」高奶奶微笑。

  她也知道自己將此重責大任交付給他似乎有些奇怪,可她就是相信他做得到。

  看著高奶奶慈祥的笑臉,齊拓腦海忽然浮現孫海寧清麗羞澀的嬌顏,他猶豫三秒,點頭。

  「高奶奶,我會照顧小……海寧,把她當成親妹妹般照顧。」

  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他是認真的!

  他不希望有天孫海寧一個人孤單無依。

  「謝謝你,阿拓。」得到他的承諾,高奶奶感激地輕拍他的手,了卻她的一樁心事。

  「抱歉,打擾你們。」忽地,大廳後方傳來有些害羞的清甜女聲。「我已經準備好了。」

  齊拓聞聲回頭,看清孫第寧的剎那,驚艷!

  白色雪紡紗洋裝襯托得她雪白的肌膚更加瑩白,而她擦了淡淡唇蜜的粉唇泛著誘人光澤,像顆香氣

  四溢的水密桃,讓人好想咬一口。

  都是他那句「多曬些太陽會比較好看」,害她傻傻的拚命曬,才會讓小鼻子脫皮。

  「小小姐,你看齊拓小爺都看傻了。」張嬸發趣道。

  猛然回過神,齊拓俊顏染上尷尬的紅暈,他清清喉嚨,站起。

  「高奶奶,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帶海寧去參加花火晚會。」

  暑假剩半個月,白屋裡的氣氛一反平常,顯得特別詭異。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顯得特別鏗鏘有聲,高挑美麗的婦人不耐煩地雙手環胸,眉宇間可看出和孫海寧有幾分神似。

  此刻,她正冷眼睇著提著行李下樓的孫海寧。

  「媽,我回去了。」每次踏時宜白屋沒有一次感到自在,這裡的空氣會令她窒息。高蓉不自在地撥撥及腰波浪長髮。「這陣子麻煩你照顧他了,海寧開學在即,我得帶她回去。」本來她只想派司機來接海寧回家,沒打算親自跑這一趟。

  「小蓉,都這麼多年,難道你沒想過——」

  「我不會離婚的,打死我都不會!」高蓉尖銳地截斷她的話,顯得有些歇斯底里。「向來只有我不要,哪輪得到人不要我!反正我是不會離婚,讓那對姦夫淫婦好過!別想!永遠都別想!」

  尖銳的聲音畫破白屋寧靜的氛圍,高蓉握緊拳頭,像只渾身帶刺的刺蝟。

  「媽肉色甭勸我,我到死都不會讓步。」

  高奶奶無聲歎氣,分不清她的固執是害別人還是自己,憐憫的眼光落在孫女嬌小的肩頭。

  這孩子跟著她媽媽注定要吃苦了。

  孫海寧沒有特別的反應,她早習慣母親譏誚的言詞。

  「海寧,動作快一點!再拖拖拉拉下去天要黑了!我不想半夜才回到家。」別過頭,高蓉冷淡催促。

  提著行李的小手微緊,自始至終孫海寧都不曾看高蓉一眼,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屋外,記掛職著那個約好明年要再一起看煙火的年輕男子。

  她就要走了,很可能永遠不回來了,而齊拓……她還能再見到他嗎?

  能嗎?

  「海寧,上車了。」

  不再等孫海寧,高蓉逕自先上了車,一刻也不願在大屋多停留,她還急著回去撥越洋電話跟那個負心漢說清楚。

  「小貓!」在孫海寧上車前一秒,接到張嬸電話通知的齊拓趕到了,他喘著氣,看著面色蒼白,泫然欲泣的孫海寧。

  他終於趕上和她道別的最後機會。

  「……我要回去了。」和他遙遙相望,孫海寧聲音細如蚊蚋,若非齊拓早習慣她的微弱音量,他也聽不清楚她說什麼。

  風吹過,揚起她墨黑如緞的秀髮,單薄纖細的身子站在黑色轎車旁,絞著手看著腳尖,就像只隨時會遭人遺棄的小動物般惹人心憐。

  齊拓黑瞳倏縮,沉默。

  心情很亂,不想她走,卻沒有任何立場留下她。

  「一路順風。」好半晌,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嗯,再見。」手微微發顫的打開車門,車門裡是美麗冷淡的母親,孫海寧僵在那裡好久,遲遲沒有坐進車裡。

  紛亂的情緒在心口翻攪,總覺得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機會說了,那她會一輩子後悔。

  「……齊拓,你絕對不能忘記我喔!絕對不能!」出乎眾人意料,孫海寧甩上車門,撲進他懷裡,過猛的衝力讓他重重後退兩步。

  十七年來……這十七年來他是第一個重視她的人,陪著她笑,體會她的感受,就算他們從些不能再見面,他都不能忘記她,而她也絕不會忘了他!

  孫海寧淚眼汪汪地望住他,小臉盛滿濃烈的情感,她已非從前沒有情緒的孫海寧,如今要離開他,她——

  非常心痛。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緊緊抱住他勁瘦腰身的小手如此用力,像永遠都不會放開了,難以言喻的情感狠狠撞入他胸膛,齊拓還來不及細想,話已脫口而出。

  「不要我忘記你就來找我啊!明年,我明年等你做我的學妹!」

  睜圓美眸,孫海寧不禁有些生氣齊拓的殘酷。

  不要他忘記她,就得努力考進名校當他的學妹?話說的容易實則殘忍,若真這麼好考就不是第一學府了,她程度再好也還有段差距。

  負氣地瞪著齊拓俊雅的面容,孫海寧晶瑩的淚珠滾出眼眶。

  「好!你等我。」

  不管再累再辛苦,她孫海寧都要拼了!

第五章

  「今年進來一名漂亮學妹,聽說是中文系的,你們見過沒有?」徐閔文長腿交叉靠在欄杆邊,狀似悠閒實則雷達眼不放過任何一名從樓下走的學妹。

  聞言,站在最左邊的俊逸男子翻閱雜誌的動作微頓。

  「中文系學妹很多,誰知道你說誰?」辛智凱咕噥,粗魯地將大背包裡的東西全倒在地上。

  奇怪,他的手機咧?該不會又掉了吧?今年他已經掉兩支了,再掉下去他會抓狂。

  「就是皮膚很白,一頭及腰波浪長髮的大腿學妹啊!看起來像小白兔還是小貓,反正能激起男人保護欲的那種娃娃型美女。」徐閔文自戀地撥撥前額的劉海。「像這種弱不禁風的學妹,交給我保護就對了。」

  最左側的男子俊顏微冷,身邊隱隱有股陰風掃過。

  基本上中文系扣掉奇珍異獸符合以上條件的學妹不多,尤其還能激起男人保護欲的就……

  感覺身旁傳來殺氣,辛智凱輕咳兩聲,為了解救同學一條小命,找手機這碼子事暫時沒那麼重要。

  「不管那名學妹是小兔,小貓,小雞還是小鴨,我奉勸你都別碰。」拍拍屁股站起,辛智凱偷偷覦了隔壁男人陰鷙的神情。

  唔,好可怕。

  「為啥?見正妹不追不是有違我們的宗旨嗎?」

  還追?只怕人還沒追到頭先落地了。

  身邊殺氣更濃了,隨時都有被千刀萬剮的可能,辛智凱不著痕跡移開半步以策安全,以免死得不明不白。

  「因為那隻小動物有人看管的。」他含蓄暗示。

  「唉——智凱,如此膽小怕事真不像你的風格,你不是大無畏往前衝的嗎?」徐閔文笑著輕拍他的肩。

  「我沒有……咳咳,我對那隻小動物『從來沒有』非分之想。」差點被口水嗆到,辛智凱特別加強語氣。

  徐閔文那個笨蛋!想救他不領情也沒關係,犯不著拉他下水吧!

  再次覦向隔壁那個臉色足以刮下一層寒霜的男人,辛智凱心驚驚。

  哎喲!嚇死人!有人結冰了啦!

  「就跟你說小動物後面有猛獸看管,碰不得!」拚命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智凱,你幹嘛一直對我眨眼睛?」徐閔文還是狀況外。

  「……」

  真是笨蛋!笨蛋!笨蛋!辛智凱喪氣頹下雙肩,不管了,不管了,等會兒有人被蓋麻布袋拖到角落狂踹,他也不管了。

  兩人話聲才停,面色陰沉的某人倏然合起雜誌站起。

  終於要發生慘案了嗎?辛智凱心驚膽跳的回頭看他。

  「齊拓哥!」如沐春風的清甜女聲從另一頭傳來,招來兩人驚訝的目光。一抹纖細輕靈的身子在他們面前站定,笑眸彎彎。

  「智凱哥。」打招呼的神態仍有些羞澀,不過比起綠廳小鎮時已經明顯開朗許多。

  「嗨,海寧。」

  果真是女大十八變啊!去年認識她時她就很漂亮,但臉上仍帶著稚氣,如今她已有小女人的感覺。十分迷人,或許個性變得開朗也是原因之一,看來齊拓得傷腦筋為她趕蒼蠅了。

  「今天這麼晚?」齊拓冷眼掃過去,掃向徐閔文呆滯的臉,果不其然他正癡癡看著她。

  「嗯,和學長多聊了幾句。」孫海寧眨眨明眸,發現新面孔。「他是——」

  「他不重要,不認識也罷。」齊拓淡道,當作沒看見徐閔文好哀怨的表情。「哪位學長?」

  「允佑學長呀!」孫海寧沒想太多,揚起手中的兔子鑰匙圈。「他拿這個給我。」

  深不見底的黑眸有闈芒掠過,齊拓故作不經意的應聲。「哦?」

  潘允佑?他對那小子有印象,大海寧兩屆,個性溫吞,戴副斯文的眼鏡,沒想到居然也有膽子追求海寧。

  「袋子很重吧?我幫你。」

  接過她手中的提袋齊拓扶著海寧的肩緩步下樓。冷眸再次掃過兔子鑰匙圈。

  「智凱。」被當成透明人留在後頭的徐閔文用手肘頂頂他,目瞪口呆的。

  「幹嘛?」見好友幸運的沒被五馬分屍,辛智凱繼續找手機。

  「漂亮學妹和阿拓什麼關係?」

  「就那種關係啊!不是很明顯嗎?」辛智凱頭也未抬。

  「啊?」

  「不管她是小貓小狗小雞小豬,孫海寧是你完全碰不得的對象,因為她背後有隻猛獸看管著。」

  他用下巴努努齊拓的背影,那麼大一隻惡虎還看不出來嗎?「當然啦!如果你存心找死不在此限。」

  「她是阿拓的女朋友?」

  「雖不中亦不遠矣。」啊咧!找到了,原來手機收在牛仔褲口袋裡呀!難怪翻遍背包都找不到。

  辛智凱粗魯地將東西全塞回包包裡,看向他們離開的方向。

  這半年來齊拓簡直一孫海寧的監護人自居,把人家照顧得無微不至。他以為把她當妹妹般疼愛。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她的感情絕不止如此。要不然怎會動不動就殺氣迸現?

  不過,他真的很好奇,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阿拓,到底何時才會看清自己的心意啊?

  白色轎車平順駛入車道,車內流瀉能放鬆情緒的鋼琴音樂。孫海寧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置物櫃,挑了兩個紅色巧克力糖球放入嘴裡,動作非常熟捻自然。

  「齊拓哥,巧克力糖球在哪兒買的?怎麼我都買不到?真好吃。」巧克力特有的濃郁香氣在舌尖漫開。孫海寧笑得好幸福。

  「這種巧克力糖球沒特殊管道拿不到,台灣沒有進口。」看著她的笑,齊拓黑眸放暖。

  考上和他同一所大學後,孫海寧的轉變十分明顯。或許是人生有了目標和信心。她開始開心地笑,會為小事任性撒嬌。重新找回這年紀的女生該有的朝氣。

  這是好事,他喜歡她的改變,和同學相處不再緊張不已。跟大家打成一片,整個人煥然一新。

  兩人閒談間,一名追逐足球的小男孩突然衝出十字路口,齊拓眼明手快的急踩剎車,過猛的衝力讓包裝精美的小禮物滾出孫海寧的包包。

  孫海寧趕忙彎腰拾起。

  「那是什麼?」雖然他的動作很快,但齊拓還是看到了。

  「沒什麼。」聲音突然變得很小,孫海寧不自在地將禮物塞回包包裡。

  「小貓。」她想隱瞞的企圖令他不悅,齊拓挑眉。

  「真的沒什麼。」齊拓平時溫和沒有脾氣。但沉下臉時還挺可怕的。「剛離開教室時,有人硬塞給我的。」咬咬唇,孫海寧很無辜。

  「有人?」

  「我不認識他,是別系的同學。我本來不想收,可是他執意要給我,不然不肯離開……」孫海寧急急解釋。

  不知道是誰放出她喜歡巧克力的消息。近來總有人藉故送各種巧克力給她,她也很傷腦筋。其實她只喜歡吃齊拓哥的巧克力糖球。

  「嗯。」淡淡一個字,教人猜不出心中所想。

  「齊拓哥,你不高興了?」窺著他面無表情的俊顏,孫海寧小心翼翼的問。

  寧願他念她兩句,也不要他悶不吭聲。

  「我為何要不高興?」語氣淡,表情更淡。

  明明就不高興!不想說就是怕惹他不悅,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沒有,我以為——」

  「我不會生你的氣。」無聲歎口氣,齊拓無奈的口氣包含著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就算我不高興跟禮物也沒有關係,純粹是因為你想瞞我,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無話不談。」

  如今的海寧就像朵盛開的玫瑰,無法隱藏萬丈光華。追求者不計其數。他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將她藏起來。只不過他的心頭仍難免沉甸甸的,難道這就是所謂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心情?

  「我和齊拓哥不會有秘密。」孫海寧喃道。

  不說當然有原因,她不想他誤會嘛!

  「為何你不直接對我明說?」

  「因為我不希望——」

  「小貓,女孩子長大了免不了有人追求,尤其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你有喜歡的對象,也許可以試著交往看看。」按按眉心,齊拓吐出這一句話。

  他慢慢帶領著海寧習慣和人來往,而他也想過她有一天可能會遇上某個喜歡的男生,這是成長的必經之路。他自以為能坦然接受,卻沒想過吐出這句話時會是如此困難。

  他的心情複雜難解,和開心扯不上邊。

  試著交往——

  這四個字像尖銳的針刺進孫海寧的心房,好痛!她斂下眉睫,眸光微黯。

  「齊拓哥……希望我跟別人交往嗎?」

  「當然,如果你有喜歡的對象,而對方的人品也不錯……」

  「有啊!我有喜歡的對象。」孫海寧截斷他的話,賭氣意味濃厚。

  「什麼?」沒料到會得到肯定的答案。齊拓猛然踩剎車,慢慢將車停在路邊。

  「我說……我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孫海寧眼睛眨也不眨地回望他深不見底的眸,神情倔強。

  豬頭齊拓哥!他應該知道她的心意才對啊!

  她若不是因為喜歡他,怎會死命唸書非考進來當他學妹不可?

  還以為他和自己有相同感受,沒想到——

  「對方是誰?」她的回答太令人震驚,向來冷靜的齊拓難以再維持平靜。

  「齊拓哥也認識……」她故意說道。

  「我認識?」齊拓瞇細黑眸,腦袋裡飛快轉過好幾張男人臉孔,細想到底是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

  「嗯,齊拓哥認識。」把玩手中色彩鮮明的巧克力包裝紙,孫海寧悶悶說。

  「究竟是——」

  「潘允佑學長。」打斷他的話,孫海寧揚睫看他。

  不得已只好將文質彬彬的學長推上火線,雖然他今天才請她幫忙追求自己的好同學,但誰叫齊拓哥竟然說出要她和別人交往這種話!她氣不過嘛!

  「潘允佑?」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個瘦弱斯文到完全MAN不起來的傢伙,齊拓心重重一沉,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允佑學長很好啊!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平時很照顧我,不會說些奇怪的話惹人生氣……」最後一句話,孫海寧是衝著齊拓說的。

  頭好暈,齊拓生平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彷彿有人從他心頭挖走什麼。

  「他下星期約我去看電影,齊拓哥不會不答應吧?」為增加可信度,孫海寧信口胡扯。

  「……」

  「看完電影還會吃頓浪漫晚餐或喝咖啡,當然約會時牽手親吻難免,不過我會注意安全。」不明白拙於言辭的自己怎麼忽然能言善道起來,可能太過氣憤刺激腎上激素的緣故。

  牽手?親吻?潘允佑那小子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齊拓沒吭聲,因為他正努力的壓抑怒氣。

  「齊拓哥,你的臉色好難看,你不希望我去嗎?」孫海寧故作無辜地眨眨美睫:心裡的小惡魔正在肆虐。「是你自己說若有喜歡的對象可以試著交往……」

  「如果你想去,我當然不會阻止你。」很想微笑以對,可惜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那我去咯!」孫海寧笑顏燦燦,差點還齊拓腦血管爆裂。「你放心,我不會在外頭過夜的。」



  什麼不會在外頭過夜?初次約會,她想和誰在外頭過夜?

  星期一下午,本該和教授討論專題方向的齊拓意外的沒出門,像頭焦躁難安的獅子,不斷地來回踱步,俊顏冷得足以刮下一層霜,他倏然停步,瞪著辛智凱的後腦勺。

  「你覺得是他提議嗎?」

  「啥?」正在專心打電玩和不死骷髏惡靈廝殺的辛智凱一臉茫然的回頭,齊拓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要他怎麼回答?

  「我是說在外過夜的提議,你覺得會是潘允佑提出的嗎?」

  「哦,你再說那件事啊!」

  「就是這件事!」齊拓不滿地瞇起黑眸。「呢怎能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再怎麼說你認識小貓一年多人家好歹也稱呼你一聲智凱哥,你總得關心一下吧!」

  「我很關心小貓,把她當成妹妹來疼呢!」辛智凱瞟他一眼,有意無意強調「妹妹」兩個字。

  「若真把她當成妹妹,就不會老神在在了!」齊拓重哼。

  歎口氣,辛智凱認命的按下暫停鍵,偏頭看他。

  「阿拓,你又不是沒交過女朋友,男女朋友在一起本來就會有親密動作,擁抱親吻是稀鬆平常的事啊!難道你沒出去過夜過嗎?嘿嘿!」

  齊拓抿緊唇,語調陰惻惻的。「這不一樣。」

  誰敢帶海寧出去過夜,就等著提頭來見他。

  他知道辛智凱的話沒錯,可他一想到潘允佑那傢伙企圖對海寧不軌,他就很想……很想扁人。

  「我答應高奶奶要照顧小貓,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他冷冷迸出這句話。

  分明不是把人家當成妹妹,偏偏要往兄妹的圈圈裡跳。

  「相信我,你已經疼愛海寧疼得不得了。」

  當年,孫海寧的母親在婚姻不幸福下終於精神崩潰,在她高三那年住進療養院,而她則搬出那間空蕩蕩沒有人氣的大屋。在齊拓的幫忙下,在學校附近找到一間套房住下,且離他住的地方只有五分鐘的路程,可以就近關照。

  「……」

  「阿拓,你有沒有想過海寧要的是什麼?」打從孫海寧踏入校門第一刻起,追求她的男同學說從校門口排到阿里山都不為過。可是孫海寧一概婉拒,他有沒有細想過原因?

  「我不懂你的意思。」啥時開始粗神經的辛智凱說起話來這麼富有深意?

  「我的意思是說你偶爾也用海寧的角度想想吧!」無奈歎口氣,他真想拿大鎯頭用力敲醒齊拓。

  「我有。」

  有個頭!想罵,卻怕等等招來海扁,辛智凱白他一眼,放棄。

  他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不行,我不放心。」只要想到潘允佑很可能抱著孫海寧,甚至大膽的親她小嘴,他就再也待不下去。

  「不放心又能怎樣?」辛智凱半撐著下巴,語氣閒涼的反問。

  這件事他都聽海寧說了,是齊拓要她去約會的,現在卻又像個老頭子在這裡不斷碎碎念。可憐的海寧啊!怎會愛上對感情遲鈍的傢伙?

  「我要去監視,看看潘允佑那小子有沒有對小貓亂來。」美麗黑眸冷芒掠過,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欸,人家約會耶!有隱私的。」

  「我是小貓的監管人,有義務要確保她的安全。」齊拓理直氣壯。

  這根本不是以冷靜出名的齊拓的作風吧!看來他根本被嫉妒沖昏頭而不自知!辛智凱瞪大眼,像看到外星人。

  「你說真的?」

  「我很認真。」拿起車鑰匙,齊拓的語氣斬釘截鐵。

  「可是你怎會知道他們要去哪兒約會?」辛智凱急忙叫住已經走出門外的齊拓。

  「我會知道的。」

  裝潢走可愛風的小咖啡館裡,一對對情侶親密而坐,流動著恬靜甜蜜氛圍。

  這是家知名的主題咖啡館,時下年輕人最喜歡的去處之一,假日經常都是大排長龍。

  今天並非假日,該是最冷清的星期一下午,貓圖樣的拼布沙發座位仍坐了八分滿,一名纖細白皙,頭戴藍灰色漁夫帽的年輕女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帽簷壓得極低,巴掌大的瓜子臉掛著超大褐色墨鏡,偷偷摸摸的在偷看些什麼。

  「……兩個人都不說話,會不會到最後仍一句話都沒說啊?」吸著蜜茶,燦亮貓眸越過裝飾盆栽,偷覷著斜對角的年輕男女,只見他們正襟危坐,各自瞪著眼前的玻璃杯,半小時過去誰也沒開口。

  「渘渘已經很害羞,沒想到允佑學長更害羞,這樣下去約會能成功嗎?」

  和心慕的學長頭一次約會,個性比孫海寧內向的渘渘不敢單獨赴約,拜託她先暗中跟著,等確定不會有問題再行離開。

  有點無聊的看向其他桌的情侶,孫海寧心裡好羨慕。她和齊拓哥會有這樣的一天嗎?

  想到他居然一臉認真的要她去跟別人約會,她就氣悶。孫海寧無意識地用吸管戳著杯內的冰塊。

  齊拓哥怎會不明白她的心意呢?她的眼睛裡一直只有他呀!除了齊拓哥,她誰也看不見。

  唉——

  「小貓,你為何這身打扮坐在這裡?潘允佑呢?」

  冷不防,耳際響起絕不會錯認的聲音,孫海寧受到驚嚇的跳起,差點打翻蜜茶。

  「齊、齊拓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結巴。不愧是她最佩服的齊拓哥,她都變裝了,他居然還能認得出來。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才對!你今天不是跟他約好看電影嗎?他人呢?」齊拓擰緊濃眉。「還有,你幹嘛一副見不得人的打扮?」他粗聲問。

  戴著超大漁夫帽和墨鏡,假扮偵探遊戲嗎?

  「我、我——」故意氣他才說出允佑學長約她的謊言,如今可好,允佑學長和渘渘就在那裡,她要如何解釋?

  「我看見他了,他身邊那隻小不點又是誰?」左瞧右瞧終於找到潘允佑的身影,齊拓陰冷的黑眸落在他對面的嬌小女子,殺氣騰騰。

  「她叫渘渘,是——」話還沒說完已被齊拓打斷,孫海寧睜圓美眸,從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模樣。

  「我知道了!該不會這小子腳踏兩條船,所以你躲在這兒監視他吧?」直接往最壞的地方想,齊拓咬牙切齒。

  咦?當然不是這樣,允佑學長從頭到尾只喜歡渘渘一個人。

  「該死的傢伙!想花心也得看對象,他嫌自己活膩了嗎?」大手握拳,齊拓長腿跨過小花台,企圖找負心漢算帳。

  齊拓哥想做什麼?

  眼看允佑學長即將變成無辜的代罪羔羊,孫海寧情急之下趕忙用力扯住他的衣袖,一拉一扯間,齊拓長腿絆到花台,兩人狼狽地摔到另一邊沙發上。

  孫海寧壓到雪白桌巾,桌上的花瓶杯子全掉了,小花台的裝飾盆栽禁不起大力衝撞,叮叮咚咚也掉了。

  乒乓哐啷!一連串玻璃破碎聲,引來所有人的注意,最慘的是,他倆跌在潘允佑和渘渘旁邊。

  「齊學長?」看見學校的風雲人物用很奇怪的方式出現在眼前,向來崇拜齊拓的潘允佑驚愕地站起,只差沒有立正敬禮。「呃,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他當然不好,這輩子最丟臉的一刻應該就是現在了。被請出店外,臨走前晚娘臉孔的店長還送他們兩枚大白眼,唯一幸運之處就是不用賠償。

  「齊拓哥,你怎麼會到這兒來?」孫海寧嘟嘴問道。挽起袖口,露出剛才不慎撞傷的一大塊瘀青。

  好慘。

  「……我聽人說你和潘允佑約在這裡。」齊拓力持冷靜的聲音難掩不自在。

  「就算我跟允佑學長約在咖啡館,你也不能——」話聲忽頓,孫海寧驚訝地抬頭看他。「齊拓哥,你是特別來找我的?」眼底閃過慧黠的光芒,帶絲頑皮,莫名的,她心裡冒出好多甜泡泡。

  「我只是不放心過來瞧瞧。」悶悶吐出話,很不情願。

  不放心?那可不可以自作多情的解讀成,他是因為有那麼一點點吃味?

  「幹嘛盯著我不放?」她燦亮如星的眸光彷彿要看進他靈魂深處,齊拓輕咳兩聲。

  「沒什麼。」粉唇綻開無奈的笑,孫海寧搖搖頭。

  看不出來,什麼都看不出來啊!罷了,反正她從不曾看透過齊拓哥的想法。

  「你還沒告訴我,為何潘允佑跟那隻小不點坐一塊兒?」拉過她細白玉臂,齊拓語氣雖冷,仍輕柔地幫她揉開瘀血。「疼嗎?」

  「不疼。」孫海寧咬了咬唇,短暫思量過後決定照實招供。「關於和允佑學長約會的事,我是騙你的,允佑學長喜歡的對象本來就是渘渘。」

  「騙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可知道他足足擔了多少心,曾幾何時她也變得愛惡作劇了?

  「還需要問嗎?答案非常顯而易見。」孫海寧聲音細如蚊蚋,帶著埋怨,鼓起腮幫子像只受委屈的天竺鼠。「因為你要我跟別人約會啊!所以我故意這麼說。」

  這麼說,聰明如齊拓哥應該懂了吧?

  齊拓撫揉的動作微頓,望住她的眸光彷彿多了些什麼。

  「小貓,我——」意識到孫海寧對他的感情,一時之間齊拓心緒全亂了,他望著她,欲言又止。

  他沒話對她說嗎?

  他的態度螫傷孫海寧,她低頭,輕輕抽回手。

  看起來,她好像為難齊拓哥了。也對,她只顧著表達自己的情感,卻忘記齊拓哥是否和她有同樣的感受,這對一直把她當成妹妹看待的齊拓哥,真的為難了。

  「齊拓哥,剛才的話你不用往心裡去,我只是隨口說說,你隨便聽聽,不用認真……」擔心自己的冒失換來日後相對兩無言的窘境,孫海寧急急說道。

  他只把她當成妹妹也沒關係,他無法把她當成女人來愛也沒關係,只要他們能維持現狀就好了,她是真的這麼想的。

  只要齊拓不離開她身邊,她會心甘情願守著這個身份。

  「你胡說八道什麼,為什麼不用認真?」齊拓俊眸微瞪,轉眼間雪白玉臂重回他掌中。「幹嘛突然變成飽受委屈的小可憐,我又還沒回答。」

  「可是——」被罵得無辜,孫海寧咬住下唇。

  可是他剛才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啦!

  「我承認,即使明白對你的感情絕非對妹妹那樣簡單,我也刻意壓抑那份感覺,不過,顯然我的自制力沒想像中那麼好,不然也不會聽說你和潘允佑在這裡約會,立刻匆匆忙忙趕過來……」他的說法已經很客氣,根本應該用坐立難安來形容比較恰當。

  「所以——」孫海寧心跳怦怦的等著。

  不再多廢唇舌,齊拓決定用行動來說明。他一把拉過她的嬌軀,低頭封住她的唇。

  反應慢半拍地眨了眨美眸,孫海寧表情震驚。

  齊拓哥吻她耶!代表……代表……

  代表她不是單戀,齊拓哥也同樣喜歡她的吧!

  「小貓,接吻的時候眼睛要閉起來。」懲罰性的輕啃她的柔嫩唇瓣,齊拓低語。

  胸腔裡劇烈跳動的心簡直就快麻痺了,孫海寧閉起美眸,小臉浮現幸福神情。她發現齊拓哥的吻——

  有濃濃巧克力糖球的味道。

  「小貓,你感冒有好點嗎?」

  打開門,齊拓隨手將提袋擱在桌上,赫然發現一團會動的棉被朝他撲來。

  「沒有,人家好難過。」

  棉被捲裹著一名纖弱美女,幾綹長鬈發落在臉龐,本該是白皙清麗的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大眼水汪汪的。

  「你還在發燒。」大手撫上炙燙的額際,齊拓皺眉問。「有按時吃藥嗎?」

  「有。」孫海寧表情好可憐,小臉埋進他的胸膛。「可是沒用,我已經燒兩天了。」

  「聽說這次流行性感冒病毒特別猛烈,你聽話,乖乖再多休息兩天。」齊拓疼愛地揉揉她的發心。

  一年過去,孫海寧沉浸在甜蜜的愛情裡度過最幸福開心的日子,她就像受到陽光滋潤的花,綻放得更加嬌艷動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

  「你先回床上躺一會兒,等粥熬好了我再叫你。」

  「不要,我要在這裡等你。」抱著棉被蜷曲在木質地板上了,孫海寧執拗地說。

  身為研究生,齊拓這陣子變得好忙,兩人明明在同一所學校卻碰不到面,要不是這次感染流行感冒,她可能要下星期才能見到齊拓哥。

  「小貓,地上冰冰涼涼的,快起來。」準備煮粥的動作停下,齊拓歎氣。

  「可是我好久好久沒看到你嘛!每天都只有通電話,人家好想你。」越說越委屈,孫海寧眼眶紅了半圈。

  「最多忙到這星期六,以後不會了。」見她彷彿遭人遺棄的小動物,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瞅著他瞧,齊拓整顆心都軟了。

  他走過去,將她抱到慶上。

  「先睡一下,嗯?」撫著她滾燙的額頭,齊拓輕柔印下一吻。

  「人家要抱抱。」伸開雙臂,孫海寧像個愛撒嬌的孩子。

  知道自己這陣子冷落她了,齊拓歎口氣,跟著在單人床躺下,將她納入懷裡。

  「……齊拓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太黏?」在他寬闊的胸膛找到最舒適的位子,孫海寧閉眸,喃喃問道。

  「一點也不。」下巴頂著她的發心,齊拓輕撫她的發。

  他喜歡她黏著自己。

  「可是珍妮說我太黏了,這並非好事。」熟悉的體溫和氣味,讓孫海寧整個人放鬆下來,昏昏欲睡。

  「誰是珍妮?」

  「讀心理系的談珍妮,我在社團認識她的。」因為發燒的關係,孫海寧頭好昏。「她說我太愛你了,這樣不好。」

  「太愛我不好嗎?難道你還想把愛分給誰?」齊拓微笑,不是很在意的問。

  「她說我愛你的方式太沒有保留,換句話說你是我生命的全部重心,如果有天你離開我,我會無法承受。」孫海寧睜開美眸,語氣帶著一絲不安。「齊拓哥,你會離開我嗎?我是說……會不會有天你不愛我了,從此一聲不吭的消失?」

  珍妮說瘋狂因子會遺傳的,萬一哪天齊拓不愛她了,她會不會像媽媽一樣陷入瘋狂?

  撥開她的汗濕髮絲,齊拓的語氣不容懷疑。

  「傻小貓,我絕對不會一聲不吭的消失在你眼前,更不會愛上別人。」那個叫珍妮的到底跟小貓胡說八道些什麼?他從不干涉小貓的交友狀況,可看來他似乎該多費點心了。

  「真的?」

  「真的,我保證。」

  「好!那我繼續這麼愛你吧!」聽見讓人心安的答覆,孫海寧唇辨揚著滿足甜笑,重新閉上明眸。

  只要齊拓哥不會不要她,不會愛上別人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每個人都會生老病死,小小姐,你節哀順變啊!」

  一身黑衣素服的張嬸頻頻拿手巾拭淚,難過的看著因為過度悲傷消瘦一大圈的孫海寧,她緊握她冰涼的小手。「至少老太太走得很安祥,這樣就足夠了。」

  足夠?真的是這樣嗎?她不這麼想。

  孫海寧低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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