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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5-8 13:03:10

前言:

身為玉樹臨風、帥氣逼人的年輕銀行總經理,
他那電力十足的笑容和泡妞絕技可說是無人能敵,
照理說他對美女的貼心舉止本該演變成浪漫的邂逅,
不料這女人竟硬生生把他誤認為飯店服務生領班!
為報一箭之仇,他故意把衣著性感的她當做酒促小姐,
誰知她氣得來陰的,替他叫了N打海尼根讓他喝到掛……
好吧,他承認她其實氣質出眾、迷人到無懈可擊,
但是隱藏在其中的真實性格顯然和外表不太一致,
害他不由自主地想挑釁,只為了看看她破功的樣子,
偏偏她失控暴怒的模樣有趣到讓他嘴角上揚,
而他越是逗她越發現,這個愛美愛到天誅地滅的小妮子,
是唯一可以跟他勢均力敵的「戀愛對手」……


第一章

  那女人的背影,很正。

  大波浪鬈發落在優美的背脊上,纖細的小蠻腰下是渾圓挺翹的小屁股,身著南洋風格的藍綠花紋洋裝,及膝的飄逸裙擺露出一截均勻嫩白的小腿,腳踏銀色高跟鞋,一身清爽宜人。

  段逸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放肆的眼神毫不掩飾地傳達欣賞的意味。那女人有著九十分的背影,要加分或是扣分,得等她轉過身來才能決定。

  「老弟,你又看上新的女人了?」好友老毛見他向著遠方露出微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在瞥見那方窈窕背影時,一切就瞭然於心了。

  他不置可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卻不曾稍離。

  他受邀來到老毛的新飯店開幕酒會,本以為會是個無聊的行程,沒想到會看到如此美好的畫面。

  「那女的看起來不錯。」不過有點眼熟……老毛朝著她的背影端詳老半天。「身材不輸給你那群女朋友。」

  「我已經空窗期很久了,哪來的『那群』女朋友?」段逸風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

  「可是上禮拜我看到那個直巴著你的辣妹是……」

  「那是上禮拜。」

  「所以你所謂『很久』的空窗期……」

  「已經五天了。」

  看著老毛不以為然的眼神,他撇唇笑了笑。

  「合則聚,不合則散,我只是在尋覓最適合的我那個人,可不是花心啊!」他挑了挑眉,堅拒『花花公子』這個稱號。

  持著杯,繼續欣賞美女無限美好的背影,他注意到她行經酒吧旁的盆景時,突然低頭停頓了一會兒,纖手也順勢撥了撥頭髮。只這麼一下子,半張臉,已足夠他評定分數。

  他揮手叫來服務生,低聲交代幾句,給了張大鈔後,服務生帶著怪異的表情離開。

  老毛也因他莫名其妙的行徑而多瞥了那美女一眼,突然靈光一閃,一抹詭笑浮上唇角。

  「老弟,你再繼續風流沒關係,上帝不會永遠眷顧你的。」因為他想起那個女人是誰了。

  「抱歉,我不信上帝。」段逸風微笑地拎過服務生遞給他的一個精美紙袋,在好友面前晃了晃。「我比較喜歡回教,可以三妻四妾的那個宗教。」

  「我等著看你踢鐵板。」老毛幸災樂禍。

  他不置可否的拿著紙袋起身,轉向十點鐘方向,目標長腿美女。

  「學著點,」在舉步前,他促狹地回眸瞄了下好友。「你會受用無窮!」

  岑禕倫穿著最新的春裝,腳步輕盈地踏入了這家新飯店的開幕酒會。

  身為風光公關公司的廣告部企劃主任,當然要來這家號稱全台北唯一六星級的飯店參訪一番,以便為日後的各式活動等評估場地。

  彩妝OK!衣服OK!髮型OK!她滿意地展現出傲人的身段及出眾的姿容,優雅地往酒吧裡行進。

  一舉一動都是那麼風情萬種,她步履曼妙地靠近吧台,向調酒師微微一笑,那增一分則太燦爛、減一分則太含蓄的迷人笑容,果然讓調酒師著魔似的靠過來。

  「有任何推薦的飲料嗎?」她眨眨眼。

  「我馬上為你調一杯『獨一無二』,美麗的女士。」這下得拿出渾身解數了,調酒師抓起酒瓶和搖杯,馬上表演起來。

  首先酒瓶空拋三圈,用搖杯接住,又抓起另一支酒瓶,雜耍似的甩了幾下,然後在搖杯裡加入適量酒液後,再用神乎其技的手法放入冰塊,接著就是招式百出的花式調酒法。

  「那個……」她不要酒,她只是想解渴而已啊。

  岑禕倫上揚的唇角不著痕跡地抽動了一下。這位調酒師未免太誇張了,開始表演起雜技也就罷了,還噴火呢……

  「獻給你,美麗的女士。」調酒師得意揚揚地將色彩豐富的美酒遞上,盼佳人給個讚美。

  「謝謝你,你真是太棒了。」看在他挺有誠意的份上,她保持著優雅美女的姿態,笑盈盈地道謝。

  端著酒杯離開,她梭巡著其他可以讓她找到一杯水的地方。突然身後傳來一種被鎖定的感覺,美妙的身軀僵了一下。

  照理說,她應該已經習慣這樣的注視了,但對方大膽得令她心生防備的,這還是第一次。

  不由自主地轉身,想看看是誰這麼無禮,然而她才動一下,就被身旁的盆景勾住了絲襪,在一眨眼的時間內又彈了回來,腿邊開始感覺到絲繽一格一格繃開的騷癢。

  該死!

  當然美麗優雅的人兒不會把這句話罵出口,她端著自然的笑容站在原地,免得絲襪裂得太厲害,而腦袋裡拚命轉著,思索著該如何掩飾這種尷尬。

  「這位小姐。」

  身邊傳來的低沉嗓音馬上讓岑禕倫的神經緊繃,不過她還是鎮定地如往常般回首,微笑。

  「有什麼事嗎,這位……先生?」

  帥!

  這是她看到聲音主人的第一個感想。

  濃濃的劍眉下是炯炯有神的雙眼、高挺的鼻樑和性感的薄唇,頰邊帶著淺淺的酒窩,在展開笑容時若隱若現,令他在帥氣之餘又帶了些孩子氣的天真。

  這個男人,實在長得太禍國殃民了。

  不過她不也是嗎?所以在一瞬間的迷惑後,她恢復了原本的泰然自若。

  「小姐,冒昧打擾了。」段逸風有禮地將手中的紙袋拎給她。「我想你會需要這個。」

  她不明所以地接過,打開袋子一看,不禁驚訝地望向他。

  「你怎麼會知道我需要這個?」

  一雙絲襪。

  「我看到了。」他比了比她身邊的盆景,「像你這麼迷人的女性,一舉一動都會受到注目的。」

  真是很棒的恭維,她接受了。

  「謝謝。」她朝他露出千嬌百媚的一笑,然後吐出一句令他傻眼的話。「你們這家飯店的服務生真是太周到了。這杯酒,就當我請你好了。」

  她把剛才調酒師出生入死調好的酒,原封不動地送給他。

  「小姐,」俊容有些扭曲,「我不是這裡的服務生。」

  「啊,抱歉。」她歉然微笑,「那你一定是領班吧?請問一下飯店裡哪裡有水可以喝呢?」

  如果剛才只是傻眼,現在他已經快吐血了。

  「隨便抓個服務生就有水了。」他無視不遠處已經笑到僕桌的老毛,再次強調,「我也不是這裡的領……」

  「等等。」她突然笑得尷尬。「我想,我先去處理一下我的絲襪比較要緊,謝謝你的幫忙,我會向飯店反應酒吧這裡有個好領班的!」

  老天!她已經感覺絲襪裂到大腿頂了,再待下去鐵定出糗,這大大違背了她優雅的堅持!

  離去前,她不忘向他投去一個媚眼。「噓,別告訴別人喔!」晃晃手中的紙袋。

  「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是……」

  沒等到他把話說完,她踏著異常「穩健」的步伐,朝著化妝室邁進。

  段逸風灰頭上臉地回到座位,老毛已經笑到氣喘如牛了。

  「我說吧!你肯定踢鐵板的!」只是踢的方式和他原本猜想的略微不同。「哈,你願不願意在我的飯店當服務生啊?看來你服務一流喔!」

  「去你的!」段逸風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門後。「她是誰?」

  「岑禕倫,風光公關公司的人,廣告部門的。」老毛揚了揚眉,「喂,你還想去惹她?」

  「喝你的酒吧!」把美人剛才的贈酒再次轉贈,順便給了老毛一個「廢話」的眼神。

  岑禕倫是嗎?很好,他記住了。

  「……最大的場地約能容納六百人,最小一百二十人,租用價格稍微高了些,約比我們常借的飯店高上兩成,不過附贈的服務項目不錯……」岑禕倫報告的聲音停了一下,「尤其酒吧的服務生很帥喔!」

  「這就是你昨天去參訪飯店的結果?」她的上司,廣告部經理洪水晶,聽到她最後一句話時忍不住莞爾。

  「大致上我都提了,其他的細節我已經納入資料庫,你隨時可以調出來看。」

  「看來你的魅力又迷倒了一個小男生?」洪水晶笑著搖頭。

  「那可不!」她搖搖手指頭,「他可不是小男生,而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呢!可能比我還大上幾歲……喔,我忘了,他不是服務生,應該是領班吧!」

  連領班都被她迷倒了?洪水晶直覺一陣好笑。岑禕倫這個下屬辦事能力強、做事又伶俐,如果一定要挑一點問題出來說,就是太愛美了,沒事就到處亂放電,因此要看她邋裡邋遢或蓬頭垢面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結果只有三個字──

  不、可、能。

  當她出現的時候,一定是完美的妝扮、合宜的穿著、迷人的笑容和得體的態度,一起工作也有兩年了,沒看過她失控,沒看過她扮丑,沒看過她尖叫,更沒看過她生氣。

  總之,她把美女的角色扮演得鞭辟入裡,優雅得挑不出一絲缺點,因此追求者前仆後繼,卻總是沒人能達陣。

  不過洪水晶相信總有人能打破她的假面具,看到最真實的她,等到哪天她願意把自己最隨性的一面呈現在某個男人面前,那肯定就是愛情了。

  「對了,小娟今天慶祝生日,約大家到PUB狂歡,你會去吧?」她問。

  「那當然,我已經答應她了,絕不會遲到。」岑禕倫撥撥頭髮,淺笑盈盈。

  連對著女性上司都要施展魅力,洪水晶哭笑不得,不禁起了個壞心眼。

  「可是我今天有工作要麻煩你,是關於城東銀行的廣告案,可能會拖一下你的下班時間。」刻意打量了下她的衣著,「你可能來不及回家換衣服喔,只好穿著套裝去PUB了。」

  什麼樣的場合穿什麼樣的衣服,是岑禕倫不變的原則,這一點洪水晶很清楚,自然想看她怎麼解決這件事。要她穿著中規中矩的套裝去PUB,而其他人卻花枝招展,想必是門兒都沒有。

  「洪姊,你真是太不瞭解我了。」塗著水漾唇蜜的櫻唇微嘟,流露出一絲俏皮。「我在公司的櫃子裡啊,可是什麼衣服都有,從小禮服到騎馬裝,只要有需要,我隨時可以變裝喔!」關於打點門面這點,她可是非常自豪,「哪天你臨時需要衣服,我也可以借你。」

  這麼齊全?她啞然失笑。「謝謝你的好意,可惜我們尺寸不合,我穿你的衣服大概就像在灌香腸吧!」

  「別這麼說,孕婦裝我也有喔!」

  這下洪水晶真的無言了,她完全搞不清楚岑禕倫弄一件孕婦裝放在櫃子裡要做什麼。

  而且,她雖然穿不了那些豐胸細腰的衣服,也不至於要孕婦裝才塞得下吧?

  「我想暫時我還不需要。」她臉皮微微抽搐。

  「那真可惜,我當初看它好漂亮才買的呢,說不定以後用得上。」完全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岑禕倫拿起卷宗,點了點頭,露出完美的側臉四十五度。「我先去忙了,有事再叫我。」然後優美地轉身離開。

  直到辦公室門關上,洪水晶的表情變得啼笑皆非。

  這女人……令人非常期待她破功的那一天!

  夜晚的PUB是喧囂的、放縱的,昏黃的燈光讓每個進來狂歡或放鬆心情的男男女女增添了神秘的氣質。

  當一群時尚女郎走進門時,不免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其中尤以岑禕倫最受人注目。她穿著一襲黑色細肩帶的貼身小洋裝,腳踏兩吋銀色高跟涼鞋,將她纖細的腳踝襯托得晶瑩嫩白,而她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萬種風情,已讓許多狂蜂浪蝶蠢蠢欲動了。

  一群人就座,點了餐點開始聊天嬉鬧,岑禕倫左顧右盼,總覺得渾身不太自在,於是便告罪起身,想到盥洗室看看自己是不是衣著不太對勁。

  才走了沒幾步,她的背脊突然一陣發麻,那種被人大膽注視的感覺再次襲上,和昨天在飯店的感受一模一樣。她吸了口氣,回頭查看到底是誰,結果遠處一個男人立刻像發光體般,攫取了她的目光。

  他坐在椅子上放肆地盯著她,淺笑向她舉杯。

  是他?!

  沒想太多,她筆直向他行去,見到與他同桌的幾個友人,坐在他身邊的更是兩個辣妹。無視於她們放在他胸膛上的手,她先端出了招牌微笑,點頭示意。

  「你還記得我。」就知道少有人能忘懷他的翩翩風采,段逸風用眼神向她傳遞著曖昧的暗示。

  「我記得。」接收到他的電波,但她的魅力可也不遑多讓,眨眨眼更用力地給他電回去。「你是飯店的服務生先生……噢不,應該是領班先生,不好意思,我老是忘記。」

  聞言,他差點沒一頭撞向桌面。她難道沒看見他這一身的行頭嗎?他到底哪一點讓她覺得他像個服務生了?

  「對了,領班先生,」莫名地瞥了眼同桌笑得東倒西歪的友人,連辣妹都笑到快倒在他懷裡,她保持著微笑。「抱歉,我昨天忘記給你小費了,還有……那個東西的錢,我是不是也應該付給你呢?」

  「不用了。」微微推開身上投懷送抱的美眉,放電的桃花眼漸漸收斂,轉為隱隱陰鬱,他盡量維持著風度,咬牙切齒地道:「還有,我、不、是、飯、店、領、班!」

  「那你是誰?飯店經理?」她的腦筋一下子還轉不過來。

  段逸風無訊問蒼天。他長得一臉飯店相嗎?

  聽著他四周友人們的哄堂大笑,岑禕倫這才覺得她似乎搞錯了什麼,仔細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名牌休閒服,回憶起昨天他身上穿的好像是凡賽斯最新款的西裝,再加上不凡的談吐與氣質,最重要的是,他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他和飯店有什麼關係……噢,糟了!

  笑容漸漸化為尷尬,在她開口欲道歉前,他突然說:「算了,你先幫我們上一桶啤酒吧!」

  「上一、桶啤酒?」她微愣。

  「是啊,你不是這裡的小妹嗎?」上下打量她性感的穿著,段逸風刻意問道。

  「我不是這裡的小妹。」笑容已凝在嘴角。

  此時他身旁的辣妹們吃吃地笑了起來,其他友人也憋笑憋得臉色怪異。

  「喔……」他似懂非懂地點頭,然後一個彈指,「我明白了,不是小妹的話,你一定是這裡的酒促小姐吧?你促銷的是什麼酒?」

  瞥見他不懷好意的笑,她頓時明白他的用意,一股不悅瞬間瀰漫開來。「嘿,你根本……」是故意的!

  他打斷她的話,「海尼根嗎?也可以,先來個一手吧!」

  「哈哈哈……」所有人不客氣地哄笑出聲,段逸風明顯是在報老鼠冤。不過他平時對女人都很有耐性、很體貼,怎麼遇到這位美女就失去風度了?

  這下她的笑容完全掛不住了。「我像在向你推銷酒嗎?」

  「你穿得這麼熱情有勁,又笑容可掬,哪裡不像了?」他反問。

  岑禕倫當下決定把吐到嘴邊的道歉吞下,這傢伙根本不值得。

  「我懂你的意思了。」很有效率地把「可掬」的笑容收起,她目帶凶光地說道:「你真是沒風度,領班先生!」

  「彼此彼此。」不甘示弱地咧嘴露齒,他就是很想惹她。「你真是小心眼,酒促小姐!」

  「你……」就在她忍不住要罵人時,忽然肩膀搭上一隻手。

  「禕倫,你怎麼還不回來,小娟等你切蛋糕呢!」

  聽到同事的聲音,她沉下的臉色隨即轉為和善,淺笑著回頭,「沒有,只是有點事情耽擱。」

  這女人好精彩的變臉絕技!他開始覺得有趣了。

  「你在跟誰聊天?」同事越過她,看到段逸風有禮的朝她點頭微笑。「你認識他啊?」

  「不認識!」說得太急太快,令同事一臉納悶,她連忙拉了人就要走,「好了,我們可以離開了,不是說小娟在等嗎?」

  連聲再見都不說,她維持著儀態,逕自與同事離去,只是在轉身前偷偷地狠瞪了他一眼。

  但她卻沒見到他隨之露出的玩味笑容。

  「禕倫,你運氣真好,和帥哥聊天耶!美女的待遇果然不同,要是我,他可能連看都不看一眼吧?」同事流露出一臉羨慕。「你瞧,他還在衝著你笑呢!」

  「我說了我不認識他呀……」柔軟的嗓音停下,突然發狠,「等等,你說他還在笑?」

  「是啊。」感覺到她的聲音不對,同事疑惑地望向她,「你在生氣?」

  「不,我怎麼會生氣呢……」得體地回了個笑容。「你先回座,我隨後就來。」

  「嗯,那你快點。」沒多想什麼,同事逕自離開。

  臉上的親切表情並未改變,她順手拉住了一位穿著白色V領T恤及熱褲的年輕女孩。

  「請問你是海尼根的酒促小姐嗎?」

  「是啊!」年輕女孩不解地看著她,通常會叫住她的都是男性居多,被一個大美女攔住還是頭一遭。

  「很好,你看一下那桌,對,中間坐個帥哥的那桌。」兩人一起看過去,剛好和段逸風的視線對個正著,岑禕倫笑得更燦爛了。

  「那個帥哥想和你購買十打啤酒呢,你可以過去了!」

  為好友慶祝了一次愉悅的生日聚會,雖然剛開始有點小瑕疵,不過岑禕倫依舊玩得盡興,至少她將了那男人一軍。

  這天,她將自己打扮得專業又不失俏麗,一襲粉色滾白邊的套裝加上尖頭鞋,和洪水晶一起來到城東銀行的總行,準備商討銀行新一季形象塑造的廣告。

  城東銀行在台灣算是老字號,在歐美都設有分部,財力在民營行庫裡是數一數二的雄厚。但也由於這些原因,不免給人暮氣沉沉、財大氣粗之感。

  近來城東銀行極力推動各種靈活的放款及投資方案,也開始注重禮貌及服務品質,為了扭轉民眾的印象,更重金委託業界讚譽有加的風光公關公司設計一系列的廣告,預計擇期強力推出。

  聽說這一連串的改革,都是由新任的總經理所提出,今天岑禕倫來到銀行,就是為了要見一見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總經理,談公事外順便滿足一下好奇心。

  到了主管樓層,總經理秘書已在門口等待。她領著她們來到休息區,請她們欣賞一下掛在牆上的名畫。

  「抱歉,總經理會議快結束了,他請你們稍等一會兒。」

  秘書小姐有禮地退開,岑禕倫和洪水晶處在這個令人放鬆的空間裡,不禁讚歎起設計出這個空間的人的巧思。

  「哇!洪姊,改天我們建議老闆也在公司弄一個這樣的環境好了。你瞧,有書有畫,還有精美的雕塑展示,落地窗可以看到樓下中庭的和式造景,沙發軟硬適中,光線充足,實在太棒了!」

  洪水晶還沒答話,另一道聲線透入她耳廓。

  「謝謝你的讚美。」

  聽到陌生男人的聲音,岑禕倫先是一僵,然後本能地回頭,微笑。「不客……咦?你為什麼在這裡?」

  笑意當場定在嘴角。

  「我記得我似乎在這裡工作。」段逸風好整以暇地端詳她。

  這女人真的很正,也很會穿衣服,一身的粉嫩襯出她的肌膚更加雪白無瑕,如果沒有先前的過節,他會更喜歡她。

  更?

  想了一想,他不禁覺得好笑,男人果然是視覺性的動物。

  反正欣賞美女是天性,不看白不看,和她嗆一嗆也挺有趣的。這女人非比尋常的假正經,他能破壞她冷靜優雅的面具,也算得上是一種成就。

  「你好啊,領班先生。」原來這傢伙在城東銀行上班,真是冤家路窄。「不知道海尼根好喝嗎?」瞧他可惡的笑容,越看越不順眼。

  「還不錯。」當天被她惡搞,他很無奈地買了三打啤酒,同桌友人都喝到快掛了,想起來還是恨得牙癢癢的。「因為有位穿著性感黑色洋裝的酒促小姐來推銷,大家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說是吧?」

  黛眉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有人要貶低自己的人格,自比為採花蜂,我當然沒意見。」

  「有人要抬高自己的身價,裝扮成花蝴蝶,我也只是附和。」星眸上下掃了掃她的裝扮,他暗諷當天是她自己要穿得那麼養眼,別怪他拿她當酒促小姐。

  洪水晶意外地看著一向講求儀態的下屬竟然和這位男士舌戰起來,於是聰明地選擇不作聲,饒富興味地繼續觀賞。

  「你知道,蝴蝶這種昆蟲,不必裝扮天生就很漂亮。」岑禕倫冷笑。

  「你也知道,蜜蜂這種昆蟲,通常是百花爭妍吸引它去授粉,不像蝴蝶色彩斑斕……」他靠近她美目微嗔的美麗臉龐,「通常是為了求偶。」

  「你胡說!我──」她注重穿著是為了自己高興,才不是為了吸引那些臭男人!

  「總經理。」黃秘書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唇槍舌劍。

  「總經理?」岑禕倫先是錯愕,然後突然反應過來,杏眸張得大大地瞪著段逸風。「總經理?!」

  「不敢當,總經理是職員叫的,我記得敝行的制服似乎沒這麼花稍。」把她氣得滿臉通紅真有趣,他得意地笑開,故意轉身問前來接待的秘書,「黃秘書,這兩位小姐是?」

  「報告總經理,她們是風光公關公司前來洽談廣告的代表,會議時間排在半小時後。」黃秘書很盡責地回答,卻仍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剛才還笑得從容的美女,好像和總經理說幾句話後臉色就變了。

  「廣告代表嗎?」得意的笑臉轉向岑禕倫。

  「……」原來他是大客戶,這下她連笑都很難擠出來。

  洪水晶看情況不對,連忙上前打圓場。「您就是段總嗎?不好意思,我是風光公關的經理洪水晶,她是企劃主任岑禕倫,不好意思,初次見面,沒認出是您。」

  「你客氣了。」面對洪水晶時,他自然而然地轉為和氣有禮,萬人迷的電眼順便眨兩下。「先到我的辦公室談吧。」

  這態度會不會差太多了?岑禕倫暗地橫了他一眼,沒想到卻被他抓個正著,當下窘住。

  段逸風心裡好笑地朝她挑挑眉,示威式地轉身先行。

  兩女隨著他進了辦公室,直到黃秘書端上咖啡離開,岑禕倫才收拾好心情,重新揚起合宜的微笑,準備和這痞子打場硬仗。

  體諒下屬似乎和對方有些齟齬,洪水晶率先打破沉默。「段總,關於銀行這次的廣告,等一下要開會進行討論嗎?」

  「是的。雖然我有一些想法,但銀行畢竟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是要聽聽大家的意見。」眼角餘光瞄到岑禕倫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已忘懷方纔的小摩擦,他有些意外。「我以後和風光公關的對口單位就是你嗎?洪經理?」

  「您要和我聯絡也可以,不過這次廣告的主導人是岑主任,您直接與她對口,溝通上會比較方便。」

  「她?」他這懷疑的語氣只是反射動作,沒有任何鄙夷之意,卻引來岑禕倫媚眼散發出火光。

  明明氣在心裡,卻礙於他是客戶而無法發作,段逸風瞧她這麼快就披好戰袍了,忍不住又想撩撥她一番。

  「很抱歉,不是我以貌取人。」他佯作困擾。「只是我認為岑小姐的能力有待商榷。」

  她的心當場沉下,只剩意志力撐著不扁他一拳。

  她生平最無法忍受的兩件事,第一是批評她的外表,第二就是質疑她的能力。

  這位先生顯然兩顆地雷都踩了。

  洪水晶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段總您有什麼疑慮?」

  「有人眼拙地把總經理看成服務生,我不認為她的創意會好到哪裡去。」

  聞言,她呆了一下,「岑主任的創意在我們廣告業是有目共睹的,我們可以讓您看看她以前的作品……」

  「等一下,洪姊。」岑禕倫打斷她,決定自己打這場仗。她轉向他,皮笑肉不笑。「段先生,請問你有很多被看成服務生的經驗嗎?」

  「沒有,你還是第一個。」他等著看她如何反擊。

  「那好。所謂創意,就貴在稀有且獨特,既然我是唯一一個這麼說你的人,你如何能說我沒創意?」她收起了先前咄咄逼人的態度,臉色無比的和悅。「像你把我當成酒促小姐,還不是當到總經理了,我也不覺得你沒創意啊!反而酒促小姐通常年輕貌美、身材姣好,我還當成是恭維呢!」

  損他之餘還不忘褒獎自己,這才是岑禕倫的本色。

  「可惜比起酒促小姐,你還差了點風情。」他挑釁地看她。

  「就像服務生刻苦耐勞,也不是人人都做得來。」她也沒弱了氣勢,對上他的雙眼。

  段逸風笑了。這女人反應夠快,而他,居然別不開眼。

  他這下相信她真的有本領達到他的要求,雖說方纔他是想故意氣氣她,但其中不無試探的成分存在。

  現在她合格了,他開始期待廣告案的進行。

  「總經理,會議室準備好了。」黃秘書敲門報告。

  忽來的打岔讓目光交流的兩人皆為之一震,而後各自別開了視線。

  在旁的洪水晶看出了他們之間的波濤洶湧,也看出段逸風注視岑禕倫時眼神的轉變。他們之間絕不是那麼簡單,而她意會在心,靜觀其變。

  「那麼,我們可以出發去開會了。」他讓黃秘書帶著洪水晶走在前面,自己則和岑禕倫在後。

  「我等著你的表現。」在推門進會議室前,他回頭這麼說。那眼神及語氣中,已沒有了輕視。

  「我會讓你刮目相看的。」揚起自信的笑容,她會讓他知道什麼叫才貌雙全!  

第二章

  為了城東銀行的廣告案,岑禕倫可是卯足了勁,甚至到自己都覺得龜毛的地步。初步的想法改了又改,和組員的會議也開了不下百次,直到要上呈的企劃草稿定了案,她才露出滿意的微笑。
  若問她為什麼要這麼拚命?明明是完成度已經很高的東西,她偏要做到盡善盡美?因為這不僅攸關公司聲譽,更重要的是──她告訴自己,絕不能讓段逸風給瞧扁了!
  終於到了和城東銀行約好的日子。這次只是先交出作品,所以她開車自行前往。
  她梳了個髻,穿上鐵灰套裝和黑色包鞋,試圖表現出專業與幹練,不讓他有任何借口可以攻擊她。
  只不過她這陣子把自己操得這麼累,出發前衣服挑了又挑,都只是為了一個段逸風,她這麼在意他,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對了!一定是因為他特別機車的原因。
  邁著自信的腳步踏入城東銀行,說明來意後,她欲搭乘員工電梯上到總經理室的樓層,但當她走到電梯前,看到插在門上那塊牌子時,一張俏臉都快綠了。
  電梯維修?
  原本精神奕奕的水眸瞇起。該死可惡的爛銀行,早不修晚不修,偏偏她來時才掛牌關門,分明是想整她!然而約定的時間已快到了,不由她多想,她只能一步一腳印地爬樓梯上去。
  「討厭……的男人……呼呼,辦公室樓層……這麼高幹麼……」
  才爬了一半,腳底已經開始痛了,完美的髻也落下幾撮頭髮,貼在香汗淋漓的額間,她趴在樓梯間的手把上喘氣,慶幸沒人看到她這麼狼狽的樣子。
  四周張望了一下。「反正沒人……」她狠下心,脫下包鞋及身上的外套,氣喘如牛地繼續登高。十七樓,十八樓,十九樓……
  終於快到達總經理辦公室的二十一樓,她停下來喘口氣,正想繼續往上爬時,突然聽到交談的聲音。
  「……如何?關於我們上次的提議……」
  那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但她管不了他們在說什麼,連忙將手上的行頭裝回身上,免得破壞了氣質美女的形象。才套上一隻鞋,那陌生男子所說的話令她霎時停下動作,拉長了耳朵。
  「……段總,這麼優惠的條件,除了你沒有別人擔得起,只要你願意到我們美升銀行,我們開出總經理以上的位置任你挑。」
  「如果我想當董事長呢?」
  是段逸風!
  想來這大概是美升銀行要來挖角他這個總經理。不過岑禕倫聽到他的回答,差點忍俊不禁,只是憋著不發出聲音。
  「哈哈,段總你在開玩笑吧!為了表達我們的誠意,我可以先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美升也在規劃合併大聯銀行,屆時美升將會成為民營第三大行庫,所以你現在轉到我們這裡就職正是時候,我們可以讓你無條件入股……」
  「股權百分之五十以上嗎?」
  那銀行不就變成他的?果然是一個自大狂,她覺得自己快憋不住笑了。
  「段總你真幽默,我們老董都沒有百分之五十的股權呢!相信我,我們保證您未來的紅利會是現在的兩倍……」
  「五倍我再來考慮看看。」
  五倍?他不如去賣身還比較快!此時她終於聽出了點端倪,段逸風似乎根本沒有跳槽的打算。
  「段總,老實說吧,我們知道城東銀行也想並購大聯……我們有必勝的條件,會邀請你也是為了你好,否則……」
  「好了,郭副理,你先回去吧,美升銀行的條件我會考慮,好嗎?」
  「好吧,那你就慢慢考慮,我會再來找你。」
  聽著腳步遠去,岑禕倫才鬆一口氣,她方才憋氣都快憋死了。看樓上人好像走光了,她才開始慢條斯理地穿上另一隻鞋……
  「岑組長,你今天似乎很落魄?」
  被上方傳來的戲謔聲音一嚇,手上的鞋差點沒擲出去,她抬起頭幽幽地瞪了從樓上走下來的男人一眼,若無其事地穿好鞋、套上西裝外套,再把髮髻上的釵子拿下,晃了晃頭,讓頭髮飛揚開來,再巧手將它綰回去。
  「還不是拜貴公司電梯維修所賜。」三兩下便恢復為氣質美女,這還得歸功她手巧又俐落,才能沒幾下就恢復原本的整齊專業。
  「很少見你這麼……狼狽?」段逸風站在高她兩階的樓梯上,欣賞她的著裝秀,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就算一副亂七八糟的模樣還是很迷人。
  「狼狽?有嗎?」眨眨眼裝傻,她壓下丟臉的感覺,當作剛才蓬頭垢面的事沒發生過。
  他啞然失笑,真不知道該讚美她夠冷靜沉著,還是嘲笑她實在太愛面子。
  「你剛才都聽到了?」他比了比身後,意指剛剛離開的美升銀行郭副理。
  「嗯。」她也不否認,「你們站在公共空間,又這麼大聲,很難不聽到吧!」
  「有什麼感想?」他好像也不怕她聽見。
  「你的笑話很冷。」她沒好氣地瞄他,「跳槽還當董事長,不如整家銀行送給你算了,我看你根本不想去嘛!」
  「你這麼瞭解我?」他挑挑眉。
  「誰都知道你在耍那個郭副理好嗎?」瞧著他自滿的神色,她突然詭異地笑了,丟給他一個棘手的問題。「你不怕我去向城東上層告密,說你被挖角卻沒有直接拒絕?」
  「你會嗎?」他把問題丟回去。
  「看小姐我的心情,還有你的態度決定。」所以他今後最好對她禮貌客氣一點,否則她就把他的底掀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只能用我最拿手的方式巴結一下了。」他走到她身邊,俊臉偎近,桃花眼裡射出百萬伏特的電波,在她露出一絲迷惘時,大手輕輕勾了下她小巧的下巴。
  「你……想做什麼?」隨著他的接近,她覺得自己心臟無端狂跳起來。
  他想吻她嗎?感覺著他氣息的接近,她的身體竟無法動彈,一種窒息的緊張感瞬間籠罩。
  「我想……」俊臉在她面前十公分處忽然停住,扯出一個調侃的笑,抓起她的柔荑便轉頭往大樓內部走。「帶你去坐幹部專用電梯,沒有維修的那一台!」
  「可惡!我還以為你……」她甩開他的手,卻再也接不下話。
  「以為什麼?」他曖昧地回頭一笑。「是不是覺得有點可惜?」他倒是有點這麼覺得。
  「可惜個鬼!」她將失序的心跳壓抑下來。「我是氣你怎麼不早說啊!害我爬了快二十層樓,妝都快花了。」順便把積了十九樓的怨氣爆發出來。
  「我怎麼知道你來的時間?你應該先打電話給我。」他也很無辜好嗎?
  「黃秘書知道我要來,你一點誠意都沒有!」可惡!遇到這傢伙,氣質都破壞光了。
  「那你去告密好了。」他狀似無奈地聳肩,但心裡卻有一股直覺,相信她不會到處去嘴碎。
  「……哼!」她冷哼一聲撇過頭,逕自往前走。
  「岑主任。」他伸手搭住她的肩,先朝她面無表情的小臉一笑,然後指向左邊,「你確定你要繼續往前走?搭電梯要左轉。」
  「你……我不搭電梯了行不行?只剩兩層樓,我用走的!」
  這男人,真是氣死人了!
  「……所以針對貴行想傳遞的親和訊息,加上分行眾多這個優勢,我們將貴行的新風格擬定為『方便的好鄰居』,三個階段的電視廣告分別由老、中、青三代飾演……」
  岑禕倫在會議中詳細講述了風光公關為城東銀行特別設計的形象廣告,其中關於風格走向、廣告構思、初步內容等都介紹得十分清楚,與會的高層幹部皆連連點頭,似乎相當滿意。
  終於她介紹到一個段落,看著會議中各個大頭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
  啪啪啪啪──
  突兀的掌聲響起,眾人往聲音來處望去,只見副總經理李得時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岑禕倫,笑容有些詭異,就不知道他鼓掌是為了企劃還是為了人。
  「岑主任的創意真不錯!我想不會再有更好的構想了,這個廣告就這麼定案了!」
  此言一出,不僅一些幹部皺了眉,連她的眉頭都微攏了一下。
  雖說她也覺得自己無可挑剔,但這樣的決策似乎太草率,不像城東銀行該有的沉穩作風。而且從她一到會議室,那個李副總就用色迷迷的眼光直瞅著她,看得她很不舒服。
  「李副總,岑主任的構想固然很好,不過有些細節我們還是要和她討論討論……」一位底下的幹部說話了,雖然言語含蓄,但聽得出他的不滿。
  李得時藉職務之便泡妞不是第一次,但這次實在太誇張,雖然岑禕倫是個少見的美女,但他拿公司的預算去做人情並不妥當。
  「我說的話不算嗎?」李得時厲眼瞄了過去,試圖在美女面前展現威嚴。
  「或許你說了算,但案子到我這裡,還是會被擋下。」段逸風沉默地看完整份企劃後,終於在這一連串的混亂中開口。
  「段總,不知道你有什麼高見?」李得時嘴角扯了一下。段逸風的龜毛剛好給了他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端看他怎麼挑剔。
  「這份廣告,親和的形象有了,方便也提到了,不過銀行畢竟還是有營業目的,岑主任……」一反先前的戲謔挑逗,他一本正經地質疑,「你們似乎忽略了專業的部分。」
  他果然很犀利!岑禕倫不疾不徐地回道:「我承認我們的廣告沒有強調這一塊,因為和整個廣告的調性不合,也和銀行想展現的便利及親切有反差。城東銀行是老字號了,有了吸引人的條件,用戶自然會上門。」
  「你說的有道理,但我們希望受廣告吸引的是投資人或貸款戶,而非拿著大把鈔票來定存的老公公老婆婆。」他微微一笑,「這些人才是我們要強調便捷及服務的對象,相信加入這個部分,和你的廣告創意也並不相悖。」
  她發現他的放電是不經意的,連隨便一笑都帶有誘惑的成分,不過她可是岑禕倫,不會因這點小手段就昏了頭。「我們會回去檢討這個部分,不過我建議原本的大綱部分不要更動太多。」畢竟都花費大量心力評估過了。「如果我們稍微調整一下,把廣告轉變成連老公公老婆婆都會想藉由銀行的便利來進行投資理財如何?」她突然靈光一閃。
  她的意見讓現場開始議論紛紛,她不服輸的眼對上了他,卻看見他眸裡閃過的一絲激賞。
  「可以從這個方向進行,下次開會,我要看到定案。」他接著宣佈散會。
  現場眾人慢慢散去,她緩步走向他,想多和他討論這個案子。雖然他為人是輕浮了些,但在正事上卻有一定的內涵。
  被美人忽視的李得時怎吞得下這口氣?鋒頭都被搶走了。他搶在她之前先來到段逸風身旁,故意譏諷他,「想不到總經理這麼有見地,難怪美升銀行的郭副理要來找你了,不知道你們都談了什麼重要的事?」
  「金融時勢罷了。」沒想到被李得時看到了?他從容回答。
  「只是如此嗎?哼哼……」他冷笑幾聲,轉向一邊的岑禕倫。「岑主任,段總經理不只泡妞的手腕高超,公事上也是一把罩,難怪有這麼多銀行欣賞他,明的暗的找人來挖角呢!」
  「是嗎?」簡單回覆,她可不想捲入他們之間的鬥爭。她微微靠近了段逸風一步,因為李得時的氣息令她感到不舒服。
  「喔?你不是和總經理一起進來的嗎?難道沒看到郭副理?」李得時進一步問。
  這下她再怎麼笨也知道他在找人證,或許是想藉機順便告上他一狀。
  轉頭望向段逸風,他仍是一貫的淺笑,然後輕輕向前一步,不著痕跡地將她納入他的保護範圍。
  這麼一個小動作,她卻敏感地察覺到了,不禁感到意外,她以為他應該對她心懷芥蒂才是……
  於是她展開招牌的甜笑,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李副總,你說的人我不認識,我到貴行時,總經理已經在辦公室等我了。」
  「真的?」明知她睜眼說瞎話,李得時也只能在心裡跳腳。
  「真的。」她故作茫然地眨眨大眼,「李副總,你好像很希望有別的銀行的人來找段總?為什麼呢?」
  「呃……這個……」一時詞窮,他堆起一臉假笑,「怎麼會呢?好了好了,我也該去忙了,岑主任,下次再見了。」
  他一溜煙地跑了,留下會議室裡的一男一女。
  「我該說謝謝嗎?」段逸風笑問。
  「不必。」岑禕倫下巴微揚,頭側著美麗的十五度角覷向他,「真正有內涵的美女,是不會大嘴巴的。」
  「嘴巴是不大,不過用來接吻勉強可以。」他居然開始認真地端詳評論。
  「段逸風!」她立刻變臉。這個可惡的登徒子!
  「哈哈哈……」
  結束忙碌的一天,段逸風驅車回家,看到屋子裡透出的燈光及人影,他微微一哂,將車駛進停車室後,家裡的大門已經有人為他打開。
  「噢,我最美麗的寶貝,歐洲好玩嗎?我好久沒看見你了。」他一個熊式擁抱抱住來人,然後將她抱起來轉了一圈,還不忘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你老是這麼油嘴滑舌。」被他的擁抱及旋轉逗出驚叫,她睨著他,但笑容比什麼都燦爛。
  「那只有對你呀,寶貝!」他眨眨眼,逗得她又是一陣笑聲後,才放下她嬌小的身軀。
  「是嗎?」對於這件事,她深表懷疑。「若你只對我甜言蜜語,在我去歐洲時跟辣妹傳出緋聞的是誰?」
  他裝傻地乾笑兩聲。「奶奶,別這麼精明嘛!」
  「哼!」滿頭銀髮、笑容和藹的段奶奶雙手叉在的腰際,佯怒道:「你這個小子成天和女人胡搞瞎搞,以為我不知道嗎?」
  「是是是,奶奶聰明又美麗,當然什麼都知道,所以我只愛你一個嘛!」
  在奶奶面前,他簡直把所有花招都使盡了,卻老是踢鐵板,然而他仍然很愛和她插科打諢的感覺,被罵了也倍感親切。
  因為她是他唯一的親人,在雙親十幾年前車禍身亡後。
  「奶奶,好香喔,今天煮了什麼好料?」只有女人這個話題他敬謝不敏,多交女朋友說他,不交又怕他娶不到老婆,他被念得耳朵都痛了。
  明知他在轉移話題,段奶奶還是中招,不捨孫子餓肚子,揮手招呼他到餐桌前坐下。
  「來來來,今天我特地煮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我去歐洲旅遊兩個星期,你一定都沒好好吃飯吧?」孫子常鼓勵她多到外頭走走,反正他那麼會賺錢,個性開朗的她也樂得四處快活。
  段逸風想到這兩個星期參加了朋友飯店的開幕典禮,又和幾個女性朋友約會,餐餐不是大魚大肉就是懶得去吃,作息極度不正常,若沒有奶奶,他可能早就得胃病住院了,但他當然不會老實講。
  「我有好好吃飯,但這麼好吃的飯,卻是兩個禮拜沒吃到了。」
  他抓起筷子就扒飯,一秒鐘都不浪費。一碰到食物,才知道自己真的餓了。
  「吃慢點!」段奶奶被他的吃相弄得好氣又好笑。「吃相這麼粗魯,真不知道你是怎麼追到那些女朋友的!」
  「我有秘訣嘛!」他「百忙之中」抽空和奶奶使個眼色,「不過不能告訴你,免得被你洩露出去,我就沒戲唱了。」
  段奶奶再次噴笑,她怎會不知道孫子是故意逗她開心呢?
  「你這樣三天兩頭的換女朋友,到底喜歡哪一個?」她收起笑容,認真地問。他也三十三歲了,卻還沒個定性,她真怕有生之年看不到他結婚生子。
  「就是找不到真正喜歡的,才會一直換啊!」這倒是真的。他和每個女人交往之初都會言明他的心態,合則聚不合則散,也從不給愛情的承諾,因為他知道自己還在尋尋覓覓那個對的人,所以不想欺騙別人的感情。
  不過在奶奶眼中可就不是這樣了。
  「你究竟喜歡哪一型的?」他的女朋友環肥燕瘦,她都眼花撩亂了。
  「唔……」他仔細考慮了一下,「我喜歡溫柔甜美的,最好是喜歡向我撒嬌,又不會反抗我的女孩子。」
  「是嗎?」段奶奶揚起眉,她不覺得這樣的女孩會適合他。
  「奶奶有什麼高見?」他聽出她語氣中的不以為然。
  「我倒覺得……」她十分肯定地說:「你適合和你勢均力敵的女孩子。」
  「怎麼說?」他被提起好奇心了。
  「你過去交往的,哪個不是溫柔甜美愛撒嬌的類型?可是沒一個持久的。你呀!腦袋聰明反應快,又愛耍嘴皮子,太單調又沒主見的漂亮女生,一開始縱然因為外表被你看上,但你很快就覺得人家索然無味了。」段奶奶搖頭,「反倒是有主見、各項條件都和你不相上下的女生,能與你並駕齊驅,才能真正馴服你這個花花公子啊!」
  莫名地,段逸風腦中竟浮起岑禕倫的儷影。
  她就像奶奶說的,各項條件都能與他匹敵,都連鬥嘴都是你來我往,從不讓他覺得無趣,反而更引起他對她的興趣。
  但她的個性,離他喜歡的溫柔甜美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的呆滯引起了段奶奶的注意,「怎麼,你想到什麼好對象了嗎?」
  「啊?」他回過神來,強笑道:「怎麼可能。」
  「少裝了,想到誰就老實的去追吧!」她肯定孫子的心裡一定有人選,「免得時機過了,人家還不一定要你呢!」
  一直到了隔天上班,段逸風仍思索著奶奶的話。
  是嗎?她會是他要的那個人嗎?
  廣告拍攝的現場其實就是總行的一隅,他瞧著岑禕倫在人前對他生疏有禮,人後卻連話都懶得說一句,他就知道奶奶錯了。
  目光轉到正在拍攝廣告的新銳女星江蓮恩,他不得不承認岑禕倫很會挑角巴,江蓮恩甜美出眾的外表很有親和力,拍廣告前還特地來和他打招呼,不像某個女人跩得二五八萬的。
  對嘛!可愛,帶著點嬌氣,江蓮恩才是他欣賞的類型。
  才在心裡想著,導演的一聲「休息」讓整個現場輕鬆下來,江蓮恩果真蓮步款款的向他移動過來,還帶著宜人的微笑。
  這種情形他看多了,他本身的經濟和外在條件都是很好的美女吸引器──或許對某人例外──反正他目前也沒有女伴,不如和這位江小姐多多親近,說不定甜美可人的她意外地適合他也說不定。
  「段總……」嬌滴滴的話語如雨灑下,段逸風很識趣地迎上她。
  場地的另一頭,岑禕倫冷冷地看著這一幕,秀眉微顰,緩緩搖頭後,來到導演身邊討論下一個場景的問題。
  「導演,今天拍得如何?」
  「還可以,只剩一個鏡頭就可以收工了。」導演和她已是熟識的工作夥伴,說起話來自然較肆無忌憚。「其實這個廣告你來拍效果不是更好嗎?你長那麼漂亮,不走螢光幕前實在太可惜了!」
  「我哪有那種鄰家女孩的氣質啊!」她笑著搖頭。這導演不知鼓吹了她多少次,她都拒絕到找不到借口了。
  「氣質?你絕對比那個江蓮恩好!」他不著痕跡地示意她將目光投向段逸風和江蓮恩。「她只是長得比較大眾臉,才會給人家親切的感覺,事實上這個內涵啊……唉,看她一休息就直巴著段總,多少可以瞭解了。」
  「說不定段總就是喜歡她這類型的啊!」對於江蓮恩的行為她雖不以為然,但也不多加評論。倒是段逸風泡妞泡上她找來的藝人,令她頗有微詞。「我看他們兩個挺配的。」
  男俊女俏,只差沒黏在一起的畫面,讓岑禕倫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我看你和段總比較配呢!」導演無預警地脫口而出,令她嚇了一跳。
  「不會吧?我和他……不是很熟。導演,你說這話會讓人誤會的。」即便是她,在聽到這句話時,也不期然地憶起先前在樓梯間時和他極為接近的氛圍,那種若有似無的曖昧,還曾令她心頭狂跳。
  不過事後想想,這只能歸咎於他泡妞的手段太高了,隨便一個動作就電力十足,幸好她夠理智,沒有成為他獵艷名單裡的一名。
  「我是很認真的。」雖說是出於直覺,但他的直覺可是很少出錯。「論外表、論能力,你都和段總不相上下,匹配得很,而且會巴上他的女人,看上的大多是他的錢,我相信你是不屑這麼做的;而會接近你的男人,大多也是看你漂亮,段逸風漂亮女人看得多了,如果不是他真正喜歡的,百分之百撐不久。」
  「你說的有道理,」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雖然認同導演對他的恭維,但她才不會那麼倒楣和那個登徒子匹配。「不過,我想他已經找到他的白雪公主,導演你不必再白費心機了。」
  那頭的江蓮恩正好結束給段逸風的一記頰吻,他也笑盈盈地接受了。
  「那只是禮貌吧,總不能推開人家吧。」導演從頭到尾都覺得他笑得很不真實。「段逸風對女人溫柔體貼是出了名的,所以即使緋聞滿天飛,那些女人也沒說過他什麼不好,也算他厲害,能做到每段戀情都好聚好散。」
  溫柔體貼?一股不悅直襲而上,岑禕倫仍維持著和氣的笑顏,心裡卻有些咬牙切齒,「他溫柔體貼?那為什麼他每次都故意說些氣人的話惹我……」
  「你不是和他不熟嗎?」導演聽出了些端倪。
  「呃……」不知不覺洩了底,她乾脆耍賴。「反正就是不熟。」
  「是這樣啊……」這下有趣了,他很少出錯的直覺再一次告訴他,這對男女未來一定有發展的空間,而且會很精采。
  「導演,像我這樣的條件,不一定非段逸風不可吧?」她連忙帶開話題,不想再將精神及目光放在那個花花公子身上。
  哼!瞧他,手都摟上江蓮恩的腰了,還真是「禮貌」呢!
  「也是!追求你的男人,不會比喜歡他的女人少。」導演看的卻是另一個方向,然後朝她露出一個苦笑,「不過你似乎爛桃花也挺多的。」
  「什麼意思?」
  「你往後面看看。」
  美眸朝後方看了一眼,李得時正笑容滿面的走過來。
  「李副總。」岑禕倫有禮地輕點螓首。
  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時間,見她身邊的人不多,李得時快步行至,想藉機多和美人相處。
  不過她身旁那位導演挺凝眼的就是了。
  「禕倫,」他自己改了稱呼,「不知道你今晚有空嗎?我訂了一間日式餐廳……」他涎著笑臉。
  「不好意思,李副總,我今天晚上有事。」她客氣地拒絕。類似這樣的話,從她踏入城東銀行的第一天開始不知已經對他說過幾百遍,不過他從不放棄,也算是另類的有恆心。
  「你的行情真好,約你沒一次成功的啊!」李得時怎會不知她在推托,不過看遠處段逸風正和江蓮恩糾纏著,代表他對岑禕倫這樣的絕世尤物沒意思,既然眼前最大的強敵自己棄權,他豈能放過機會?
  好歹他也算有錢有勢的青年才俊一名,縱使她再跩,只要他的求愛攻勢及銀彈攻勢持續久了,八成也是手到擒來。
  不過岑禕倫可不這麼想。她拒絕到理由都找遍了,但李得時卻老是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身邊,用色迷迷的眼光看她,好像想剝光她全身衣服一樣,若非自恃形象,她早就破口大罵了。
  「李副總您愛說笑。」她帶著微笑,在心裡罵遍他祖宗十八代,「我哪有什麼行情呢?是工作太忙,晚上還要加班呢!」
  「是嗎?」他很懷疑,她這星期已經加了五天班,公關公司會比銀行還操?「那周休呢?」
  「我要到桃園去考察。」考察枕頭山,她暗自加了這一句。
  「這麼辛苦啊……」他的目光是懷疑的。
  「是啊!」導演看李得時快翻臉了,岑禕倫又不想和他攪和,於是居中圓了一句,「禕倫一向都很忙的!她是風光公關廣告部門的第一把交椅嘛!」
  「我好像沒問你──」插什麼嘴?李得時不耐煩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個嬌嗲的聲音遠遠傳來。
  「李副總、導演……」江蓮恩從遠處飛奔而來,一臉委屈的模樣勾住李得時的手。
  「怎麼了?」有美人入懷,他的心情好多了。雖然她不若岑禕倫般美艷,不過也算不錯了。
  「我哪裡演得不好?你們一定要告訴我……」她一下向這個、一下又向那個撒嬌,然後不懷好意地暗瞪了一下岑禕倫。「不能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把廣告女主角換成岑小姐喔……」
  李得時還搞不清楚狀況,導演和岑禕倫已滿臉黑線。她這個結論從哪裡得來的?
  「有嗎?」李得時看了看她,再看看岑禕倫,「嘿!我倒沒發現岑主任也挺適合拍廣告的……」
  「不行啦!」聽到這句話,江蓮恩心裡一驚,「段總果然沒說錯!你們三個在這裡竊竊私語,一定是想偷偷換掉我對不對……」
  現在不只黑線,恐怕連烏鴉都從頭頂飛過了。聽到她說的話,岑禕倫恍然大悟,嗔怪的眼光如利箭般射向遠處那個挑撥完就等著看好戲的段逸風。
  只見他朝她挑挑濃眉,興味盎然地看著這方一片混亂,嘴角還露出可惡的微笑。
  這個王八蛋!岑禕倫握緊了拳頭。
  「岑小姐……」嬌聲燕語突然轉向,「我是你們公司找的,你們不能說換就換,要有職業道德嘛……」
  「我沒有──」她試圖解釋清楚。
  「我就知道!段總說你一定不會承認的!」江蓮恩幾乎哭喪著臉,突然轉身抓住她的手臂,「剛才導演也沒有說我不好啊!我覺得我演得很好……」
  「你沒有不好……」她微微掙扎了一下。這女人抓得好緊。
  「只是怎麼樣?我走位走錯嗎?妝不夠濃嗎?」江蓮恩抓得更緊,都把她的手給捏痛了。
  「我沒有說『只是』,你不要矯枉過正了。」她想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但手臂的痛楚令她笑不出來。真沒想到江蓮恩這麼神經質,不過一切還是要怪段逸風的煽動。
  忍不住在心裡再強調一次,那個王八蛋……
  「現在又說我矯枉過正?你們不能這樣排擠我!段總……段總一定會做我靠山的,我不能被換角!我抗議……」看她面無表情,江蓮恩爆發了,她用力地晃著岑禕倫,晃得她頭都暈了。
  「我、們、沒、有、要,換、掉、你!」頭昏眼花之餘,也管不了什麼面子,岑禕倫氣質全失地吼了出來。
  所有人全呆了,不僅是站在她身旁受波及最深的三個人,還有附近一些工作人員,全都難以置信地呆瞪著她。
  她剛才真的大叫嗎?一直如同女神般儀態優雅的岑主任,剛才真的不計形象地拉高了嗓門?
  望著四周眾人的反應,岑禕倫簡直快瘋了,辛苦維持已久的形象,居然被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給毀了,她氣惱地狠瞪向遠處的始作俑者,卻見段逸風一手撫著額,臉微俯,雙肩詭異地抖動不停。
  可惡!都是他害的還敢笑!
  不過長久以來的氣質美女可不是當假的,她立刻鎮靜地微撥秀髮,揚起淺笑,無視眾人的吃驚,彷彿剛才的事沒發生過。
  「這樣,你懂了嗎?江小姐?」
  「懂了。」江蓮恩傻傻地點頭。
  「很好,導演,我們是不是該開工了?」她禮數周到地輕聲問道。
  「呃,對,可以開始了。」導演也同樣傻眼。
  「李副總,你要不要回去工作了?」
  「那個,好,我先回去了。」一心想著剛才的河東獅吼,卻忘了周休二日邀約的李得時也茫然退場。
  看著工作人員就定位,岑禕倫踏著姿態優美的步伐,來到一臉笑意的段逸風身旁。
  「你故意挑撥江蓮恩來整我嗎?」她低聲咬牙問。
  「李得時沒空再纏你了不是?」他好整以暇地回答。
  突然間豁然開朗,原來他是為了幫她解圍,才特地假傳情報,叫江蓮恩來鬧場?
  「那我還應該感謝你嘍?」她假笑著。
  「不客氣,拯救美女是男士應盡的本分。」他也陪著她演,這樣拌嘴實在太有趣了,她的反應更是讓他停不下撩撥她的蠢動。
  「那麼,下次你在盡你的本分前,能不能考慮用正常一點的方式?」
  「事實證明我的方式很有效不是?」因為她的客氣,他也表現得很紳士。「想不到美女吊嗓子此我想像的更有威力啊!」
  「是嗎?如果有機會,我不介意用在你身上。」她深吸口氣,壓抑下扁他的衝動。「導演剛剛才誇你對女人都很溫柔體貼,怎麼我似乎感受不到你這一面?」
  「喔?所以你吃醋嗎?」他大手無預警地落在她纖腰上,一施力便將她擁近身前,俊顏貼近她的。「你希望我像對待其他女人一樣的對待你嗎?」
  他調情的低語令她從腳麻到頭,渾身酥軟,差一點就被他迷惑了。
  但那也只是差一點。
  「你玩夠了嗎?」她冷冷地瞪他。「我不以為你有讓人吃醋的魅力。」
  「是嗎?」這女人果然不好惹。他遺憾地放開手,還在回味方才手中纖細柔軟的觸感,鼻頭似乎還縈繞著淡淡的女人香。
  他才遠離她一步,岑禕倫立刻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隨著導演的一聲「卡!」而傳來,她看過去,果然看到變臉的江蓮恩。
  再瞧瞧他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又整我!」她到底哪裡惹到他了?!
  「我以為我沒有讓人吃醋的魅力。」他攤攤手,裝傻。
  「你……你就不要有把柄落在我手上!」她真是氣極了。
  「我有啊!」他意有所指。
  岑禕倫驀然想起美升銀行郭副理那檔事,但她之前才唱過美女不會大嘴巴的高調,當然不會自掘墳墓,只能對他乾瞪眼。
  瞧她杏眼圓睜卻還要為了形象苦苦壓抑,他竟生起了一絲絲不捨,於是放軟了語氣。
  「別瞪了,我保證李得時以後不會再騷擾你了,好嗎?」
  「哼!貴行的人行為不端,本就是總經理應該『處理』的範圍!」扔下一句把他和李得時都罵進去的話,她別開頭離去。
  他又惹火她了。望著她婀娜多姿的背影,連段逸風都沒發現自己露出了意猶未盡的笑容。
  但是這樣的她……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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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5-8 13:05:08

第三章

  身著全套純白的合身運動裝,頭髮紮成俏麗的馬尾,再夾上一支輕巧的水鑽髮夾,臉上塗好防曬隔離霜及底妝,唇點水嫩唇蜜,再將睫毛刷得又濃又翹,好了!這就是岑禕倫出門運動前的基本裝扮。

  為了怕曬黑,她還特地挑了太陽即將下山的傍晚,準備到住家附近的公園裡慢跑。沒辦法,想維持魔鬼般的身材是很辛苦的,還是必須付出些代價。

  不過她個人的習慣是,即使出門運動,也要裝扮得美麗可人;即使跑得疲累不堪,也不能像狗一樣停在路邊喘。

  那可是大大有損她優雅的形象。

  尤其最近被段逸風那痞子氣了一陣,她更需要做一些事來抒發怒氣,一邊跑步一邊咒罵他,反正別人也不知道,搞不好還以為她在唱歌呢!

  沿著公園跑了幾圖,天色由大亮轉為橘黃,看著天色快要暗了,她索性不走人行道,穿越公園旁的停車場,想早點回家休息。

  才走了一段路,遠遠的便看到兩個眼熟的男女身影,兩人靠在一輛轎車旁,女人似乎向男人說了什麼,親了他一口便轉身離開,而男人則替女人提著包包,靠在車門旁等候。

  這男的還挺體貼的,岑禕倫心想。

  走近了些,她眼尖地認出男的是段逸風,而看女人的背影,八成是前兩天才鬧了一場的江蓮恩。

  果然花花公子的稱號名不虛傳,這麼快就把上青春玉女了?

  她馬上掉頭走開,對於段逸風這種濫情的行為莫名地感到很不爽,更重要的,他還真是如導演所說的,對每個女人都溫柔體貼。

  唯獨對她岑禕倫例外!

  每次不把她氣得七竅生煙不罷休,不看到她出糗他好像很難過,對於總是眾星拱月的她,他真是……真是……

  太偏心了!

  「禕倫?」她才轉身,段逸風的聲音已從身後傳來。

  她可以當作沒聽到嗎?腳下的步伐沒有停頓,香肩卻被他的大手一把握住。

  「禕倫,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你剛去運動嗎?」

  廢話!她無奈地回頭。「難道我看起來像剛喝完喜酒?」

  他仔細地將她從頭看到腳,興味十足地唇角一勾,「沒想到你真是厲害,連運動完頭髮都可以不亂一根。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說到這個她就得意了。「這是我的獨家秘密,怎能隨便告訴你!」

  因她小巧下巴微抬的嬌態,他為之失笑。「好吧。這位美女,你住在這附近嗎?要不要順道送你回去?」

  「不必了,豈敢打擾段總約會。」她揚起眉看著他。「你真厲害啊,這麼快就搭上我們青春偶像江蓮恩小姐了?」

  他笑得別有深意。「我只是賠罪。」

  「賠罪?」

  「前兩天我為了英雄救美,誆了她幾句,所以被迫要賠她一頓晚餐。」

  他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岑禕倫無言了,心裡確實為他這一句話起了漣漪。

  她忽然覺得自己寧可面對李得時的糾纏,也不願和段逸風正面交手。對於前者,她的拒絕可以不留情面,但對於後者,她一直有種矛盾的感覺──氣憤他的逗弄,卻又心悸於他的接近。

  「我可不覺得你那種方式是在英雄救美。」她寧可想成他是故意要讓她出糗。

  「沒關係,施恩不圖報是紳士的義務,就像翻臉不認人是美女的權利一樣。」他輕描淡寫地表明,卻又故意說道:「這幾天,李得時沒有再打擾你了吧?」

  被他這麼一說,她才驚覺每日晨昏定省幾乎要打爆她手機的李得時,真的消聲匿跡了好幾天,難道是他從中動了什麼手腳?

  她覺得自己再一次敗得灰頭土臉,正想道別走人,卻教身後竄過的一道影子撞歪了身子,幸好段逸風及時扶住她,才不至於當街出醜。

  「段總……」是聲音嬌滴滴的江蓮恩回來了,帶著滿臉不悅。「怎麼人家去買個東西回來,你卻和她在一起?不是說好要帶我去吃飯的?」

  「這兩件事並不衝突。」他笑得從容。

  「岑小姐。」瞧心上人不甚在乎的模樣,她乾脆轉向岑禕倫,語氣卻完全不是剛才那回事。「凡事總有先來後到,無論是廣告女主角的位置,還有段總身邊的位置,你應該不會沒品到來跟我搶吧?」

  「我有任何行為給你這種錯覺嗎?」強忍翻白眼的衝動,她覺得對上江蓮恩簡直就是有理說不清。

  「沒有最好,反正你也搶不過我!」江蓮恩示威似的摟緊了段逸風的手臂,再朝他甜甜一笑。

  她一直認為岑禕倫這個外表不輸給她的廣告企劃主任威脅性實在太大了,真的不能怪她把醜話說在前頭。

  然而被言語攻擊的岑禕倫卻霍然察覺,她所受到的敵意,根本是因為眼前這個笑得很奸險的男人,明明是他造成了別人的錯覺,而他現在卻雲淡風輕地站在那兒,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

  她會讓他這麼好過嗎?當然不可能!

  於是,異於往常的嫵媚笑顏出現了,岑禕倫刻意靠近他,玉臂勾住他另一隻沒被霸佔的手。

  「逸風……」她學著江蓮恩愛嬌的嗓音,雖然雞皮疙瘩已暗自掉了一地。「你和江小姐去吃飯,不用特地跑來和我報備,我不會吃醋的啦!」

  「哦?」她在搞什麼?段逸風有些好笑地等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岑禕倫!你是什麼意思?」江蓮恩瞧她突然和他親密起來,心裡的警戒升到最高。

  「沒什麼意思啊!」香肩俏皮地微聳,她再次轉向段逸風,踮起腳尖湊向他耳邊低語道:「便宜你了!」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香了他臉頰一口。

  「逸風,你要和江小姐解釋清楚我們的關係喔!千萬不能讓她誤會了。我就先回去,不打擾你們吃飯了,再見!」

  佳人翩翩退場,留下氣急敗壞的江蓮恩,以及因為一記香吻而心頭悸動不已的段逸風。

  「不管啦……段總……你要說清楚你和她是什麼關係……」身旁的女伴大發嬌嗔,準備開始清算到他耳朵痛。

  若非還得安撫江蓮恩,他此刻真想大笑出聲。好個岑禕倫,居然來這招,殺他個措手不及。

  但是,這一記回馬槍讓他更欣賞她了,並且非常期待下一次的交手。

  她會記得下次做事前要用大腦的,岑禕倫一再地反省。

  周休假日時她陰了段逸風一記,雖然可以想見他會被江蓮恩弄得一個頭兩個大,但她這個始作俑者卻只顧出一時之氣,忘了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悲劇。

  「岑小姐……」

  聽到這個嬌嫩的嗓音,她頭皮都麻了,但仍是在輕歎口氣後,禮貌地回頭。

  「什麼事?」她疏離地望著一臉挑釁的江蓮恩。

  「我今天看到你一個人開車來。」她笑得得意揚揚,「這麼辛苦?沒有男友接送嗎?我以為你行情應該很好呢……」眉眼都彎成縫了,因為接下來這句話才是她要說的重點。「今天是段總特地接我來拍廣告的呢!」

  原來是來示威的。岑禕倫掛起迎戰的笑容,「那很好,我記得他的車坐起來挺舒適的,你應該還可以在車上補個眠。」天知道他開的是什麼鬼牌子的車。

  「你常坐嗎?」江蓮恩的表情馬上沉下。

  「這你就要去問他嘍。」她笑得神秘兮兮地。「好了,不和你多聊了。廣告馬上要拍了,你不去補個妝嗎?這樣光打下來可不好看。」

  確實聽到化妝師和導演在身後叫人的聲音,江蓮恩雖不服氣,也只能悻悻然離去。

  在旁觀看了一會兒,她覺得今天應該可以依進度完成廣告,於是決定先回公司忙別的事情。才走到電梯口,副導演氣喘吁吁地跑到她身邊,一臉苦瓜相。

  「岑小姐,先別走好嗎?」

  「怎麼了?」廣告不是快拍完了?

  「那個江小姐……唉,她現在拒拍啊!」

  「拒拍?為什麼?」她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她說化妝師化的妝她不喜歡,還有衣服不適合,可是從一開始拍就是這樣的妝和衣服啊!難道要不連戲嗎?總之她一直挑剔,之前沒問題的,現在都有問題了!」副導演有些不悅。

  「她的助理呢?沒人去安撫她嗎?」按了按額頭,她有種江蓮恩是衝著她找麻煩的感覺。

  「她的助理買錯咖啡,現在重新去買了。」越說越不高興,他的臉色和其他工作人員一樣難看。「她怎麼這麼難搞?又不是多紅的藝人,耍什麼大牌?」

  「我過去看看。」她安撫了他一下,又走回拍攝現場。

  整個現場的氣氛冷到不行,導演鐵青著臉坐在一旁,江蓮恩則站在另一邊數落化妝師。

  「岑小姐……」看到她來了,導演連忙起身,想把一肚子的怨氣抒發出來。

  「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玉手微抬,她走到江蓮恩身邊。「江小姐,請問拍攝有什麼問題?」

  「能有什麼問題?」她鄙夷地看著她,「瞧你們提供的這什麼衣服?還有這個妝也太醜了吧?叫我怎麼上鏡?」

  「但是從廣告一開始就已經這麼定裝了,你有異議,應該當時就提出來不是?」江蓮恩的眼神令她不太高興。

  「我今天才看到之前剪出來的毛片,我覺得不好嘛!」她無所謂地撥撥頭髮,「反正我不拍了!我已經請段總下來幫我處理了!」

  「我相信即使是段逸風,也不會容忍你無理取鬧,你的工作內容是合約簽訂的,你如果違約,我們有權向你要求賠償。」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千方百計地想搭上段總,但是他中意的人是我!他親口承認他連一頓飯都沒和你吃過呢!」她驕傲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鑰匙。「你瞧,這是段總的車鑰匙,他怕我沒交通工具不方便,特地借給我用呢!誰像你行情那麼差?就算我合約有問題,他也會幫我解決的。」

  那又如何?她也不想和他吃飯好嗎?岑禕倫無奈地想,為什麼她要為那個男人而忍受這種莫名其妙的仇視?

  如果段逸風這麼盲目地縱容江蓮恩,那麼她懷疑城東銀行的廣告是否真會有拍完的一天。

  「既然你認為段總經理是你的靠山,你就可以為所欲為的話,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背後也有整個風光公關做我的靠山。今天你若執意違約,我們有權換掉女主角,而這其中城東銀行及風光公關所產生的損失,將全數向你求償。」她撂下狠話。

  「你在威脅我?」江蓮恩仍不信邪,因為段逸風前兩天對她的溫言軟語及體貼的言行,讓她相信他對她是有意的,這也代表她能在他的庇護下做更多的要求。

  「我只是講道理。」她也不想說得這麼狠,當然她知道換女主角不可能,至少檔期就會延遲,也無法和城東銀行交代,不過還是必須讓江蓮恩知道這工作沒有仗勢欺人這回事,嚇她一嚇也好。

  「我告訴你,你今天威脅我的話,我會告訴……段總!」話說到一半,江蓮恩一改狠厲的表情,跳舞似的飛奔至剛來到的段逸風懷裡。「段總!你一定要評評理!」

  「評什麼理?」他看在場所有人臉色皆不善,連一向注重形象、笑臉迎人的岑禕倫也冷著張臉,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岑小姐她威脅我!」她可憐兮兮地指著岑禕倫,「她說要把我換掉。」

  喔?這不像明事理的她會做的事。他不解地轉向她,「你真的這麼說?」

  「沒錯。」岑禕倫很乾脆地承認了。「但那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是因為……」

  「因為她對我有意見啦!」江蓮恩搶著說,「我也是為了廣告好,所以對衣服和化妝提出了一點意見,她就說要換掉我!」她巴著他撒嬌。

  聽到這裡,他已經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了。「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個場景,現在即使你對服裝有意見,似乎也無法更改了……」

  「我知道啊,可是岑小姐居然拿這個威脅我……我說段總你會幫我,她就說她也有整間公關公司會幫她,你說氣不氣人嘛!」撒嬌的同時,她偷偷地瞪了岑禕倫一眼。「不管,人家拍不下去了。」

  那副唱作俱佳的模樣,讓岑禕倫當下領悟,江蓮恩只是想在段逸風面前醜化她,於是自導自演了這麼一齣戲,也不管會造成多少人的困擾。這下引起眾怒,她倒是想看看她的靠山總經理怎麼幫她。

  「嗯……你拍不下去了嗎?」他看了看四周人不悅的臉孔,又深深體會到整個現場氣氛的凝滯,於是他作了決定。

  「蓮恩,你也知道這個廣告不能少了你。」他風度翩翩地微笑著,輕言軟語像在哄情人般。「你若不拍了,我會很困擾……這樣好了,今天先讓你休息一天,明天再來拍好嗎?我會幫你和禕倫溝通。」

  「好!」她原本就只是想讓岑禕倫不好過,反正段逸風這回很明顯站在她這邊,她也樂得放一天假。

  「那……我等你喔!」她神秘兮兮地朝他眨眨眼,便逕自回到臨時的休息室,準備走人了。

  段逸風立在當場,輕拍了兩下手,「各位,不好意思,造成大家的困擾,今天先收工,明天再繼續這個場景,今天的工資一樣按工時如數發放,大家辛苦了。」

  反正有錢拿又能放假,大夥兒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於是做起收工的準備。

  而清完場的段逸風卻沒有大夥兒的好心情,他知道岑禕倫氣炸了,雖然外表沒表現出來。

  看她已經走向電梯,他連忙追上,拉住她的臂膀。

  「禕倫!」

  「做什麼?」她掙開他的手。

  「你要去哪裡?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麼好說的?你不是都處理好了嗎?」她漠然地瞥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等著電梯。「既然收工了,我還留在這裡幹麼?」

  「你聽我說。」他立在一旁陪她等電梯。「明天江蓮恩來拍最後一個場景,希望你多包涵……」

  「所以你覺得這是我的問題嘍?」細眉顰起,她的目光像劍一樣銳利。

  他的包庇行為已經讓她很不爽了,最好不要再火上加油。

  「我知道不是你的問題。」他難得在單獨面對她時,收起輕佻的態度。「但你不應該用換角來刺激她的。」

  真是夠了!她索性正面轉向他,明白地把她的不悅表現在臉上。「你要怎麼護短那是你的事,但請你搞清楚前因後果!我只是把公司的立場明白的告知,請問我錯在哪裡?」

  「你可以用軟性一點的方式和她溝通。」他自認立場不偏不頗。「我知道今天是她過分了些,否則大家的臉色不會那麼難看,但是廣告換角重拍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用迂迴一點的方式讓她配合。」

  「即使她無理取鬧?」

  「我相信她即使鬧也有個限度,基本上合約內容是固定的,她不會笨到自掘墳墓。」

  「因為她耍大牌,所以可以隨便挑剔工作人員,因為她敵視我,所以可以說不拍就不拍,因為有段總你做她的靠山,所以我說什麼都不算數。」她點點頭,冷笑。「很好,我明白你的做事態度了。我想江蓮恩只是衝著我來的,既然你也十分樂意配合,我無話可說。我明天不會過來了,免得又影響江大牌的心情,到時候又都是我的錯!」

  叮!電梯門開了,她沒有再看他一眼,逕自進了電梯。

  「我說過你沒有錯!」他跟了進去。「她無理取鬧,但你是明理的,你知道她最忌諱換角這回事,卻又拿這個去刺激她,她只會鬧得更厲害。」

  「那請問我該怎麼做?站著由她罵、由她污辱?」她握緊拳頭看著他。「難道比較明理的人就不會委屈嗎?」

  段逸風看著她故作堅強的外表。或許他是對的,但表達的方式太過直接,傷了她的心。

  「對不起,是我沒顧及你的心情。但我絕不是偏袒她,否則我不會要她走,賠上廣告進度延期的風險。」他大手握住她的雙肩,將她扳向他。「她的態度不佳,我們可以在事後告知她的經紀人處理,我也一定會平反你的委屈,但是不需要為了一時之氣而讓她破壞了我們的工作。」

  她低著頭不看他,心裡的氣還是沒消。

  「何況她若真的毀約,工作人員將更加辛苦,你也會被他們埋怨,我不希望這種事發生。」段逸風歎口氣,「我知道你和江蓮恩鬧得不愉快,所以我勸走她,留下你,是因為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她重要多了!我會丟下一堆工作特地下來處理這件事,是為了你,不是為了她!」

  岑禕倫香軀微震。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幾乎是毫不考慮就說了,雙手也差點將她擁入懷中。只是他克制住了,手也輕輕地從她的肩上滑落,他還需要思考一下自己的衝動代表著什麼,只能用那雙明澈的眼眸訴說他的真誠。

  「她……她批評我行情差。」她忍不住開始吐露自己的不平。

  「你行情比她好多了。」岑禕倫那副小女人的模樣,重重地撩動了他的心。「否則我會陪著她走,而不是追上你。」

  「她還說我千方百計想搭上你,明明就沒有!」越想越氣,根本都是他來惹她的!

  「那該難過的應該是我。」他有些哭笑不得。

  什麼意思?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他一眼,卻被他眸中某種說不出的寓意震懾了。滿腹的委屈和胸口那股不平的怨氣,交雜著內心被他引動的不明騷動,種種情緒的衝擊,令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叮!

  電梯到達地下二樓停車場,發出的聲音如警鐘敲醒了兩人。岑禕倫低著頭快步走出,不敢再看他一眼。

  「等一下。」他叫住她。「你明白我的用心嗎?」

  她沉默了一下,才含糊地回他一句,「你不要跟我說話,我還在生氣。」

  因為她需要多一點時間平復被他曖昧言語打亂的心情。

  「那你看著我,讓我知道你沒事了?」

  「不要!我現在笑不出來,很醜!」雖然這麼說,她還是怨懟地瞄了他一眼。

  段逸風笑了,因為他聽出她的口氣及態度已經和緩許多,正想和她打趣兩句,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他不慌不忙地接起,才聽到開頭,立刻臉色大變。

  「什麼?我奶奶……好,什麼醫院?市立醫院1015病房……好的,我立刻趕過去!」

  岑禕倫納悶地抬頭看他,即使沒聽到電話內容,光聽他的回答就知道一定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禕倫,我有急事先走,你……」他顯現出前所未有的慌張。

  「你去吧!有事等你回來再說。」她不會在這時候和他鬥氣的。

  勉強扯唇一笑,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座車。

  岑禕倫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從他身後追過去。

  段逸風走到車門邊,急急地想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卻發現一向擺在左方口袋的車鑰匙不翼而飛,並且多出一張粉紅色的紙條。

  他瞥了眼紙條內容,忍不住飆出粗口。「該死!」

  此時她正好後從他身後趕上,撿起地上那張寫著要他到她住處拿車鑰匙的紙條,突然明白過來江蓮恩今天為什麼會拿著車鑰匙來對她耀武揚威,大概連段逸風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摸走的。

  她纖手搭上他的寬肩。「你要去市立醫院,我載你去吧!」她揚了揚手中的紙條,「我想你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開車。」

  「謝謝!」他忘情地緊擁住她,在生他氣時還願意幫助他,除了這句話,他真的不知道能說什麼。

  倒是岑禕倫不太自在地推開他,別過頭掩飾因親密而產生的不安。

  「快點走吧!別以為抱一下我就不生氣了!」  

第四章

  原本送段逸風到目的地就該離開的岑禕倫,因為手一直被他牽著,只好莫名其妙地跟著他來到病房。

  她從他握緊她的力道感覺到他心裡的忐忑,或許她幫不了他,但陪在他身邊或多或少有一些鎮靜作用,於是她也沒掙開他的手,被他直直牽到病房內。

  「由於段黃女士突然在路上暈倒,我們懷疑病人的心臟有一些問題,還要做一次精密的檢查,看看其他地方有沒有異常……」

  仔細聽完醫生交代,段逸風知道沒事了,客氣地將醫生送走後,走到奶奶的床沿,彎下身親了她的臉頰。「奶奶,你要嚇死我嗎?突然一通電話通知我說你被送來醫院,我嚇得拋下工作就來了!」

  「沒事,你沒看到我精神很好嗎?」段奶奶安撫了他兩句,眼光卻一直望向呆立一旁的岑禕倫。「這位漂亮小姐是誰啊?」

  「她是……」段逸風思索著該怎麼介紹,「一個好朋友。」

  如果說是公司的合作夥伴,這關係太遙遠了,至少他個人就無法接受:但若要介紹得親近一些,又怕她會反感,所以只好選個中性一點的詞彙。

  然而段奶奶聽他連介紹都要猶豫,就知道沒這麼簡單。她故意問著孫兒,「到什麼程度的『好朋友』?」

  「一起工作談天的好朋友。」想了想,還是這樣回答安全些。

  「喔……原來如此。」段奶奶笑得很曖昧,慈藹的目光轉向她。「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岑禕倫。」她說出自己的名字,然後露出招牌的優雅微笑。「段奶奶你好。」

  「斷什麼奶啊,聽起來就奇怪,直接和逸風一樣叫我奶奶就好。」

  「啊?」可是她和他又沒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叫得這麼親近……她為難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朝她挑挑眉,眉宇間帶著揶揄,她就知道這傢伙只等著看笑話。

  「奶奶。」她大方地叫了,然後暗地裡不甘示弱地用白眼橫他。

  「很好很好,禕倫,你和我們逸風認識多久了?」段奶奶越看越覺得這兩個孩子之間很有趣。

  「嗯……幾個月吧!」

  「那你們應該有基本的認識了。唉,我這孫子什麼都好,就是和他爺爺一樣風流,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還有啊,他老是貧嘴,把人弄得好氣又好笑……」

  「對對對!」岑禕倫忙不迭地點頭,簡直太認同了。「他總是故意讓人生氣,然後再來賠罪!可是氣都氣飽了,說什麼好聽話都沒用!」

  喔?段奶奶在心裡笑翻。還好朋友呢!基本上她這個風流孫子對女人一向是體貼溫柔備至,故意惹女孩子生氣倒是沒聽說過。「他常惹你生氣啊?」

  「是啊!他不僅說我是夜店小妹和酒促小姐,還放任他的女朋友欺負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他的長輩,當然要好好地一吐怨氣!

  「這位小姐,你還不是說我是服務生和飯店領班?」被談論的主角忍不住插話,「另外,江蓮恩不是我女朋友!」

  「少來了!她說你中意的人是她,你還為了怕她誤會,慎重澄清我和你的交情不過爾爾,連一頓飯都沒吃過……」

  「我並不中意她,如果你想要的話,吃幾頓我都奉陪!」

  「誰要跟你吃飯啊!」她難得頑皮地吐吐粉舌,不過做出來的鬼臉還是很講求美感。「另外,你還把車借給她這個紅粉知己,今晚人家還等著你去找她呢……」

  「唉,你明知道我的車鑰匙是被她偷走……」在奶奶面前,總不能一面倒的被壓制,他突然促狹地回她,「你很在意嗎?要不我把房子鑰匙給你好了,比她高一級,你就不用這麼吃醋了。」

  「誰在吃醋啊!你臭美!」她不自然地別過頭,一副不關她事的鎮靜模樣,但粉頰上的微紅隱約透露了心事。

  「呵呵,你這個笨孫子!怎麼這麼幼稚地逗人家女孩子?」段奶奶不禁笑了起來。

  「唉,奶奶,反正在她面前也不需要什麼形象了,都已經被你破壞光了!」段逸風乘機埋怨。

  「胡說,人家小姐這麼漂亮,肯定是你追不到,奶奶在幫你製造好印象!」

  「好印象?」面對沆瀣一氣的兩個女人,段逸風只能自力救濟。「她對我印象已經夠好了,不用奶奶幫我製造!像我這種英俊瀟灑、百年難得出現一次的出眾人物,她喜歡還來不及呢!」

  「喜歡個頭!我就算交不到男朋友,也不會選你!」岑禕倫低聲嗆回去。

  「喔?」他突然詭異地笑起來,「你是真的沒男人,還是像江蓮恩說的……沒行情?」

  「你才沒行情!」她連忙整了整儀容,確定自己看起來還是美美的。「我只是懶得選擇,可不是沒有選擇。」

  「是嗎?可是明明眼前就有一個極品男人,你的眼睛是長在哪裡?」瞧著她不以為然的輕哼,他故意咳聲歎氣。「唉,如果你想撲上來,我真的不介意,你千萬不要害羞或自卑啊……」

  「你不介意我介意!你才臭屁又自戀呢!」她狠狠瞪他一眼,真是沒看過這麼不要臉的男人。

  「哈哈哈……」段奶奶被逗得拍床直笑,「你們倆真相配!禕倫啊,我跟你保證他是很喜歡你的,我從沒看他這樣逗女孩子呢!」

  「他喜歡的是江蓮恩那種甜美可愛型的,才不是我!」岑禕倫可沒忘記他對她有多偏心,什麼溫柔體貼都沒有!

  「既然你也知道,那麼如果你能夠試著培養一點甜美可愛的風情,我可以考慮讓你當女朋友。」

  「你如果能夠試著整形成像金城武那麼帥,我可以考慮和你喝杯咖啡。」明知他在耍嘴皮子,她還是禁不住白他一眼。

  段奶奶再次狂笑,岑禕倫這才驚覺自己太過嘴快,和他在一起,說話居然就不經大腦了。

  鬱悶啊!她的淑女風格……

  微窘的瞥向段逸風,沒想到他朝她無奈地聳聳肩,然後對著奶奶挑眉一笑。

  原來……她的腦袋一下子轉了過來,原來他和她唇槍舌劍,是為了逗奶奶開心?

  他還挺孝順的。她突然對他有些改觀了。

  「逸風啊!」笑夠了,段奶奶給了孫子暗示的一瞥,「記得我說的話嗎?你適合什麼樣的女人,上天老早幫你注定好了,你要把握機會啊!」

  隔天,岑禕倫再次來到城東銀行總行,確認廣告的最後一次拍攝。

  不過她今天可不是自己開車來,而是由趙氏企業的小開專車送她來,還一路開到大門口,目送她進大樓。

  「下班我再來接你?」他慇勤地問。

  「不用了,這樣你太辛苦了,而且我也不會在這裡待一整天。」綻出花朵般的美麗微笑,她溫言軟語的送走了他,然後輕輕吁了口氣。

  讓男人接送實在不是她的風格,她還是比較習慣凡事自己來。今天趙氏小開的出現,只是她翻出塵封許久的追求者電話,挑一位比較體面、比較不會糾纏的。

  沒錯,她就是賭氣,為的是江蓮恩和段逸風所說的「沒行情」三個字!

  今天她還特地打扮好之後出門,粉嫩的蘋果綠套裝和白色夾花高跟鞋,頭髮捲成公主式大波浪,還能應付晚上的另一個約會。

  看著趙小開的車離去後,她轉身想進城東銀行,突然一道令她如芒刺在背的聲音劃過耳際。

  「想不到你還有男人接送上班呢,原來還是有人要的嘛!」

  是江蓮恩。

  岑禕倫慢條斯理地轉過去,便看到她從段逸風的座車旁走過來。對於這個女人的小心眼她已經麻木了,她面不改色地回答,「連你都有專車接送了,我的情況似乎也不算稀奇。」

  江蓮恩怎會聽不出她話裡的微諷?於是示威似的笑了,「不過,人家是段總親自開車送我來的呢!你看他對我多慇勤?」

  事實上她在車上被段逸風「溝通」了一些話,雖然他說得很含蓄,但她知道自己再鬧下去不但會得罪他,以後更別想再和城東銀行及風光公關合作,所以她還是乖乖地被他「押」來拍廣告。

  「喔?我以為是你偷走了他的車鑰匙,害他不得不去找你拿,你才又搭他的便車過來的?」昨天還是她開車送段逸風回家的,對於江蓮恩的話,她只有啼笑皆非四個字可形容。

  江蓮恩聞言臉色微變,冷哼一聲後掉頭就想走,但前腳才踏出一步,後頭便傳來段逸風的輕咳。

  「蓮恩,記得我說的話嗎?」

  她像被點中死穴,不情不願地轉向岑禕倫。「岑小姐……很抱歉,昨天我的態度差了點,今天我會把廣告拍完的。」

  說完,也不管人家接不接受,腳一跺便臭著臉走了。

  這麼沒誠意的道歉,還不如不要。岑禕倫無奈地盯著她的背影想著。

  「好了,她也向你道歉了,你可以別生我的氣了嗎?」

  「勉強接受。」哼!現在換她拿喬了吧!

  「你剛才是搭……趙小開的車來?」在門口巧遇上她,卻發現她從別的男人車上下來,他莫名地覺得那一幕十分刺眼。

  「是啊。」她刻意強調,「行情太好我也沒辦法,只好讓他送嘍!」

  他頓覺烏雲罩頂,原來她一反常態地讓男人接送她,只是因為他的抬槓?

  「天……那天在奶奶面前,你該知道我說你沒行情是開玩笑的吧?」他看得出她今天特地打扮過,簡單的套裝也顯得艷光四射,而這些行頭居然都是為了別的男人!

  他真暈……唉,僅僅身為她的「好朋友」,他又能如何?只能無言以對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很不爽。「倒是事實證明了我還是很搶手的,建議你的錯誤想像可以更正了。」

  「行了行了,我道歉。」段逸風頭痛,她的自尊心未免也太強了,幸好他不是嘲笑她像個處女般生澀害羞,否則今天她怕是會從別的男人的床上下來。「既然你今天沒開車來,等會兒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吧!」

  「你的愛車是江蓮恩專用,我豈敢掠美?」想到江蓮恩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她心裡就一股惡寒。

  「你明知道我送她來是不得已的……」好吧,他承認自己眼拙,當初以為江蓮恩外表甜美可人,個性應該也是溫柔愛撒嬌,但事實證明她的溫柔會讓他起雞皮疙瘩,而她的撒嬌無異只是任性。

  這和他想像的差太多了,他不應該去招惹她的,還讓她打著他的招牌去招搖撞騙,所以他現在要鄭重澄清,「我送她只是基於禮貌,而且我和她的交情也只到今天拍完廣告為止,因此我的愛車隨時可以為了你空下來!」

  「是嗎?只可惜今天已經有人預約我的時間了,晚上還要去喜來登吃飯呢!你想載我的話,下次麻煩請早,以免向隅。」她漂亮地戰勝了這一仗,洗刷了自己行情差的謠言,這陣子的陰霾全散開了。「不好意思,我先進去了,順便給你一個忠告,你的車快被開罰單了,快去開走吧!」

  段逸風回頭一看,果然暫停紅線上的轎車旁已站了一個警察在抄抄寫寫,他再轉回來想叫住她,她卻已走得老遠了。

  喜來登大飯店

  李明川是一家網路公司的老闆,現在正與他心目中的理想對像在享用美味的晚餐。

  醇酒、美食、悠揚的輕音樂,以及眼前賞心悅目的美女,今天該是求愛的好時機吧?

  他已經追求岑禕倫好久了,自從和風光公關公司接觸時第一次見到她,他就完完全全的著迷了,但她總是對他若即若離,昨天卻突然打電話邀約他吃飯,難道他開始有機會了嗎?

  「李先生?」岑禕倫試探性地叫他,這位她追求者名單內屬忠厚老實型的男人,從一上桌就一言不發地呆望著她,手上的酒都快倒了。

  「啊?」回過神,他才發現自己看美女看呆了,「不好意思,這裡的菜好吃嗎?」

  「還沒上菜呢!」她噗哧一笑,「你好像很緊張?」

  「會嗎?」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緊緊地握著酒杯,都快把杯腳握斷了。

  「對了,還沒跟你說,今天約你來這裡吃飯,是想答謝你上次公司辦活動時贊助的軟體試用版,客戶的反應都很不錯呢!」她舉杯向他敬酒,然後優雅地喝了一口。「今後也麻煩你多多照顧了!今天我請客吧?」

  「不不不,怎麼能讓你破費?應該是我請客才對!」聽到她說的話,他心裡涼了半截。原來都是他想太多,以為美女對他有什麼意思呢!

  「那就不好意思了,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讓我請你。」她從不和男人爭辯這個,有的男人總是覺得由女士出錢十分沒面子,強要爭反而會破壞和諧。

  此時侍者開始上菜,兩人偶爾交談一兩句,氣氛還算輕鬆。不經意間,岑禕倫的眼睛瞟向入口處,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

  是段逸風?他也來這兒?

  然後她看見他輕扶著一名年輕女子,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就座。仔細瞧了瞧他的女伴,竟然不是她以為的江蓮恩,而是一名面貌僅稱得上清秀、身材纖瘦,臉上還掛了副大眼鏡的女孩。

  再觀察段逸風待她的舉動,一貫的溫柔體貼,不僅為她點菜、教她使用餐具,更帶領著她品酒。

  看來這傢伙選女朋友的眼光有點進步了,因為那名女伴清淺的微笑,比起江蓮恩做作的甜笑要令人舒服多了。雖然她稱不上漂亮,但舉止秀氣,想必有著令人傾心的地方。

  一想到這裡,岑禕倫的心裡不知為何感到些微窒悶。奇怪了,他交新女朋友是他的事,她悶個什麼勁?

  「岑小姐,你怎麼了?」李明川看著她出神的秀麗臉龐。

  「沒什麼。」欲把注意力拉回桌上,卻在收回眼光的前一刻,和段逸風抬起的俊臉對個正著,而那男人竟對她露出可惡的一笑。

  有什麼好笑的?她忍住對他齜牙咧嘴的衝動,卻發現他叉起自己沙拉裡的小番茄,親匿地送進女伴嘴裡,再轉過頭來對她炫耀似的揚眉。

  哼!她馬上偏過頭,看著一臉莫名其妙的李明川,突然笑容燦爛得讓他快睜不開眼。「我這份龍蝦不錯,你要不要試試?」

  說完她也叉起一塊,在他還搞不清楚狀況時,硬塞進他嘴裡。

  李明川吃得愕然,她斜瞄過去段逸風的方向,對他微昂小巧的下巴,證明要比肉麻她可也不輸他。

  段逸風差點沒大笑出聲,他發現這女人可愛得出乎他意料,於是,他刻意拿起了桌上的紙巾,輕柔地替坐在對面的女伴擦去嘴角的沾醬。

  這端的岑禕倫細眉聚攏,他的行為分明是在挑釁!

  於是她又忽然面向李明川,抓起紙巾就從他茫然的臉上抹去,而他只覺白白的一張紙襲來,然後臉就不明所以地被她抓了一把。

  「什麼事?」他一頭霧水地摸摸被襲擊的臉。

  「沒有,只是你臉上有髒東西,幫你擦掉。」她回以嫵媚一笑。

  她笑得自然,讓他開始覺得自己是否太過於神經質了?

  兩人繼續用餐,她一邊和李明川對話,一邊用眼角餘光瞄向段逸風。到底這傢伙還有什麼招數……咦?人呢?

  心中還在納悶,他的聲音已經從身畔降臨。

  「禕倫,真巧啊,你也來這裡吃飯?」段逸風笑得溫文,攜女伴來到她的桌邊。

  「是啊,「真巧」啊!」她也婉約含蓄地笑,心裡卻碎碎念著,一定是早上她隨口告訴他今天的行程,他後頭就跟上了。

  只是他到底跟來做什麼?總不會是要證實她是不是真的那麼有行情吧?

  她只顧著胡思亂想,此時他卻又突然開口,「咦?你不是和趙小開吃飯啊,他早上不是才開車送你上班嗎……抱歉,我坐得太遠了,一時沒看清楚。」

  豬頭,分明是想拆她的台!她瞪著他佯作無辜的模樣,再看同桌的李明川表情有些難看,上揚的微笑嘴角頓時變得僵硬。「沒關係,明川不會介意的,大家都是朋友嘛。」

  是……是嗎?李明川只能笑得尷尬,這位男士看來跟她很熱絡,似乎上午還有個趙小開,他雀屏中選的希望真是越來越小。

  岑禕倫美麗的嬌容朝向段逸風的女伴,同樣笑盈盈地發問,「你不是也和江蓮恩小姐一道……咦?你不是江小姐啊?抱歉,我搞錯了,不知這位小姐怎麼稱呼?」

  「我姓白,白筱娟。你好。」白筱娟的臉色有些發青。

  段逸風體貼地拍拍她的背,叫她先回座。

  一直無語地看著這一片混亂的李明川終於有機會說了第一句話。

  「岑小姐,這位先生是……」

  「他是段逸風,城──」她話都還沒說完,就被李明川訝異的聲音打斷了。

  「城東銀行的總經理?」段逸風的名字誰不知道?只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年輕,不過基於禮貌,他還是打了聲招呼,「幸會,我是李明川,『開創網路』的創立人。」

  「你好,久仰大名。」段逸風一聽便可理解他如此客氣的原因,因為開創網路也是城東銀行的貸款戶之一。

  「呃,段總,你和岑小姐很熟嗎?」橫看豎看,他就是覺得這兩人間氣氛相當微妙。

  「挺熟的。」他笑得很曖昧,不禁讓李明川產生許多奇奇怪怪的聯想,原就不甚堅定的信心更是岌岌可危。

  「段總還有別的事嗎?」兩個男人才交談幾句,岑禕倫已經聽得一肚子火。他肯定是來破壞她行情的,她看李明川的苦笑就知道這男人退縮了,段逸風居然有辦法用一個笑容就解決他。

  可惡可惡可惡!她氣得在桌下跺腳,上半身卻仍像個主播般優雅挺直。

  「沒事了。」不過目的才達到一半,於是他又追加了一句,「對了,禕倫,奶奶說她很想你,明天她要出院,你方便和我去接她嗎?」

  這下她的笑容徹底凍結。

  他的說話方式太親密,她若說好,就等於是承認了跟他關係匪淺;若說不好,又顯得自己很無情,辜負奶奶的期望。

  權衡之下,她被動地硬是點了頭。

  李明川的信心瞬間傾倒頹圮,段逸風看見他的表情,也在心裡笑了。

  「那好,我會去你家接你,別忘了喔!」他向李明川點個頭示意,然後出其不意地在她香腮上輕輕一吻,洒然離開。

  遠遠地,他還能感受到岑禕倫刺向他背後的銳利目光,他知道她現在一定恨死他了,卻又不能當場發飆。但逼退了李明川,讓他很得意。

  為什麼他要破壞她的約會?他也不太清楚自己的心態,雖然他曾諷刺她是花蝴蝶,然而一旦當她真的像花蝴蝶一般在男人之間飛舞盤旋,他又覺得滿腹的慍火。

  或許奶奶說的話,他該認真地想一想了。

  隔天是假日,岑禕倫一早就接到電話,打開窗就看到段逸風的車子停在門口,害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匆匆忙忙地打扮完就跳上他的車。

  雖然只是一身輕便的裙裝加上涼鞋,臉上略施脂粉,但她相信自己還是整齊美觀的,不過這個老是和她作對的男人卻又有話說了。

  「這麼短的時間,你居然還能化好這麼精緻的妝?」他真是佩服至極,「我們是要去醫院,不是去歌劇院啊!」

  「這只是基本的禮儀。」她瞥了一眼他的裝束,只是一件POLO衫加休閒褲,竟然就讓他看起來那麼出色,真氣死人了!「你穿得就很合適嗎?我們是去醫院,不是去動物園!」

  段逸風啞然失笑,「我故意這麼早來堵你,就是期待能看到你邋邋遢遢、脂粉末施的模樣呢!唉,我都要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妝前妝後差了十萬八千里,才會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只可惜你的願望落空了,本小姐天生麗質,妝前妝後都是一樣美麗,不像某個男人必須女朋友交不停,彷彿沒女人就會顯出自己沒魅力!」

  「白筱娟不是我女朋友。」他每和一個女人在一起被她看到,就要澄清一次,自己簡直像個世紀大色魔似的。他幾乎想把這段話用錄音機錄起來,以後遇到她直接播放就好。

  「喔?」莫名地,從昨天一直壓在心裡的某處不悅,竟因他一句話而鬆散了。「那干我什麼事,你幹麼跟我解釋?」這代表她在他心裡真的很重要?

  岑禕倫心裡竊喜,表面上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真的不干你的事?」

  他揶揄地望著她,望到她微赧地別過頭去看窗外。從她泛著淺淺緋紅的精巧耳廓,他彷彿明白了什麼,低聲笑起來,結果她馬上轉頭回來,微嗔地說:「快開車啦!你到底走不走?」

  「當然走。」他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在開車之前,他拎了個紙袋給她。

  「別每次都說我不體貼你,這是早餐。」

  「你還真細心啊!」不愧是騙了眾多無辜少女的花花公子,連她都不由自主……不,是幸好她意志堅定,沒被他拐了。

  「當然,吃飽才有力氣繼續生氣嘛,你說是吧?」

  「段逸風!你這人真的很壞……」

  到醫院接了段奶奶,段逸風一路上就聽到前座的岑禕倫和後座的奶奶聊個不停,吱吱喳喳地當著他的面談論他的一切,一路開到段宅,他從小到大的糗事岑禕倫幾乎知道得差不多了,而他和她耍嘴皮子的內容,奶奶也大致上都清楚了。

  他除了苦笑,還能怎麼樣呢?

  眼角餘光瞄著她們興致勃勃的樣子,兩個女人就可以形成一個菜市場了,他居然不覺得吵,甚至還有種溫暖的感覺。他和奶奶之間的溫馨,這個女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融入了,她甚至還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那種類型。

  側過頭瞥見她笑容洋溢的姣美臉蛋,就這麼一眼,暖意像溪流般由心中涓涓流過,讓他的胸口感到微微騷癢,卻又不可思議地滿足。

  他喜歡的真的是那種溫柔可人的小家碧玉嗎?

  奶奶說的對,他確實很盲目。

  到了段宅,兩個女人笑嘻嘻地下車,段奶奶趁岑禕倫在張望四周環境時,突然好笑地問他,「孫子,你真的去破壞人家的約會?」

  「唔?我有嗎?」他裝傻,「用餐時遇到熟人,我只是過去打招呼而已,奶奶,這叫禮貌!」

  「算了吧!我還不瞭解你?說真的,你對禕倫那丫頭到底是什麼心態,你究竟搞清楚了沒?」

  他只是神秘地直笑,段奶奶端詳了他表情半晌,也霍然領悟地笑了。

  「你這次,可不准又像以前一樣漫不經心了。」

  三人進了段宅,岑禕倫訝異他們祖孫的生活空間和一般家庭一樣,只是一層二十幾坪的兩層小樓房而已,外面小庭院花木扶疏,房裡的裝潢采自由時尚風格,明亮又具實用性,和段逸風給人的印象一樣明快。

  段逸風服侍奶奶進房後,到廚房倒了杯水給岑禕倫,從開放的空間,他看到客廳裡的她像小女孩似的左右張望,發現茶几上奶奶買回來當擺飾的搖頭人偶,還玩心大發地敲了兩記,然後在人偶的搖擺中咯咯直笑。

  他笑著搖搖頭,把開水送過去,當他的影子落入她視線內時,沙發上的她馬上又恢復成端莊的淑女。

  這女人……他在心裡失笑,將水遞給她,在她身旁落坐。

  「奶奶回來了,那我可以走了吧?」現在整個客廳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又和她坐得那麼近,岑禕倫覺得不自在極了。

  「等一下我再送你回去。」他還想和她多相處一會兒。

  「不用了,等一下有人來接我。」

  濃眉擰起,段逸風隱住心裡突生的不悅。「你該不會又要去約會了吧?」

  「不行嗎?」其實今天是被拖回公司加班,但她才不想向他解釋。

  他揉揉眉心,算是敗給她了。「好吧,我承認你真的很有行情,追你的男人可以從淡水河排到高屏溪,你可以不要再亂槍打鳥的約會了嗎?」

  「你說得真沒誠意。」她橫了他一眼,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感到微甜。

  「那要怎麼樣才算有誠意呢?」他沒好氣地問。

  這真是問倒她了。他說她有行情,但至少他就不在她的追求者之列,若他能表現出一點對她的欣賞……或許比欣賞再多一些,她會更高興吧……

  螓首快速地搖了幾下。她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會希望他對她更進一步的……不是……這該怎麼說呢……

  粉臉無辜地望向他,她真的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做自己才能感受到他的誠意。

  「你這麻煩的女人!」低吼一聲,他突然側過身,猛地貼上她的櫻唇。

  他……在做什麼?

  岑禕倫被他突來的吻嚇傻了,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他與自己毫無距離的俊逸臉龐,清楚地感覺他的唇輕輕地摩挲著她的,然後誘使她開啟香唇,以便他汲取更甜蜜的芬芳。

  以往她也曾有過比這更熱烈的吻,但她都能保持一絲理智,以冷靜的心態來面對這種親密行為,然而他只是一個試探性的吻,卻足夠讓她迷醉,直想沉溺其中。

  段逸風稍稍得到饜足,離開了這個比他想像中甜蜜百倍的芳唇,望著她充滿疑惑的氤氳大眼,大手輕撫著細膩的嬌羞臉蛋,冷不防迸出一句話,「原來你這麼青澀,應該很少接吻吧?」

  什麼?!佳人的水眸霎時冒出烈火,像要把他燃燒殆盡,怒瞪著他氣人的笑臉,她做出一件他想也沒想到的事。

  這次換她摟下他的頭,狠狠吻了上去。

  她的吻和他溫柔細流似的輕吻有所不同,帶有懲罰性的侵略,彷彿一陣大浪沖進了他的心,霸佔他胸腔的每一個位置,填得他的心滿滿的都是她。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反手摟住穠纖合度的香軀,貼上剛強溫熱的身體,用更大的意志力及決心,要吻得她七葷八素。

  兩人在沙發上忘我的交纏,彷彿沒有嘗試過這麼高潮迭起的親吻,想讓對方俯首稱臣的同時,自己也難以自拔。

  「逸風啊,禕倫回去了沒有?今天中午留她吃……」段奶奶突然從房裡走出來,沙發上的兩個人嚇得立刻彈開,然而瞧他們紅腫的雙唇及岑禕倫羞不可抑的表情,猜也猜得出來發生什麼事。

  更遑論她壓根是看得一清二楚。

  「奶奶!」段逸風懊惱地順了順頭髮,不知是在責怪奶奶偷窺,或者是在埋怨她破壞了好事。

  段奶奶笑著擺手,「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看到,呵呵呵……」語畢,她又退回房裡。

  他側臉看著一直低頭不語的人兒,臉紅得像顆熟透的水蜜桃,他伸手想碰她,卻被她反應極怏地躲過。

  「我……」她吞了口口水,「我要回去了。」

  她現在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不知道事情怎會發展成這樣子,她和他……若只是單純的接吻也就罷了,但她很明白自己一點抗拒的心態都沒有,甚至如果奶奶沒有突然打斷,他們說不定就直接滾上床了。

  段逸風清楚她的心態,也不逼她,但從這一刻開始,他很確定──這個女人,他要定了!

  「你這麼害羞?」剛才還霸王硬上弓呢!

  「誰害羞了!」狠狠地白他一眼,不過玉頰上的紅霞可是徹徹底底洩露了她的底細。

  「對了,下次別忘了提醒我……」迎視她不解的目光,他微捏了下她驕傲的下巴,「有別的男人在場時,不要隨便刺激你。」

  什麼意思?

  瞼蛋微偏地想了一下,她突然恍然大悟,氣急敗壞地從沙發上爬起來,連話都差點說不好。「你……你混蛋!」小腳從他的大腳上用力踩下去,什麼淑女氣質都顧不了了。

  他這回可真是痛得跳腳,不過和她相處的經驗讓他十分堅持,這女人激一下就想反撲,以後不管她要親要抱要上床,身邊只能有他一個男人!  

第五章

  城東銀行形象廣告的母帶終於完成,為此銀行方面還特地召開一個高層會議,打算在會議上播放整支廣告,讓所有幹部預先審核一下廣告內容。

  負責整個企劃及拍攝的岑禕倫自然是風光公關派出的代表,她帶著珍貴的廣告母帶來到城東,踏入了會議室。許多沒見過她的長官在驚艷之餘,也對廣告抱持著無限期待。

  「……以上就是這次廣告所欲表達的內容,接下來,我將為大家播放。」她在大致解釋了廣告走向後,示意助理調暗會議室燈光,以投影機來播放。

  雖然她表面鎮定,但心裡的緊張難免,本能地,她在按下播放鍵的前一刻望向段逸風,在黑暗中,她清清楚楚她看到他目光中的鼓勵,還有笑容裡的支持。

  於是,廣告開始了。

  這一連串由故事結合而成的廣告,女主角江蓮恩所扮演的鄰家女孩和金融機構的互動,襯托出銀行在大家的生活中是個不可或缺的角色,尤其是如鄰居一般親切又方便的城東銀行,給人的不只專業服務,還有貼心感受。

  在幽暗的會議室中,憑著微光,岑禕倫觀察眾幹部的表情,知道這支廣告又成功了,也將是她另一支傑出的代表作。

  廣告結束,燈光打亮,她迎接的是一陣掌聲。段逸風偷偷地向她豎起大拇指,她也悄悄朝他皺了皺鼻頭,表現出自己的得意。

  從那一個吻後,她知道兩人間的感覺不同了,彷彿距離一下子拉得太近,看不清楚彼此的臉,自然無法探知對方的心意。

  縱使在那之後,他對待她的方式一如往常,可是只要他一靠得太近,她的心跳頻率就會難以克制地狂升,不過瞧他那一臉勢在必得的笑,她就很想抓花他的臉。

  但她忍下來了,誰教她是氣質高雅的岑禕倫呢?

  燈打亮了,段逸風由首位站起,簡單寒暄一番,「看來大家對這次的廣告很滿意,我們非常感謝風光公關以及岑主任對敝行的協助。雖然拍攝時受到了一點延誤,但廣告確切的播放日期我們會盡量調整在下一波信用卡專案推出時……」

  「哼!廣告會延誤,段總似乎難辭其咎?」一道冷冷的聲音打斷他。

  「李副總,請問你有什麼意見嗎?」鷹般銳利的目光射向出聲的李得時。

  「聽說總經理和廣告裡的女主角江蓮恩小姐關係匪淺,才能動用關係讓她耍大牌,不是拖延就是拒拍,你不否認有這件事吧?」

  「我和江小姐並沒有你指控的那種關係。」他氣定神閒。

  「是嗎?拍攝現場的每一個人可都是我的人證啊!」李得時小人得志地笑了笑,話鋒朝向坐在另一旁的岑禕倫。「你說是嗎,岑小姐?」

  段逸風在廣告拍攝期間,居然濫用職權讓他到南部去出差,害他追求美人的努力功虧一簣,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這趟南部之旅卻讓他有了意外的收穫,這可是段逸風想都想不到的結果……

  岑禕倫看了看兩個男人的暗潮洶湧,細緻的眉頭微皺。他們銀行內的明爭暗鬥,何必扯上她這個外人呢?

  可是眾目睽睽等著她的答案,她又不能裝死。

  「段總經理的事,我不清楚。」她只能避重就輕。

  「哦?你忘了嗎?岑小姐,聽說段總為了挺江蓮恩,還特地找你「關說」,真是委屈你了。」他舉出鐵錚錚的實證。

  他那副有著十足把握的神氣,是因為知道她和江蓮恩心結甚深,他相信她會站在他那邊,即使這件事情打擊不了段逸風太多,在高層面前損壞一下他的形象他也高興。

  幾乎是被逼著回答,她的美眸飄向當事人,只見段逸風朝她揚揚眉,一副隨便她處置的賴皮樣。

  難道他就篤定她會為他說話嗎?這真是吃定她了!瞄向他的水眸在收回前,偷偷地瞪了他一眼。

  「那是因為江小姐在拍攝時和我有些意見不合,段總為了讓廣告能順利繼續,才會暫緩了拍攝時程。」不過她還是持平而論。

  「你明明和他還差點吵起來。」

  他怎麼知道?一種被窺視的不悅感突生,她淡淡地表明,「我們只是在溝通,而且事後我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我想他這樣的處理方式……」算了,饒他一馬,「我可以接受,所以稱不上關說。李副總,您言重了。」

  連這女人都被他收買了?李得時冷哼一聲。

  「你還有什麼問題嗎?李副總?」段逸風從頭到尾不為他惡劣的態度所動,一派鎮定的模樣。

  這簡直是挑釁!一下子顧不了那麼多,李得時忿忿地破口大罵,「別太得意了!你這陣子私下偷偷和美升銀行的人往來,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嗎?」

  「李副總,說話要憑證據。」他眼神一沉,卻沒有動氣。

  「你等著看吧!」李得時的臉抽搐了一下,便不再說話。

  會議繼續進行,但氣氛已不像方纔那麼熱絡,好不容易熬到散會,各個幹部都帶著一臉遲疑盯著段逸風,默默地離開。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岑禕倫才面無表情走到一直面帶笑容覷著她的段逸風身旁。

  「我剛才可不是在幫你。」她搶先說了,姿態擺得高高地。

  他的笑容更深了,盯著她的眼像要讓她深陷,即使不語,也能讓人知道他已看穿了她。

  被他盯得不自在,她輕跺了下腳。「喂!你幹麼不說話?」

  「你撒嬌的樣子挺可愛的。」摸摸下巴,他顧左右而言他。

  「你……」根本在轉移焦點!抿著唇和他對瞪半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他,「方纔李得時攻擊你,你為什麼不反擊?」

  「這麼關心我?」笑容更加莫測高深了,「你是以什麼立場問的?」

  「你覺得我該是什麼立場?」美麗的臉蛋兒繃起來了,他這個問句令她非常不高興。

  「通常,我只會把心裡的秘密告訴我最親密的女人,例如親親女朋友,或者──」他勾了勾唇,「未來的老婆。」

  「那你還是別告訴我好了!」

  美人兒毫不戀棧地轉身離去。哼!想套她話,要她主動巴上他親密女友的位置,門都沒有!

  在會議室大門關上的那一刻,一直存在段逸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直視著她消失的方向,腦子裡轉動著千頭萬緒。

  廣告開始播放的數天後,帥氣的段逸風突然來到風光公關,讓陰盛陽衰的公關公司整個騷動起來!

  開什麼玩笑,帥哥見得多了,有錢的帥哥也不少,但有錢又有能力的帥哥可是難得碰上一個。大夥兒都爭相目睹這個名列台灣十大金龜的佼佼者,就算把不到,看看也聊以安慰。

  他沒有任何人帶領,和櫃檯說一聲後就直接搭電梯到了岑禕倫所在的樓層。等他一進門,助理妹妹們便湧上前問東問西的,他一個個安撫後,直直走到岑禕倫的座位前。

  「什麼事?」化著小小煙熏妝的媚眼微挑了他一下,那種迷濛又神秘的效果,著實讓段逸風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唉,要不是現場這麼多人,他真想抓起她複習一下先前的熱吻。

  「我今天特地送這個過來。」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張米白色的邀請函。

  「那是什麼?」掩飾住內心雀躍,她打一開始看到信封上的邀請字樣,所有內心的平靜都被打亂了,只是表面上未表現出來。

  「敝銀行成立百年的慶祝晚會。」

  「這種小事,請個助理送來就好,有必要勞您總經理大駕嗎?」終於還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他親自送來,代表他很重視她吧?

  「為了表示誠意,我這個小小總經理跑這一趟也不算什麼。」他沒有說出其實自己是想藉這個機會來看看她,這狠心的女人在第一支廣告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居然就消失不和他聯絡,有必要好好懲罰一下。

  「你真是太謙虛了。」她的笑意越來越深,不過嘴上已有放鬆的跡象,「我相信無論是誰,受到段總這麼熱忱的邀請,都會感到十分榮幸的。」

  「承你貴言,那我現在誠摯的邀請……」遞到她眼前的邀請卡,在放入她抬高的玉手前突然停頓,「請問貴部門的洪水晶經理在嗎?」

  岑禕倫的笑容瞬間消失,「你說什麼?」

  「洪經理啊,我可是非常誠心誠意地要來邀請她的。」瞧她花容失色,他忍笑地指了指她抬得高高的手,「你該不會誤會什麼了吧?」

  可惡的段逸風!可惡可惡可惡!

  「咳!」玉手輕輕放下,她若無其事地給他一個很「狠」的微笑。「當然沒有,因為經理不在,我只是想替你轉交給她而已。」

  「那就麻煩你了。」邀請卡終於交到她手上,但他卻順勢握住她的手不放。

  「你要做什麼?」她不動聲色地抽了抽手,他握得還真緊。

  「這麼多天沒見,你不想我嗎?」

  她絕對不會承認思念確實存在過。「不想。」

  「這麼無情?虧我千里迢迢從城東銀行來看你呢!」他說得煞有其事,深情款款地衝著她拚命放電。

  然而大庭廣眾之下,她只能當作沒看到,何況她還在氣頭上。

  「你明明是送帖子來給洪姊,哪裡是來看我?」她沒察覺自己的話語裡有些埋怨。

  「你真的不必吃洪小姐的醋。」他指了指請帖,「要不然,這張帖子轉送給你好了。」

  這……這簡直是欺人太甚了!

  岑禕倫狠狠地一拍桌,也顧不得同事們都在看,惡狠狠地對他咬牙道:「我不用你的施捨!這張帖子我還不放在眼裡!」

  在這猛然巨響後,整間辦公室的人動作都停了,訝異非常地往她的方向看去。

  她在發飆嗎?那個形象幾乎比命還重要的岑禕倫在發飆?而且是對著一個超級大帥哥?

  或許是情況太詭異,她這才發覺自己又破功了。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也不想理會段逸風,她逕自走出辦公室。

  他連忙拿起帖子跟上,在她走進茶水間時也跟了進去,還順手把門帶上。

  「你跟在我後面做什麼?」反正四下無人,她也不想再裝了,直接擺出一副晚娘面孔。

  「別氣了。」看她都氣紅了眼,他還真有些捨不得,上前想抱抱她,卻被推開。

  「是你惹我生氣的。」她背過身,連看都不想看他了。

  「誰教你這麼久不和我聯絡?」他乾脆從背後將她整個人摟住……天啊!這軟玉溫香的感覺,他實在太想念了。「打電話給你也不接,到底是誰比較過分?」

  「那你也用不著那樣整我!」她掙扎了一下,卻發現自己軟弱到不想推開他。

  「我也會生氣啊!當然也要讓你嘗一下那種滋味。」俊臉從她耳旁貼上,廝磨著她粉嫩的頰。「好了,別生氣了。」

  氣是有些消了,不過她可不是隨便能讓他吃豆腐的。玉臂一彎,向後猛地往他肚子一撞,她輕巧地掙開他的擁抱。

  「你……你謀殺親夫啊?」唉,他對每個女人都有效的溫柔擁抱,怎麼遇到她就失靈了?

  「什麼親夫?你還差得遠!」她啐了一聲。

  「好吧,是我努力不夠。」他歎氣,這次認真地奉上帖子。「不跟你開玩笑了。這張帖子原本就是邀請岑大小姐你參加的,不知你是否肯賞小的這個薄面呢?」

  「我考慮看看。」換她驕傲了吧?哼!

  然而他卻看出她心情的變化,放鬆地笑了。其實這個小女人不難懂,生氣也是來得快去得快,他是抓准了她的個性才敢這麼逗她,否則惹得過火,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可是得不償失。

  「那麼岑大小姐,如果你氣消了,可以移動芳駕送小的到樓下嗎?」

  「你自己沒有腳?」她可是很忙的好嗎?

  「我想和你相處久一點。」

  這句話倒是實實在在地真誠,他突然變得認真,害她一下子無法適應,心裡的小鹿又開始到處亂撞。

  「看什麼?」他的凝視總讓她覺得赧然,「還不走!」

  他高興地牽起她的手,卻發現這次她沒有掙脫了,只是側著臉不看他,當作沒這回事。對於她的反應他心知肚明,會心一笑後,將柔荑握得更緊。

  兩人沒有交談,只靠著雙手相牽,像在做另一種形式的溝通。出了電梯,再走出大樓的大門口,他拉著她來到大馬路邊的轎車旁。

  「我不想放開你。」他望著她說。

  柔媚的大眼只是凝望著他,像也帶著一點不捨。

  「我明天……小心!」

  突然尖銳的煞車聲在岑禕倫身後響起,段逸風反應極快地抱住了她,只見一輛小轎車失速衝撞向兩人,在路人的尖叫聲下,兩人往人行道滾了幾圈,避了開來,定神之後,小轎車已逃逸無蹤。

  「你們沒事吧?」幾名路人圍過來慰問。

  「沒事。」他摟著她站起身,然後輕聲問著懷裡花容慘白的人兒,「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待破表的心跳微緩,她才能好好地說出一句話,「我……幸好、幸好我今天穿褲子,沒有走光……」

  「你……」這時候她還有心思在意這個?他簡直為之絕倒。

  「那輛車……」她喘息了一陣,試圖回憶方纔的狀況,「我覺得那輛車好像是故意的……」

  「你想太多了。」他輕拍她的背,「應該只是個意外,別怕。」

  但岑禕倫卻覺得沒有這麼簡單。只不過這輛車是針對她,還是他呢?

  「好了,我該走了,你先回辦公室吧!」他極為不捨地放開她,在道別之後目送她進大樓,才逕自開車離去。

  透過打開的車窗,他目測了一下肇事轎車的煞車痕跡,仔細回想這其中的疑點。

  沒有掛車牌的中古小轎車……

  「糟糕!」他拍上自己的額,「我不該邀請她的!」

  該死的臭男人!

  踏進城東銀行成立百年慶祝會的會場,岑禕倫已經不知是第幾百次臭罵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他送來邀請函,卻遲遲沒給她電話,等她自己盛裝赴約,才發現他老大早已有了女伴,正和眾賓客談笑風生。

  既然如此,他幹麼該死地還送帖子給她?給了她期待,卻又讓她期待破滅,害她一個人獨自前來,難道他不知道女士落單很糗嗎?!

  不過她絕不會讓這種情緒破壞她今天完美的裝扮。貼身的黑色亮片禮服,小露香肩和乳溝,頭髮鬆鬆地綰成個髻,飄落的幾縷髮絲更增添了她的性感。臉上是以金色為基底的宴會妝,卻又化得清透搶眼,令她一踏入會場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當然,這也包含了段逸風的目光。相形之下,站在他身旁的白筱娟就遜色不少,一襲明顯過大的鵝黃色禮服強調了她單薄的身材,眼影畫得太黑太濃,嘴唇又塗得太紅,再加上臉上掛著的大眼鏡,簡直慘不忍睹,無怪乎當他和她站在一起時,許多來賓們便開始指指點點。

  為表風度,段逸風拍了拍白筱娟的手,來到岑禕倫身旁。

  「你來了?」他露出苦笑。

  「我以為是某人特地送邀請函請我來的?」淡淡地瞄他,對他突然變得生疏的態度不太適應。

  他不能說這是他的失策,但他確實有苦衷,情況變化得太快,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想向她解釋沒去找她的原因,但才靠近一些,低頭想和她說話,他的眉間立即隨之隆起,馬上轉移了話鋒。

  「你的衣服穿得太露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胸前迷人的深壑,只要想到現在站在她身旁若是別的男人,他就嘔得快吐血。

  「干你什麼事?」她大方地轉了個圈,像故意招搖。「這是今夏最新款的禮服,你真不識貨!」

  「你的妝也太濃了。」讓她顯得太奪目,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男人。

  「這種金棕色的眼妝不是每個女人都能畫的,你真是沒眼光!」

  「我只是好心勸告你。」他露骨地瞄著她裸露的部位。

  「你這色魔!」她狠瞪他一眼,嘴利地諷刺他,「所以你又挑剔我的衣眼,又挑剔我的妝,是覺得我不該來嘍?」

  「我沒有這個意思。」苦笑更深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最近我可能沒辦法去找你……」

  所以是想甩開她?她岑禕倫豈是他用過就丟的女人?

  「你不必和我解釋這個,我和你沒這麼深的交情。」

  「我就知道你會誤會……」他頭一次對女人這麼沒轍,「我是為了你好……」

  「那你就離我遠一點!」她真是錯看他了!盛怒的她像團耀眼的火光,冷哼一聲之後轉身就走,不想再聽他這花花公子的狡辯。

  岑禕倫發現自己一離開他身邊,附近的鶯鶯燕燕馬上就巴上他,而他也一副來者不拒的樣子,更看得她無明火起。

  向服務生隨便拿了一杯飲料,眼尖地看到有幾個男人向自己走來,她泰然自若地走向都是女人的那個角落,至少她現在的火氣還無法讓她心平氣和地與別的男人談話。

  遠遠地,她就看到角落裡站著一群平時就趾高氣揚的富家女,而被她們圍在中間的,似乎正是段逸風的女伴白筱娟。

  她走近了些,才隱約聽到她們的交談。

  「憑你這種貨色,也配得上段總……」

  不然要什麼貨色才配得上?段逸風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賭氣地想。

  「你別以為自己是白氏船運的千金,就可以來丟人現眼……」

  原來她的背景這麼雄厚?難怪段逸風會摟著她不放了!她很沒風度地亂猜。

  「瞧瞧你的裝扮,怎麼登得上檯面?」

  這群女人,難道以為自己這樣潑婦罵街就很高貴嗎?

  聽了一陣,她覺得很無趣,正想離開這群長舌婦,卻發現其中一個動手推了白筱娟。

  罵人她不管,但打人她就有意見了。

  她優雅地上前,拍拍其中一個女人的肩。「借過。」

  「幹什麼……」回頭看到是艷驚四座的岑禕倫,一群富家女突然沒了聲音。

  眾人看著她如入無人之境地走來,然後執起一臉驚惶的白筱娟的手,「請問各位『聊』完了嗎?段總叫我帶她過去……」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故意說道:「他想知道各位和白小姐聊了什麼。」

  「不過一些家常話而已嘛!」其中一位富家女笑得僵硬,打著哈哈,其他人也跟著點頭如搗蒜。

  「那我可以把人帶走了嗎?」

  「當然當然,」眾人隨即轉移目標。「啊,那裡有表演節目,我們過去看吧……」

  一轉眼,一群人一哄而散,留下岑禕倫和白筱娟默默相對。

  岑禕倫沒再多說什麼,剛才狐假虎威那招還是跟江蓮恩學的,而她也沒有為陌生人得罪人的習慣,所以只是支開了那群富家女。

  對於白筱娟,她已經仁至義盡了,於是她放開她的手,逕自走開。

  「等一下……」白筱娟細細的聲音叫住她,「謝謝你。」

  「謝什麼?」她回頭看著纖細弱小的她,「你如果不懂得保護自己,謝誰都沒用。」

  「我知道……」白筱娟笑得有些慘澹,「我父親就是看我太膽小了,才拜託段總照顧我,我和他沒什麼特殊關係,也不是一起來的,岑小姐別誤會了,我看剛才段總好像想向你解釋……」

  原來如此。聽了她的解釋,她心裡對段逸風的怨懟稍稍減輕,只是一雙美眸在她身上瞄呀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你的裝扮是誰替你打理的?」

  「是……我的管家,因為我母親很久前就過世了,所以這些都是管家在處理。」她不安地揪了下衣角,「看起來……怪怪的噢?」

  「是很怪。」她老實不客氣地回答,讓白筱娟臉色都綠了,「不過也不是沒得救。」

  「怎麼救?」怯生生的水眸對上她的,令岑禕倫覺得丟下她彷彿是極大的罪惡。

  她仔細地端詳她,「其實你長得不錯。」然後拉起她的手,「跟我來。」

  等兩人從化妝室出來後,白筱娟簡直換了一個人。

  鵝黃色的禮服不知怎地合身了,因為岑禕倫在她衣後夾了支髮夾,再用絲巾掩飾起來,反而形成流蘇的飄逸效果:瞼上的大眼鏡拿下,長直髮綁成公主頭,又用鮮花做了裝飾:而原本誇張的妝也全部卸除,重新畫了一個適合她的、粉色系的透明妝。

  「我……看不到路。」近視頗深的白筱娟有些惶恐。

  「我把你還給段逸風,他會帶著你走的。」她拍拍她的背,「挺胸!你剛才也在化妝室裡看見自己變美女的樣子了,要有自信。」

  深吸了口氣,白筱娟鼓起勇氣,和岑禕倫一起重新踏入會場。

  找了老半天,岑禕倫才發現段逸風的身影,真不知道他躲到那個地方幹麼。

  她帶著白筱娟走向樹叢後方,發現和他神神秘秘地交談著的人,好像是那天美升銀行的郭副理。

  難道李得時說他和美升銀行的人往來密切,是真的?

  「你在這裡等一下。」她拉住身旁的白筱娟,要她在原地稍後,自己則走近了一些。

  「……段總,你們城東銀行目前對大聯銀行的併購才進行百分之二十,但我們美升銀行已經進行百分之三十了,我勸你們還是放棄吧!」

  「你怎麼知道我們的內部消息?」

  「我自然有我的管道。段總,我們銀行邀請你入伙是為了你好,怕你在收購案失敗後會落得一無所有,我們只是先幫你找好後路……」

  「何以見得我一定會失敗?倒是大聯銀行近幾年的逾放比高得驚人,本身也不是體質健全的銀行,但美升卻硬是要和城東銀行搶購,其心可議!」

  「段逸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們已經有所行動了不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麼。」

  聽到這裡,她忍住驚呼,回頭看了看白筱娟,幸好她似乎沒聽到什麼。

  「好!你以後就不要後悔!」

  她看見郭副理走出了樹叢,隨後段逸風也跟著步出,她若無其事地走到白筱娟身旁,彷彿現在才見到段逸風。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他見到白筱娟無措的模樣以及岑禕倫不善的臉色,第一個反應竟是皺起眉頭。

  他的這個反應讓她不悅極了。「因為我欺負她啊!你不知道我以欺負人為樂嗎?」

  「禕倫……」聽她這麼一說,他馬上知道自己錯怪她了。何況他不是沒長眼睛,看得出白筱娟天差地遠的轉變。

  能在這麼短時間化腐朽為神奇的,也只有她了,更別說因為他的關係,她本該要敵視白筱娟的。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你的女伴還你!」她將白筱娟的手塞進他的大手裡,冷若冰霜地回頭,「我要走了。」

  「岑小姐!」白筱娟連忙叫住她,「謝謝你的幫忙。」然後又急急地轉向段逸風,「段總,不是的,岑小姐沒有欺負我,反而還幫我解圍呢!我已經和她解釋過我們的關係,你不要誤解她──」

  「禕倫……」他聽了白筱娟的話,心裡愧疚越盛,「謝謝你幫她。白董事長是我很重要的長輩,如果照顧不好筱娟,我難辭其咎。」

  「廢話!本來就是你的不對!」極度不快的岑禕倫凜著臉,回頭問他,「我只問你,你送了我帖子卻又放我鴿子,是為了白小姐嗎?」

  「不是。」他望入她的眼。

  「那和昨天我們公司門口那場事故有關嗎?」她犀利地單刀直入。

  「你怎麼知道?」這真大大出乎他意料,他原本想瞞著她的。

  「我聽到了你和美升郭副理的對話。」她瞄了眼樹叢,「不要把人都當作白癡,也不要以為人人都怕事!」

  「我只是想保護你。」顧不得白筱娟還在場,他拉住她的手,「我暫時不能和你太親近,我怕你會……」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而不是一再的換女伴,企圖掩人耳目。」他連白筱娟都不敢太靠近,只顧著和一堆鶯鶯燕燕玩樂,她會看不出來嗎?

  岑禕倫的聲線仍是沒什麼起伏,表情更是鐵青,看來這次真的氣壞了。「如果不是聽到郭副理的話,如果我無法聯想起那事故,難道我就活該生氣?」

  「是我的錯。」她的聰慧實在令他折服,他真是小看她了。

  「你曾經說過,能聽你說出心裡秘密的,只有和你最親近的人,你不讓我知道這些事,代表在你心目中我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即使這話有些賭氣,她也顧不得了。「那就這樣吧,以後你別再來找我了。」

  「別鬧彆扭。」早知這女人不好搞定,他還是一頭栽下,唉。「等我,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她不語,任他拉著她的小手。

  他用力一使勁,佳人便落入他懷裡。「你知道,作出這種決定,我比你還難受,但我真的不想牽連到你。」

  到頭來還是鬼打牆,又回到原點就對了。

  「這麼說,你還是瞧扁了我,我為什麼要給你時間?」她推開他高大的身軀。

  知道一時之間說服不了她,他只能把握時間,把該說的話全說一說,「過一陣子,我可能會出國幾天,屆時聽到什麼風聲,你全都不要相信。」他抬起她的小臉蛋,語重心長地低喃,「要相信我,好嗎?」

  「我不會等你的,」她氣憤自己居然被他打動,只好任性地別開頭,說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氣話,「我行情好得很,才不會浪費時間等你!」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剩下原地段逸風的輕歎,以及白筱娟眼中的黯然。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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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5-8 13:07:08

第六章

  城東銀行百年慶後,段逸風就像消失一樣,失去了聯絡。

  外頭風聲不斷,有人說他和女朋友去度假,有人說他因並購不順而被逼退,甚至有人說他到國外去置產,什麼光怪陸離的說法都出籠了。

  岑禕倫告訴自己,她打聽他的消息,是因為最後一檔廣告要開拍了,為了要找場景、主角,還有一些細節必須和他討論。

  因此,她打電話到城東銀行詢問,但銀行表示他到美國洽公去了,不過這個消息笨蛋才會信,至少她就十分不屑。

  「難道他是去避風頭了?」掛斷電話,她腦子飛快地轉著,「不對,他不是遇到事情會逃避的人,那他到底是去……」

  想了半天沒有結論,她將城東的案子拿到洪水晶的辦公室去討論,沒想到上司撂下一句更令人傻眼的話。

  「段總交代,接下來這一檔的廣告由你全權處理,他相信你的能力。」

  雖然她當仁不讓地接下,但在關上辦公室門的那一剎那,她把所有知道的髒話全罵了一遍,未了又埋怨了一下段逸風,居然讓她失控罵出那麼難聽的話。

  那個混蛋男人,明明這種事他可以直接告訴她,憑他們的關係……不,憑他們那一點點交情,他居然還叫上司轉達,雖說這才是標準流程,但這種行為簡直是令人氣結。

  他還將她撇得真遠哪!難道他以為把工作丟給她,自己躲起來就沒事了嗎?他忘了他給過她承諾?這個丟三落四的男人,難道忘了他還有親人?

  於是……

  「奶奶!」岑禕倫提著大包小包,清新亮麗地出現在段奶奶面前。

  「韓倫,你來啦!」段奶奶笑嘻嘻地將她迎進家門,「每次見到你,都覺得你又更漂亮了!」

  「那是一定要的啦!怎麼可以不美呢?」她將手裡的大包小包堆在段奶奶面前。「奶奶,趁著段逸風不在,我們來吃健康魯味吧!我還買了最近很流行的日式泡芙,聽說是低糖低脂,吃了對身體無負擔!還有這個茶飲,我排了很久……」

  「呵呵,我家那小子到國外出差,我都靠你照顧了!」果然女孩兒比男生貼心,她那臭孫子只會甜言蜜語,結果一工作還不是丟句話就跑不見人影了。

  一口魯味梗在喉頭,岑禕倫猛咳了一陣。出……出差?那個混球也不會先串個供,就不怕她破了他的梗嗎?

  「咳咳咳……對啊,他出差居然把奶奶丟在家裡!真是太不應該了!」她連忙轉移話題。「所以呢,奶奶,我們第二階段的廣告要開拍了,要找一個風景秀麗的老式民宅當場景,可能會拍個幾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就當作觀光嘍!」

  由於自己的父母都在國外,段奶奶勾起了她孺慕的情懷,何況她真的對她很好,介紹她們認識算是段逸風這豬頭唯一做對的事。不過他把奶奶一個人丟在台北,她是怎麼也看不下去。

  「哦?在什麼地方?」段奶奶也被引起興趣了。

  「還不清楚,不過我們會朝南投那個方向去找。」

  「南投?」突地靈光一閃,段奶奶笑道:「我老家就在南投呢!從逸風接我過來住以後,那屋子就空著了,可能會符合你的需要。」

  岑禕倫聽得眼睛一亮,她和導演已經為這個問題苦惱許久,結果似乎被她誤打誤撞給撞上了。

  奶奶從櫃子裡取出一個木盒,裡頭裝了許多照片,她取出其中幾張,指給她看。

  「就是這裡,這是日式的房子,長廊外就是日式庭院,房間大多是和式,不過廚房就比較簡陋,還有個大灶在裡頭呢!」

  「天哪!這跟我想像中的場景一模一樣!」她興奮地抓住段奶奶,「真的可以借我們拍廣告嗎?」

  「當然可以。」她小女孩似的動作讓段奶奶笑了開來。明明這女娃兒平時就很注重儀態的啊!

  「那我馬上通知……咦?」她突然指著照片上的一個光頭小男孩。「奶奶,這該不會是……段逸風吧?」

  段奶奶湊近了些,「是啊!他小時候可頑皮的呢!你瞧,這裡應該還有他光著屁股跑來跑去的照片……啊,在這裡!」

  看完後,她笑得樂不可支,眼淚都快噴出來,多翻出了幾張照片,還有他玩水的、被螃蟹夾住哭得浙瀝嘩啦的、吃東西吃得滿頭滿臉的……她笑到肚子都痛起來了,卻發現幾個奇怪的地方。

  「咦?怎麼都沒有他父母的照片?」

  段奶奶突然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面露微笑地道:「是逸風收起來了。他的父母是車禍突然過世的,那一陣子,我看了照片就流淚,於是他將它們全埋在老家的林子裡,房子經過改建,現在照片也不知道在哪裡了……」

  「奶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的。」岑禕倫十分愧疚,她根本不知道段逸風的父母是意外身亡的。

  「沒關係。」摸著照片裡小小的段逸風,段奶奶像在緬懷什麼。「那一陣子,我幾乎痛不欲生,逸風的父母往生,我知道他也很難過,但他沒有流一滴淚。當時他還只是個孩子,卻把父母的後事辦得妥妥當當的;怕我一個人待在老家會亂想,還特地把我接來台北。他是個很乖的孩子,若沒有他,我可能熬不過那段日子……」

  岑禕倫也無語了,她一直都知道段逸風的孝順,但現在由段奶奶口中說出,那震撼的感覺卻是加倍的。

  他這次隱瞞去處,或許也是基於保護奶奶的立場。想到這裡,她對他似乎不再那麼生氣了,只剩下小小的不甘心。

  「逸風在我面前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但我知道他是故意逗我的。也對,既然哭著也是生活,笑著也是生活,何不選擇過得快樂一點呢?」段奶奶拍拍她的手,「幸好現在有你陪他了,以後奶奶如果過去了,也不怕他沒人照顧。」

  「奶奶,不要亂講!你會長命百歲的!」心頭一個緊糾,她不知道奶奶為什麼要這麼說。

  「呵呵呵,我也這麼希望。」瞧著眼前的女孩,段奶奶越瞧越是喜歡。她那處處留情的孫兒,到底還是有眼光的。「好了,你不是要去聯絡房子的事嗎?去吧!」

  「思!房子解決了,現在就只剩女主角了。我這第二波的廣告女主角,是想找一個白髮的老奶奶……」話聲一頓,岑禕倫的目光突然落在段奶奶身上。

  「你幹麼這麼瞧我?」回想了下這丫頭說的話,段奶奶赫然大笑,「你該不會想找我當女主角吧?」

  「奶奶,你有這個意願嗎?絕對不勉強喔!」她試探性地徵詢,就是不知道段逸風事後知情會不會想砍死她。

  「好啊好啊,我想上電視已經很久了,沒想到臨老還有這個機會!」段奶奶也是躍躍欲試。

  「那就這麼決定了,我馬上來聯絡!」

  兩個女人高高興興地將此事定案,至於段逸風的反應……

  管他的呢!誰教他要缺席!

  地點確定,主角確定,一行人便開拔到段奶奶的南投老家。

  攝影隊的人落腳在老家附近的一間民宿,而岑禕倫當然是被熱情的段奶奶邀請,直接住進這次廣告的拍攝地──那座充滿濃濃和式風情的老平房內。

  在開拍之前,大家先探路,這幾日導演和岑禕倫等人在段奶奶的介紹下找了好幾個景點,才決定最終開拍的場景,並修改劇情走向。

  明天就要開始拍攝了。

  傍晚,岑禕倫看見段奶奶提著滿手的菜由市場回來,她好奇地檢視袋子裡的菜色。「奶奶,你今天要辦桌啊?」

  段奶奶笑嘻嘻地忙碌著,把食材由袋裡拿出來,「明天就要開拍了,奶奶想請大家好好吃一頓,這樣明天才有精神嘛!」

  難怪今天大夥兒提到晚餐都摩拳擦掌的,想到自己的本意是想約奶奶來休閒一下,放鬆心情,卻還讓她勞心勞力為大家準備晚餐,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我來幫忙吧!」她自告奮勇。

  「你?你會做菜嗎?」段奶奶有些懷疑地看了看她身上俐落的格紋套裝,以及迷人的大波浪長髮。

  岑禕倫也知道自己的衣著不太適合,手藝更不適合,不過讓奶奶一個人忙她是絕對做不到的,因此也只能硬著頭皮上陣,說不定今天會讓她發掘出自己的廚藝天分。

  「我去換套衣服,馬上就來。」

  轉眼間,套裝成了淺色牛仔褲搭配合身T恤,不過領口的斜肩剪裁以及低腰褲頭的設計,搭上她得天獨厚的魔鬼身材,舉手投足隱約露出潔白的小蠻腰及一邊的香肩,看起來仍是時尚感十足。

  段奶奶盯著她半晌,從她紮起的馬尾看到低跟涼鞋,突然噗哧一笑,「你總是這麼漂亮,連進廚房都不例外啊?」

  「當然,」她信誓旦旦地點頭,「我可是打死不做黃臉婆的!奶奶你瞧,為了煮這頓飯,我還改用不脫妝的化妝品呢!就算流再多汗也不會糊掉喔!」

  「呵,或許你說的對!如果我早這麼想,說不定現在也是個美麗的歐巴桑。」

  「奶奶,你本來就很美麗呀……」

  兩人說說笑笑地拿著食材進了廚房,然而原本笑容滿面的岑禕倫,在看到那口灶時,俏臉馬上垮下來。

  「奶奶,這就是傳說中的……灶嗎?」她開始緊張了,說不定不脫妝的化妝品不夠擋,她得去戴個面具先。「是不是要先……生火,然後拿一根管子對著灶裡猛吹,會把臉弄得烏漆抹黑的……」

  「你電視看太多了,小女孩!」奶奶瞧她一臉戒慎恐懼,忍不住大笑。

  「現在灶的設計,只要燃個火種和一把稻草,再把細木柴丟進去,火就會燒得很旺了,不用吹,頂多揚一掮就行了!何況劈柴可是很累人的工作,光煮個湯就要用掉不少柴火,所以這個灶我只有在燒熱水和煮大鍋湯時才會用……」她指了指左手邊,「平常炒菜,我都是用那個。」

  哪個?順著段奶奶的手勢看過去,她的笑容變得尷尬。「原來有瓦斯爐啊!」

  「哈哈哈……」段奶奶笑得眼淚都快飆出來。像她這麼愛美的姑娘家真是太有趣了。

  岑禕倫被笑得窘了,索性轉過身去挑食材,等段奶奶自己笑個夠本。

  廚房一片和樂,沒人發現一個頤長的身影倚在轉角旁的門邊,恰好被廚櫃擋著,看著兩個女人在流理檯旁洗洗切切,好不和諧。

  「禕倫,那個螃蟹就給你處理了,你先把它拿起來洗一洗。」

  「好……奶奶!螃蟹會動耶……」

  「提著繩子就好了,對,再拿剪刀把繩子剪斷。」

  「奶、奶奶,螃蟹會動……」

  「會殺螃蟹嗎?先把蟹蓋揭起來,然後從中間切斷就好。」

  「奶奶奶奶奶奶……螃蟹會動啦!!」

  「好了!別再奶了!螃蟹是新鮮的當然會動!」段奶奶被手足無措的岑禕倫搞得啼笑皆非。「算了,你去洗菜吧,先把韭菜洗一洗,然後切成段。」

  「洗菜?這個我會!」切成段應該也難不倒她,她立刻動作起來,「搞定!洗好了。」

  「禕倫啊,」看了眼她手中的菜,段奶奶有些無力,「你洗的那是蔥。」

  「啊?這不是韭菜嗎?」望向段奶奶拿起的韭菜真身,她只能對著自己手上的分身傻笑。「那蔥怎麼辦?」

  「都洗了,就切成蔥花吧!」

  「蔥花啊……」小心翼翼地拿起菜刀,一點一點地切著蔥花,她那恐怖的手勢讓段奶奶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算了算了,別切了,到時候切到自己……啊!」

  岑禕倫被段奶奶突來的驚叫嚇了一跳,還真的差點切到自己的手,她拿著菜刀晃到段奶奶身邊。「怎麼了?怎麼了?」

  「蟑螂!蟑螂!快打死它!」段奶奶抖著手指著蟑螂,躲到她身後。

  「蟑螂?」看著相距約兩公尺的小強兄,她強作鎮定。「奶奶,這種老房子蟑螂應該不少,你還會怕啊?」

  「就是會啊!以前都是逸風處理的,你們年輕人膽子大,我看你好像也不怕的樣子,快打死它!」

  不怕?老天爺,她簡直怕死了啊!

  不能尖叫,不能尖叫,尖叫是不優雅的……她下意識地舉起菜刀對準蟑螂,每次觸鬚的晃動都讓她膽戰心驚。「奶奶,那個,殺生是不道德的,我們想個辦法趕它走好嗎?」

  「螃蟹都殺了還管他個蟑螂,快殺快殺!」

  嚥了口口水,小強兄突然往左飛了三十公分,兩個女人像老鷹捉小雞般跟著轉了個方向,還是沒有人敢上前打。

  抖動著手上的菜刀,岑禕倫忍不住口出威脅,「蟑……螂先生,你千萬不要過來喔……啊!」

  小強這次筆直地朝著兩個女人飛來,誰也管不了優不優雅了,全尖叫著往門外沖,這時一直站在門邊憋笑憋到肚子痛的頤長身影終於現身,一手一個將她們抱個滿懷。

  「蟑螂啊──快跑啊!!」

  「別怕別怕!」段逸風大手拍著兩女的背。「我來處理。」

  嚇得淚花亂竄的岑禕倫這才看清楚是他,一手揪著他的領帶。「你終於回來了,趕快去殺、殺蟑螂……」另一手將菜刀硬塞給他,「快去,快去!」

  「好好好,我就去了,你要先放開我啊!」他好笑地看著失去冷靜的她,連忙接過凶器──拿菜刀殺蟑螂,未免也太大手筆了!

  好不容易安撫好懷中的兩個女人,段逸風踏著從容的步伐,拿起一張餐巾紙,眼明手快地將蟑螂捏死,然後處理掉它的屍體。他猜想此時她們應該害怕得簌簌顫抖,回頭一看,卻差點沒大笑出來。

  段奶奶的反應尚屬正常,站在門邊喘著氣,但岑禕倫就有趣了,她恍若無事地拍著段奶奶的背,一派鎮靜的模樣。「奶奶,沒事了,只是蟑螂,沒什麼好怕的……」

  「是嗎?剛才是誰嚇得叫我拿菜刀去砍蟑螂?」他興味盎然地盯著她。

  「誰?」睜著無辜的大眼,她決定裝傻到底。「奶奶,你有看到嗎?」

  段奶奶驚魂甫定地搖頭,她剛才連攔住自己的是誰都沒看清楚。「逸風啊,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才,我就跟在你們屁股後面,只是沒進廚房。」

  所以剛才她幫忙煮菜的蠢樣都被他看到了?

  他嘴角那股打趣的笑,煞是氣人!岑禕倫粉臉微紅,硬是轉移了焦點。「消失了那麼多天,你終於捨得出現了?」說到這個她就有滿腹牢騷,「居然把奶奶一個人丟在家裡!」

  「謝謝你幫我照顧奶奶。」他真的沒想到她會和奶奶變得這麼麻吉。

  「我才不是幫你呢!我跟奶奶交情本來就很好。」她才不會承認自己真是為了幫他。

  「是,你說的都對,不過我還是必須慎重表達我的感謝。」他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摟過來,在那倔強的小嘴上重重一吻。

  他……他居然……

  雖然馬上就被放開了,但她依舊小臉爆紅,不知如何反應。這個氣人的男人居然在奶奶面前吻她,還吻得那麼理所當然,教她連呼他一巴掌都沒辦法。

  「你真的很討厭!」她重哼一聲,在奶奶看不到的死角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痛痛痛……俊臉微微扭曲,他偷這個香付出的代價真大啊!

  「逸風,女孩子臉皮薄,你這樣真是太不應該了!」即使心裡叫好,段奶奶還是板起臉。「禕倫,你說要怎麼處罰他?」

  不懷好意地瞪著他半晌,她勾唇笑了。「奶奶,你今天煮不煮大鍋湯啊?」

  「有人想喝我就煮。」段奶奶明白她想做什麼了,暗笑在心裡。

  「那好。」岑禕倫趾高氣揚地斜睨著段逸風。

  「這位先生,小姐我今天想喝大鍋湯,你……」纖手指了指看起來很久沒生過火的灶,「去劈柴吧!」

  工作人員們在段家老宅度過了愉快的一晚,當段奶奶笑嘻嘻地宣佈這頓豐盛的大餐岑禕倫也有參與製作,還引起眾人的歡呼,而段逸風突如其來的加入,更增添了歡樂的氣息。

  養精蓄銳了一整個晚上,隔日,拍攝工作正式開始。

  岑禕倫仔細地教導段奶奶如何讀劇本、走位等基本的概念,段逸風也在一旁替她打氣,在一番折騰後,段奶奶便硬著頭皮上場了。

  今天的場景是在老宅的露天長廊上拍攝,他和她避著太陽站在樹蔭下,一邊監督,一邊享受著蟬鳴鳥叫的好天氣。

  「喂!」默默無語了許久,岑禕倫止不住好奇心地問他,「你這幾天真的出國了?」

  「嗯,我去了一趟美國。」他促狹地眨眨眼,「夏威夷。」

  「夏威夷?」她低呼起來,「所有人都找不到你,以為你到『美國』出差,結果你跑到夏威夷度假?」

  「夏威夷的確是美國啊,我也沒騙人。」他佯裝無辜,「如果不去夏威夷的話,怎麼當得成捕蚊燈呢?」

  「捕蚊燈是什麼意思?」跟他說話,腦子必須多轉好幾個圈。

  「捕蚊燈的原理你知道嗎?利用蚊子的趨光性和光線特殊的波長。」他聳了聳肩,「我這麼大的目標,又肩負著並購大聯銀行的重任,自然是走到哪裡,那些『害蟲』就跟到哪裡嘍!」

  她恍然大悟,「原來你把美升……把那些人都吸引到美國,然後自己跑去地球的另一頭玩樂,難怪你敢把奶奶一個人丟在家裡!」

  「好說好說。」他忽地將手搭上她肩頭,把人摟近了些,「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我才沒有等你!」她撥開他的毛手。

  「是是是,成天和我奶奶混在一起,還搬到我老家來住,你一點都沒有在等我……」

  「哼!」嬌哼一聲,為了掩飾自己的羞窘,她轉頭就想走,結果又被他摟了回來。

  「你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錦盒,遞到她面前。

  光瞧那錦盒的質感,岑禕倫的心就先猛跳了一下,故作大方地接過,緩慢打開盒蓋──

  那是一對天然粉紅珍珠耳環,珍珠的色澤優美光潔,周圍還鑲了圈碎鑽,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喜歡嗎?」他看出她驚喜的表情。

  「很喜歡,好漂亮……」她雙眼都發光了。

  「我可是挑了很久。」在她愛不釋手的將錦盒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之後,段逸風突然笑嘻嘻地冒出一句,「很適合奶奶吧?」

  岑禕倫差點沒岔了氣,笑容瞬間消失,眼底浮出失望,卻又有著一絲絲的氣憤。

  老是來這一套,他又來耍她了!

  啪的一聲蓋上盒蓋,她將錦盒塞回他手中,沉著臉道:「剛好奶奶拍廣告少一副首飾,現在正好用得上。」

  他送奶奶首飾本是天經地義,但他拿給她的方式分明是在誤導她,讓她從天堂突然掉到地獄,真是太過分了。

  「你在生氣嗎?」他明知故問。

  「哪有。」她低頭不看他。

  恰好此時廣告暫停,她悶著聲走到段奶奶身旁,向化妝師討了化妝箱,自個兒開始為她補妝。

  「奶奶,我幫你上一點粉色系的腮紅,段逸風他……有驚喜要給你喔!」只是對她而言是有驚無喜。

  「是啊,美國來的驚喜。」段逸風走了過來,細心地幫奶奶別上耳環,岑禕倫隨即遞上小鏡子,兩人的默契天衣無縫,都睜大眼等著她的反應。

  段奶奶顯然很滿意,但還是有些擔心,「會不會不連戲啊?」

  站得不遠一處的導演連忙答腔,「不會!這樣正好,奶奶的形象看起來更高雅了!」

  「那好,我就戴著拍了。」段奶奶樂得眉開眼笑,但也發覺岑禕倫的臉色不太對勁,趕緊推了推孫子。「逸風啊,你有買禕倫的禮物嗎?」

  「我才不希罕!」她昂起頭,拿起化妝箱就要離開。

  「等一下。」他把她拉回來,又拿出另外一個錦盒。

  「這又是誰的?」她遲遲不肯接過,怕又被他耍一次。

  「當然是岑大小姐你的。」他幫她拿過化妝箱,還給來看熱鬧的化妝師,要她空著手接過錦盒。

  所有人都好奇地圍了過來,她定定地看了段逸風許久,沒有動作。

  「你確定這是要送我的?」懷疑的目光覷著他。

  「確定。」

  「沒有花招?」

  「沒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的信用評等大概是負五顆星了。

  她這才勉為其難地接過,一打開,四周的人都驚呼起來。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錦盒裡,居然……是一枚紅寶石戒指?

  「這個……」他目光裡帶著盈盈深情,幫她將盒裡的東西拿起,眾人這才發現後頭還接著一條鏈子。「……是項煉。」

  「噢……」大家都失望地叫出聲來,還以為段總要當眾求婚哩!

  而岑禕倫的失望比剛才更甚。不過她失望什麼呢?如果他送她戒指,她才真的要煩惱,但心裡矛盾的悶窒就是罩在那兒,揮之不去。

  起哄完畢,大夥兒歸位,廣告又開始拍了,段逸風乘機將她拉到暗處,柔聲道:「我幫你戴上?」

  隱去眸中的失落,她聽話地撩起頭髮,讓他將項煉戴上她纖細修長的脖子。

  當他手指撫過白皙的頸膚時,她整個人都戰慄起來,突然覺得一向堅強的自己,在這一刻變得脆弱了。

  「你……戴好了嗎?」好久好久,他都不出一點聲音,她手酸地想把頭發放下。

  不料大手突然握住她執發的小手,然後一個濕熱的吻落在她的頸項上,「你真美,無處不美,只露出這麼一小部分,就把我迷住了。」

  他的低語像調情,她的手舉也不是、放也不是,渾身更因此而燥熱起來。

  忽然他的臉貼到她的嬌靨旁,從自己的領口拉出另一條和她一模一樣的項煉,只是墜子分明是更大一號的男戒。

  將墜子拉到她眼前,他貼緊她的背,湊近她耳邊,「老實說,這項煉同時也是戒指,就當作我們定情的信物吧!」

  「定情?」微偏頭,她想弄明白他的意思,卻被他倏地吻上,所有的疑問只能化作纏綿。

  就這樣,兩人站在日式長廊的屋簷下,戴著一樣的項煉,一吻再吻,他彷彿要將這幾日沒見到她的份補回來,熱情得讓她一點都無法招架。

  「從今天以後,你就是我段逸風的女朋友!」

  終於,廣告拍完了,而他們的交往也在低調的情況下默默進行著。

  知道這消息的人不多,岑韓倫的好友之中也只有洪水晶知道而已。和他相處久了,才知道這男人當真是台緋聞製造機,他不必去招惹別的女人,別的女人也會自己靠過來。

  想到兩人真正交往才短短不到一個月,但其中的快樂滋味卻是她從沒嘗過的,她沒想到和他那麼有話聊,兩人的思想也很相近,即使是唇槍舌劍,都讓人感覺甜蜜蜜的。

  「禕倫!」上班時間,洪水晶突然透過內線叫她,「你進來一下。」

  她不明所以地走進去,在她的示意下關上門,然後接過一份文件。

  「你看一下這個。」洪水晶一臉凝重。

  越看,她的眼睛睜得越大。「這是……」

  「這是我透過關係拿到的,明天報紙的頭條。」洪水晶擔心地看著她,「大概是說,大聯銀行爆發掏空弊案,董事長避走國外,而調查局已秘密約談了幾名高層。」

  「怎麼會這樣……」岑禕倫簡直不敢相信,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聽說掏空的資產滿多的,公佈後可能會引起擠兌,屆時銀行大概會由政府接管……」洪水晶說到重點,「段逸風不是主導城東收購大聯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也不知道。」她真的沒聽他說過,「洪姊,我今天能不能提早……」

  「也快到下班時間了,我讓你先走,你快去找他吧!這篇新聞不可能擋得下來,明天是鐵爆出來的,所以你還是快去找他,讓他有個心理準備!」

  「謝謝洪姊!」

  岑禕倫回到座位,心慌意亂地收拾東西,突然想起應該先打個電話給他,於是她撥到城東銀行。

  「小姐你好,請問段總在嗎……今天下午就沒進辦公室了?好,謝謝!」

  想了一想,她改撥他的手機。

  「您撥的電話現在沒有回應,請稍後再撥……」

  該死!她掛斷電話,又撥到他家裡,結果不只沒人接,連奶奶都不在家。

  這緊急的時刻,他究竟會跑到哪裡去呢?

  突然間,一個念頭從腦際閃過,他會不會在……

  不再多考慮,她抓起皮包及車鑰匙,朝著電梯飛奔而去。  

第七章

  岑禕倫驅車回家,在她居住的小公寓門口,果然看到提著旅行袋的段逸風。

  「嗨,美女。」他淺笑著舉起手上旅行袋,「方便收留我幾天嗎?」

  原本氣急敗壞的她,瞧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哭笑不得地讓他進了屋內。

  然後,那個可憐巴巴的男人用他的電眼拚命放送飢餓的訊息。

  她無奈地由櫥櫃裡拿出泡麵,還幫他放菜放蛋,做了一碗加料的什錦面,當面端到他面前,顧不得燙,他稀哩呼嚕地大啖起來。

  「我只會做這個,你將就著吃……小心燙!」

  嗑完一整碗麵,連湯都喝得涓滴不剩,岑禕倫看著他滿足地靠在沙發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這麼好吃嗎?」

  「你做的就是不一樣嘛!連蟑螂和螃蟹都不敢殺的大小姐居然幫我煮麵,光用想的就覺得好吃極了!」

  「你真的很欠扁。」對他老愛逗她生氣,她已經免疫一半了,否則和他交往遲早被氣死。

  「你才捨不得扁我,否則不會這麼急吼吼地找我。」他得寸進尺地拉過美人,懶洋洋地將整顆頭靠在她大腿上。「啊!真是帝王般的享受。」

  「大王,要不要臣妾喂葡萄啊?」翻翻白眼,真是拿他沒辦法。

  「不用。」他眨了眨眼,「蘋果就好。」

  蘋你個頭!她忍住往他大頭敲下的衝動,低頭正色問他,「你是不是知道了明天報紙會登大聯銀行被掏空的新聞?」

  「聰明的女孩!」他抬高手,撫了她香腮一把。「明天我家門口一定塞滿記者,我當然要先落跑。」

  「那奶奶呢?」他該不會又故技重施,把奶奶一個人丟下吧?

  「北海道十日游。」他沉吟著摸摸下巴,「應該至少也會偷渡一隻帝王蟹回來給我吧?」

  「那你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你不是有個開飯店的朋友?」偏要來她的小窩擠!

  「有女朋友當然要住女朋友家,怎麼可以錯過夜襲的機會呢?」他到現在頂多只能親親抱抱她,還不能越雷池一步,心裡可是郁卒得很。

  「你慢慢等吧!」交往之後,他越來越不正經,她現在非常確定他對別的女人溫柔體貼全都是假象,喜歡欺負她才是真的!「老實說,你……沒事吧?」她仔細瞧他的神色,似乎沒什麼不妥的樣子。

  「唉,這說來話長。」清亮的眸突然變得幽深,「其實我臨時打住了大聯的收購計劃,但當初提案人是我,現在中止人也是我,城東的董事會對我有很多意見。」他一反輕鬆詼諧的態度,突然認真問她,「如果我不再是城東的總經理了,你不會拋棄我吧?」

  她直直觀著他半晌,然後真的做了一件她早就想做的事──給他一記爆栗!

  「到時候我就把你一腳踢開,找個更帥更有錢的男人嫁了!」她才不相信他會讓自己那麼悲慘,依他的個性,就算龍困淺灘,也不會困得太久。

  「真是最毒婦人心哪!」他搖頭歎氣,把頭往她腹窩埋。

  「你少亂吃豆腐。」拔也拔不開,乾脆隨他去,「你剛才說大聯的事你打住了,所以城東的損失應該不大,董事會不至於開除你吧!」

  「誰知道那群老頭在想什麼?」他悶著聲,語調中已有睏意。她的小腹好柔軟,身上好香,他幾乎沉醉不起。

  「喂!你想睡了嗎?」她輕輕搖了他,卻沒反應,猜想他可能是在公司受夠了,又在她家門口站了老半天,才會如此疲累。「先洗個澡再睡吧!」

  「你要陪我洗嗎?」他突然精神奕奕地抬頭。

  「好啊!」瞧他眼睛一亮,她優雅地微笑。「你喜歡用穩潔還是通樂?」

  「好可怕。」他當初怎麼會看上她呢?不過現在要他放手是不可能的,那就將就著用吧。「那你陪我睡覺?」

  「不好意思,本小姐家只有一張床,你可以選擇睡沙發、地板,或者……」她從容地指著浴室,「睡浴缸。」

  「我不能睡床嗎?」他裝可憐。

  「你那個開飯店的朋友叫什麼?老毛對吧?電話幾號……」說著,她真的作勢拿起電話。

  卡!他按下她的手,把電話掛斷,狠狠地一爬頭髮,苦笑道:「你就不能溫柔可人一點,像個嬌滴滴的女朋友嗎?」

  「難道你對我就溫柔體貼,叫你往東你就不會往西嗎?」她還沒挑明了罵他偏心呢!

  他無言了,誰教他和她耍嘴皮子上了癮,喜歡看她的優雅面具被戳破時,那可愛到極點的侷促,還有她發怒時嬌艷如玫瑰的凌人光芒,所以才會一再地逗她。

  「好吧,睡沙發總比被你趕出去的好。」

  隔天,大聯銀行被掏空的新聞佔滿了各大報頭條,果然如預料的,記者擠滿了大聯各分行的門口,民眾也趕著擠兌,這件震驚社會的金融風暴延燒到了城東銀行,段家的大門也被一堆記者駐守著。

  兩個人的同居生活就此展開,岑禕倫白天照常上班,晚上段逸風會買好晚餐等她,用餐完畢後,他們會一起坐在陽台觀星談天,或者依偎著看電視。如此愜意的生活,彷彿大聯銀行的事情對他們完全不造成影響。

  這一晚,他窩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影集,演得正精采時,親親女友突然由房間走出來,身著公主袖的白色連身燈籠裙,頭髮編成鬆鬆的辮子,劉海夾著銀飾刻花髮夾,看起來年輕俏麗。

  她旁若無人地走向門口,在鞋櫃裡挑了雙同色系娃娃鞋,準備出門。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他瞇著眼,這女人該不會忘了他這個正牌男友還坐在這兒,準備出門約會去吧?

  「我?」她指著自己,「我要去倒垃圾啊!」

  「倒垃圾有必要穿得那麼漂亮?」他嚴重懷疑她的說詞。

  「我一直都這麼漂亮啊!」她笑咪咪地轉個圈,即使是去年的洋裝,她穿起來還是一樣有味道!「好了,我在趕時間,你繼續看電視喔!」

  門闔上了,段逸風卻覺得影集開始索然無味,他不安地想著她的去處,真是去丟垃圾嗎?丟個垃圾也要趕時間?

  他突然想起一個金飾的電視廣告,一個女人穿著小禮服,也只是為了丟垃圾,難道她們做廣告的都有這種怪癖?或者她根本是找借口搪塞他?

  不行,他再也坐不住了。走到門邊套上鞋,搭著電梯到樓下,他非得搞清楚這女人在幹什麼不可。

  走出公寓大門,還真的聽到垃圾車的聲音,他發現不用多費心力尋找,只要是男住戶圍著的小圈圈,她必定是那個圓心。

  可惡!他就知道女朋友太美會出問題,她根本走到哪裡都在招蜂引蝶,即使不是她自願的,但他就是非常不高興。她的美麗,應該只有他能獨享!

  趁著眾人擠到垃圾車旁丟垃圾時,他不動聲色地走到人群之中,在岑禕倫回頭時勾住她的小蠻腰,然後像示威似的在她櫻唇上輕吻。

  「你怎麼下來了?」她沒發現他的異樣,反正這幾天兩人一直是這麼親密。

  「我下來陪你啊。」

  他風度翩翩地站在她身邊,郎才女貌吸引了所有鄰居們的注意。其中身為岑禕倫追求者的B棟十二號林先生忍不住問:「岑小姐,這位先生是?」

  「他?他是我男朋友。」她毫不扭捏的回答,聽得段逸風龍心大悅。

  男朋友?許多男住戶們瞪大了眼,在心裡哀嚎不已。

  B棟十二號林先生陣亡、A棟二十號蔡先生陣亡、A棟十八號張先生陣亡……

  即使因為她的一句話而使現場屍橫遍野,他還是很壞心地再補上一記,「謝謝大家對禕倫的照顧,以後我們好事近了,一定會通知大家。」

  轟!這不啻是一顆地雷,炸得傷兵們屍骨無存。

  「你少自己決定!」岑禕倫頓時害羞起來,他們根本還沒規劃到這部分。

  住戶們哀鴻遍野地打道回府,可以想見明天下來丟垃圾的男性將減少大半。在段逸風終於鬆了一口氣之際,卻發現岑禕倫不是往回家的方向,而是往路的另一頭走去。

  「你要去哪裡?」他的臉色有點難看,這女人還說她不是去約會?

  「我要去巷口的便利商店買牛奶。」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懂他幹麼突然變瞼。

  呼,段逸風很無力地歎口氣,要是每天都這麼緊張,他一定活不久。「你今晚的行程只有倒垃圾和去便利商店?」

  「是啊。」她納悶地睨著他,「你今晚怎麼陰陽怪氣的?」

  「還不是因為你太愛漂亮。」他無奈地咕噥著。

  「我愛漂亮不行嗎?」而且她今天這身打扮也只是普通好嗎?

  這番對話令他突然想起,她每天都比他早起,當他在沙發上睜開眼時,她已經是俐落迷人的上班族打扮了,而晚上,即使是輕便服飾,也看得出來是特意挑選搭配過的,當初他以為是因為他的存在而使她有所顧忌,現在他才發現這女人根本是愛美到骨子裡!

  「你該不會是卸了妝就變成無眉妖怪吧?」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懷疑了。

  「你才脫了衣服就變成白骨精呢!」她吐槽回去。

  「你可以證實看看,我沒意見。」聳聳肩,他可是求之不得。

  「哼!想得美。」

  「你為什麼這麼愛美呢?」他真的很好奇。

  岑禕倫突然沉默下來,他也不勉強她回答,兩人慢慢地往便利商店走去,突然,他感覺到她拉了拉他的袖子。

  「段逸風。」她低著頭,令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你不喜歡我太愛漂亮?」

  「那你介意我是個即將失業的米蟲嗎?」他開玩笑似的回答,但過了好一陣子都聽不見她的回應,他發現她是認真的。

  「傻女孩!你的問題和我的問題一樣,不用問也知道答案。」也不管在巷子裡,他抬起她的芙頰就是一個熱吻,「你愛漂亮,得利的人是我啊!我只是好奇,但絕對贊同。」

  她低低地笑出聲音,「那我也不在乎你是米蟲,大不了我養你嘍!」

  他似笑非笑地拍拍她的背,再將她拉近自己,靜靜的夜巷中,沒有別的路人,彼此間似乎更親密了。

  但岑禕倫凝視他的側臉,彷彿從中看到了些許抑鬱不得志的落寞。

  他真的不在乎嗎?

  大聯銀行的弊案持續擴大,城東銀行發佈消息,下星期一將召開臨時董事會,會後將召開記者說明會,針對城東銀行收購大聯的來龍去脈向投資大眾做一個交代。

  段逸風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新聞,表情深不可測。岑禕倫在旁邊看著,心不由得為他擰了起來。

  「逸風?」

  「嗯?」他由電視上抽回目光,才發現身邊的人兒一臉擔憂。

  「你要不要回家看看?」她覺得他再這樣逃避下去也不是辦法,「城東下週一就要召開臨時董事會,一些重要的公事可能會留言在你的語音信箱或傳真機,你該回去瞭解一下……」

  「你想趕我走了?」他故作可憐樣。

  「我在擔心你好不好!你休假也休太久了,城東董事會那些人不知道會怎麼想你……」反正她看不下去他表情裡隱約流露的失落,他應該是在人前呼風喚雨的那種人。

  段逸風啪的一聲用遙控器將電視關了,轉過來面對她,眉宇間有著動容的溫柔。「我不怕的。」

  「哎呀!」她跺跺腳,輕推了他一把,「你今天就給我滾回去!」

  「可是沒有你,我怕晚上睡不著。」他裝模作樣地咳聲歎氣,心裡卻對她的心意十分感動。

  抿了抿唇,她突然別過頭衝回房間裡,他正在懷疑自己是否逗她逗過頭了,才想過去敲門,沒一會兒又見她拎個手提袋出來。

  「我……我陪你回去!」她真的很擔心,與其分隔兩地,不如陪著他一起,就算事情有了最壞的結果,至少也能第一時間安慰他。

  段逸風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他一手將她摟到身前,珍而重之地落下一吻,輕柔甜蜜,用行動表達他未道出的愛意。

  「走吧,你說的話可不能反悔!」

  驅車回到了段宅,由於段逸風消失了好幾天,駐守在外頭的記者早已散去,全去追更大條的新聞,所以他們很輕易地進了家門。

  草草吃了順路買回來的晚餐,他認命地抱著傳真機上的一長條紙串到書房處理公事。岑禕倫瞧他臉色如常,心也慢慢地放下,天知道她一整晚抱著抱枕坐在電視機前胡思亂想,根本不知道演了些什麼。

  「沒想到你喜歡看購物頻道?和你住了這麼久,我居然沒發現。」一道戲謔的聲音突然從她腦後傳來。「豐胸聖品?我想你不需要這些,至少目前的尺寸我很滿意。」

  「你在說什麼啦!」看來她真是白擔心了,她橫了他一眼。

  「我說……」他湊近了她細緻的耳廓,「我房間只有一張床喔!」

  「我可以睡奶奶房間。」她才不上當!

  「奶奶房間上鎖了,而且鑰匙她帶到日本去了。」他煞有其事地強調,「她可能在房間裡藏了幾百兩的金條,才會這麼保密。」

  「胡扯!」咯咯笑開,至少她知道他現在心情不錯,也就不那麼替他緊張了。「我要去洗澡了!」

  「我可以幫你。」賊兮兮地伸出魔手,不過當然是被打掉了。

  岑禕倫提著自己的手提袋走進他附衛浴的臥房,還砰的一聲,用了好大的勁關門。

  摸摸鼻子,他認命地走回書房,埋首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文件裡。大聯的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想到自己以此為由在她家裡跟她攪和了這麼多天,其中有些事情的緣由讓她知道了,恐怕她會氣瘋。

  唉,喜歡看她氣嘟嘟的俏樣,又怕她真的氣到不理他,男人的心理真是矛盾。

  整理了下思緒,好不容易稍微解決了手頭上的工作,但心思一下子又飄到浴室裡的嬌美人兒身上,不禁心猿意馬起來。

  一小時過去了,她也該洗好了吧?突然想到她那麼愛漂亮,不知道穿著睡衣會是什麼模樣?

  還真沒看過她盛裝以外的樣子,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腳步輕輕來到自己的房間前,意思意思地敲了敲門。

  「禕倫?你在嗎?我要進去嘍?」

  沒反應?那該是默許了吧?他堂而皇之地開門進去,恰好碰到她從浴室裡出來,一眼瞥見如出水芙蓉的美人兒,他眼睛都直了。

  即使早已對她的美麗免疫,但頭一次看見她穿著絲緞短擺的性感睡衣,仍然無法不被迷惑。

  那嫩黃的光亮色澤襯得她的肌膚雪白嫩滑,修長的美腿在僅蓋住屁股的裙擺下誘惑倍增,還有微濕的發和迷濛的大眼,夾雜著純真與成熟的風情,櫻紅色的唇瓣像在等人採擷……

  「你一定是惡魔派來,專門誘惑男人的!」他大步上前,摟住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她就是一記令人血脈債張的熱吻。

  岑禕倫迷迷糊糊地,剛走出浴室就讓人吻住,身上灼熱的感覺是浴後的熱度或是因為他的撫觸,她已經弄不清楚了。

  「唔……」握拳的玉手施力欲將他推開,但這男人卻急色地不肯放開她,親吻一記一記地落在她的櫻唇、香肩、頸窩……

  「你走開啦,我快不能呼吸了!」被他抱得好緊,再加上煽情的溫度,她只覺得胸腔的氣息全被逼了出來,軟弱得只能靠著他喘氣。

  段逸風稍稍鬆開了手,仍將她困在懷裡。他用了極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將她壓上床,這女人不知吃了多少禁忌的果實,竟迷得他在瞬間失控。

  喘息稍停,迷離的媚眼直勾著他,嬌嗔道:「你真不正經!」

  他有些好笑地回睨她,「一個有張大床的房間,還有個身著性感睡衣的大美女,重點是這兩項都是我的,你以為我該多正經?要不要來討論一下美元匯率?」

  她被他逗得直笑,卻見他漆黑的眸子佈滿無奈與壓抑,她伸出手撫去他眉心的皺折。

  「工作很辛苦?」她心疼他一回家就被滿坑滿谷的工作淹沒,更可憐的是他即使做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很有可能在董事會那天被踢下台。

  「有你陪就不辛苦。」和她在一起後,不只唇槍舌劍,連甜言蜜語也越來越上手了。

  「你看起來好累。」嬌靨貼上他溫熱的胸膛,希望分給他一點元氣。

  「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問題的。」俊臉上突然出現一抹興味,「倒是你才應該擔心自己。」

  「擔心什麼?」

  「擔心自己被大野狼給吃了。」佳人在抱,他可是快慾火焚身了。

  泛著柔光的水眸抬起,靜靜瞅著他,須臾,她突然不服輸地揚起唇角。

  「你以為我會怕嗎?」

  段逸風雄軀一震。他應該沒聽錯吧?

  大手將她扳至身前,他直視她的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聽不懂就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那麼衝動,一時不好意思地別過頭。

  「怎麼可能讓你逃了!」就算沒聽懂也要裝懂,他忍了許久的情慾終於可以破閘而出,雙手在美人驚呼聲中抱起她,丟上大床後二話不說地吻了上去。

  大火瞬間延燒著彼此,他著迷地想吻遍她每一寸肌膚。在大手要剝去她身上輕薄惑人的睡衣時,她突然抵住他的胸膛。

  「逸風……」她低喃著,有種魅人的味道,「我穿這件睡衣好不好看?」

  「性感極了!」

  「真的嗎?」當下由情慾的泥淖中拔起,她興奮地睜大晶亮的水眸,「我還有好多件不一樣的,改天穿給你看好嗎?」

  「好。」他舔吻著她性感的鎖骨,不瞭解為什麼這時候她還能討論關於她的睡衣有多美的話題。「不過我能先看你不穿嗎?」

  「啊?」她先是錯愕,會意過來後羞紅了臉。「可這是我看你心情不好,特地穿來給你看的……」

  段逸風一怔,這才瞭解她的話,暖意霎時盈滿心頭,「你對我這麼好,是不是愛我愛得不可自拔了?」

  「你臭美!」大發嬌嗔地奉送他個白眼,「那是因為睡衣不能隨便穿出去給別人看,現在我滿櫃子的睡衣好不容易有人能欣賞了,當然要物盡其用!」

  「你都說物盡其用了,我當然要身體力行以慰佳人嘍!」

  廢話再不多說,他動手除去她身上那件看起來很美麗、實際上很礙事的睡衣,用最熾熱的情感與最熱烈的膜拜,與她共同沉淪。

  清晨,段逸風從深沉的美夢中醒來,昨夜的經歷美好得讓他覺得不像真的。

  大手往身旁一攬,卻落了個空,劍眉跟著擰起。難道這女人把他「用」完之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一陣細細的聲音忽然侵入耳中,星眸不由得往聲音來處看去──

  「這件似乎太老氣?」站在衣櫃的鏡子前,岑禕倫拿著一件他的深藍色襯衫往自己身上比著,另一手還拿著另一件淺黃色的。「這件又太鮮艷……」

  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再看看自己身上這件米色襯衫,她在全身鏡前照了又照,再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即使只是借穿一下遮身,也要美美的。

  「你身上那一件比較好。」他的建議忽地從身後傳來。

  「那當然,我穿什麼都好看。」雖然她也是這麼想,不過還是得強調一下自己的優點,慢條斯理地把手上兩件衣服掛回去。

  段逸風笑了。

  「我以為你走了。」他透過晨曦看她,見她裸著一雙美腿,上身穿著他的襯衫走來走去,心中竟無端滿溢幸福的感覺。

  「我才不會走!」她嬌哼一聲,臉蛋兒仰得老高,走向床跪坐在他面前,自豪地比著自己的臉。「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五宮俱在。」尤其是那漾著粉櫻色的嫩唇,張闔著誘惑的波動,直教人想上前再一次攫取。

  「何只啊!」她不服氣地抓著他的肩,猛烈搖晃。「我沒有化妝啊!素顏!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他知道她的意思了,卻也知道此時笑出來她一定發楓。

  「怎麼樣?不錯吧?人家我可是不化妝也很美的天然美女,下回你敢再說我卸了妝就變成無眉妖怪,我就……」一下子還真想不出能拿什麼來威脅他。美目不意瞄到他蓋在棉被底下的下半身。「我就告訴大家你性無能!」

  他突然陰惻惻地笑起來。很好,她踩到他的地雷了。

  「你告訴大家我性無能,不等於告訴大家你試用過了?」

  「這……」對哦,她怎麼沒想到?

  「還有,昨天不知是誰叫得昏天暗地,還騎到我身上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性無能?」

  「我……」嬌靨飛上紅霞,乾脆別過頭不看他。

  「看來你忘記了。」修長的手指輕刮著她的下巴。「我會讓你記起來,你所謂的性無能,會讓你今天一整天爬不起來!」

  於是,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嬌呼,粉唇就被狠狠地堵住,大手又遊遍了她的全身,勾起慾望的火花。

  她此時只慶幸,身上被他扯掉所有扣子的衣服,是他自己的。

  激情方歇,岑禕倫躺在他胸膛上溫存了一會兒,馬上又跳離他的床,打開他的衣櫃,穿上她從剛才就很想穿的淺黃色襯衫。

  「這件衣服有比我這個人更吸引你嗎?」段逸風挫敗地問。這女人真有精力,他都快被搾乾了。

  「你這個人又不能穿在我身上,但這件衣服在我身上就很不錯。」她又開始在鏡前顧影自憐,確定這件衣服她穿上也很好看後,才又走回床邊。

  「可是,有我的滋潤才能讓你更美麗啊,比衣服的效果好多了。」他大手撫上白嫩的玉腿,卻被她一手拍開。

  「你呀,也該好好振作了!」纖纖玉指控訴著他,不許他流連床第!

  「你怕被我這米蟲拖累?」她昨夜陪伴他的用意他很清楚,感動之餘,也不免有些猜疑。

  昨夜。是安慰的成分大些,還是愛情的成分大些?

  「拖累你個大頭!」她馬上站得遠遠地,直視著他,「我的男人如果這麼容易被擊倒,就配不上我!」

  段逸風莞爾。她真的很特別,連示愛的方式都這麼特別,因為她不是別的女人,她是岑禕倫。

  「為了不讓你擔心,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這件事只有你知道。」他神態輕鬆地倚在床上,但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輕鬆,「美升銀行當初會和城東搶著收購大聯銀行,就是因為他們兩家銀行有點關係,為了自家避嫌,美升高層不在美升貸款,反而在大聯超貸。我並購大聯,美升自然不會這麼容易讓我得手,於是也拚命收購大聯股票,把股價炒得老高,前一陣子我透過別的管道賣出,他們太遲發現,只能吃了這個悶虧。」

  「所以你還替城東銀行小賺了一筆?」她吃驚地望著他,「我懂了,你那時說去『美國』,就是暗中去處理賣股票的事,對不對!」

  「你真的很聰明,真想把你從風光公關挖角到我身邊。」欣賞著他的襯衫下包裹的婀娜嬌軀,因窗口射入的陽光而若隱若現,他很壞心地不告訴她。

  「你這麼說,是想讓我安心?」她現在知道他不會被踢出城東了,自己「捨身」陪伴他根本是浪費心力。

  這傢伙真是太陰險了,但她想生氣卻又氣不起來,另一樁心事又浮上胸臆。「那之前在我們公司樓下那個撞人的小轎車,確實是美升銀行暗中策劃的吧?」

  「那是他們想警告我,只是利誘威脅都沒成功,我不會那麼容易罷手的。」

  他沒想到說了實話反而令她眉頭深鎖,便輕鬆地自嘲一番。「這件事除了城東少數高層人員之外,只有你知道,所以現在你又多了我一個把柄,以後不用擔心我會跑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都不行嘍……」

  幹麼說得那麼委屈?她沒好氣地瞪著他,然後突然走到自己的手提袋邊,拿出了皮夾。

  「做什麼?」這女人該不會想付他夜渡資,獎勵他「勞苦功高」吧?

  「你看!」她打開皮夾,由最內層抽出一張照片遞給他。

  「這是……」望著照片上一個穿著學生制服、頗有噸位,又頂著馬桶蓋髮型的女孩,他不懂她的用意。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愛漂亮嗎?」她彆扭地挪挪身子,「這張照片就是理由。」

  「什麼理由?」他還是不懂。

  「照片上的人……就是我嘛!」她實在很不想承認,「我念高中的時候很胖,那時總是被嘲笑,什麼肥豬、胖妹的綽號全加在我身上,還有男同學說如果我要變美女,除非天塌下來,所以我高中畢業後就決定要好好改變自己,絕不再讓人歧視我!」

  段逸風訝異地看著照片裡和活色生香大美人相去甚遠的人兒,還真的隱約看出了她的輪廊。

  「你知道減肥有多累嗎?每天跑三千公尺,吃東西要斤斤計較熱量,減得太厲害還會掉頭髮、皮膚枯黃、脾氣暴躁,到後來我覺得我快生病了,卻還是每天肉肉的被嘲笑,那種達不到目標又不停被人奚落的日子,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很難過。」

  「喂,你該不會要哭了吧?」她越來越下沉的臉色,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幹麼哭?那又不是我的錯。」不過心中確實有些酸酸的感覺。

  「其實你以前白白胖胖,也挺可愛的。」他不捨地摟過她,感覺得到她低落的心情。

  「少來!你們男人都是外貌協會的,如果我現在還是那麼大只,你會看上我嗎?」她輕哼一聲微推開他。

  一時語塞,他一開始的確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後來發現她內心的美好,才漸漸愛上她的,如果沒有那個開端,或許兩人到現在還是平行線。

  「我說吧,男人!」她快速地抽回照片,收進皮夾。她放這張照片在身邊就是警惕自己要時時刻刻保持美麗,絕不重蹈覆轍。

  「好吧,我為男人的自大向你道歉。」但他又生起了另一個疑惑。「你為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件事?」

  她扁扁嘴,不太情願地坦誠,「因為這是我最大的秘密。」

  「你為什麼告訴我你的秘密?」

  「就……用秘密交換秘密,我對你很公平吧!」好像把一切全暴露在他眼前,她顯得不太自在。「所以你不要老說有把柄在我手上,我現在也有把柄在你手上,我們是平等的!我不要我們的相愛有條件,我希望你愛的是岑禕倫這個人,而不是因為我有你的把柄!」

  「才說你聰明,又犯傻了。」他心疼她高中灰暗的回憶,更感動她居然願意把自己那麼不堪的一面展露給他看。

  「你才傻呢!城東銀行到底給了你多少薪水,要你一個人去槓上美升銀行和大聯銀行?」

  「我當初接下城東總經理的位置時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改變這個公司。一他的目光堅定。「這是男人的責任!」

  「即使會有危險?」她有些無奈。

  「我不怕。」他輕捏了她水嫩的臉頰,「就像你遭遇危險,我也會毫不畏縮地前去救你,現在你知道我是個多好的男人了吧?」

  「所以我也是你的責任嗎?」敢說對他就死定了,她瞇起眼問。

  「你?」微抿的唇頓時揚起笑容,「你不是責任,是驚喜!」  

第八章

  「……城東銀行總經理段逸風表示,城東銀行日前已成功並購統元銀行,成為民營行庫分行數最多的金融機構。段逸風強調,城東銀行資金充裕、體質健全,大聯銀行風波對其不會造成影響,歡迎客戶轉貸及轉存……」

  岑禕倫冷冷地盯著電視新聞,不發一語。

  「……大聯銀行風波造成金管會要求各家金融機構公佈呆帳大戶名單,而大聯銀行名單于公佈後,發現關係密切的美升銀行高層竟有多名人頭超貸,資金達數百億,造成群眾嘩然,金管會強調司法單位已積極介入調查……」

  連續看了兩則新聞後,再怎麼笨的人都懂了。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收購大聯銀行只是個煙霧彈,實際上欲收購的是統元銀行,而他利用了美升銀行高層的矛盾心態,從大聯銀行的股票中狠賺一大筆,得到全勝的局面。

  或許他當初收購大聯銀行的姿態太高,美升銀行才會不擇手段地想將他擊倒,甚至找人來襲擊他,不過這男人也很會利用局面反擊,用政府的力量逼得美升掩蓋不了醜聞的爆發。

  最重要的是,這男人只告訴了她一部分的實情,害她擔心得要命,其他的重點卻一個字也沒告訴她。

  然後她就呆呆地被吃了。

  想到自己的愛情竟失落在一個心機這麼重的男人身上,她就嘔到不行。

  連續幾天,她完全不想主動和他聯絡,而段逸風竟也真的就不再打電話給她,令她的怒火衝上最高點,

  「段逸風你這王八蛋!」

  正在盛怒之中,她突然接到段奶奶的電話,連忙拿著車鑰匙衝出門。

  那男人最好徹底消失算了,奶奶今天回台灣,他居然沒去接人,害奶奶在機場苦等,沒辦法之下只好打電話找她。

  開車到了機場,她三步並兩步地進了出境大廳,果然看到段奶奶拉著個行李箱,手裡提著一堆土產等在那兒。她連忙揮揮手,小跑步過去。

  「奶奶!」

  看著岑禕倫微喘地跑來,段奶奶在她站定後輕拍她的背,「別慌,我不是叫你別趕嗎?瞧你急成這樣。」

  「我怕你等太久嘛!」她順手接過段奶奶手裡的東西,再拉過皮箱,領著她往停車處走。

  「逸風那孩子呢?」段奶奶滿是疑惑,「我打他的手機,怎麼也打不通,家裡電話也沒人接,奇怪,他從沒這麼粗心過,連我要回來的時間都忘了。」

  她嬌軀微微一僵,強笑著道:「他可能忙昏頭了吧!最近他們銀行的新聞鬧得很大,我也好久沒見到他了呢!」

  「這孩子真是的!」不免為自己孫子工作第一的態度皺眉,「家人不顧,現在連老婆也不顧了。」

  「奶奶!」岑禕倫羞紅了臉。她還沒想到要做他老婆呢!

  「說到這個,禕倫啊,你什麼時候要進我們段家門啊?」段奶奶笑盈盈地替孫子打探。

  「呃……我們才交往沒多久,這件事還不急。」她敷衍地帶過。要她進段家門,等那個王八蛋先道過歉她再來考慮。

  「唉,我都七老八十了,也怕抱不到曾孫啊……」滿頭的白髮隨著頭的動作左右搖擺。

  這下岑禕倫窘得什麼話都接不下去了,正巧此時她的手機響起,才讓她鬆了一口氣。

  「奶奶,我接個電話。」

  瞄了眼來電顯示的陌生號碼,她按下接聽鍵,電話裡傳來的訊息卻讓她瞬間白了臉。

  「是,我是岑禕倫……你說……在哪裡?好,我知道了,我會盡快過去。」

  掛斷電話後,她整個人呈現失神的狀態,段奶奶不解地推推她,「禕倫?怎麼了?」

  「不,我……」還在消化剛才聽到的震驚消息,她幾乎連話都說不好。

  瞧著未來孫媳婦緊繃的身體,段奶奶體諒地道:「你有急事嗎?你去忙好了,我可以搭計程車回去。」

  「沒關係,奶奶。」她深吸口氣平抑胸腔裡的波濤,盡量表現出平靜,「我先開車送你回去。」

  送奶奶平安回到家後,岑禕倫慘白著一張臉趕到醫院。

  「岑禕倫小姐?我是段逸風的朋友老毛,開飯店那個……對,我想告訴你,段逸風前幾天出了車禍,他在昏迷前交代我要瞞著你和奶奶,可是他的情況不太對,雖然已經送出加護病房,但是到現在仍昏迷不醒,你過來看看他吧,說不定對他的清醒有幫助……」

  回憶起剛接到老毛電話的片段,她仍是害怕得全身發抖。原來……原來這就是他久久不與她聯絡的原因,在她看著電視咒罵他的無情無義時,他卻在和死神搏鬥,她這個女朋友似乎太失職了……

  直衝到病房外,她緊握著門把,手上浮現青筋,好久好久才有勇氣將門打開。

  病房內的老毛無語地凝視著她,沉重的表情令她心驚。走到段逸風的病床邊,她望著略顯瘦削卻一臉平靜的他,複雜的情感一下清明了,她不由得撫上他的臉。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很鎮定。

  「他怕你擔心。」老毛觀察著她,很怕她就這麼哭出來,但她的表現卻出乎他的意料,「他在昏過去前只想著你和奶奶,也只來得及交代這件事。」

  「他怎麼會出車禍?」段逸風寧靜的睡顏,頭上手上都纏著繃帶,她難過地猜想著他遇到的是如何可怕的危險。

  「你想不到的,是李得時!」說到這個他就氣憤,「因為先前逸風收購大聯股票,美升銀行私底下買通李得時替他們查探收購的情況,現在醜聞爆出來,李得時也被牽扯進去,他不甘心逸風手段高明害慘了他,便聯合美升銀行那邊的人要給他一個教訓。」

  「所以李得時現在應該伏首認罪了吧。」即使內心痛得發酸,她理智上仍是清楚的,「否則你不會這麼清楚這些來龍去脈,逸風是個不會訴苦的人。」

  「是啊。」老毛這才相信,段逸風誇她聰慧不是沒道理的,「因為李得時在城東的地位不小,所以城東銀行把逸風遇襲這件事壓下來,媒體才沒有報導。」

  「他為銀行做了這麼多,最後卻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她泛出一個心痛的淺笑,「還說我傻,他才是最傻的。」

  「他已經昏迷五天了,兩天前才從加護病房出來。」他簡單地解釋段逸風的病況,「醫生說他應該很快就會清醒,但已經這麼久沒動靜,不是好現象,所以我通知你,希望你能喚醒他……」老毛說得快哽咽,「如果情況真的不行了……我想你有權利見他……」

  「他會醒的!」知道他的意思,她打斷他,麗顏無比堅定,「要是這個傻瓜不醒,我就拋棄他去嫁別的男人,讓他綠帽戴個夠!」

  即使心裡哀傷,他還是因她的話露出微笑。段逸風真是好眼光,這個女人的堅強連他都自歎不如。

  「這陣子麻煩你了。」岑禕倫轉頭過來向他道謝,「你的飯店也不能丟下不管,你先去忙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那好吧,有事情你再找我。」老毛神態凝重地點了點頭。

  岑禕倫展顏一笑,「若是我和這裝睡的傢伙以後到你開的飯店度假,想打個折的時候,算有事情嗎?」

  「他以後若真能來,老子就給他一張終身免費的VIP卡!」因她的幽默,他突然對段逸風的清醒信心大增,也較能放鬆心情了。

  和老毛道別後,偌大的病房裡只剩下她和他。

  「你這豬頭!拋下我這麼多天,結果好不容易得到你的消息,居然是這種事,你要怎麼賠我?」

  老毛走了,沒有顧忌的她驀地紅了眼眶,「還有奶奶,我要怎麼和她交代你的去處?你這個王八蛋還不起來,要人家擔心多久?」

  他仍是沒有反應,沉沉地睡著,她伸出手指輕撫他最性格的濃眉、星目。

  「你知道嗎?你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眼睛,我或許就是被你的電眼給迷昏了,才會笨得上了你的賊船……」

  手指顫抖著向下,由挺直的鼻樑到緊抿的唇。

  「你總喜歡偷親我,如果你現在醒來,我可以大發慈悲讓你親一下,否則以後你都別想碰我了……」

  最後,眼淚滴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可惡的你!快還我一個男朋友,嗚嗚……還我一個男朋友……」

  段逸風始終沒有清醒,而岑禕倫則開始了工作、段家、醫院三頭跑的忙碌生活。

  由於不能洩露他昏迷的消息,她根本無人能傾訴,在人前,她總是強顏歡笑,在人後,她幾乎要咬緊牙關才能撐著不倒下去。若非堅信他會清醒,還有必須照顧段奶奶的使命感,她可能早崩潰了。

  城東銀行因段逸風住院,把最後階段的廣告往後延,她也因此而得以準時下班。下班後開著車來到段宅,為了方便,段奶奶給了她一副鑰匙,在門還沒打開前,她已聞到屋內飄來的陣陣香味。

  由於父母都在國外,她已經好久沒嘗到家常口味了,最近托了段逸風的福,才能每晚有好料吃,而他逕自沉睡不醒,算他沒有口福。

  用鑰匙開了門進去,段奶奶已笑盈盈地走過來。

  「奶奶,你煮了什麼?好香啊,我餓得可以把餐桌都吃下去。」她摸摸自己的肚子,果然咕嚕咕嚕叫,因為煩惱著段逸風的事,最近她都有一餐沒一餐的,只有晚餐在段奶奶的監視下才能正常進食。

  「今天我燉了大蒜雞,要給你好好補一補。」段奶奶盯著她,邊看邊搖頭,「你這丫頭,知不知道自己這陣子瘦好多啊!」

  「每天在奶奶這裡吃這麼好,我在減肥嘛!」她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話。

  「你已經太瘦了,別再減了!」又仔細瞧了瞧她的臉色,「唉,連模樣兒都變得憔悴了。」

  這就真的令天性愛美的她緊張了。「真的嗎?會很醜嗎?」

  「不醜不醜,還有種楚楚可憐的風韻呢!」奶奶忍不住笑出來,「不過女孩子還是豐滿一些比較好看,像你以前那樣就很好。」

  「是嗎?可能是工作太忙,我會注意的。」看來她真的要注意了,否則段逸風醒來看到她這麼醜,又要笑她了。

  「別只是嘴巴上說說,你和逸風那孩子一樣,都是工作狂,有時候也要放鬆一點。」

  兩人上了餐桌,段奶奶二話不說就先盛了一大碗的雞湯給她,要她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她乖乖地進食,尤其這大蒜雞滋味真的很不錯,即使胃口不佳也能輕易入口。湯才喝到一半,段奶奶脫口而出的話又讓她一口湯梗在喉頭。

  「禕倫,你知不知道逸風究竟在忙什麼?」有一下沒一下地扒著飯,段奶奶眉頭都皺起來了。「他去德國出差這麼久,連一通電話也沒打回來,太不尋常了,以往他無論去哪裡,至少都會用電話報個平安啊!」

  「咳咳……」險些被噎著的岑禕倫,好一會兒之後才能正常說話。「那個……可能城東銀行要在德國開分行的事情太過忙碌瑣碎,所以才會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是嗎?」段奶奶還是不太相信,「那他有和你聯絡嗎?」

  「我、我也好久沒見到他了。」謊話說得冷汗直流,「德國和台灣有時差的嘛,我起床他還在熟睡,他醒著時反而是我要睡了,所以也不會刻意聯繫。」

  「是這樣啊。」段奶奶點點頭,指著桌上的菜。「快吃吧,我今天煮得很豐盛,非把你補回來不可。」

  岑禕倫硬著頭皮吃了一碗飯,就算食不下嚥也要裝一下。好不容易晚飯解決,她又必須趕到醫院去照顧段逸風。

  「奶奶,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

  「你怎麼每晚都有事啊?」

  「就每晚都有人約嘛!」

  「看來我們逸風再不回來,你就要和別人跑嘍!」段奶奶打趣著。

  「哎呀,奶奶你在說什麼,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約會啦!」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和段逸風進行這樣的約會。

  「好吧,趕時間就去吧,你們這些孩子,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匆匆道別,她出了門便驅車離開,而屋裡的段奶奶從窗戶目送著她,一臉若有所思。

  「你知道嗎?我今天晚上又和王先生去吃飯了……」

  岑禕倫照著醫生的指示替病床上的段逸風按摩,一邊和他聊天,試圖喚醒他。

  「王先生特地帶我到新開的法國餐廳用餐,還請來餐廳的小提琴手特地為我演奏一曲,襯著燭光、美食和音樂,氣氛好羅曼蒂克呢!」

  即使按得香汗淋漓,她也沒抱怨一聲,從小腿按到大腿,直到她的手真的不行了,才先停下來按按自己的手,再繼續在他身上努力按。

  「我們用餐完畢後,王先生送我禮物,你想知道是什麼嗎?是戒指呢!人家王先生的戒指好有品味,鑽石好大顆,哪像你一點誠意都沒有,送人家戒指還硬要說是項煉……」

  好不容易完成一輪按摩,她仔細端詳他的氣色,感覺他每天都有好轉的跡象,有時似乎就要醒了,卻總是令人失望,她不知道她還能承受幾次這樣的打擊。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醒來呢?」聲音陡然變得柔和,她已經流到沒有眼淚了,「你再不醒,我就要答應王先生的求婚了!到時候就沒有人來替你按摩,奶奶也沒人照顧,你就要在床上躺一輩子,沒有人來喚醒你了……」

  哪裡來的王先生呢?可是如果不刺激他一下,他不知道她行情有多好,就這麼放心地一直睡下去怎麼辦……

  失神地看著他的安詳睡容,她輕輕地將臉貼上他的胸膛,靜聽他緩慢的心跳聲。這個動作她一晚總要做好幾次,就怕他睡過頭,心忘了要跳,忘了還有她在等待。

  醫生說拖得越久不醒,那麼將來清醒的機率就越低,他如果心疼她這麼無止境的等待,就應該快醒來啊!

  這男人,連昏迷不醒都這麼討人厭……

  身後輕輕傳來聲響,岑禕倫心思一動,離開了段逸風的胸膛,強打起笑臉,轉頭招呼來人,「老毛,你來……奶奶?!」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只感覺自己的心狠狠一跳,血液幾乎凝結成冰。

  奶奶現在應該在家裡看電視的,怎麼會突然跑來?而她又是多麼的粗心大意,怎麼會連奶奶跟來了都不知道?她在後頭站多久了?

  「禕倫,」雖然她擋在床邊,段奶奶依然能從縫隙中看到自己沉睡中的孫兒。「逸風怎麼了?」

  「他……他……」她慌了,說不出原因。

  「他生病了嗎?」奶奶顫巍巍地上前,輕推了一下孫子的肩,「逸風,奶奶來看你了,快醒醒!」

  瞧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段奶奶心都涼了一半,「逸風,是奶奶啊,你好久沒和我一起吃晚餐了,快點兒醒來,奶奶煮好料的給你吃,你不是老吵著要吃醬爆牛肉嗎……」

  岑禕倫看著這一幕,眼眶含淚,微昂著頭吸了吸鼻子,控制住不讓淚落下。

  「逸風、逸風,奶奶來了,你捨不得看奶奶哭吧?怎麼不理奶奶呢……」段奶奶搖到手都酸了,但孫子像是沒聽見般,逕自睡著,於是她放下了手。

  「禕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奶奶像在瞬間老了十歲,令人看了更覺心酸。

  「他……出車禍,已經昏迷快兩個星期了。」知道終究還是瞞不了,她只能全盤托出。

  「為什麼要瞞著我呢?他是我唯一的孫兒啊!」

  「我們怕你擔心。」她極力嚥下喉頭的酸澀,「逸風他很孝順你,他不忍心看你難過,所以我們不敢告訴你。」

  知道這是孩子們的苦心,段奶奶心裡雖苦,也不再責難,只是看著原本生龍活虎孫子變成這個樣子,胸口就忍不住發酸。

  「他會醒過來的,對吧?」在說這句話時,她已老淚縱橫。「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呢。」

  「他一定會醒的。」岑禕倫也是一直這麼相信著,看見奶奶的淚水落在他的手上,若他知道了,也會不捨的吧?「逸風,我跟你說,奶奶知道你也很想你父母,但因為奶奶的關係,你把照片都藏起來了……你快醒來啊,奶奶現在已經不悲傷了,我等著你找出你父母的照片,和你一起看呢……」

  越說越是哽咽,抽泣一陣後,段奶奶帶著紅腫的眼,望著強忍悲傷的岑禕倫。這些日子,這女娃兒天天陪她吃飯、聊天,然後又得急匆匆地趕到醫院照顧孫子,累得自己都瘦了,卻還要借口是工作忙、減肥的關係。

  「這陣子,苦了你了。」段奶奶摸摸她的頭。

  岑禕倫搖搖頭,什麼也說不出來。奶奶知道了這件事,讓她提心吊膽的心中大石砸下了,雖痛,但堆積在心中的不安稍稍減緩,而她滿腹的苦楚也終於有人能體會。

  此時,醫生進來替段逸風做例行的檢查,段奶奶一見到醫生,連忙迎了上去,劈頭就問:「醫生,我的孫子情況如何?他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岑禕倫聞言心裡一緊。她方才只輕描淡寫地帶過他的病情,但醫生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萬一奶奶不能接受事實,那……

  「你是段逸風的……奶奶?」

  確認段奶奶是病人家屬後,醫生十分直接地說出了他的判斷,「他已經昏迷了這麼久,以後無法醒來的機率很大,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這番話令段奶奶與岑禕倫臉色都白了,尤其是與段逸風相依為命幾十年的段奶奶,這無疑是青天霹靂。

  忽然心臟劇裂地疼痛起來,段奶奶揪著心,眼前一黑,便在眾人面前倒了下去。

  失去意識前,她只聽到岑禕倫驚慌的叫聲。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8 13:09:10

第九章

  「這不是你的錯。」

  在手術室外的走廊,老毛安慰著岑禕倫。

  「奶奶還在手術室裡急救,我不知道她心臟不好。」她捂著臉,幾乎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如果注意一點,就不會讓奶奶跟過來,也不會害她受到這麼大的刺激……」

  看著一向光鮮亮麗的美女如此慌亂,老毛也在心裡黯然。段逸風出事這麼多天以來,她沒打過一通電話向他求救,現在唯一接到的一次,竟是為了奶奶,可見她真的無計可施了。

  「逸風的情況再不好轉,奶奶遲早會知道的。」

  「可是不應該是現在。」她淚眼婆娑,「我可以一點一點將消息透露給奶奶,讓她慢慢接受事實,而不是一下子讓她承受這麼多,太殘酷了!」

  「這也不是你願意的,別太自責了。」老毛搖搖頭。她跟段逸風一樣責任感太強,這種個性只會累壞自己,最好的實例已經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半個月了。

  「你有沒有想過,他這樣一直不醒,你要撐到什麼時候?」

  沉默須臾,岑禕倫只吐出一句話。

  「他睡多久,我就等他多久。」

  老毛意外地望著她,想不到她對他的愛情這麼深,願意把青春年華賠在他身上,尤其她又是個這麼美好、眾多男子追求的女人……

  走廊上陷入一片死寂,手術室的紅燈不滅,他們只能無止境地等待。忽然一陣緩慢的腳步聲接近,一雙護士鞋落入她眼中。

  「你們是1508病房段逸風的家屬嗎?」護士小姐問。

  這麼詭異的情況,讓他們都緊張起來。「是,他怎麼了嗎?」

  「他清醒了,已經有好一陣子,醫生剛檢查完畢,你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岑禕倫和老毛驚喜地對視一眼,快步趕往段逸風的病房,門一開,果然看到他已經張開眼睛,精神奕奕地坐在病床上了。

  他微笑著朝她舉起手,她立刻飛奔過去,差一點就忘形地撲在他身上,想到他還是病人,她硬生生地在床邊停住,只握住他溫熱的大手。

  「你終於醒了……我等了好久……」她泫然欲泣,忽然想到他昏迷了這麼久,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後遺症,緊張地連連問道:「你的身體沒關係嗎?」

  一旁做完檢查的醫生安慰她,「放心,岑小姐,你對他的照顧很周到,平時按摩也做得很徹底,所以目前看來他身體情況很好,只要再做一些精密的檢查就行了。」

  「真的?」她扭過頭感謝醫生,接著便輕輕摟住段逸風,不管病房裡還有其他人。「你好可惡!居然做這麼冒險的事,害得自己差點醒不來了!」

  「你瘦了。」他愛憐地輕撫她的頰,連下巴都尖了呢!

  在昏迷那一陣子,他其實仍是有感覺的,所以他知道她為他付出了多少,還總是不停地在他耳邊喚著他。

  她對愛情的執著,比什麼都要令人動容。

  「人家奶奶說我瘦了看起來楚楚可憐,更動人呢!你居然一副嫌棄的樣子。」不想再讓他多擔一份心,她站起身,含著眼淚和他鬥嘴。

  「你這麼凶,我怎麼敢嫌棄。」他不捨地拭去她眼角淚水,試圖逗笑她,「醫生,你說是吧?」

  「段先生,岑小姐對你真的是有情有義,每天都過來照顧你,我們這些醫生護士都感動極了。」醫生也感染了他們的歡欣氣氛。

  「醫生,你這麼說,我會吃醋的。」雖說才剛醒,段逸風仍舊本性不改。

  「老兄,你有什麼醋好吃?」老毛作勢扁他。「你一醒就顧著泡美眉,把岑大美女拐到你身邊也就算了,連護士小姐都圍在那兒是怎樣?」

  大夥兒因這番話笑成一片,他也只能苦笑。

  「老毛,這陣子謝謝你了!」

  「算你識相!不過,你真要感謝的,該是岑大美女才對。」

  「我知道。」收起戲謔,他真誠地望向她。「我想我這回真的非得以身相許不可了!」

  從他灼灼的目光中看出他的深情,卻又為他促狹的話受窘,岑禕倫不太自在地瞄了旁人一眼,才訕訕地回道:「你以身相許我就一定要收嗎?」

  「恐怕由不得你退貨。」他抬手示意她靠近一些,在她耳邊低語,「你已經試用過了不是?」

  小臉爆紅,要不是他大病初癒,她肯定奉送他一拳。

  這對小情侶悄悄話說得熱絡,醫生護士也很識相地退出病房,老毛正想把空間留給這對愛情鳥時,段逸風突然問了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問題。

  「對了,我的事奶奶應該不知道吧?」

  問題一出,卻是滿室寂然,段逸風納悶竟沒人能回答他的話。

  「怎麼了?你們說話啊?」

  「奶奶她……」她的臉色變得凝重。「現在正在動手術。」

  「動手術?」段逸風差點沒從病床上跳下來。「她怎麼了?」

  「她……」咬著下唇,她不安地低下頭,「她知道了你的病情,一下子承受不住,心臟不能負荷,就……」

  「該死!」他狠狠捶了下病床,「老毛,我不是說不要讓奶奶知道的嗎?」

  「這……」老毛也語窒了。

  「你不要怪老毛。」岑禕倫擔下所有責任,「奶奶是跟著我來的。」

  「你為什麼要帶奶奶來?」他氣得連蒼白的病容都漲紅了。

  「你不要那麼激動……」

  「你叫我怎麼能不激動?奶奶是我唯一的親人,你卻讓她看見這麼殘酷的事,你到底在想什麼?」握緊拳頭,他幾乎無法平抑內心的暴怒,「你不知道她已經七十五歲了嗎?怎麼能受這麼大的打擊?」

  「不是我要帶她來的,我不知道她跟在我後面……」她想解釋,卻又被打斷。

  「你不能注意一點嗎?!」

  「那時我急著從你家趕到醫院,接替下班的看護,而且還是奶奶送我出門的,我沒想到她會偷偷跟著我……」

  「你明明不是這麼粗心的人……」因為體力差,他說得直喘氣。

  老毛聽著他們的對話,忍不住皺起眉頭,「逸風,你說這話不厚道。」

  極力克制從心底竄起的驚恐及憤怒,段逸風咬著牙問:「奶奶現在情況如何?」

  「已經在手術房裡五個多小時了。」即使內心覺得委屈,岑禕倫仍是按捺住難過的心情,據實以告。

  「我要去手術房那裡!」他掙扎著下床,卻因為太久沒走路,踩到地時腳撐不住,老毛連忙過來攙住他,岑禕倫也抱住他滑落的身體。

  「逸風,你現在的情況不適合過去……」老毛想勸退他。

  「該死的不要攔我!」他用盡剩餘的力氣推拒。

  「你連路都走不動了,不要逞強!」瞧他這麼不愛惜自己,岑禕倫也動氣了,「奶奶如果出來了,會有護士小姐來通知的……」

  「你還敢說!奶奶居然被你照顧成這樣!」他有些氣昏頭了。

  他的話像一巴掌直接打在她臉上,令她的身軀陡然僵硬,鬆開了扶他的手,退了一步。

  「你覺得是我的錯嗎?我不應該為了趕來醫院照顧你而……」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我不需要你照顧我,我只要你顧好奶奶!」一覺醒來就要面對與唯一親人生離死別的場面,教他如何能接受?

  「所以我來照顧你是我自作多情?」她低著頭,拳頭握得發抖,語調淒然。

  還扶著人的老毛看情況似乎不太對勁,用手肘撞了一下段逸風,「你冷靜點!這不是她的錯,你太過分了!」

  閉著眼睛深吸口氣,他強逼自己要冷靜,一昂首,看清了岑禕倫強自隱忍難過的模樣,他渾沌的大腦立時清醒過來。「禕倫,我……」

  他知道自己話說得太重了,奶奶出事,她內心的痛也絕對不下於他。

  「對不起。」她冷冷地打斷他,然後抬起臉,絕然地正視他。「是我雞婆,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了!」

  看見她眼眶中的淚,他發現自己完全慌了。她這句話什麼意思?

  「你別走……」

  但是來不及了,他才伸出虛弱的手,她已經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他痛苦得完全不知如何反應,茫然地看向老毛,而老毛只是臉色凝重地搖搖頭。

  「你真不是個男人!」

  「我……」他抓住自己的頭,「我只是很急,奶奶她……」

  「你被逼急了,所以可以這樣胡亂罵人?那李得時也是被逼急了才聯合美升找人開車撞你,他幹麼被抓去關?」

  「老毛,你知道奶奶對我的重要性……」

  「所以禕倫就不重要了?你知不知道她這陣子有多累?每天要工作,晚上還得先去你家安撫奶奶,再趕來醫院和看護交班,你竟然有臉說出寧可不要她照顧這種話?」

  縱然是再好的朋友,老毛也真的被惹毛了。

  「你也看出她瘦了,就應該知道她花了多少心力在你們這家子身上!就算是她一時大意沒留意到奶奶跟著她,這能怪她嗎?誰能預測奶奶的行為?何況我們已經極力隱瞞,編到都快沒謊話可以編了!」

  「我後悔了……」段逸風抬起臉,無助地看著好友,「老毛,你去幫我找她回來好嗎?我要和她道歉,我、我真的……」

  他好恨自己為什麼這麼虛弱,連一步都走不動;更恨自己為什麼如此衝動,居然氣走心愛的人。

  「她現在在氣頭上,不會理你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剛才他拚命使眼色,抓得手都快斷了,這傢伙還不是照樣口不擇言?

  「老天,我究竟在幹什麼?」他跌坐在病床上。

  「氣走這麼好的女人,是你活該!」老毛一點也不同情地瞪著他,「你也不想想,她是你老婆嗎?還是你花錢請的傭人?人家肯這麼勞心勞力地照顧你們,你一點也不感激她,還把她痛罵一頓,你未免把她的付出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因為我已經把她視為自己人了……」

  「這不是理由,她對你們段家可是一點義務都沒有。」除了搖頭,老毛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她一直在你身邊不離不棄,你說你以前的那些女朋友誰能做到這一點?而且,當我問她要等你等到什麼時候,你知道她回答我什麼嗎?」

  段逸風無措的眸子對上他的。

  「她說,你睡多久,她就等多久。」老毛深深地歎氣,「而且,當時醫生說你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醒來了。」

  所以她願意等他一生一世?

  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他醒了,卻因他的不識好歹,讓她離開了他。

  闇黑的眼變得更幽深了,他完全無法言語,恐懼由心底慢慢延伸──他很可能失去了今生的摯愛,就在剛才,病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自大與愚蠢。

  老毛看得出他後悔莫及,也體諒他在一瞬間受到奶奶開刀及愛人離去的雙重打擊,即使這是他咎由自取,也夠他受的了。

  「逸風,你一定要勸回她,錯過了她,會是你今生最大的損失。」

  段奶奶手術結束後就一直待在加護病房,段逸風只能在固定時段進去看她半個小時,其他的時間便陷入無止境的等待。

  醫生說,她平時沒注意心臟的保養,幸好這次病發恰巧在醫院裡,能夠做最及時的救援,否則若換個地方,可能送到醫院時已經回天乏術了。

  長達七個小時的手術,也替她徹底地解決了心臟的問題,以後她不會動不動就心絞痛,面對突發的狀況,也不會像這次這麼嚴重了。

  可是,她仍舊虛弱地昏迷著,還沒脫離險境。

  段逸風做完例行的復健,便呆呆地坐在加護病房外,腦子裡混亂至極。

  原來,這種茫然看不到路途、不知道終點在哪裡的空虛感受,就是等待的感覺,那麼當時,禕倫是懷抱著什麼心情,無怨無悔地等他?

  每天興起新的期待後,就被摧折;期待再起,又被摧折,連他這個大男人都不免心灰意冷了,她卻始終沒有放棄,她真的比他堅強太多、勇敢太多!

  她究竟去了哪裡呢?當他試圖找她,卻發現她的電話無論是家裡或手機,都沒有人接聽,找到風光公關去,洪水晶也只說她把年假和特休全請了,要好一陣子才會回來上班。

  他找不到她了。

  他知道她愛他,雖然她從不說一個「愛」字,但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卻無庸置疑地表露出她的感情。大聯銀行事件爆發時,她替他保密,無條件收留他;她知道奶奶是他最重要的親人,所以他人一不在,她就主動替他照顧奶奶;為了怕他在愛情上矮她一截,甚至告訴他她最大的秘密,只為了讓彼此在愛情的天秤上有著相等地位。

  他如果不好好把握這樣的女人,才真是傻了。

  只是她現在人在哪裡?知不知道他正瘋狂她想念她呢?她臨去前落在頰上的那些淚水,至今仍扎得他心疼,他多想親手撫去她的淚、她的傷。

  不行,他再也坐不住了。走到護理站交代了幾句,留下自己的聯絡電話,他招了輛計程車離開。他想,她的父母都在國外,她在台灣也沒幾個地方可去,於是他憑著直覺往中部的山裡去,直抵他南投老家。

  抵達時已是傍晚,太陽的一半都落到山後頭了。看著屋內一片寂靜,燈也沒點亮,他開始苦笑自己的異想天開,她現在恨都恨死他了,又怎麼會想來這個和他關係密切的地方?

  灰心地推開門,穿過整棟老房舍,他想到後門的小樹林裡晃一晃,看看夕陽的餘暉是否能驅散一點鬱悶的心情。

  才走進林子,他立即發現林中的一角有個黑影,瞇起眼專注地辨識,藉著落日餘光,他看見了這一輩子都不會忘懷的景象。

  那是她,他心心唸唸尋找的人兒,此刻她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挖掘什麼東西,身上的牛仔褲和白色短上衣都沾上了泥土,綁好的馬尾落了幾縷髮絲在頰邊,纖手撫去額際香汗,卻把些微的泥沙留在粉頰上。

  他頭一次看到她這麼不修邊幅的樣子,卻也是他見過她最美麗的一次。

  他輕輕走近,怕她突然消失在黑暗之中,霍然伸手由後頭摟住她,不再給她逃走的機會。

  「啊!」岑禕倫被人猛然一抱,嚇得手裡鏟子都掉了,本想大聲尖叫掙脫,但在感覺到他熟悉的氣息後,便放棄尖叫,轉而掙扎起來。

  「放開我!」

  「不,我再也不放了!」

  她聽出他聲音裡的緊張,感覺到他緊抱她的手還在微微顫抖,可是她就是不想讓他那麼好過。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聲線依舊是冷冰冰地。

  「我的直覺告訴我的。」他開始相信兩人真是心有靈犀了,「就像你當初找不到我,卻知道我在你家等你一樣,我一心只想著你會在這裡。」

  她悶悶地瞧他一眼,拾起鏟子低下頭,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鏟著。她原本打算不再理他了,但他竟三言兩語便動搖了她。

  他轉到她跟前,想看看她的臉,她卻轉了個方向不甩他,側著頭挖個不停。

  「禕倫,你在做什麼?」難道奶奶在這地方藏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寶藏?他觀察了一下四周,她好像挖了不少地方。

  她仍是不理他,埋頭苦挖,用力的鏟著,像在洩憤一般。

  難道這是她出氣的新招?段逸風心疼又好笑地抓住她自虐的手,輕輕撫去她臉上的泥沙。

  「怎麼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呢?像只小花貓一樣。」他幫她將散落的髮絲攏回耳後,然而她毫不領情,將小手從他的大手中搶回來,又繼續挖著。

  「不要再挖了,你這樣會把自己弄傷的!」即使她冷冰冰的,他仍堅持地重新握住她兩隻沾滿泥土的手。「這裡沒什麼東西好挖的,你不怕挖到什麼奇怪動物的屍體嗎?」

  「你放手,會痛!」他幹麼使這麼大的勁?她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便低著頭不願再看他。

  「對不起,我的手現在還不太聽使喚……」他愧疚地說,卻也因這句話讓她停下了挖掘。「瞧你,頭上還有樹葉,手還刮傷了,你平常不是很愛漂亮的嗎?」

  笨拙的手想替她整理衣著,卻被她一把揮開。

  「人家就是愛漂亮,不行嗎?」岑禕倫倏地抬起頭,明亮的大眼襲上一層水霧。

  「你……」老天,她要哭了嗎?「可以可以,你愛怎麼漂亮,就怎麼漂亮……」他不捨地將她的頭壓進懷裡,一下一下輕拍輕哄著。

  孰料這番動作像摧動了她的淚腺,她突然忘卻形象地大哭出聲,令他一下慌了手腳。

  「嗚……你這王八蛋!幹麼來惹我哭……」

  「別哭別哭,奶奶知道了,會笑話你的……」

  她哭得更難過了。「你罵我……」

  「我不是罵你,我只是……」他手忙腳亂地摟著她搖晃。

  「你有!你怪我沒有照顧好奶奶,可是你不知道我比你更自責、更難過……」她擦著眼淚,像個小女孩般,把這段期間所受的委屈全部傾吐出來。「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又不敢告訴奶奶,我每天都好難過,可是沒有人可以聽我說,我連可以哭訴的人都沒有……」

  說著,拳頭不斷地捶著他的胸膛,但為什麼她的痛苦仍是宣洩不出來?

  段逸風聽得既慚愧又心疼,只能任由她發洩,因為這一切他是始作俑者。「你乖,我已經醒了,奶奶也不會怪你的,是我的錯,我不應該不明就裡地怪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吸著鼻子、抽抽噎噎地繼續哭道:「我好怕……我好怕你一直睡下去,就再也不會醒了,奶奶倒下去的時候,我更怕她就這樣過去了……我那時候一直在想,如果我跟著一起倒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對這一切……」

  「不!幸好你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如果你也倒下,那麼我醒過來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他緊緊地抱著她,體會她的無助與害怕。她再怎麼堅強、再怎麼勇敢,畢竟仍有著女性的纖細與敏感,而他竟該死的沒給她一個支撐的肩膀,害她哭成了淚人兒。

  這幾個禮拜以來漫長的等待及在加護病房外的心焦,化為層層的陰霾罩在她的心裡,而在他的懷抱裡,即使仍然氣他,她還是止不住地低聲哭泣。

  那像小動物受了傷的悲鳴,幾乎將他的心扯得四分五裂。他怎能讓自己最愛的女人背負這麼大的壓力、受這麼大的委屈?

  天漸漸暗了,她哽咽著,但灼傷他的淚水已慢慢止住。「奶奶……奶奶還在加護病房裡……」

  聽到這話,段逸風就知道她必定曾偷偷地去探望過奶奶。「醫生說奶奶的情況樂觀,應該很快就能換到普通病房,你對我那麼有信心,也應該要對奶奶有信心才對!」

  「那你怎麼會來這裡?你應該要陪著奶奶才對!」她離開他的懷抱,抹了一下眼角,用紅通通的眼不滿地睨著他。

  「因為我等不下去了。我怕我的老婆在這段時間裡跑了,奶奶醒來之後一定罵死我。」他深情凝視,多想給她一個親吻。

  她扁著嘴,鬱悶的心情因他的安撫而慢慢解開了。其實她也明白,當時他會氣急敗壞的指責她,也是因為一時急昏了頭,但在那當下,她真的有種白白付出的感覺,所以即使現在他親自來到面前道歉,還是難以完全平撫她的傷。

  「禕倫,讓我們一起面對這一切,原諒我好嗎?」

  他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使出這種溫柔手段,真是心機太重了,她瞪著他,幾乎要被他黑瞳中的深情淹沒,於是她別過頭。

  「你先幫我把東西找出來。」賭氣似的把鏟子丟給他。

  「你到底在挖什麼東西?」他接過鏟子,開始折袖子。就算她要他在這塊土地上挖出溫泉,他也會找人灌進去!

  「照片!」  

第十章

  「奶奶知道你也很想你父母,但因為奶奶的關係,你把照片都藏起來了……你快醒來啊,奶奶現在已經不悲傷了,我等著你找出你父母的照片,和你一起看呢……」

  聽完了岑禕倫的解釋,段逸風陷入沉默。

  「喂!你怎麼了?」她輕推了他一下。

  「原來,你在這裡是想找我父母的照片……」唇角勾出一抹難解的淺笑,「我以為你在生我的氣。」

  「我是啊!」她直言不諱,還附帶一聲輕哼,「我是幫奶奶找照片,可不是為了你!」

  是嗎?他因她的舉動而暖在心裡。她對他的用心,豈是一句托詞可以掩飾的?

  「跟我來。」他握住她的小手,一點也不在意她身上髒兮兮的泥巴。

  「等一下!」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要走出樹林有點難度,她遞出一支手電筒給他。

  「你準備得這麼齊全?」

  「當然,我已經挖了兩天了,第一天就是因為沒帶手電筒,差點在林子裡摔成豬頭,這次我就學聰明了。」

  「東西是我埋的,你為什麼不來問我呢?」她說得令他好心疼。

  即便面對他深情的注視,她還是沒給他好臉色。「因為我在生你的氣呀!」

  他無視她不善的態度,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反正氣可以慢慢消,但最重要的,是她仍在他身邊。

  接過她手中的手電筒,他領著她回到小屋露天長廊外的那片庭院,讓她先坐在長廊上,他自己則進屋開了燈後又折回來。

  「房子以前改建過,有一些地方的位置都不同了,」他環視周圍的環境,仔細思索,「如果我沒有記錯,以前這裡有一棵大樹,我應該是埋在……」

  大手指向庭院的某個角落。「這裡!」

  岑禕倫聞言,由長廊上跳了下來,卻又被他按回原位。「我來挖,這本來就是我該做的。」

  他憑著記憶往下挖,掘了片刻後又換了幾次方位,終於在鏟子鏟到硬物時,才鬆了口氣。

  「挖到了!」由洞裡拿出一個餅乾鐵盒,拍了拍鐵盒上的土屑,他回到她身邊坐下,和她一起把餅乾盒打開來。

  令人意外地,照片的狀況非常好,數十張有著他父母的照片,都被他收在盒子裡。

  她和他一張張拿起來看,沒有交談,她卻能體會到他心情不尋常的波動。

  突然翻到某一張照片,段逸風的目光陡然柔和下來。

  「你看,這是我們的全家福,還是奶奶照的呢!」它同時也是唯一的一張全家合照,照片裡的他還只是個打蝴蝶領結的小學生。

  「你長得比較像媽媽。」岑禕倫說出自己的感覺。他的父親長得憨厚老實,母親溫婉甜美,他出眾的長相顯然是遺傳自母親。

  「大家都這麼說。」他微笑著,撫著照片緬懷過去,「我父母非常恩愛,所以我長得像媽媽,爸爸反而更疼我,我媽有時候還會跟我吃醋,不過她也對我很好……」

  她聽他訴說著過去,回憶著往事,好像也陪著他笑過哭過了童年時光。

  「咦?照片後面好像有寫字呢!」她好奇地指著他看不到的背面。

  「是嗎?」段逸風疑惑地將照片翻過來,就著屋內映照出來的光,看清了照片上的字。

  奶奶的三個寶貝:爸爸、媽媽,和小逸風。

  「這是奶奶寫的。」只這麼短短一行字,她卻能體會到奶奶對這個家庭的愛。

  「我從來不知道有這行字。」他表情複雜地看著奶奶的字跡,想到她對他從小到大的疼愛以及呵護,再想到她現在在加護病房裡與死神搏鬥,再次明白到生命的脆弱。

  「禕倫,其實我很害怕。」他靠向她的肩,悶著聲音。「我怕奶奶像我父母那樣突然走了,只剩照片能讓我回憶。」

  「我也很怕。」否則她不會哭得那麼慘,「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奶奶也有點年紀了……」人總有一天會老,會過世,屆時他仍舊要面對這個事實。

  「我知道,但至少要讓我有心理準備,我再也受不了親人突然消失在我面前的感覺。」他依舊整個人埋在她的頸窩,彷彿可以從她身上得到勇氣。「所以,別離開我,陪我一輩子好嗎?」

  岑禕倫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輕拍他的背,像剛才他哄她那樣。

  段逸風好久沒有這麼溫暖、這麼感動的感覺了。小時候在這個庭院裡遊玩的景像在腦海裡翻騰。父親在一旁蒔花種草,母親言笑晏晏地提醒他注意安全,奶奶端著點心催他來吃;一直到那天,奶奶接到了青天霹靂的惡耗,他見父母最後一面的地點,是在醫院太平間,而送走他們的那段漫長的路,卻在記憶裡一閃而過就走完了。

  他甚至來不及孝順他們。

  岑禕倫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肩頭傳來微濕的感覺,但她沒有揭破,只是讓他擁著,給他力量。她想到奶奶說的,在他父母去世時,他沒有哭,因為他必須堅強,不讓奶奶擔心。而現在,這些照片傳達的回憶再一次撕裂他的傷口,或許他以前忍住不痛的,現在痛徹心扉。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月亮都爬到天頂了,屋裡的燈光將兩個相依偎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夜晚的蟲鳴蛙叫也無法驚擾他們。

  岑禕倫幾乎以為他睡著了,此時一陣突兀的音樂聲忽然響起,抱著她的段逸風身體微微一動,由口袋中拿出電話接聽,但仍是依戀地靠在她肩膀上。

  「是,我是……什麼?好的,謝謝,我馬上趕回去。」

  感受到他異樣的心情轉變,她不解地推了推他。他順勢離開她的肩頭,大手卻握住了她兩隻嫩白的手臂,臉上漾出笑容。

  「奶奶醒了!」

  「你今天好點了嗎?」

  「思,我很好。你呢?你好點了嗎?」

  「我也很好,醫生說我不用再去做復健了。」

  段逸風坐在病床邊,欣慰地看著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的奶奶。

  「對了,逸風,禕倫怎麼沒跟你來看我?」她氣色已經好多了。

  她從老毛那兒知道了孫子氣走岑禕倫的事之後,結結實實地念了他一頓,但兩人除了她清醒那天一同出現過之外,其餘皆是各自單獨來探望她。

  「她……」段逸風露出苦澀的笑容,「她不接我的電話,或許還在生氣吧?」

  「你真的很遜。」段奶奶皺著眉。「要不是我現在沒力氣,一定好好打你一頓。」

  「我也很想打自己。」他歎氣。

  「逸風,以往你交多少女朋友我都不管,但禕倫你一定要找回來。」想起那美麗窈窕又責任感十足的女娃兒,而她的笨孫子竟氣走了這麼好的對象,她就滿腹牢騷。

  「我知道,她真的很好,對不對?」同樣憶起那嬌艷出眾的臉龐及愛美至上的可愛個性,他不由得露出微笑。

  「是啊。你昏迷的那一陣子,她天天來陪我這個無趣的老人家聊天吃晚餐,現在有幾個女孩子能做到這樣啊?」孫兒那副失魂落魄的傻樣,她看了也甚是不捨,只能安慰安慰他。「所以,她一定很愛你,就算生氣也只是一時的,你可別傻傻地就放棄了。」

  「放心,我想要老婆的心絕對比你想要孫媳婦的心要來得急切。」回想和她初識時你來我往的趣事,當時他還笨得以為自己絕對不會愛上這麼表裡不一的女人,結果仍是一頭栽下,而且栽得心甘情願。

  「奶奶,我不得不說你慧眼識英雄。」否則他可能還呆呆地在一群愛撒嬌的乖乖女中,尋找他未來的另一半。「果然我最後愛上的,是和我勢均力敵的女人。」

  祖孫倆談到一半,病房門突然被推開,岑禕倫穿著肩頭一邊編花、另一邊交叉細帶的連身小洋裝亮麗出現,手裡還提著電腦包。

  「奶奶,我……你怎麼在這裡?」她以為段逸風還在上班,才會挑這時候來的。

  「禕倫,你還在生我的氣?」他會挑這時間來,就是特地要來堵她。

  「哼!我才沒那麼多氣好生!」其實她一方面是不想讓他覺得她太好搞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害羞,誰教她前幾天在他懷裡哭得一點形象都沒了,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太丟臉。

  別過頭,逕自走到段奶奶病床邊,她笑著從電腦包裡拿出一張光碟。

  「奶奶,上次我們看了照片,這次我們來看影片吧!你可是女主角喔!」

  「喔?是什麼?」段奶奶相當好奇。

  「對了,我都差點忘了!」被她這麼一提醒,段逸風才猛然憶起。

  「是奶奶你拍的廣告啊!今天首播喔!我想你在病房裡應該看不到,所以特地拿來醫院放給你看呢!」示威似的瞄了他一眼,這個粗心的傢伙,連這種事都可以忘記!

  「真的?」段奶奶驚喜地在床上坐了起來,差點嚇壞他們。「我要看,快放給我看。」

  岑禕倫拿出筆記型電腦,調整了一下,便在她面前播放。

  「啊!這是逸風送的珍珠項煉,真的很襯我呢!」

  「奶奶,你拍得很漂亮喔!」

  段逸風眼中帶笑看著他最愛的兩個女人的興奮神情,直到播放結束,岑禕倫抬起頭,迎上他深情的目光,突然間怔住了。

  段奶奶瞧著小倆口癡癡地對視,當下安靜地不打擾他們。誰知不識相的筆電忽然發出尖銳的聲響,才打散兩人膠著的目光。

  岑禕倫不太自然地起身收拾電腦,而段奶奶則懊惱地看著孫子。都這麼久了他還不能奪得美人芳心,真是有辱他交過那麼多任女友的經驗。

  「禕倫,你好久沒來看奶奶了。」她故意問。

  「呃……那是因為……」她尷尬地找理由。

  「因為你還在氣逸風吧?」段奶奶淺淺一笑,「禕倫,從這次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是要好好把握的。」

  岑禕倫瞥了段逸風一眼,只見他眼中的溫柔從沒變過。或許奶奶說的有道理,如果他今天仍是昏迷未醒,說不定兩人連賭氣的機會也沒有。

  「給他一個機會吧!回到他身邊,看你要怎麼折磨他、欺負他都沒關係,但別再讓分離浪費了彼此相處的時間。記得要把握當下,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呢?」

  美麗的面容浮現了猶豫,他的大手突然伸過來握住她的,觸碰的瞬間,她的心像初戀時那般悸動了一下。

  於是,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好,你們擁抱一下,算是和好?」

  她略帶扭捏地靠近了他,卻被大手狠狠一拉,一頭栽進他的懷裡,溫熱的唇侵略性地落下。

  許久許久,這個像睽違了一世紀的吻,終於分開。

  「段逸風!奶奶只說抱一下的!」

  「只抱一下絕對不足以表現出我「莫大」的誠意!」

  「可惡!你是故意的!」

  「不然我讓你吻回來好了……」

  「哈哈哈……」

  段奶奶的笑聲響徹了整個病房,連醫生和護士都嚇得跑了進來。

  而他們進來後,是否又看到另一個「大和解」的場面,那就不得而知了。  

尾聲

  「禕倫,我們在一起也兩年了,再這樣下去是沒有結果的。」

  「所以你想怎麼樣?」

  「所以,我想……」段逸風由身後拿出一個錦盒,獻到她眼前。

  「哇……」她差點被眼前亮晶晶的鑽石閃花了眼。

  「怎麼樣?比王先生那顆鑽石漂亮多了吧?」他從奶奶那裡知道了她曾經草擬出這麼一個人物,來刺激當時昏迷不醒的他,他可是一點也不服氣。

  「……」她白了他一眼。若真有王先生,她早就甩了他!

  「嫁給我!」他擺出最帥的姿勢。

  「我……」彷彿極為感動地看著他,她欲言又止接過鑽戒,給了他肯定而有力的答案──

  「不要!」

  「為什麼?」他的笑容都快歪了。

  「等你的緋聞少一點再說。」由於他天生桃花運強,又帶了雙電眼,老是和明星名媛傳出緋聞,她這個正牌女友反而像地下夫人了。

  雖然她知道那些緋聞都不是真的,不過不酸他兩句哪能平她每次鬥嘴都鬥輸他的氣悶呢?

  「我承認,我看到美女會多瞄兩眼,見到辣妹會搭訕兩句,但這都是以前的事了,所以現在才會有那麼多莫名其妙的緋聞。」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你也知道,我自從認識你之後,和你唇槍舌戰都應接不暇了,哪還有空和別人瞎攪和?更何況……」賊兮兮地用目光遊遍她全身。「有你這個前凸後翹的美女,我的眼睛電能全用在你身上了。」

  想不到她卻不領情,揚揚秀眉。「意思就是等我老了,胸部下垂水桶腰,你就會開始開發新電源?」

  「豈敢,這年頭講求節約用電。」他仍是嘻皮笑臉,「說不定那時我也禿頭癡肥啤酒肚,還怕你更換電表呢!」

  淡淡地送過去一個白眼,她不說話。

  見她不以為然的態度,他還真有些頭痛,果然自作孽不可活,曾經花心的男人連信用都沒有。「好吧,那我發誓,我會永遠愛岑禕倫,永遠對她忠實,否則我出門被狗追,吃飯噎到,喝水嗆到,一輩子把不到馬子……」

  話聲一頓,利眼瞄了過去,他的語氣轉為疑惑,「喂,通常劇情演到這裡,一般女生應該飛也似的撲過來,感動地摀住我的嘴,說『不要再說了,我相信你!』你的反應未免也太冷淡了吧?」

  「可惜我不是一般女生。」她皮笑肉不笑,「你的發誓太小兒科了。你應該說,『我段逸風向上天發誓,會永遠愛岑禕倫,對她永遠忠實,否則出門被狗咬,吃飯噎死,喝水嗆死,一輩子陽痿……』對了,最後再加一句『如違誓言,天打雷劈落入十八層地獄。』你覺得這誓言如何?」

  他瞪大了眼,撫住額頭低笑出聲,「天啊,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那是因為男人實在太可惡!」揚高了眉,她也學他乾笑兩聲。

  「所以你什麼時候要答應我的求婚?」他乾脆挑明了,直接逼問婚期。

  「哼哼!」她挑高了細眉,「等你斷了所有的桃花再說吧!」

  段逸風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他或許該慎重考慮要先讓自己禿頭或是啤酒肚,讓外頭的鶯鶯燕燕自動打退堂鼓,才能抱得美人歸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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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lus
準男爵 | 2009-5-20 10:40:11

{:1_220:}看完了,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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