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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22 14:52:54

前言:

「你要多少錢老爸都願意給,不過,要用條件交換……」
切!他老頭是不是頭殼壞去了?!
他岳毅只對商場上的殺戮感到著迷,對女人嘛──
敬謝不敏、謝絕touch,免得勾勾纏、甩都甩不掉……
很好,要他帶一個「好女人」回家是吧?!
他一定會找到的,只不過,是不是以結婚為前提,再說吧!

厚!她倪予諾今天真是「遇人不淑」!
明明是做善事,怎麼卻變成像乞丐一樣向人伸手要錢?!
好心幫忙買包子,這男人卻錢沒付清就吃起「霸王」包子。
沒看過要五十元硬幣,卻給千元大鈔的人。
她雖然視錢如命,可「非分之財」她是絕不會拿的……


楔子

  岳遠山,一個看起來威武雄壯、念起來鏗鏘有力的名字。  

  此人,該是個揚名國際、世界榜上有名的大富豪?  

  非也。  

  不然至少也是個集實力、能力、魄力與財力於一身的國內知名大企業家?  

  也不是。  

  說穿了,他只不過是個子承父蔭,非常有錢、有錢到爆,卻每天穿著汗衫、趿著拖鞋巡田水,跟鄰居在大榕樹下石桌椅旁泡茶、下棋、閒嗑牙,六十五歲的鄉下憨厚老頭子。  

  說他揚名國際根本是笑掉人家大牙,甚至連聞名國內都還差得老遠哩!  

  不過,若說他「響譽」整個莊頭,那倒是非常之貼切的事實。  

  光瞧他家那四名性格偏差、一個比一個還「怪咖」的兒子,這二、三十年來所捅出的樓子、所搞出的飛機、所闖出的禍端、所留下的爛攤子……就教他這老頭子想低調點過生活,不要響譽全村都不行。  

  四個令他頭痛的不肖子啊……  

  一想到親親骨肉的他們,岳遠山就不禁暗自老淚縱橫、心生感歎。  

  只恨他們媽媽早早就不在了,不然他老頭子好歹有個伴可以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彼此受創的父母心啊!  

  老來無伴已經夠可悲,膝下還被四名聲譽欠佳的不肖子圍繞,那才真是晚景淒涼。  

  好吧!俗話說「孩子是自己的好」,岳遠山的四個兒子性格雖然頑劣、孤僻、古怪、囂張、狂妄、跋扈、自私、狡詐、滑頭,其實也並非全然沒有優點。  

  至少他們個個相貌堂堂,長得就跟年輕時的岳遠山一般討喜的模樣──英挺帥氣、一表人才、人見人愛,話不必多說,眼睛也不必發電,光杵在那兒不動,就足以教眾村姑為之跌倒。  

  是被嚇到跌倒,還是被迷到跌倒,這……就不在討論範圍了。  

  但光長得英俊好看有什麼用?只要他們一天死性不改,岳遠山就覺得一天無法放下心頭重擔。  

  再任由四個兒子「胡作非為」下去,百年後,他可真的無顏去面對列祖列宗。  

  他一定要想個好辦法,非治治這四個不肖子不可。  

  尤其在這天黃昏,當家家炊煙裊裊伴著春風飄向天際,岳遠山被四個兒子輪番氣得半死,因受不了而奪門逃到榕樹下時──他終於看破了!  

  對兒子仁慈等於對身為父親的自己殘忍,他決定使出終極手段,再也不要看兒子的臉色過日子了。  

  他是老子耶!  

  老子有錢又有權,怎能任憑兒子騎在頭上撒野?  

  天底下或許有這種事,但絕對沒有這等道理,他要揭竿起義,憤而反抗!  

  「老子不發威,你們把我當病貓是吧?岳家的不肖子,你們等著瞧吧!是你們不孝在先,休怪我不慈在後,老子我一定要教你們好看!」  

  樹下孤影,望著幾隻振翅飛過天邊的鳥兒,岳遠山粗糙的老臉掛著可憐兮兮的兩行清淚,指天誓日的好不哀淒。  

第一章

  正午  

  四周儘是畦畦分明的田園,一處外觀十分簡單卻不失恢弘氣派的大宅院的正廳裡,岳家的長子岳毅正以一副不卑不亢的語氣和態度,對父親說明他所經營的「毅壯山河建設公司」所需的增資企劃。  

  就事論事、對人不卑不亢,是岳毅一向的作風,或者可說是他與生俱來、後天加劇的狂狷性格所致,即使有求於人,他也不搖尾乞憐或低聲下氣。  

  所以,此時這形同乞者,手心向上跟老爸要錢來擴展事業的他,臉上仍讓人看不出任何一絲絲的謙卑,反而是種幾近冷酷的沉靜。  

  岳遠山並非一毛不拔的守財奴,縱然在面對兒子的需索無度、揮霍無數之下,每每面露難色,最後也總是有求必應,無一例外。  

  岳毅就是深知老爸豆腐心腸,才無形中造就了他對父親軟土深掘而絲毫無愧,難掩狂狷的一面,他總是不怕也從不擔心會被父親拒絕。  

  「好啊!你要資金喔?沒問題!老爸我有的是錢,你知道的。」岳遠山大力往自己的瘦排骨胸脯一拍,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豪邁氣度。  

  岳毅沒有說話,本以為父親會如往常般,在經過一番內心掙扎之後悶聲答應,卻萬萬沒想到他這次竟是如此地乾脆明快!  

  岳毅反倒吃了一驚,原本打算再舌粲蓮花個幾句卻不禁語塞,只剩下一雙帶著疑惑的凌厲眼睛對準父親直瞧。  

  「怎麼了?你懷疑?」兒子質疑的犀利眼神令岳遠山不由得「剉」了一下。驚覺自己氣勢不如兒子,便又趕緊挺起腰桿,大聲衝著兒子反問。  

  世間悲情啦!做老子的竟然被兒子給嚇得差點魂不附體,四肢抖得活像每處關節都沒鎖好。  

  「我是懷疑。」見父親眼神閃爍,岳毅直覺事有蹊蹺,懷疑起父親葫蘆裡有賣什麼了不得的膏藥。問題是,父親生性忠厚老實,哪有賣膏藥的能耐?  

  「好,你懷疑有理!」什麼叫老奸巨猾、來陰的,他岳遠山根本一點也不了,要拐彎抹角、耍手段,這他使不來啦!  

  乾脆直接坦承心機,要就來,不要就……就再商量,他也不是非要贏不可。  

  窩囊的老頭子啊!岳遠山好懊惱,發誓時的勇猛氣魄都被兒子給嚇得四分五裂了。  

  「那麼,爸,你有什麼詭計,請有話直說。」岳毅雙臂交抱在自己胸前,面帶冷靜微笑,耐著性子詢問。  

  「詭計?!不會吧?這麼容易就讓你看出我有詭計?!」又一嚇,岳遠山整個人瞬間石化,臉色灰撲撲的。  

  怎、怎麼?他這人就這麼透明喔?他都還沒說什麼,岳毅就料準了他有詭計!  

  沒路用的糟老頭,你振作點啊!岳遠山只得一再暗罵自己。  

  「爸,你說吧!你有什麼想法?說來聽聽。」岳毅就不信父親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好,明人不說暗話,我就直接告訴你。」枉為有錢又有權的老子,岳遠山總哀怨自己的聲勢為何就是輸兒子一大截。  

  「爸,我在聽。」兩分鐘後,岳遠山仍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岳毅唇角一抿,微微透出不耐。  

  「好,是你逼我的!那我就……說給你聽!」嘴巴上說要說,岳遠山齒間還是蹭了半天,發不出關鍵性的一句話。  

  「我一個鐘頭後還有重要的事要辦,你能不能快……」  

  「催?!催什麼催啊!」沒見過人家初次耍狠,需要醞釀一下情緒的嗎?!  

  岳遠山突地咆哮,心裡愈想愈氣。不肖子連伸手跟他要錢都還如此沒耐心,那他這個做老子的是在客氣什麼?!  

  他還好心考慮著該如何在達到自己目的同時,也能稍微替兒子保留一點尊嚴和顏面。現在,不必啦!就給他灰頭土臉好了!  

  「爸,你……」  

  「不要叫我!岳毅,我跟你講,你要多少資金,老爸都可以給你。不過,這次我要你用條件來交換!」  

  「你在說什麼?爸,你還好吧?你是清醒的吧?」岳毅不敢置信且直覺父親腦筋有問題。  

  什麼條件交換,那根本不是岳遠山會說的話,再者,使出那種卑劣手段,岳家四個兒子或許很在行,卻絕不是他們憨厚的老爸岳遠山會做的事。  

  「我很好,也很清醒。你聽清楚了,岳毅。你這麼多年來為事業打拚是很上進很可取沒錯,針對這一點,老爸也相當佩服你,但問題是,在你眼中除了金錢和事業,難道就沒有別的事值得你追求了嗎?」  

  岳毅瞇了一下眼,意思意思的思索了三秒鐘後,沉聲回答:「好像沒有。」  

  「什麼沒有,怎麼可能沒有?」聞言,岳遠山忍不住跳腳。「你已經三十二歲了,難道都沒想過要娶妻生子嗎?人家隔壁阿春嬸的兒子阿輝跟你同年,他的小孩都上小學了,你還在這邊打光棍!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想當阿公抱孫子……」  

  說是隔壁阿春嬸,其實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好幾畝田之外的阿春嬸,岳遠山每次只要看見她手裡牽著大孫子、懷裡抱著小孫女,一邊散步、一邊說說笑笑地享受天倫樂的畫面,他就羨慕到兩眼發亮、口水直流,好幾次都想打昏阿春嬸,然後把她的孫子偷抱走。  

  這種渴望含飴弄孫卻不能如願的鬱悶心情,眼裡只有錢影的不肖子是不會明瞭的,所以岳遠山今天才決定說出來給他知道!  

  「爸,要抱孫子,你可以教老三去生啊!他女朋友多,眾所皆知……」  

  「喂!老大,不管你們正在談什麼事,都別想牽拖到我這裡來喔!」岳毅話都還沒說完,好死不死,岳家老三岳晨正好進門來,立即打斷他的話,為自己辯護。  

  岳毅一臉冷沉地瞥了岳晨一眼,沒再說話。  

  真是的!都不能在背後說人壞話,馬上「說曹操,曹操就到」。  

  「你放心,還沒輪到老三。你們四個,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算是殺紅了眼,岳遠山一不作、二不休,氣勢愈來愈強。  

  原來,壞人也沒那麼難當嘛!  

  「什麼跟什麼啊?呃,氣氛不對喔……我回來拿個東西而已,馬上就走了,你們慢慢聊,我不打擾了。」說完,岳晨一溜煙上了樓,又一溜煙下了樓,然後更是以快馬加鞭之姿出了門,完全沒在意背後那場已經刮了一半的暴風雨。  

  這傢伙滑溜得跟泥鰍一樣,岳毅冷眼看著老三離去,也拿他沒轍。  

  「總之,你是長子,你先娶妻生子乃天經地義。」  

  「好了,爸,別鬧了!我們談正事吧!」  

  「你當我隨便說說的啊?」岳遠山認真得要命,他兒子竟然不當一回事?!  

  「我只是覺得你不太對勁。」跟以前簡直判若兩人,岳毅不苟同父親這莫名其妙的性情轉變。  

  「什麼我不太對勁?我是認真的!你不娶老婆,我就不給你錢,條件就這麼簡單。」  

  好啊!分明逼他拔刀,那他就亮刀給他看,教他知道,他這老子雖然被他們從年輕嚇到老,但也絕不是省油的燈。  

  睡獅總有一天會醒的嘛!何況是被踩痛了尾巴才醒來的獅子,自然會大發雷霆囉!  

  「娶老婆總要等緣分來,不是說想娶就有得娶,這婚姻大事急不得的。所以,爸,我們應該先認真解決眼前這件增資案再說……」  

  「條件就是條件,不能討價還價。」岳遠山可強硬了。  

  「爸!」父親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脾氣變得這麼拗?眼見勸導無效,岳毅已經不太能冷靜。  

  「只要你在三個月內,帶一個願意跟你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女人回來,到時我馬上把一半資金給你,但切記,一定要是個好女人才能帶回來,你可別學老三,專交些花枝招展、看起來很不賢淑的女人。」  

  「三個月?一半資金?」這迫在眉睫的生意哪能等那麼久?  

  就算能等,三個月後也只能拿到所需資金的一半,那剩下的一半不是一樣教他傷腦筋嗎?這怎麼行得通!  

  「對,看到對象,我先給一半。」  

  「那剩下的一半呢?」岳毅急忙追問。  

  「就算不等到你生個孫子給我抱,至少也要將媳婦娶進門,到那時候,不用你開口,老爸我會自動將錢交給你,你若真的急,有膽你就三個月內解決婚姻大事,那我就更沒話說了。」岳遠山故意刁難兒子,動作之誇張只差沒拿食指去挖一挖鼻孔,給個目前最流行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表情!  

  而且,這段對話再次讓岳遠山有個全新的體驗,原來……將人踩在腳底下蹂躪的感覺竟是如此地美妙。  

  也怪不得岳毅會對商場上的殺戮和腥風血雨那麼著迷,原因就在於戰勝時,那分春風得意的快感。  

  不過,想必岳毅是天生善戰的殺手,而他岳遠山只不過是被逼上梁山,偶一揮刀的鄉下老頭。  

  總之,是不能拿來當職業的啦!  

  「爸,別開玩笑了!我不可能等到那個時候。」天曉得等他找到對像、完成終身大事,會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他絕不能等到那個時候!  

  「那就沒辦法了。除非我現在心臟病發或遇上天災人禍,不然你休想立刻從我手上拿到任何一毛錢。」愈搞愈有心得,岳遠山覺得自己的鐵腕政策實在有夠贊。  

  「你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將生死看得開,偏偏對兒孫福看不開,有什麼辦法呢?」  

  「非得這麼玩就是了?」  

  「哼,是你逼我的。總之,想要另一半資金,就帶你未來的另一半來換。」風水輪流轉,他這當老子的被不肖子惡整了大半輩子,現在角色互換,他稍微刁一刁兒子,誰都不會說他過分。  

  此另一半,彼另一半,岳毅真是陰溝裡翻船了。  

  認栽服輸的話他從沒說過,此時面對向來慈愛的父親,他依然說不出口。  

  然而,他那總是散發出犀利且懾人的眼神,已悄悄被一抹罕見的挫敗感給籠罩住,適時替無言的他向父親揮舉著投降的白旗。  

  不妥協不行,當初「毅壯山河」全由老爸一手出資而成,但幾年下來,在岳毅十足的野心加企圖心努力經營下,版圖已是初創時的兩倍多,成就堪稱輝煌。  

  他的雄心壯志卻不僅止於此,他想藉這次並購因財務危機而被迫必須易主的「金居建設」,更加壯大自己的事業版圖。  

  遺憾的是,以目前毅壯山河的實力而言,要並購金居建設確實是吃力了點,過去半年來他已為此並購案砸下不少的資金,後續的融資策略更是茲事體大,必須步步為營,一點也馬虎不得。否則,在這過程中倘若發生任何一點小閃失,他都有可能走到全盤皆輸的地步。  

  只要有一線希望和一絲機會,岳毅絕不放棄擴展事業版圖的夢想,尤其當他距離夢想是如此之近時,更不可能放手。  

  他岳毅,就跟一般野心勃勃、事業心雄厚的男人一樣,超不喜歡輸的感覺。  

  依目前形勢,他極需父親的金援,因此一切自然得照著父親所開的條件走,就算再不願意,也只能咬牙承受。  

  三個月,就三個月吧!  

  他就用這三個月,拿一個女人的一生來賭他在事業上的萬丈豪情。  

  看是哪個倒楣的女人,會被他相中?  

  這女人將是他寶貴的「另一半」,他得費心留意,好好的找一找了。  

  ***

  與父親談判落敗,岳毅帶著超級惡劣的心情從家裡出來,駕著車一路往市中心狂飆。  

  豈料,先前老爸與他作對也就算了,一駛離鄉間道路的路段,連老天都跟他犯沖,不但嘩啦下起大雨、吹起狂風,紅燈還一個接一個的亮起,害他急欲回公司摔公文、拍桌洩怒,順便叫幾個衰尾道人到面前罵一罵的「微小特權」都難以行使。  

  還有──  

  他悶到連午飯都忘了吃,現在肚子裡可像是養了好幾隻鴿子,咕咕叫個不停。而且他愈氣,鴿子就叫得愈大聲、愈頻繁。  

  前方黃燈閃了閃,岳毅的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右手邊一家「司家胖包子──吃巧又吃飽、吃了心情好」的招牌,隨著那幾個字,唾液自他口中快速分泌,並似有引導功能地將他帶往路邊,緩緩停在包子店門口。  

  幾位撐傘或穿雨衣排隊買包子的客人對這突然靠近的車輛皆投以嫌惡的目光,原因當然是岳毅的車大剌剌地擋在幾位客人的機車後頭,那將使他們在買完包子後無法快速地離開。  

  而且,事實馬上驗證。  

  「喂!你擋到我了啦!」一位歐吉桑很不客氣地拍著岳毅的車窗。  

  正要冒雨下車的岳毅只好將已淋到雨的半個身子又縮回車內,準備打檔將車往前挪一點,不料,前方空位又被一輛突然竄過來的小貨車給佔了去,他立即轉而向後移動,卻不料後方又陸續停下幾輛機車,他根本進退不得。  

  「喂!你還不快開走?穿西裝開豪華轎車的人不去吃牛排,跟人家排隊買什麼包子?!」歐吉桑拍打著岳毅的車窗,刻薄地叫罵,由於他的拍打動作太大,使得雨衣及安全帽上的水花四處飛濺,波及到排在隊伍最後面的一位小姐。  

  「歐……歐吉桑,你先不要生氣。」倪予諾一手撐傘,一手拍了拍被歐吉桑濺濕的衣服,好心勸解。  

  「生氣也犯法喔?你看他就是不把車開走!他不開走,大家都沒辦法出去,你到底有沒有看到?」歐吉桑還是很生氣。  

  「體諒他一下嘛!你看他被前後夾攻,想開也開不走啊!」倪予諾為雙方緩和氣氛,雖然任何一方都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就是好心嘛!而且她認為為了吃包子而傷和氣,實在太對不起司家有名「吃巧又吃飽、吃了心情好」的胖包子了,想必司老闆也不願意看到這種情形吧!  

  瞥了忙碌的店內一眼,果然司家老闆和女兒正尷尬的在跟客人們賠笑臉,直稱抱歉、不好意思。  

  倪予諾當下便決定挺身而出,替司老闆排解一下這件小糾紛。  

  「他開不走也得開啊!難不成要一直擋在這裡?人家包子店生意還做不做啊?下大雨大家都不方便,他開車的人怎不替騎機車或走路的人著想?是他沒公德心,不是我故意找麻煩。」短短幾秒,歐吉桑已氣到破口大罵的地步。  

  「是,歐吉桑你說得有理,不過你先不要生氣,我來跟他說。」倪予諾安撫著歐吉桑,請他稍安勿躁。  

  隨後,她立即上前一步,微彎下身子,輕輕敲了岳毅的車窗兩下,手掌上下擺了擺,示意他降下車窗。  

  而這時岳毅正準備放棄買包子,已開始在努力將車子前挪後移,誰都該看得出來他亟欲殺出重圍。  

  是的,自傲又愛面子的他現在只想趕緊離開現場,尤其是快快「謝絕」那位脾氣暴躁歐吉桑的辱罵!  

  跟那位歐吉桑一比,他這才知道要感恩自己的父親有多溫和善良又慈祥。  

  但是,當聽見有別於剛才歐吉桑像是要擊破他車窗玻璃的輕叩聲時,岳毅動作頓停,望向窗外那張小小臉蛋、頰上沾著幾滴水珠的女人,瞧她兩片粉唇啟啟合合似有話對他說,於是他降下了車窗。  

  少了玻璃的阻隔,當岳毅在雨中與她四眼相對時,內心莫名起了波動──  

  這女人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普通!  

  說美談不上,說丑也沒那麼糟,五官當中大概就一雙水亮大眼睛嫌不得,瞧她那翹翹的小鼻子,實在很「卡通」又太稚氣,而薄薄的雙唇則沒啥特色,整張臉清秀有餘、個性不足。  

  有著這種長相的女人,大概天生就是要給男人欺負的?岳毅盯著窗外的女人,莫名地分神亂想了半晌。  

  「請問有什麼事?」回神後岳毅立即開口詢問,他懷疑這女人是要來替那個歐吉桑幫腔的。  

  「先生,你可以先將車子開去前面有空位的地方,你想吃什麼包子,我等一下去幫你買。」倪予諾天生心地善良又古道熱腸,最主要是她相當同情他若因停車位問題而沒能吃到熱騰騰香噴噴的司家包子,那實在是既冤枉又可惜。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岳毅做夢也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這等熱心人。再度盯緊那張清麗的小臉,他完全忘了這時候最適合說的話就是謝謝,而非一味地發怔。  

  「嗯?要吃什麼餡快點告訴我,大家都在等你把車開走耶!」不顧陌生男人的注視,倪予諾指了指周圍,催促著他。  

  「鮮肉包子,兩個。」岳毅連忙說。  

  「好,你等著。」倪予諾微笑點頭。岳毅也沒再多作遲疑,立即將車駛離司家胖包子店門口。  

  她──真的會拿包子來跟他會合嗎?  

  這是岳毅踩下油門的那一刻,浮上腦海的疑問。  

  路邊短暫的約定,令他有恍然如夢、很不真實的感覺。  

  他苦笑一歎。  

  為了偌大一筆錢被老爸刁難,他嘔歸嘔卻也明白怨不得,但為了廉價包子被路人臭罵一頓,要他不自歎倒楣就有點困難了。  

  不過,遇見熱心幫忙的路人,他倒還滿欣慰自己有那麼點幸運。  

  在包子店不遠處找到了不會再被人趕的停車位,岳毅安心地將車停下,拉起煞車桿,等待。  

  此際雨下得更大了,橫橫斜斜的,落個不停。  

  十分鐘後,他從後照鏡瞧見了一抹撐傘的纖細身影,提著兩袋東西的手努力幫忙另一隻手將被風吹得晃動不止的傘柄給握緊,在風雨中吃力的邁著步伐,朝他走來。  

  好不容易倪予諾走到岳毅車邊,她飛快地又輕叩了他的車窗兩聲,一心想趁熱將包子交到他手上。  

  「請進。」岳毅探過身子,從車裡頭開門邀請她入座。門一開,風雨便迫不及待的灌打了進來。  

  「進去?不、不用了,我要趕快走了。吶,包子給你,一共五十元。」突然被邀坐進車裡,倪予諾愣了一下,搖頭並快速從半敞開的車門縫將包子遞了進去。  

  縱使他長相不差,但人心隔肚皮,她也不可能就隨隨便便坐進他的車。  

  況且,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進入車內的必要。  

  助人為快樂之本固然很好,但若因此而失身……就弄巧成拙、助人之餘反倒害了自己哪!  

  出門在外當然一切小心為上。  

  「五十元?好。」被拒絕讓岳毅覺得沒面子,說話的口吻顯得十分冷淡。  

  瞧她一副「他極可能是色狼、她絕不能上當」的防衛姿態,岳毅以一臉不爽的表情回報她。  

  也不能怪他不爽,他是怕她淋雨才邀她入座的,她犯得著聯想到那裡去嗎?  

  呿!  

  接下包子,他信手從皮夾抽出一張千元鈔,付帳。  

  不過,他愈往牛角尖裡想就愈氣!  

  為了區區兩粒肉包子,遭受別人怒罵,笑笑也就算了,現在連那個女人都拿異樣眼光揣測他,他真是……有理說不清、諸事不順。  

  該不會是他的光明燈……滅了吧?!  

  岳家每年安太歲點光明燈的事向來都是阿春嬸負責幫忙處理的,今年她該不會因為他曾經「不小心」板起惡臉孔,將她那個寶貝小孫女嚇得哇哇大哭,因此挾怨報復,故意漏點了他的光明燈吧?  

  嗯,很有可能、很有可能!不然不會連慈祥的老爸都莫名其妙性情大變……  

第二章

  「先生,麻煩你給我銅板就好,一元的、五元的都沒關係,你拿一千元我找不開。」倪予諾笑容僵住,她出門身上向來是不帶超過三百元的。  

  「我沒有銅板。」混亂的思緒被她打斷,岳毅冷凝著她,生硬的說。  

  「不再找找看嗎?像口袋啦、置物箱啦,還是椅子下面?搞不好有喔……」跑腿幫忙,倪予諾都沒怨言,但若因此被白吃兩個包子,她可不依。  

  要知道,錢這東西對她來說太重要了!  

  在她的人生當中,性命排第一,夢想排第二,又因為夢想需要金錢做後盾,所以夢想與金錢在她眼裡是相等的,一樣重要的,千萬大意不得!  

  有誰敢拿錢跟她開玩笑,就等於是誤觸了她的雷區、犯了她的大忌。  

  包子是包子,五十元也是錢,別開玩笑。  

  「沒有。」  

  「你不找我看,怎麼知道沒有?!」倪予諾一陣錯愕,嘴角隱隱抽搐,有不祥的預感。  

  這人該不會想吃霸王肉包吧?!  

  「我當然知道沒有。」  

  「你……你確定?」  

  「沒道理不確定。」  

  砰!倪予諾自覺頭頂像被打了一棒,這是什麼情形?  

  「那怎麼辦?」她急得跳腳。難道這兩個包子要請他吃?不要!她才不要隨隨便便請陌生人吃東西!  

  還是,她索性將包子拿回來好了?  

  「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岳毅從袋裡拿出一顆胖包子將底紙一撕,也不怕燙手或燙口,更沒問她可否,就張嘴大口咬下去。  

  「你咬下去了?!」倪予諾抖著手指著他,眼見香氣四溢的胖包子一口一口地消失在他嘴裡,她詫異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在風雨打在身上如此惡劣的情境下又「遇人不淑」,她真的只有無言了。  

  「果然好吃,怪不得大排長龍。」  

  「我當然知道好吃,可是先生,你還沒有給我錢,就把包子吃下去,很沒禮貌耶!」要她就此作罷,她是不可能甘心的。  

  「我餓了。」岳毅當著她的面不客氣地大啖肉包,對她的抗議充耳不聞。  

  「可是你還沒付我錢。」眼見肉包子有去無回,倪予諾於是又硬著頭皮開口討錢。  

  真搞不懂,怎麼她做的明明是一件善事,下場卻弄得自己好像是乞丐一樣。  

  「拿去,不用找了,謝謝。」岳毅又將千元鈔遞給她,故意大聲道謝。  

  「不用找?!你神……」神經病!散財也不是這樣散法!  

  倪予諾是視錢如命沒錯,可非分之財她也不肯拿,收下一千元,她決定去附近商家兌換小鈔。「你、你等著,我去換錢!」  

  固然他態度有問題,但嚴格來說,她也不能說他付千元鈔有什麼不對,至少那表示他並不是存心賴帳的。  

  沒辦法了,她既不願平白損失五十元,也不願平白多拿九百五十元,不論五十元是損失在那不懂得知恩圖報的臭男人身上,還是九百五十元是取自於他的財大氣粗,她都不要。  

  總之她只想拿回自己該拿的。  

  要錢就要冒生命危險,不管風雨再大,倪予諾不想再費心跟他計較,幫人就幫到底吧,多跑一趟去換錢,不會死人的!  

  「那就麻煩你了。」岳毅瞟了她一眼,待她微慍的將車門關上,轉身往某家商店拔足奔去時,望著那道背影,岳毅哂笑了下。  

  這女人生得一張平凡無奇、沒個性的面貌,沒想到骨子裡卻還挺有個性的。  

  不賴嘛!  

  岳毅不覺地為自己的想法莞爾──再整一整她,應該很有趣?  

  隨著卑鄙的念頭竄起,一抹邪笑也同時浮上他性感有餘、惡意更甚的唇際。  

  片刻之後,倪予諾換好錢折回他車旁,再敲他一次窗。  

  「我換好了!」  

  前方十字路口綠燈正好亮起,岳毅轉頭詭異地對她一笑,窗戶沒打開,車子倒突然發出「轟」加足油門的一聲,在強風勁雨中馳騁而去──  

  讓她回頭找不到人!讓她因不肯損失五十元而多收了陌生人九百五十元的不義之財,自責到睡不著或做惡夢吧!  

  誰教她不坐進車子來!問題是,他究竟為什麼非要她坐進車裡來不可?而被她拒絕後,他又為何如此不快?  

  難道是想將她平凡普通的容顏和身材看得更仔細點,或是想將她站在車外被風雨打得零零落落的柔細嗓音聽得更清楚些?  

  「喂!你怎麼走了?」  

  倪予諾手心握著一把百元鈔,衝著車尾大喊,無奈車子已消失在眼前。  

  他竟當著她的面,把車開走了?!  

  那是什麼意思!  

  風雨交加、視野迷濛,倪予諾整個人都傻掉了。  

  見鬼了!嫌錢多是不是?  

  換錢給她的那家商店,晚上結帳時……該不會發現竟然有一張冥紙?!  

  那,那可就慘了喔!  

  倪予諾無奈地聳聳半濕的肩膀,轉身走回司家胖包子店門口騎機車,決定改天找個機會將錢捐出去,否則她愛錢歸愛錢,非分之財是不會拿得心安理得的!  

  ***

  毅壯山河董事長辦公室  

  辦公桌上電腦畫面顯示的人事資料,隨著岳毅重覆按滑鼠的手指而一頁頁快速跳過。  

  他傾身向前將手肘撐在桌面上,黑亮光滑的桌面映出了他俊俏的容顏,剛毅的線條因著「尋人」未果而顯得更緊繃、不耐。  

  整整一個下午,他都耗在公司裡這些女性員工資料上面,盯著螢幕的雙眼已經酸澀不堪,心情也愈來愈浮躁。  

  從人事資料檔登出前,畫面正巧停在王淑音的資料上,他抿了抿嘴,瞧著照片裡那明眸皓齒、甜美的小臉蛋,他有些心動。  

  王淑音擔任他的機要秘書已經兩年多,一直很稱職盡責地扮演著她的角色,是身為董事長的岳毅絕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若他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她應該不至於會拒絕,但是……  

  他真要破壞原本和諧且相輔相成的「主雇」關係?他向來對她沒有任何特殊感覺,怎能因為自己前途有難,就平白拖她下水?  

  好吧!岳毅不覺得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好人,但是要他拿自己的員工當「犧牲品」,坦白說,這事他真的做不出來。  

  多年來他的心思全放在事業上面,男女之間的感情對他而言幾乎完全空白,歲月匆匆,仔細回想一下他最後一次與女人約會竟已是五年前的事,而且當時的約會內容還是談分手哩!  

  再者,儘管迫在眉睫,他也還不至於落魄到誰來當他老婆都可以的地步,起碼要是他看得入眼的女人才行。  

  錢雖事關重大,選老婆最基本的標準和原則也要把持住,總不能像簽樂透一樣號碼隨便亂選。  

  叩、叩、叩!  

  厚實的門板傳來兩下敲門聲,岳毅疲憊地應了一聲,抬眼看見王淑音窈窕的身影朝他走來,他勉強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董事長,我送公文過來。」王淑音停在他桌前,恭敬地遞上一疊卷宗。  

  「先擱著。」岳毅低頭閉目撫著額角。  

  「是。」王淑音順從他的每一個命令。「董事長怎麼了?今天顯得特別累的樣子?」  

  「是很累。」  

  「事情進行得不順利嗎?您父親不肯幫忙?」  

  這陣子他為了並購金居建設的事勞累奔波,王淑音是看在眼裡且感同身受的,身為他器重的秘書,其實她對他除了下屬對上司間的關懷之外,還有幾分私人情感上的心疼。  

  於公,她事事服從、竭盡所能地幫助他;私生活方面,她也體貼入微、照顧周到,將他所需的一切打理得完美無缺,她什麼都願意為他做,恨不得自己是萬能的天神。  

  唯獨在資金的籌措上,她一點忙都幫不上,這讓她一直遺憾在心。  

  「非常不順利,我爸居然提條件要我三個月內最好娶個老婆回去,不然資金的事免談。」  

  「喔?三個月內娶老婆?」王淑音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過於驚訝。  

  岳毅點頭不語,神情仍然疲憊。  

  「據我所知,董事長並沒有要好的女朋友,不知董事長您有什麼打算?」王淑音眨了眨眼睫,心跳得很快……也許這是她對董事長告白的好時機!  

  「現在沒有眉目,不過,淑音你知道嗎?我剛剛……」岳毅抬頭望著王淑音,忽然笑了起來。  

  王淑音這麼溫柔又這麼能幹,對他事業上的幫助簡直比天還大,若能再將她娶回去當老婆,豈不是更加完美嗎?為什麼他不要?!  

  對於自己的「不要」,他來回想了很久,依然找不出答案。  

  就是不要。很奇怪的、匪夷所思的不要。  

  他認為自己很傻,卻又不打算為了表示自己是聰明人而違背良知選擇她。  

  還是找個與他從來就不相干的女人來當老婆吧!按常理推斷,公私分明肯定是比較沒有壓力的。  

  他要找的,就是跟他一樣調性,不給彼此製造壓力的女人。  

  「董事長在笑什麼?是在笑我嗎?」向來很有自信的王淑音突然不自在地抹了抹臉,生怕有什麼髒東西沾在上面引得他發笑。  

  「不是,我是在笑我自己。」  

  「怎麼說呢?董事長為什麼在笑自己?」  

  「淑音你知道嗎?我剛剛有那麼幾秒鐘,竟然對你生出一個很可笑的想法。」  

  「董事長您……到底對我有什麼可笑的想法?」王淑音被他反常的笑聲給弄得心情緊張。  

  「我剛剛竟然在想,找女朋友實在很麻煩,不如我乾脆娶你當老婆算了,簡單省事!」岳毅說完,又大笑了幾聲。  

  「董事長您……您不是當真的吧?!」要是真的,她一定馬上連點一百個頭答應!王淑音緊張興奮的握緊雙拳,屏息以待他的下文。  

  「當然不是真的!淑音你放心,我不會娶你的。你是我最重視、鍾愛的秘書,我不會傻到將好好的一個秘書變成將來極有可能被我冷落的老婆。我喜歡你當我的秘書,這是最好的選擇。」  

  原來董事長是因為這樣才笑的?他的意思也就是說,娶她當老婆很可笑?  

  王淑音雙拳握得更緊了,受辱的感覺襲上心頭卻又不肯就此放棄,於是她開口追問:「董事長您的意思是,我這樣的女人只適合當您的秘書?」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最好的秘書。」岳毅收起了笑,正經地回答。  

  「但是董事長,我想……我也可以當一個世界上最好的老婆。」  

  「你一定可以的,這個我相信。」這他倒是不曾懷疑。  

  像王淑音這樣的女人,誰娶到誰好福氣,只是不盡符合他的需要。  

  「那麼請問,董事長為什麼後來打消了娶我當老婆的念頭?」  

  「因為我不想害你。」此話由衷,好女人需配好男人,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與「好男人」三字無緣。  

  「我不懂,董事長,我以為於公於私您都很需要我的幫助和照顧,我也十分願意一直為您付出。」  

  「淑音別傻氣了,你當我秘書最好。」岳毅微笑地下了個結論,一如公事上的強勢,絲毫不容對方再提或質疑。  

  「董……」王淑音想再爭取,不巧岳毅的電腦傳來叮咚叮咚的MSN訊息聲。  

  「淑音,你可以先下去了。」岳毅瞄了瞄電腦螢幕,示意她該退下。  

  「是。」失去了大好良機,王淑音莫可奈何地輕歎一聲,轉身走出辦公室,握得死緊的雙拳,任憑她做再多回合的深呼吸,也鬆不開來。  

  王淑音走出辦公室後,岳毅才敲字回應線上那位匿稱為「望呀望」的岳家老么岳望。  

  「老大,老大,聽說你被老爸擺了一道,要娶老婆囉?」  

  呿!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不知家裡哪個大嘴巴這麼熱心的到處去宣傳?八成是不睡到太陽曬屁股絕不起床的岳家老二岳熙了。  

  昨天,岳毅在與岳遠山爭辯的時候,他就瞧見那光著上半身、四角內褲垮到屁股畢現的臭傢伙,抓著頭在樓梯口晃了一晃,肯定就是那個時候被他窺聽到「機密」。  

  「嗯,如何?」岳毅送出了個面無表情的符號。  

  「喔,不如何。」岳望送出了一隻「抓龍魔手」的圖樣,人就閃了。  

  「你……」好個神經病不輕的臭傢伙!沒事來亂什麼?!  

  沒意義的對話,真不知他敲什麼意思……岳毅咒罵了無聊的弟弟兩句,站起身來信手欲關了電腦,卻又碰巧傳來收到新郵件的訊息。  

  對於一天至少湧入上百封電子郵件的岳毅來說,多封信少封信都沒差,也絲毫不稀奇,但此封由前女友童小芙轉寄而來的信件標題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的另一半?  

  「另一半」三個字在這時候出現,真的太敏感了!  

  不遲疑的,他重新坐回椅上,立即點開信件。  

  知道你正為尋找另一半而傷神,基於往日情誼,我就介紹個想法很特別的好女孩給你吧!以下幾句話是引用自她個人的部落格,附上部落格網址,無論她的想法或容貌,你都可從中略窺一、二。如果她能入得了你的眼,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就說一聲!我馬上替你安排見面。(夠義氣吧!)       小芙  

  什……什麼?!  

  一夜之間,連多年來都已經變成君子之交的前女友童小芙,都知道了他在找結婚對象!  

  死岳熙!他老哥這事兒有那麼值得到處張揚嗎?  

  氣得有點頭昏,岳毅扯鬆了領帶,吐出一口長氣,將頁面往下拉,果然出現了一段文字。  

  人因有夢想而偉大,我有夢想並不是為了當個偉大的人。  

  很多女人將愛情視為生命中的另一半,而我的另一半,是我的夢想。  

  有人問我,沒有愛情不寂寞嗎?  

  或許吧!沒有愛情是寂寞了點。  

  可有時候,當人有了愛情,卻反而更孤單寂寞了。  

  所以,對我來說,愛情可遇不可求,我樂見它出現,也不在乎它不出現。  

  而夢想不一樣,夢想可追可求,只要自己肯努力向前跑,就算前方有多重且巨大的阻礙,也不怕它逃掉。  

  追著它、注視著它,它就不會消失。  

  逐夢的人或許會感到辛苦和疲倦,但心不寂寞,因為愛著「另一半」的感覺,真好!  

  反覆讀了幾次,岳毅輕笑一聲,心裡頭竟莫名感到一陣不舒服。  

  這女孩哪裡特別?世上每個人都有夢想,又不是只有她有,他也有啊!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夢想鐵定比她還遠大十倍不止呢!  

  好吧,若硬要說她特別,那麼就是誠如她文中所言,很多女人都將愛情視為生命的另一半,而她的另一半竟是夢想……這點倒是正巧與他的主張不謀而合。  

  他的「另一半」是事業,她的另一半是「某種夢想」,總之,都不是愛情。  

  那麼,娶一個不重視愛情的女人來當老婆,對他而言無疑是件極有利的事情?  

  若一個男人可以專心且放心的拚事業,而家裡的老婆都沒怨言也不囉唆,除了偶爾必要的床笫之事,兩人平常各忙各的,這樣豈不是太完美了?  

  愈想愈覺得這種模式的婚姻關係很符合自己的需求,岳毅開始對這個女孩有了初步的想像,欲認識她的念頭也愈發濃厚。  

  先前不舒服的感覺已漸漸被一種幾近期待的情緒給取代,或許,他可以跟這位女孩談談什麼可行又互利的條件?  

  點了童小芙隨信附上的一個名為「另一半」的部落格網址,就此進入了一個他從來沒去過,也沒想像過的世界。  

  當一張顯示出主人清秀臉龐的照片映入眼簾時,岳毅唇角一勾,脫口說出一句話──  

  「胖、胖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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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22 14:55:07

第三章

  「予諾,有件事跟你說。」  

  中午,才吃飽不久,倪予諾正喝杯涼飲喘口氣,好友童小芙打電話來,一如往常,接通電話第一句就是把聲音壓得又低又沉,故作神秘,不熟悉她這類怪癖的人通常都會被她那好像遭逢不測的語氣給嚇得神經緊繃。  

  「怎麼了?」倪予諾知悉她的壞習慣,一點也沒被唬到。  

  「就我以前有個交往沒多久、根本一點也不像男朋友的前男友啊,他最近遇到人生的低潮,患了憂鬱症有點想不開。」彼端童小芙慢條斯理又低沉的說著,明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卻像是在閒聊別人家的鳥事。  

  「嗯,然後呢?」照例倪予諾用這三個字來請她繼續說下去。  

  「看在舊情份上,我想約他出來聊一聊、勸勸他,而我也排好了時間和地點要與他見面,偏偏我臨時有要緊事不能去。」  

  「嗯,所以呢?」該不會要她「代打」?  

  根據以往這位小姐只要約會飯局過多應付不來,就會以「我是幫你省飯錢耶」為理由請她出面消化,因此這次倪予諾也不得不強烈懷疑童小芙來電話的動機。  

  「所以你知道的……我就是要請你幫我去勸勸他的嘛!」  

  「這次我可以拒絕嗎?我又不是生命線或張老師。」  

  開導人家?拜託喔,依童小芙的說法,她前男友正遭逢人生低潮、正在想不開耶!萬一她弄巧成拙,沒點亮他的人生也就算了,要是反而讓他直接去跳海尋短,那她不就真的罪過罪過了。  

  人命關天,可不能亂開玩笑。  

  「不用那麼專業啦!你就陪他說說話、聽他講講心事,這樣就好了。」  

  岳毅根本好得很,哪裡在想不開?  

  這只是童小芙胡謅亂編用來誘騙倪予諾,希望倪予諾基於人性關懷或同胞愛,答應前往赴岳毅的約而已。  

  否則要是童小芙一開始就言明「有某個男人想認識你、跟你結婚,所以托我牽紅線」,那她就算不被倪予諾打個半死,也包準被罵到臭頭。  

  「不妥。」倪予諾簡單婉拒。  

  「沒什麼妥不妥的,你去就是了嘛!予諾你是個這麼開朗光明面的人,一定可以幫助他走過低潮的,而且你別忘了喔,隨便動動口就可省下一頓晚餐的錢,何樂而不為?」  

  對付倪予諾威脅沒用,利誘才是最佳的方法,只要能省錢,十次有九點九次她會上勾,而且是開心的上勾。  

  「好吧,我答應就是了。」提到錢就沒個性,倪予諾欣然答應。  

  瞧!這不就是了嗎?倪予諾的心思完全被童小芙摸得一清二楚。  

  「有沒有很勉強?」童小芙還故意問。  

  「不勉強、不勉強,一點也不勉強。」能省則省,沒花錢就是賺錢,她哪會覺得勉強哩!不會、不會──  

  剛才考慮到人命關天,現下那條人命已經被她拋在腦後了,眼前是省錢重要。  

  誰教金錢誠好物啊!倪予諾的夢想是需要靠金錢來成就的,哪怕她常常因為某些責無旁貸的親情負擔而守不住錢財,她仍然堅持做個不能灰心失望的人。  

  夢想,就是她所認定的「人生的另一半」。  

  「好,那麼明天晚上七點,你就去堡堡王赴約。」  

  「堡、堡堡王?!你說堡堡王?」哪裡不好約,偏偏約堡堡王?那個男人不是正在想不開嗎?童小芙竟然還約他去那種極可能被小朋友鬧翻天的速食店?  

  倪予諾真希望自己聽錯童小芙所說的「約會」地點,不然就是有某家高級西餐廳也叫做堡堡王。  

  「沒辦法,他就很喜歡吃堡堡王。哎,反正他患憂鬱症來的嘛,予諾你就遷就他一下吧!」  

  其實童小芙已經嚴重警告過岳毅,既然要追求人家小姐,就要拿出最高一級的誠意來,別因他自己愛吃速食就連初次見面也選在速食店,這實在很不浪漫,但是那位老兄根本就不聽。  

  不聽的原因,與其說他不解風情,不如說是他不肯委屈自己的胃口,他想吃堡堡王,就非吃不可。  

  「好吧,堡堡王就堡堡王,你剛剛不早說,不然我打死都不答應你。」倪予諾有點失望,本來還冀望至少撈一客牛排,這下大概只能點牛肉漢堡了,差很多耶!  

  「嘿,嘿,別這樣嘛!」童小芙乾笑幾聲。  

  「好啦!反正是免費的,吃什麼都好啦!現在最重要是,我並不知他長怎樣,要怎麼跟他『相認』?你有相片嗎?傳來讓我先瞧瞧?」  

  「不用看相片啦!你進去之後,找最英俊的那一個就對了。」岳毅的外表,童小芙有信心啦!  

  「什麼啊?你就那麼確定他會是明天晚上全堡堡王裡最英俊的一個?」倪予諾有點不以為然。  

  人家說情人眼裡出潘安是沒錯,但童小芙自己都說他是前男友了,既是前男友來的,至今還認同他的潘安之貌不疑啊?  

  「不會錯的,反正那人除了英俊,也沒什麼值得提的優點了……」童小芙猛地住嘴,在電話彼端掩嘴偷笑。  

  「是喔?好吧,那我知道了。」  

  「沒問題喔?」  

  她還真好心喔,竟然將除了英俊之外就沒其他優點的前男友推給好朋友。  

  而且明知倪予諾不熱衷此類男女交往之事,也深知岳毅是狗急跳牆,鐵心打著「就是為了趕快拿到老子的錢才要跟倪予諾結婚」的旗子來的,她仍是裝糊塗,一點也不怕這兩個同樣愛錢如命又同樣不怎麼熱衷愛情跟婚姻的人,一旦相遇,是不是會碰出什麼亂七八糟的火花。  

  硬是要將那兩個人兜在一塊兒的理由,這大概只有天知、地知,以及愛裝神秘的童小芙自己知了。  

  「會有什麼問題?就如你所說的,只要跟他吃吃飯、聊聊天,開導開導他,不就行了嗎?簡單啦!」  

  倪予諾自認沒什麼好口才,但就算她不能像生命線般專業,至少聊天是女人的天性,傾聽更是一種美德,她相信自己應付得來的。  

  天下無難事,只怕愛錢人啦!死的她都要想辦法把他說成活的。  

  「是是是,沒錯,就是這樣。」童小芙連聲應答,乾笑。  

  最好岳毅現在是那種只跟你吃吃飯、聊聊天就拍拍屁股走人的男人啦──  

  偏偏不是,他心機可深沉的呢!  

  「那就這樣囉!」  

  倪予諾掛斷電話,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問童小芙,她前男友叫什麼名字?  

  但她也懶得再回撥電話去問了,反正名字不重要,明晚進餐廳之後,記得找最英俊的那個男人就對了!  

  ***

  「你好,歡迎光臨。」  

  倪予諾一踏入堡堡王,迎面櫃檯人員就面帶笑容大聲招呼,她微笑地點頭做回應之後,逕自往裡面起碼有二、三十個桌位的用餐區走去。  

  放眼搜尋,發現一樓緊鄰遊戲區的用餐區除了少數幾位國、高中生之外,其他都是跟家長一塊來的小朋友。  

  「最英俊的那一個男人」不太可能混在其中!直覺這樣想,於是倪予諾便由旋轉式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座位數幾乎是樓下的兩倍多,但由於不是假日,所以即使是晚餐時間,客人也並不多。  

  倪予諾很快地又搜尋了四週一回,瞧見靠窗的一個位置上有位穿著簡單乾淨的襯衫和牛仔褲的年輕先生,正邊咬漢堡邊打筆記型電腦,那人除了相貌堂堂外,還有一副頗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偉岸挺拔身材。  

  想必此刻全堡堡王裡,最英俊的男人非他莫屬了!  

  倪予諾踩著刻意放輕的步伐,不疾不徐地來到那位先生面前。  

  「你好,我是倪予諾。」  

  「你好。」年輕先生吞下嘴裡的食物,敲鍵盤的動作也停止,抬起頭禮貌的對她微笑著,眼裡卻蒙上一絲淡淡的疑惑。  

  「我可以坐下嗎?」倪予諾指了指他對面的座位。  

  「可以……請坐。」  

  「我是倪予諾,小芙應該有跟你提起,今天是我來跟你見面的吧?」倪予諾坐下並說明來意。  

  「小芙?」斗大的問號將那位先生的兩隻大眼睛塞得滿滿的。  

  「有嗎?」幹嘛不說話?果然憂鬱症不輕!倪予諾蹙起眉心。  

  「沒,沒有。」眼見小姐臉色不太對,先生連忙回答。  

  「沒有?」倪予諾眉心蹙得更緊,語調也提高不少,望著對方一臉不知所以然的模樣,她這才覺得似乎不太對勁。「你不是童小芙的前男友?」  

  「童小芙?前男友?不,我不是。」先生更加一頭霧水。  

  「你真的不是小芙所說的那位『除了英俊、沒其他優點』的前男友?!」倪予諾唰一聲站起來,雙手撐在桌面上,傾身向前高聲質問。  

  「不是,我不是。」  

  「真的不是?!你別騙我喔!」倪予諾在怪自己獨斷認錯人之前,倒先很不客氣地斜挑著眉先質疑、責怪被她認錯的無辜者一番。  

  「咳!倪小姐,那個『除了英俊、沒其他優點』的男人在這裡!」  

  身後頭頂上突然陰風颼颼,冷冷的嗓音像冰塊一樣狠狠從她耳洞裡塞進去,倪予諾本能地一手捂著耳鬢處,隨著面前先生上揚的視線,她猛一回頭──  

  嚇!她倒抽一口氣,被站在她後面的高大男人給結結實實嚇了好大一跳。  

  好俊的男人!  

  到底誰是全堡堡王裡最英俊的人,已不在倪予諾的思考裡面,而是他長得有點面熟,她下意識找尋曾在哪兒見過他的記憶。  

  「跟我來。」岳毅冷聲下了道命令,隨後轉身,緩步前行。  

  「呃……」倪予諾故作鎮定地向無辜者致歉,緊接著跟上岳毅的腳步。  

  「你確定你是童小芙的……前男友?」倪予諾很努力才把那句「除了英俊、沒其他優點」給吞進肚裡去,小心翼翼的問。  

  「是,不過,以後別再這樣說。」岳毅回頭冷凝她一眼。  

  「喔!」想不開的人最大,倪予諾乖乖稱是,亦步亦趨跟在後頭。  

  這男人長相的確不比剛才那位差,英挺的身材穿起筆挺優雅的西裝更是絲毫不遜色,至於高傲的態度嘛……  

  嗯,剛才那位先生的憨厚笑容肯定是討喜些。  

  在背後偷偷打量他的同時,倪予諾腦中更加快速地翻轉記憶,可是、可是,竟然沒什麼頭緒,害她胸口不禁感覺悶悶的。  

  「坐吧!」走到了同樣是靠窗的某個位置,岳毅攤手請她入座。  

  「謝謝。」倪予諾看見桌上漢堡、薯條、雞塊、奶昔等一大堆的速食,聞著那久違的濃郁香氣,肚子也瞬間餓了起來。  

  倪予諾吞了吞分泌在舌間的口水,抬眼想瞧他瞧個仔細些,只見他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兩人四目交接,他不動如山,她則因他眼底散發的冷峻之光,心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下。  

  一個小光點突地自她腦中炸開!是了!她想起來他是誰了!  

  「啊!你是那個……」倪予諾食指指著他,卻不知該怎麼稱呼這位兩天前,讓她為了換錢而在風雨交加中狼狽地跑來跑去、忙得半死,好不容易換好錢,他卻又忽然不要錢就飆車「落跑」的男人?  

  「胖包子。」相較於她的支吾,岳毅倒是冷靜一語道出兩人初見的「信物」。  

  他是有備而來的,自然老神在在。  

  「對對對,就是在司家胖包子店門口!」倪予諾激動地拍桌站起,傾身向前質問:「先生,我好不容易才換好錢要找你九百五十元,為什麼你不說一聲就跑掉?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恨的是,好像還故意當著她的面跑掉!  

  「意思就是說,往後你還欠我三十八個鮮肉胖包子。」  

  「鬼才要再幫你買三十八個胖包子。」倪予諾深呼吸一口氣又坐回椅子上,一想起自己已處理掉那筆橫財,她顯得有些不安。  

  「怎麼了?錢花掉了?」岳毅從她略顯慌亂的神情中,猜出那筆小錢已不在她手上。  

  「算是花掉了。因為我沒想到還會再碰見你。」倪予諾撇了撇嘴。「不過你放心,我會把九百五十元還你,但不是今天,你可別急著伸手跟我討。」  

  「為什麼不能是今天?」  

  「因為我每天帶在身上的錢不會超過三百塊!」倪予諾低聲咆哮。  

  「喔?」岳毅唇角一扯,笑了。「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告訴你?」倪予諾翻白眼,態度有點不屑。  

  「你……」除了自家兄弟以外,岳毅很少被人當面吐槽──不,不是很少,是不曾!  

  可這女人不乖乖回話便罷,還拿一副「怎樣怎樣,就不跟你講!」的表情佐以她欠扁的回馬槍,那模樣,著實教他冷冷的胸口忽然燃起一把火。  

  「因為是你欠我的。」不找個話來反駁她,就未免太對不起胸中那把火啦!岳毅以一種不容被輕視的堅決口氣,咬牙地說。  

  「當初是你自己不要錢的。」  

  「是啦!但現在冤家又聚頭,情況不一樣了。」  

  「如果我早知道你就是小芙的前男友。我才不會答應來赴約。」  

  「我警告過你,別再說『小芙的前男友』這句話。」  

  「怪了!你是小芙的前男友,這是事實又不是我捏造的,你幹嘛怕人家說?!該不會是你曾經做了什麼對不起小芙的事,才怕人提起……」  

  「你這女人還真會自以為是。」岳毅冷笑。  

  他不想提那幾個字,是因為他是個凡事向前看、不留戀過往的人,因此,既已是過去失敗的戀情,就無須將標籤一直貼在身上任人指認。  

  「你罵我自以為是?」吼──他竟然罵人了!倪予諾一下就被他激怒,乾脆把話挑明說:「看你一副得理不饒人、殺傷力過人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患了憂鬱症在想不開,根本不需要誰來替你開導。所以,我要走了。」免得再跟他講下去,就換她想不開了!  

  倪予諾才不讓自己陷入那種危險心境,於是背上包包站起來準備走人。  

  「等等。」在她越過他時,岳毅抓住她的手腕。  

  倪予諾懶得出聲,只以斜眼睨他,示意他有話快說。  

  「你剛才說誰患憂鬱症在想不開?」  

  「你啊!難不成是我?哼,我開朗得很!」倪予諾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一抹輕蔑又浮上眼眸。  

  憂鬱症也沒犯法,他何必一臉晴天霹靂?  

  「是誰這樣告訴你?」  

  「你的前女友,小芙。」過去的事他不喜歡提,倪予諾硬是故意換個說法提。  

  「她沒將實情告訴你,卻跟你說……我有憂鬱症?」岳毅啼笑皆非。  

  這童小芙自己是一天到晚拿小鬼牌算人家命的神經病,她自己不說也就算了,反倒亂說他患了憂鬱症?  

  真不知她有何居心。  

  「實情?什麼實情?」難道這個「飯局」背後隱藏了什麼秘密?倪予諾瞇起眼睛,疑惑神情瞬間加深。  

  「你先坐好,我們吃飽再說。」  

  「吃飽?那倒是!我可是為了免費大吃一頓才答應來的。」說到吃,倪予諾才想起今日赴約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吃!  

  於是她坐回原位,從包包裡抽出濕紙巾擦了擦手,準備大快朵頤。  

  不吃白不吃,況且九百五十元已善捐出去,她這下還得自掏腰包來還他,所以總得加減佔些便宜來彌補彌補損失。  

  「哪,兩種漢堡,牛肉和卡啦雞腿,給你先選。」岳毅指著兩個口味不同的大漢堡,在很有君子風度的表象之下,卻又行使著讓人一眼就看穿的小人伎倆。「我個人是喜歡吃卡啦雞腿堡,所以你慎選。」  

  「喔,原來你喜歡吃卡啦雞腿堡喔?很不巧,我也是!」說著,倪予諾便不客氣地抓起卡啦雞腿堡拆了包裝紙,張嘴立刻咬下去。  

  就吃了你的卡啦雞!你咬我啊?  

  明明就愛吃牛肉的,為了跟他作對,她硬是選了自己較不愛的一種。  

  「上當!其實我就是希望你選卡啦雞,因為我超愛吃牛肉漢堡。」  

  有樣學樣,岳毅也飛快撕開漢堡包裝紙,比她更大口的咬下漢堡,並發出一聲嘗到美味的滿足歎息。  

  「你……」可恨!她應該忠於自我,選牛肉漢堡的啦!  

  瞧他吃得津津有味,倪予諾倒有些食不知味了。  

  但他吃得愈滿足,她就愈好奇,為什麼他好似對吃漢堡很著迷?而且愛吃此類高熱量食物的他,又如何保持好身材、好膚質?  

  他一定有固定在做運動健身喔?總不可能是「天生麗質」吧?  

  再者,最教她訝異的不是他英俊高大的外表,而是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穿名牌西裝、中規中矩打著領帶的男人,張大嘴巴咬漢堡的狂放姿態看起來非但不突兀,而且竟然……  

  竟然還可以那麼帥!  

  她一定是眼花或神智不清了,不然怎麼會覺得自己心跳好快、頭昏昏的。  

第四章

  「快說,到底有什麼實情?」  

  兩人各懷心思大吃大喝一回合,桌面垃圾已堆得如半山高,倪予諾終於忍不住發問。  

  「實情一點也不複雜。」  

  「不複雜你就快說,別拖拖拉拉。」  

  拖拖拉拉?!  

  對耶,他岳毅做事向來明快果決,怎麼今天再遇見她,他就莫名其妙拖拖拉拉起來?  

  「我想結婚。」岳毅開門見山。  

  「嗯,你想結婚,然後呢?」倪予諾追問,念頭隨即一轉,忽然像知道了什麼似的滿臉驚奇。「你想結婚,所以想跟小芙復合?」  

  「什麼我想跟小芙復合?!你說到哪兒去了?」岳毅大笑出聲。  

  要他跟童小芙復合,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天底下真沒女人人得了他的眼,他就只好強娶根本也沒嫁他意願的童小芙!總不能不娶,畢竟資金之事還沒解決。  

  為了資金,他相信自己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是你說你想結婚。」  

  「但現在坐在我面前的人,是你。」  

  「哼,你該不會是想跟我結婚?」倪予諾不以為然的冷笑。  

  「不知你願不願意?我的意思正是這樣。」  

  「喂!你好端端、人模人樣的,態度驕傲討人厭也就算了,犯得著再說些惡爛又不好笑的笑話來破壞形象嗎?」  

  他就那麼愛破壞他自己的形象?她還真不得不替他的高貴外表感到可惜。  

  什麼他想結婚,對像正是她?見鬼了也沒這麼詭異!  

  別說他跟她不是情侶、也不是朋友,根本就連認識都不算,他想跟她結什麼婚啊?又不是天方夜譚,什麼奇奇怪怪的事都會發生!  

  「我沒開玩笑。」  

  「還說沒有?你說你想跟我結婚耶!我是哪一點值得你在見我第二次面時就說想跟我結婚?你這不是開玩笑是什麼?」最後一名啦!如果她是笑話冠軍比賽的評審,她一定給他零分、排在連安慰獎都沒有的最後一名!  

  「嚴格來說,我是在來此之前就決定好要跟你結婚的。」  

  「你這算是求婚嗎?」倪予諾簡直想將手邊那杯熱咖啡往他臉上潑去,但思及毀了他的俊容可惜,便努力按捺住自己別做出傻事。  

  「算是。」  

  「算是?!這句話真虧你講得出來!」倪予諾再度氣到站起來,如果岳毅沒阻止她,她一定會翻桌子。  

  「我總不能說不是,因為我的確是在跟你談終身大事……」  

  「住口!你──」倪予諾指著他的鼻子,吸氣蓄勢一陣後,破口狠飄。「你!小芙的前男友你給我聽好了,我們今天是這輩子第二次見面,這麼尷尬的見面次數暫且不提,老兄你叫什麼名字我也不急著問,至於什麼原因你想跟我結婚我也暫時忍住好奇心,問題是你,你……」  

  她氣到發抖,從來沒這麼氣過。倪予諾強烈懷疑自己會當場心臟衰竭,死在他這個莫名其妙的求婚者面前!  

  「我?我怎麼了嗎?」  

  「你,你沒有準備鮮花、素果,呃……」怎講到那裡去了!什麼鮮花、素果,還三牲咧!  

  被氣得頭昏眼花,倪予諾垂首,一手貼拍住自己的額頭,及時打住胡言亂語。  

  「我是在跟你求婚,又不是在普渡,為什麼要準備鮮花、素果?」岳毅也被她的話搞得一頭霧水。  

  就說吧!女人難懂又難搞,令人費解又費精神!  

  「更正!我更正!」倪予諾重新抬起頭,對準了他那張生得俊俏卻教人想開扁的臉大吼著。  

  「你且更正。」面對她的張牙舞爪,岳毅不以為忤。  

  「我的意思是說,你求婚沒有準備鮮花、鑽戒也就算了,竟然還在這一堆堆得跟山似的速食垃圾面前對人家求婚?!」  

  她才不信天底下有哪個失智的瘋婆子會答應他這種沒品味又沒格調的求婚!  

  「原來是這樣。」岳毅一笑,從容的態度難掩眼底對她的一絲蔑視。  

  女人!她總歸是個女人!  

  任憑她在部落格裡如何強調她是個不崇尚愛情和婚姻的女人,事實上,她也擺脫不了鮮花和鑽戒這老梗的迷思。  

  「你……我……」倪予諾氣結,不知該再說什麼。  

  「看來你有很多不滿,要不要坐下慢慢說?」  

  佳人已氣到臉兒紅紅、頭頂白煙陣陣,他竟還能冷靜得宛若什麼事都沒發生,甚至認為欣賞她表情豐富的言行是種頗為愉快的飯後餘興。  

  「不要!」瞧他那好整以暇的模樣,快受不了這男人了!倪予諾忍不住一吼,然而她這一吼卻免不了惹來其他桌客人的注目。  

  真是反了,她一直擔心他尊貴形象受損,到頭來卻讓自己成為別人眼中歇斯底里的瘋婆子。  

  可惡!  

  倪予諾驚覺形象不保,咬牙暗罵一聲,為了不給人繼續看笑話,她急急坐了下來。  

  「不要激動。」岳毅又是一笑,好像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與他無關似的,他只要負責看她笑話就好。  

  「教我怎能不激動?!」她都快氣壞了,那男人卻還在冷笑!  

  他簡直是污辱人嘛!  

  她好歹是個女人,雖不視愛情為人生要務,對男人也沒太大迷戀,但在這種狀況下被「求婚」,感覺真的有夠差,差透了!  

  再說,兩個陌生人談什麼結婚話題,根本不合理。  

  「你冷靜下來,我解釋給你聽。」  

  「好,且聽你說。」他此時的嗓音似有穩定人心的作用,倪予諾同時做了兩回深呼吸,情緒勉強緩和下來。  

  「幾年前我跟小芙分手後,就沒再交過女朋友,而最近突然發現自己已在適婚年齡,所以單純想找個看起來還不錯的女人結婚、生子,就跟一般先立業再成家或先成家再立業的人沒兩樣,總之我就是想要找個伴、讓人生更完整……你有沒有聽說過,每個人都是不完整的個體,所以一定要在這人生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另一半,才能讓彼此完整。」  

  岳毅以低沉嗓音敘說著自己事先擬好的說詞,撇開他隱藏的卑鄙動機不談,誠懇的表情倒相當令人心動。  

  「你也相信『另一半』之說?」倪予諾微瞇起眼睛,不太相信這種浪漫說法會出自於一個高傲男人的嘴裡。  

  「嗯。」岳毅含糊地點頭應聲。  

  此另一半,非彼另一半,但總之得先追到倪予諾這個另一半,他才能從父親手中拿取第一個一半、及後續的另一半資金。  

  「可是,我想追求的另一半,並不是愛情或婚姻。」  

  「是夢想,對吧?」  

  「你怎麼知道?」倪予諾訝異地問。  

  「小芙有轉貼你部落格的文章給我看,而我這兩天來也不時流連在你的部落格裡,所以,我們雖然才第二次見面,但對我而言,我已經有點熟悉你了。」  

  「是嗎?」聞言,倪予諾覺得怪怪的,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原來他早已藉由她的部落格研究過她?  

  她的部落格是公開透明的沒錯,但在不知的情況下被「有心人」那麼仔細地在字裡行間研究她的心思,然後又當面說破,這總是個無法令人感覺輕鬆的狀況。  

  雖說不上是被侵犯了隱私,卻又擺明她已被「窺伺、洞悉」,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被瞭解」的感覺,竟出奇得好。  

  她的感覺是愈來愈矛盾、愈來愈不准了。  

  「我知道你不崇尚愛情。」就是這樣,她將來才不會成為他眼中的麻煩人物。  

  「那……那又如何?」她存有戒心的問。  

  「觀念跟我很相近,因此我認為像我和你這樣的人,如果分別嫁娶,都極可能導致婚姻破裂而傷害了別人,唯有讓你、我這種對愛情要求簡單的人擁有共同的婚姻,那麼這世上才不會莫名其妙多出兩對怨偶。」  

  「對愛情要求簡單?我是這點吸引了你?而不是因為……我長得很美或很可愛之類的?」  

  倪予諾當然也不是非好話不聽,只不過身為女人,多少總希望自己在別人眼中是美好可取的──尤其在英俊迷人的男人眼中更希望是如此囉!  

  「你並不是很美,你自己知道的。」岳毅並非巧言令色的人,要他說言不由衷的好聽話,拿刀抵住他的脖子恐怕都還不太可能使他就範。  

  但他如此正經地回答,真是傷透了她「脆弱」的女人心。  

  也別怪他嘴「笨」,說不出善意的謊言,他若要比美,王淑音比她美上十倍不止,他娶王淑音不是省事多了,何須在此苦口婆心,有嘴說到沒口水?  

  「你講話真……坦白。」該死的坦白!倪予諾為了展現風度,硬是勉強咬牙回以微笑。暗忖:一定要找機會報仇。  

  「當然啦,我覺得你的最大優點是熱心、善良。」岳毅感覺有一股怨念從她眼底飄出來,趕緊拿不違背良心的好話來補救一下。  

  「嗯,你乾脆說我長得很善良、很愛國、很世界和平,沒關係。」倪予諾沒好氣地笑了笑。  

  「我覺得外表不太重要,順眼、順心、順耳比較重要。」  

  「嗯,你的想法倒滿特別的。」倪予諾莞爾,挺喜歡他「順眼、順心又順耳」之說。  

  的確,長得漂亮的大美女在別人眼中,也未必能輕易達到這三順的境界呢!  

  「跟你很接近,對吧?」  

  「還算OK啦,所以,話說回來,你真的是因為我不那麼在意愛情這玩意兒,所以覺得跟我在一起很適合?」  

  「算是。因為愛情是世上最變化多端的東西,如果一個婚姻不以愛情為要點或基準點,也許可以更細水長流。我們既能彼此陪伴相扶持,又能分別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既能擁有伴侶間的親密感,又能保有誰也不去羈絆誰的自由感,這樣的婚姻關係,豈不是很美好?」  

  與其說岳毅相信自己勾勒的理想世界,不如說他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什麼樣的說法可以打動她,他就說什麼,打定了用騙的也要騙到手的主意。  

  「你是說真的?」怎麼他的說法好像切中了她一直以來的想法?這實在令她驚訝不已。  

  不可否認地,倪予諾深深地被他給打動。  

  的確,如果世上有他說的那種婚姻模式,則無疑地,非常適合她。  

  談戀愛或結婚這些字眼在她的生涯規畫當中,所佔的位置一直是浮動的、可有可無的。沒有便罷,有了,她也不可能因此而放棄自己的夢想。  

  也就是說,萬事皆可拋,只有夢想須一生相隨,這是她一貫的理念。  

  「我當然是說真的。」  

  「可是我並不瞭解你,再說這樣的事來得太突然,我們才見兩次面,而且又是胖包子,又是漢堡、薯條的──好詭異的相識過程,不管我多不重視愛情和婚姻,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出賣或搞砸它。」  

  他開的條件誘人歸誘人,但倪予諾也沒因此而昏頭,畢竟他是她只見過兩次面的陌生男人,怎麼說都十分危險。  

  速食便利,不合口味丟掉就是,但速成的婚姻總是個賭局,輸贏難測,絕不能兒戲。  

  最重要的是,她不認為她有道理在一堆垃圾面前被求婚成功!  

  那太沒行情了!待價而沽的老處女都沒這麼隨便的啦!  

  而且,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可是被他戲耍過一次的!  

  有前科的男人,更須加以防範,這是誰都懂的簡單道理。  

  再者,她也沒忘了童小芙對這男人的評價──除了英俊、沒其他優點!  

  沒辦法,這話或許是小芙的片面之詞,但畢竟有震撼到她,她不可能完全不介意,凡事警覺點好。  

  「沒關係,慢慢來。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當朋友先,你覺得怎樣?」岳毅見她陷入凝重思索,他才驚覺自己過於躁進,於是緩下語調,讓她、也讓自己先鬆口氣。  

  反正,她若是個「快快來」的女人,岳毅反而不安心。  

  「那麼我就勉強接受你這位新朋友,不過,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在哪兒高就?到底患憂鬱症沒有?」  

  倪予諾終是將他與她不謀而合的婚姻想法放在心上,因此進一步認識他,是一定要的。  

  「岳毅,我叫岳毅,是毅壯山河建設公司的負責人,對人生充滿希望,如果能在短時間內完成終身大事,我很肯定,憂鬱症這東西永遠都不會找上我。」  

  隨著他的自我介紹,倪予諾在他從容不迫的言語間,及散發俊男魅力的自信微笑小,她覺得有點神思恍惚,好像有什麼東西自她心裡被他給悄悄攝走、抽取了。  

  不可否認,他與她,彼此初識時的不信任對壘已漸漸解除,內心的距離也正在慢慢拉近中。  

  ***

  「小心收好。」  

  倪予諾臉色凝重地從銀行走出來,在一位年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面前站定,一面叮嚀,一面將裝有十萬元現金的銀行紙袋交到他手上。  

  她的弟弟倪予信才剛退役不久,就不顧雙方父母的反對,急著與相戀多年的小情人曉蘭結婚,婚後不久,沒什麼經濟基礎的年輕夫妻,卻很快懷孕生下雙胞胎,傻傻地由柴米油鹽的婚姻生活,一下跨足到與尿布、奶粉為伍的親子生活。  

  曉蘭為了照顧兩個孩子,根本無法外出工作,倪予信自然得一肩扛起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擔,但因他學歷不高又沒什麼工作經驗,加上環境適應力差,工作時有時無,收入非常不穩定。  

  可想而知,入不敷出便是這對早婚小夫妻最時常面對的窘境,在雙方原生家庭經濟都不是很寬裕而無法得到奧援的情形下,倪予信唯一能求助的對象就只有向來待他不薄的姊姊倪予諾。  

  若說倪予諾的人生中有所謂額外卻不忍苛責的負擔,那就是她弟弟倪予信了。  

  「姊,謝謝你。」倪予信將錢塞入外套口袋,愧疚地道謝。  

  「別謝了,希望你快點找到工作,找到工作後凡事要多忍耐,不要動不動就說不做。」  

  「我也很不願意這樣,就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予信,你要面對現實,現在這個社會人浮於事,是工作在挑你,不是你在挑工作,有工作做就要珍惜,而且你學經歷都不好,總要禁得起磨練……」倪予諾苦口婆心,但見弟弟一臉沮喪,她也不忍責備太多便匆匆住了口。  

  「我跟你借的錢,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的。」  

  「先別說這些了,把你的家庭顧好再說吧!姊姊既然肯幫你,就不會介意你還不還。」  

  雖然每一分錢都是她的血汗,雖然無法將錢留在身邊又讓自己的夢想往後退了一步,雖然她的心在滴滴淌著血,但手足之情難捨,兩個稚嫩小侄兒又嗷嗷待哺,要她袖手不管,她於心何忍啊!  

  「姊……」  

  「好了,你有事先去忙吧!我也該回公司上班了。」倪予諾笑笑地拍他肩頭。「打起精神來!都當爸爸了,要有擔當。」  

  「我知道,那我走了。」倪予信扯著笑,原本陽光的年輕臉龐已在短短一年內被生活重擔給壓得灰沉陰暗。  

  「去吧!」倪予諾漾著輕盈的笑容,朝他揮了揮手。  

  然而,當倪予信騎著機車遠去時,她的笑容卻無力地縮小、縮小,直到完全消失。  

  一想到荷包大失血,她哪還笑得出來?是該好好回家抱棉被痛哭一場的啦!  

  垂頭喪氣地走到路旁,跨上自己唯一的交通工具──機車,掏出鑰匙戴上安全帽和口罩之後,正準備發動,忽地一輛轎車不偏不倚擋住了她的出路。  

  「麻煩讓一下。」倪予諾轉頭對車內駕駛入擺擺手示意他讓路,不料那人竟將車子熄火,開門下車。  

  「吼!沒看見人家要過去喔?」倪予諾嘴裡犯嘀咕,沒辦法只好又跳下機車用牽的,東挪西挪的,企圖從那輛車子後邊留的一個小洞口鑽出去。  

  「是我。」高大男人擋在她前頭,抓住她的機車把手定住她,不讓她走。  

  「是你喔?」倪予諾語氣沉悶,眸光露出一絲驚訝,除此之外,完全沒有任何「很高興見到你」的欣喜之情。  

  不是她故意裝酷,而是心情正煩,沒力氣對他太熱絡。  

第五章

  「怎麼?出了什麼問題?很不開心的樣子?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岳毅將她遮頭遮臉的安全帽緣往上一頂,審視她那雙被憂鬱侵佔的眼睛,他一連串地問著。  

  「你看見我們了?」  

  「嗯,你走出銀行跟那人談話、把錢交給他時,我正巧要去停車場開車,天時地利,所以我就站在旁邊偷窺了你一會兒,可是你都沒看見我。」  

  「偷窺……你還敢說?」倪予諾失笑,這人是怎麼了?將自己的偷窺行為講得那麼光明正大。  

  「誰教你惹我好奇。」  

  「怪我囉?」倪予諾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又笑。  

  「嗯,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我就不怪你。」岳毅這下又說也沒說一聲就動手卸下她那印著麵包超人圖案的口罩。  

  「喂!」沒預警被脫下口罩,倪予諾有點羞窘,出手欲搶回。  

  「說,他是誰?該不會是你偷……」偷養的小白臉?岳毅將拿著口罩的手背在後頭,巧妙地格開她的搶奪,並多疑的朝她挑了下眉。  

  「你別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拿不回東西又被以異樣眼光看待,倪予諾忍不住抗議。  

  而且此際春陽高照,他翻開她的安全帽又搶走口罩,分明是要害她被曬黑嘛!  

  她可也是普遍愛美的女性之一,防曬工夫不能少,但遇上不講理的男人卻沒半點法度,懊惱了。  

  「你行跡可疑,我好奇。快告訴我,他是誰來的?」講話還押韻哩!打破砂鍋問到底,反正他得不到滿意答覆,就不罷休。  

  誰教這問題對他太重要,她可是他相中的「另一半」,既是要當另一半來的,當然要「身家清白」,否則只怕將來後患無窮。  

  「什麼我行跡可疑?」好像她搶了銀行或偷人被他逮個正著似的。「好啦!跟你說就跟你說,他是我弟啦!」倪予諾沒好氣地回答。  

  「乾弟弟?」岳毅再度將霸氣的劍眉一挑。  

  「是真的弟弟。」有個真的就已夠麻煩了,哪還有心思再去認乾弟弟。  

  「喔,那就好。」不是什麼閒雜人等,岳毅鬆了口氣。  

  「什麼意思『那就好』?」  

  「那就好──他不是你養的小白臉。」  

  「先生,你還真有想像力。我這人這麼愛錢,只有可能被包養,不可能養小白臉。」倪予諾慍怒地瞪著他。  

  世上最不值得女人做的事,就是拿錢養小白臉。  

  這男人根本是神經有問題,他都知道她是個不太熱衷談愛情的人了,卻又如此大方懷疑她養小白臉?他不是自相矛盾的神經病是什麼?  

  「錯!」岳毅短潔有力的說了聲。  

  「什、什麼?」那聲錯,如把斧頭沒預警地劈了下來,不但使倪予諾心臟猛地縮成一團,還差點嚇破膽。  

  「你除了不可能養小白臉……也不可能被包養。」  

  別說今日是第三次見面而已,他已在前次與她的對談之中以及她部落格的文字裡,瞭解到倪予諾這個女人是當今稀有動物之一。  

  她愛錢,但高傲,不義之財就算自動飛進她口袋,她也會伸進去掏出來做最適當的處置,而非用在自己身上。  

  所以,如果有天她會接受包養,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倪予諾被一個長得像她的女人給殺掉了,而那個被包養的女人自然不是倪予諾本人,而是別人!  

  「別把我想得這麼清高,有沒有聽過狗急跳牆這句話?」倪予諾雖然也自信不是那種人,但為了與他唱反調,硬是故意說些反話。  

  「哼哼。」  

  「哼什麼?快讓路啦,我要趕回去上班,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倪予諾不理會他為何突然沉默不語只盯著她猛瞧,逕自戴好安全帽。  

  「再問你一件事。」  

  「問吧!問完要讓我走喔!這年頭不只牛仔很忙,連當個乖乖上班族的小女子我也是很忙的。」倪予諾眨了眨眼,爽快應允。  

  「雖然這是你的隱私,但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很好奇,所以你不能怪我『交淺言深』。」  

  「喂!拖拖拉拉和裝客氣也不是你的本性,有話就直說吧!」  

  你還真瞭解「偶」!岳毅暗地咬牙,瞇著她,卻也發現這女人的觀察力挺敏銳的──他要小心防範才好。  

  「你為什麼拿錢給你弟弟?而且好像還拿了不少錢?」有話直說就直說,她落落大方,他也不好再矯情客套。  

  「就……」  

  「不方便說?」  

  「也沒什麼不方便,只是說來話長。」  

  「沒關係,長話就長說,你慢慢說,我正好有點時間。」  

  「但是,我沒有!」倪予諾斜睨他。  

  標準的大爛……大男人!他閒閒就半路攔人挖隱私,而她可是要工作賺錢的,哪能一直「陪聊」?!沒小費也就算了,還傷害美麗的肌膚……  

  頂著大太陽哩!再曬下去「黑斑條阿濟」肯定如夏夜繁星,冒得她滿臉都是!  

  「那長話短說,挑重點。」  

  「重點就是,我弟缺錢、我給錢。」  

  「你的重點也太含糊了吧?」岳毅把玩她的口罩,一點放人走的意思也沒有。  

  「你!好好好,我說清楚點。」這人太難纏,只有順了他的心,她才有「路」可走。  

  於是接下來倪予諾就繼續頂著艷陽,以最快板的速度簡單扼要地敘說了一下她與弟弟之間的難處,及金錢往來的狀況。  

  「可以了吧?我可以走了吧?」說完,倪予諾依然急著想走。  

  岳毅突然又出手把她整個安全帽取下來,陽光照在她的烏黑長髮及整個臉龐,而乍然接觸奪目的光芒,倪予諾本能地將頭偏向一邊去。  

  「為什麼又拿我的安全帽?!你很奇怪耶!」她動手推了他一把。  

  「機車停好、鎖好,跟我來。」岳毅抓住她的手腕,態度強硬。  

  「不要,為什麼我要跟你走?我真的沒時間再跟你聊下去了,你快點讓開。」倪予諾扭著自己的手腕想要甩開他,但在他有心掌握之下,當然效果不彰。  

  「有事同你商量。」  

  「我要上班──」倪予諾幾乎是哀吼地說。  

  「半天沒上班不會怎樣。」  

  「你這種當老闆的人,才有權悠哉悠哉說那種不知人間疾苦的話,我只是個小小職員,一分血汗換一分錢,偷懶不得,你快放開我啦!你強盜喔──」倪予諾又吼。再吼,只怕在銀行門口觀望的保全人員真的要來救她了。  

  「倪予諾,別忘了你那天答應過我什麼事。」  

  「真抱歉,我答應你什麼,我還真的全都忘光光了!」倪予諾只想趕快走人,根本不願去回想那天在堡堡王她答應了他什麼事!  

  就在兩人怒目相向誰也不放軟的同時,王淑音悄悄來到岳毅身後正想說話,卻因聽到岳毅接下來講的話而備受打擊地僵直不動。  

  「那我現在鄭重提醒你──你答應我,要與我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  

  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  

  聞言,倪予諾愣了一下,回想當時交談的情形,沒錯,是有那麼回事。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的確是那天兩人的最後結論和共識。  

  但是……  

  「這跟現在你擋我路、不讓我回去公司上班,有什麼關係?」倪予諾完全想不出其中的關聯。  

  「關係可大了。」  

  「什麼關係你倒是說啊!」倪予諾再吼,根本也沒時間或心情問他後面怎麼多了個女人在聽他們爭吵。  

  「我既有心跟你結婚,當然就要瞭解你的生活,而當我知道了你的處境之後,你認為我會袖手旁觀嗎?我也是有義氣的,好不好?」  

  「不然你想怎樣?該不會想要包養我?哈!」倪予諾嗤笑。  

  「倪予諾,你正經一點。」那聲哈,哈得他大男人面子掛下住。  

  他橫睇她,黑色的眸底覆上一層不滿的微光。  

  他岳毅,若要包養女人,起碼也選個美若天仙、溫柔似水、熱情如火、騷浪如風的,犯得著找上她這個說美不美、說醜不醜,一張嘴又專拿來冷嘲熱諷、令他發火、氣到快要中風的怪女人嗎?!  

  「你給我的感覺就不是很正經。」倪予諾再度沒禮貌的嘲笑。  

  「倪予諾,你別這樣!」不是只有她會上火,他也是人,也會生氣的。  

  這小傢伙……惹人生氣的功夫還真不是普通的深厚!  

  費解的是為什麼自己就那麼輕易被她激怒了呢?他向來很沉得住氣的。  

  算了,為了資金,討老婆勢在必行,遭人凌辱也在所難免……一切都是為了「毅壯山河」的春秋大業著想,他只有忍、忍、忍!  

  「我又沒怎樣。」瞧他氣得臉紅脖子粗,倪予諾不好再叫囂。  

  「跟我走,車上慢慢說。」他鬆了鬆領帶,抹去額際一滴汗,有些氣虛。  

  該死的,是天氣熱、還是被她氣得熱起來?岳毅只覺得渾身發熱,怪不舒服。該不會是虧心事做太多才這樣吧?  

  「要走可以,你要說我也可以聽你說,但是你後面站著一個女人,你要不要先問問她有何貴事?」爭論告一段落,倪予諾指指王淑音,提醒他的背後有個應該是人而不是鬼魂的女人。  

  岳毅一回頭,這才發現王淑音的存在。「淑音有事嗎?怎麼沒在車上等?」  

  「我以為董事長有麻煩,所以下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王淑音回話,兩隻眼睛倒是很不友善的睇了睇倪予諾。  

  其實她下車來,為的就是聽聽董事長跟這顯然已讓他完全忘記應該趕回公司處理要事的女人,到底在談些什麼。  

  當然,她所聽到的每一句話,不管是出於岳毅、或是出於倪予諾,沒有一句話是她想聽的──那兩人表面上與其說是一言不合起了爭執的仇人,倒不如說是當街打情罵俏的情人更為貼切。  

  王淑音的心簡直快要碎成千萬片了!她一點也看不出來,倪予諾哪點比她強,為什麼董事長要選那種根本一臉平庸又不溫柔的女人當老婆?  

  「喔,現在是有點麻煩。淑音,你先搭計程車回去,我有事不回公司了。」  

  岳毅看到王淑音,才想起來他要跟倪予諾談的事不方便有她在場,因此要方才隨他來銀行辦事的王淑音先走。  

  「董事長您……要我先回去?」王淑音錯愕地說不出話。  

  向來,不管岳毅的任何大小事,她總是「隨侍在側」、貼身參與的,可現下董事長竟打發她走?為了那個叫倪予諾的女人……  

  「就這樣了。」岳毅命令式地交代完,完全沒注意王淑音因他沒有惡意卻顯得無情的行為而心靈受創,他一把拉過倪予諾的手,生怕她臨時反悔跑掉似的,拽得又緊又用力。  

  「董事長,那……我先回去了,您有任何需要我執行的事,請馬上通知我,我會以最快速度和最好的效率辦好。」未了,王淑音不甘自己只能忍氣吞聲,於是只好要點心機提醒岳毅,她的存在對他這位董事長而言有多重要。  

  「我知道了。」岳毅簡單回應,一面開車門欲將倪予諾塞進車內,但在他關上車門前,像被踩住褲腳般,又聽見王淑音扯著清亮的嗓子喊住他!  

  「董事長!」  

  「還有什麼事?」他不耐煩的回頭問。  

  「呃……董事長,沒事別忘了多喝水。」瞧自己說的是什麼鬼話?!王淑音咬唇懊惱著自己的耍白癡行為。  

  當她瞧見岳毅的臉忽然由紅光好氣色變得鐵青,王淑音終於知道怕的,轉身快速閃人。  

  都怪自己沒事找事,無端惹怒董事長。  

  「她是誰?長得很漂亮耶!」基於好奇,倪予諾隨口便問。  

  「我的秘書。」岳毅板著臉回答。  

  「嗯,應該是個溫柔體貼的好秘書喔!看得出來她對你很好呢──」你們兩人有沒有一腿啊?有沒有啊?啊?啊?倪予諾挑眉,表情曖昧。  

  「你到底想說什麼?」白癡都看得出來她在消遣他,岳毅冷眼發問。  

  「沒事、沒事……沒事多喝水,多喝水沒事。不曉得你的秘書是怕你缺水,還是拿了味丹多少的廣告費喔?哈哈哈──」說完,倪予諾忍俊不住又超沒形象地放聲大笑起來。  

  「你……我看你才是拿了人家多少廣告費吧!」她還比王淑音多說一句咧!  

  岳毅與她笑彎又亮晶晶的眼眸對望,氣結無言。這倪予諾就是有本事弄得他彆扭,啼笑皆非!  

  ***

  午夜時分,岳宅客廳燈光未熄,岳遠山與大兒子岳毅以桌子九十度角的位置,相鄰而座。  

  「真要搬出去?」岳遠山稱奇地望著大兒子,著實不敢相信住慣大房子的他,竟要跑去投靠一個住在小公寓的女子?  

  「是。」岳毅點頭,未多作說明。  

  「我可以請問你,為什麼嗎?」兒子該死的高調,做老子的只好笑笑地「不恥下問」。  

  「近水樓台,方便快速。」  

  「你還真積極。」有錢能使鬼推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兩句話不愧是千古至理名言,在金援利誘下,連向來高傲的兒子想不低頭都不行。  

  岳遠山忍不住為自己難得的強硬手腕感到欣慰及自豪。  

  「爸,你是不是很得意整到了我?」瞧老爸那賊兮兮的、完全掩蓋不住奸計得逞的笑容,岳毅也只能苦笑。  

  好吧,不肖子當了那麼多年,偶爾犧牲一下、娛樂娛樂父親也還OK。  

  「哪有?!」岳遠山將老骨頭身子挺得筆直,說謊的閃爍眼神欲蓋彌彰。  

  「不管有沒有,總之你要說話算話,可別讓我白忙。」  

  「你從小到大,什麼時候看過我應允你們兄弟的事之後卻沒做到?」  

  「是沒有。」父親是正直重然諾的好人,對他們兄弟四個更是有求必應,他們從來沒懷疑過父親的人格。  

  儘管他們從來都不是乖順聽話的兒子,但對於父親的尊重與信賴,他們是不曾缺少過的。  

  也因為如此,即使岳毅此番在事業上急於獲得協助的當頭,不料反被父親順勢逼婚時,他能未多作爭辯與掙扎便答應接受父親的條件,因為他深知,只要自己肯放手一試盡力去做,完成父親的願望,父親就絕對挺他到底。  

  「倒是你,追女孩可得拿出真心,千萬別為了達到目的就花言巧語胡亂騙,將來真讓你娶到手了,你也不能隨隨便便拋棄人家。始亂終棄不是好男人的作風。」岳遠山挑了挑老而未見稀疏泛白的眉,叮嚀著。  

  「那好像是岳晨才會做的事,你根本不用煩惱我那麼多。」  

  「厚!抓到!」老三岳晨正巧走下樓來,又逮到大哥在他背後說壞話。「老大你又說我壞話!」  

  他強烈懷疑大哥是否以說他壞話為職志,不然怎麼三番兩次被他從背後逮個正著,一點也不冤枉。  

  「不是睡了嗎?又下來做什麼?」岳毅淡淡地回應。  

  「就是擔心你說我的壞話,我特地下來聽聽看,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在說我的壞話!」岳晨頂著一頭亂髮衝到岳毅面前,一臉受盡欺凌的指著大哥。  

  「是壞話沒錯,卻也是你難以狡辯的事實吧?老三。」弟弟的抗議,岳毅從來沒當一回事,他笑了笑,很不給弟弟面子。  

  「你大哥說得也沒錯,你啊,該收收心了,一天到晚拈花惹草,不累啊?」他不累旁人都看累了。  

  岳遠山出手推了推岳晨的頭,半是疼愛半是數落。  

  哼!照順序慢慢來,總少不了你的,老三!  

  「拈花惹草多麼有趣,爸,你老來無伴,改天我介紹我女朋友的媽給你認識、認識……」  

  「認識你個大頭啦!你講這話要是被你死去的媽聽見,不怕她半夜從墳裡爬出來打你一頓嗎?」岳遠山至今仍然對去世多年的夫人忠貞不二,這是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的事,從來也沒人敢建議他續絃。就這不肖老三老愛刺激他!說什麼老來無伴很可憐,應該要追尋第二春好快活地過下半輩子,超惹他心煩生氣的。  

  「搞不好在天堂的老媽都改嫁了哪!」  

  「喂,講話別口無遮攔的,當心媽晚上就去找你。」岳晨胡言亂語、嘻皮笑臉的毛病,恐怕是無可救藥了。  

  岳毅搖搖頭,半笑地向老爸告退後便回房去。當他緩步上樓進入自己離客廳最遠的臥房前,彷彿還聽見岳晨沒大沒小跟父親抬槓的聲音,時大時小。  

  那傢伙睡過一回了,精神正亢奮,不說話會要他的命。  

  就是苦了捨命陪兒子的老子。  

  岳毅將房門一關,杜絕了樓下父子愈演愈烈的鬥嘴聲。  

  明天,有這輩子不曾體驗過的新挑戰在等著他。  

  這夜,他驚覺自己竟然有些不安──自從母親離開後,他沒跟任何女人在同一個屋簷下共同生活過。  

  畢竟,與女人一起生活,跟平常在辦公室裡與女性員工打交道是截然不同的,莫怪他心情志忑。  

  倪予諾她……應該不至於是個太難纏的女人吧?  

  生平第一次,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難眠。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4-22 14:56:56

第六章

  我只是想了個好辦法,這個辦法雖然不能實質幫你賺到錢,但絕對可以讓你每個月省下一大半的生活開銷,你說的,省錢就是賺錢,不是嗎?  

  因為我最近正好打算搬出家裡,找個離公司近一點的地方住,又正巧你住的地方離我公司很近,所以我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我搬去跟你一起住,如此一來不但我可以省掉找房子的麻煩,更讚的是我能分攤你一半房租、水電瓦斯、甚至搭你伙食,幫你節省一半以上舉凡食衣住行所需的開銷,讓你多存點錢……  

  這不知道能不能叫做利誘?總之,岳毅的那番話已經打動了倪予諾的心,而她大概是想存錢想昏頭了,所以完全沒多心去懷疑他身為一個建設公司的大老闆,哪可能除了家裡之外,便沒其他房子住,還非要來跟她窩在一起?  

  不過岳毅將好處一一攤開擺在她眼前,她當時真的沒考慮太多,便欣然接受了他這個對她好像只有絕大好處、沒啥壞處的提議。  

  當然啦,家裡多出個男人總是比較不方便,許多事情也有忌諱,但倪予諾只要一想到萬事都有岳毅來分攤,確實能幫她省下以往一半以上的生活花費,就覺得十分值得。  

  不過,倪予諾也不是那麼好款待的女人,在岳毅提著兩隻行李踩進她租屋處的第一步開始,所謂「同住生活公約」已經條列分明等著他。  

  「你果然不是等閒之輩。」望著數十條「法規」,岳毅撇嘴笑了又笑,不知該說自己是自投羅網,還是羊入虎口?若不是為了「一半」和「另一半」,他在家當大爺好好日子不過,專程跑來「服刑」,他就是有病了。  

  「別傻笑,看清楚。」  

  「什麼傻笑?你就沒別的形容詞可用是不是?你書念不多沒關係,但故意破壞人形象就是你不對了。」岳毅伸出一隻手指,很不客氣地往她額心用力點了下去。  

  愈認識她,他就愈覺得自己「遇人不淑」。  

  什麼傻笑?!傻笑這兩個字能用在他這個除了英俊、沒其他優點的男人身上嗎?!  

  呿──傻笑、傻笑!竟連唯一的優點都快要保不住……  

  倪予諾你皮最好繃緊一點!同住一個屋簷下,除了錢事讓你佔便宜之外,其他那些有的沒的,男人肯定是較佔優勢的,你別太囂張!  

  「是是是,別發愣,快看清楚。」倪予諾換湯不換藥,照樣損了他一頓。  

  「你這張嘴!」岳毅指著倪予諾的嘴,卻只見那張小嘴不怕死地朝他壞意地噘了噘,他忽然心跳猛烈,一種覆住她唇的衝動由意念裡飛快竄出!  

  吻她?!不會吧?他瘋了,不然怎會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喔,老天爺,別任他繼續因她那張分不清是挑釁還是挑逗的粉嫩雙唇而失常,趕快打雷劈醒他吧!快──  

  「生氣發抖容易引起中風,你還是面對現實,趕緊把規定看清楚,免得到時犯規,罰款繳不完。」  

  「什麼罰款?」雷還沒劈下,這女人煽風點火的招式又來了。  

  「違反規定當然要受罰,而我唯一的罰則就是,錢!你若犯錯就得繳罰款。」這種賺錢方式既正當又快速──快速?  

  沒錯,她就料準了他這養尊處優、農家出身的公子哥兒,一旦進入她的勢力範圍,鐵定從此大錯小錯不斷,如此她的財源也跟著滾滾而來。  

  想想,真不賴。  

  「好,就看你能耍什麼花招?」  

  一、各種生活開銷,除非有明顯不公平使用情形,否則一人一半分攤之。  

  二、洗澡只准淋浴不准泡澡(註:抱歉,剛好也沒浴缸),限時十分鐘,且洗澡期間不能任由水資源沒意義的浪費。  

  三、積極響應環保,晚上最慢十點半之前一定熄燈,吹頭髮不能超過五分鐘(註:我是長髮女生,所以可使用十分鐘──此乃自然現象非不平等待遇,無須額外付費),上述兩項用電若超過規定時間,一分鐘以五十元計(再註:需要借用私人用品,如吹風機或電熨斗等,一次以三十元計,包整月另有九折優待)。  

  四、清潔工作每星期輪流一次(註:偷懶的人可央請對方代為勞動,工資兩千元)。  

  以下五、六、七、八、九……條文分明、加注無數,族繁不及備載,岳毅看得頭昏眼花,青筋暴跳,簡直快要支撐不住!  

  若非男人自尊堅毅不撓,否則面對如此沒人性的生活公約,他一定當場昏倒給她看。  

  不行,要是他昏倒,她肯定來條:急難救助,一次五百!所以他死撐活撐也要撐到娶到她為止!  

  生平第一次碰到比他還死要錢的人。  

  好!倪予諾,我岳毅堂堂七尺大男人一個,豈能被你平白規範、欺負,本人就跟你槓上了!  

  看來,現在不管是天崩地裂或誰來說情,他都不肯善罷甘休了。  

  「如何?我是不是很有治國齊家的才能?」倪予諾猶兀自得意著,完全沒發現他氣色不好、自己的瘋狂行徑應該適可而止。  

  「才能?!你不怕我憤而『倒倪』喔?」  

  「耶,是你提議要同住的,怎麼瞧你一臉不高興?要不,咱們算了。」  

  算了?我岳毅如果這樣就讓你算了,我還是個男人嗎?  

  她想算了?想得美啦!死纏活纏也要纏到你叫不敢!  

  「好,我開玩笑的。」開玩笑?他開什麼玩笑?!只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先妥協一下而已。  

  都走到這步田地了,再怎麼不滿他也總不能拎了行李就撤退回家,否則面子、裡子兩失不打緊,前功盡棄才教人扼腕!  

  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  

  反正忍辱負重,待時機成熟,他只消拐她回家見老父,一半資金就到手了,先成功一半,後一半就輕而易舉了。  

  「可是一點也不好笑耶!」  

  「倪予諾你欠揍……欠幽默感啦──」才說要忍辱負重,這下又發飄了。  

  岳毅暴吼之後,將一疊從此陷他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白紙黑字往桌上一丟,拎起兩隻行李往屋內走。  

  「不要生氣嘛!一切按照規矩來,日子不會太難過啦!」很沒誠意的安慰。  

  「我的房間是哪一間?」岳毅回頭冷冷地問。  

  「喔,那間。」倪予諾往前方右邊一扇搖搖欲墜的房門指去。  

  岳毅跨步向前,扭開門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他有不祥的預感,這該不會是間塵封的庫房?  

  果然,當房門敞開時,一陣厚重的霉味以難防的速度和侵略性撲鼻而來,一下就嗆得他涕淚直流,好不狼狽。  

  「倪予諾小姐,你要我睡儲藏室沒有關係,但你好歹也打掃一下,不然我怎麼住?!」岳毅氣沖沖的轉身責怪她無良的對待。  

  「打掃,要錢耶!你肯付?」  

  「錢錢錢,你錢嫂上身喔……」好囉!當錢伯遇上錢嫂,有得拚了。但是要拚以後再慢慢拚,現在他選擇花錢消災。「我肯!你去掃。」  

  岳毅手一揮,拋下行李,大搖大擺往小客廳沙發上坐去。  

  「錢,先來。」倪予諾攤開手心。  

  「多少?」  

  「初次交易、見面有禮,一千就好。」  

  「我又不姓錢,你錢嫂當得那麼稱職幹什麼?」岳毅抽出皮夾裡的鈔票,重重地往她手心放。  

  「我當錢嫂,跟你姓不姓錢有什麼關係?」  

  「別忘了你將來是要嫁給我的。」岳毅冷冷的眼神和語調,充滿了無奈。  

  「有嗎?」倪予諾思索的表情做足了,卻一眼就被他看出她在裝傻。  

  「我最後一次『好聲好氣』的提醒你,親愛的倪予諾小姐……」  

  「我是親愛的喔?」倪予諾身子一凜,像被冰霜雪雨打到。  

  「我們說好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的!」岳毅突然以大聲公狂吼,張大的嘴像要吞了她。  

  「喔、喔,是、是啦!」倪予諾縮頸蜷身、雙手摀住耳朵,被他如雷的聲響吼得頭都發脹了。  

  才淋過冰霜雪雨,這下又被風火雷電攻擊,倪予諾有如洗了一場不正常的三溫暖,渾身怪得可以。  

  「知道怕就好,哪,錢收了、你該幹活了,親愛的錢嫂!」  

  「別老這樣喊我嘛!你給我一千,我給你幹淨的房間,貨銀兩訖生意好做,好夥伴。」倪予諾不介意他的譏諷,愉快地收了錢,精神充沛地提水桶、扛拖把打掃去。  

  「掃乾淨點,驗收不合格要扣錢的!」  

  未了,岳毅仍不服氣地朝那抹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嗆了一句,接著他起身往廚房走去。  

  本想煮杯好咖啡,不料,飲水機旁的置物架上擺的只有廉價三合一咖啡和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她到處去搜括來的各式茶包。  

  哼!諒她也沒什麼值得讚賞的生活好品質!  

  岳毅不層地啐了一聲,聊勝於無地拆了包三合一咖啡,然而就在他拿著咖啡匙攪拌著奇怪「咖啡色」液體而發出鏗鏘聲響時,耳後傳來女人的吆喝──  

  「熱開水免費供應,咖啡一包二十元,茶包十五,請自備零錢投進飲水機旁邊的那個牛奶紙盒裡,謝謝合作!」  

  「你土匪啊!」岳毅再度怒吼。  

  她還真好意思兜售咧!什麼鬼啊她!牟取暴利的黑店也不是這樣開的。  

  先前才篤定認為她不是那種貪圖不義之財的人,沒想到才一眨眼時間,她就大賺起黑心錢,這女人根本是個唯利是圖的貪心鬼!比他這奸商還奸詐、狡猾、陰險三倍不止!  

  看走眼了,他看走眼了!  

  超後悔……他到底將自己送入什麼樣的人間煉獄裡?  

  好,沒關係。  

  事已至此,怨天尤人不是好漢作風,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可是個鐵錚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也沒什麼苦不能吃。  

  好!撐著點,岳毅!  

  今日之苦,全為了成就美好的「毅壯山河」,老天一定會給你回報的。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  

  ***

  一天、兩天、一星期、兩星期……轉眼,倪予諾與岳毅同住的生活,已堂堂邁入第三個月。  

  「你昨晚又太晚睡了,這樣不好。」  

  一早,倪予諾手裡拿著吐司,邊塗抹奶油邊說。  

  「沒關係,我身體很好,熬夜對我來說不是問題……」岳毅坐在餐桌前,邊吃早餐邊認真看公文。  

  「我是說,你用電過多。」倪予諾放下奶油刀,很不客氣地瞅著才人住兩個月就不遵守公約超過七十次、平均一天吃下一點一七張生活罰單的男人。  

  岳毅抬眼回望著她,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話。  

  原本以為這女人還不錯嘛,很懂得關懷同居人的身體健康,沒想到竟是如此鐵面無私……老實說,一大早就被數落,他深覺受辱。  

  同住的這段時間,她很忠於自我且信守承諾,沒什麼大事就不干涉他的隱私,這樣或許很好,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實在太客氣,根本不像是要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的「伴侶」。  

  問題在於,互不干涉、給予充分自由是兩人的初衷,縱使他已漸漸感覺不太對勁,也無法具體說出是哪裡不對勁。  

  當然啦,客氣有客氣的好處,總比被她數落、指責,來得好受些。  

  「十點半就該熄燈的,你忘了?」倪予諾雙手環於胸前,斜睨他,一點也不打算放過他。  

  「公事一忙肯定會忘的。」岳毅不高興的回答一句,便又埋首於公文中。  

  真懷疑自己──真想跟這樣的女人結婚?  

  懷疑也是多餘,形勢逼人,沒時間讓他挑三揀四了……若倪予諾不好相處,別的女人肯定更難伺候,他既已決定巴住她不放,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輕易改變心意,哪怕她不夠美、不夠好,至少她有吸引他認同的地方。  

  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期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要與她培養感情到足以攜手回家見父親,對他來說是有某種程度的困難,因此他沒時間走回頭路再去選擇別人。  

  他娶她倪予諾娶定了。  

  「好,今天算是我不厭其煩再次提醒你,你別再犯規囉!」他犯規、她有錢賺是很好,不過節約能源也很重要。  

  倪予諾執法嚴謹,語氣強硬,但將烤好的吐司遞到他面前時,倒是挺溫柔……還附贈一朵純淨嫣然的微笑,煞是可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在圖書公司上班,而不是警察局。」岳毅拉回短暫的失神,重整思緒後,刻意以冷調口吻嘲諷,並沒因她那抹笑靨或自己剛才「恐怖」的想法而使自己口下有所留情。  

  儘管,他的心跳確實被她燦爛的笑顏給強力震盪了幾下,他仍然很有骨氣地忍住胸中那股既陌生又難抑的情思。  

  「不高興被開罰單,就要遵守規矩。」倪予諾笑容仍掛在嘴邊,話卻說得有夠重。  

  「不久前的一個下雨天,那個熱心幫人買胖包子的倪予諾,比動不動就開人罰單的倪予諾可愛多了。」岳毅沒打算停止抱怨。  

  好啦!她不當愛情是一回事,他或許能體諒,可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啊,她怎能也不當他是一回事呢?  

  偶爾關心一下他的情緒與需要,不會少她一塊肉吧?  

  令人費解的是,他為什麼莫名其妙在意起她不將他當一回事?又莫名其妙希望有人關心他?  

  兩個月來,除了他有繳不完的罰單之外,兩人倒也相安無事,然而他的內心世界卻好像多出了些什麼難以言喻的東西,而她的表現也相對地好像欠缺了些什麼無法形容的東西,好來為彼此做呼應。  

  難道,他的難以言喻與她的無法形容,是息息相關且環環相扣的?  

  許多想法,日積月累下來他已難以釐清,恍似霧裡看花,好模糊的感覺。  

  也許他想要的,並不只是金錢上的一半又另一半,或許還有些別的他從來沒認真渴望過的東西?  

  比如,一向視為無物的男女之情?  

  不會吧?!他想要獲得她的愛?  

  被自己乍現的想法給嚇到,岳毅神色驟變,犀利的眼眸難得露出些許困惑。  

  「很不巧,兩個倪予諾都是我,你認命點。」倪予諾皮皮地笑著,絲毫沒被他刻意的諷刺給影響。  

  「是啊,好個倪予諾。」他邪冷地道。  

  是的,認命。一個老爸再加上一個倪予諾,要他不認命都不行了──尤其在他懷疑自己動了情時,更要認命。  

  「你什麼意思?」那句分明很不層的「好個倪予諾」,加上常常浮現在他俊臉的邪壞表情,讓倪予諾像中了箭般,不禁渾身一凜,臉色一沉,不高興極了。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岳毅唇角又是微微一扯,維持住一道詭異的弧度,令正以雙眼緊盯著他的倪予諾整個人發寒,又發火。  

  這男人有話不直說,裝什麼神秘?繃著臉冷笑的表情很嚇人耶!「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不然我會認為我們很難相處下去。」  

  「你的確不如你外在所展現出來的那麼好相處,倪予諾,你是雙面人。」  

  「是啊!很抱歉喔,我是雙面人、我不好相處。但是你忘了嗎?說要跟我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的人是你,說要搬來跟我同住幫我省錢的人是你,說好會遵守生活公約、不擔心被開罰單的人也是你,你現在說我不好相處,那我要怎麼辦?」  

  「你不需要特別怎麼辦,反正我忍耐就是。」岳毅收回視線和唇際那抹不滿,再度緊盯著公文看。  

  「瞧你說得那麼委屈。」倪予諾不悅地撇嘴,不明白自己為何忽然感到心頭悶悶的,悶到幾乎是種悲哀的情緒?  

  「我才不委屈,你放心吧!我會乖乖接受你的好心警告,從今晚開始絕對不多浪費任何一分電,早早熄燈上床。」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美好的將來,吃點眼前虧不會怎樣的。  

  岳毅對她柔柔一笑,雖然有點刻意,撫平她的微慍卻已足夠。  

  「嗯,你說到要做到。」  

  倪予諾也回以一笑,同樣的有些勉強,表達她接受他的悔過之意及示好,也算恰如其分了。  

  「那麼有一件事,我也希望你說到做到。」  

  「什麼事?」  

  「跟我結婚的事。」  

  「哎……」倪予諾才歎了口氣,正要坦白訴說自己矛盾的心聲,不巧岳毅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她。  

  「抱歉,我先接電話。」  

  「你接吧!我也沒什麼要說的。」將心裡話吞下,她開始若無其事的收拾餐桌上使用過的空杯盤及奶油、果醬等瓶瓶罐罐。  

  「你先別走。」那聲歎息太惹人注意,岳毅看得出她因這通電話的響起而將想說的話給吞了回去,而且有可能不打算再說,於是他趕緊開口留人免得給她溜了。  

  倪予諾聳聳肩,給了個模稜兩可的反應。  

  「光聳肩,是什麼意思啊?」岳毅不解地蹙起眉頭。  

  等了她幾秒卻得不到她的回應之後,他很不放心地伸出手握住她的皓腕將她強留在身邊,隨後另一隻手立即推開手機滑蓋接聽響個不停的電話。  

第七章

  「喂,大哥忙什麼?這麼久才接電話?」電話裡傳來岳熙鬼叫的聲音。  

  「沒忙什麼,你有什麼事?」岳毅與彼端的弟弟對話,這頭卻抓緊了掌中扭轉掙扎的小手,小手愈不乖,他便抓得愈緊,甚至朝小手的主人使了個凶狠的眼色。  

  還動,扁你喔……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我又惹老爸生氣,他終於決定把我趕出家門了!哈哈,不知為什麼,我總懷疑老爸已經打算這麼做很久了。」  

  按理說,被掃地出門是很淒慘的事,岳熙道來卻不痛不癢,像是在說隔壁阿旺賭博賭輸、第八百二十遍想剁手指又剁不下去的閒事。  

  「換作我是老爸,我也會想趕你出去。」  

  「喂喂喂!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裡去,惹老爸煩心你也很厲害啊!」  

  「煩啦!請問你打電話給我到底有什麼事?」多說無益,岳熙這臭傢伙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有所求才來的。  

  「就小弟我被無情老爸掃出家門,頓時流離失所、口袋空空、兩袖清風,煞是可憐,所以想先跟大哥您借點錢來花花……嘿嘿、嘿嘿。」岳熙一再乾笑,也不知在笑啥意思。  

  「就知道你沒好事,中午來我辦公室拿吧!」  

  「是!謝謝大哥慷慨解囊,不枉咱們兄弟一場。」岳熙笑嘻嘻地,忽然話題一轉。「不知你跟未來大嫂同居得怎麼樣?什麼時候可以回家見老爸?」  

  「你已經被趕出家門,就不必多管閒事了。」  

  「兄弟一場咩,我關心你是應該的耶,大哥。」難道他才剛被趕出家門,兄弟就做不成了嗎?  

  做人哪有那麼現實的啦……他被趕出去,大哥一定很樂喔?  

  他就知道大哥一定嫉妒他很久了!  

  「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很忙,你若沒其他的事我要掛電話了。」  

  「唷唷唷,一大早都還沒上班,忙什麼……啊!我知我知,那你慢慢幹活兒,幫我跟未來大嫂問聲好啊!拜拜!」也不知岳熙在我知個什麼勁兒,總之他爽快掛電話,岳毅也樂得輕鬆。  

  「為什麼要抓住我?」倪予諾終於有機會發問。  

  「你白癡啊!不就是不想讓你走掉嗎?」別懷疑,此際他就是惱羞成怒。  

  「咦?你火氣很大喔!」倪予諾聲音也不覺大了起來。  

  「我沒有。」岳毅為了證明自己沒發火,很快地展開一記溫柔笑容,語氣也隨即緩和下來──壓抑死了啦!  

  明明沒這麼好脾氣的,為了娶這個女人當老婆,他實在修行得好痛苦。  

  「那麼,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倪予諾自知力氣不如他,便放棄了多此一舉的掙扎,改以堅決的眼神及緊咬的牙關傳達她對他野蠻舉動的不滿。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  

  「咦?你……那你想怎樣?!」倪予諾明知不該這麼沒腦的問,然而在他冒著兩簇火焰的眼神裡,她感到心慌了!  

  從不曾與男人距離如此近,她整個人陷在岳毅寬闊的胸懷動彈不得,他溫熱的氣息不斷地由上而下噴在她臉龐,即使她感覺得出來他似在努力壓抑、調整他自己的呼吸頻率,但從他鼻端襲來的熱度卻仍然一直上升、上升,灼熱到她終於不想再與之對望,因而撇開了臉,乾脆將視線投注在地板上,來個眼不見為淨。  

  只是她沒料到,眼不見為淨的逃避現實大法在這時候根本不適用,她逃得了畫面,卻躲不掉也抹不去內心的疑惑與慌亂。  

  他為什麼要這樣近似佔有地抓著她不放?那不語的唇與跳躍的眸光,以及微鎖的眉心,想傳遞的究竟又是什麼訊息?  

  「我突然覺得……」  

  「怎、怎樣?你突然覺得怎樣?」不知是自己好奇心太重,或是他帶著憂鬱的嗓音太有魔力,倪予諾終於不自覺地將眼光重新投回他略顯陰沉的俊臉上,集中注意力聆聽他的下文。  

  「你對我真的很壞!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壞!我好氣你!」瞅著她等待答案的小臉,岳毅壓下心底初起的慾望,他選擇了抱怨。  

  「什麼啊?」洗耳恭聽,竟然聽到晴天大霹靂!  

  「除了第一次見面,你好心替我買胖包子之外,接下來第二次見面、第三次見面、到現在都同居兩個月了,你從來沒對我好過!嫌東嫌西活像我這人真的除了英俊就沒其他優點!」  

  「是沒錯啊,認識你這麼久,我還真找不到你有其他優點……喂喂,等等,我們是同住,不是同居,你可要搞清楚喔,這差很多耶!再說,我有沒有對你好,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大聲講完,岳毅自己也納悶不已。心境不清,他的神情不由得五味雜陳,緊接著又沉默了。  

  「哪裡重要?」倪予諾追問。  

  「我現在沒辦法說清楚。」他有些氣餒,愈氣餒,火氣愈大。  

  從剛才驚覺自己似乎已對她動情的那一秒開始,躁動的心思愈來愈明顯、愈來愈強烈,簡直令他懊惱到極點。  

  從來不會這樣的!他該怎麼辦?!一般大男人遇上他這種狀況時到底會怎麼辦?  

  「不然要等明年喔?」一點也沒注意面前男人生理、心理正在起雙重變化,倪予諾仍不知死活地挑釁,簡直遲鈍得可以。  

  「倪予諾,別耍白目!」岳毅狂聲大吼。當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鬧什麼彆扭,明明可以放開她,兩人各自上班去算了,但他就是不想放人!  

  揪著她、鉗制著她,耽誤彼此寶貴的時間,他甘願一整天都如此對峙下去,也不想放開她。  

  「你有什麼事不說清楚,還罵我白目,你是怎樣啊?不可理喻。」倪予諾嚴聲抗議,本以為會引來他的不滿,沒想到回應她的,竟又是他的靜默。  

  彷彿沒有邊際的靜默。  

  這男人一定有鬼,不然他壓根沒這麼好欺負的,罵不還口不該是他的作風!  

  「你說話啊!」受不了他閃著深沉光芒的凝視,她耐不住地頻頻催促。  

  「是啊!世上不可理喻的事可真多。」  

  岳毅一反方才絕不放手的念頭,突然鬆開自己的手掌,任那只被他握得紅腫不堪的細緻手腕重獲自由,而他則轉身急欲離開。  

  「一大早就發神經,要人家怎麼對你好,脾氣暴躁、喜怒無常,我看連溫柔大愛的慈濟師兄、師姐都不想對你好……」倪予諾揉著發疼的手,嘴裡犯起嘀咕。  

  「倪予諾!」一聽見她發牢騷,岳毅又忽地旋過身來大吼她名字,好似他有多氣怒她,像要將從他嘴裡吼出來的這名字給咬碎吃下肚去。  

  「又來了,你到底要做什麼!一天到晚連名帶姓吼我,很沒禮貌耶!」倪予諾不甘示弱吼回去,氣勢絕不比他低。  

  「你不但白目,簡直笨死了……」岳毅一掌托住她微尖的下顎,再將她的身子很粗暴地拉向他,兩人緊緊相貼。  

  「是!我白目又笨死了,才莫名其妙一早就跟你吼個沒完。」又不是吼得大聲就有錢賺,她幹嘛吼得這麼認真。  

  「你聽清楚了!」揪緊她,兩張臉湊得不能再近,唇已快要黏上她的。「我原本可以忍住不吻你,是你太有本事惹我,或許你是無心的,但我已經有感覺了。」  

  「什、什麼,你說什麼感覺?」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倪予諾再度被他賁張的氣息給模糊了心緒。  

  好近,他的唇跟她的靠得好近──這個已不算是距離的距離,教她心慌透頂!  

  「不說了,我不說了!」  

  「不說也好……」倪予諾這膽小鬼見苗頭不對,終於知道害怕,想停戰了。  

  「不說並不代表我沒意見……」打住、打住!真的什麼都不要再說了,直接做吧!做了,她應該馬上就懂,何須他多費唇舌?  

  喔,不,唇舌……  

  唇舌在這時候是很重要的,非派上用場不可!  

  岳毅的眼底深處發出陣陣熱能,在她滿是訝異與驚駭的神態裡,他下一個令她猝不及防的動作便是霸道地抬高她的臉,隨後一記燃燒著躁怒與釋放慾望的吻,就無法抑制地,印上了她輕顫微啟的嫣紅唇上!  

  唔……一觸及她美好柔嫩的唇,他忘情地低歎一聲,沉醉的思緒因吻得深入而漸放光明。  

  是了,他全懂了!  

  原來,窒悶的情緒全來自於他這陣子一點一滴在她身上所衍生、累積的渴望,卻一直得不到紆解與認定的關係。  

  表面上,兩人相安無事,實際上,暗潮洶湧,情波已在不知不覺中為她蕩漾。  

  他太久沒談戀愛了,是倪予諾,她喚醒了他對愛情殘存的記憶及熱忱。  

  如今,他的情感波紋從無到有,從不自覺到被發覺,從小漣漪到擴大、由淺至深,他終於確定了自己對愛情是渴望的,而非一直以來誤以為的「無關痛癢」!  

  霸道地纏吻著她,恣情攪動彼此初次交融的濕潤與溫度,他心口滿溢、渾身悸動,似負荷不了情生的熱烈,卻愈覺不能負荷,愈捨不得讓這甜美的擁吻分離……  

  「予諾、予諾……」吻裡的低語,有喜悅,有感動,更有蓄積多時的熱情。  

  「你……」倪予諾想說話,但已無法開口,想掙脫,卻在聽聞他的低喃與惑人心魂的輕喘歎息時,覺得沒必要了。  

  這男人,畢竟有他不容小覷的魅力。  

  誰說他沒別的優點?  

  有,他有的──  

  ***

  讀書好圖書公司的倉庫裡,倪予諾不畏辛苦地整理著一箱箱書籍畫冊,為了多賺點津貼,連公司額外提供給正職員工的倉管助理差事,她都率先舉手攬下來,做得不亦樂乎。  

  可是今天,她斷斷續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勞動著,平常幾十分鐘可以完成的工作,現下一個半鐘頭過去,都快到午休時間了,她還出不了倉庫大門。  

  多半是讓發怔誤了工作效率。  

  都怪早上出門前岳毅那記突如其來的熱吻,教她鎮日心神不寧。  

  回想當時,她一被他吻住之後,除了腦筋一片空白之外,一雙依本能及迫人形勢而不得不緊緊閉上的眼睛,在黑暗中,亂七八糟的火花四處飛竄,她沒做什麼反抗,也沒任何回應的技巧與膽量,她只是被動的、沒有任何想法的,任憑他霸道的擁緊她身子,肆意地在她口中探索、掠奪。  

  親匿的感覺在兩人一再碰觸下油然而生、迅速累積,她慌亂生澀,偏又止不住想品嚐。  

  被他近似瘋狂的揪扯、摟抱、索吻,她自始至終都顯得乖巧柔順,不曾反抗。  

  訝異於自己的乖巧與柔順,連這一吻的結束,都是因為岳毅貪婪地一吻再吻、深入再深入、糾纏再糾纏,終至兩人都喘不過氣來,他才主動放開,而非她做了什麼抗議或掙扎。  

  奇妙又不可思議的交付與索求,她恍惚明白,原來癡纏不休、充滿佔有的吻,就是這個樣子的。  

  但是為什麼,只消一個吻,那個男人就滿滿地佔據她的思想而為王?  

  只是一個吻啊!若再來一次,她是否將有不同的反應?  

  嚇!在胡思亂想什麼?!  

  倪予諾敲了敲自己的頭,趕緊用力抑住如脫韁野馬的遐思。  

  才回神,手機鈴聲正巧響了,她清了清喉嚨,接起電話便聽見曉蘭充滿恐懼與焦躁的聲音。  

  「姊,予信騎車撞到人了,你可以趕快過去幫予信嗎?聽說那個被撞到的人好像傷得很嚴重……姊,予信一定沒辦法自己處理的。」  

  「予信呢?他現在在哪裡?」聽見壞消息,倪予諾渾身一僵。  

  又來了、又來了!惡運為什麼總是纏著他們姊弟不放?!  

  「他在甘明泉紀念醫院急診中心,姊,請你去幫他,好不好?雙胞胎一直哭鬧不停,我根本走不開。」就算走得開,她也沒能力處理。  

  「我知道了,曉蘭你別哭了,我馬上去,你好好照顧小孩,姊會處理的。」  

  怎能袖手不管呢?上天好像從來就沒有賜與她對人冷漠無情的權利,何況是她的親手足。  

  安撫曉蘭幾句之後,倪予諾掛斷電話便衝出倉庫回到辦公位置,一面請同事幫忙請假,一面快手抓起皮包,火速離開公司。  

  「倪予諾,你要去哪兒?」公司正門前,專程來邀她一起去吃午餐的岳毅正好停妥車子,見她行色匆忙,他立即下車喊住她。  

  「你,你怎麼來了?」倪予諾一怔,見到他,又憶起他的吻……此際並不是她該想入非非的時候,但她仍情難克制地發了好半晌的呆,連臉都泛紅了。  

  「要帶你去吃飯。」岳毅將黏在她頰上的幾絲秀髮撥往耳後,細膩的碰觸像條緩緩流動的小河,溫柔流過她心房。  

  「帶、帶、帶我去吃飯?」好奇特的說法,卻要命的令人害羞、感動!  

  「嗯。」岳毅輕應著,眼光竟是灼熱到不行。  

  「呃,吃飯是很好,可是很不巧,我現在有急事要辦,不能跟你去了。」一提到倪予信所闖下的免不了要花錢消災的禍事,倪予諾馬上愁容滿面。  

  別怪她現實。當弟弟肇事的壞消息傳來,浮上她腦海的第一個念頭確實是:這次不知又要花多少錢了。  

  並非她不將受傷者擺第一,而是當一個人為了金錢,汲汲營營在社會上打滾久了,壓力通常會直接影響價值判斷,及本能思考的順序。  

  不是與世無爭的人,逃不過人性無奈的演變,這樣的演變無關乎人的心地善不善良或邪不邪惡,一切是生存法則下不可避免的結果。  

  通常唯有這樣想,她才能安慰並忍受、進而諒解自己的市儈。  

  「什麼急事?需要我幫忙嗎?」  

  「我要去甘明泉紀念醫院,如果你能送我去,我會很感激。」  

  「就要了你的感激,走吧!」岳毅朗聲道,親匿地將她肩膀一摟,往停車處走去。  

  「這個……」陡地被護在寬大厚實的懷中,倪予諾心跳的頻率頓時又亂了序,仰臉側望著他,她欲語還休。  

  要她說什麼好呢?  

  男人的氣息製造出一波又一波無法抵擋的曖昧氛圍,她說什麼都不對,也覺得不妥。  

  早晨之吻在她心中烙痕,她又怎知他是否同她一樣,想為兩人的關係下個更清楚明白的定義?  

  例如,以結婚為前提做交往的朋友,往上一層變成情人或什麼更親近之類的?  

  可是此時此刻,當真不是將心思放在兒女私情上的時候,倪予信還急切地在醫院等著她這個做姊姊的去解困哪!  

  倪予諾眨了眨眼睛,將旖旎的思緒瞬時甩開,並高聲催促著他。  

  「我們快走……」  

  「不要懷疑了,倪予諾小姐。」看穿了她的疑慮,岳毅握緊她的肩,輕柔地俯低頭在她耳畔準備自動為她解惑。  

  沒有遇見她,他不相信自己也能是個處處展現溫柔的男人──他樂見自己對她溫柔。  

  「呃?」倪予諾一怔。  

  「早上的吻充分說明,我們已經不是普通朋友,而是一對快要進入結婚階段的伴侶,倪予諾小姐,你懂了嗎?」  

  「你……」認真的?倪予諾櫻唇微啟,黑亮的眸也瞠得大大的,思考能力一時間沒能從他的宣告中回復。  

  「不懂嗎?」他又問,渾厚卻放得輕如羽毛的嗓音,格外令人著迷。「我將你當成正式的女朋友了。」  

  「喔,懂、懂了。」倪予諾點頭,模樣雖有點傻愣,卻是真懂了他的意思。一抹美麗嬌艷的笑容在她粉嫩的唇際漾開,取代了原本逗留在她小臉上的詫異。  

  「那就好。」  

  「但是,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的違規吃案銷單。」  

  「我不至於那麼沒品,公私不分。」岳毅的笑容與眼光裡,已開始有了對這女人的寵溺。  

  他或許不知道,他在自己的眼神裡附加了什麼值得她欣喜的東西,但她確實看見了,也感受到了!  

  回以熱切的注視,倪予諾偷偷收下她以前沒看過、也沒收過的珍貴禮物──男人的寵溺。  

  愛情,正一步一步地靠近曾經揚言「愛情是可有可無的玩意兒」的兩個人。  

第八章

  「姊,對不起,我又闖禍了……」  

  在醫院裡,倪予信一個大男人一見姊姊趕來,竟無可抑制的啜泣起來!  

  「予信別這樣,要堅強,姊知道你的難處。」倪予諾摟住弟弟的肩膀拍撫著、安慰著,即使神情凝重憂愁,仍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  

  她深知弟弟並非軟弱的人,他只是被生活壓力給壓得喘不過氣,亂了人生的方向。年輕人不得志時,常常就免不了陷入失志的窘境,對於他的難處,她能理解也能體諒。  

  一旁,岳毅靜靜凝望著那對姊弟,感觸萬千。  

  他雖出身於農家,但因家境富裕,從小養尊處優,要什麼有什麼,加上生性傲慢、勢利,他壓根沒啥機會、也無心去深切體會人間疾苦。  

  如今在倪予諾身上,他才總算開了眼,看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社會現實。  

  市井小民的錢是拿來養家餬口、急難救助,幸運點的也只能成就微小的夢想,而對所謂的上流社會、金字塔頂端階層而言,錢是拿來炫耀虛榮、爭霸商場,或錦上添花追求美名及威望的──而這些虛榮面,他一樣也沒少想、一樣也沒少做過。  

  就拿最近的寫實例子來說,他之所以野心勃勃想要並購金居建設,壯大自己的事業版圖,不就是為了證明他是個所向披靡、無所不能的王者嗎?  

  而他企圖登基的王位,極端諷刺的是,竟得由父親來抬轎!  

  不,他的人生不應該只是追名逐利,他的人生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應該爭取和珍惜──那就是愛,他和倪予諾之間該有的愛情,一滴也不許少!  

  岳毅深切的眼光再也無法從倪予諾那小小的身子移開……她扛起本不該由她擔負的一切而無怨無尤,他在她的世界裡看見什麼叫勇氣、什麼叫慈悲,她極力想為她的夢想撐起一片天,卻從不為一己之私而棄家人於不顧。  

  這樣一個充滿活力與勇氣的女人,倪予諾……他的倪予諾、他所認定的「另一半」,他相信自己愛她三輩子都不嫌多。  

  ***

  半個月後,當倪予諾在警局裡陪同倪予信與受害者簽下和解書、付出為數不小的賠償金之後,她已正式成為一個身無分文的人。  

  或許身無分文是言重了,但她存折裡最尾端的數字,的確是她儲蓄有史以來,不曾見過的兩位數餘額。  

  「姊,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最該做的事是振作!予信,打起精神來。」為你自己的人生負責,我不可能永遠跟在你屁股後面替你收拾爛攤子的。「一切從頭開始吧!別光想著過去的失敗,人是要往前看的。」  

  倪予諾壓下所有的憤怒,終究以鼓勵代替了責備,任何重話她都不忍說出口。  

  「予信,你別忘記下星期一去我公司人事部報到,我都已經為你安排好了,所以你放心去報到。」岳毅明快的向倪予信吩咐了幾句。  

  這段時間,有關賠償金的事,倪予諾都不允許岳毅插手,唯獨倪予信的工作問題,她感激並接受岳毅的熱心安排。  

  「謝謝岳大哥。」經過許多衰事折騰及良心譴責,倪予信實在也笑不太出來,於是只能恭敬地點點頭、微聲應答岳毅。  

  「那麼,我和你姊有事先走了。」岳毅說完,便牽著倪予諾的手,快步離去。  

  之所以急著找借口帶她離開,只因為他不忍心再看她繼續在倪予信面前偽裝堅強,他知道她已經受夠了,他不要她再扮演無私的偉人,他只想幫助她將所有積壓在胸中的不滿與委屈全部宣洩出來!  

  「要去哪裡?」倪予諾小跑步地跟在他後頭,不知所以的問。  

  「你想去哪裡、我就帶你去哪裡,要是你不知道該去哪裡,就乖乖跟我走。」岳毅停下腳步,旋身抱住了她,很緊很緊的抱住。  

  情深意重的話很難啟齒,他只能以擁抱的力量來傳達他對她的無限憐惜。  

  「你沒事吧?」  

  「這應該是我要問你的話。」岳毅把她擁得更緊,萬般親密寵愛地親吻她的頭頂,大庭廣眾之下,他卻毫不在意。  

  「我沒事。」  

  「騙不了我的,想哭就哭,想大叫就大叫,不要再忍了。」  

  「總不能讓我在大街上哭,而且,還離警察局那麼近,他們會以為我發生了什麼事……」說著說著,倪予諾倒是在他懷中嚶嚶啜泣了起來。  

  「那你想去哪裡哭?」  

  「我不知道,你替我做決定吧……哪裡都好,只要能讓我哭個夠就好,就是不要在警察局門口……」哭得正熱烈,倪予諾也沒心注意自己已開始語無倫次。  

  反正現在有岳毅在,她什麼都不管了,只管哭、只管被他疼惜地抱著。  

  ***

  毅壯山河董事長辦公室裡  

  在岳毅柔情似水的呵護下,倪予諾很瀟灑狂放的以淚水、口水、鼻水「三合一即溶的悲情」回報,狂哭二十分鐘,終於在空洞乾涸的抽噎聲中,輝煌告一段落。  

  「人因夢想而偉大,我現在變得好渺小。」  

  「你還年輕,擔心什麼?這麼快就放棄夢想的人,不是我所認識的倪予諾。」  

  「是啊是啊!八十三塊可以買三點三個司家胖包子,應該夠我撐三天。」逆境中求生存,懂得自嘲,心境便寬。  

  倪予諾是不可能放任自己頹廢太久的,將時間和精力拿來談情說愛都好,怎能光用來自暴自棄呢?那太不划算了。  

  「我呢?把我放哪兒去了?」岳毅將臉湊近她的,兩個鼻尖輕碰在一塊兒。  

  「再分你一半,我就剩下不到兩天可活了。」倪予諾以自己鼻尖用力觸了觸他的,歎聲抗議。  

  「誰要搶你的糧食啊?我的意思是說,你將我置於何地?你有難時怎麼都沒想到我?」他才是需要抗議的人吧!有大丈夫可當靠山,偏偏有人硬要自立自強。  

  「啊!對,我財政吃緊,歡迎你多多違規,豐富我的荷包。」  

  「今天起,我養你。」  

  「包養喔?」  

  「我說我養你,可沒說包養!你聽到哪裡去了?」岳毅好笑地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想跟我結婚?」崩潰大哭過後,腦筋異常靈敏,倪予諾很準確的說中岳毅的心思。  

  「嗯,正是這個意思。」  

  「我們認識還不到三個月耶!」  

  「只要能撞出愛、發現愛,不到三個月又如何?」  

  「可是短短三個月,我們的想法卻已不如初衷,當初你是看準我們兩個不注重愛情,為了不想以後互相牽絆干涉彼此自由,才選我這種人當老婆的,如今……」  

  「如今,我不在乎牽絆,我甚至喜歡為你牽掛,喜歡互相關心的感覺。以前是理論、紙上談兵,今日是實情實境。我終於明白,理論常常是屁,務實的事情卻最美麗。」  

  「你真這樣想?」  

  岳毅點頭,雙手握住她的肩,柔和的嗓子從他喉間緩緩流洩。  

  「我看過一部電影,是美國巨星芭芭拉史翠珊跟傑夫布裡吉所主演,片名叫做『愈愛愈美麗』,劇中描寫男主角吃過舊情人『吃干抹淨』的悶虧,所以他開始有個念頭,那就是男女間的相處若沒有性的存在或吸引,也許是最棒、最美好的事情。  

  於是當他碰見很多理念與觀念都與他十分契合的女主角,尤其誤以為女主角也認同在感情世界裡,性是多餘的玩意兒的論調時,他簡直『驚為天人』,很快地喜歡上她,認為他們兩人如果結婚,一定能夠永遠當一對心靈相契如朋友般彼此瞭解與信任的伴侶!不需要性存在的伴侶。」  

  「後來呢?」  

  「事情當然並沒有照男主角的理論走。其實女主角是正常人,她只是因為年紀稍大又受過情傷,所以在遇見條件相當不錯又跟她很談得來的男主角之後,就乾脆將自己嫁給了他。  

  她內心其實跟一般人一樣,認為夫妻間要有細水長流般的愛,也要有兩體撞擊、汗水淋漓的性,兩者合而為一的伴侶,才是最真實、最完美、最符合人性的,另一方面男主角根本早就深受她的吸引,墜入愛河而不自知。」  

  「所以……結局是?」  

  「結局當然是男主角大徹大悟啊!」  

  「喔,再所以?」  

  「再所以我說了這麼多,簡單歸納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我以前對愛情婚姻的想法,全是屁。」  

  「是喔,好個響亮的屁。」  

  「喂!該嚴肅的時候別耍白目。」  

  「是是是,也虧你有眼光,堂堂一個大董事長竟然要娶身無分文的我當老婆!岳毅,我只能說……」倪予諾語氣戛然而止,原本哭紅的眼,在男人深情款款的呵護下已回復光彩。  

  這時候她才明白,原來「求婚」不一定需要鮮花、鑽戒,也不必刻意營造浪漫情境來加持,只要兩情相悅,有廝守的意願和默契,一切便已完美。  

  「說什麼?」他將她的臉推開些,拉出個可以仔細盯住她的距離,瞧她唇角微勾、一臉算計,他著實擔心。  

  她下一秒不知會說出什麼驚天動地嚇死他,或氣死他的話來?  

  「娶身無分文的我當老婆,你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那就讓我為你瘋、為你傻,我自作聰明得夠久了,難得糊塗,願意糊塗。」表面自稱糊塗,暗地裡卻是在揶揄准老婆大人,岳毅壞心地笑了笑。  

  「好個糊塗人。」倪予諾非但不以為忤,還情不自禁地啄了他的唇一下。  

  「好甜的吻。」  

  驚喜於她的主動,岳毅兩眼發亮,心頭泛起陣陣波濤,像是得到鼓勵般,他難耐且激進地,大口一張就狠狠封住了那兩片濡濕粉嫩的櫻唇。  

  好辣的吻……  

  倪予諾感覺自己身子漸漸往後傾,隨著胸口重量增加,她知道,他們的軀體正一上一下的親密貼合在一起。  

  在激烈的需索碰觸與曖昧的磨蹭間,互相牽引的慾火燒得萬般熾熱,宛若璀璨的花火盛宴。  

  她的呼吸漸漸困難,依然寧可冒著窒息的危險,一再地將他的臂膀攀握得更密實,也絕不讓纏綿的吻太快分開。  

  但是,縫絡的吻不知為什麼,忽然由岳毅主導了分離,吻得沉醉忘我的倪予諾痛苦且怪罪地輕喘一聲,任性的想再主動將唇貼上,卻被他拒絕,教她一時怒火攻心,禁不住嗔怒──  

  「你……」  

  「因為遇見你,我感受到愛情的存在與魔力,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不管誰牽掛誰、誰羈絆誰,我們就是要在一起。」  

  情話方歇,吻已如火如茶地繼續,滿足了情人間的貪婪渴念。  

  若非在辦公室裡隨時可能有人來敲門,否則他會就地要了她!  

  才想著,耳邊便傳來敲門聲,他戀戀不捨壓根不想結束熱吻,然在外頭叩門的人卻因他一聲不應、兩聲不應、三聲仍沒回音時,而愈敲愈急、愈敲愈急……  

  親熱被中斷而懊惱的兩人,彷彿聽見門把轉動的微小聲響,正想做些什麼掩飾情迷的氛圍,甫一睜開眼,彼此都來不及做什麼,門就被推開了,還伴著王淑音焦急的呼喚聲!  

  「董事長,您沒事吧?!我敲那麼久的門,你都……」沒回應。  

  以為他在辦公室發生了什麼意外的王淑音,話還沒說完,見著黑色牛皮長沙發上面有兩個和衣相疊的身軀,她完全愣住,卷宗掉了一地!  

  「淑音!你不該進來!」岳毅斥責,將倪予諾從沙發上拉起,龐大的身體護在她前頭,使她可以躲在他背後稍微整理一下凌亂的頭髮和衣著。  

  「我、我有敲門……」  

  「但我沒應答!」岳毅大發雷霆。  

  「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麼意外……」他從來沒對她這麼凶過,王淑音被他粗聲一吼,眼淚瞬間被逼了出來。  

  「難道你不知道予諾在這裡嗎?」  

  「我知道,但是,我有急事要報告……」王淑音從來沒有因工作不順而哭泣,就算是曾被董事長責備也不至於如現下委屈。  

  這一切都是倪予諾害她的!  

  如果不是倪予諾,她王淑音會是董事長最器重、最喜歡,甚至可能飛上枝頭做他老婆的幸運女人!  

  如今,她的幸運飛走,衰運當頭,全都是因為倪予諾的出現,倪予諾真該死!  

  該死!  

  「不要這樣。」倪予諾偷偷扯了扯岳毅的西裝下擺,悄聲提醒他不要因為私事不順而遷怒員工,畢竟是他們自己玩得太過火。  

  遮羞都來不及,哪還好意思指責別人闖進來?  

  而且看得出來,王淑音可能真有急事才來敲門的,而她之所以沒聽到董事長的應允就擅自開門進來,絕對是因為她太關心他的關係。  

  所以,岳毅不分青紅皂白就發怒,這樣對王淑音的確太不公平了。  

  岳毅回頭望了倪予諾一眼,知道自己太小題大作了,沒辦法,情慾正盛時被擾亂,哪個大男人不翻臉。  

  「有什麼事,淑音你說吧!」岳毅深呼吸一回,緩和緊繃的臉部神情及口氣。  

  「是,董事長。」王淑音重整心情,盡職的說:「是有關金居建設的事情,我們側聽到一個金居建設的內部消息……」  

  「等等,淑音。」一聽到金居建設,岳毅陡地打斷王淑音向來流暢的報告。  

  「是,董事長。」王淑音沉著臉,畢恭畢敬站到一旁等候董事長下一步命令。  

  難道她永遠只能卑微的站在董事長身後,望著他的背影偷偷流露出自己對他的愛,卻得不到他的青睞和垂愛?  

  王淑音覺得自己好悲哀。  

  她為岳毅做牛做馬兩年多,儼然稱得上是成功的他背後那位最重要、最偉大的女人,然而她竟贏不了在他生命中才出現短短幾個月,怎麼看都覺得事事不如她的倪予諾,這樣的她,能不悲哀嗎?  

  「予諾……」  

  「你忙吧!雖然我今天有請假,但還是回公司看一下比較放心。」不用他多作解釋,倪予諾便體貼的主動告辭,不希望他因她在場而分心。  

  因此,她並沒敏感地看出岳毅之所以特地打斷王淑音的報告,為的就是不讓她聽到有關毅壯山河想並購金居建設的事情。  

  她甚至很開心地,帶著岳毅不避諱王淑音在旁觀賞的臨別輕吻所留下的甜蜜溫度,輕快離去。  

  「董事長不想讓倪小姐知道金居建設的事嗎?」倪予諾離開後,王淑音試探性地發問。  

  「沒必要讓她知道。」岳毅冷淡的說,從來沒對王淑音設防,更不消說會特別去注意到她眼睛裡有抹一閃即逝的詭異光芒。  

  「是。我以後會注意不在倪小姐面前提有關董事長想並購金居建設的事。」  

  「很好,淑音,你的觀察力和敏銳度真的好得沒話說。」這就是他最欣賞王淑音的地方。  

  「謝謝董事長,我只是……一切以你為依歸。」王淑音朝他微微一鞠躬,謙卑的笑容,除了顯見的美麗,另有一、兩分不易察覺的狡黠。  

  「嗯。」一如岳毅的認定,王淑音對他這董事長的向心力是不容置疑的,他很滿意地微笑著。「那麼,金居建設的內部消息怎麼樣?你繼續說下去。」  

  「是,董事長。」王淑音再度回以一朵虔敬的微笑,然後切入主題。「他們懷疑毅壯山河是因為沒有接手金居建設的誠意和實力,所以才會一拖再拖不給他們明確的答覆,並言明切實並購價碼,所以決定下週一召開記者會,公開尋求比毅壯山河更具實力且願意接手金居建設的集團……」  

  聽著王淑音柔聲的報告,岳毅的臉色持續凝重,心情變得十分混亂。  

  並購金居建設是他目前最想實現的夢想,不可能輕言放棄。  

  也許,是時候該付出實際行動將倪予諾娶進門了!  

  依目前他與倪予諾兩情相悅的狀況看來,結婚是勢在必行的,天時、地利、人和一應俱全,他根本不需要費事分兩次向父親拿「先一半」再「另一半」的資金,而是一次就可以拿到手了!  

  太好了,就這麼辦吧!結了婚,人財兩得,愛情、事業雙雙得意,他不相信普天之下還有其他男人比他更幸運!  

  「淑音,幫我聯絡金董事長,訂個愈快愈好的時間見面,就說我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對於自己和倪予諾的婚事,岳毅胸有成竹,而婚姻得成,惱人的資金問題自然就不再是問題了。  

  「是。」王淑音咬牙應聲,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  

  如果說王淑音不明瞭岳毅急欲與金董事長訂時間見面的涵義,那她就枉為多年來凡事對他唯命是從、為他鞠躬盡瘁的貼身秘書了!  

  她無法預料,當自己暗戀多年的男人娶了別人,新娘不是她,她會變成怎樣或做出什麼事來?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的她,心很痛、很難受,想爭取些有利於自己的東西,卻又覺得一是無頭緒……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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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22 14:59:00

第九章

  這天,岳遠山為了在自宅裡宴請第一次見面的未來長媳,特地央請幾位鄰居婆婆媽媽們來掌廚。  

  婆婆媽媽們也不負所托,輕輕鬆鬆一出手就山珍海味擺滿桌,連飯後甜點、水果、茶飲都一應俱全,完全沒給這位首次晉陞准公公名號的岳遠山漏氣。  

  「咦!未來大嫂,其實你長得沒我想像中漂亮耶!」  

  難得在家現身的岳望,為了「未來大嫂上門拜見公公及參見小叔們」而專程回家一趟,卻在用餐席間當著倪予諾的面,欠扁地說出老實的心裡話。  

  「呃,抱歉,我長得沒你想像中漂亮。」聞言,倪予諾愣了愣,倒不介意未來小叔「講話太實在」。  

  坐在她旁邊的岳毅倒也只是深情望著倪予諾,並不急著教訓口無遮攔卻往往講出真話的岳望。反正,一生以疼愛女人為宗旨、沒女人會翹辮子的三弟,一定會先跳出來替他出頭。  

  「阿望你真沒禮貌,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知道嗎?未來大嫂可跟你那些牛頭馬面的客戶或手下不一樣,知道嗎?外在美沒路用,咱們未來大嫂是以善良及愛國取勝的,知道嗎?你要跟我多學習,隨時注意自己的氣質和談吐,知道嗎?」  

  岳晨故意拿出兄長威嚴斥責弟弟,每說到「知道嗎」三個字時,就非常不客氣地拍了他的後腦勺一下。  

  殊不知他自己也狗嘴吐不出象牙。  

  「善良及愛國取勝?那意思不是一樣在說未來大嫂……」丑到鬼要抓去?岳望被三哥教訓得很不服氣。  

  「喂,你們兩個當小叔的人,怎麼對未來大嫂這麼不尊敬?快道歉!不然打死你們兩個!」岳遠山也看不下去,趕緊喝斥兩位滿嘴胡言的兒子,不然要是老大的婚事被這兩個傢伙搞砸,那可就糟了。  

  「找死啊你們!」在父親罵人的同時,岳毅也站起來,很公平的送給兩位弟弟一人一記大爆栗。  

  「未來大嫂果然地位崇高,被向來愛打人的大哥打,我還可以忍受,但若被向來不打人的老爸打,那就很沒面子,所以阿望,為了安全的將來,我看我們還是趕緊委曲求全,道歉了事。」岳晨嚴肅地說。  

  「是,道歉。」岳望也一臉認真反省。「這個社會往往鼓勵人們說真話卻又不容許人們說真話,三哥,世態炎涼、形勢比人強,我們一起來跟大嫂道歉吧!」  

  「不,不用啦……」倪予諾雙手直搖,覺得他們根本不用為說老實話而道歉。  

  「對不起,大嫂,我們為我們不小心說出的事實跟您道歉,希望您大人大量,將來仍能夠以善良兼愛國的心,來愛護我們兩個只因為誠實、說實話而被大哥打頭的小叔。」岳晨說著,與岳望一同起立鞠躬。  

  「你們兩個真的找死!」岳毅氣得橫眉豎目,簡直想出手掐死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弟弟。  

  「沒關係啦──說實話的人不該被懲罰。」倪予諾拉著岳毅,其實她自己已忍不住而呵呵笑了起來。  

  「就是咩,就是咩!我就說大嫂是善良又愛國的嘛……」岳晨還要繼續說,但冷不防就被岳遠山刻意放大的聲量給壓了過去,他只好乖乖閉嘴!  

  反正逗未來大嫂也逗夠了,剩下的精力去外頭逗別的女人好了,別的女人肯定長得比大嫂不善良、不愛國,更好逗。  

  「予諾,希望你別跟這兩個壞蛋計較,將來當公公的我會嚴加管教他們,你千萬不要因此而不嫁給我們家阿毅!他人很好的,雖然除了英俊以外,沒什麼值得提的優點,但你要相信,他人很好的。」生怕岳毅乏人間津,岳遠山極力推銷。  

  這下,岳遠山不講還好,一講,倪予諾愈發大笑得快要在地上打滾。  

  「大哥人很好?喂喂,阿望,老爸這樣算不算散發不實廣告?」看來岳晨不但沒女人會死,連不講話都會死!  

  「喂,賣藥都嘛要誇大強調藥效,不然誰要買。」岳遠山義正詞嚴反駁岳晨。  

  對話進行到這兒,岳毅一味地搖頭苦笑。  

  而倪予諾則終於大大地崩潰,笑到肚痛、流眼淚了!  

  這一家子是怎麼了?父子幾個全一個樣!  

  好像講話內容都一定要有個損人點,不然講不下去似的。  

  不過,她喜歡他們!這些愛說實話又散播不實廣告的未來小叔及公公,當然她最愛的,是承諾以呵護寵愛她為未來生活重心的岳毅!  

  「伯父,我已經決定嫁給岳毅,我就一定會嫁給岳毅。」  

  當她笑盈盈地對岳遠山說出這句話時,她知道自己此生是嫁定了岳毅!  

  不嫁的,是傻瓜。  

  「那就愈快結婚愈好,六月新娘最幸福,當我的六月新娘,如何?」岳毅無視家人在場,修長的手指柔柔地撫上倪予諾的頰邊及唇角,詢問的溫柔語氣裡卻飽含此事就這麼說定的堅篤精神。  

  「六月?太快了吧?!現在都已經六月中旬了!」倪予諾驚呼。  

  「不快,一點也不快!准大嫂,相信我大哥簡直恨不得馬上就將你娶到手!」人家情話綿綿,岳晨就是忍不住要插一腳。「省得夜長夢多!」  

  「夜長夢多?」倪予諾睜圓了眼睛,向眾人投以詢問的目光,最後將視線停在岳毅臉上。「什麼意思?」  

  岳毅冷淡地橫了岳晨一眼,執起倪予諾的手緊緊握住,置在他心口上。「怕你跑掉的意思。」  

  「說得真好!對,大哥就是怕你跑掉!」你跑掉,大哥肖想已久的金居建設就飛了!看來,岳晨想報平常岳毅愛說他壞話的仇的意味是既濃厚又明顯,三番兩次對他左捅右砍。  

  「我怎麼可能跑掉?」她愛他愛得可深了,怎麼可能隨便放棄?  

  「那麼,就當我的六月新娘了,一言為定!」岳毅趁勢追問,絕不再讓弟弟們搗亂。  

  「嗯,都聽你的。」以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籌備婚禮是倉促了些,但對於自己在愛上岳毅之後,便對當新娘有那麼點熱切期待的倪予諾而言,卻也是最恰當的。  

  再說以岳毅這樣的人才,她相信她的父母非但沒道理不喜歡,肯定是謝天謝地女兒終於想開,肯嫁了。  

  「那太好了,太好了!阿毅你的行動力果然驚人,老爸我佩服了,我答應你的事一定兌現。」  

  「爸,不用太稱讚我!」岳毅狠狠截斷父親的話。  

  「喔,喔!」岳遠山被兒子一喊,愣了半秒,意會後即刻住嘴,光是衝著在座的大家傻傻乾笑。  

  一旁岳晨和岳望倒是替大哥捏了把冷汗,尤其岳晨,看在多年兄弟份上,他剛剛言語間的報仇都還報得客客氣氣,而這老爸真是得意忘形得太早,差點當著倪予諾的面「光明正大」地戳破岳毅的底!  

  父子幾人的對話無端神秘,倪予諾突然覺得氣氛有點僵滯,但喜上眉梢的她根本沒心機想太多,兀自沉醉在岳毅溫暖的眼神與輕擁裡。  

  活了二十幾年,在她失去一大筆向來最重視的錢財、也是自己最窮的時候,她有幸擁有岳毅的愛情,享受到不曾熱烈渴望過的愛的感覺,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幸福!  

  ***

  婚事底定,岳毅開始積極籌備婚禮,而為了董事長的婚禮,王淑音的工作突然爆增,害她愈做愈不甘心,氣得內傷一天比一天嚴重。  

  新娘又不是她,她搞不懂自己為誰辛苦為誰忙?!  

  她究竟在忙個什麼勁?就為了幾萬塊錢的秘書薪水嗎?  

  區區幾個臭錢怎能跟自己的感情相比呢?不,她不要坐以待斃!  

  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想要的男人和幸福,即便是她單方面暗戀岳毅,那又怎樣?只要她敢爭取,她就有機會!  

  如果在這最危險的時刻她都還不出手爭取,那麼這麼多年來她待在他身邊的意義及所做的努力,不是全然化為烏有嗎?  

  她不允許自己到頭來兩手皆空,什麼都得不到!  

  「走吧!淑音,等會兒我和金董事長所談的每一件事的每個細節,你都要比平常更仔細的記錄下來,知道嗎?」岳毅吩咐著王淑音。一如往常,當他的心思是用在公事上時,他總是嚴謹認真、一絲不苟。  

  「等等,董事長!」王淑音大膽地將步伐已踏往門口的岳毅擋了下來。  

  「有什麼問題嗎?你還沒準備好?」  

  「董事長對我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王淑音完全不理會他公事上的問話。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淑音?」岳毅不解地皺眉。  

  「我的意思很簡單,董事長。這幾年來,你真的射我一點喜歡的感覺也沒有?當初你在尋找結婚對象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你說曾經有想娶我的念頭,那麼是不是表示你有喜歡過我?」  

  「淑音你……」岳毅之所以無言,是因為太過驚訝,他訝異於王淑音竟然對當時那件小事念念不忘。  

  「是不是?董事長?你有喜歡過我,對不對?」  

  「是喜歡,但並非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在工作上、甚至生活上,我仰賴你的地方的確非常多,可我也從來沒對你做出逾矩的事,你知道的,我對你,並沒有太多複雜的想法。」  

  「也許董事長有,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我們這麼久的朝夕相處,你對我百分百的信任,我對你百分百的臣服,不論公或私,我們都是如影隨形的最佳搭檔,跟一般如膠似漆的情人更是沒兩樣,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不,董事長,我不相信。」  

  壓抑太久的內心情感,一旦爆發便不可收拾,王淑音脆弱地聲淚俱下,早已不顧長久以來所維持的堅忍專業端莊形象。  

  「淑音,別跟我無理取鬧,你只要做好你的秘書工作,我說過,你適合當我的秘書,其他的我不想多談。」  

  「也許我不只適合當你的秘書,我也適合當你的妻子,董事長!」  

  「好,或許你可以這麼假設。但重點在於,我從不認為自己愛上過你,但我卻很清楚知道,我愛倪予諾,雖然從相識到相愛的時間短得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我就是很愛她。相信你一定看得出來,在她面前,我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轉變,何況是有絕佳觀察力的你?」  

  聞言,王淑音飽受打擊地後退了幾步,先前因激動而漲紅的臉色瞬間刷白。  

  是的,只要在倪予諾面前,董事長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跋扈與霸道都不翼而飛,所展現出來的全是對倪予諾滿滿的溫柔與深情,每每讓她這個從機要秘書一降而變成閒雜人等的第三者「不忍卒睹」。  

  她看得出來他對倪予諾的愛意與用心,她當然看得出來!  

  只是她從來不願相信、不願正視,更不甘願服輸!她總是堅定的認為自己沒道理敗給外在、內在樣樣不如她的倪予諾。  

  她日夜祈禱上天讓岳毅跟倪予諾分手,好讓岳毅回到她身邊來,就跟之前倪予諾還沒出現的那時候一樣!  

  只有他與她,才是永遠密不可分的好伴侶。  

  「我不要董事長跟倪予諾結婚,我不要!」王淑音失控吼叫,掩面大聲哭泣。  

  「淑音,你別這樣!這裡是公司,我的辦公室,你是不是應該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你向來都很端莊自重的。」岳毅不認為自己該安慰因為私人情感不如意而情緒失控的員工,於是說話的口吻比平時更嚴厲幾分。  

  再說,與金董事長的飯局是不容再耽擱的了。  

  「給你五分鐘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金董事長的飯局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應該不需要我再提醒你吧,淑音。」岳毅一點也不想讓她難堪,卻無法控制自己這張臉不要擺出冷漠表情。  

  「董事長,很抱歉,我沒辦法跟你去,我要請假!」說著,不待董事長反應,王淑音就哭著跑出辦公室了。  

  從沒被員工如此對待,岳毅愣了半晌,也莫可奈何。  

  或許這是一個警惕,是他該換新秘書的時候了?  

  橫豎,他都不該再將對他懷有男女之情,又顯然已到了無可自拔地步的王淑音留在身邊,否則她會是顆不定時的炸彈。  

  ***

  那頭,准新郎岳毅被王淑音的問題困擾了須臾,而這頭,倪予諾則滿心愉悅地等待當個美麗的六月新娘──她希望自己在結婚那天不要過於「善良愛國」。  

  畢竟是女人,倪予諾有時只要一想到岳毅是個玉樹臨風、高大英挺的帥哥,而自己只是個勉強稱得上清秀佳人的小女人而已,就感到遺憾。  

  不至於自卑,就是小小的替他惋惜──該有世上最美麗的女人來配他才對!  

  可是……每次都「好心」的替岳毅的處境設想了幾秒,她就趕緊推翻心中的假慈悲,為自己的自私與貪心喝采兼信心喊話!  

  不!才不讓給別人!這麼好的男人當然要留給自己!她長得善良又愛國有什麼關係,有愛最美、愈愛愈美嘛……  

  今天是她請婚假前的最後一個上班日,跟暫時代理她工作的同事交接完後,她獲准提早下班。  

  於是她帶著同事們的祝福,滿心愉悅的走出公司,本想打電話給岳毅邀他一同吃飯,卻猛然想起他今天中午有重要飯局,不能「隨傳隨到」。  

  不過沒關係,男人為事業忙碌是好現象,倪予諾可以體諒甚至欣賞他對發展事業的熱衷與雄心。  

  將手機收回包包裡,她開心地笑了笑,踩著輕盈的步伐往機車停放處走去。  

  「倪小姐。」  

  背後有人呼喚,倪予諾回頭瞧見了神色慘白憔悴的王淑音。  

  「王小姐,你好……你怎麼會在這裡?」倪予諾吶吶地問候,奇怪她這時候應該是跟在岳毅身邊工作才對,怎麼會出現在此?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有些事想跟你說。」  

  「有事對我說?那麼,我們要找個地方坐嗎?」  

  「不用,我把話說完就走。」王淑音板著臉,語氣也很冰冷。  

  「那你請說吧!」倪予諾悉聽尊便,反應也不太熱絡。反正王淑音從來沒給她好臉色看過,她早已習慣她一副冰山美人的高姿態。  

  「首先我必須恭喜你即將成為毅壯山河的董事長夫人。」  

  「謝謝。」不過,她的恭喜聽起來令人怪不舒服的。  

  「但我也必須誠實地對你表達我的遺憾。」王淑音勾起唇角冷笑一聲。  

  「遺憾?」  

  「倪小姐,你知道董事長為什麼急著找對象結婚嗎?」  

  「我並不知道他『急著』找對象結婚,我只記得他曾經說過,他覺得自己已到了適婚年齡。」  

  「謊言!倪小姐,那是他天大的謊言。」王淑音的嗓音倏然拔尖,眼神凌厲萬分。  

  「謊言?王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再問你,你知道金居建設嗎?」  

  「我聽過。」大約半年前金居建設傳出財務危機,當時新聞很轟動,前不久王淑音也曾當著她的面,為岳毅做有關金居建設的什麼內部消息報告,只不過她沒聽完就告辭了。  

  「董事長想並購金居建設,藉此擴充事業版圖。」  

  「那的確是岳毅會做的事。」倪予諾點頭。  

  「但是,以毅壯山河目前的財力面言,想並購金居建設根本是癡人說夢。」  

  「是這樣嗎?我倒不清楚。」她當然不清楚,別說毅壯山河這等一般人難以逼視的事業體制,連岳毅這位快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她也只不過才認識幾個月而已,說她對他、或對他的事業會有多深入的瞭解,那是不可能的。  

  而相愛,不過是緣分深厚,以及彼此都具有令對方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於是董事長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向他的父親岳遠山求助,岳遠山一直是個對兒子有求必應的好父親,可是這次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竟出了個難題給董事長,言明要董事長在三個月內選定結婚對象,否則資金的事就免談,所以董事長開始急著找尋結婚對象。」  

  「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的意思是說,岳毅為了從他父親手中取得資金,而答應以完成自己的婚姻大事做為交換條件?」倪予諾額際及鼻頭冒出幾粒汗珠,憋著呼吸的她,頂著暖陽卻覺得心情低迷冰冷。  

  如果王淑音的話屬實,則無疑說明了一件事──岳毅為了錢,欺騙她倪予諾的感情,而他會迫不及待地想將她娶進門,更是為了要趕快拿到錢!  

  「我沒有騙你的理由。」說出殘酷事實的理由倒是有。那就是她王淑音得不到的,即使別人能擁有,她也要讓對方難過痛苦、生不如死!  

  「岳毅真是因為這樣才來認識我、追求我、想娶我?」  

  「你這麼說是沒錯,可是你少了個過程,這個過程我不介意告訴你。」王淑音詭譎地斜揚唇角,十足睥睨的態度。  

  「什麼過程?我不懂。」  

  「本來董事長的首選結婚對象是我,不過,因為我跟在董事長身邊做事多年,深知董事長或許是個好老闆,但絕不可能成為一個好丈夫、好情人,所以我拒絕了他,然後,被我拒絕的董事長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上你……」王淑音由滿臉輕蔑忽轉為同情憐憫,企圖一舉粉碎倪予諾的尊嚴。  

  也的確,倪予諾的自尊已因王淑音一句句殘酷的告知,而嚴重受創了。  

  原來她倪予諾,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是因為她有「實質且昂貴」的利用價值,他才看上她!  

  一切都是因為他與岳遠山做了條件交換,為了錢,他昧著良知、完全不顧後果地招惹她!  

  怪不得,他說他要找個在婚後能不互相羈絆、充分享有自由空間的伴侶,這表面上是種開明與灑脫,說穿了卻只是他自私地在為自己留後路!  

  可是,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何以婚禮在即,向來對岳毅忠誠的王淑音卻在此時扯他後腿,來告訴她這些?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王淑音,你有什麼目的?」  

  「我沒有任何目的。若說有,唯一就是你太單純、太好騙,基於同樣身為女人的立場,我覺得我有義務告訴你真相。至於你如何選擇、如何決定,我無權置喙,也無從干涉起。」  

  「你……」王淑音真的沒有任何惡意嗎?  

  倪予諾不相信,卻也無從懷疑。  

  只覺得內心一片混亂,像好好的一個家被盜賊、惡徒上門偷竊、找碴,打翻了所有擺好的傢俱與裝飾,偷走了珍貴的寶物,留下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董事長中午跟金居建設董事長商談並購細節,回頭你可以問問董事長結果。倪予諾,要錢還是要自尊,我知道這很難抉擇,不過我可以很自信的跟你說,如果換作是我,我絕不允許自尊心被惡意踐踏。」  

  好吧!她王淑音現在所說的全是屁話、狗屎!  

  反正她不在意了,在她決定當個別人婚姻破壞者的同時,她早就不把自己當人看了。  

  無所謂了,她不在乎了。  

  得不到岳毅的愛,她寧願毀滅他,也不願讓自己成為委曲求全的小可憐!  

  這年頭,小可憐只會教人指著鼻子罵笨,不會引人疼惜同情,而壞女人就不一樣了。  

  壞女人行情看俏,一生中,就該放任自己當一次壞女人!  

  壞女人萬歲,壞女人萬歲,壞女人王淑音萬歲!  

  王淑音忿恨將牙一咬,連告辭一聲都沒有就轉身離去,這壞女人,臉上卻垂掛著兩行小可憐專屬的清淚。  

  而留在原地的倪予諾,兩眼失神地盯著前方車水馬龍,不知身之所在、更不知心已飄往何方。  

  腦海裡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充斥著一個名字──岳毅、岳毅、岳毅!教她頭昏腦脹得快爆炸,什麼都沒辦法思考!  

第十章

  婚禮只剩五天,她逃得了嗎?  

  一整晚,倪予諾獨自待在家裡反反覆覆的思考、推演著如何與岳毅攤牌。  

  但是,真要攤牌嗎?  

  若不攤牌,難道真要裝糊塗、裝快樂的嫁給他,然後當起人人稱羨、自己卻肯定會良心不安的董事長夫人?  

  為什麼她遇見的愛情與男人,是要摻雜著令人難堪的金錢利益關係?  

  為什麼不像別人一樣純粹為愛而愛,純粹為喜歡而喜歡,純粹為想終生廝守而攜手步入紅毯的那一端?  

  為什麼偏偏她的愛情婚姻是要被拿來換錢的?  

  「我回來了。」倪予諾猶呆坐在沙發上反覆思索。岳毅一進屋便熱情難耐地擁吻住她。「我好想你!奇怪,今天特別想你……」  

  大概是搖錢樹成熟結果了,就快要可以搖錢下來買金居建設了,所以特別想她吧?倪予諾猜測著他話中之意。  

  「不要吻我……」愈想愈氣急敗壞,她推抵著岳毅的胸膛,拒絕他的熱情……她第一次這麼做。  

  「怎麼了?」岳毅詫異地停止親熱動作。  

  「沒事,你……生意談得怎麼樣?」倪予諾眼神閃爍、吞吐發問。  

  「托你的福,很順利。」岳毅笑著說,且饒富興味地打量起她。「怎麼突然關心起我談生意的事了?是不是快要當董娘了,想學學生意經?」  

  「才不是!」她使勁推開他,站起來背對他。  

  托你的福……是啊!的確是托她倪予諾的福,他還真誠實。再度為他所說的話下了自己的註解,倪予諾正一步步朝不諒解的冷洞鑽去。  

  「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開心?」岳毅從身後環住她,下巴抵進她的肩窩,在她耳邊低語。  

  「如果我說,我不想嫁給你了,可不可以?」  

  不知該如何切入主題,倪予諾只好先旁敲側擊一下,等她慢慢試探出個頭緒,再做最後決定。  

  「如果你夠瞭解我,就該知道你根本不需要這樣問我,因為我不會讓你口中的『如果』發生!」重話說畢,岳毅輕嚙她的耳垂,亟欲挑逗她的熱情。  

  「岳毅,在婚禮前這段時間,你可不可以先搬回家?」  

  「為什麼趕我?生活費及違規罰單我可都是有照繳的,你怎能隨便趕我走?」  

  事態嚴重喔?  

  這女人到底哪根筋不對了,先是問他可不可以不嫁他,下一句便開口趕他回家?  

  「有些事我不好說得太明白,我只能告訴你,婚禮剩下五天,在這五天內我要審慎重新思考嫁給你的可能性,所以我需要一個人清靜,你不要來擾亂我。」  

  倪予諾抓開他環著她身子的手臂,往前走了好幾步,拉出一道兩人在這屋子裡有史以來最大的距離。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岳毅沒跟上,在她背後厲聲質問。  

  「再清楚不過。」背對的聲音有些空蕩寂寥。  

  「為什麼要重新審慎思考你嫁給我的可能性?我犯了錯的話,你大可以開張巨額的罰單過來,我眉頭皺都不會皺一下!你不需要以五天不見面的方式來懲罰我,或是考驗我。」  

  「你,有著萬丈雄心的你,並沒有犯錯,錯的可能是我。」  

  人說兵不厭詐,無奸不成商,岳毅為了達到擴展事業的目的,而使出欺騙女人感情的卑劣手段,也很符合他向來強勢和霸道的作風,在腥風血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這哪算是犯錯來的?  

  不,他沒錯!簡直令人激賞到要給他起立鼓鼓掌了!  

  倒楣的、不開心的,只有她倪予諾一個人而已。  

  被艷麗多彩的愛情包裝給迷眩了理智,拆開美麗誘人的包裝後,被裡頭裝填的邪惡與卑劣給嚇得六神無主、進退失據。  

  在愛情的世界裡,理智是參考用的、短暫自我安慰的,根本鮮少有人能在充滿魅惑的愛情裡安然無恙,或全身而退。  

  「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一點,別跟我玩文字遊戲,我不想猜疑你。」  

  「婚禮當天,我如果出現站在你身旁,就表示我通過了自己這一關,可以開心地當你的新娘;如果我沒出現,那麼你就該知道,你並沒通過我這一關,婚禮可以提早收攤了。」  

  「究竟是什麼原因你非要這樣不可?我做了什麼事惹你不高興,請你直接說出來,不要大費周章的搞這些什麼通關不通關的,我沒心情跟你玩!」  

  娶老婆哪有這麼難、這麼麻煩的?  

  都說好要一輩子作伴的,兩個另一半合而為一成就完美的愛情,這下她都當兒戲了是嗎?  

  岳毅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她的無理取鬧搞糟了,厚實的胸膛因氣怒急喘而起了巨大的起伏,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會氣到爆腦漿!  

  倪予諾你這個大笨蛋!吃錯什麼藥啊?!  

  「你沒心情玩,那就不要玩!我沒有非要你不可!」他自己是愛情騙子還不趕快回家去閉門思過反省,還敢理直氣壯對她吼,他、他、他是在吼什麼意思的?!  

  該嘶叫狂吼的人是她才對吧!  

  「你沒有非要我不可?那你是想要誰啊?你說啊!」事態果然嚴重,岳毅氣急敗壞的指著她的鼻子,像猛獸般地咆哮。  

  「誰都可以,就是不要你,這答案你滿不滿意?我不想嫁給你了,不嫁了,不嫁了,你走!回去當你的奸商大董事長,我不要嫁了!」嗚哇──吼沒幾聲,倪予諾開始狂哭。  

  岳毅欺人大甚、欺人大甚啦……差點就讓他娶了夫人又得金,她才不要讓他大奸商那麼好過,她才不要!  

  「倪予諾你……不要哭。」見她精神大崩潰,淚流滿面,岳毅心裡陣陣泛疼,不斷自問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兩人會吵得不可開交。  

  一天到晚鬥嘴鬥得甜蜜蜜,從沒正式吵過架,沒想一吵竟吵得如此天翻地覆。  

  弄哭了她,也難過了自己。  

  他上前正想擁住她求和,豈料她身子一轉,把自己關進房間裡,然後她的長聲尖吼穿透過門板,傳入岳毅耳裡──  

  「在我出來前,你最好趕快消失,不要讓我見到你!如果等我出來,你還在的話,我、我……」  

  怎樣?怎樣?  

  岳毅倚著門板,鐵青著臉等待善良愛國的清秀佳人宣判。  

  「我,我就連考慮也不考慮,直接決定不要嫁給你!」  

  「你……算你狠!」  

  我走,我走,我走就是了……岳毅隱忍著滿肚子火,依依不捨地離去。  

  倪予諾這個大笨蛋,大概是嫌日子太好過了,婚前給他來這套!分明是存心故意「挑剛ㄟ」要他氣死、嘔死、憋死、難受死。  

  五天後,有種她就別出現!不然娶她進了門,他不好好修理她一頓先,他就做牛做馬任她騎個過癮!  

  呃……  

  好、好啦,收回剛才的氣話,她可以有種不出現,他卻沒種見她不出現。  

  老天爺,五天後,請一定要讓他岳毅的新娘乖乖的出現啊!  

  ***

  婚禮倒數第四天,下午。  

  輾轉反側一夜之後,為了打發難過想不開的白天時間,倪予諾自動跑去予信家幫忙弟媳婦曉蘭帶孩子。  

  在雙胞胎咿咿呀呀聲中及尿布、奶粉堆裡,她的神思依然不間斷地繞著自己的感情問題,失魂到好幾次不是差點將小侄子摔到地上去,就是把他們的頭當沙包撞來撞去。  

  因為遇見你,我感受到愛的存在與魔力,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不管誰牽掛誰、誰羈絆誰,我們就是要在一起……  

  這些情話到底算不算數、真不真心?  

  想起岳毅說過的情話,倪予諾便心如刀割,再想到自己感情被他這樣的奸商騙了去,就更懊悔得想快快死去。  

  就說吧!夢想不傷人,愛情才傷人。  

  早知就好好守住夢想、不要中途變節,這下好了,正因她中途變節,將夢想擺一邊,愛情擺中間,才無端遭受情害。  

  「電話,姊。」曉蘭將一直在響的手機遞給倪予諾。  

  「喔,謝謝。」倪予諾將抱在手上的雙胞胎其中一個還給曉蘭,接起電話。  

  「您好,請問是倪小姐嗎?」  

  「是,你哪位?」倪予諾有氣無力地問。  

  「我這裡是『人生好伴侶』婚紗公司,今天下午兩點鐘是倪小姐您預定試穿禮服的時間,請問倪小姐有要更動時間嗎?還是可以直接前來?」  

  「兩點……」對,岳毅曾再三叮嚀她,今天下午兩點要試穿結婚禮服沒錯。  

  當時,他深情緒絡的摟著她,對她說,那是他特地為她量身訂製的一套高貴典雅、很符合她清秀氣質的禮服,還有全套的珠寶配件首飾。  

  他還說,她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她實在超想去試穿看看那光用想的,就知道一定美得不得了的禮服。  

  可是去了,就太沒個性了吧!  

  她都考慮不嫁了,還試穿什麼禮服呢!天殺的倪予諾!你要就向現實低頭趕快去,不要就狠狠地拒絕不要去,少在這裡心猿意馬,超沒種的。  

  「倪小姐方便過來嗎?」  

  「呃,我不方便,抱歉,麻煩你幫我改明天。」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再給她多考慮一天吧!  

  「倪小姐要改明天什麼時候?也是下午兩點好嗎?」對方很有耐心。  

  「好,就明天下午兩點,謝謝。」倪予諾掛斷電話又開始恍神。  

  婚紗耶,飄然如仙的雪白婚紗耶!  

  她穿起來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一定美極了!  

  「大嫂,請原諒我當時有眼無珠,其實你比我想像中的還美麗!」  

  「對啊,大嫂,原來你是以美麗妖嬌取勝的,以前我真是錯怪你了。」  

  「我親愛的另一半,如果失去你,我一定活不下去,來,快來老公的懷抱裡、讓老公好好的吻吻你……」  


  咚!  

  天外飛來一罐裝有兩百西西奶水的奶瓶,命中倪予諾的頭頂!  

  雙胞胎幹得好,正巧打醒姑姑神經病發作的白日夢。  

  倪予諾瞪著頑皮的小嬰兒,一面撫著發疼的頭頂,眼眶紅了,淚水也不聽使喚的流了下來。  

  ***

  婚禮倒數第三天,下午。  

  「倪小姐,現在是兩點十分,您方便過來試穿禮服了嗎?」  

  「呃,不好意思,麻煩再改一下時間,我現在不方便去。」哪裡不方便?簡直是閒閒等著去,只是不甘心去而已。  

  「好,請問要改什麼時候?」  

  「明天同一時間。」  

  「好,等您喔!」對方依然那麼有職業素養。  

  倪予諾歎著氣,忍不住爆粗口。「混蛋,我想去──我超想去!」  

  好,明天去,去試穿一下也不會怎樣,又不是說試穿了她就一定得嫁。  


  「喂?我不是說過,你不要來吵我嗎?」  

  才掛上婚紗公司的電話,岳毅的電話就接著響起,她大可以不接,但就沒個性的想聽聽他的聲音。  

  哎,她是神經病末期吧?才如此折騰自己。沒人逼她嫁,也沒人逼她不要嫁,她是在自尋煩惱個什麼東西!  

  他就愛錢、愛拚事業嘛!她就大方成全他嘛,有何不可?  

  面子一斤值多少?尊嚴又一斤值多少?等她成了「鑲金又包銀」的董事長夫人,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嗎?  

  她何須斤斤計較自己僅存的微小尊嚴……  

  僅存的微小尊嚴……不,僅存的微小尊嚴更可貴,不是金錢能買得到的。  

  沒錯,她的尊嚴,真心可換,金錢買不到。  

  岳毅糟蹋了她的尊嚴,她就用不嫁他來懲罰他,讓他人財兩失,讓他沒了夫人又沒金居,再讓他被他父親罵得狗血淋頭、被他的弟弟們笑得掉大牙,更好!  

  「怎麼不去試穿禮服?」  

  「又沒打算嫁給你,試穿什麼禮服?我幫你特別訂製了一套『阿嬤尼』壽衣,你要不要去試穿看看?」  

  「你發神經!」竟然教他去試穿壽衣……好狠的女人!  

  「就發神經啦!我不想跟你好了,你不要再打電話來騷擾我了。」一想到自己不是他當初選新娘的首選,而是「無魚蝦也好」之下才雀屏中選,倪予諾就醋勁翻天!  

  粗魯地掛斷電話,將手機隨手拋開。  

  相信再多接幾次電話,她的手機很快就會去閻王府報到。  

  「倪予諾,你到底吃錯了什麼藥?!」彼端岳毅青筋暴跳,被未來的「另一半」勾起他的暴戾性格,也出氣地將手機發狠往旁邊一拋!  

  看來再娶不到佳人歸,他的手機肯定比他更早一步氣絕身亡穿壽衣。  

  ***

  婚禮倒數第二天,下午。  

  婚禮日期一天天逼近了,新娘卻連去試穿禮服都不肯,不論是對倪予諾,或對自己,岳毅都愈來愈沒信心。  

  幾天來,他一直弄不懂倪予諾何以突然態度丕變,直到副秘書余瑤瑤受托呈上王淑音的辭職信時,他才恍然有了一丁點頭緒。  

  再思及他與倪予諾爭吵的那天,一開始先是罕見地問他「生意談得怎麼樣」,盛怒中的她還曾罵他一句「回去當你的奸商大董事長」,這些話也讓他遲疑想了很久,總覺得她不會無緣無故就罵他奸商,一定事出有因。  

  「董事長,我有些話想對您說。」王淑音一走,沒意外的話,升任秘書的人選當然非余瑤瑤莫屬,而她正巧握有對董事長而言非常重要的資訊,因此她想趁機對董事長表示忠誠,也算是先馳得點。  

  「你說。」  

  「董事長和金董事長會面的那天,淑音跑去找倪小姐,我想倪小姐之所以重新考慮與董事長的婚事,八成與淑音跟她說了什麼有極大關係。」  

  「你是說,淑音把……」他想並購金居建設的計晝始末,全都告訴了予諾?  

  肯定是淑音刻意去爆的料,整個公司上下,他只有告訴過她,他與父親之間有個條件交換的事!  

  難道王淑音已經將他的秘密全數抖了出來?!否則余瑤瑤不會一臉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瑤瑤,你知道多少?」岳毅沉聲問。  

  「董事長指並購金居建設的事嗎?我只知道董事長籌資已不成問題,不久的將來毅壯山河就可正式入主金居建設。」  

  「資金的來源,你不知道?」  

  「董事長父親幫的大忙,不是嗎?」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董事長父親的資助,大家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拖那麼久就是了……關於這點,眾說紛紜,就是沒人知道確切的答案。  

  「是我父親幫的忙沒錯,好了,瑤瑤,淑音的辭呈我會批,沒事你先下去。」岳毅俐落地結束談話。  

  「是,董事長,那我先出去了。」余瑤瑤微彎腰行禮後,退出辦公室。  

  她一走,岳毅也抓起外套便往外衝。  

  倪予諾這笨傢伙一定誤會他了!  

  ***

  「倪小姐去試穿禮服了沒有?」  

  岳毅邊開車邊打電話去婚紗公司詢問,果然又得到一個「沒有耶!倪小姐又順延到明天了」的答覆。  

  順延順延,她要順延到什麼時候?!再順延下去,兩人頭髮不都要白了、掉光了嗎?!  

  「予諾,我有話跟你說,你在哪裡?」  

  去她家等半天沒逮到人,電話也好不容易才撥通,一聽到倪予諾壞聲壞氣地「喂」了一聲,岳毅更是心急如焚,未能緩下片刻。  

  「你要試穿壽衣啊?」  

  「你胡說什麼啦?快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們見面再談!」  

  「不告訴你。」叩!電話掛斷。  

  「你以為你不告訴我,我就找不到你嗎?」這笨女人!電話中傳來小嬰兒的哭聲及另外一個女人哄小孩的說話聲,他早已聰明的猜到她在倪子信家裡。  

  沒幾分鐘,他已站在倪予信家門外按門鈴。  

  「姊,我訂了一箱奶粉,可能是宅配送到家了,你去幫我開門好嗎?」曉蘭一面安撫著以接力賽方式哭泣的雙胞胎,一面央請著說要來幫忙照顧小孩,卻常常發呆幫了倒忙、害小孩哭得更厲害的姊姊前往應門。  

  「喔!好啊!」開門比帶小孩簡單多了,倪予諾樂意幫忙。  

  「就知道你在這裡!」門一開,她就被男人給抓住了!  

  「你來做什麼?說好這幾天你不要打擾我,你還找到這裡來?」倪予諾責怪並刁鑽地掙扎著。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要試穿壽衣是不是?好啊,我帶你去。」雖然不知他要說什麼,但她就是要故意跳開話題。  

  「壽衣等百年後再試穿還不遲,眼前是你不肯去試穿結婚禮服,那才糟糕!」  

  「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嫁給你,我才不要試穿!」  

  「只剩一天半了你還在考慮?!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我?不把我的心搞得七上八下、一刻不安寧,你不甘心是嗎?」  

  「誰要你欺騙我的感情!為了錢,你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就是打定主意不要嫁給你,讓你一毛錢也拿不到才能洩我心頭之恨!」  

  「要錢是真的,但我沒有欺騙你的感情,你不要胡亂指控我,倪予諾。」  

  「你有!你為了得到你父親的資助而耍心機來招惹我,讓我誤以為你愛我,你敢否認事情不是這樣的嗎?」  

  「那是一開始。」  

  「說到一開始?說到一開始我就更氣!一開始你看上的結婚對象是王淑音,根本不是我!你是被她拒絕了,才『沒魚蝦也好』的來招惹我!」  

  「你……什麼沒魚蝦也好?!事情不是這樣!」岳毅啼笑皆非。  

  「勸你最好別愈描愈黑。」倪予諾冷笑,瞧他那副「冤枉啊大人」的表情,裝得跟真的一樣,她不會上當的啦!  

  「我不想隨便侮辱女人,也無意在背後拆王淑音的台,但是我必須嚴正澄清一點,雖然當時的我確實有一閃即逝的念頭,想乾脆娶她當老婆算了免得麻煩,但我很快就推翻掉那個想法,再說,被拒絕的人不是我。」岳毅不卑不亢地解釋著,沉穩的態度倒不像是在事後圓謊。  

  「難不成你要告訴我,是你拒絕了王淑音,哼!」鬼才相信。  

  「你聽懂就好。」  

  「你……」難道真是王淑音故意顛倒事實,為的就是引發她的嫉妒心?  

  如果是的話,那麼王淑音是成功了,因為倪予諾確實為了這事吃醋吃到快吐!  

  「我已經真真實實愛上你了,你看不出來?感受不出來嗎?」  

  「我不是你的首選。」倪予諾一臉哀怨,猶為此事耿耿於懷。  

  「不是首選,卻是上上之選。」  

  「騙人!說得這麼好聽,你為了達到目的,什麼好聽話說不出來?」  

  「我真的愛你。」岳毅放開她,緩和自己的情緒,沉沉嗓音中有無比的堅定。  

  「岳毅,我也沒什麼了不起,談不上有什麼高尚情操,但是我有我的尊嚴和堅持,我希望擁有一份最純淨無瑕的感情又有什麼不對?是你破壞了我們之間該有的純淨,是你!」  

  「我快要無話可說。」  

  「那就不要說了!」  

  「我仍然會在婚禮上等你。」  

  「你愛等就去等,我未必會出現。」倪予諾忿而轉身進屋,在她將門甩上前的一剎那,門板被岳毅給一手擋下,然後在感覺得到他呼吸律動的近距離之下,她聽見了他語重心長的一段告白。  

  「你可以不必準時出現,也可以無限期順延你試穿禮服的時間,但我一定要讓你明白,我熱愛我的事業,不管它是怎麼來的、怎麼成長、怎麼壯大的,那都只是個過程而已,我從不後悔自己所下的每個決定和所做過的一切。  

  你說我卑劣也好、無奸不成商也好,我卻非常慶幸自己竟然能在這追名逐利的過程中,意外地找到我要的愛情和女人。  

  倪予諾小姐,為什麼你就沒有雅量讓我當個人財兩得的幸運男人,而非要將我打人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地獄裡?難道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和心情?」  

  「我……」  

  倪予諾像中了一箭,想辯解些什麼,卻在出口之際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任何一句說詞來證明愛他的心。  

  「我在婚禮上等你,無限期等你,不過請你記得,錯過了後天的婚禮,將來你的婚禮勢必沒這般風光,我會用最省錢、最陽春的方式,隨隨便便把你娶回家放就算。」  

  說完,岳毅深深凝視她一眼,本想來個一吻的慾望他都強忍住了,轉身上車揚塵而去。  

  威脅利誘、軟硬兼施……他,岳毅。果然是慣性奸商。連娶老婆都這麼囂張!  

  「姊,你的手機又響了。」倪予諾才一進屋,曉蘭又遞上那支宛如風中殘燭的手機。  

  「喂?小芙?好久不見。」  

  「聽說,你在鬧彆扭,不想嫁人啦?」童小芙半嘲笑地說。  

  「你消息真靈通!是啊,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非嫁他不可,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可惡!」倪予諾咬牙切齒的,告狀的同時頗有責怪童小芙這位媒人的意味。  

  「我都說過了啊,岳毅除了英俊、沒其他優點的嘛!既沒優點來的,就表示缺點一大堆啊,你要愛上這種人,就要硬頸一點嘛!」童小芙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輕鬆語氣,說她是標準的幸災樂禍,不知有沒有冤枉她?  

  「是喔,你是在告訴我『愛到卡慘死』就對了!」涉世未深、交友不慎,她倪予諾以後要嚴選朋友。  

  「其實我只是特地來告訴你一件事。」  

  「嗯,說。」已經懶得太熱絡。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跟岳毅分手嗎?」  

  「不就是他除了英俊、沒其他優點嘛!哈哈!」虧自己還笑得出來……哎!  

  「並不是這樣。我只是在岳毅抽選的『異能牌』當中看見了他另一半的名字,並不是我。」童小芙家傳的「童氏異能牌」有神奇解惑力量,一直神秘地存在著,非近親好友,她是不輕易替人卜算的。  

  「不是你的名字,難不成是我?哈!」倪予諾胡亂搭腔訕笑,完全沒認真。  

  「是啊,就是你啊!這就是我硬要將你推到他身邊的原因啊!」  

  聞言,倪予諾瞬間成為急凍人──手機掉地上,飛出許多碎塊,壽終正寢。  

尾聲

  婚禮倒數最後一天,下午。  

  「請問倪小姐去試穿禮服了嗎?」  

  「沒有喔,又順延到明天了。」  

  這女人脾氣真拗成這樣?岳毅不祥的預感這個時候已繃到最極限。沒關係,還有一天!他禁得起她採用「拖延戰術」凌遲他的心的反擊。  

  婚禮當天,上午。  

  「請問倪小姐去試穿禮服了嗎?」  

  「沒有喔!」  

  「又順延了?」她還真能延!都火燒眉毛了,她還在延?!  

  「沒有耶,倪小姐說這次不用延,以後也通通都不用延了,而且還再三強調以後不要跟她提試穿禮服的事,她煩死了。」  

  什麼?!  

  對方言下之意是──倪予諾當真鐵了心不嫁了?  

  岳毅這准新郎整裝到一半,一聽到婚紗公司的回答,他整顆心都快停了。  

  她真的不來了?真要教他「等無人」?  

  不管了,如果她執意要上演一出「落跑新娘」,那也得要有個新郎官站在紅毯的那一端應景等她落跑吧!  

  別被她氣著,他只要趕緊將自己打理好,領著迎親隊伍前往飯店的結婚禮堂。  

  ***

  知名飯店裡,精心佈置的禮堂上,張燈結綵,鮮花處處,心型氣球這邊一束那邊一束,紅囍字與紅愛心剪紙也不嫌俗氣的四處張貼著。  

  如此富麗堂皇的結婚禮堂,浪漫樂曲交織著賓客們的竊竊私語,瀰漫著一股不安,彷彿大家都在問──  

  新娘咧?怎麼沒看見新娘?  

  新郎站在見證的牧師面前,英俊的臉龐與偉岸的身影無端落寞。  

  一旁岳家為數眾多的近親、至友,個個緊張得捏把冷汗,而倪家少數出席者,包括父母在內,卻都沒人知道倪予諾到底在搞什麼鬼。  

  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就在賓客們等得不耐煩時,岳毅終於步上台去,準備宣佈這個婚禮的難堪下場──  

  「抱歉了,各位親朋好友、貴賓們,很顯然,我的新娘已不知去向,在此由我新郎本人正式宣佈這個婚禮取消,結束……」  

  「哇!怎麼可能?!」大家一陣嘩然,不敢置信堂堂毅壯山河董事長的婚禮,竟以等無新娘的悲劇收場!  

  「現在請大家解──」就在岳毅準備請大家依序解散時,突然從入口處傳來一陣急驟的跑步聲及長喊。  

  「不!不要解散,我要結婚!」  

  每個人都回頭,吃驚萬分地看向來者,在確定一身雪白紗裙,宛如仙女出塵的女人正是新娘本尊駕到無誤時,大家總算鬆了口氣「破驚為笑」,以熱烈掌聲歡迎主角「蒞臨現場」。  

  好個倪予諾!不弄得我驚心動魄,你不痛快就是了。  

  岳毅暗咒,終於放下心中大石,朗笑地步下台,重新站回屬於他新郎官的專屬位置,回頭以滿眼愛意望著、等待著他期盼已久的新娘。  

  倪予諾的父親見女兒出現,於是趕緊上前與之交臂,喜洋洋、笑瞇瞇地在結婚進行曲伴奏之下,領著女兒緩慢而有韻律地往紅色地毯的前方走去。  

  一生沒為女兒做過什麼,倪父只願親手將女兒交付在值得倚靠信賴的好男人手中,一輩子幸福美滿。  

  「娘子回頭金不換,倪予諾,你終究要嫁給我。」岳毅執起從岳父手中遞過來的纖纖小手,春風得意的笑容再也無法從他嘴邊抹去。  

  「聽說當董娘感覺好像很不賴,我當然要趕緊回來卡位,不然哪天被別人捷足先登,我就虧大了。還有,我很怕現在不嫁,將來人老珠黃不值錢,你真要隨隨便便就把我娶回家,那我不就顯得太廉價了!」  

  吃虧的生意能不做就不做,讓人高高捧在手心上才是明智之舉!  

  除了童小芙的指點迷津,以上想法是倪予諾的最終省思。  

  若非如此,也許今天的她,真有可能傻傻地將唾手可得的幸福給無限期順延下去,那豈不是笨過頭了嗎?  

  「我聽婚紗公司的小姐說你沒去試穿禮服,又說什麼再也不用順延了、往後都別提了……你知道我簡直難受得快死掉。」  

  「我的確沒試穿禮服,而是直接穿了就走,往後當然也不用再順延啦!不然你是要我嫁幾次?」倪予諾笑語嫣然,說她是最美的新娘,應該不會有人反對了。  

  「原來是這樣啊!」岳毅驚覺上當,不過,這刺激且深刻的感覺將令他永生難忘。  

  「好了,我來了,現在我們趕快舉行婚禮吧!」揚言不嫁的人,現在可等不及了。  

  「等等,從倪小姐變成岳夫人,是不是需要來個通關密語?」  

  「我就知道你不會輕易放過我。」倪予諾噘唇嬌笑。  

  岳毅俊眉一挑,笑而未語。  

  「我愛錢,更愛你,沒有你,我活不下去,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很好,那麼我們來結婚吧!」岳毅心滿意足地稱許著他等來不易的新娘。  

  在這個盛典上,另一半加另一半,在六月熱情滿分的季節及眾人見證下,結成完整圓滿的甜美果實。  

  愛情,或許令人牽腸掛肚,但那又何嘗不是種一直被人期待著的幸福?  

  在神的面前,誓言已許。他願意,她也願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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