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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4-27 22:47:19

前言:

陶靜菊人不如其名,是個隨時得說一大堆話的熱血記者,
自從前男友劈腿跟別人結婚後,她不再打扮得有女人味,
總是一身褲裝,以工作為重,自此單身到三十歲。
誰知在三十歲生日的隔天,家人居然強押她到高級餐廳,
進行她人生第一次的相親,唉,這心境實在悲慘又悲涼,
相親過程狀況百出,沒想到、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點頭?!
不會吧?她都還沒準備好耶,春天就這樣翩然降臨……

顏守正人如其名,守規矩,走正道,是個正經的公務員,
他不愛說話,簡潔扼要,因此總被女人嫌他太沉默,
回想上一段戀愛已是十年前,他幾乎忘了什麼叫接吻,
直到被爸爸和弟弟設計去相親,意外發現結果很不錯,
眼前的這位相親對象,說話說不完,笑容又可愛,
兩人一動一靜、一冷一熱,說不定會有最美妙的火花,
既然如此,那就抓住青春的尾巴,轟轟烈烈愛一回……


第一章

  六月的傍晚,南台灣的天色仍然明亮,涼爽的晚風拂面而來,帶來陣陣玉蘭花清香。一場在路邊辦桌的婚宴正熱鬧滾滾地揭開序幕,在台北可能看不到這種場子,但這裡是屏東縣滿州鄉,太陽大、人情熱、氣氛就是High!

  台上的康樂隊賣力演奏,辣妹們穿著清涼、載歌載舞,但還不到跳脫衣舞的程度,今天的新娘子已經放話說過,要是誰敢露點她就翻臉走人,新郎當然不想在眾人面前追老婆,所以讓男客們小小地垂涎一下即可。

  「鄉親啊,不要只顧著吃,快來點歌!」主持人繞著桌子四處招呼,被拉上台的人原本不太好意思,誰知一拿到麥克風卻有如歌神附身,扯開喉嚨用力高唱,不管好不好聽,至少大家都聽得到。

  盯著台上的伴舞辣妹,陶曉峰伸手擦了擦口水,雖然說他已是兩個孩子的爸,仍不免面紅耳赤,當他意猶未盡地轉過頭,赫然發現桌上的酒瓶已經空了。

  「大姊!你會不會喝得太猛了?」才不到五分鐘,一整瓶啤酒都沒了,當水喝也不用這麼急吧?今天他奉雙親之命陪大姊來喝喜酒,就是怕她喝醉會出事,因為今天是大姊三十歲生日,又是她最好的朋友結婚,難免會腦筋打結想太多。

  「少囉唆,再去給我拿瓶酒來,不對,要兩瓶!」陶靜菊瞪了小弟一眼,大姊頭的氣勢讓人不敢違抗。

  「喝這麼多,真是……」陶曉峰站起身去拿酒,心想再不幫大姊找個對象,以後可就麻煩大了。

  台上的歐吉桑扯著破鑼嗓子,陶靜菊恨不得拿酒瓶砸過去,像烏鴉叫似的難聽死了,他更不該唱什麼〈雙人枕頭〉,完全不為單身人士著想,明顯歧視!

  今天的新娘是她小學同學,這桌客人都是她的老同學,大家平平都是三十歲,她卻是唯一還獨身的女同學。跟她作伴的三位男同學外號分別是大胖、光頭、小矮人,他們最近要組團到越南娶老婆,她該不會變成全班最後的孤單老人?

  「阿菊,吃點東西嘛,只有喝酒怎麼行?」一位好心的孕婦替她挾菜,這位同學已經是懷第三胎了,結婚生子就像吃塊蛋糕那麼容易,為什麼偏偏有人就是做不到?

  陶靜菊幽幽地歎口氣。「我在減肥。」

  三年前,她交往七年的前男友劈腿,娶了另一個女孩,她非但沒有為情消瘦,反而用大吃大喝來填補空虛,結果整整胖了五公斤,在旁人看來可能沒什麼,但有句話說得好:曾經滄海難為水、曾經瘦過難為肥,她真的好想穿回那些S號的褲子啊!

  認真說起來,啤酒的熱量其實不低,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今晚就是要喝到爽、喝到掛!老弟到底在蘑菇什麼?拿個酒也這麼慢,是不是故意拖延,不想讓她「歡度」生日?

  「你的身材剛剛好,我很羨慕呢!」好心的孕婦同學說。

  陶靜菊心想那還用說?這位孕婦同學至少比她多了二十公斤,但人家那是甜蜜的負擔呀!算了,她懶得跟人計較,也懶得等弟弟回來,看那位歐吉桑在掌聲中走下台,她胸中忽然豪情萬丈,二話不說奔向舞台,自己拿起麥克風宣佈。「各位老師同學家長,你們好!為了祝福今天的新娘,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江孟玲,我要唱一首歌送給她,這是我們每次去KTV必唱的——走在紅毯那一天!」

  坐在主桌的江孟玲臉色一僵,沒錯,這是她們姊妹淘最愛的一首歌,但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這首歌的歌詞有那麼一點點不應景耶!

  「算一算時間,認識他也好幾年,看一看身邊,好朋友都有好姻緣……」陶靜菊唱得情感豐沛,自己都感動得快哭了,也許是酒精的催化,也許是心情的沉澱,全化為婉轉歌聲。

  人海茫茫,想找到你愛他、他也愛你的那個人,簡直是大海撈針,還要能走上紅毯那一端,不只需要努力更得靠運氣,求神求佛都不一定有用。命運難以預料,愛情變化萬千,有些人就是什麼也抓不住……

  最後,她激昂高歌。「女人啊,要找個真誠的男人,哪有那麼難?真有那麼難∼∼嗚呼嗚……」

  「贊啦!」台下的賓客報以熱烈掌聲,幾個熟知內情的則竊竊私語,陶家的大女兒在台北當記者,表面風光卻內心淒涼,那個長跑七年的男友飛了之後,過了三年仍沒有新對象,難怪唱得絲絲入扣、款款動人。

  「多謝來賓掌聲鼓勵!孟玲、志遠,我祝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也祝大家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陶靜菊終究忍住了眼淚,怎麼說也不該給新人觸霉頭,有淚只能往肚裡吞,她早練就如此本事。

  「你唱得好棒,快下來吃東西吧。」陶曉峰緊張到差點胃抽筋,趕忙迎接大姊下台,幸好沒出什麼亂子,鄉村裡消息傳得快,爸媽的面子還得顧。

  「酒呢?」把麥克風丟還給主持人,陶靜菊轉向老弟質問。

  「剛才酒不夠,他們跑去買,已經送來了,別急。」他拉著大姊坐回位子,立刻幫她倒滿啤酒,看她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下,想說乾脆移民去德國好了,聽說那邊啤酒比水還便宜。

  這樣喝還不過癮,陶靜菊抓起酒瓶,站起身吆喝。「來,我敬大家,乾杯!」

  同桌的都是滿州小學的同學,看到此景不禁想到過去,陶靜菊以前常當風紀股長,監督同學不得搗蛋,沒想到現在卻帶頭喝酒,人生的境遇果然有趣。

  陶曉峰搖搖頭,不管了,大姊就算等一下要開始劃酒拳,他也只得六親不認,跟她拚了。

  新郎新娘繞桌敬酒時,現場氣氛掀起高潮,陶靜菊激動地抱住好友江孟玲,哇啦啦地說:「天啊∼∼我真的好替你開心,你們一定要幸福、要快樂!」

  「謝謝、謝謝……」江孟玲緊抱著好姊妹,心中百感交集,曾經她們是互相挖苦、互相打氣的單身一族,現在她自己從「情侶去死去死團」中告退,望著還在團內的陶靜菊,不免感傷起來。

  這兩人也抱得太久了吧?新郎何志遠忍不住插手,把老婆拉回自己身旁,微笑著說:「靜菊,你自己也要多加油,我們等著喝你的喜酒。」

  「好哇,人生七十才開始,我總有一天會達成這個目標,不過你們可要活久一點喔!」陶靜菊說著無聊的冷笑話,讓大家都笑得有點僵。

  「我們該去下一桌了,謝謝大家!」何志遠先乾為敬,隨即擁著老婆走向下一桌。

  目送新郎、新娘走開,陶靜菊看得出神,忽然靜了下來,坐下默默喝酒,表情若有所思。

  面對這樣的大姊,陶曉峰反而緊張。「怎麼啦?這麼安靜?」還是瘋癲一點比較正常。

  陶靜菊沒回答,拍一下弟弟的肩膀,繼續喝她的悶酒,有時不言不語是因為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儘管四周熱鬧喧嘩,在她看來卻是那麼淒清,有誰能體會她的心境?

  喜宴結束後,陶靜菊由弟弟攙扶上車,他氣喘吁吁地抱怨。「大姊,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她才不回答這種無禮的問題,車子才發動沒兩秒,她就開始吐,瞬間讓自己減輕體重。

  「我的媽啊∼∼這輛休旅車是我載客人用的耶,你居然把它糟蹋成這樣!」陶曉峰快暈倒了,不敢相信大姊竟然這麼過分,剛剛換過的椅套和踏墊……全毀了!

  陶靜菊聽不到弟弟的哀號,只是閉上眼昏睡,任由三十歲的生日在落寞中度過,就這樣吧,就這樣孤獨一輩子吧……她不會再抗拒,也沒什麼好抗拒,注定孤獨又怎樣,她認命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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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菊,還不起來!都十點了,是想睡到什麼時候?」曾淑蘭拉開女兒房內的窗簾,讓室內一切都無所遁形,這孩子從十八歲到台北念大學,跟家人聚少離多,但她的房間始終保留著,她隨時想回家都行。

  「我頭好痛……」在母親的大嗓門叫喚中,陶靜菊睜開惺忪睡眼,他們這戶四合院的缺點就是采光太好,再加上鳥啼蟲鳴的包圍,想賴床都難。

  昨晚她是怎麼回來的?其實沒什麼印象了,好像就是吐了、睡了,然後就天亮了,希望沒有哭了才好,否則很丟臉的。

  「誰叫你昨晚喝那麼多,紅包有沒有多包一點?人家差點被你喝垮了!要不是你弟送你回來,我看你根本就耍賴在人家的新房了!」經過昨晚,村裡的老老少少都知道,陶家的長女酒量驚人,還有一副絕妙歌喉,只可惜找不到情人,唱起歌來才那麼哀怨。

  「好了好了,別念了……」陶靜菊腳步蹣跚、有氣無力地走進浴室梳洗,鏡子裡那張臉憔悴又疲憊,她自己都不想再多看。洗過臉,她還是打開化妝包,用熟練的手法改善一下慘狀,再換上最常穿的白襯衫、條紋褲裝,干記者這行就是這樣,即使休假也不能放鬆,因為隨時可能有狀況。

  她念的是傳播科系,從大三開始當實習記者,算一算已經有十年資歷,在這圈子裡可說是老油條了,去年升為社會組的採訪組長,算是少見的女性主管。好不容易給她拗到周休二日的假期,週六參加小學同學的婚禮,週日就該打道回府,誰叫她工作的地方在台北,和她的家鄉屏東正好是一北一南。

  說到她的工作,幾乎是二十四小時待命,在這個資訊爆炸、競爭激烈的時代,各家新聞媒體都竭盡所能搶獨家、搶頭條、搶鋒頭,搶到了也只能高興一分鐘,還有更多新聞等著去追,當記者就是這麼苦命又悲情,然而當自己的報導受到肯定,卻又是一種戒不掉的癮。

  打理好了自己,陶靜菊走到客廳,看到爸媽和弟弟都在,桌上有燒餅、油條和豆漿,顯然是留給她的。

  「來,喝杯茶,這是今年的春茶。」陶彥安對長女說,他的頭髮早已灰白,年輕時脾氣不太好,老了倒是越來越慈祥,可能是常被孫兒們逗弄,久了也陶冶性情吧。

  「好。」陶靜菊的兩位叔叔都是港口村的茶農,她從小喝到大,其他名茶她都看不上眼。

  陶家在滿州鄉中山路開了家水電行,不過也兼賣一些毫不相關的東西,像是茶葉、洋蔥、鴨蛋等特產。陶家老二陶清荷十八歲就結婚,跟夫家在恆春鎮開自助餐店,已經有三個孩子;老么陶曉峰也是早婚一族,在墾丁跟他老婆經營民宿,育有一男一女。

  正因有妹妹和弟弟就近照顧爸媽,陶靜菊才能放心在台北打拚,真該感謝他們的付出和體諒,但相對的,既然老二和老么都已經成家生子,她這個未婚的大姊自然就成了家族中的關懷焦點。

  陶彥安一邊看女兒吃早餐,一邊閒聊似地說:「阿菊啊,你工作那麼忙,要不要休息一陣子?家裡又不用靠你養,最重要的是別搞壞身體了。」

  陶靜菊每個月都把一半薪水轉到母親的帳戶,因為她太會花錢,必須靠母親幫她存嫁妝,如果嫁不掉就是老本,但現在看來當作老本的機率極高。

  「不行,我沒工作會生病。」她得了一種叫做「忙碌症」的毛病,習慣什麼都急、什麼都趕,如果不工作她能做啥?又沒對象、又沒小孩,她會無聊死的。

  「找個人嫁不就得了?」曾淑蘭提起這個說也說不膩的話題。

  「媽你就別指望我了,指望你孫子、孫女還比較快。」陶靜菊回答得毫無志氣。

  陶曉峰忽然靈機一動。「耶,你同學不是要去越南找老婆?姊你也可以跟著去,只要花點小錢,就能買個強壯又俊俏的小伙子,現在女大男小不算什麼,男人當煮夫也很正常的。」

  「最好我有這麼可憐啦!」愛情豈能買賣,婚姻更不可以建立在金錢交易上,她才三十歲,這方法等過十年再來考慮也不遲……不,不對,她怎麼可以有如此念頭——

  陶彥安和曾淑蘭兩夫妻走進房,讓兒女在客廳繼續鬥嘴。

  看到爸媽的動作,陶曉峰才想起還有正事要辦,硬生生轉移了話題。「對了,晚點我開車送你去高雄。」

  「幹麼開車去高雄?我搭飛機就好了。」恆春就有機場,正所謂時間就是金錢,她才不想浪費在交通旅程上。

  「去高雄搭高鐵,很快就到啦,我這裡有優待票,不用可惜。」陶曉峰拿出一張車票,這可是他砸錢送給大姊的禮物,算是報答她從小買零食給他吃的恩惠,大姊喜歡美食也喜歡分享。

  「怎麼這麼熱心?」陶靜菊冷冷地盯著小弟。「昨晚你不是說過,死也不讓我再坐你的車了?」

  「還不是因為你吐了一大堆!你知道我清了多久嗎?」他一想到就嘔,但對方是大姊,也只能自認倒楣。

  「那幹麼還讓我坐你的車?一定有陰謀。」

  陶曉峰還沒回答,陶家二老走出房間向大家宣佈。「我們也要去高雄,大家一起坐車。」

  「你們去高雄幹麼?誰要結婚啊?穿得這麼水!」陶靜菊詫異極了,老爸穿上唯一的一套西裝,老媽還化了妝、穿了套裝,實在太奇怪了!他們平常不是穿睡衣睡褲,就是印有「照靈宮」、「順天宮」字樣的運動服,搭上萬用拖鞋,哪時像今天這般正式?

  「就是在等你結婚啦!」曾淑蘭拍一下女兒的頭。「都三十歲了,也不正經一點。」

  被老媽這麼一K,還被說中心事,陶靜菊吐吐舌說:「好,等我結婚,我一定買新衣給你們穿,預算無上限。」反正不會有那天,隨口承諾也無妨。

  說時遲那時快,陶家老二陶清荷從門外走進。「媽,你們要去高雄?我也要去!」

  「怎麼你也來湊熱鬧?今天不用開店嗎?」陶靜菊睜大眼看著妹妹,這傢伙小她兩歲,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媽,增產報國不遺餘力。

  「今天我放假,有我老公和我公婆就夠了。」陶清荷在恆春鎮市區開了一家自助餐店,價廉物美,生意興隆。

  「你去高雄幹麼?」陶靜菊總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家人似乎有事瞞著她。

  「參加同學會呀,你看我還特別打扮,有水嗎?」陶清荷轉了個身,裙擺隨長髮飄逸。

  陶靜菊瞇起眼做出評語。「水、水、水!看不出來生過三胎了,小腹比我還小呢。」

  「大姊,你也才五十五公斤,別把自己看得太重。」

  「我一定要回到五十公斤,目標減肥五公斤,回到水噹噹的我!」陶靜菊身高一六五,三年前苗條到人人都羨慕,失戀後卻大吃大喝,胸圍因此而稍有長進,臀圍和腰圍卻也加大尺寸,難道年紀大了,真要朝歐巴桑的體型發展?

  「找個好男人,自然就會變水了,大姊你要加油!」陶清荷對姊姊有無限祝福。

  「拜託不要再逼我了,減肥容易結婚難,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好命。」三十歲又怎樣,沒男人又怎樣,難道日子就不用過了嗎?

  「好了,別閒聊了,大家準備出發吧。」

  休旅車正在門口等著,一家五口坐上車,由老么陶曉峰負責掌握方向盤。

  不知道多少年沒一塊出門了,陶靜菊拿出相機亂拍一通,她確定,她會永遠懷念這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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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在忙嗎?」顏執中敲了敲房門,探進頭問。

  「不忙,什麼事?」顏守正坐在桌前看資料,房內的擺設相當整齊,正如他的為人一絲不苟,他算不上潔癖,但絕對不允許混亂。

  顏執中沒回答,走進房裡巡視書桌,笑問:「現在星期天上午,天氣這麼好,你居然在念人權保障基本法?」

  哥哥是法律系畢業的高材生,退伍後考上法務部公職,分發地點在台北,他因此北上工作,幾年後也買了間房子,但除非是要上進修課,不然他幾乎每週末都回高雄老家。這九年來哥哥表現優秀,已經升到科長的位置,他的腦袋似乎跟普通人不太一樣,可說是非常的……奇葩。

  「這很有趣。」顏守正知道弟弟在挖苦他,他也不以為意,或許一般人無法理解,他卻樂在其中。

  任職於法務部法律事務司的他,負責的正是研擬草案,書櫃上都是法律書籍和資料,舉凡民法、行政程序法、國家賠償法、財團法人法、政府資訊公開法、電腦處理個人資料保護法,都是他們單位進行的工作內容。有些人或許會問,憑他的聰明才智,為什麼不當執業律師,賺進大把鈔票?但他瞭解自己的個性,唇槍舌戰並非他的專長,研究才是他所熱愛,公職更是他所適合。

  顏執中聳聳肩,不想跟哥哥辯論,「爸說要去喝喜酒,找我們一起去。」

  「我沒興趣。」顏守正不太擅長社交,也不想出席那種場合,因為一定會被眾人當成箭靶,追問他怎麼三十三歲了還不結婚,甚至要當媒人牽紅線。

  十年前,他被前女友兵變後就不曾再談過戀愛,工作之餘就是爬山、打太極拳、騎腳踏車,而且大多一個人進行,每天早睡早起像個古早人,在這娛樂多元化的時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憑他的外型、人品和學經歷,其實條件挺好,常有人替他介紹對象,可惜他老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女方等他主動,他卻只會被動,最後當然被打回票,誰叫他不會說話,現在可不流行猜啞謎。最後他自己也懶了、累了,這兩、三年來不再進行此類活動,反正只是浪費時間。

  弟弟小他三歲,個性開朗隨和,有個穩定交往的女友,小倆口預定今年底要結婚,他當然祝福他們,不過心底也難免有些感慨,自己可能注定孤家寡人一輩子了。

  「你平常不在家,回到家還是看資料,難得爸想要我們陪他,你就別推托了,難道要讓他一個人去赴宴?很可憐的。」顏執中搬出孝道來壓哥哥,他知道哥哥外冷內熱,其實是個心軟的好好先生。

  果然,顏守正皺起眉考慮了兩秒鐘,點頭答應。「好吧,我換個衣服。」

  十八年前,他們的母親因病早逝,從此父親兼任母職,又要上班又要做家事,把他們兄弟倆栽培長大,雖然他們口頭上不會說感謝,但不管父親有什麼期待,兄弟倆總是會盡力去達成。

  「這還差不多,給你十分鐘!」顏執中先發任務成功,希望今天能一切順利,為了哥哥的下半輩子著想,是該做點努力了。

  客廳裡,顏振章正坐立不安地等消息,一看到次子就急忙追問。「怎麼樣?他肯不肯去?」

  「安啦!我最會說服別人了。」顏執中對父親眨眨眼。

  「等他發現真相,會不會生氣?」顏振章雖然有點擔心,但他實在等不下去了,要等長子自己開竅,可能他已經先走一步了。

  「哥很有風度的,要生氣也會等回家才生氣。」顏執中就是摸清了哥哥的脾氣,才會使出這一招,對於一個懶得談感情的人,不下點猛藥怎麼行。

  「唉,如果不是十年前那件事,說不定你哥早就好幾個孩子了。」顏振章說著歎了口氣,一想到那段日子,仍不免為長子感到心疼。

  顏守正跟前女友念同一所大學,兩人從大一開始交往,也見過彼此的家長。女方不只人長得美,個性又溫柔,還是音樂系的才女,眾人都看好他們會開花結果,沒想到畢業後沒多久,女方祭出無預警分手,直接出國搞消失,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當時顏守正在金門服役,就算想追回女友也插翅難飛,於是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家人跟朋友都不敢多問,只能等時間漸漸過去,希望他的傷口早日痊癒。事情發生後,旁人幾乎看不出他的心痛,只察覺到他比以前更沉默,內心某處似乎上鎖了,還把鑰匙弄丟了。

  「那種沒良心的女人,早點消失也好,哥一定會另有良緣。」關於十年前那件事,顏執中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但他永遠不會說出口,到死也要守著秘密,這樣對每個人都好。

  「好吧,希望這次會有好結果。」事到如今,死馬也得當活馬醫,說不定會有奇跡。

  稍後,顏家父子三人都打扮妥當,坐上自家轎車,由長子顏守正開車出發,顏振章和顏執中坐在後座,高雄的路又大又直,想迷路還真需要點本事。

  「守正,你待會兒見了人要打招呼。」顏振章提醒長子,這孩子沒別的缺點,就是嘴太笨,還有人太正直,有時真想給他洗洗腦,讓他懂得什麼叫變通。

  「我會的。」顏守正還懂得這點禮貌,不過打完招呼之後,他就無話可說了。

  「打完招呼,人家如果問話,你也要回答,知不知道?」

  「知道了。」顏守正乖乖答應,但能否做到就不一定。

  聽到這種敷衍的回應,顏振章忍不住感慨,或許是妻子過世得早,造成長子木訥的個性,但說來奇怪,次子倒是圓融得多,還在保險公司上班,客戶多得嚇嚇叫。

  顏執中拍拍父親的手臂安慰他。「放心,哥沒那麼傻的。」他相信哥哥其實也想突破,只是找不到適當機會和對象,他一定要助哥哥一臂之力,心中的虧欠感才能稍減。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看著辦了,顏振章已經六十歲,剛從銀行業退休,有很多事想去做,如果沒看到長子找個伴,實在放不下心。

  六月的陽光在行道樹中閃耀,風吹著樹葉就像波浪起伏,這是一幅很美的畫面,顏守正不疾不徐地踩著油門,前方的目標相當明確,但副駕駛座上沒有人,這趟旅程似乎就有些不完整……

第二章

  當陶家人抵達高雄時,開車的陶曉峰提議說:「快中午了,去吃個飯怎麼樣?」

  陶靜菊早就餓了,第一個舉手贊成。「好!我想吃炒麵,你們看那家小吃店就有賣,還有老媽愛吃的炒飯,走吧。」她最愛的食物就是啤酒和炒麵,在爸媽面前還是少喝為妙,但炒麵就沒問題了。

  「難得全家人都在一塊,吃高級一點的啦!」陶清荷故意跟大姊唱反調,嘴角有藏不住的笑。

  「你要請客?這麼大方?」陶靜菊推著妹妹的肩膀玩鬧。

  「我請。」一家之母曾淑蘭開口扛下擔子。

  「媽,你該不會偷偷中獎沒跟我們說吧?這樣很不夠意思捏!」根據陶靜菊三十年來的觀察,掌管經濟大權的母親一向是能省就省、能摳就樞,雖然不至於吝嗇,但很少這麼大方。

  「你是皮在癢啊?」曾淑蘭一把捏住長女的耳朵,力道之大絕不放水。

  「痛痛痛——」陶靜菊立刻哀叫求饒。

  就這樣,在母親大人的旨意下,他們來到愛河畔的國賓大飯店,陶靜菊並不是第一次光臨,對於美食這方面,她可是匹識途老馬,立刻提出建議。「要不要去吃一樓的愛河西餐廳?自助式的耶,拿多少吃多少,我可以吃到死。」

  「大姊,你不是說要減肥?」陶清荷好心提醒。

  「喔,差點忘了,吃完這頓再減不行嗎?」陶靜菊有信心,憑她現在的身心狀態,絕對可以撈回成本又大賺一筆。

  「吃什麼Buffet,跟難民搶食一樣,圍坐在一起吃比較有氣氛啦。」陶曉峰指向樓梯,帶領大家前進。「二樓有包廂,我訂了龍鳳廳,走!」

  「龍鳳廳?你居然有訂位?」陶靜菊對這名字不太有好感,有龍有鳳,分明是暗諷她孤家寡人,別怪她愛胡思亂想,單身熟女就是這麼敏感。

  「三十二年前的今天,我跟你媽結婚了,所以想吃點好料的。」陶彥安此話一出,兒女們都嚇了一跳,以往從沒慶祝過這日子,今天還真是個黃道吉日。

  「早說嘛,」陶靜菊立刻拱手賀喜。「原來你們是要吃自己的喜酒,恭喜、恭喜!」

  就這樣,他們走進二樓的龍鳳廳,裡面有張貴氣的圓桌,圓桌上早已擺好精緻餐具,坐十個人也沒問題,他們一入座,服務生就送來飲料和前菜。

  「坐這麼大桌?連菜單都選好了?」陶靜菊嘖嘖稱奇,爸媽居然會大手筆砸錢,就算是結婚紀念日,還是很不可思議耶!

  「怎樣,你有意見?」曾淑蘭用眼白盯著長女問。

  「沒事、沒事,我超滿意的!」陶靜菊連忙陪笑,暗自決定要刷卡付帳,怎麼說都是爸媽的大日子,她身為老大該表示點心意,就算卡刷爆了也得刷。

  說時遲那時快,服務生才一走出門,穿得一身桃紅的廖阿姨就跟著出現,表情又驚又喜,高聲招呼。「哎呀∼∼這麼巧?」

  「阿姨好。」陶家三名子女都乖乖打招呼,這個廖阿姨住在高雄,是母親的多年好友,兩家人常有往來。

  巧遇也就算了,廖阿姨背後還跟著三個男人,一位長輩、兩位平輩,都穿西裝、打領帶,神情端莊肅穆,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顯然是一家人。

  霎時間,陶靜菊有種被陷害的預感——她親愛的、熱心的、雞婆的家人們,該不會是在幫她相親吧?廖阿姨該不會是要當媒人吧?說什麼巧不巧的,再巧也不會心有靈犀、如有神助,就這麼準確地定進這間包廂,還剛好叫龍鳳廳咧!

  仔細一瞧,那位戴眼鏡的男子也面露震驚,彷彿被人當成奴隸帶到拍賣場,好極了,這下真的有鬼,他們被設計了!

  「我剛好跟朋友一塊來吃飯,不如我們就一起坐吧,人多比較熱鬧。」廖阿姨說謊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五十多歲的人了,不練就點本事怎麼行?

  曾淑蘭身為女方主人,熱絡地起身歡迎。「這樣啊,真是太巧了,各位不嫌棄的話就請坐吧。」

  母親大人都這麼說了,身為子女的哪有權利反對?陶靜菊用眼神質問弟弟和妹妹,誰知道這兩個傢伙都故意低頭喝茶,假裝沒看到大姊的瞪視。

  「幸會,很高興能認識你們。」顏執中拍拍哥哥的肩膀,父子三人一一入座。

  顏守正朝弟弟瞄了一眼,他已心知肚明,今天其實是他的預備喜宴,擺明了要給他相親,真是太用心了,讓他捨不得責怪,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爭氣,才讓父親和弟弟如此大費周章。

  女方一共出動五人,其中那位眼睛瞪得最大的女性,想必就是他的對象吧?第一眼印象並不壞,這位小姐雙眸明亮、打扮清爽,一頭長髮盤在腦後,身上只有黑灰白三色,顯露出OfficeLady的俐落感,應該是位亮麗自信的女性,她為什麼需要相親呢?

  「我來替各位介紹,這位是顏振章先生,我是在銀行認識他的,人家可是經理退休的喔!這位是顏執中先生,從事保險業,年底要結婚了。」廖阿姨停頓一秒,故作神秘地笑道:「至於這位顏守正先生,在法務部擔任科長,老家在高雄,人在台北上班,是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人品好、脾氣好,更重要的是……他現在還單身呢!」

  噢喔∼∼陶靜菊內心狂打冷顫,好尷尬好詭異的氣氛,對方顯然被當成商品介紹,待會兒大概也要輪到她了吧?不曉得她能有什麼優美廣告詞?

  「還不打個招呼?」顏振章提醒長子,別忘了他答應過的話。

  「各位好,我叫顏守正,顏色的顏、守時的守、正當的正。」顏守正深吸口氣,打個招呼並不困難,困難的是接下來還能說什麼?忽然把他拉到這種場合,他是不會發脾氣,卻會不知所措。

  好一個正經八百的傢伙,陶靜菊真想吹聲口哨,不過這當然只是想想而已。她不知道幾百年沒看過這款貨色了,如果是二十歲的她,絕對看都不多看一眼,但現在她三十歲了,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如果這男人變成她的丈夫,該會是怎樣的一種畫面?超難想像的。

  這人戴著一副銀框眼鏡,五官端正,坐姿和表情也很端正,不知在床上也是這種端正態度嗎?她自認並非三十如虎、四十如狼的兇猛女性,但也不想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按表操課,說不定還要看時辰辦事,誰受得了?也罷,今天就讓大家開心一下,當她日行一善好了。

  「大家好,我叫陶靜菊,也就是陶淵明筆下那朵寧靜的小菊花。」話一說出口,她自己都快憋死了,真想仰天狂笑。看弟弟和妹妹也忍得很痛苦,爸媽則是差點要鑽到桌底下,這什麼自我介紹啊,白癡!

  男主角顏守正表情毫無變化,顏執中卻忍不住噗哧一笑,這位小姐好像是搞笑類型的,不曉得哥哥會不會喜歡?

  廖阿姨不是第一次當媒人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完全不受影響,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下去。「陶小姐真是風趣!她們家住在屏東縣滿州鄉,那裡山明水秀、地靈人傑,大家有空都應該去走一走,保證收穫良多。靜菊她個性乖巧、溫柔賢淑,在台北從事新聞工作,現在剛好也是單身,而且是擎宇電視台的女主播喔!」

  男方家長顏振章一聽,挑起雙眉問:「是嗎?我常看擎宇新聞台的新聞,不曉得陶小姐是在哪個時段播報?以後我一定準時收看。」

  他對這女孩的印象不錯,臉頰圓圓的很可愛,身材不胖不瘦剛剛好,就是要這樣的媳婦才好,現在的女孩都以纖細為美,但太瘦的話對健康無益,也怕生產時有困難。當初他妻子就是太苗條,才會體弱多病,不到四十歲就辭世。

  這下糗大了!陶家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解釋,怎會有這種美麗的誤會呢?光是「個性乖巧、溫柔賢淑」就足以構成詐欺罪,「女主播」這三個字更是承擔不起。

  陶靜菊拿出名片,直率地說明。「不好意思,其實我個性急躁、很少做家事,擔任電視台記者,主要跑社會新聞,去年才當上組長,有時大家會看到我在螢幕上,大多是報導火災、車禍、颱風或兇殺案,各位如果願意當我的貴人,提供我新聞線索,我將會非常感激,逢年過節一定送禮致意。」

  什麼女主播?以為在演韓劇啊?那種情節打死也不會發生在她身上,還是實際點,正大光明介紹自己,順便吸收一下線民,當記者一定要有人脈支持,否則新聞很少從天上掉下來。

  「啊?可能我記錯了,抱歉!」廖阿姨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資訊錯誤又當場被糾正,糟糕極了。

  「沒差啦,反正我也不是花瓶的料,不適合坐在主播台,照稿子念很無聊的。我比較喜歡跑現場、追新聞,根本就靜不下來,叫我喇叭花還差不多,靜菊這名字也算是一種反諷。有人叫我阿菊姊,也有人叫我阿菊妹,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菊兒、菊子、菊花茶,對我來說都一樣。」

  對於形象這種東西,陶靜菊毫不在意,但她的家人並不這麼想,聽到她這番話差點沒昏倒,這可是雙方家長都出席的正式相親,怎麼能如此胡言亂語?這下萬事休矣……

  「你真是堅強。」男主角顏守正忽然出聲,雙手接過那張名片,心中浮現一股敬意。他欣賞每個認真工作的人,無論他跟這位陶小姐有沒有發展的可能,他很高興認識這麼一位好記者。

  一旁,顏振章和顏執中面露驚訝之色,心想這顆悶葫蘆怎麼突然開竅了?

  「好說,其實做記者有悲情的一面,要讓主管滿意、要跟同業競爭,還要跟自己過不去,但也有好玩的一面,就是可以增廣見聞、上山下海、無所不去。像是什麼鬼屋、分屍命案、警匪槍戰啦,我都看到沒感覺了,也算是種人生收穫。」出於直覺,陶靜菊認為對方不會看上她,像他這種斯文有禮的男人,應該會想找個端莊賢慧的女人,不過沒關係,買賣不成仁義在,大家做個朋友也不錯。

  「你每天工作幾小時?」他的人生可說相當平順,除了母親太早過世、初戀慘痛結束,找不出什麼奇特的情節,眼前這位女子讓他感覺非常特別,她的雙眼閃閃發亮,彷彿有微風吹在她耳邊,整張臉都充滿了生命力,讓他無法轉移視線。

  「每天至少十二個小時,要跑記者會、趕到案發現場、找對象採訪,還得自己想辦法查案,上頭動不動就開檢討會,把我們罵得一文不值,所以平常就要廣結善緣,拜託大家當我的偵探,隨時幫我留意線索,感恩啊!」

  「辛苦你了。」雖然當今媒體有許多亂象,為了搶觀眾不擇手段,但這位陶小姐應該是盡忠職守的那一派,才認識才多久,他卻直覺地認為她是個好記者。

  哎喲∼∼男女主角居然展開對談了,雙方家人和媒人都鬆了口氣,氣氛似乎是漸入佳境,陶靜菊卻在這時丟出一顆炸彈,震撼得大家都傻眼了。

  「服務生,麻煩給我兩瓶冰啤酒、一盤什錦炒麵,要大盤的!」今天這桌菜她不是很滿意,還是點自己愛吃的比較過癮,反正她不是女主播,用不著維持形象,至於減肥的事就等明天再說。

  顏守正從沒遇過如此豪爽的女性,高級包廂彷彿成了路旁小吃店,這位大姊她想怎樣就怎樣,他驚愕之餘只有一個感想——太帥了、太妙了!

  等服務生替她去張羅吃喝,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情況下,她繼續從容發言。「我說顏先生,其實你的條件非常棒,這樣吧,我幫你介紹對像如何?我認識許多漂亮又溫柔的單身女性,像是護士、老師、空姐、女警,應有盡有,美不勝收,你乾脆把你們部門的單身男士都找出來,我幫你們辦一場聯誼怎麼樣?人數如果夠多,說不定可以上新聞喔!」

  她是誠心誠意想幫忙,這位顏先生雖然話少了點但很有風度,她乾脆好人做到底,就算有點心酸也沒關係,她用不到的好東西,還是可以成人之美,減少兩個癡男怨女,促成一對幸福佳偶。

  「不用了,多謝。」顏守正聽了一愣,今天不是他們兩人的相親嗎?怎麼她會想把他推銷給別人?是不是他表現得太無趣,讓她難以容忍?

  他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其實他並不排斥這場相親,對女方的感覺是非常驚喜,但或許那只是他單方面的感受吧……

  「我很難得幫人家作媒的耶,要不是看在你彬彬有禮的分上,我才懶得給自己找事忙。顏先生你不要太消極,你需要的只是一點點包裝,以及一點點勇氣,總之交給我就對了!」陶靜菊在公司的外號叫「大姊頭」,就是因為她性格爽快、熱心助人,正所謂相逢即是有緣,她很樂意推他一把。

  「你人……真好。」顏守正被她的氣勢壓倒,只能呆呆地回應。

  「大姊,你別鬧了啦!」陶曉峰忍不住插嘴,拜託大姊別搞砸自己的場子,他們好不容易布下天羅地網,才把這兩個適婚男女湊在一塊,現在看來是揮棒落空、三振出局了。

  「做人要有誠意,我只是不想惺惺作態而已,真要演戲的話,我也是很有戲胞的。說實話啦,我這種粗線條的女人,顏先生一定不會中意,今天就當作一場同樂會,交個朋友也不錯啊!」她不是自卑或自閉,只是有自知之明,何必把氣氛搞得那麼僵?順其自然才是最好的。

  誰說他不中意她的?顏守正受到莫大的誤解,卻找不到適當解釋,都怪他不懂得表達,唉!

  這時啤酒和炒麵送來了,陶靜菊開始盡情吃喝,並且熱情招呼。「菜都上來了,大家別客氣,盡量吃,今天我媽請客,我刷卡!」

  一場飯吃下來,旁人已經無話可說,眼睜睜看女主角毀了這一切,顏守正則是唯一保持好心情的人。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感覺就是非常奇妙,望著她大口喝酒、大口吃麵的模樣,他的心居然怦怦跳了起來,人家都說愛情沒有道理,說得還真是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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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中,車內的三個男人完全沒交談,顏守正專心開車,從後視鏡看到後座的父親和弟弟,他們兩人對望一眼,默默歎了口氣,似乎大失所望。

  「哥,不好意思,浪費了你不少時間。」顏執中不會為設局而道歉,但他要為挑錯對像而道歉。

  紅燈亮了,整條路都是紅燈,高雄的道路一向爽快,紅綠分明,一路不是暢通就是中止,顏守正踩下煞車、挑起雙眉問:「怎麼說?」

  「對方不是你喜歡的類型。」比起哥哥的前女友,陶小姐無論外型、談吐、氣質,完全是天差地別,顏執中一看就明白,哥哥是看在雙方家長的面子,才能忍受到最後。

  「你怎麼知道?」顏守正仔細回想,他有表現出痛苦的表情嗎?也許他該訓練一下如何微笑,否則旁人還以為他在生悶氣。

  「她看起來跟你就是不搭,你不用說我也知道。」顏執中自認非常瞭解哥哥,一個穩重的男人怎麼會對一個「俏皮」的女人來電?他用「俏皮」形容已經算客氣了。想到雙方搶著付帳的那一幕,那位陶小姐簡直是萬夫莫敵,幸好哥哥人高手長,才沒有讓女方得逞。

  顏振章也開口說:「今天就當是一次經驗,以後我們再加油。」他只希望長子不要因此排斥相親,日後再接再厲,他就不信相一百次親還相不到一個適合的。

  顏守正居然有了出乎預期的回答。「我覺得她很好。」陶小姐不只活潑可愛,而且真實坦率,他好久沒有這種震撼的感覺,還想多聽聽她的聲音、多看看她的表情,他相信那會是一件快樂的事。

  聽到這話,顏振章和顏執中父子倆瞪住彼此,實在難以置信,難道最不可能的對象就是最有希望的對象?問世間情為何物,完全是莫名其妙呀!

  顏執中抓住駕駛座的椅背,高聲向哥哥再確認一次。「你確定?不是場面話?你真的覺得她很好?」

  「我確定。」綠燈亮了,顏守正往前開動,整條路都是耀眼的綠燈,讓人心情暢快。

  生命果然會找到自己的出路,不管怎樣的女人都會有男人喜歡,雖然跟他們期待的不太一樣,但事到如今……有總比沒有好!於是顏執中進一步追問。「我可以跟媒人廖阿姨說,你希望和對方交往嗎?」

  「嗯,就這麼說。」顏守正並不反對這主意。「不過,我怕她對我沒有興趣。」

  「別說喪氣話,只要你王動出擊就有機會,陶小姐不也說了,你條件很棒的。」顏振章鼓勵長子,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是情聖。

  「嗯……那就請廖阿姨幫我說一聲,我會打電話給陶小姐。」她的名片就躺在他胸前的口袋,讓他不禁心跳加快。他確實該有所改變了,為了家人殷切的關懷,也為了給自己空白的情感一個交代,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故事就這麼結束,他想再見到她。

  「天啊!」顏執中拍手歡呼,幾乎要跳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你怎麼這麼高興?比你哥還高興。」顏振章含笑望著次子,這孩子真是貼心得很。

  「沒錯,我就是比誰都高興,哥你終於要出運了!」顏執中無法用言語形容此刻的心情,多年來他所愧對的、他所壓抑的,都在此時得到了紓解。

  「別太誇張,以後會怎樣發展也不知道。」顏守正已經十年沒談感情,連怎麼起步都不太記得,希望父親和弟弟不要空歡喜一場。

  「哥你有什麼問題隨時找我,除了替你結婚和生小孩之外,我一定竭盡所能幫你辦到。」顏執中用力拍打哥哥的肩膀,好像明天就要結婚似的,情緒超high。

  「傻瓜……」顏守正輕輕笑了,不知道為什麼,弟弟對他有點過度關心,就怕他這個哥哥娶不到老婆。

  看孩子們這麼相挺,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顏振章眼眶一陣發熱。「等你們都結婚了,我的責任就算盡到了,也對得起你們的母親了。」

  顏守正對父親說:「爸,你都退休了,要多為自己打算,想做什麼就放心去吧。」

  「沒錯,」顏執中也跟進。「看你是要旅行、參加活動,還是找個老伴,我們都會支持。」

  他們兄弟早就勸過父親尋覓第二春,顏振章卻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畢竟都獨身這麼多年了,突然要去找個對象,還真需要不小的勇氣。

  「這個嘛……如果守正能交到女朋友,我想我應該也辦得到。」

  父子三人同時大笑出聲,是的,在這個只有男性的家庭,需要有女性的加入,才是圓滿、才是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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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雄左營,高鐵站。

  銀色休旅車一停,陶靜菊自己走下車,對家人安慰說:「不用送我進去了,也不用那麼難過,緣分是不能強求的。」她明白家人是出於善意,瞧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子,她也不希望如此,男方其實很有紳士風度,她不願給人家錯覺和幻覺,一旦開始演戲就得繼續演下去,到最後還不是一出爛戲?與其最後被人拒絕,乾脆自己坦白從寬,大家都省下時間跟力氣。

  「都是大姊啦,講那些什麼五四三的。」同為男人,陶曉峰對那位顏先生的印象極佳,從外表、內涵到脾氣都好得下得了,就此錯放真是暴殄天物。

  「死心吧!你大姊我就是不懂做作,叫我裝淑女的話,久了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你想看我結婚又離婚是不是?」三十歲生日後的第一天,就被家人騙去相親,她已經很嘔了好不好?滯銷的女人就得賣力推銷自己嗎?別看她粗枝大葉的樣子,她也是會有微妙複雜的心情。

  陶彥安和曾淑蘭夫婦倆已經沒轍了,依照阿菊這種個性,還是去越南找個乖巧的小老公好了,印尼、泰國應該也不錯,還是菲律賓也可試試看,總之在台灣大概是無望了。

  「姊,不要灰心,一定會有人欣賞你的。」陶清荷相信他們家的優質基因,絕對不會沒人愛,大姊只是要等有緣人來疼惜,雖然那需要很獨特的眼光……

  「沒差啦,單身又不會死,結婚也不一定比較好,活得開心就行了,掰!」陶靜菊揮手告別,轉身走進車站,反正人生就是這樣,不是你想要的就能得到,不如多看看自己擁有什麼,那會比較容易滿足。

  一到台北,陶靜菊沒回自己的住處,反而直接進了公司,把那場鬧劇般的相親拋在腦後,工作才是她的情人,新聞部才是她的家。

  「大姊頭——」一看到陶靜菊出現,實習記者小寶抓住她的手,淚眼汪汪地位訴。「你才放假一、兩天,我們都快被剝層皮了!」

  小寶還在念大學,實習三個月了仍是菜鳥一隻,呆頭呆腦的模樣,當然沒女友,事實上新聞部的成員大多單身或離婚,誰叫他們都跟工作結婚了。

  「真的假的?」陶靜菊捏起小寶的臉頰。「剝層皮也沒有比較帥,太讓我失望了。」

  「大姊頭,你收假回營啦。」阿凱扛著攝影機走過來,宣佈了一個無理的要求。「大魔王說昨天那起兇殺案要我們第一個查出線索,否則就別回來了。」

  攝影師阿凱身材高壯,今年二十有八,已有五年工作資歷,跟女友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除非他轉行才有時間結婚吧。

  至於大魔王就是指新聞部蔡主任,他是個傳奇人物,曾在一場警匪槍戰中受傷,從此拐著右腿行動,最後坐上主管大位,不用再東奔西跑,卻用電眼盯著每個人,他曾說過一句名言——新聞就跟乳溝一樣,擠一擠就有了,擠不出來就等著被開刀!

  陶靜菊可不是被嚇大的,聳聳肩說:「好啊,這年頭記者都是萬能的,出發吧!」

  三人坐上廂型車,由小寶開車找路,阿凱設定電腦傳輸系統,陶靜菊則不斷打電話找線索,決定調查的方向。他們主跑北部社會新聞,從基隆、台北到桃園都是管區,採訪車有如霹靂車,什麼奇怪的工具都有,比起偵探和警方毫不遜色。

  鎖定初步方向之後,接著就是漫長的跟蹤監視,陶靜菊打了個呵欠,抹去眼角淚滴說:「老人家我要先滾了,明天早上再來換班。」

  事情才剛發生,大家不能一起陣亡,明天還得找人支援,她身為社會新聞採訪組的組長,總是有幾個人手可調派,尤其是上頭交代要盯的案子,得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大姊頭請放心,我會撐到你帶早餐來。」小寶用保溫壺泡好茶,深呼吸了幾口氣,驚歎地說:「你這次帶回來的茶葉很香耶。」

  「當然嘍,我叔叔種的港口茶,一級棒!」

  「大姊頭路上小心。」阿凱拿出電動按摩器,在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上按揉,好讓長期扛攝影機的身體放鬆些,做這行的職業病可不輕。

  「安啦!」各大計程車行她都認識,打通電話很快就有車可坐。一上車,她不改記者本色,開始對司機做訪問,乘機多吸收一個線民,總是有好無壞。

  「小姐你是記者啊?」司機先生睜大眼好奇地問。「有沒有男朋友?我幫你介紹怎麼樣?」

  怎麼司機反而採訪起她了?她搖頭苦笑。「免了,我今天才去相親,大失敗。」

  「不會吧?應該是你太挑了。」司機先生不信地說。

  「好,就當是我挑人家,這樣想心理會比較平衡。」她乾笑了兩聲,不由得想起中午那頓飯局,那位顏先生雖然有點木頭,不過風度和禮貌卻是一百分,其實她挺感動的,如果能有機會私下聊聊該多好。

  說實話,她並非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只是不願讓對方為難,既然兩人一看就不適合,那何必勉強?但有沒有可能是她妄自菲薄,也沒給彼此一個機會,就斷定了他不會中意她?

  唉,熟女心酸誰人懂?

  期待又怕受傷害,一切都是自找的,誰教她是如此寂寞而脆弱?是的,在大姊頭的名號下,在大嗓門、大剌剌的態度下,她也是個癡癡等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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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4-27 22:53:11

第九章

  「大姊頭,為什麼你可以坐高鐵,我們就要自己開車過來?」

  一坐上採訪車,陶靜菊就受到小寶不滿的質問,不過她心情極好,盈盈笑地說:「不服氣啊?等你們有女朋友的時候,就換我當司機接送你們,千萬別客氣。」

  小寶沒女友的資歷長達二十一年,阿凱跟女友分手已經第七個月,兩人一聽都只有「服氣」的分。

  「我決定拚了,一定要把學妹變成我女朋友!」小寶就不信他會做好人做到老,只要老天有眼,好人也是會出頭天的。

  阿凱不敢大發豪語,說自己能把女友追回來,只得轉個話題。「大姊頭,你跟大姊夫是不是喜事近了?瞧你春風滿面的樣子。」

  「時間到了就會通知你們,不要急,我又不是偶像明星,結婚不用偷偷摸摸的。」工作十年來,她不知道被人用紅色炸彈轟炸了多少次,這回總算輪到她回報了,嘿嘿。

  「到時候你會辭職嗎?」小寶還記得大姊頭跟他討論過,關於工作和感情的問題。

  「我還沒決定,等我們找到那可憐的女孩再說吧。」今天的重點不是她的人生抉擇,而是一樁情殺案,發生地點就在高雄縣茂林鄉情人谷,各家記者們紛紛趕到,擎宇電視台當然也不能錯過。

  兇手是一名現役軍人,女友提出分手,男方不願接受,情殺案就此發生,兇手先把女方迷昏,大老遠地載到茂林風景區,殺害、丟棄,最後他自己也跳谷身亡,只因他們曾同游情人谷,如今卻是魂斷情人谷。

  車程中,陶靜菊不禁想到男友顏守正,當初盧雪琴也是對他發動兵變,但他並未因此傷害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讓時間平復傷口,即使在多年後的今天,得知了讓人痛心的原因,儘管有些失落,他也沒有責怪弟弟或女方,可見他是多麼善良,而她又是多麼幸運。

  十年來看多了社會案件,她幾乎要對愛情、對人性失去信心,是他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原來世上真的有天使存在,他就是上天派來給她的守護天使,而她也要好好照顧他、愛惜他,是該認真考慮換個工作了,她不願讓他總是等她回家,還帶著不安的心情。

  採訪車開上田寮交流道,沿著省道台28線,經過旗山、美濃、六龜,來到茂林國家風景區,轉進鄉道高132線才能抵達情人谷,聽說那兒風光幽靜、瀑布清涼。

  「我們快到了沒?」開車的小寶頻打呵欠,最近他一天睡不到五個小時,早就過勞了。

  「撐著點,再開十幾公里就到了。」阿凱盯著車上的GPS回答,他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從北到南的車程都是他開的,現在肩膀又在發疼,這是他的老毛病了,除非不用扛攝影機,否則難以根治。

  「要不要換我開?我技術也不錯的。」坐在後座的陶靜菊提議。

  雖然是午後時分,山區卻起了大霧,視線逐漸模糊,山路彎曲有如大腸包小腸,車速要慢、警覺要夠,不然很容易出事。

  「我還沒交到女朋友,怎麼能讓大姊頭當司機?」小寶哈哈一笑,卻又打了個超大呵欠。

  「別逞強,累了就要說。」陶靜菊沒忘記自己對男友的承諾,她還要趕著回去喝一杯呢。

  「是∼∼」小寶乖乖應答。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連廣播都收不到聲音,連續經過好幾個轉彎處,小寶忍不住打起瞌睡,陶靜菊見狀連忙大喊。「不准睡,振作點!」

  如果沒有大姊頭這聲怒吼,小寶根本回不了神,連忙緊急踩下煞車,定睛一瞧卻發現事情大條,前面……前面怎麼會沒有路?

  阿凱從昏睡中驚醒,打開車窗往外一看。「糟了,我們剛好卡在懸崖邊,前輪懸空!」

  「不會吧?」陶靜菊正想開窗看清楚,但才說完這句話,車子居然往下直墜!

  「啊——」車內三人抱頭慘叫,以為自己這下死定了,短短幾秒鐘卻有如幾世紀,難道是情人谷中的死者要他們陪葬?

  在這一瞬間,過往種種全都浮現腦海,陶靜菊想到爸爸媽媽、弟弟妹妹,還有她最最親愛的男朋友,如果她就此離開人世,他們一定會哭到心碎,她捨不得讓他們受這種苦。她不想死,她沒有那麼瀟灑,她還有許多留戀,尤其她還沒結婚生子、還沒跟顏守正白頭偕老,她死也不甘願!

  砰!

  也許是她的念力奏效,奇跡發生了,車子居然卡在山腰處,但也搖搖欲墜,隨時要衝向山谷。

  三人驚魂未定,只能大口喘息,陶靜菊觀察眼前的情勢,試著找出一線生機。

  「這輛車很重,再滾下去的話必死無疑,我們只有跳車賭看看了。」

  「是,大姊頭,我們聽你的!」阿凱已經亂了方寸,此時組長的命令就是聖旨。

  「大姊頭……我們一定要再見,你多保重……」小寶已經是淚流滿面,他恨死了自己,怎麼會把大家害到這地步?

  「你們都要來喝我的喜酒,不准缺席,現在跟我一起打開門,我喊到三,一起跳!」陶靜菊給兩位組員最堅定的指令。「一、二、三!」

  砰——

  就在三人跳出車門後,整輛車轟然滾落山谷,擎宇電視台損失了採訪車、攝影機和傳輸器材,是否也會失去三名優秀的記者?

  他們沒找到死者遺體,也沒拍到情人谷照片,這趟採訪徹底失敗,卻成了當天的頭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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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快起來!」當晚八點,顏執中酒醒了一半,上個洗手間回到客廳,一邊收拾桌上的食物,一邊打開電視機,轉到新聞台時,他的呼吸幾乎停止。

  躺在沙發上的顏守正坐起身,揉了一下惺忪睡眼,戴上眼鏡問:「怎麼了?」

  他們兄弟倆喝酒喝到睡著了,談起過去許多點滴,又笑又叫的,彷彿年輕了十歲,可惜酒量沒什麼長進,才幾瓶啤酒就不行了。

  「大嫂她……」顏執中說不出話來,只能指向電視螢幕。

  顏守正試著集中注意力,只見一位穿著黑色套裝的女主播,正在播報新聞快報——

  「最新消息,本台記者陶靜菊、鄭文凱、周至寶三人,在古同雄縣茂林鄉發生重大車禍,可能由於山區大霧、視線不良,採訪車不幸掉落山谷,根據本台新聞部主任說明,這三位記者原本預計前往情人谷,貴地採訪情殺案,不料在半途中發生意外……」

  顏守正以為自己在作夢,他所作過最可怕的一場夢。「怎麼……怎麼可能?」

  他們才告別幾個小時而已,她還說要打電話給他……對了,電話!他拿起手機直撥女友的電話,但一直沒有人接,最後轉到語音留言,所以她是真的發生意外了?這不是一場荒謬的夢?

  「哥,我們得趕快開車過去……不行,我們喝了酒不能開車,我馬上叫計程車!」顏執中立刻撥通他所熟識的車行,務必要找個最清醒、最機靈的司機,盡快送他們到事發現場。

  聽著弟弟的聲音,看著電視上的畫面,顏守正完全清醒了……老天爺,求求禰別這麼殘忍!靜菊說過會回來的,他們還承諾過不能欺騙對方,她一定要守信用!

  「洗把臉,準備出發吧。」顏執中拍一下哥哥的肩膀安慰他。「大嫂吉人天相,她會平安回來的,我們現在就去接她。」

  「好……我們去接她。」不管是生是死,顏守正都要帶女友回家,已經是十一月的天氣,山裡會很冷的,他多帶了一件外套,他要親自為她披上。

  計程車很快來到,兄弟兩人上了車,顏執中向司機說明地點,隨即發現車內的配備相當先進,有液晶螢幕可讓乘客看電視。「不好意思,可以轉到擎宇新聞台嗎?」

  「好的。」計程車司機立刻照辦。

  新聞台播報的仍是一樣的消息,採訪車墜毀在山谷深處,三名記者仍未尋獲……顏守正雙眉緊皺,望著窗外沉沉的黑夜,他不敢想像靜菊現在會有多痛苦,是否正在黑暗中驚慌掙扎?

  聽了幾分鐘的新聞後,司機好奇地問:「怎麼了?你們這麼晚要去茂林,是為了找那三個記者嗎?」

  「我大嫂……是其中一位記者。」顏執中做出痛苦的回答,如果他們只是觀眾,只是沒有關係的人,此刻就不會如此煎熬了。

  難怪他們臉色如此凝重,司機張大了嘴又緩緩閉上,想了一下才說:「我會把你們平安送到,希望媽祖保佑你大嫂,回程時跟你們一起回家。」

  「謝謝。」顏執中代替哥哥回答。

  進入茂林風景區後,天空飄落絲絲小雨,顏守正心中慌亂更甚,這種天氣對救援非常不利,靜菊會不會躺在山間某個角落,身上受了傷,呼叫又沒人聽到,卻得忍受這冷雨的侵襲……天啊,他不能再想下去,他會崩潰的!

  儘管在夜色和小雨中,車禍現場並不難找,遠遠就發現警示的紅燈閃爍,以及十幾個穿螢光背心的救援人員,路旁拉起了黃色封鎖線,懸崖邊看得出崩落痕跡,車子應該是全毀了,但是人呢?

  顏守正一下車就看到蔡主任,跑上前問:「有沒有靜菊的消息?」

  蔡主任也認出這位顏先生,正是颱風天裡英雄救美的那位勇士,可惜今天可能無用武之地。

  「他們三個人都還沒找到,警方、搜救隊、本地巡守隊都出動了,我已經動用所有可以動用的關係,現在只能求老天保佑了。」蔡主任一得知消息就南下指揮救人,目前為止卻仍無所獲。

  顏守正沒回答,只是抬起頭,看雨勢越下越大,隱約傳來瀑布的聲音,山間溫度低於十度,夜色有如黑幕……然後他聽到自己的叫喊——「我要下去找她!我要帶靜菊回家!」

  「哥,你別這樣!」顏執中拉住哥哥的手臂,但就連他自己都不能接受,今天白天還看到大嫂的笑容,現在卻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跟她喝一杯……

  看到此景,搜救隊長開口勸阻。「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天色這麼黑,又有濃霧,專業搜救隊都是冒險爬下山,你千萬不能衝動,否則你可能會變成第四個等待救援的人。」

  顏守正什麼也聽不到,他走向懸崖,對著天地呼喚。「陶靜菊,你在哪裡?你不能騙我,你說過要回來的!我不會原諒你,如果你敢騙我,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夜風中,沒有人回答他,難道就這麼天人永隔,連告別的機會也沒有,什麼也不留……

  朦朧中,陶靜菊彷彿聽到情人的呼喚,自從跳車以後,她在谷底昏迷了好一陣子,醒來時曾經想往上爬,但是下著雨根本沒辦法,她全身冷得直打顫,差點昏睡過去,是那遙遠的呼喚讓她猛然醒覺。

  深呼吸幾口氣,她發覺身上除了大小擦傷,右腳還可能骨折了,每次出力就一陣劇痛,面對那片陡直山壁,她懊悔自己沒學過攀巖,但是她非得往上爬,她絕對不能投降,活著就有希望。

  「我……我一定要活著回去……」親愛的爸媽,她還沒好好孝順他們,親愛的守正,他們還沒結婚收紅包,還沒生幾個小鬼頭,三十歲的戀情多珍貴,她才不會放棄!

  抓住第一根樹枝,她下定決心要從現在開始減肥,萬一這根樹枝撐不住她,讓她就此命喪情人谷,她做鬼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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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時分,濃霧漸漸散去,山間輪廓也變得清晰,茂林風景區內森林茂密,擁有山川、峽谷、瀑布等景觀,處處都是自然美景,此刻卻無人留心欣賞。

  陶家人從屏東趕上來,陶家老三陶曉峰開車特別小心,雖然牽掛大姊的安危,此刻卻更不能出事。陶家老二陶清荷偷偷擦淚,不願哭出聲音,爸媽的情緒已經夠沉重了,她必須堅強起來。

  抵達目的地後,陶彥安和曾淑蘭夫妻倆一下車,看到顏守正就抓著他問:「怎麼樣?阿菊她人呢?」

  「伯父、伯母你們路上辛苦了……現在還沒有找到她。」顏守正已經等了一夜,風雨忽大忽小,他的心也隨著起伏,到底靜菊會在哪裡?是否平安無事?如果可能,他多想化身超人,跳下山去找她,可惜他只是凡人,只能繼續心慌等待。

  一看到屬下的雙親,蔡主任向他們鞠躬道歉。「陶先生、陶太太,我是阿菊的上司,真的很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你把女兒還給我!」曾淑蘭雙腿一軟,哭倒在丈夫懷裡,陶彥安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緊抱著妻子,自己也哽咽了。

  陶清荷和陶曉峰姊弟倆也下了車,兩人都一眼就認得顏守正,上次見面是大姊相親的時候,陶曉峰對未來姊夫問。「現在情況如何?」

  「正在搜索車子的碎片,就快吊上來了,不知道他們三個人是否在車上。」顏守正也不願宣佈這樣的消息,無奈這是事實,如果他們在車上的話,怕是凶多吉少。

  拖吊車從山谷拖出殘骸,那台印有「擎宇電視台」字樣的採訪車,已是被壓扁的廢鐵和橡膠。看著那堆廢棄物,眾人的心都涼了一半,車子都粉碎成這樣,人會怎麼樣?

  「車上沒看到任何人,也沒有血跡或衣物,根據我的經驗,他們應該是跳車了。」搜救隊長做出如此判斷,又喚回了眾人的希望。

  就在此時,警方從無線電收到一個消息。「發現了!有人躺在半山腰,是個男人!」

  最先被救起的是攝影師阿凱,沒多久,小寶成為第二個幸運兒,兩人看來都沒有大礙,只是一些擦撞傷,還有失溫現象,體力也透支了,救護人員準備送他們到醫院,做更仔細的全身檢查。

  秦主任對他們問:「阿菊呢?你們有沒有看到阿菊?」

  「大姊頭叫我們跳車,我們三個人各自跳開,車子也掉到山下……」小寶全身顫抖,邊哭邊說:「對不起,是我不好,開車打瞌睡,才害了大家……」

  「你們還沒找到大姊頭嗎……她叫我們都要去喝她的喜酒,她一定會活著回來……」阿凱嘴唇發白,這一夜實在太難熬,大姊頭千萬要撐著啊。

  這兩個倖存者都是年輕男性,體力應該算不錯,此時卻顯得相當虛弱,可見跌落山谷又受傷受凍,對一個人的考驗有多嚴重。現在只剩下陶靜菊了,三人之中只有她是女人,年紀又最大,時間再拖下去只怕生機渺茫。

  眼見太陽逐漸升高,車輛殘骸大致都已找到,警方正在整理物證,搜救人員則繼續在山谷間尋找。

  「怎麼辦?只有大姊還沒找到……不會是什麼冤魂作祟吧?拜託別找我們大姊當替死鬼,拜託拜託……」陶清荷和陶曉峰姊弟倆眺望山下,手中握著佛珠為大姊祈求平安。

  陶彥安和曾淑蘭蹲坐在路旁,夫妻倆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是好,長女陶靜菊從小就特別活潑,個性直率甚至有些雞婆,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會成為記者,多年來工作太忙很少回家,他們雖然寂寞仍順著女兒的意願,早知會有今天的話,說什麼也不讓她做這行,太危險了,太不值得了。

  顏執中站在哥哥身旁,他幫不上任何忙,只能默默為哥哥和大嫂祈禱,希望他們能熬過這一關,兩人能相遇相愛多麼不容易,若要他們就此分離未免太殘忍。

  「她答應過我會回來的,她說過不會騙我,我相信她,我一直相信她……」顏

  守正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煎熬,雙膝跪倒在地,對著山谷大喊。「靜菊!你聽到了沒有?陶靜菊,你給我回來!我要你回到我身邊……」

  她的歡聲笑語、她的可愛可惡、她的點點滴滴,早就滲入他靈魂深處,此生無法遺忘,難道唯有來世再見?如果她就這麼走了,他的心也將被她帶走,從今只能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她如果真愛他,請別讓他做個「無心」的人,請帶著他的心一起回來……

  旁人見他如此呼喚,都是不忍細聽,只希望陶靜菊真能聽到,她的情人正在情人谷上等待。

  彷彿是對他的回應,搜救隊長的無線電傳來最新消息——「發現第三個人了!」

  發現了?太好了!但是生是死?怎麼沒說清楚?眾人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只能眼巴巴地盯著搜救隊員們,他們正用繩索拉上擔架,谷底距離相當遠,這無疑是個艱巨的任務。

  顏守正立刻上前幫忙拉繩,無論靜菊是什麼樣子,他必須見到她,大家愣了一下也跟進,終於在團結的力量中,擔架順利被拉上來了,只見那具身體動也不動,臉色蒼白,雙眼緊閉,莫非已經……

  死寂般的寧靜中,一個虛弱而熟悉的聲音告訴他們,她還活著!「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阿菊!」奇跡總算出現了,眾人爆出眼淚,都想衝上前擁抱她。

  這時搜救隊長大聲呼籲。「各位請先讓讓,趕快讓傷患上救護車,她需要急救!」

  一聽到這話,大家不敢延誤時機,讓救難隊先把擔架抬上車,就在這時,顏守正看到了陶靜菊,只有幾秒鐘的時間,但是他看到她眼中的歉意,還有她嘴邊的微笑,他不會看錯的。

  她活著,光是這點就讓他太感激了,只要她還活著,人生就有希望,什麼都能從頭再來。

  當救護人員宣佈,車上空間有限,最多只能再容納三個人,陶曉峰一聽立刻決定。「大姊夫,你跟我爸媽一起上車,我們開車載你弟弟,跟在救護車後面。」

  「謝謝、謝謝!」顏守正握住小舅子的手,感謝他們把機會讓給他。

  顏執中也向哥哥揮手,眨去眼淚說:「哥,恭喜你跟大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是的,今天是多麼值得恭喜的一天,風吹過來還是那麼冷,心底卻開始有了溫度,顏守正將牢牢記得這一天,情人谷把他的情人還給了他,對於那被殺害的無辜女孩,但願她的靈魂得到安息,下輩子遇到真正愛她的情人。

  救護車上,大家圍繞著陶靜菊,捨不得移開視線,醫護人員忙著給她保暖、量血壓、打點滴,陶靜菊很想就這樣昏睡過去,仍叫自己勉強睜開眼,凝視她的爸媽和男友,世界上她最愛的人都在她身邊,用那種期盼救世主的眼光看著她,她就算死了也沒遺憾了,不過當然還是活著最好嘍!

  「阿菊你不要說話,留點力氣,我們都知道你很堅強,你老爸都不一定撐得住,你真勇敢!」陶彥安對女兒讚美有加,曾淑蘭則是哭得亂七八糟,根本開不了口。

  顏守正靜靜望著情人,握著她那好冷的小手,確認她的脈搏在跳動,於是他活在幸福中,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

第十章

  高雄縣烏松鄉長庚醫院

  陶靜菊不確定自己昏睡了多久,當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她眨眨眼,環視這間單人病房,算挺大的,因為她的家人們,還有顏家兄弟,都守在這兒。

  顏守正第一個注意到她醒來,驚喜問:「靜菊,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水……」開了口,她聲音沙啞,像被誰割了聲帶。

  顏守正立刻拿水瓶過來,放到她嘴邊。「來,這裡有吸管,慢慢喝。」

  喝過水,喉嚨稍微滋潤些,她再次鄭重向所有人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是她沒照顧好自己,是她害大家提心吊膽,經過這次生死交關的體驗,她才深深明白,在不安之中等待是多麼難受,當她在谷底忍受冷風寒雨,想往上爬卻一直失敗,想等救援又沒人發現她,那種分秒煎熬的感覺,她希望此生再也不必體會。

  「不用說對不起,你回來就好。」曾淑蘭微笑說,這一、兩天她哭得眼睛都腫了,但是沒關係,能換得女兒平安就夠了。

  「大姊,你運氣很好喔!」陶清荷說明病情,她還做了筆記。「醫生說你右腳踝骨折,可能要復健一個月,其他外傷並不嚴重,只要住院幾天檢查,觀察有沒有腦震盪或後遺症。」

  「復健一個月?那麼久,這樣我怎麼減肥?要爬上來的時候,真的好後悔自己沒減肥。」

  室內一陣大笑,看來陶靜菊應該沒有腦震盪,還能開自己玩笑,接著,陶彥安說出所有人的心願。「阿菊,你不要再做這份工作了,好不好?爸媽養你都沒問題,就是別再出事了。」

  陶靜菊都三十歲了,還讓爸媽說出這種話,她愧疚得無地自容。「對不起,是我不好,我還以為自己沒機會再見到你們了,我都還沒有好好孝順你們……」

  氣氛有點感傷,曾淑蘭又掉下眼淚,顏執中趕緊打圓場說:「大嫂,我爸打了國際電話回來問你的消息,我已經幫你跟他報平安了。」

  陶靜菊吸口氣,振作起精神。「謝謝,你一直喊我大嫂大嫂的,好像我除了你哥就沒人可以嫁了。」

  「那是一定的,我們全家都認定你了,你千萬不能跑掉喔!」萬一哥哥沒老婆,顏執中又要煩惱了,再等個十年的話,會讓人絕望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只有顏守正沒出聲,靜靜握著女友的手,繼續感受她的脈搏,跳得比較有力了,體溫也回升了,更重要的是那雙眼恢復了神采。

  「大姊,你都不知道,大姊夫對著山谷狂叫你的名字,那場面超感人的,我們本來怕你會變成替死鬼,可能是因為大姊夫的精神可嘉,最後連鬼都認輸了。」陶曉峰回想當時的情況,確實有那麼點玄呢!

  「真的嗎?」陶靜菊轉向男友,當時她在山谷間,似乎也聽到了他的呼喚。

  「做人要守信,你說過要回來的。」顏守正只淡淡地這麼說,眼中卻有千言萬語。

  情人視線交會,愛意蕩漾,空氣一下變成粉紅色的,陶曉峰笑著建議。「有人要談情說愛了,應該清個場。我肚子好餓,大家一起去吃飯,走!」

  「好,你們倆慢慢聊。執中,你喜歡吃什麼?會不會喝酒?」陶彥安轉向顏家老二問,從今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我吃什麼都行,喝酒就比較不行,」顏執中苦笑一下,為了哥哥的大好姻緣,看來要開始練酒量了。

  眾人離開後,室內一片安靜,留下顏守正和陶靜菊,兩人凝望彼此,彷彿多年不見,都快被想念逼瘋了。

  「守正……我再也不敢食言而肥了,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她記得自己的承諾,但她沒有做到,一再辜負他的信任、削弱他的安全感,這樣的她還有資格被他所愛嗎?

  他沒有一絲猶豫,微笑回答。「我會給你很多很多機會,只要你平安回到我身邊。」

  在這次幾乎生離死別的體驗後,他得到一個領悟,能活著就是全部,他們都是凡人、都會犯錯,沒有關係,只要能活著、能在一起,那比什麼都重要。

  「謝謝。」陶靜菊閉上眼,讓一滴感動的淚滑下,再次確認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女人。「我決定了,我要辭職。」

  早在第一次讓他擔心的時候,她就該這麼做了,只因為她對自己的執著,讓他承受了這麼多苦,而今他仍是無私地愛著她,她只能如此回報他的深情。

  「真的?你不覺得可惜嗎?」雖然這也是他的願望,但他希望她慎重考慮,不要有任何遺憾。

  「生命太寶貴,我沒有殉職的崇高志願,還是保住小命比較重要。」她可以不要做個好記者,卻一定要做個好女兒、好情人、好大姊,她不能讓愛她的人們傷心落淚,他們的緣分還要持續很久很久。

  他握起她的雙手親吻。「我支持你的決定,不管你想做什麼,我只要你快快樂樂的。」

  「謝謝你。」她點點頭,她的快樂早就達到了滿分。「你知道嗎?我有聽到你喊我的聲音喔,如果沒有你的呼喚,我可能會一睡不醒。」

  「你放心,你現在可以好好睡一覺,我會叫你起來的,我就在這裡。」他看得出她累了,不用急,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去愛。

  她安心閉上了眼睛,手心還傳來他的溫度,夢裡,她睡在白色的雲端上,軟綿綿又輕飄飄的,啊,原來這朵雲就在他心中,於是她可以安歇,因為她回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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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靜菊在醫院住了五天,做過各種精密檢查,確認沒有後遺症或併發症,才得到醫生的允許可以出院。陶家人已回到屏東,有顏守正在,他們非常放心,阿菊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這天,顏守正開車來接女友,對她說:「我們要回家了。」

  「快帶我定吧!住院好無聊。」她乖乖讓他抱起,彷彿回到颱風天那天,他也是這樣抱她離開醫院,就是在那一天,他們確認了彼此的感情,現在想起來仍覺得甜蜜。

  回台北的途中,陶靜菊主動提起工作的事。「山不轉路轉,我決定要轉行。」

  「你想轉到哪一行?」他以為她還在計劃階段,心想可以陪她一起思考。

  她先是嘿嘿一笑,表情轉為認真,然後宣佈。「我要當一個社會觀察家!」

  「啊?」他好像沒聽過這種行業,是她自創的嗎?

  「住院這幾天我可沒閒著,已經有一家週刊要找我寫專欄,哈哈!」她的人際網路可不是白搭的,幾通電話就有工作上門。「除了平面和電子媒體,網路媒體更是未來主流,他們都需要像我這樣的人才,所以我要到處投稿,保證言詞犀利、觀點震撼!」

  「你速度真快。」這是一個五天前才從谷底被救起來的女人嗎?她躍升的速度實在讓人咋舌。

  「等我以後紅了,說不定可以上電視台當名嘴,只要動動嘴皮就能賺錢,多好!」

  「你開心最重要,但千萬別累壞了。」他試著去想像那情況,女友確實能言善道,又有許多社會經驗,換個跑道也許更大放異彩。

  「以後我會常常宅在家裡,你不可以嫌我變成黃臉婆喔!」

  「請放心,我也是個標準宅男。」他就愛跟她在家裡相看兩不厭,反正他們會有很多愚蠢的對話。

  由於腳傷要休養一個月,陶靜菊搬進了顏守正家中,讓男友照顧她的生活飲食,在同居生活中,她一點一滴地乾坤大挪移,絕不能一次搬完她的家當,否則會被他發現她的可怕之處!

  他屋裡有三個房間,分別是主臥房、書房、客房,現在客房被她佔滿了,但她明明跟他睡在主臥房,原來是她多年來的戰利品,包括按摩椅、健身器材、美容產品等等,還有女人都少不了的衣服鞋子包包配件。

  看家裡一天比一天「熱鬧溫馨」,他才驚覺有異。「你怎麼有辦法買這麼多東西?你以前工作不是很忙嗎?」

  她露出何必大驚小怪的表情。「顏主廚,你不知道有種東西叫購物台嗎?只要打開電視、打個電話,就能買一屋子的東西了。」

  「可是……這實在有點誇張,我幫你捐出一些東西好不好?」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整理一些不需要的、還能用的二手物品,打包寄到一些慈善單位,並附上一張捐款支票。

  「捐贈當然好啊,我先來整理一下,這個要留、那個也要留……」

  「這玩意有什麼用處?不用留了啦。」

  「要啦!要啦!」

  兩人開始永無止盡的鬥嘴,就像(天黑黑)那首歌謠一樣,「阿公要煮鹹,阿嬤要煮淡,兩人相打弄破鼎」,已經領會老夫老妻的真正趣味。

  可想而知,十年、三十年後的他們,就會是現在的翻版,永遠有聊不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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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女兒和準女婿已經同居在一起,陶家夫婦要求他們先公證結婚,別怪他們老人家想得太多,要是不先把女婿套牢,等他們一起生活以後,怕女婿發現了女兒的邋遢,會嚇得落跑呢!

  至於盛大喜宴,就等陶靜菊腳傷好了再辦,交給長輩處理就對了,總之讓法律效力先行,大家都安心。

  週五上午,顏守正和陶靜菊搭高鐵南下,為了雙方家人方便參加,他們決定在高雄地方法院公證。公證儀式簡單而莊重,結束後大家一起吃午飯,地點正是愛河畔的國賓飯店,預約了他們當初相親的龍鳳廳,誰也沒想到在半年後,真有一對龍鳳配成了神仙眷侶。

  「不好意思,我們家靜菊不太懂事,給你們家守正添麻煩了。」

  「哪裡的話,都是靜菊在照顧守正,她真是個乖巧的好女孩。」

  坐在圓桌旁,雙方家長互誇對方子女,思心的對話一來一往,陶靜菊差點沒吐滿地,顏守正則握著老婆的手,含笑望著這一切,只要長輩們高興就好。

  顏振章買了一套水晶首飾送給媳婦,不只美麗大方,聽說還有保平安的功用,他最近剛從歐洲回來,說是跟團旅行,但也有一位特別的旅伴。

  「謝謝爸!好漂亮喔∼∼」陶靜菊收下公公的禮物,聲音特別甜。

  「其實我已經買了兩、三年,原本以為送不出去了,幸好有你。」顏振章笑得合不攏嘴,今天真是舉國同慶、四海歡騰的好日子。

  「爸,謝謝你這麼費心。」顏守正明白父親對他的期待,但沒想到父親會這麼

  早準備,天下父母心,實在用心良苦。

  看親家出手大方,陶彥安當然也要表示心意。「守正,我們送的禮物要用宅配的,是一套全新的熱水器,下禮拜就會送到,當場就會裝上。」

  看老公不明所以的表情,陶靜菊解釋道:「我們家是開水電行的咩!」

  「謝謝爸、謝謝媽。」原來是這麼回事,顏守正趕緊鞠躬致謝。

  送禮儀式算是告一段落,大家開始吃吃喝喝,你敬我、我敬你、乾杯隨意都可以,啤酒不斷追加,笑聲響徹雲霄,氣氛越來越High。

  陶靜菊沒什麼想喝酒的心情,找到空檔偷偷問老公一個問題。「廖阿姨怎麼也來了?」在場的都是雙方家人,廖阿姨應該不算吧?

  「廖阿姨跟我父親正在交往,還一起出國旅行。」他在老婆耳邊回答。

  「真的?太猛了!他們的年紀比我們更熟耶。」超熟齡的男女也能擁有愛情生活,她因此安心許多,再過幾十年後,她跟老公也要如此熱戀。

  顏守正頗有同感。「所以我們要加把勁,不能被比下去了。」

  這時,陶清荷推推大姊的手,慫恿她。「大姊,你怎麼都沒喝酒,要不要說點感言?」

  大家都想起上回來龍鳳廳相親時,陶靜菊的表現可說是轟動全場,今天更應該說點什麼來振奮人心。

  在眾人的鼓噪下,專欄作家陶靜菊站起來,發表了簡短有力的感言。「多謝大家來見證我們公證結婚,這次不用包紅包,等吃喜酒的時候一定要喔!」

  一陣哄笑聲之後,她又加了句。「對了,有件事我老是忘了說……我應該是懷孕了。」

  「啊?」陶靜菊不愧是陶靜菊,再次引發目瞪口呆的效應。其中以顏守正最為驚嚇,他就要做爸爸了,怎麼自己都不知道?一直以來,他們對避孕這件事不太在意,決定一切順其自然,要懷孕其實也沒那麼簡單,沒想到真的就中獎了!

  「不用那麼驚訝吧?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放心,我不會生一顆蛋下來,我會生小孩啦!」她還沒去看婦產科,但最近老是想吐,經期又遲到,偷偷買了驗孕棒,果然是兩條線。本來想給老公一個驚喜,不過要驚就一起驚,瞧大家說不出話的樣子,這就叫過癮。

  「你真的先有後婚,這麼聽我的話?」曾淑蘭想起當時她對女兒的交代,沒想到就在今天實現了。

  「老媽有命,我怎敢不從?你不是說我三十歲了,沒什麼好矜持的?」陶靜菊可是個乖女兒。

  「大哥、大嫂,恭喜了!等小孩出生以後,保單就由我來負責,一輩子的保費都不用愁。」顏執中是保險公司副理,立刻端出小朋友的第一份禮物。

  驚訝之後,大家頻頻恭賀,開始張羅孩子的種種用品,連腳踏車、溜冰鞋都已經有人要送,果然是很會提早準備的家族。

  顏守正望著老婆的肚子,神情緊張萬分。「你懷孕了怎麼不早說?還穿高跟鞋,還東奔西跑的。」

  陶靜菊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這鞋跟很低的好不好?我又不是沒有行為能力,懷孕了也要生活呀,我保證我會健康平安生產,你別念我啦!」

  男女主角又開始阿公跟阿嬤的對話,一個要這樣、一個要那樣,旁人插不進嘴只能笑。

  午飯就在「嬰兒與母親」的教學中度過,當天晚上是顏執中的婚禮,他們兄弟倆果真是長幼有序,顏守正挽著陶靜菊出席,兩人算是來預習婚禮,許多細節都是學習重點。

  音樂聲中,新郎新娘出現了,陶靜菊終於看到小叔的另一半,是一個長相清秀、文靜害羞的女孩,個性跟顏執中截然不同,聽說原本是他的客戶,拉保險也能拉到老婆,真有一套!

  盧雪琴之所以會喜歡顏執中,或許是有些道理,不過陶靜菊不這麼想,她確定自己押對寶了,顏守正才是她的最愛。

  「守正,你會不會怕我看上你弟?」她故意挑動老公的地雷區。

  顏守正眉頭都不挑一下。「我不怕,因為你最愛的就是我。」

  「哈!」他怎麼會知道她的答案?這下她心服口服,只得說:「算你厲害,居然會讀心術。」

  「只對你一個人有用而已。」正因為用心,才能讀心。

  就在兩人公證結婚的這一天,彼此都練就了讀心術,只有最愛對方的人才有這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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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氣象局發佈豪大雨特報,南投山區已有上石流爆發,記者目前在災情最嚴重的地方,為您做實況報導……」

  屋外風雨交加,屋內溫暖安祥,陶靜菊看著電視新聞,邊吃滷味邊罵。「什麼東西嘛?」

  既然她懷孕了,減肥大業只好暫緩實施,桌上滷味是她專屬的型男主廚——顏守正大師做的,不油膩、不死鹹,利用純天然香料,每一口都好吃到不行。

  「來,吃水果。」顏守正切了一盤綜合水果,讓他老婆繼續補充營養。

  「謝謝老公,你最棒了!」她謹記「正增強」原理,對丈夫的體貼就要大大讚美。雖然她腳傷還沒完全好,又有孕在身,家事全由丈夫打理,但她可不敢當自己是皇太后,雙手在他肩膀上按摩起來,感謝他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撒嬌的功力與日俱增,害他只好越來越寵她,拿叉子叉塊哈密瓜,親手送進她嘴裡。「怎麼了?剛才聽你在跟電視碎碎念?」

  「是啊,你看看。」她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說話,這就是記者出身的本事。

  「這個記者太嫩了,講話緊張,口齒不清,不及格!」

  顏守正看了一下新聞。「嗯,真的是比不上你,要不要欣賞你自己的報導?」

  「我的報導?你怎麼會有?」她愣住了,差點被哈密瓜梗到。

  看到老婆錯愕的表情,他不太好意思地承認。「其實也沒有很多,以前只要看到你在電視上,我就會錄影下來,再燒成DVD。」

  「天啊!我自己都沒想到要這麼做。」原來她也是有Fans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哪。

  他拿出一片DVD播放,兩人一起回顧她當記者的日子,她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大笑不已。

  他欣賞她的笑臉,不禁要問:「會不會很想念過去的日子?」

  「是會有點想念,但是不想回去了。」過去是她自己畫地自限,其實打開心門後,什麼事都大有可為,桌上有台筆記型電腦,裡面正是她的事業重心。

  現在她可是每週要趕五個專欄的紅作家,她從不寫空泛的政治、朝野的對立,而是從社會基層出發,為小人物述說心聲,這麼多年來她每碰到一個人就做採訪,沒有新聞價值也沒關係,無心插柳之下,累積了許多寫作材料,只因為她是真心想聆聽每個人的故事,尤其是計程車司機們,他們每個人都是一本書。

  「為什麼?」他想明白她的心路歷程。

  「大概就是老了吧,有些事情懷念一下就好,不用重來一次,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呢。」要寫專欄,要看報看電視,要研究育兒百科,還要跟她老公談戀愛,日子過得太充實了。

  「你才不老,你像小女孩一樣,好可愛。」他摸摸她的臉說。

  「那是因為你被我下了降頭,真可憐。」她搖搖頭,對他有無限同情,既然他的眼睛被愛神蒙蔽,她也只好繼續被他所愛了。

  心甘情願被下降頭的男人,吻上了心甘情願被愛的女人,兩人在沙發上纏綿起來,不管世上多少天災人禍、戰爭烽火,他們還是要以愛優先。

  躺在老公懷中,她像只滿足的小貓咪,忽然想到一個話題。「對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天你不做公務員了,你會做什麼工作?」

  他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嗯……律師不行,我不擅長跟人辯論,老師也不行,我不喜歡一直說話,可能會當廚師吧,推廣有機飲食,感覺很不錯。」

  「好耶!你當廚師,那我就當店長,替你招呼客人、介紹食品,我最會跟人家哈啦了。」她絕對適合服務業,尤其是靠嘴說話的部分,誰能比她更老少咸宜?

  「等我退休了,我們就來開一家店,要取什麼店名才好?」

  「熟男熟女?大姊夫與大姊頭?」

  「阿公跟阿嬤,你覺得如何?」

  兩人開始規劃晚年生活,他們要一起變成老公公和老婆婆,這是最浪漫的約定,而在那之前,彼此都要照顧好自己,才能實現永遠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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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趕在農曆年前,總是有許多新人要完婚,其中也包括顏守正和陶靜菊,雖然他們已經公證結婚也辦好登記,但是應雙方家長的期盼,仍要辦喜宴吃喜酒。

  週末的傍晚時分,屏東縣滿州鄉,一場路邊辦桌的婚禮熱鬧展開,陶家人這回砸下重金,請來金光布袋戲助陣,演出「苦海女神龍」,不過結局是好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陶家老二陶清荷負責今日的菜色,她跟丈夫開了家自助餐店,今天化身總鋪師,招來同行相助,要張羅五十桌的好菜。陶家老三陶曉峰擔任招待,一下接送親友,一下安排位子,忙得團團轉。

  屋內,江孟玲正在替新娘子上妝。「阿菊,你別亂動,睫毛膏很容易畫壞的。」

  「我好餓,可以先吃點東西嗎?」陶靜菊非常感謝好友相助,但她真的餓了,一大早就起來忙這忙那的,她才吃了一碗小湯圓啊。

  「忍一忍!先化好妝再吃,記得吃小力點、小口點,口紅可以重搽,千萬別沾到粉底。」

  「是∼∼」辦喜宴真麻煩,以前她羨慕別人風光結婚,現在才知道其中甘苦,雖然有爸媽全力支援,還是累得像條狗,所以說結婚一次就好了,千萬別有第二次的念頭。

  吉時已到,顏守正走進屋。「靜菊,你準備好了嗎?」

  啊,他的新娘多麼美麗,但是……她好像餓壞了,於是他拿出一塊巧克力,讓

  她含在口中慢慢融化,嘴甜心也甜。

  大家看了忍不住偷笑,哪有新郎一進來就給新娘餵食的?

  吃了巧克力,陶靜菊全身充電完成。「嗯,我準備好了。」她就要和他共度一生,即使吵吵鬧鬧、哭哭笑笑,都要相愛到底。

  他牽起她的手,兩人緩緩走出門,接受大家的掌聲祝賀,看看賓客中,滿州國小的同學跟老師們都出席了,之前那三位越南娶親團的男同學早已成婚,陶靜菊成為全班最後一名,但她不在意,有些事急不得,水到渠成才是正道。

  「沒想到我也會有這一天,好像在作夢……」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女主角——的母親曾淑蘭。

  陶彥安摟住妻子的肩膀安慰。「大女兒都嫁了,我們終於可以享福啦。」

  「我媽居然在哭,比我還激動。」陶靜菊在老公耳邊感歎,母愛真是一種嚴重的病,希望他們的孩子別給她這種苦頭吃。

  「她是喜極而泣,以後等我們的孩子結婚,我也會哭的。」顏守正現在就開始幻想那一天了,他想太多的個性還是沒變,把孩子未來的二、三十年都想完了。

  陶靜菊原本想翻個白眼做回應,但是假睫毛太重,她翻不動,更不妙的是,她居然被老公同化,也開始感動和感傷起來,做人爸媽實在是用情太深呀。

  「大姊頭、大姊夫,看這邊,笑一個!」王牌攝影師阿凱親自掌鏡,務必要讓今天的新人留下最美的回憶。那場車禍之後,阿凱辭職自行開業,成為婚紗和婚禮攝影師,也計劃等工作穩定了之後,就要跟女友拍下自己的婚紗照。

  「阿菊,紅包親自給你們送來了。」陶靜菊的面子有夠大,連新聞部蔡主任都到了,他帶著兩個孩子一起來,由於他最近表現優良,前妻允許他從每個月一次探訪,變成每週一次,為此他簡直樂壞了。

  今天的司儀由小寶擔任,他還留在新聞部,因為他親愛的學妹也來實習了,兩人一起跑新聞,水裡來火裡去,更添患難與共的真情。

  「恭喜今天的新郎和新娘,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小寶的良心隱隱作痛,大姊頭跟玉女實在差很多,但他繼續滔滔不絕。「陶靜菊小姐原本是一位優秀的記者,擔任社會採訪組的組長,也是帶領我跑新聞的大姊頭,現在她轉型變成了專欄作家。但是我想告訴各位,她的記者生涯並未就此結束,她教過我的每件事、每句話,我都深深記在腦海中,大姊頭,謝謝你常巴我的頭,讓我變得更聰明,我一定會繼承你的風格,胞出清新專業的新聞!」

  「這個臭小寶!」陶靜菊偷偷擦去淚滴,免得毀了好友替她化好的妝。

  「看來你後繼有人了,開心嗎?」顏守正對老婆問。

  「想跟我比,這小子還早得很。」她是嘴硬,其實心頭樂得很。

  掌聲中,新娘上台了,今天她沒有什麼驚人發言,只是想單純地唱唱歌。「大家好,我要唱一首歌,獻給我的阿娜答,歌名叫做是∼∼雙人枕頭!」

  眾人一聽都鬆了口氣,新娘總算沒唱什麼怪歌,還挺應景的,千萬別唱什麼「女人啊,要找個真誠的男人,哪有那麼難?真有那麼難∼∼嗚呼嗚!」

  「雙人枕頭若沒你,也會孤單……」還記得當初好友江孟玲的喜宴上,有個大叔唱了這首(雙人枕頭),讓陶靜菊聽得心酸酸、牙癢癢,今天終於輪到她一吐悶氣,引吭高歌。「為著你,什麼艱苦我嘛不驚,為著你,千斤萬斤我嘛敢擔∼∼」

  一曲唱畢,來賓掌聲鼓勵,但陶靜菊並沒打算下台,今天她可是有備而來。「多謝,下面十首歌都是我點的,誰都別想跟我搶喔!接下來我要唱∼∼我只在乎你!」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裡?日子過得怎麼樣,人生是否要珍惜?」就在這時,顏守正決定上台陪老婆同唱,他的歌喉並沒有特別好、颱風也沒有特別穩,但他的心情比誰都激昂。

  兩人握著彼此的手,深情款款地唱出每一句心情。「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情歌對唱,博得滿堂彩,傳為鄉里間的一段佳話,日後每場婚禮都有人倣傚。

  熟女單身日記就此落幕,從此展開的是雙人枕頭日記,或許會有爭執和淚水,但也會有感動和溫柔,無論故事怎樣發展,任時光匆匆流去,他們只在乎愛。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4-27 22:52:02

第六章

  戀人們經過了身心的交流,對彼此更加戀戀不捨,簡直想拋開一切,整天膩在一起就好,但年過三十的男女豈能如此任性?歲月的歷練讓他們明白,工作、家人、生活和自我都很重要,如此才是完整的人生,不過當然,愛情是其中最讓人牽掛的一環。

  晚上八點,陶靜菊匆匆溜出公司,跳上男友的車,兩人相約看電影去,雖然租影片回家看也可以,但是偶爾在外進行,讓路人看看他們有多恩愛,也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今天她特別打扮,放下一頭長髮,穿上粉紫色的整套裙裝,露出難得曝光的美腿,同事們都嚇傻了,頻頻問她是不是好事將近,哈哈,戀愛就是最好的事啊!

  女友一上車,顏守正就體貼詢問。「今天忙不忙、累不累?」

  「很忙但是不累,我超有精神的!」她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再怎麼忙、怎麼累,一看到他都忘光光了。

  「那就好。」他摸摸她的頭髮,默默欣賞她的美,他不懂怎麼讚美,只會用關懷表示。「這幾天你好像變瘦了,先吃點東西。」

  他知道她因為趕時間,總是三餐不正常,今天他準備了愛心飯團,五穀飯包著蔬菜和蛋皮,還有一壺黃耆紅棗茶,可以讓她在車上先填個肚子。

  見鬼了,他是哪只眼睛看到她變瘦了?自從跟他在一起以來,她每件褲子都變得好緊,誰叫他一直對她進行「喂食」動作,無時無刻就怕她餓著,果然愛情是盲目的呀。

  「好,我一口、你一口。」她也要想辦法把他喂胖,獨胖胖不如齊胖胖。

  開車來到信義區商圈,兩人也吃完了愛的飯團,手牽手走向電影院,今晚他挑了一部警匪動作片,還有點懸疑元素,相信她會喜歡;王於他自己呢,比較欣賞她豐富的表情,那比什麼都好看。

  「路上好像都是年輕人,我們是不是有點太熟啦?」她半開玩笑地問。

  他回答得倒是很認真。「成熟有成熟的好處,如果是十年前的我,未必有勇氣追求你,但現在的我不一樣,我有信心也有能力,可以好好地愛你。」

  她挽住他的手臂,心頭甜到眼睛都有點酸了,吸口氣說:「顏科長真是會說話,我完全被你說服了。」

  「謝謝,我會繼續加油。」他明白,他們就是彼此欠缺的另一半,而今一切都圓滿了。

  剛買好票,兩人還沒走進電影院,她的手機卻響了起來,原來是小寶打來的,她講沒兩句就掛上電話,皺起眉頭對男友說:「不好意思,有大案子,我得先走。」

  「是什麼案子?」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不希望她陷入險境。

  「在板橋有兩名警察被槍擊,嫌犯還在逃亡,我得到現場跟同事會合。」襲警案一向是重大刑案,黑白兩道都急於解決,跑社會線的記者非得跟上,否則情勢瞬息萬變。

  他像是被人揍了好幾拳,胃部都緊繃起來。「這麼危險,你一定得去嗎?」

  「這是工作,你別擔心,我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反正生死有命嘛。」她看得很開,也買了千萬保險,萬一發生不幸的話,還能留給家人一些補償。雖然這是種消極的態度,但她又能如何,為了跑新聞,什麼都得拚。

  「你別這麼說,我……我會很難過。」想到有天她可能會因意外離去,他無法克制自己的傷痛,事情還沒發生就開始蔓延。

  他眼中的哀愁讓她喉頭一緊,彷彿她即將上戰場,這一去就是生離死別,充滿了傷悲和不捨。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被愛,他給她的實在太多,教她如何回報得起?

  情不自禁地,就在人來人往的影城內,她伸手擁住他,不管一旁的路人怎麼看待,熟男熟女的愛情就是這麼猛烈,少男少女通通滾一邊去,根本不夠看。

  望著他憂傷而溫柔的眼,她鄭重地承諾。「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有什麼危險,我會立刻躲起來,讓別人去搶獨家。」

  「好,我相信你。」他輕輕撫過她的肩、她的背,她在他懷中的感覺是如此美好,他只希望她盡快平安回來,「既然時間這麼趕,我開車送你過去吧。」

  她是他最想保護的人,等了十年才等到的愛人,現在卻得讓她去冒險,他心中矛盾極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多陪她一段路。

  「可是電影票都買了……」怪就怪她的工作與眾不同,連看個電影也會被打斷,同事們的慘劇湧上她心頭,真怕長久下來,他會因此濃情轉淡。

  「沒關係,下次我們再一起看,就算電影下檔了也可以租片子看。」重要的不是電影,而是兩個人在一起,他再也不想一個人看電影了。

  她用力點頭。「嗯!就這麼約定,我們每部電影都要一起看。」

  「等你忙完回家後,打個電話給我,讓我確定你平安。」

  「好,一定!」他的愛是這麼寶貴,她如果不珍惜還算是個人嗎?上輩子她不知道是燒了什麼好香,這輩子能遇到這般好姻緣,感謝老天爺,她絕對要給他愛到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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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點,陶靜菊搭計程車回到家,她有駕照,也有能力買車,但她很少會想自己開車,因為她知道什麼叫「疲勞駕駛」,通常在她忙完工作後,早就無力做任何事了。

  這次跑新聞特別辛苦,親眼目睹槍戰,還要東躲西藏,差點沒心臟病發。可能年紀也大了,到家時她幾乎爬下上三樓,開門之後只剩鎖門的力氣,接著立刻軟倒在地板上,名副其實地「爬」上床。

  迷濛中她對自己說,先睡一下就好,她還要打電話給男友,跟他說她平安回家了,請他不要擔心……在夢裡,她真的打了電話,也聽到他的聲音,太好了,這樣就沒問題了,千萬別說因為她的工作,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愛下去,她不想重蹈同事們的覆轍啊……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鈴聲打破屋內的沉靜,她爬下床摸索了好一陣子,終於在鞋子裡面找到,原來是男友打來的電話,只聽得他說:「你在嗎?我在你家樓下。」

  「啊?現在幾點了?」猛然站起身,她發現窗外陽光明亮,該死,她居然睡過頭了!

  「快八點了,我準備要去上班,不過想先過來看看你,我可以上去嗎?」昨夜他遲遲無法成眠,凌晨時看了電視新聞,大概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事,但他實在不放心,非得見她一面。

  「當然,你快上來吧!」她得快想個辦法向他陪罪,她怎麼能食言而肥,這樣減肥怎會成功呢?不過她得更快洗個臉,她現在的樣子想必糟透了。

  幾分鐘後,顏守正走進女友的住處,看地上有皮包、鞋子和一堆雜物,她還穿著昨晚那套衣服,可想而知,她回到家時一定累壞了,可能毫無意識就昏睡過去。

  「你沒事吧?我一直等不到你的電話。」

  「對不起,我太累就睡著了……」慚愧到不行的她,對他行九十度鞠躬禮,順便遮掩自己憔悴的臉色,比起西裝筆挺的他,她實在暗淡到極點。

  「你又熬夜又累過頭,這樣怎麼能照顧好自己?」她忘了答應過他的承諾嗎?

  「做這行就是這麼操,我也沒辦法。」此景讓她覺得似曾相識,啊,對了,她跟前男友也有類似的對話,因為她工作太忙而疏忽了他,那時候他也抱怨過,然而抱怨無效,然後他就劈腿了……

  「你要繼續下去嗎?」繼續讓他擔心、讓他失眠?直到某天真的出了意外?

  「你也知道,我除了當記者,什麼都不會呀。」當初一起實習的同學們,只剩幾個還在新聞界打滾,大多數的人都另謀出路,但這十年來她從沒想過要轉行,就算跟前男友分手也沒動過這樣的念頭。

  氣氛有些僵,這是他們第一次意見如此不合,難道真要因此大吵一架?她頭好痛、眼睛好酸,拜託不要好不好?這次是她不對,下次她在昏迷之前,一定會竭盡所能先打電話的。

  歎口氣,顏守正放下手中的提袋。「來,這是早餐,吃完了再去補眠,別讓肚子餓太久。」

  「謝謝。」耶∼∼就知道他對她最好了,她在心底歡呼,這下應該沒事了吧?

  「我想,這週末你可能會很忙,我要回高雄一趟。」他想看到她的笑容,想確定她一切都好,這樣算是奢求嗎?他需要一些時間想一想,但願他能想出最好的答案。

  「喔。」說得也是,她哪有資格叫他白等?說不定約會到一半又取消,那多掃興。

  「有空再打電話給我,好好照顧自己,再見。」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必須做個解決,就算那會是個自私的決定,他也不想等到失去她之後才懊悔。母親過世的陰影在他心中徘徊,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歷史重演。

  「好,掰掰。」

  奇怪了,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怎麼有種就要分手的預感?他只不過是回老家度週末,她自己也有成山成堆的事要忙,暫別一下其實對彼此都好,他們都是成年人了,當然可以理性面對。然而離愁說來就來,她幾乎想開口喊住他,希望他轉過頭來,緊緊將她擁抱。

  就在她遲疑的時候,他已經走下樓了,她喉中梗著一些話,只能默默地吞下,她告訴自己,不會有事的,他們的感情是那樣堅定、那樣成熟,怎麼可能因為一、兩次的突發狀況就生變?

  所謂小別勝新婚,等到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他們一定會愛得更深刻,沒錯,就是這樣,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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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胡思亂想的週末,終於熬到週一晚上,陶靜菊抱著亡羊補牢的心情,一收工就直奔男友的住處,事先沒通知,就想給他一個驚喜!

  顏守正開了門,對女友的出現相當詫異,睜大眼問:「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你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是不是偷偷藏著女人?」她像只小狗在他身上嗅聞,想聞出有沒有什麼古怪的香水味?幸好是沒有,否則別怪她化身野蠻女友,把他跟第三者都打成麵團!

  「當然沒有,只是有點驚訝,你今天這麼早下班?」才七點耶!打破了以往的紀錄。

  「為了你,蹺班也行。」她想通了,她必須表現出她的誠意,錯就是錯,言而無信就是豬頭,唯有誠心補償才是正道,她不想因此失去他的愛和信賴。

  「真的?那你把手機關掉。」他牽起她的手走進屋內,表情平和,發言卻很勁爆。

  他的要求讓她目瞪口呆,彷彿不認識他似的。「哎喲∼∼這麼任性,沒看過你這樣子,是不是吃錯藥了?」

  「我要你專心跟我在一起。」不要再有突來的工作,不要再有冒險的可能,他想跟她共度這特別的夜晚,直到天明都不要分開。

  她嘿嘿笑了兩聲。「壞小孩!你說,你是不是在想一些限制級的事?」

  他沒回答,只是牢牢地抱住她、深深吻住她,用行動來說明他的想念,兩、三天不見,卻像是兩、三年那麼久,她可瞭解他的心,早已經為她而瘋狂。

  吻著吻著,兩人倒在沙發上,她很願意被他推倒,她就需要他的熱情如火,燒去她所有的不安。

  等到彼此都喘不過氣時,他才稍稍放開她,轉換個姿勢,讓她坐在他腿上,免得「纖細柔弱」的她被他壓壞了,在他心目中,她就是如此珍貴,需要萬般呵護。

  她伸出手撫摸他的臉,這張臉真是越看越帥,她何其幸運,能擁有他眼中的深情。「守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前男友在跟我分手之前,劈腿了半年,可是我一直沒發現,因為我太忙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顏守正無法想像腳踏兩條船這種事,要同時跟兩個女人談戀愛,那需要多少心力?不會精神錯亂嗎?他既沒有天分,也沒有興趣。

  「他是跟我同社團的學長,我們交往了七年,從我二十歲到二十七歲,我還以為我會跟他結婚,結束這段感情以後,我對戀愛有種恐懼感,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直到遇見你,我才又勇敢了起來,但我怕會發生同樣的事,萬一你被別人搶走……」

  「你不用擔心,我不怕寂寞,我可以跟寂寞共處,過去十年我都是這樣。」他的個性不可能輕易接受別人,唯有她能打開他的心門,坐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位子。

  「我不在的時候,你不會寂寞嗎?」她嘟起嘴,希望他說些甜言蜜語。

  「你不在的時候,我可以想你,我不會寂寞,只是我不希望你有什麼意外,或是因為疲勞過度而傷了身體。」他要的不多,無非是彼此的眼光裡有你有我,以及兩顆心的交流。

  「是∼∼我會乖乖聽顏大人的話,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兩人靜靜擁抱,總算言歸於好,這不過是一場小風暴,卻教人心慌意亂。以後再也不要這樣考驗彼此了,刺激的人生需要強壯的心臟,他們都已經過了那輕狂的青春期,開始懂得寧靜的美、平淡的甜。

  咕嚕嚕∼∼

  很不巧的,她的肚子傳出抗議聲,中止了這段甜美時光。

  他摸摸她的頭,微笑著問:「餓了嗎?我正準備要煮飯。」

  「餓得快昏了,我想吃飯團,可以嗎?」她一心只想快點來見他,忘了自己今天還沒吃正餐,都是用零食打發,仔細想想,她真是對不起他,又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了。

  「你先喝點溫牛奶,等我一下。」他站起身替她倒杯飲料,隨即走進廚房忙東忙西。

  望著這位專屬於她的大廚,她感動得想哭,他總是這樣為她付出,而她為他做了什麼呢?看來她只能愛他一輩子了!

  不到半個小時,桌上出現紫米飯團、味噌湯、水果沙拉,他已經成功改造她的胃口,現在她超愛吃這些健康食物,彷彿也把他的愛吃進體內。

  「來,先喝湯暖胃,再吃飯團。」他怕她空腹太久,對腸胃不好。

  她喝了一碗熱湯,再大口咬下飯團,看他滿臉期待地望著她,正覺得有點奇怪,突然發現嘴裡有東西。「你是不是包了石頭?好硬!」她從口中拿出那顆石頭,一看乖乖不得了,居然是個鑽戒!

  「喜歡嗎?」看到她的表情,他確定自己做對了選擇,他這趟回高雄,就是找弟弟陪他去挑鑽戒,他對這些事情完全不懂,需要弟弟的「專業」建議,因為弟弟早就替女友買好了戒指。

  「喜歡……」淚水已經在眼中打轉,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害她整顆心都融化了,等會兒要是大哭起來可別嫌她吵。

  看他細心地拿濕紙巾擦拭過戒指,緩緩替她戴進左手的無名指,那閃亮耀眼的戒指簡直是為她量身訂做,她想到一件事,好奇發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我偷偷量過,在你睡覺的時候。」他刻意用紅線量的,聽珠寶店的店員說,很多男士都是用這招。

  「好過分喔,除了指圍,你是不是還有量三圍?」在她減肥成功之前,希望他不要太清楚這些事。

  「你的三圍我早就知道了,完全適合我的尺寸。」他握起她的手親吻,認真地問:「如果你願意,希望我們能找出時間籌備婚禮,屏東一場,高雄一場,你覺得怎麼樣?」

  這就是求婚嗎?

  她作夢也沒想到,會在此時碰上生命中的關鍵點,幸好剛才沒有狼吞虎嚥,萬一把戒指吞下去,她會嘔死的。

  看著他溫柔的眼神,她根本不用考慮就能回答——「我願意!」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但接下來才是最困難的部分,他猶豫片刻終於開口。

  「還有一件事……我希望結婚後你能辭掉工作。」

  「啥?」她傻眼了,他在說什麼傻話?都什麼年代了,哪有女人一結婚就要辭職的?

  「這份工作對你壓力太大,你的身體遲早會出問題,況且你的人身安全也需要保障。」想到早逝的母親,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保護女友,包括她的身心健康和平安,等他們日後結婚生了孩子,更不能讓孩子提早失去母親。

  「記者是比較短命沒錯,但是醫生的平均壽命更短,難道叫他們都不要當醫生?還有警察,他們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可是也有存在的必要啊。」她不懂,他怎麼能否定她的工作意義?初次見面她就說過了,做記者雖然苦命,卻是她最大的成就感。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愛的是你,我希望你每天都好好的,我這麼要求可能很自私,但我只想跟你一起生活到老,一起變成老公公和老婆婆。我母親過世十八年了,我父親一直忘不了她,也無心追求另一段感情,如果要我用那麼長的時間去懷念你,我寧願現在讓你恨我,也要請你辭掉工作。」

  她明白他說的有道理,換作是她,也難以包容一個做記者的情人,忙碌奔波還算小事,萬一出了什麼意外,誰都不願承受那遺憾。可是……她除了記者還能做什麼?過去十年的努力,難道就當作沒發生過?那她過往的人生還有意義嗎?

  「我不是要你做家庭主婦,你也可以考慮換個工作,不想工作也沒關係,我有能力照顧你。」他知道她對做家事沒興趣,自然不會強求,他期盼的只是兩人安穩的未來。

  居然有男人想娶她,還想養她,讓她家人和同事知道的話,可能會替她放鞭炮慶祝吧!但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千辛萬苦盼來的求婚,結果是要她放棄工作?

  她站起身,離開他的懷抱,就算覺得冷也必須離開。「對不起,我要回去了,我想……我們需要一段時間冷靜,等我想通了,或是你想通了,到時再聯絡彼此。」

  「我會等你的回答,我會一直等。」她是他等了十年才愛上的人,他有耐心繼續等下去,只希望他還有資格等待。

  「這戒指……請你先保管。」沒想到才剛戴上幾分鐘,就得拿下來還給他,幸福實在太短暫了。

  「我送你回去。」

  他拿起鑰匙和外套,她卻搖頭拒絕。「拜託不要,就這次不要,讓我自己走吧。」

  「好吧……你好好照顧自己。」他已經失去送她回家的權利了嗎?他的要求真的讓她如此難受嗎?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看著他失望的神情,她說不出話,迅速走出屋門,搭了電梯下樓。電梯裡有鏡子,她卻不敢看自己的臉,就怕那悲傷會讓她無法承受。

  搭上計程車,這回她什麼也不想說,反倒是司機先開了口。「小姐,車上有面紙,請你自己拿。」

  「面紙?」她要面紙做什麼?疑惑地伸手摸摸臉,原來她哭了,自己都沒發現。

  該死的!她居然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淚,就不要改天在報新聞的時候哭出來,她對自己的控制力原來這麼低,因為她的心已經被一個公務員強佔,乾脆申請國賠好了,但有誰賠得起她的戀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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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瘋了還是怎樣?難得有個好男人向你求婚,還說要養你,你怎麼可以把戒指還給他!要不是我已經結婚,我一定跑去跟你搶人!」電話那端,江孟玲激動得差點中風,她的好姊妹絕對是神經錯亂了,不然怎麼會拒絕如此美事?這比中頭獎的機率還低耶!

  時間已近午夜,陶靜菊接到好友的來電,三言兩語說明了最近的情況,不出所料,她果然被罵得臭頭。

  事情已經過了好幾天,她想起來還是會心痛,每次呼吸都會胸悶。「他根本是大男人主義,我還以為他愛我、懂我,結果居然要我辭職,他太過分了!」

  江孟玲哼了一聲。「這跟大男人或大女人沒關係,要是我也會叫你辭掉工作。」

  「連你也這麼說?這可是我唯一的成就感來源,除了跑新聞,我還會做什麼?」她雖然沒拿過什麼大獎,但更少考績總是甲等,從來沒請過假,生病了照樣去採訪,她是這麼認真而投入,為什麼大家都要她放棄呢?

  「我也是只會幫客人做臉、做SPA,但我不用換工作,因為我有私人生活的時間。」江孟玲是美容師,在屏東市開了一間工作室,每天營業八小時,此外休想她加班。

  「難道工作和家庭就不能兼顧?」社會上很多職業婦女還不是這樣?

  「我可以,但你可以嗎?請你對自己說實話。」

  「我……」陶靜菊答不出來,看屋內一片凌亂,男友不過才幾天沒來打掃,這屋子就開始亂七八糟了。結婚後,想必她什麼家事也做不成,全都淪落到老公身上,仔細想想,他有勇氣跟她結婚真不容易。

  「你自己想想,婚後你有時間跟老公一起吃飯嗎?有時間準備懷孕和生產嗎?孩子出生以後,你有時間陪小孩長大嗎?我相信顏先生會是個家庭型的男人,你卻完全不是這種人。」

  「只要有心,這些都是可以解決的嘛!」像是請個保母、請個傭人,不過這樣一來,她的薪水就泡湯了,而且她也不想這麼做,那未免有點可悲……

  「我從七歲就認識你,都老朋友了,我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來哄你,這十年來我看著你東奔西胞,一年才回屏東兩、三次,而且十次有九次要跑新聞,如果不是你爸媽有其他兒孫,他們一定會覺得很寂寞。再說到當年,那個姓楊的之所以會劈腿,除了他自己花心欠揍,你沒有一點責任嗎?」

  陶靜菊啞口無言,回想分手前的那些日子,她確實冷落了楊仁輝,常常取消約會,或是很久跟他沒聯絡,連他的生日都忘了,難怪他會找上另一個女人,他最大的錯誤是不肯坦承,又延長了彼此的痛苦。

  「雖然我不是當事人,沒有資格評論,但是通常第三者出現的時候,也是情侶感情早已經有問題的時候。」江孟玲停下來歎口氣,苦口婆心地說:「我不是勸你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拜託,我自己都不想做,只是希望你冷靜想想,對你最重要的到底是什麼?人生總是要有取捨,太貪心的話,可能兩邊都會落空。」

  好友的話如當頭棒喝,句甸打得她頭昏眼花,如果顏守正對她這樣說,或許她會聽不下去,然而旁觀者清,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她確實因為工作而犧牲了很多,到底值不值得?以後會不會後悔?

  「你說得沒錯,我應該好好思考。」

  「加油!千萬不要輕易放棄,我還等著吃你的喜酒呢!」

  講完電話以後,陶靜菊不想看電視也不想打電腦,更是沒胃口吃東西,只是靜靜地對著牆壁發呆。

  眼前她有三條路可走,第一條路是辭職結婚,第二條路是繼續工作、結束戀情,第三條……有第三條路嗎?他們找得到妥協的方法嗎?明明他愛她、她也愛他,世界上再也沒有誰能讓彼此有如此感受,相愛的兩人為什麼卻不能相守?是他太堅持還是她太固執?

  三十歲了,以為自己什麼風雨都定過了,應該有足夠的歷練和智慧,此刻才發覺,在愛情中不管幾歲都一樣,每個人都是那樣脆弱而迷惘……

第七章

  冷靜期繼續蔓延,陶靜菊每天照常工作、吃飯、回家,跟單身生活時沒兩樣,但她驚覺自己變瘦了,足足少了三公斤!上次失戀害她暴飲暴食,現在她卻什麼都不想吃,難道這就是真愛的魔力?顏科長呀顏科長,您可知道身為公務人員,如此殘害民眾身心是犯法的……

  她寧願「幸福胖」,也不要「哀怨瘦」,褲子變鬆了又怎樣,又沒人摟著她的腰,再腰瘦也只是奈何。

  天啊∼∼她想他,好想好想他,但現在要怎麼找台階下?她應該像上次一樣,突然跑去找他嗎?他還會給她熱烈的擁吻嗎?如果他又要求她辭職,她真能一口答應嗎?

  不行,在她想通之前不能輕舉妄動,成年人就是成年人,說話要算話,她不要分分合合、吵吵鬧鬧,她一定得想出個解決方案,否則歹戲拖棚很難看的!話雖如此,她仍是毫無頭緒,只能如此一天過一天。

  晚上八點,擎宇電視台新聞部,小寶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看陶靜菊還在桌前發愣,朝她揮揮手問:「大姊頭,你怎麼還不走?檢討會都開完了。」

  最近沒什麼大新聞,大家都閒得要命,只能找些小事做報導,連檢討會也開得很空虛。新聞界的人最怕天下太平,實在不是一個好心的行業,就跟警察、醫生、律師差不多。

  「公司就是我的家。」陶靜菊故意賭氣地說,憑什麼要她辭職?好下容易坐上小組長的位子,難道她的血汗都白流了,過去十年又算什麼?

  「我要去約會了,你不去找大姊夫?」

  「約會?」赫然聽到這兩個關鍵字,她拍桌站起,怒目以對。「你怎麼可以有約會?」

  「我要跟學妹約會呀,上次我幫她修電腦,今天她要請我吃飯。」好人有三寶,司機、苦力、修電腦,小寶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常有人找他幫忙,但就是這個學妹最有心,每次都會請他吃飯,害他心裡頭小鹿亂撞。

  「哼!這麼甜蜜?」陶靜菊應該一掌巴下去,但現在她卻有氣無力,只想做個民意調查。「小寶我問你,如果你戀愛了,準備要結婚,你會辭掉工作嗎?畢竟……當記者又忙又累,疱社會線又有危險。」

  「如果只是戀愛,可能還會撐下去,結婚的話就會考慮辭職,或者轉換跑道,像我們電視台有很多節目部啊,我可以去應徵助理什麼的,事多錢少也沒關係,至少比較安全,我可不能讓學妹作惡夢,說不定會得憂鬱症呢!」說到底,他已經把學妹當成未來老婆,但願不會只是南柯一夢。

  「但是……你不覺得很可惜嗎?畢竟你也努力了這麼久。」

  小寶仰頭大笑,爽朗回應。「說真的啦!我又不是什麼天才,隨時可以被取代,只有對於家人和好友來說,我才是獨一無二的。萬一我掛了,公司隨便招考就是一堆人,但我爸媽和我老婆小孩就慘了,他們再也找不到我這個小寶了。」

  「小寶,原來你真的是個……寶!」她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到,其實這男孩有他自己的思想、獨特的溫柔,原來一個人最重要的並非事業,而是保護自己所珍愛的人,那才是生命的最大意義。她想起了顏守正對她的好,總是只求付出不問收穫,唯一期盼的不過是她的安康,她怎麼能放開這份無私的愛?

  小寶抬起下巴,驕傲地說:「大姊頭,你想跟我談姊弟戀的話,可能有點太遲了,要抽號碼牌排隊喔!」

  「排你個頭啦!」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陶靜菊出手就是一拳,給這個小鬼頭教訓一下。

  小寶被敲頭卻笑呵呵的,大姊頭終於恢復力道了,這才像她嘛!「說實話,我覺得大姊夫挺好的,你千萬不要放過他。」

  「還用你來教我?快閃邊去吧,學妹在等你呢!」

  「掰掰,祝我好運!」他需要很多很多的好運,才有可能讓學妹變老婆。

  「祝你開張大吉、手到擒來!」

  就這樣,小寶出發約會去了,陶靜菊也背起包包離開公司,只見城市裡燈光輝煌,大街上人來人往,唯有她無處可去,胸口像是破了個洞,晚風吹過時好冷。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她曾經找到一個依靠的肩膀,只是……如今他還願意給她溫暖嗎?

  拿出手機,她想打電話給男友,正遲疑著該怎麼開口,這時手機卻自己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起來一聽,是個有點熟悉的聲音。

  「陶小姐你好,我是顏守正的弟弟,我叫顏執中。」

  「啊……你好。」他們兄弟的聲音有點像,讓她不由得心跳加速。

  「是這樣的,我今天打了電話給我哥,聽他聲音沙啞,還一直咳嗽,卻不肯說他到底怎麼了?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你去看看他嗎?」

  「他生病了?我馬上去找他!」她嚇了一大跳,向來注重養生的顏守正怎麼會生病?莫非是心病?都怪她不好,她是個罪惡的女人啊∼∼

  「多謝,我哥有你的照顧,相信我們就不用擔心了。」陶小姐的反應讓顏執中放心了,顯然哥哥有個非常關懷他的人,那天選購的戒指應該找得到主人。

  「請別這麼說,我才要謝謝你。」給她一個天大的好借口,這下他們終於能見面了。

  「日後如果有空,請跟我哥哥一起回來高雄,我們都很歡迎。」顏執中乘機提出邀請,父親也很想見見未來的媳婦呢。

  「好,就這麼說定了。」雖然不曉得顏守正還要不要她,但不管了,她絕對會死纏爛打,他休想扯開她這塊橡皮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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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晚上九點多,門鈴聲響起,顏守正披上外套去開門,心想會是誰呢?都這麼晚了,該不會是弟弟從高雄衝上來了吧?他這個弟弟有點過度關心,他又不是病危,緊張什麼。

  打開屋內第一道門,他隔著鐵門欄杆看出去,居然是他的女朋友!呃……雖然已經十幾天沒聯絡了,不過他們應該還算是男女朋友吧?

  「你怎麼來了?」他退後一步,不想太靠近她。

  「我來找你的。」陶靜菊表情堅決,提起雙手的袋子說:「我聽你弟說你生病了,我帶了很多吃的喝的,還有水果和補品,你快開門讓我進去。」

  他瘦了,臉色蒼白,鬍渣甚至沒刮乾淨,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憔悴,她心好痛,誰叫她不早點想通,浪費了這許多時間。從今天起,她不會再放棄這份權利,她要愛的人就是他。

  他搖搖頭,婉拒她的要求。「你不要進來,東西放門口就好,謝謝。」

  「你……」就這麼無情、這麼殘忍?完全不想再見到她了嗎?儘管已經有被拒絕的心理建設,但她還是忍不住一陣鼻酸,難道他們的紅線就此斷了?

  「我怕你會被我傳染。」他得的是流行性感冒,已經咳嗽一個禮拜了,因此請假三天在家休養,目前算是穩定住了,但仍未完全康復。

  他的回答及時解救了她,原來是這麼回事,小意思啦!「你等等,我去買口罩。」

  「靜菊你……」不等他說完話,她放下東西飛奔下樓,衝到便利商店買了一打口罩、一串面紙,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在這非常時期,她主動關上手機,不管同事和主管是不是會抓狂,她真的不能離開。

  買好東西,她又衝回男友的家門前,主動戴上口罩,對著鐵門內的他軟硬兼施地說:「讓我進去好嗎?不然我就得在你家門口過夜了,你的鄰居會被我嚇到喔。」

  兩人彷彿隔著一道鐵牢,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男的深情女的癡情,卻因為命運捉弄而分隔兩方,只能默默地凝視彼此,但願上天垂憐,讓他們能夠再度真正地擁抱。

  原本他想叫她回家去,但在這種情況下,教他如何能拒絕?於是他也戴上口罩,靜靜開了門,並提起地上的飲料和食物:心想這麼重的東西她怎麼提得動?傻女孩,可知道她多讓人心疼。

  進了屋,陶靜菊忙著張羅一切。「我帶了雜誌和報紙,你無聊的話可以隨便看看,我先幫你微波一點吃的,你想喝粥還是吃湯麵?」

  她的廚藝比不上他的一半,幸好食品業技術發達,有許多即食商品,只要加熱就能吃了。

  「你先別忙,我不餓。」他把該冰的東西收進冰箱,只拿了一顆紅蘋果。「我切水果給你吃。」

  「我來切!」開玩笑,她是來照顧他的,怎麼可以讓他動手?

  「我來就好。」他怕她用不慣他的刀具,可能會受傷。

  兩人搶著水果刀,最後一個不小心……蘋果掉到地上了,他們又同時蹲下去撿,兩隻手握著同一顆蘋果,終於讓人停下動作,其實吃什麼都不重要,要緊的是他們還愛對方嗎?

  「守正……」如果不是彼此都戴著口罩,她真想用力吻住他,只要一個吻,她相信他會回心轉意。

  他退後一些,免得靠太近有危險。「靜菊,之前我說過希望你辭職……很抱歉,是我太衝動也太心急,我知道你很喜歡這份工作,我沒有資格要求你放棄,只是難免會牽掛你的安危。」

  「你不用說抱歉的。」該說抱歉的是她,讓他等待又讓他不安,她自己都難以容忍。

  「我仔細想過了,愛你就應該讓你快樂,做你想做的事情,而不是為了我自己的安全感。過去我一直追求穩定的生活,但就算是公務員也可能發生意外,就算我再注意健康也還是生病了,由此可見,一切都不該太強求。我一想通了就想找你談,但是怕會傳染感冒給你,這件事又不適合在電話中說,所以才會拖到現在……」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認真的嗎?他要她繼續當記者,他要繼續為她擔心受怕?這份偉大的情操是從何而來?

  「我想說的是,我支持你繼續工作,我會做你的後盾,所有的家事都交給我,你不用有後顧之憂,等我們有了孩子,公務員可以請育嬰假,再找個有執照的保母,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考慮過還是我辭職,但是坦白說……如果少了我那份薪水,光靠你一個人養家可能不夠,以後我會努力考到更高的職位,公務員還有津貼和退休金,為了我們的家庭和晚年著想,放棄了是有點可惜。」

  他還是改不了想太多的習慣,幾乎想完了兩人的生涯規劃,只要她仍願意當他的女主角,他們的車福就在不遠處。

  他說的話太甜蜜,她的視線已經模糊,原來她是如此深深被愛著,她真是個大笨蛋才會不知道珍惜,她到底對他做了怎樣殘忍的事,竟讓他委曲求全至此。

  她低下頭,忍不住嗚咽出聲。「拜託你別這樣子……我快不行了!」

  「為什麼?你不想跟我結婚了嗎?這陣子我們沒聯絡,你已經決定要結束了?」不,千萬不要!他只是遲了一點表明,難道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你好可惡!害我這麼心痛!」她拿下口罩,臉上的淚水早已奔流,主動投入他的懷抱,就算他現在很虛弱,她也要對他做「人身攻擊」,不准他逃避她的愛。

  「你不能靠近我,你會被我傳染的……」他心慌意亂地想推開她,但她就是死命不放,最後他只得妥協,輕輕撫摸她的髮絲,不懂她到底要他怎麼做?就算花一輩子的時間學習,她對他永遠是個驚歎號。

  「別哭了,我家的面紙快被我用完了,只剩毛巾可以給你用。」

  她噗哧一笑,他真不會安慰人,卻有更棒的效果,讓她忘了剛才的心痛,只剩下無限的柔情。

  「我有買啦,你要用多少儘管用。」瞧他戴著眼鏡和口罩,下巴還有鬍渣,卻是她心中最帥的男人。

  「你終於笑了。」他多麼懷念這一幕。

  「我又哭又笑,都是因為我愛你。」她毫不吝嗇,讓他看到她最快樂的笑容。「關於工作的事,讓我再想一想好嗎?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但不管怎樣,最重要的是,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好,就這麼說定。」他把決定權交回她手中,讓她替自己的人生尋找方向,只要兩人牽掛著彼此,不用急著做什麼決定,光是他們愛著對方就夠完美了,其他的何必太過強求。

  「還有你不能辭職啦!我要向顏科長提出國家賠償,因為他竊佔了我這個好公民的心∼∼」」開玩笑,他們兩人怎麼看都是他比較有前途,他怎能這麼傻?

  「原來有這麼回事。」他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該怎麼賠償才好?以後把薪水都交給你可以嗎?」

  「不可以,我要是有錢就會花光光,所以你要幫我理財,讓我不管賺多少錢,都能過公主的生活。」只要有他寵她、愛她,哪兒都是皇宮,隨時都是奢侈。

  「對於理財我算是有點心得,不知道公主想投資哪一方面?」

  「我想投資法務部,不用太麻煩,做個部長夫人就差不多了,哼哼。」

  兩人相視而笑,能這樣胡亂說話真好,不必猜測對方的心意,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是懂了。

  當晚,陶靜菊留宿在男友家,為了安全起見,顏守正要她躺在床上的另一側,兩人的親密動作只到手牽手,他還戴著口罩睡覺,以免把病毒傳染給她。

  「晚安,不可以感冒,知道嗎?」

  「收到,要夢到我喔。」同床同夢,多麼纏綿,明明什麼都沒做,身體卻在發熱,心頭卻在狂跳,該如何對此做出解釋呢?除了愛,沒有更好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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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陶靜菊的照顧下,顏守正迅速康復,證明了微波食品也可以很養生,只要裡面有關懷的情意。

  除了談戀愛,日常生活仍然要過,陶靜菊練就了拇指神功,隨時用PDA手機傳訊息給男友,報告自己的一舉一動,內容包括何時出門、何時回家以及何時想念他。

  顏守正明白女友的用心,即使她還是很忙,卻不會把他冷落,更不會讓他憂心,他不在乎做個等她回家的男人,只要她始終留戀他的懷抱。

  失而復得的感情似乎比熱戀期更瘋狂,週日晚上,愛到最高點的兩人沒力氣煮飯,外出到附近餐廳用餐,順便到超市採購一番,準備回愛的小窩繼續挑戰高峰,畢竟十年沒做的男人存量很多……

  就在挑選食品的時候,陶靜菊眼角一瞟,看到不遠處的三個人,很快認出對方的身份,說熟也不是很熟,只是其中一個男人剛好是她前任男友而已。

  三年多不見,偏偏在此時此地相遇,像是大城市裡的小故事,認真說來並沒有多刺激,卻讓她的心隱隱作痛,畢竟長達七年的初戀,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長篇。

  「靜菊,你吃過酪梨嗎?我回家打酪梨牛奶給你喝好不好?這裡面有豐富的鐵質、胡蘿蔔素、維他命B、C、E,又不含膽固醇……」顏守正拿起兩顆酪梨挑選,為了她的健康著想,他總是苦口婆心。

  女友沒有回應,他又呼喚了一聲。「靜菊?」只見她的視線瞟向左前方,有一對夫妻推著嬰兒車,應該是很平常的一個畫面,或許他們彼此認識?

  「哈囉!好久不見。」楊仁輝主動打了招呼,帶著點炫耀的心態,他有妻有子,成果就是比人強。

  陶靜菊不知道該做何感受,遲疑一下才開口。「是啊,好久不見……」

  顏守正立即發現女友不對勁,平常不管遇到任何人,她總是表現得落落大方,不怕生也不怯場,但今天她怪怪的,從她黯然的眼神中,他看得出來她有些隱情。

  面對自己的前女友,楊仁輝倒是相當輕鬆。「你們好,這是我太太、我兒子,這位是陶小姐,以前我們大學時同一個社團。」

  「什麼社團?」楊太太從來沒聽丈夫說過。

  「英語研究社,很認真吧?」楊仁輝笑著回答。

  「喔。」楊太太點點頭,她不清楚丈夫大學時代的事,他們認識半年多就結婚了。

  聽到這裡,顏守正已經心中有數,女友說過的每句話他都記得,她的前男友跟她正是同一個社團,難怪她的表情會如此僵硬,原來這男人就是那劈腿的傢伙。

  楊仁輝轉向陶靜菊問:「你最近怎麼樣?還在當記者?終於交了男朋友?」

  「嗯,我們正在交往。」陶靜菊挽著男友的手,只要有他在,她什麼也不用怕。那些淚水混合歎息的夜晚,她早就沒放在心上了,現在她擁有更珍貴、更重要的東西。

  「你們好,很高興認識你們,敝姓顏。」顏守正在女友臉頰上一吻,微笑著對楊家夫婦說:「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我會對靜菊忠誠專一,她再也不用怕被人劈腿。」

  聽到這兩字,楊仁輝臉色一變,楊太太則好奇地問:「劈腿?怎麼說?」

  顏守正很樂意解釋。「十年前靜菊跟一個大學學長交往,三年多前她發現學長有第二個女朋友,劈腿都半年了還不肯承認,後來學長跟別的女人結婚,現在小孩也生了,所以說,大家都要睜大眼睛,才不會傻傻地被騙。」

  「是喔……」楊太太若有所思,懷疑的眼光瞟向丈夫,瞧他一臉做了虧心事的表情,該不會他就是那個筋骨很軟的學長吧?

  「人生有得有失,靜菊和我就是最好的例子,現在我們比誰都還要幸福。」顏守正臉上微笑著,眼神卻冷冷地瞪著那負心漢,男女分合併無對錯,但刻意欺瞞就是罪惡。

  「恭喜、恭喜……」楊仁輝的額上流下冷汗,只想拜託這位大哥別再說下去了!

  「多謝,我們要回家了,再見。」顏守正摟著女友的肩膀,走向櫃檯結帳。沒多久,背後就傳來爭執聲,正是來自楊先生和楊太太。

  「他剛才那樣說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跟陶小姐交往過,當時還騙我說你是單身?」

  「我哪有?拜託你不要胡思亂想!」

  「瞧你緊張成這樣,根本就是心裡有鬼!」

  猜忌是最強力的殺手,它不直接點破,卻能讓幻想和恐懼無限擴大,那已經不是旁人能控制的事,既然感情基礎不夠深厚,一點小風小雨就能造成災情。

  走出超市門口,自動門關上了,彷彿有些片段也被拋在腦後,陶靜菊回想當年的自己,實在好傻好天真,此刻一切都看清楚了,這一路並非白費心力,如今對真愛的降臨,她學會了珍惜和感謝。

  等兩人回到家,放好採買的東西,陶靜菊才對男友說:「剛才你真有一套,才幾句話而已,就讓他們雞飛狗跳的。」

  他搖頭苦笑。「我也沒想到,他們對彼此會那麼沒信心。」

  他為她出了一口氣,她應該覺得安慰,卻百感交集。「雖然整件事都很好笑,其實我有點想哭……」

  傻女孩,她眼中的心情他一看就懂,於是他伸手捧起她的臉,輕輕吻過她緊皺的眉心。「我明白,我都明白。」

  愛過了就有一份溫柔,誰也不希望感情受到沾污,為什麼要用謊言和欺騙來寫結局,若是好聚好散至少還能祝福對方,但面對這樣慘痛的領悟,只會讓人感慨,當初真的愛過嗎?

  「對啊,你也跟我一樣,曾經當過傷心人,你明白的。」當兩人擁抱在一塊,曾經受傷的、缺角的心,就找到了互相彌補的碎片。

  他的大手在她背上來回撫摸,即使他找不到言語形容,她仍聽得懂他的心意,他就是這樣一個沉默又健談的男人。最後,她抬起頭對他說:「我們以後不管怎麼樣,都不要欺騙對方,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他捨不得讓她受傷害,他只要她快樂。

  「可是……對於我的身材和外表,你還是可以騙騙我啦,說我很美不算說謊。」人都是有虛榮心的,她允許他在這方面有睜眼說瞎話的特權。

  「你真的很美。」

  「就算說謊我也愛聽。」她吸一下鼻子,完全被打敗,還說他不會說話呢,字字句句卻是那樣動聽。

  「我不是說謊。」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把他迷成這樣,還是沒信心?

  「你也是,你真的很帥。」只有她知道他的好、他的棒,就像一顆無人知曉的鑽石,只有在她面前才閃閃發亮。

  兩人互相稱讚個沒完,簡直像在比賽一樣,這可是有科學根據的行為心理學,有沒有聽過「正增強」這名詞,主人訓練狗兒的時候,就是要不斷說「好棒、好棒!」,鼓勵和讚美都會產生信心,然後人狗之間的感情會更堅定、關係會更緊密。

  戀人之間也是如此,請務必多多讚美你的狗,喔,當然還有你的另一半。

第八章

  既然有前男友事件,自然也要有前女友案件,為了回報顏守正大師的心理治療,陶靜菊默默等待良機出現,或許她也能解開他的心結。

  平常一抓到空檔,兩人就窩在家裡一起看書、聽音樂、欣賞影片,非常具有藝文氣息,當然也會做些蠢事,像是看著彼此傻笑不止,或是互相搔癢到快斷氣,以及在大床上翻滾不休,所有青春男女的戀愛症狀他們都有。

  夜裡,一場翻雲覆雨之後,彼此都還在調整呼吸,激情餘溫仍蔓延不去,她突然提起一個冷話題。「談談你的前女友吧,兵變的那一個。」

  顏守正呆了一下。「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他的前女友也只有那麼一個,跟陶靜菊的前男友一樣,都是記憶深刻卻不太想回顧的過去。

  「我消息很靈通的,聽說她是小提琴演奏家,而且是個大美女,最近剛回國準備要開演奏會。」她雖然主跑社會新聞,偶爾也會跨界去採訪藝文消息。這世界其實很小,平均算起來,每六個人之間一定會有牽連,憑她的調查和推理本事,當然三兩下就得出結論。

  「你真是無所不知,我都不知道這麼多事。」他不會刻意去探聽前女友的消息,她算是知名演奏家沒錯,但那跟他的生活已經沒有關聯。

  「那當然,我是紅牌大記者咩!」陶靜菊翹高臀部搖了兩下,一副得意狀。

  「不過,你可能不知道,她沒有你這麼可愛、這麼迷人。」他深愛她的笑容,無時無刻都想讚美她,喜歡看她害羞又快樂的表情。

  「哼,這麼會說話,是不是想轉移話題?」她想佯裝生氣,嘴角卻忍不住揚起。

  想起彼此的約定,不可以欺騙對方,他於是乖乖坦承。「不好意思,其實我弟教了我很多台詞,但我大部分都記不住。」他熟知許多法條,還能舉一反三,動不動就可以寫篇報告出來,可惜談情說愛就沒那麼強。

  「原來是你弟做的好事,他對你真是關心,還當你的戀愛導師。」說起來她也要感謝顏執中,如果不是他那通電話牽線,她又怎會鼓起勇氣去追回愛情?

  回想過去,顏守正不再介意失去的,反而慶幸自己擁有的。「十年前我失戀時,他一有空就來金門看我,比我爸還緊張,可能怕我會做傻事吧。」

  「幸好你沒那麼傻。」當兵時被女友拋棄,人又在外島服役,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一想到他當時的孤獨和痛苦,她忍不住想要抱緊他,多謝老天保佑,讓他平平安安到現在。

  「是啊,否則我就遇不到你了。」原來旅程的曲折,都是為了與她的相遇。

  「該不會又是你弟教的台詞吧?」不管是誰教他的,她都因此而感動。

  「是我自己想的!」他也不知道怎麼會靈機一動,自然而然就有了點子,看來他是有些天分的。

  「很驕傲嗎?這種初級程度,也敢拿來說嘴?」她指著他的鼻子,他乾脆咬住她的手指,兩人嘻笑起來,完全把前女友的事拋到一旁,反正那已經是「歷史人物」,跟他們的現在和未來都無關。

  正當他以為她忘了這件小事,不料她卻歎口氣,神色憂傷地延續話題。「其實你還是很在意她吧?昨天晚上……我聽到你說夢話,你一直喊她的名字。」

  「怎、怎麼可能?」他嚇到了,他真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天啊,他不是故意的,他根本沒放在心上,但作夢這種事不由人控制,或許他腦中某處仍有從前的回憶,才會不知不覺就在夢中說出口。

  「你都不知道,人家聽到了好難過……」陶靜菊轉過身背對他,肩膀微微顫抖,彷彿隨時都會掉淚。

  他立刻從背後抱住她,再三對她保證。「靜菊,你不要亂想,就算我說了夢話,但我平常完全沒有想到她,我光想你都不夠時間了,怎麼可能有多餘的心力?」

  「可是……我覺得你的表情剛好相反,好像非常在意。」

  「真的沒有。」他真想去照照鏡子,他臉上到底是什麼表情?難道寫了「前女友」三個字?

  「就是有。」她非常堅持。

  「絕對沒有。」他真想去打開電腦,溫習弟弟寄給他的佳句大全,有沒有什麼台詞可以洗刷他的不白之冤?

  她雙手搗住臉,忽然低聲啜泣,他更為驚慌,轉過她的身子問:「怎麼了?為什麼哭?我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那個人,拜託你一定要相信我。」

  「人家是擔心嘛!」她投入他的懷抱,把臉埋在他胸前,委屈地嗚咽。「她那麼漂亮、那麼有氣質、那麼受歡迎,我對自己沒有信心,好怕你會不要我……」

  「就算你對自己沒信心,也該對我有信心。」他不斷撫摸她的秀髮,緊張地安慰她。「你別哭了,我絕對不會回頭找她,我愛的人是你啊。」

  「真的嗎?有多愛?」

  「呃……一輩子都愛,下輩子也愛,不管醒著還是作夢,我只愛你一個。」這番情話沒什麼創意,但他已經竭盡所能,在如此緊張的狀態下,教他怎麼想得出來?

  「嘿嘿——」她抬起頭,臉上一滴淚也沒有,還調皮地吐舌。「總算有進步了,其實我是要你的啦!」

  顏守正無言了整整一分鐘,瞧她笑得燦爛無比,他卻無暇欣賞,腦中只想著該怎麼好好處罰她?

  面對如此惡質女友,他只能用實際行動教育,最適合的地點就是沙發、床上和浴缸,嗯,那就決定分三次進行,畢竟教育是長久大業,萬萬不可懈怠。

  「你想做什麼?別過來!」

  「你竟敢騙我,當初你還說我們都不能欺騙對方,現在我要讓你知道說謊的下場!」

  「民女阿菊知錯了,顏大人不要、顏大人不要……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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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末,顏守正搭高鐵回高雄老家,這次比較特別的是,女友也陪著他一起坐車,陶靜菊因為採訪必須南下一趟,原本可以拜託地方記者的,想想還是自己出動好了,又能陪伴男友一程,何樂而不為?

  途中,兩人像小學生遠足一樣開心,手牽手望著窗外風景飛逝,吃吃喝喝時還要互相餵食,淨說些言不及義的話,但就是覺得好有意思。以往他總是獨自來回台北和高雄之間,旅程中只有書本相伴,但現在他擁有了她,可以一起南來北往、環遊世界,到哪兒都不寂寞。

  「可惜我父親不在家,他跟團去旅行了,不然你們就可以見個面。」顏守正知道家人都殷切期盼這一天,等了十年,他終於交到了女朋友,沿街放炮慶祝都不誇張。

  「我爸媽也常去旅行耶,跟進香團到處拜拜,常買一大堆土產回來。」

  「他們是不是求神保佑你早點結婚?」他打趣地問。

  「是啊,你八成就是這樣被我訂下來的,結合眾神之力,讓你永遠不能翻身。」她點點頭,說得相當認真,以她爸媽的虔誠,確實有此可能。

  「那我只好認命了。」他一點都不想反抗老天爺的力量,如果這是命中注定,他很樂意接受命運的安排。

  「沒錯,抗命無效。」她捏一下他的臉頰,愛極了這張逆來順受的臉。

  才一小時又三十六分,他們已從台北抵達左營站,陶靜菊看看時間,對男友說:「我跟同事約了下午一點,現在才九點多,怎麼辦?」

  車站人多,他摟住她的纖腰保護。「剛好,先回我家休息吧。」

  「休息?我知道你爸去旅行了,但你弟應該在家,你想對我做什麼?」她瞇起眼,像在防範色狼。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這裡是公共場所,她雖然壓低聲音,仍是讓他又羞又窘,想起兩人的親密關係,他不免有些臉紅,原本以為自己的個性算是溫良恭儉讓,她卻讓他發現自己也有瘋狂邪惡的一面。

  她故意曲解他的話,皺眉指責。「你對我沒意思?喔不,你居然這麼快就變心了?!」

  「靜菊,你別鬧我了。」他不得不擺出嚴肅表情,這女人就是嘴巴厲害,真是拿她沒辦法,如果在家裡他還可以「教訓」她,但現在難道叫他當場吻她嗎?

  「誰叫你這麼好欺負?哈哈!」天啊,她真的愛死他了,看起來這麼靦腆、這麼可口,好想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跟他來個深情之吻,可惜他臉皮太薄,若她真的這麼做了,他可能會挖個地洞躲起來。

  「回家再跟你算帳,走。」他不能再讓她胡言亂語下去,雖然她笑起來實在太美麗,不過還是等回家再慢慢欣賞,他不習慣讓路人分享他的心情。

  搭上計程車,兩人一起回到顏家,那是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厝,每層樓有三十坪,佈置和裝潢都是簡潔風格,三個男人居住其中顯得太寬敞,期盼以後會有女主人進駐。

  「執中,我們回來了。」進了屋,顏守正呼喚弟弟,卻得不到回應。

  「咦,你弟好像不在?」她對他媚眼一勾,雙手護在自己的胸前。「你可別衝動,隨時可能有人回來的。」

  「你再說,我真的要變野獸了!」他立刻抱住她,在她耳畔喘息舔吻,一進到室內他就大膽起來,不讓她繼續逗他開心,還要聽到她求饒的撒嬌聲,他最愛那其中的過程了。

  忽然,他們聽到二樓有人交談的聲音,可能是顏執中和他女友吧,顏守正咳嗽一下,臉頰微紅,畢竟在自己老家是有點尷尬。「呃……晚點再繼續。」

  「一定要喔!」陶靜菊眨眨眼說,可不會讓他食言。

  一陣腳步聲接近,他們正想對顏執中打招呼,卻見一個女人低頭衝下樓來,臉上掛滿了淚珠,仔細一瞧,那人不正是知名美女小提琴演奏家——盧雪琴?

  如果此時出現的是顏執中的正牌女友,事情很簡單,可能這對小倆口吵架了,但怎麼會跑出顏守正的前任女友?這十年不聞不問,現在居然來找前男友的弟弟,還哭得梨花帶雨,這到底怎麼回事?

  顏執中也隨後來到一樓,看到哥哥和陶小姐的表情,像是吃了一打鐵釘加酸梅,他立刻說:「拜託你們別誤會,我可以解釋的!」

  這一幕太具震撼力,任何人都會想到最壞的一面,即使顏守正再信任弟弟,也不免有些動搖,難道弟弟跟他的前女友……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有什麼話都可以好好說,先別激動。」陶靜菊抱住男友的手臂,唯恐他們兄弟鬩牆,為了這種女人,不值得,就算她再美、再有才華,心丑就算整型也救不了。

  盧雪琴也呆住了,萬萬沒想到會撞見前男友,他旁邊那個女人是誰,該不會是他的現任女友?姿色平凡又凶巴巴的樣子,他怎麼會看上這種女人?

  「來,大家坐下來,平心靜氣地談。」陶靜菊扮演女主人角色,招呼眾人坐下,還倒了四杯茶,只是沒什麼人想喝。

  「我要知道真相,從頭到尾都要。」顏守正對弟弟要求,他有權利知道真相,他已經極力讓自己鎮定,希望不會是讓他無法接受的答案,背叛這兩字實在太沉重。

  陶靜菊握住男友的手,讓他明白,她絕對挺他到底,不管事實如何殘忍,她都會陪他一起面對。

  翻牌的時刻終究還是來臨了,顏執中原本想一輩子保密,而今已不能再隱瞞,他緊閉上眼,做個深呼吸,而後睜開眼,開口話當年。「十年前,哥你在金門當兵,我陪盧小姐一起去看過你幾次,你還記得嗎?」

  他刻意不稱呼盧雪琴的名字,而是盧小姐,以拉開彼此的距離。盧雪琴一聽就懂,委屈的淚水再次湧現。

  「我記得。」顏守正不願去回憶那段日子,但一提起來仍是非常清楚。

  「那時我不放心盧小姐一個人行動,也許我對她表現得有點過度關心,因為我們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我跟哥你一樣,總是怕女孩子出什麼意外。有一次從金門回來,時間已經很晚了,盧小姐睡在我們家,就睡在你房間,大約半夜兩、三點,她突然來敲我的房門……」顏執中沒把話說完,大家都是成年人,一聽就懂。

  陶靜菊幾乎無法呼吸,感覺到顏守正把她的手握得好緊,天啊,拜託別這麼傷人,一個是他的弟弟、一個是他的女友,他們怎麼能做出這種傷透人心的事?

  所幸,顏執中及時說出結局。「我拒絕了,然後沒過多久,盧小姐就出國了。」

  「呼,還好……」陶靜菊大大鬆了口氣,差點沒心臟病發,顏家兄弟果然是兄弟,都有正直的個性、善良的心地,這才像話嘛!

  顏守正相信弟弟說的話,只是他很難想像,盧雪琴居然會採取主動,當年他們可以說是一步一腳印,從認識、瞭解、試探、確認到正式交往,每個步驟都花了許多時間,沒有想過要一步登天。到底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竟然會夜訪男友的弟弟,女人心實在太難懂了。

  看一眼身旁的陶靜菊,他更加確認他們的愛,不必猜心、不必懷疑,就是那般全然的付出和擁有。

  「你明明也喜歡我的,為什麼要欺騙你自己?」盧雪琴忽然高聲質問顏執中,十年前她不懂,十年後她還是不懂,他們之間不是毫無感覺的,他卻一直在抗拒,就為了手足之情。

  「我要說多少次你才明白,我不可能做出對不起我哥的事。」顏執中再次聲明,不管盧雪琴有多大的魅力,十年前他拒絕了,十年後也一樣。只是沒想到因此讓哥哥失戀,萬一哥哥在軍中做出什麼傻事,他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幸好他擔心的事並未成真,否則他會一輩子作惡夢。

  原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陶靜菊忍不住開口提醒。「我說盧小姐,你當時是顏守正的女友,卻對顏執中放電,你這麼做除了傷害你自己的愛情,也傷害了他們兄弟的親情。」

  「我……我只是不相信,世界上會有我得不到的人……」盧雪琴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麼這樣執著,從小就被捧為公主的她,一向是要什麼有什麼,少有被拒絕的經驗。顏守正是個好男友,幾乎找不到缺點,但她想要的更多,顏執中對她而言是個絕妙誘惑,他溫柔體貼、風趣幽默,又是她男友的弟弟,彷彿一個禁果,讓她掛念多年。

  哇咧∼∼不是真的吧?這女人竟然以征服世界為目標?陶靜菊搖搖頭,當仁不讓地主持公道。「你應該為此向他們兄弟倆道歉,你對不起顏守正,他莫名其妙被你拋棄,你也對不起顏執中,他因此自責了許多年,幸好你沒有真正劈腿,否則現在該怎麼收拾後果?」

  「你是誰?」盧雪琴皺起秀眉,這才想起這問題。

  「我叫陶靜菊,是顏守正的現任女友,我們就快結婚嘍!拜託你手下留情,可別來敲我們的房門。」陶靜菊握起男友的手,甜蜜笑道,她確定這位前女友不是她的對手,根本弱到不行啊。

  顏守正對陶靜菊投以苦笑,在這時候她還能搞笑,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大記者。

  「我真的需要道歉嗎?」看著顏家兄弟,盧雪琴陷入沉思,多年來她是眾人追求的對象,得不到的只有顏執中,戀愛遊戲中她拋棄過很多人,對不起的似乎只有顏守正,當初他的用心和認真,她不曾在別人身上體會過……

  「你最好道歉,不然可能走不出這扇門喔!」陶靜菊是認真的,她看不過去,這女人欠這對兄弟太多。

  「對不起。」盧雪琴說得有點不甘不願。

  「很好。」陶靜菊走上前,伸手就給對方一巴掌,嚴肅地說:「我知道我親愛的男友,還有我未來的小叔,都很想賞你一巴掌,但他們兩人都是紳士,所以做不到,不過我是潑婦,我沒差。」

  顏守正和顏執中嚇了一大跳,確實,他們再怎麼樣都不可能出手,沒想到陶靜菊如此直爽,說打就打,除了讓人驚愕之外,其實……也挺太快人心的!

  「你——」盧雪琴生平從沒遭受過如此侮辱,差點想打電話報警,但她立場尷尬,更不能讓自己出醜,於是她咬牙忍下來了。「好,算我欠你們的,我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就快走吧,你在這裡很礙眼。」陶靜菊雙手交握,關節發出喀喀聲,希望對方別逼她發飆。

  「我走了……對不起。」盧雪琴看著顏家兄弟,欲語還休,最後還是只能離去,彷彿告別了那段青春、那些回憶,她也不懂自己怎麼會愛得那樣矛盾?對於顏守正,她愛過,對於顏執中,她渴望過,但這兩人都不是她能掌握的,過去的已經過去,她必須往前走。

  以後還會有人像顏守正那樣愛她嗎?她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放開了最珍貴的那一份愛?她不敢再多想,如果那樣想的話,從此她會抱著遺憾,遊蕩於紅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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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雪琴離開後,屋內三人相對無言,陶靜菊心想她應該迴避一下,讓他們兄弟倆自己談談。就在她悄悄走向大門時,顏守正卻比她動作更快,打開門說了句:「我出去一下。」

  家裡讓他覺得難以呼吸,所以決定到外面透透氣,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哥……」顏執中想要道歉,但顏守正已經出門了。

  陶靜菊當機立斷說:「不用緊張,我去追他!」

  顏執中獨自留在家裡,心情複雜到極點,不知道哥哥能不能諒解他?還是會怪他當初太熱心,才惹出這許多糾紛?當初他不要去關心盧雪琴就好了,就不會讓三個人都痛苦到現在……

  出了家門,顏守正走得很快,但是陶靜菊不當一回事,她平常跑新聞的速度更快。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文化中心附近,近年拆除了圍牆,規劃出市民藝術大道,沿路的阿勃勒樹開滿了花,跟其他樹木形成一片美麗的網。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十幾分鐘,來到風之舞廣場,附近有許多街頭藝術家,正在表演魔術、街舞、手風琴,連歌仔戲都有呢,許多家庭和情侶們散步其中,週六本來就是放鬆和悠閒的時光。

  聽到孩子們的笑聲,他終於放慢腳步,對女友說:「抱歉,讓你看到這些事。」

  「不要說抱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在一起的。」她輕輕喘息著,但微笑一直沒消失。

  「今天實在是……我不曉得該怎麼說。」十年了,以為早已經放下的事,卻依然在心湖掀起波濤。

  「我懂,我也有妹妹和弟弟,如果我前男友劈腿的對象是我妹,我可能會氣瘋,如果我前男友劈腿到我弟身上,我不只會氣瘋,還會想殺人!」她越說越氣憤,彷彿事情是發生在她身上。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忍不住低笑出聲,他親愛的女友總是有這種魔法,可以讓他的心情從黑白變彩色。

  「我說真的,這種事會讓人腦袋爆炸。」陶靜菊實在無法想像,如果事情發展到最壞的地步會是怎樣。「但是你已經算好運了,幸好你弟夠義氣,沒有做出人神共憤的事,那位盧小姐雖然有點妄想症,但她也只是離開你,不算徹底背叛你。」

  「你說得對,這已經是我能承受的極限,如果再更糟糕的話,我可能會翻臉不認人。」他牽起她的手,兩人坐到椅上,享受樹蔭和涼風,也撫平激動的情緒。「這件事讓我心裡有點難以平衡……原來在當年,我這個男友做得這麼失敗。」

  「那是因為她不懂得欣賞,千里馬也需要伯樂。」陶靜菊一開始也差點看走眼,但時間會證明一切,他就是她的對先生。

  「以後我該叫你伯樂?」

  「可以啊,千里馬。」她回答得有夠自然,彷彿他們平常就是這麼稱呼彼此。

  他再次被她深深打動,摟住她的肩膀,輕輕隨風搖晃。「告訴我,為什麼你會這麼堅強?」

  「你虛弱的時候,我就會變得堅強,因為我要做你的避風港,不過平常可沒有這麼好康,請多多把握!」

  「謝謝。」她的肩膀雖然嬌小,卻是他心靈最大的依靠。

  望著來來去去的人們,時光彷彿停格在他們之間,這一刻多麼溫柔而溫暖,然後,她開了口。「其實你還是在意她的。」

  「我……」他無法否認,他對盧雪琴的出現難以保持平靜,畢竟她是他的初戀。

  「你愛她,在你心中的某個角落,直到現在還愛她。不用害怕去承認,你如果不愛她,又怎麼會受到傷害?就像我一樣,如果不是還愛著前男友,又怎會害怕遇見他?」

  「你的意思是……」他不太懂,這該怎麼辦?如果他們還愛著別人,要如何專心愛對方?

  「沒有關係的,誰沒有忘不了的過去?我有時候也會想到前男友,在心裡一直狂罵他無情無義,但是也要感謝他,給過我一些美好回憶。」她想開了,世事無絕對,重要的是做人要甘願,抱怨或哀怨都沒必要,曾經愛過也是一種福氣啦。

  「沒錯,這些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如果沒有過去的挫折,今天他們不會懂得去珍惜,對這份難能可貴的戀情,唯有更用心地呵護。

  「你我都不完美,也會有分心的時候,但是那又怎樣?我愛你不是因為你完美,是因為你又笨又呆,我又太善良,不忍心看你成為孤獨老人。」

  他笑了,她總是能讓他笑,要是沒有她,教他怎麼活下去?雖然每個人來到世間,早晚有離開的時候,但他捨不得放開這雙小手,請讓他們繼續牽著手,直到生命的盡頭。

  「你說,難道你愛我是因為我像個仙女?」她捏著他的臉這問。

  「不。」他故意選個落差最大的答案。「是因為你像個村姑。」

  「喂!給我點面子行不行?至少也該說現代新女性吧!」她睜大眼怒斥。

  「靜菊……」他主動把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告白。「我真的好高興,你願意讓我愛你。」

  「我也很高興,我們能相愛。」

  就在人來人往的樹下,他們接吻了,而且吻得很久很久,這裡是公共場所沒錯,四周還有小孩和青少年,但他什麼都看不到,她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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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看到哥哥和未來大嫂回來,顏執中從沙發上站起,表情不安,心情複雜。他們才出去一個小時,對他來說卻是分秒難熬。

  顏守正沉吟片刻,終於開口說:「我必須承認,我心裡面不太平衡,也氣你隱瞞我這麼久,但是我要讓你知道,我以你為榮,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弟弟。」

  他仔細想過了,這些年來弟弟一定很難受,其實他也沒做錯什麼,卻必須忍受自責和壓力,又怕他這個哥哥想不開,所以總是對他過度關心,比誰都希望他再談戀愛,唉,實在太辛苦了。

  顏執中二話不說,衝上前抱住哥哥,這個秘密他守了十年,終於在今天得到圓滿結局,哥哥仍然把他當弟弟,而且是全世界最好的弟弟。

  「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老實告訴我,不可以再自己硬撐,聽到沒?」

  「聽到了……」他哽咽著回答,淚水已在眼中打轉。

  「怎麼說我都是你哥,應該是我照顧你這個弟弟,不能老是讓你替我擔心。」

  「是!」

  「好啦好啦∼∼兩個男人不要抱太久,女人在旁邊看了會更不平衡。」陶靜菊笑容滿面,拉開這對相親相愛的兄弟,拿出飲料和食物放到桌上。「剛才在路上買了啤酒和小菜,你們快喝吧!」

  「今天是該喝個痛快。」平常滴酒不沾的顏守正也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沒錯!」顏執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卻看到未來大嫂只拿了兩個杯子。

  「大嫂,你不跟我們一起喝?我要敬你一杯,非常謝謝你。」

  「以後總有機會的,你們倆喝到掛沒關係,我還有工作,明天早上我再過來收拾殘局。」陶靜菊已經聯絡好了,阿凱和小寶要來接她,再一起出發去現場。

  看女友拿起皮包,顏守正送她到門口。「你要去哪裡?」

  她伸手在嘴上做出噓聲動作。「記者的行蹤是個秘密,等著看新聞就知道了,不用太想我。」

  臨別依依,他握住她的手說:「路上要小心,記得打電話給我。」

  她反握一下他的手,然後揮手告別。「沒問題,你們多喝點,掰掰!」

  就這麼告別,就這麼放開手,顏守正沒有想太多,反正很快就能再見面,誰知道她這一去,幾乎是生離與死別……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4-27 22:49:42

第三章

  午夜時分,陶靜菊回到自己的小窩,只有十五坪,卻是她工作多年的成績,她不善理財又太會花錢,多虧母親幫她把一半薪水存下,才能貸款買到這間房子。

  她的錢除了用在吃吃喝喝,大多貢獻給了購物頻道,她沒時間逛街,電視購物最方便,只要一通電話就有人送貨,就算常買到一些怪東西,仍然樂此不疲,也算是排遣工作壓力吧。

  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起來一聽是老媽,這麼晚還沒睡,一定是有心事。

  「阿菊啊,你還在忙嗎?」曾淑蘭每次打電話給女兒,就怕她工作正忙,這孩子表面上愛玩鬧,做起事卻很認真,有時還認真過了頭。

  「我剛回來,怎麼了?」她用耳機講電話,在屋內輕鬆走動,逐一打開電腦、冰箱和電視,這是她漫漫長夜的三寶,開電腦要工作,開冰箱要喝啤酒、吃零食,開電視要看別台的新聞,當然還有購物台。

  「你不要太晚睡,對皮膚不好。」她知道女兒總是兩、三點才睡,就怕長久下來健康會出問題。

  「你自己半夜不睡覺,專程打來叫我睡覺?」親愛的老媽真是可愛。

  「你先不要太激動,好好聽我說。」

  「激動啥?你跟老爸要離婚了?」除此之外應該沒什麼能讓她激動的。

  「正經點!」曾淑蘭被女兒氣得差點昏倒,這張嘴有時真該縫起來。「廖阿姨給我們回復了,那位顏守正先生想跟你交往。」

  「屁∼∼啦!」陶靜菊大大翻了個白眼,就算母親不在她面前,也要用這種表情傳達她的心情,就是一整個不信!

  「我是你媽,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曾淑蘭不懂,長女的個性到底是遺傳了誰?老二、老三都還算正常,就是這個老大瘋瘋癲癲的。

  陶靜菊立刻道歉。「好嘛,對不起,是我太激動了,但是怎麼可能?對方是瞎了還是聾了?難不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幹麼選我這種瘋婆子?」

  「誰知道?反正廖阿姨就是這麼說,不信你去問她。」全家人也都想知道原因,下次如果有機會遇到,一定要好好訪問顏先生。

  「現在怎麼辦?我真的要跟他交往嗎?」陶靜菊一下子慌了手腳,咕嚕嚕喝了口啤酒,卻還是口乾舌燥。天啊,被拒絕只是一陣小痛,被欣賞反而心慌意亂!

  「對方條件那麼好,你還敢挑?」曾淑蘭就不信女兒當真這麼笨。

  「我……我是沒差啦,多認識個朋友也好,反正都在台北工作,法務部那附近我也常去。」她故意說得輕鬆,其實整顆心都快蹦出來,已經三年多沒有戀愛的預兆,春天忽然降臨讓人怪驚慌的。「這樣好了,他不是有我的名片嗎?如果他有誠意,自然就會打來,我再好好調查清楚。」

  「你以為你在跑新聞,調查兇殺案啊?給我認真一點!」

  「是、是、是。」老媽一發飆無人敢敵,她這個做女兒的還是乖一點,免得以後有家不得歸。

  「總之,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我會請廖阿姨告訴對方,你也有意願進一步交往,對了,你抄一下他的手機號碼,0911……」曾淑蘭已背下這十個數字,愛女之心溢於言表。

  陶靜菊迅速記下號碼,並再次確認沒抄錯,號碼中有「911」這數字,猶如恐怖份子攻擊雙子星大樓,瞬間轟炸得她冷靜全失!

  曾淑蘭交代女兒。「你也可以先打給他,三十歲了,沒什麼好矜持的,先有後婚也沒關係。」

  「哇∼∼媽你好先進。」陶靜菊吹了聲口哨以表敬意,如果朝這方向努力的話,乾脆直接把那姓顏的打昏,拖到旅館大戰三天三夜,應該就有機會中獎了吧!當然她只是想想而已,對於感情這檔事,越是逞強的人就越是膽小。

  「就這樣,我等你的好消息,沒結果就別回來。」

  「媽,不要給我壓力嘛……」話還沒說完,母親大人就已經掛斷電話,徒留一陣嘟嘟聲,以及陶靜菊的歎息聲。唉,女追男並非什麼新聞,三十歲未嫁更是稀鬆平常,但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就是那麼可歎又可惱啊!

  當晚,電視購物頻道再次發揮強大的魔力,她彷彿被催眠了一樣,買下一堆戰利品——魔術胸罩、塑身馬甲、纖體飲料、神奇面霜、魅惑口紅……

  等愛的女人就是這麼無助又好騙,任何可能產生魔法的道具她都願意買,只求奇跡降臨,千萬別曇花一現,如果這是生命中最後一場戀情,無論時間長短,她都期盼那會是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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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得知相親對像有意進一步交往,陶靜菊就變成了「等電話一族」,又希望對方打來,又催促自己打過去,結果打來打去都是主管、同事或新聞線索,完全沒半點戀愛的訊息。

  原本她就是個熱線忙人,早已設定語音留言和插播功能,卻遲遲沒收到顏守正的留話或來電,萬一他打不通就放棄,紅線不就這麼斷了嗎?教她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千秋萬世、四海一家?她握著勺DA手機:心想也許她該主動出擊,跑新聞就是要積極,為什麼談感情就是沒勇氣?

  這天,三人小組在採訪車內守株待兔,小寶看組長握著手機,又咬牙又歎氣的,忍不住打趣道:「大姊頭,你這幾天怎麼老是神經兮兮的?是不是在思春?」

  「春你個頭!」陶靜菊一掌就朝對方的額頭巴下去,反正是自己的組員,不打不爭氣。

  小寶早已練就鐵頭功,一天被巴上百回也無妨,仍是笑咪咪地說:「說真的,我想幫你介紹對象,我大哥三十五歲了還沒結婚,他在台積電上班,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做我大嫂?」

  實習三個多月來,他受大姊頭的照顧良多,如果能親上加親,豈不是美事一樁?

  「有其弟必有其兄,我怎麼敢冒險?」陶靜菊冷冷地瞪他一眼,最近要幫她介紹的人還真不少,是怎樣,熟女大拍賣啊?天曉得為什麼,她對其他人都沒啥興趣,偏偏牽掛著那個顏守正,科長又怎樣,又不是首富,憑什麼讓她等了又等!

  「我們家兄弟大寶、二寶、小寶,號稱我家三寶,你再嫌棄就找不到寶了。」

  「寶你的頭啦!」她正想給對方一掌,這時手機卻響了,害她硬生生停下動作,接起手機沒好氣地說:「我陶靜菊,你哪位?」

  「陶小姐,你好。」

  這低沉又穩重的聲音……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顏守正嗎?坦白說,相親那天他們並未勾動天雷地火,但因為他願意與她交往,讓她清楚意識到他是男人、她是女人,心跳也不由得加快許多。

  「原來是你,最近好嗎?」她的招呼語好沒創意,枉費她當了十年的記者,可恥!

  「嗯,我很好,是這樣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方便請你吃頓飯嗎?」顏守正太久沒打電話邀約女性,怕自己會忘了說重點,乾脆一開始就表明來意,也許有點突兀,但他認為她個性直率,應該不會介意吧。

  「吃飯啊,當然好……等等,我看一下行事歷。」她差點要直接答應,忘了還有以退為進這一招,千萬不能讓他以為她很閒,天天等著他的電話,那只會讓自己的身價暴跌。

  就在此時,她意識到身旁好奇的眼光,只見小寶和阿凱都側耳偷聽,打開八卦雷達接收訊息。

  哼!她幹麼在組員面前談情說愛,還使出欲擒故縱的手法?公私要分明,她可不想成為新聞來源,立刻下車找個角落講電話,現在是她人生中的關鍵點,她必須專心一志!

  顏守正靜靜等待她的回復,不曉得她會說Yes還是No?身為男人在生命中有許多挑戰,其中最困難的可能就是追求女人吧?至少對他來說確實如此,真不知道弟弟是怎麼辦到的,可以交到女友,還能準備結婚,整個就是他學習的典範。

  終於,他聽到她回答說:「我看,下週三怎麼樣?」

  「好,我會先找好餐廳,我再跟你聯絡。」他大大地鬆了口氣,這應該表示她不討厭他吧?他不是缺乏自信的人,但對於男女之間的課題,他承認自己是個不及格的學生。

  「嗯,我們到時再確認時間。」這男人挺上道的,知道要自己找餐廳,她最討厭沒計劃的約會,到時在街頭一家家找店面,寶貴的約會時間都浪費了!

  「不打擾你工作了,我有看你報導的新聞,辛苦了。」最近他一下班就打開電視,把頻道鎖定在「擎宇新聞台」,每次看她出現就一陣歡欣,她講話速度極快但條理分明,還有一雙銳利逼人的眼,他有點同情那些被她訪問的人,就像遇到法官似的,逃也逃不掉。

  「謝謝。」她被一股虛榮感擁抱,還挺得意的。

  「再見,多照顧自己。」話說完他就掛上電話,因為他準備多日的台詞通通用完了,實在不知道接著該說什麼,為免多說多錯,還是少說為妙。

  啥咪,就這樣沒了?陶靜菊盯著手機,摸不著頭緒,是不是她答應得太快,讓他以為太簡單了?談感情真複雜,心機重重,不過她決定跟他拚了,看看這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等她講完電話回來,阿凱立刻好奇發問。「大姊頭,剛才是誰打給你的?你聲音變得好嗲,害我們都起雞皮疙瘩,超冷的!」

  小寶也抱著肩膀顫抖地說:「對啊,我們都快嚇死了,你被林志玲附身啦?可是外表差很多耶!」

  陶靜菊啪啪兩掌揮過去,正所謂不打不成材。「本人不接受採訪,無可奉告,少給我管東管西的。獵物出來了,快上!」

  法院門口走出一行人,正是他們今天要訪問的對象,牽扯到豪門恩怨、遺產爭奪、外遇私生子,太多刺激性因素,不寫成一篇好報導怎麼行?

  至於愛情的消息,她會悄悄放在心裡,有空才拿出來溫存一下,啊,好久沒約會了,她不禁開始幻想,那將是怎樣的一場仲夏夜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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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約會敲定了,週三晚上七點,信義路上的法國餐廳。

  顏守正依照自己的習慣,提早十分鐘抵達,他原本就不喜歡遲到,更別說是這麼重要的日子。今天他預訂了視野最好的位子,這家餐廳是弟弟大力推薦的,還交代了該點的菜色,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從相親至今已經十天了,他經常在電視上看到陶靜菊,但她還會記得他的長相嗎?今天下午他請假去剪了頭髮,是弟弟介紹的知名髮型師,還穿上弟弟送他的粉紅襯衫,看窗邊倒影連他自己都不熟悉,萬一她不認得他了怎麼辦?他叫自己別緊張,至少他們有彼此的手機號碼,不可能錯過的。

  四周都是友人聚會或情侶約會,平常他才不會走進這種地方,畢竟一個人吃飯不太自在,還是買食材回家煮比較愜意,但今天不同,他可是有女伴的,一想到此,他胸膛都挺起來了。

  他一邊等待一邊胡思亂想,看看時間已經是七點十分,陶小姐還沒出現,是因為工作耽擱了嗎?他拿起手機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先別詢問,那只會讓她更心急,他寧願她慢慢來,免得路上出意外。

  於是他點了杯奇異果汁,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本書,聚精會神地研讀起來,如果說他有什麼優點,大概就是耐心比人強吧。不知這優點能否得到有緣人欣賞,今天他能再看到陶小姐的笑容嗎?

  此時此刻,陶靜菊人還在電視台,對著要剪輯的影帶發愁,該死的,今天一大堆人撞山跳海,還有因為氣爆而飛上天的,害她拖到現在才跑完新聞。

  「阿凱、小寶,拜託你們搞定剩下的事,我要先閃了。」看了看時鐘,她終於拍桌站起,抓了皮包就往外衝,她真的非走不可!

  「大姊頭,你急著要去哪裡?蔡主任說等一下要開檢討會耶!」新聞部主任召集會議,小咖的還可能偷溜,組長怎能不出席?

  「我已經遲到了,明天再說!」就算會被罵得狗血淋頭,她也不管了,愛情和時光一樣,錯過了就不會再來。

  不顧背後的叫喊聲,她飛奔出公司大門,叫了台計程車跳上去,迅速說明地址和路線。「司機先生,請你開快點,能多快就多快!」

  「萬一被開罰單怎麼辦?」滿頭灰髮的司機先生倒是慢條斯理。

  「寄來給我,我在『擎宇電視台』工作,你也可以直接來找我。」她拿出名片,上面有她的名字和電話。「我先付你三倍車資,拜託了!」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就試試看。」灰髮大叔用力踩下油門,順便問道:「是什麼事這麼趕?」

  「我已經遲到了,要是對方不願意等,我大概就要單身一輩子了。」怎麼每句話都在說明她的人生,花季已過,好不容易開了朵小桃花,千萬不能就此枯萎啊。

  「哇?這麼嚴重?」大叔轉為熱血中年人,彷彿車神舒馬克附身,展露剽悍本事,在馬路上東鑽西竄。

  陶靜菊也曾搭過雲霄飛車,但這位司機大叔真夠猛,比起新聞採訪車毫不遜色,人間果然處處有溫情,親愛的顏科長,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讓她花落無處去。

  七點五十五分,陶靜菊付了車資,快步跑進餐廳,服務生迎面而來,含笑詢問。「小姐,一個人嗎?」

  這種台詞她不想聽,今天她絕對是兩個人!但是她東張西望的,就是看不到顏守正,難道他已經走了?才遲到一個小時,他就等不下去了嗎?唉,換作是她,等十分鐘就走人了,怎麼能怪他先行離去?

  失望歸失望,既然都來了,還是先吃點東西,她都快餓昏了,愛情可以落空,肚子不能不照顧。

  正當她打算跟服務生說「對,我一個人」時,背後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

  「你來了。」

  「咦?」她轉過頭,驚訝到不行,顏守正居然站在她面前,難道他比她遲到更久?太不夠意思了吧?

  「我剛才去洗手問,一出來就看到你。」他真的很高興看到她,而且是平平安安的,他寧願她遲到久一點,不要因為趕時間出狀況。

  「你……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她的話中似乎有話,充滿了象徵意味,尋尋覓覓,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嗯。」顏守正指向窗邊的位子,那是他們的預定席。「請坐。」

  霎時間她被電到了,並不是因為他剪了頭髮很Man,也不是他穿著粉紅襯衫很娘,而是因為他自然而然的表情,對她的遲到沒有絲毫責怪,如此風度翩翩根本是稀有動物,該列入世界級保護!

  「怎麼了?」他謹記弟弟的叮嚀,主動替她拉開椅子,是不是他哪個動作做錯了?

  「沒事。」她呆了幾秒才坐下來。「不好意思,我遲到這麼久。」

  「沒關係,你工作一定很忙。」他剛好利用時間看書,等待的心情並不焦慮,剛才看她尋找他的模樣,他不用問也明白,她其實比他還著急。

  「你還沒吃飯?」她看他只點了一杯果汁,如此彬彬有禮又體貼,害她更加羞愧,到底他是中意她哪一點?或許他該配一副新眼鏡了?

  「我們一起吃。」今晚他不想一個人吃飯,他們在約會,不是嗎?

  「好,謝謝。」她忍不住道謝,他完美到讓她想撞牆,老天呀,難道這也是種考驗?如果他對她嗆聲,說不定她還比較暢快。

  「先生、小姐,請問可以點餐了嗎?」服務生走到桌邊詢問,顏守正提出一些建議,陶靜菊全盤接受,這家法國餐廳沒有啤酒和炒麵,無所謂,她已經餓到什麼都不挑了。

  等服務生離開後,兩人忽然陷入沉默,奇怪,她那麼拚命地趕來約會,碰面了卻無話可說?資深記者怎麼能變成冷場王?快想想辦法啊!

  當他把桌上的書收進公事包,她趕緊抓住機會問:「你在看什麼書?英文的?」

  「Principles  of  Public  InternationLaw,國際法。」他知道一般人不會有興趣,只是簡單解釋。「這不是我工作上的業務,是我個人喜歡研究,滿有意思的。」

  「喔……真是神奇。」她表面微笑,內心震撼,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這人居然在等女人時研讀國際法,絕非普通人物,萬萬不可小覷!

  精緻餐點很快送上桌,陶靜菊沒空想啥話題,一整天忙下來,她只吃了幾片蘇打餅,早就飢腸轆轆,眼前只能先吃為快。

  看她吃得幾乎要嗆到,顏守正想勸她細嚼慢咽,但兩人好像沒到那種親密程度,最後他還是閉嘴沒說。

  「今天我遲到,應該我請你吃飯。」吃了五分飽,她才抬起頭,擦擦嘴說。

  「是我約你,應該我請。」能再見到她,一切都值得。

  「你人真好,等一下我們再去下一攤,我請你喝酒。」冰啤酒是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適合暢飲的飲料,每當工作壓力大到讓人抓狂的時候,一瓶冰啤酒就能讓她起死回生。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受到母親早逝的影響,他很講究養生之道,從來不煙不酒,在飲食習慣和生活作息上,都可說是健康模範生。

  他居然不喝酒!她心冷了一半,這下還有什麼樂趣可言?「那喝茶可以嗎?」

  「晚上喝茶會睡不著。」他對茶和咖啡都比較敏感,還是少喝點比較好。

  「好吧,下次換我請你吃飯。」如果還有下次的話,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他們似乎毫無共同點,要是戀愛、結婚、一起生活,能彼此分享些什麼呢?為了在三十一歲之前把自己嫁掉,眼前只得忍忍忍,就算食之無味,放棄又太可惜。

  聽到這話,顏守正心中雀躍不已,太好了,他們還會有下次約會,弟弟的建議果然有效!對於生活他有自己的準則,但是對於追求異性這件事,一定得多聽專家的意見。

  男女大不同,她正覺得黯淡無光,他卻看到耀眼星光,兩人何時才能看到同樣的風景?還有得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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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了帳,兩人走出餐廳,沒多久,她發現自己走得太快,他居然被她遠遠地拋在身後!慘了啦,都是跑新聞的後遺症,她根本是把走路當跑步,才會出現這種窘況。

  「抱歉,我走太快了。」她奔回他面前,臉頰微紅。

  「沒關係。」他暗自吃驚,她為什麼健步如飛?難道她急著要甩掉他?以前別人替他介紹的女性,個個都是嬌柔淑女作風,而她的身手之靈活,讓他萬分佩服。

  「這樣好了,大安森林公園就在前面,我們去那邊走走怎麼樣?」他不喝酒又不喝茶,她必須想個好點子,總不能繼續舉辦沉默比賽。

  「好。」他正有此意,吃過飯散步於樹林間,多麼有益身心健康,如果她提議要去夜店或酒吧,那些煙霧會讓他無法呼吸。

  走進台北市大安森林公園,有如紐約的中央公園,雖然規模比不上,但同樣是都市之肺,可以呼吸到清新的空氣。晚上有蟲鳴蛙叫,彷彿走在原野之間,晚風送來陣陣花香,有桂花、玉蘭花、含笑花,如此夏夜有如一場夢。

  走著走著,她碰到一個難題,而且是今晚一直存在的難題,他怎麼老是不說話?瞧瞧他們的四周圍,不是家庭就是情侶,還有年輕男女在樹下擁吻,他就不會如法炮製嗎?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呀!

  等等,她這是什麼心態?明明嫌人家太完美、太無趣,卻又想跟他來點勁爆的情節,難道三十歲的她已經到了只求肉體、不問心靈的地步?不行,她得趕快找回純愛的心情。

  「顏先生,請問你平常的興趣是什麼?」如此安全問題,他應該有能力作答吧?要是他再安靜下去,只怕她會找支麥克風逼他說話,記者都很會這一套的。

  對於兩人之問的寂靜氣氛,他正覺得萬分苦惱,很高興她能先想出話題,不愧是專業記者,因此他立刻欣然回答。「工作之餘,我會去爬山、打太極拳,或是騎腳踏車。」

  哇!這麼陽光又健康,看來他們能一起做的運動,就只有在床上的時候了?唉呀,她怎麼又想到那裡去了?眼角一瞄,他的身材算是高瘦型,但肩膀和手臂都挺結實的,摸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她回過神,捏一下自己的大腿,警告自己不能失態。「那你喜歡吃什麼東西呢?」

  「我不挑食,重要的是營養要均衡,有空的時候我會自己做菜,還會選購有機食品,以免農藥殘留,對身體不好。」他每年都做健康檢查,也會督促父親和弟弟去做,母親帶給他的影響確實很深。

  哇到最高點!這傢伙以前一定都當班長,還是全校票選第一名的模範生,只是……有沒有必要完美到這地步啊?她差點跪倒在草地上,不知道該為自己高興還是悲哀?

  「你呢?」他總算有點sense,還知道要回問。

  「我啊……因為跑新合、趕時間,大多隨便吃吃,平常睡眠都不夠了,唯一的運動大概就是耍嘴皮子吧。」她不想騙他,即使他可能會覺得不認同,這就是她的生活方式。

  「你要多照顧自己。」他可以想像,她每天就像陀螺轉呀轉的,沒空停下來好好休息、慢慢吃飯,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能為她做點什麼。

  他已經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是不是他有什麼親人過世了,才會這麼注重身體健康和飲食均衡?她想瞭解原因,但他們才第一次約會,就算她是記者,也有不好追問的事。

  「對了,我不太曉得法務部是做什麼的?可以請你說明一下嗎?」糟糕,她的口氣怎麼好像在訪問?職業又出來了,但沒辦法,誰叫他惜字如金,她只得循循善誘。

  「法務部原本稱為『司法行政部』,屬於司法院,民國三十三年改隸屬行政院,民國六十九年改制為法務部。它是一個內閣部會,要向行政院和立法院負責,就像是行政院的法律咨詢,主管行政院的法律事務,針對各種法案提供策略、咨商和宣導。」他對一些親友解釋過自己的工作,因此立刻就能對答如流。

  他說得相當清楚,她卻聽得相當迷惘,這種工作感覺上……粉無聊耶!

  「當然,法務部有許多直屬和附屬機關,包括檢察、矯正、調查、行政執行四大系統,我所屬的單位是法律事務司,工作內容包括解釋行政機關法律適用疑義,擬議並宣導主管法規研修意見。」

  一番話聽下來,她幾乎要不支倒地,腦中的畫面就是某人躺在法書中來回翻滾,把那些字字句句都印進腦海裡,然後化身為法界大師,又生出更多法規條例,超可怕的人生!

  「原本我爸希望我當律師,但我不太適合,我的口才不好。」他個性平和,不喜歡跟人辯論,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希望不會一語成讖,成為他人生的註解。

  「呃……是啊,做人還是不能太勉強,順其自然比較好。」怎麼她這話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唉,果真是太勉強了嗎?他們可說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人,硬湊在一起會有好結果嗎?

  他由衷佩服自己,初次約會竟能說出這麼多話,跟她在一起是如此自然、如此愉快,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同感?還是正默默地忍耐著?他不太會察言觀色,對女人心更是捉摸不著。

  「十點多了,明天還要上班,我送你回家。」她連睡覺時間都不夠了,他實在不該耽誤她太久,只希望很快可以再見面。

  「不用了,太麻煩你了。」她表面客氣回答,內心卻在嘀咕:她是標準夜貓子,現在才十點十分,早得很!怎麼他一副就要上床睡覺的樣子?以後他們的夜生活是要怎麼過啊?糟糕,她又開始想歪了。

  「一點都不麻煩。」他很堅持,一定要把她平安送到家。

  他的紳士風度讓她頗為感動,現在願意請客、願意接送的男人可不多見,他的道德標準有如聖人,反而顯得她有點高攀不上。

  他的車正如她所預期,白色的、日本產的、安全而實用的,車內的佈置簡單整潔,沒有娃娃吊飾或平安符,開車時完全遵照交通規則,跟她平常搭的新聞採訪車相比,可說是天使與魔鬼之別。

  一路在車上,每當她提出一個問題,他的回答總讓她心驚不已,說真的,他絕對算是個完美先生,從外表、內在到品行都無懈可擊,如果他們能順利結婚、共組家庭,她可以確定他會是個忠實的丈夫,以及負責的父親。

  但是……她習慣了高潮起伏的人生,很難接受如此平實的生活,就像影集「慾望城市」裡的凱莉,明明有艾登這麼優秀的男友向她求婚,卻選擇了跟她分分合合的大人物,矛盾至此,無藥可救。

  車子停在她住的公寓前,兩人都下了車,她對他微笑說:「謝謝你送我回來,那麼……我們保持聯絡。」

  「好的,晚安。」他很想問她有什麼感想,但始終開不了口,對於一個習慣沉默的男人,能有今天的進展應該算是極大的突破了吧?

  最後他目送她走上樓,才開車離去,他已經記住她家地址,但願還有機會再來找她。

  回到家,陶靜菊沒打開電腦、電視和冰箱,反而躺上床盯著天花板,腦中亂紛紛地想,第一次約會就這麼結束,雖然發現他有很多優點,卻沒有浪漫、沒有火花,她該有什麼感想?

  他應該不會再約她了,她下是他的菜,他只是一時眼睛睜不開,等他換副度數正確的眼鏡,就能看清楚他們的距離有多遠。

  但如果他再約她的話,怎麼辦?她該吃下這道營養大餐嗎?再挑的話恐怕以後會沒得吃,就因為如此要妥協嗎?她該做個識相的聰明女人,還是任性的笨蛋女人?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多少青春可以揮霍?

  無論古今中外,愛情永遠是個難題,To  be  or  not  to  be  in  love?That's  the  question.

第四章

  出乎意料地,顏守正繼續來電、繼續邀約,平均兩天打一次電話,不急不慢,依照他的速度朝她前進。陶靜菊簡直想頒給他一張感謝狀,不曉得他是哪根神經不對勁,還是被外星人抓去洗過腦,他居然還想見她,光這點就夠神奇了!

  她遲到還不夠久嗎?吃飯還不夠嚇人嗎?難道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乖寶寶的男人反而會被恰北北的女人吸引?她曾看過這種案例發生在親友之間,卻沒想到自己也能有致命吸引力。

  然而,她不確定自己對他是什麼感覺,欣賞是絕對有的,感動也是有的,但會因此而心動嗎?或許她該給彼此一些時間培養感情,別這麼快就打退堂鼓,既然對方有情有義,她也該做個有Guts的女人!

  不妙的是,她居然忙到找不出時間約會,最近一堆亂七八糟、不倫不類的社會新聞,大家趕著一起發瘋,分明是故意擋人好事嘛!心底罵歸罵,她一樣得直奔案發現場,然後來回警局、法院、家屬之間,努力拼湊出真相,做好每一次翔實報導。

  週五晚上,他們敲定了第二次約會,顏守正一樣先預約位子,並提早到達餐廳,在等待兩個小時之後,他終於打了通電話給她。「陶小姐,請問你在忙嗎?」

  「抱歉……今天我可能趕不過去。」陶靜菊自己都想哭,她人在桃園,剛跑完最後一個新聞,才坐上採訪車要回台北,同時忙著傳影片給電視台,路上不知道是車禍還怎樣的,車速只比腳踏車快一點點,說不定待會兒還得去報導車禍。

  「沒關係,你不用趕時間,平安比較重要,不知道你哪天比較有空?」顏守正能體諒她工作繁忙,只是不免有些失望,上次約會他自認表現不佳,應該要更開朗、更積極一點,因此想找機會做改善。

  「呃,我看看……」她用耳機說話,開啟PDA手機螢幕,裡面有導航系統和一堆資料,可上網、可拍照、可錄影,是她最不能弄丟的寶貝。她找出行事歷一看,哇咧,每天都沒空,要到下個月才有空!

  不行,如果照實回答,只怕這顆愛的幼苗就要毀了,於是她當機立斷下決定。「明天!明天中乍如何?我去你們部門,我請你吃飯。」

  「明天中午我要開會。」實在不巧,行政程序法的修法會議相當漫長,從早到晚恐怕是跑不掉。

  「這樣啊……」她繼續研究行事歷,皺眉思考。「可是……真的很難找出時間。」

  車內,阿凱和小寶都沒出聲,他們不用問也知道,大姊頭正面臨人生關卡,工作和愛情到底哪個重要?不知道是哪位英勇的男士,竟敢找大姊頭約會,這一路上想必挑戰無窮,小弟們只能祝他好運了。

  聽到這回答,顏守正乾脆挑明了問。「請問,是不是我讓你覺得很無聊?」

  他不是沒遇過這種事,跟他相親的女方找盡借口,就是不想再出來見面,坦白說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會讓女人心跳加速的那種男人,就算他剪了新髮型、改變穿著打扮,仍改不了無趣的內涵。

  「絕對沒有這回事!」就算有她也不會說出來,拜託,他這麼有誠意,她哪裡敢嫌棄?

  「我知道我不是很有趣的人,等你忙完了,我們再聯絡吧。」或許他不該給她太多壓力,她已經夠忙夠累了,他還這麼常找她,顯然已造成她的困擾。

  什麼再聯絡?男人都嘛這麼說,等下次再聯絡的時候,可能就是他發喜帖的時候了!但有什麼辦法,還下是她自己造成的?抱著一種告別的心情,她依依不捨地說:「那麼,你多保重自己。」

  「你也是,要好好照顧自己。」

  掛上電話,陶靜菊長長地歎了口氣,眼睜睜看著愛情小鳥飛遠,她該伸手挽留還是轉身離去?真要表達誠意的話,她應該一回台北就直奔他家,但他擺明了是早睡早起,半夜三更還可以找他談心嗎?

  看大姊頭盯著手機發呆,阿凱和小寶也只能暗自感慨,新聞部的同仁大多情路艱辛,只因為工作比什麼都大,家庭和愛情都得擺一邊。

  嗶——

  阿凱的手機忽然響起,打破車內的沉寂,他接起來應答了幾聲,掛上電話後隨即喊道:「慘了,那個槍擊要犯落網的案子,別家新聞都播出來了,只有我們漏掉了,這下怎麼辦?」

  「怕什麼?再跑個獨家就是了。」陶靜菊氣定神閒地回答,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要彌補「獨漏」的過失,唯有用「獨家」來擺平,而且要夠大夠嗆,否則就對不起上司的要求,也對不起自己的專業。

  挺起胸膛,該做的事還是得做,至於愛情……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事到如今也只能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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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過去了,顏守正沒再聯絡陶靜菊,陶靜菊也沒給他任何音訊,兩人彷彿不曾認識、不曾約會,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船過無痕。

  其實這種事很常見,因相親或聯誼而認識的對象,約會一次以後便無疾而終,也許是沒時間,也許是沒那個心,反正沒了就是沒了,你不主動我也不積極,剛發芽的種子就被生活瑣事壓扁了。

  晚上回到家,陶靜菊隨手打開電腦、電視和冰箱,一路脫光衣服,走進浴室沖澡,她在外頭淋了雨、吹了風,沒什麼,小意思而已,她不需要誰來呵護。

  一邊洗頭洗澡,她一邊哼趄歌。「真的會有那個人等我嗎?或者青春就這麼死去啦?孤獨到底,就習慣這個樣……」

  這首由順子作曲、陶子作詞的(不再想念),是她心中最佳單身熟女主題曲,無論何時唱起來都是那麼貼切。青春早已遠離,愛情不可捉摸,能擁抱的只有孤獨,若不享受孤獨,還能怎樣?

  屋外的風勢逐漸增強,七月颱風季已到,她知道,又是該她出動的時候,這種事她做很多次了,只是隨著年歲增長,不免會有些自憐,幹麼把自己搞得這麼慘?無論上司和觀眾,都愛看記者被風吹雨打的模樣,真奇怪,或許人人都有虐待和被虐的傾向。

  如果她能走上結婚生子的路,也許當家庭主婦,也許換個工作,總之只要在家看電視新聞就好了,颱風天尤其不可能出門,誰要那麼傻去做那些傻事?在記者圈裡,許多女同事都因結婚而辭職,或是轉換其他跑道,其實男同事也有相同的困擾,如果不想離婚最好另謀出路,唉呀,怎麼前景如此黯淡?

  走出浴室,她打開啤酒喝了幾口,看到桌上的手機,不禁猶豫了起來,是下是該打通電話給顏守正?

  回想起他平靜的語調、沉穩的聲音,越想越是耐人尋味,其實他是一個很值得交往的人,不管是當情人或朋友,她都不該錯過,但她該對他說什麼呢?說她寂寞?想找人陪?只怕會嚇壞了他。

  看看時鐘都已經十一點了,他應該早就睡了,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手機響了,會是那個完美先生嗎?她飛快接起,心頭狂跳,結果是好友江孟玲。

  「怎麼樣?最近有什麼進展?我要最詳細的報告!」自從聽說好姊妹去相親,江孟玲比當事人還興奮,三年來看陶靜菊的感情無消無息,怕她是還沒走出情傷,不敢逼問又不能催促,忍得很痛苦耶。

  「第一次約會,有點悶,第二次約會,我放他鴿子。」陶靜菊抬起雙腿靠在牆上,給自己做美腿健康操,跑了一整天的新聞,是該保養一下可憐的身體。

  「啊?」江孟玲發出失望的哀嚎。「你搞什麼鬼?難道你不喜歡他?」

  陶靜菊找不到適當的答案,對於顏守正的感覺很難用三百兩語形容,他看來像根木頭,呆呆的,又有石頭的特質,硬硬的,不曉得他人頭裡裝了些什麼?神秘兮兮的。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在她心上留下了一些痕跡,讓她時常想起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淡去。

  「不管我喜不喜歡他,我有第六感,我想他不會再約我了。」她相信他是個有耐心、有誠意的人,怪就怪她工作太忙,生活型態跟別人不同,連約會都擠不出時間,要怎麼培養感情?

  「別這麼悲觀,我認識的阿菊可不是這種膽小鬼。」

  「我老了,沒那麼勇敢了。」如果是十年前的她,絕對自信到滿出來,就算必須半夜敲門也毫無遲疑,哪怕只是為了說一句我愛你,也要把對方從睡夢中挖起來。現在她像顆被海浪沖刷過的小石頭,什麼稜角都讓時光給磨平了,別看她跑新聞時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對愛情卻是什麼都怕。

  「人都會老,但別讓心也老了。」江孟玲也曾碰過負心人,也曾在情路上跌跌撞撞,正因為如此,在遇到對的人之後,才會特別珍惜和堅持。

  陶靜菊何嘗不懂這道理,自己先認輸的話,什麼也得不到,繼續隨緣的話,只會隨風而去。偏偏她現在就是個小孬孬,提不出Power來追愛。

  「別提我了,你最好命啦,丈夫愛你,公婆疼你,現在又順利懷孕,全天下的好處都讓你給佔了!」

  「那是因為我值得。」江孟玲找了句廣告詞來形容自己,萬分貼切。

  「才誇你兩句,就給我囂張起來啦?」竟敢在她面前炫耀,分明是討打!過分的女人,把眾人的祝福全化成真,進度之超前,她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趕得上。

  兩個女人互相打趣,不管明天會怎樣,至少還有朋友關心彼此,是應該滿足了。

  臨睡前,陶靜菊放了張自然風音樂CD,讓潮汐和海鷗的聲音陪自己入睡,明天還有一堆工作,不好好休息怎麼行?至於那些浪漫的、相思的、哀怨的情歌專輯,通通塞到櫃子的最深處,讓它們永不見天日!

  只是在腦海中,始終有幾句歌詞徘徊下去——

  我能再次脆弱的去愛嗎?能夠癡癡等著一個人嗎?卓負了誰,Sorry就夠了嗎?真的會有那個人等我嗎?或者青春就這麼死去啦?孤獨到底,就習慣這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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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六,凱力颱風來襲,外頭風雨不斷,顏守正內心也翻騰不斷,這陣子他一直在苦思,為什麼他跟陶靜菊就這麼失去聯絡?上次約會時,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是不是他太無聊、太沉悶,所以她不想再給他機會?

  為了更瞭解男女之間的學問,他上網瀏覽了許多情感討論區,想研究出一套可遵循的理論,然而每種問題和回答都不構成任何定律,這讓學法出身的他相當困惑,愛情竟然是無法無天的一種東西!

  對於他人介紹的對象,他曾碰過軟釘子,就算硬釘子也沒什麼,他本來就無意強求,但這次他真的覺得可惜,希望能再努力一次,否則他一定會後悔。或許他該打通電話跟弟弟商量,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彷彿心有靈犀,「鈴∼∼」的一聲,手機響起了,他接起來一聽,正好是弟弟。

  「哥,跟你相親的那位陶小姐,剛剛被颱風吹走啦!」顏執中的聲音非常緊張。

  「別鬧了。」顏守正微微皺起眉,這種玩笑實在不有趣。

  「是真的!你快看擎宇新聞台,她剛才飛上天了,畫面還不斷重播。」一開始顏執中以為自己眼花了,但電視上還有字幕,清楚寫著記者陶靜菊。

  顏守正渾身一陣顫抖,他沒時間看電視,他必須立刻行動。「她人在哪裡?」

  「她掉到積水很深的地方,地點是二重疏洪道,介於蘆洲、五股之間的堤防,應該有人會去救她吧?最後一幕她還高舉麥克風,實在超敬業……」

  顏執中說到這兒,發現電話已經被掛斷,哥哥會不會是出發去解救佳人了?放下電話,他微笑了,也該是哥哥變身的時候了,從公務員變成愛情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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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陶靜菊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採訪車內,披頭散髮,全身濕透,這是怎麼回事?她只記得自己好像飛起來了,剩下的就是一片昏暗。

  「大姊頭,你終於醒了,我們差點被你嚇死!你又不是紙片人,怎麼會被風吹起來?」阿凱拍到全部的過程,又想救人、又得拍攝,幸好有小寶出手,他們果然是黃金三角,缺一不可。

  「對啊,超可怕的,我拉你起來的時候,我們怎麼叫你都叫不醒,我還以為你掛了!」小寶不怕風不怕雨,就怕大姊頭出意外,其實積水不算深,只到他的腰間,但人要是昏迷了,小水溝都可能溺死。

  「是喔?我也不太記得……大概我一時失神,沒站好。」陶靜菊緩緩地坐起身,她身上蓋了三件外套,有小寶的、有阿凱的,第三件是誰的?她視線一轉,原來是蔡主任來了。

  一聽聞愛將落水,蔡主任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到現場,幸好只是虛驚一場,此時他含笑說明。「這段畫面我一定得用,我會給你紅包的。」

  「我能說不嗎?給我包多點吧。」陶靜菊撥開額前滴水的頭髮,搖頭歎息。

  這下笑話鬧大了,在電視台的強力播送下,她被吹起又落水的畫面,一定會讓同業笑翻天,她這隻老鳥居然還會飛上天,只能說薑是老的辣呀。如果讓顏守正看到這段新聞,他應該會慶幸自己沒再跟這種怪人往來,紳士就該配淑女,她會想念他,也會祝福他。

  「我已經打電話聯絡你父母,跟他們說你沒事。」蔡主任跟老婆早已離婚,一個月只能看小孩一次,新聞部就是他的家,屬下就是他的家人。

  「謝了。」她抱住自己的肩膀,一陣寒意竄上。「我有點冷,有沒有熱的可以喝?」

  「當然有,熱茶、熱咖啡、熱巧克力,全都是要給你的。」小寶像個男僕伺候女主人,慇勤又周到。

  「你當我水桶啊?」她翻個白眼,有氣無力的,沒辦法像平常一樣揮掌。

  阿凱笑著提醒她說:「還是個穿拖鞋的水桶,因為你的雨鞋漂走了,只有藍白拖可以借你。」

  「我最愛的那雙粉紅色雨鞋!天啊∼∼」陪她走過山崩、暴雨、上石流,如今卻隨波逐流離她遠去,以後她孤苦伶仃的該怎麼辦?

  就在她慘叫的同時,窗外忽然有人拍打,阿凱打開車門,只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探頭詢問:「請問陶靜菊在這裡嗎?你們認不認識她?」

  二重疏洪道佔地廣大,雨中視線又不清楚,顏守正開車找了好一陣子,終於看到這輛印有「擎宇電視台」的採訪車,立刻上前詢問,果然沒錯,陶靜菊就在裡面!

  「外頭風大,你先進來再說。」蔡主任邀請他坐進,採訪車內可容納八個人,現在才五個人,小意思而已。

  「你……你怎麼會來這裡?」看到顏守正出現,陶靜菊整個呆掉,他們不是已經「沒了」嗎?在這風雨之日,看他撐那把傘根本沒用,臉上和身上都淋濕了,好端端的他不待在家裡、跑來這裡幹麼?

  「我聽說你落水的事,我擔心你。」顏守正坐到她身旁,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又摸摸她的額頭。「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做檢查。」

  平常他不會貿然碰觸才見面三次的女性,但今天不同,自從他得知她出了意外,從內心爆發的擔憂和不捨,讓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拋開所謂的紳士禮儀,他必須確定她一切都好。

  這、這是真的嗎?陶靜菊鼻頭一酸,還以為自己在作夢,他就因為這樣衝出溫暖乾爽的家,就這麼毫無方向地到處尋找她,有沒有必要這麼感人?教她如何回報得起?看來只能以身相許嘍……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有腦震盪?」見到她讓他安心許多,幸好她沒事,但她的臉色和嘴唇都很蒼白,他一定得帶她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

  「好像有點擦傷,小事而已啦。」她又高興又害羞,畢竟還有「閒雜人等」在一旁,個個都直盯著他們,不用等到明天,等一下消息一定就傳遍新聞部。

  沒錯,蔡主任、阿凱、小寶都笑得很曖昧,不用問也知道,這男人和陶靜菊絕對關係匪淺,沒想到春天會隨颱風降臨,還挺詩情畫意的呢。

  「不行,萬一傷口被細菌感染怎麼辦?走,我們去醫院。」當初他母親的過世也算是個意外,他因此格外注意健康和平安,尤其她是個女生,他要好好保護她。

  「可是……我還有工作,不好意思。」如果只有阿凱和小寶,或許她能大方開溜,但是蔡主任也在,她怎敢怠忽職守?

  顏守正轉向其他人,不太確定哪位是主管,於是他提高音量好讓每個人都聽得到。「請問一下,靜菊一定要留下來工作嗎?我叫顏守正,是她的男朋友,我想帶她去醫院可以嗎?」

  他不喜歡也不擅長說謊,但現在他必須這麼做,為了讓靜菊得到妥善的照顧,他什麼都做得到。

  顏守正這話一說出口,車內一片嘩然,陶靜菊這個沒女人味的女人,居然交到這麼棒的男朋友,除了風雨尋人,還為她挺身而出,幾乎可以上頭條新聞了。

  聽到他直呼她的名字,陶靜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今天才第三次見面,他卻已經自認是她的男友,會不會進展得太神速了?奇怪的是,她心中居然一陣暖意,根本不想否認。

  「大姊頭的男朋友耶,嘖嘖!你真是我們的偶像!」小寶和阿凱都拍手表達敬意,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顏先生想必有過人之處。

  難得一見有情人,連蔡主任都被感動了,揚起嘴角宣佈。「阿菊,你今天可以下班了,明天再來公司,後天來也沒關係。顏先生,還請你多照顧阿菊。」

  「真、真的嗎?」魔鬼主任是怎麼回事?忽然跟天使一樣慈祥!

  「謝謝你們的體諒,改天我再帶禮物到公司向各位致謝。」顏守正對他們二鞠躬,顯出好禮貌、好家教,讓眾人暗自感歎,多麼不搭的兩個人,只能說命運弄人!

  「大姊頭、大姊夫,要幸福喔!」阿凱和小寶擠眉弄眼地嘻笑。

  她知道他們在說雙關語,這兩個色慾熏心的笨蛋,是幸福,不是性福,哼!

  顏守正握緊陶靜菊的手,小心翼翼地扶她定下車,她忽然倒抽一口氣。「等一下……」原來她真的有受傷,小腿和腳踝都傳來刺痛感。

  「會痛嗎?」她穿著深色長褲,他看不到她的腿傷是否嚴重。

  「嗯,有點痛……我的鞋子被水沖走了,這雙拖鞋太大,不好走路。」有沒有看過全身濕透還穿著藍白拖的女記者?此刻她就是最佳楷模,超狼狽的。

  「讓我來。」他伸出雙手,彎身一抱,輕鬆就將她抱起。

  背後傳來一陣驚聲尖叫,陶靜菊不用回頭也能猜到,主任和同事們大概都趴在車底找眼鏡碎片,居然有猛男抱得起她這個大胃王,如此英勇的行為實在該大力表彰。

  「我很重的耶!」早知道昨晚就不要吃消夜,她早該減肥了。

  「沒關係,我抱得起。」他微笑一下,步伐堅定,在這一刻誰也別想阻止他。

  這不是弟弟教他的策略,也不是過去戀情失敗的領悟,而是純粹從心而發的情感,他就是想為她付出。

  哇∼∼這是什麼魔法?她整個人忽然被融化了,如果他現在就求婚,她可能會反抱起他,直接衝到法院公證!不管他們有多少差異,愛吃愛玩的不一樣,其實通通不重要,光憑他此刻的騎士精神,她已經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

  兩人上了車,他先拿出浴巾和毛毯,好讓她擦身體和保暖。「出門時太趕,來不及買新的,這些是我平常用的,都是乾淨的,希望你下介意。」

  「我才不會介意。」相反的,她開心得要命,彷彿能呼吸到他的味道,全身由冷轉熱!為了投桃報李,她拿起車上的面紙,送到他面前。「你臉上都濕了,還有你的眼鏡也該擦一下。」

  她不是不懂溫柔、下懂撒嬌,只是沒有適當的機會表現,一旦觸動她的心,馬上就秀給他看。

  「謝謝。」他擦好眼鏡,讓視線恢復清晰,隨即發動引擎,在安全速度中前進。「我母親過世的時候,只有三十八歲,她身體本來就不好,從一場感冒變成肺炎,半個月就走了。」

  他極少對外人提這件事,同學跟同事們大多不曉得,但在這一刻,車外是狂風和暴雨,車內只有他們兩人,彷彿就此隔絕了世界,也許是他片面的感覺,但彼此之間的距離好像……不存在了。

  「天啊……」她睜大眼,難怪相親時只見他父親和弟弟,當時她也沒多問,原來是如此悲傷的故事。

  「可能我有點反應過度,先跟你說聲對不起,但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謝謝你。」她終於瞭解,為什麼他會一再叮嚀她照顧自己,像他這樣的男人其實不難懂,只要她夠細心、夠堅持,兩人的交流不就展開了嗎?

  「不好意思,我剛才一時心急,就說我是你的男朋友。」他記得跟前女友交往時,兩人試探了半年才確認要在一起。如今他競如此衝動,自己也說不出原因,但在當時的情況下,這樣做似乎是唯一選擇。

  她臉頰微微發燙,細聲回應。「沒關係,我……我很高興。」

  雨水瘋狂地拍打車窗,他的心跳也瘋狂加速,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是因為他的出現而高興?還是因為他自稱是她的男友而高興?才見面第三次,他沒把握她會喜歡他,女人心比什麼都難懂呀。

  看他安靜不說話,她提起另一件事。「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說。」他願意不斷繞路,只盼這段車程不要停,只盼他能有機會去懂……她的心。

  「為什麼你會想繼續跟我聯絡?相親那天,我表現得不是很好,第一次約會我遲到,第二次約會我還缺席,我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要是哪個男人這樣對她,絕對會被她判出局,沒得商量。

  「我……」他的思緒很快,但要化成言語很慢,她足足等了三分鐘,差點想尖叫,才聽得他說:「我覺得你的聲音很好聽,笑起來很可愛,還有你的人很真實……這段時間,我一直想再見到你。」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快陷入情網,三十三歲該是穩重的年紀,此刻他卻比少年時代更激動。

  簡簡單單幾句話,沒有華麗的詞藻,卻讓她差點飆淚,如此純真的情感,她有多久沒體會過?其實她也是一樣,說不上原因,始終把他掛在心頭,直到現在她明白了,那是因為他們吸引著彼此,就算找不到共同點又怎樣,他們都想見到對方才重要。

  為了不讓自己太感動,她故意搞笑說:「要是被我同事知道你說我可愛,他們一定會吐血。」沒錯,她真該錄音或錄影,保證讓他們吐血三斗。

  「我沒說謊。」他替自己的清白辯解。

  「我知道,不過……剛才我同事都聽到你說……你是我男朋友……」她猶豫了一下,只有一下下。「下次見面時,希望你也能這麼說,不然我會很糗的。」

  她真是有夠大膽,這種借口也用得出來,擺明了就是要把他訂下來!別說她不懂女性的矜持,良機可是一去不再來,這麼好的男人可不能放過,她忘不了他抱起她的感覺,簡直就像王子拯救公主,當她不再相信童話的時候,他卻給她最完美的詮釋。

  她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了,他不可能搞錯,她確實因為他自稱是她男友而高興,所以從現在開始,他們就是情侶了嗎?雖然他也處在震驚的狀態中,卻覺得一切都對極了,看一眼副駕駛座上的人兒,不正是他在旅程中最想看到的風景?

  他腦中當機了好幾秒,總算回答。「好,就這麼說定。」

  「謝謝……」她嬌羞地低下頭,忍住大喊大叫的衝動,媽啊∼∼這種少男少女的甜蜜情懷,怎麼會發生在他們之間?都是年過三十的成人了,卻能散發出強烈荷爾蒙,車內頓時滿是粉紅色氣息,彷彿有心形氣泡飄來飄去,教人臉紅心跳又腿軟。

  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定情之吻,他們卻邁進了一大步,颱風拜託再吹得猛烈點,把車子吹上天都沒關係,只因他們已經置身天堂。

第五章

  來到醫院,顏守正替陶靜菊打開車門,先扶她走下車,鎖好車子後,又是一把將她抱起,迎面仍有雨水撲來,她把臉靠在他的頸間,什麼也不用怕,只要有他在。

  「會不會冷?」他替她擋住大半風雨,不讓她再受冷風吹。

  「不冷。」她肩上是他的外套,胸前是他的體溫,其實她好熱。

  從沒想過自己需要被保護,她以為她可以獨力面對這個世界,事實上大多數的時候她也真的可以,但每個人都有脆弱的瞬間,只是找不找得到依靠,如今她找到了,她願意承認自己的脆弱。

  望著她依賴而信任的表情,顏守正心中充滿了柔情,他不會形容也不懂表達,但為了她此刻的表情,他覺得自己什麼都做得到,就算現在天崩地裂,他們也有讓彼此安歇的懷抱。

  一走進急診室,他緊張地對值班的醫生和護士說:「我女朋友受傷了,還可能有腦震盪!請你們趕快替她治療,千萬不要讓她受到感染。」

  瞧這位先生表情凝重,彷彿發生重大車禍或重度灼傷,然而當醫生開始做基本檢查,護士也揭起病患的褲腳時,才發現是小腿擦傷、腳踝破皮,只要給她搽搽藥,最多打個破傷風就行了。

  男女朋友嘛,難怪會緊張兮兮,旁人暗自發笑卻都沒多說什麼,畢竟誰沒戀愛過呢?

  醫生咳嗽一聲說:「應該只是局部外傷,這位小姐的血壓、心跳和體溫都很正常。」

  「太好了,麻煩你們幫她消毒和搽藥,謝謝!」顏守正大大地鬆口氣,平安就是福,他們多麼有福氣。

  「沒問題。」護士微笑著進行一切。

  療傷的過程中,陶靜菊藉機窩在「男友」的胸前,盡情呼吸他的氣息,他好好聞喔,沒有煙味或酒味,只有淡淡的香皂味,以及他特有的男人味。他算是偏瘦型的身材,但胸膛和手臂都很結實,摸起來不會只有骨頭,她已經偷摸好幾把了,希望他不會介意。

  反過來想想,被雨淋過、被水泡過的她,應該是一身臭酸味,他怎麼能忍受?居然還抱著她不放?患難見真情,原來就是這麼回事,改天如果他掉進臭水溝,她也會抱緊他的。

  「這裡有些消炎藥,如果不放心就吃三天。」護士拿好藥包和收據,順便替他們結帳。

  「謝謝你們,謝謝。」顏守正付過帳,再三鞠躬道謝,彷彿對方是天使。

  回過頭,他朝陶靜菊伸出雙手,她立刻乖乖地抱住他,管別人怎麼睜大眼睛或偷笑,只是受點小傷就要人抱?沒錯,這就是她的特權!

  「我真的不會很重嗎?」她唯一擔心的是這點。

  「不會,就跟小貓小狗差不多。」他沒有太多比較的例子,總之他有能力抱她,也很有意願。

  她確定他不擅長說謊,因此這句話應該表示……他很少抱女人吧?哇哈哈!

  當他開車送她回到家,風雨已經漸漸停歇,他替她打開車門,問了句:「你可以自己上樓嗎?」

  「我有點頭暈……」再笨的女人都懂得要在這時候裝柔弱,她怎麼可以錯失良機?

  「我扶你,來,慢慢走。」他一手摟住她的肩,一手握住她的手,兩人緩緩爬上三樓,濃情密意盡在不言中,就算要挑戰一0一大樓,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就在這完美的氣氛中,打開屋門,只見滿室凌亂,幾乎找不到行走的空間,屋內全是她的雜物,包括衣服鞋子內衣褲!慘了,她忘了自己的房間像被亂槍掃過,怎麼會讓他看到如此慘狀?

  「抱歉,最近比較忙,沒時間收拾。」她暗自哀號,失策啊失策!

  「沒關係……」坦白說,他確實嚇了一大跳,但也不忍心苛責,畢竟她工作太忙碌,難免疏於整理。「明天星期天,我會再來看你。」

  他提醒自己除了要帶食物,還要帶圍裙和手套,好好幫她整理一下房子,空氣若不流通、環境若不整潔,人住在其中可是很容易生病的。

  「謝謝你。」如果不是她現在穿的內衣太廉價,還有綻線、起毛球,她一定要把他撲倒在地,盡情對他使壞,但現在……她還是洗個澡先吧。

  「我先走了,再見。」今天發生的情節太多,他需要一些時間消化,晚上恐怕是睡不著了。

  「好,明天見。」眼看他就要離去,她忽然覺得冷,放聲大叫——「等一下!」

  「怎麼了?」他轉過頭,以為她哪裡不舒服。

  「不好意思……我忘了給你謝禮。」一說完,她衝上前抱住他,踮起腳尖給他一個吻,只是吻在臉頰而已,應該不算性騷擾吧?擁有國際觀的人都知道,親吻臉頰是一種國際禮儀呀!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差不多可以了,她輕輕放開他,想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她的視力非常好,她確定自己沒看錯,他真的臉紅了!

  「你……你好好休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個被閃電打到的人,就只能深深震撼而已。

  「嗯,掰掰!」她不能大笑,她一定得忍住,等門關上了,她卻笑不出來,反

  而長長地歎口氣,心頭被情感塞得滿滿的,靜靜地對自己說:就是他了吧,就是這

  可愛的男人了,她確定,她要他。

  顏守正花了十五分鐘走下樓,平均每層樓費時五分鐘,因為他雙腿無力、全身發熱,即使扶著樓梯欄杆還會差點跌倒!屋外的雨勢已歇,清爽的晚風吹來,仍然降低不了他的體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對他做了什麼?

  等坐上車,他從後視鏡看到自己的臉,三十三歲的男人了,怎麼會因為一個頰吻就臉紅心跳?毀了,他真的毀了,所有的理智冷靜穩重,全都毀在這致命的一吻。

  打開車窗,他望向公寓三樓的燈光,感覺仍像是在作夢,上次他送她回家時,還不確定能否有第二次約會,這次他送她回家時,他們卻開始交往了!他真的交了女朋友,還是一個神奇無比的女朋友,他可以預料,自己的人生即將有神奇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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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戀愛多美好∼∼人生多美麗∼∼自從颱風事件見真情之後,顏守正和陶靜菊的感情突飛猛進,一下子就躍升到熱戀狀態,真該感謝「凱力颱風」的威力,來得好、來得妙,就算把她吹到外太空也沒關係,她親愛的男友一定會來解救她,喔呵呵呵∼∼

  雖然工作一樣很忙,煩惱一樣不少,但他們有了彼此,於是生命有了期盼,每天都是良辰吉時。

  陶靜菊一抓到空檔就用PDA傳郵件給男友,除了情話綿綿,還有許多自拍照,搞笑的、嬌艷的、知性的通通有,儘管她不能時時在他身旁,卻要他深深感覺她的存在。

  顏守正彷彿陷入天旋地轉的世界,過去他的體驗並不多,跟前女友的交往算是細水長流,如今卻像火山爆發似的蔓延成災,無時無刻想念著對方,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愛情會來得如此強烈。

  兩人一抓到時間就碰面,不是在他家就是在她家,他們都是年過三十的成人,一起過夜也不會有人管,事實上雙方家人也都希望如此。

  週末午後,顏守正帶來各式清潔用品,為了女友的居家環境,今天他決定拚了。

  陶靜菊不敢在旁蹺二郎腿,趕緊加入清掃大業,但是她擦過的地方,他還是會再擦一次,由此可見她有多鬼混、他有多認真。

  「守正,你別那麼認真好不好?」看他拿抹布跪著擦地,她簡直羞愧到想跳樓,要是讓她爸媽看到這一幕,鐵定會把她罵到臭頭,大歎不知道怎麼會教出這種女兒?

  「把房子打掃乾淨,對你的身體健康比較好。」他微笑抹去額前的汗滴,這是為她流的汗,多麼甜蜜。

  「人家不想虐待你咩∼∼我們難得約會,你卻在幫我打掃!」她希望他用別種方式為她流汗……噢喔,她又想歪了,沒辦法,誰叫他穿著無袖背心,可口到極致。

  「沒關係,我很高興可以幫你做點事。」

  他越是溫柔,她就越是不捨,原來真心愛一個人的時候,疼惜之情就會油然而生,她一點都不想壓搾他、使喚他,只想好好地愛他。

  「這樣的話……我做飯給你吃,當作報答好不好?」她故意從背後抱住他,用她引以為傲的D罩杯對他做「人身攻擊」,在她胖了五公斤後也只有這點好處了。

  這一招攻擊果然奏效,他全身為之一僵,無法思考、無法動彈,呆了好一會兒才沙啞地回答。「好……等我擦完地,我也一起幫忙。」

  她的美、她的媚,他全都清楚感受到,只是他不確定情感的進度,是該狂風暴雨還是小雨綿綿?或許他考慮得太多,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記得那過程,太久沒那個了……

  「嗯,就這麼說定!」她靠在他的耳邊說話,瞧他耳垂都紅了,可愛指數完全爆表!她真想直接把他推倒,把地板弄髒……天啊∼∼趕緊擦擦口水,不然很難看的。

  沒多久,事實證明,他不管做家事還是做飯,功力都比她高強,她只得退居二廚,在一旁替他加油歡呼。「哇!怎麼這麼厲害?型男主廚應該換你當才對啊!」

  他不過是切個菜、翻個鍋,她就驚歎連連,害他有點不好意思,卻又莫名地誌得意滿。原本他是個「慢熟」的人,對異性更是「超難熟」,她卻有一種神奇魔法,老少咸宜、生冷無忌,從第一次見面他就這麼覺得,她實在應該去競選里長,每個人都會愛上她的笑容。

  晚餐開動了,桌上有她愛的啤酒和什錦炒麵,有他推薦的豆腐湯和生菜沙拉,再加上兩人都中意的起司蛋糕,再沒什麼不滿足的了。

  「好好吃喔∼∼」才吃了幾口,她就忍不住感動起來,這不是作戲或誇飾,這麼好吃的東西,她一吃就上癮,要是以後吃不到怎麼辦?

  瞧她扭動得像個小孩子,他笑了,跟她在一起總是如此美好,他不想錯過一分一秒,想記得她的每個表情,就像星光一般燦爛,讓他的夜空為之明亮。孤獨了這麼多年,他以為自己跟愛情早已經絕緣,原來他的快樂通通記帳在她身上,這才要一一體會呢。

  她忽然靜了下來,凝望他深沉的眼。「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很好看。」

  「喔,謝謝……」她的讚美讓他不知所措,只能用笨拙的方式回應。「你嘴邊沾到沙拉醬了。」

  「真的?在哪兒?」她故意裝迷糊,把臉湊近他。「幫我擦掉。」

  他猶豫了一下,用食指抹去她唇邊的白稠糊狀物,頓時覺得這一切實在太煽情,但她還有更刺激的招式,握住他要收回的手,輕輕吸吮他的手指,把那沙拉醬舔得乾乾淨淨。

  啪嘰!他腦中某條神經線斷掉了,在來得及思考之前,他已經傾身吻住她的唇,沒時間詢問她是否可以,他一定得這麼做,否則爆炸後果會更嚴重。

  謝天謝地∼∼他再不行動的話,她恐怕就要直接把他敲昏了,誘惑這麼久如果還沒有效,那她真是枉為女人了。

  她沒有推開他,所以是OK的意思嗎?於是他更進一步深入,讓唇舌展開對話,雖然他不善言詞,但在這方面不用人教也會有本能,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而她閉上眼任他主動索取,她就是要他這麼做,別讓她一廂情願,請讓她感覺被需要、被渴望。

  原來接吻是這樣子的,他幾乎忘記這種感覺,為了喚起自己的記憶,他一再反覆溫習,讓她不由得傻笑。「你好像小狗喔!一直舔、一直舔的。」

  「對不起,我是不是讓你不舒服?」他不禁羞澀起來,跟剛才的熱情表現有極大的落差。

  「我又沒有這樣說。」她發現他有雙重面貌,有時像個老派作風的紳士,有時卻像個情竇初開的少男,她像是談著兩種戀愛,雙倍滿足。

  「那……你有什麼感覺?」她的唇被他吻腫了,紅紅的、嫩嫩的,彷彿還在等他的吻。

  她故意嘟起嘴,俏皮地說:「我忘了耶!你再親一次看看,也許我會想起來。」

  他拿掉眼鏡,立刻照做,這一次,在她說出好棒之前,他絕對不會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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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那天的親吻畫面,陶靜菊就忍不住甜蜜偷笑,即使上班時間也一樣,真想在報導新聞時加上幾句:各位觀眾,我戀愛了,我是全世界最Lucky的女人,哇哈哈!

  不過呢,做人總是得求上進,牽手接吻之後,接下來就該是「那個」了吧?眼看夏天都過了一半,顏先生還在原地踏步,是想等到何年何月才跑完壘包?她非得想個辦法把他拐上床,還要讓他誤以為是他主動,嗯……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想著想著她又偷笑起來。

  一早在辦公室裡,各個採訪小組都在看報、看電視,別家媒體出了什麼新聞、自家的報導有沒有漏掉、對於重大新聞的採訪,是誰比較好或比較差,都得二檢討。記者的壓力處處有,主管、觀眾和同行都是來源,陶靜菊已經是習慣成自然,比來比去也比不完,對得趄自己的專業和良心就夠了。

  會議快結束時,小寶在組長面前揮揮手。「大姊頭,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在笑?很癡呆耶!」

  陶靜菊回過神,瞪大眼反駁。「什麼癡呆?這叫幸福的微笑,一點都不懂得欣賞!」

  「是不是跟大姊夫打得正火熱?」阿凱在一旁整理攝影器材,笑了笑問。

  「無可奉告。」她才不想把這份快樂跟同事分享,這群禽獸怎會懂得純愛?而且她也不想刺激他們,小寶至今還沒有對象、看來短期內也不會有,阿凱跟女友這次分手好久了還沒復合,她怕自己的戀情會閃耀到讓人睜不開眼。

  「顏先生真的很猛,竟然敢跟大姊頭拍拖,不怕被家暴?」小寶繼續不知死活地取笑。

  陶靜菊忍無可忍,只得一拳揮過去,先讓他嘗嘗什麼叫職災。

  蔡主任剛好走進辦公室,看到這狀況沒多說什麼,不過還是要提醒一下。「阿菊,你交男朋友是很好,如果要結婚辭職,可得提早告訴我,不然我會很難找人。」

  陶靜菊霍然站趄身,鄭重地宣佈。「不可能的,我愛死這份工作,才不會結婚就辭職。」

  「不辭職就可能會離婚,你自己好好考慮,別說我沒先警告你。」蔡主任是過來人,他不只離婚過,還打過小孩的監護權官司,而且慘敗。

  陶靜菊一呆,仔細想想新聞部的同事們,不分男女,確實沒幾個幸福美滿的案例。工時太長、壓力太大,沒搞得精神分裂就不錯了,還想跟另一個人好好相處、好好生活,那可能需要練就「分身」才辦得到。

  阿凱就事論事。「大姊夫應該會要求你辭職吧?誰受得了老婆天天半夜才回家?而且當記者要隨傳隨到,說不定到時候連『做人』都沒空。」

  「他很體貼我的,你們不懂啦。」雖然她還沒跟男友討論過這話題,但她相信他會尊重她的意願,不會勉強她做不想做的事,她對他有滿分的信心!

  小寶也不怎麼看好這件事。「大姊夫感覺是滿體貼的,但是如果你們聚少離多,你不擔心他外遇嗎?」

  大家跑社會新聞這麼久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看過?那些變態的、殘酷的、現實的、無奈的情節,每天都在上演,誰還能保有童話故事的純真呢?

  「少煩我,通通給我閉嘴!」她越想越覺得可怕,這些傢伙還真會潑她冷水,而且潑得很有效果,害她突然慌亂起來。

  看大姊頭翻臉,小寶和阿凱無奈地聳聳肩,他們嘴巴雖然壞了點,卻是忠言逆耳,希望她有個心理準備,免得哪天要是情海生波,溺水了未必救得起。

  獨自走出辦公室,陶靜菊找個安靜角落,打了通電話給男友。「喂,是我。」

  「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正是她需要的,沉穩又平靜,安撫她所有的不安,於是她軟軟地回答。「我在公司,我在想你。」她這是在撒嬌嗎?是又怎樣,誰說大姊頭不能撒嬌的?

  顏守正笑了,心頭又暖又柔,戀愛的感覺實在太美妙。「晚上我去找你,好嗎?」

  明天週六他不用上班,熬夜陪她也無妨,最近他很少回高雄老家,不過父親和弟弟都高興得很。

  「嗯……可能要晚一點,乾脆我去找你好了,你家比較大,又比較乾淨。」她不想再看他擦地板了,雖然他是個優質清潔工,但週五的夜晚是何等寶貴啊,他們應該做更重要的事才對。

  「好,我會準備宵夜等你。」回家後他會先睡一覺,才能熬夜跟她約會,他們的生活作息雖然不同,但只要有心,仍是可以互相配合。

  「晚上見!」其實她想吃的是他,只要他洗個澡、噴點香水、全身脫光光就行了,今天她特別穿上戰鬥內衣,絕對要把他迷得死去活來。

  掛上電話後,她對自己說:沒錯,他們的感情好得很,才不會因為工作而鬧分裂,現在她該煩惱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該怎麼吃了他才好?她得趕快列出計劃ABC,今晚就要一一付諸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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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十點,陶靜菊終於趕到男友的住處,瞧他穿著條紋睡衣來應門,應該已經睡飽了,很好,這下有精神做活動嘍!

  「有沒有想我?」一進門她就投入他的懷中,嗓音嬌柔地問。要是被同事們看到這一幕,應該會連胃液都吐出來吧?

  「有,剛剛夢到你了。」他摸摸她的頭,順手替她解開髮髻,他喜歡看她長髮披肩的模樣,撩動人心。

  「守正,今天我們一起看影片,我挑了一片很讚的。」

  「好。」她的喜好和他的相差甚多,他喜歡劇情片,她偏愛動作片,不過沒關係,總是有許多劇情動作片可以欣賞,就算又沒劇情又沒動作,他們還可以欣賞睡著的另一半。

  桌上已經準備好啤酒和炒麵、果汁和優格,正是兩人各自喜歡的食物,在互相餵食的過程中,相信也能逐漸感化對方的味蕾。

  影片一放,是李安大導演的作品「色,戒」,她希望片中男女主角的激情,能透過影片傳到現實世界,好讓男友除了摟著她的肩膀,還能做出更多破除色戒的舉動。

  誰知道一看到古早年代的電影,顏守正科長立刻有所靈感,居然談起當時的法制情況。「你知道司法制度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革新的嗎?是清末變法的時候,光緒二十八年,清廷六部中的刑部改為法部,成為司法行政的最高機關,民國之後,法部改為司法部,社會興起了以法治國的輿論,法律學校一一建立,法律書籍也大量出版……」

  明知這是他的專業也是興趣,她應該認真傾聽,但她差點就要昏迷,只能靠著摸他的大腿提神,希望他不會介意她的毛手毛腳,她已經很自製了。

  看完電影,她端出B計劃,站起身提議。「守正,我學了一點瑜伽,我們一起做好不好?」

  「好。」如此有益身心的運動,他當然答應。

  你幫我壓筋、我幫你拉腿,藉著身體和身體的扭扯,應該可以觸發火花吧?無奈她學藝不精,三兩下就腰酸背痛,結果他開始教她太極拳,招式名稱還相當優美,野馬分鬃、白鶴亮翅、雙峰貫耳……

  除了打拳,他還談起修身養性之道。「大師曾說過,養生在動、養心在靜、養靈在空,我一直謹記在心,你說是不是很有道理?」

  對,很有道理,可以打一百分,還要加上五個星星!但她再也忍受不了,她要的不是這個,拜託別再閃躲,難道他還不懂她的心?

  最後她乾脆坐在地上,像個賴皮的小孩高聲抗議。「顏守正,你說,我是不是很沒有女人味?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喜歡我?」

  他嚇了一大跳,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緊張地問:「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問?」

  「人家那麼努力、那麼主動,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就這麼沒有魅力嗎?

  「我、我應該要有什麼反應?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以為他已經慢慢懂得她了,原來進步的空間還很大。

  「你一定要逼我說出來嗎?你……」她終於把僅剩不多的矜持也拋開,反正都到這地步了,還有什麼好保留的?「你沒把我當成女人,你不想要我,嗚哇∼∼」

  瞧她哭喪著臉,眼淚都快奔流而出,他立刻抱住她安撫,天啊,他怎麼會造成她這麼大的誤解?「你別這麼難過,我不是不想要你,我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她瞇起眼,懷疑地問。

  「這個……很難說明。」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就是有苦難言。

  看他面有難色,她整個人振作起來。「你放心,我有個同事主跑生活和醫療新聞,他認識很多醫生,泌尿科、腎臟科、精神科,不管你需要醫生或藥物,我都可以幫你搞定!」

  如果他是因為某些難以啟齒的理由,她一定會陪他一起去做治療,絕對不會因此退縮,她可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友!

  「謝謝你的好意,但不是因為這些問題,是因為……我已經很久沒做這件事了。」信心來自經驗值和正面回應,他沒有把握能做好每個細節,而她應該得到最好的疼愛,近來他做了一些「研究」,但還沒整理清楚,需要再多些時間。

  「我也是……」漫長的三年啊,多寶貴的青春,多寂寞的歲月。

  「我前任女友是在我當兵時提分手,那年我二十三歲。」他必須從頭說起,事情的原委總是有個起頭。

  「噢,好慘!」當兵的男人最怕被兵變,她對他投以萬分同情的眼神。

  「所以算算時間,我已經十年沒做了……」沒錯,他此刻的履歷就是:顏守正,現年三十三歲,性經驗有,但因年代久遠,記憶模糊,重點是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萬一三兩下就繳械,豈不是愧對現任女友?

  「啥?十年?」這故事慘到一個慘絕人寰的地步,可說驚天地、泣鬼神,讓人不由得潸然淚下。也難怪他會遲疑不前,換作是她可能也會沒信心,畢竟人生能有幾個十年呀!

  「坦白說我有點擔心,如果我表現得不太好……」他們的戀情是如此美麗而纏綿,他不想讓她失望,也不想破壞這份完美。

  「親愛的,千萬別這麼想,你知道,我要的是你的心。」一切不安和不滿都煙消雲散,能這樣擁抱實在太好了,就算沒有更進一步又怎樣,其實他們已經擁有彼此了。

  「真的?」他不太肯定地問。

  「當然你的人我也想要。」她還是說不了謊,她是個貪心的女人。

  「那麼現在我們……」

  「一起溫故知新吧!」她就不信熟男熟女找不回青春的熱力,憑著一股不服輸、不認老的決心,他們一定可以超越巔峰,再創奇跡!

  場景轉到床上,顏守正謹守紳士禮儀,主動替女士脫去外衣,當他看到她身上的黑色內衣,露出的表情讓她非常滿意,總算沒有白費她的心力和金錢,從購物頻道買下這套性感內衣,終於有派上用場的時候。再美的花朵也需要愛情灌溉,請好好疼惜她這朵愛的小花吧∼∼

  相對的,他也讓她著迷不已,當他脫下眼鏡、頭髮弄亂,散發出無比的性感,她果真押對寶了,他是個極品,而且是只有她能欣賞、能品嚐的極品。

  一番擁吻之後,她在他耳邊呢喃。「守正,你的手不用那麼守規矩,可以再壞一點沒關係……」

  「壞一點?」他皺起眉,這個要求對他來說有點難度,該怎樣做才叫壞?他畢竟是學法修法的人,思考模式都是在合法範圍內,原來人生也有需要使壞的時候。

  「嗯!發揮你的創意和想像力,在你最狂野的夢中,你會對我做什麼呢?又溫柔又有點粗暴,又緩慢又有點等不及……」她星眸半閉、紅唇微啟,從聲音、表情到言語都一氣呵成。

  他倒吸了一口氣,她的形容太過貼切,讓他整個沸騰起來,盡情揮灑他邪惡的一面。

  漫漫長夜,唯有愛相隨,別以為成熟男女就會比較收斂,一旦引燃起來可是雷霆萬鈞,尤其在干早了這麼久以後,山洪爆發有如滔滔巨浪,大地歡欣鼓舞,生機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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