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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他不懂她,他真的是愈來愈不懂她了!
明明曾經既風趣幽默,又很善體人意,處事更是十分冷靜的她,
為何會變得像現在這樣的……陌生?!
就像現在,他不過是在跟孩子玩耍,笑說著,「不要咬爸爸啦!你這個小笨蛋……」
他完全沒有惡意,卻見她翻臉如翻書,當下變臉,將他給趕出門!
為什麼?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為何她要這般拒他於千里之外?
他承認自己確實傷過她,但他已悔改,他想跟她重新來過,
為何她就是不肯給他機會,還一味的想從他的身邊逃開?
就在他得知原因的當下,他嚇傻了,也快抓狂了──
原來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將這種痛苦放在心裡,
她寧可一個人品嚐,也不願與別人分享;她寧願獨自一人,吞下所有苦楚!
而害她淪落到這樣悲慘際遇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他!
他現在該怎麼辦?他好想把當年那首只屬於他倆的情歌再次唱給她聽,
看她能不能原諒他的過錯……
楔子
她永遠都記得那一個夜晚——那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雨水如同針,剌向她的身體、刺向她的心,可是她竟不覺得痛!
她的懷裡抱著一個瘦小的生命,孩子的氣息微弱,身體卻發燙,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
而這個孩子才讓她覺得痛,明明是個瘦弱的孩子,卻讓她覺得好沉,好像快要抱不起一樣。
她忘記自己身體的疲累,忘記浸濕在雨水中的寒冷,她只能不停的奔跑,爭取每一分,每一秒。
夜已深,雨又大,她找不到任何人幫忙,也沒有人願意幫她,她只能將孩子抱在自己的外套中,用自己的身體為孩子擋雨。
奔跑在馬路上,往來卻沒有多少車輛,她好急,急到淚水都已流出,但滾燙的淚水隨即淹沒在雨水中。
這時,孩子發出了哭聲,氣息卻是相當微弱,抽噎聲斷斷續續的,令人聽了相當不忍。
「嗚嗚嗚……」
她抱緊孩子,急急的安撫,卻連自己也止不住淚水,「別哭,乖!媽媽馬上帶你去醫院……」
這時,孩子的身體似乎開始抽搐,她的心一緊,卻也在此同時看見了一輛出租車從身後駛近。
她像是找到救星一樣,急急伸出手攔住出租車。這時,大雨依舊下著,雨勢更強、更急、更猛。
出租車停下,她拉開車門,趕緊上了車。她沒有看見出租車司機一臉表情嫌惡,只因為她全身淋濕,把車子後座的座位也給弄得又髒又亂。
「司機先生,拜託,我女兒生病,可不可以請你載我們去醫院?」她啞著嗓音,語氣慌亂的懇求著。
可是司機瞥了她一眼,一點要馬上開車的樣子都沒有。
「拜託……」
「有沒有帶錢啊?」司機坐正,目光看向前方,從後照鏡中看向她還有她懷裡的孩子。
這麼深的夜裡,這麼大的雨,這麼狼狽的女人,如果不先問清楚,這一趟生意肯定是做白工。
女人一愣,「我……」
司機翻白眼,「沒帶錢對不對?我就知道。」
這時,原先已經關閉的車門又再度開敵,原先已經安靜的車廂內,再度響起那大雨傍沱的聲音。
「沒錢就下車,別妨礙我做生意。」
她的眼眶一濕,感受到懷裡孩子身體的高溫,她懇求著、拜託著。「司機先生,我拜託你,先帶我去醫院好不好?車錢我一定會給你的,拜託……」她低聲下氣求著,為了孩子,她別無他法。
「不行!如果每個搭車的人都這樣,那我還賺什麼?」司機不留情面,堅決趕人。
「司機先生……」
「下車!」司機動怒,直接伸出手到後座,要將她跟她的孩子一起推下車子,推到外頭去淋雨。
女人的淚水完全無法感動司機堅硬的心,眼看無法說動司機,她只好含著淚,顫抖著身子,帶著孩子回到雨中,看著出租車揚長而去,再度感受到雨水帶來的寒冷。
懷裡的孩子好像不動了,只剩下微微的發抖,她的心一痛,立刻下定了決心——
她要靠自己,要靠自己把孩子送去醫院!
就算所有人都不幫她,就算那個富豪之家中的每個人都不幫她,就算連孩子的父親也不幫她,她也要幫自己,也要救回孩子。
她打了電話給他,不在乎他們彼此正在冷戰,不管他們之間正處於尷尬的狀況,她還是為了孩子,打電話向他求救。
可是他的響應讓她心寒,也讓她心死。
他可以不在乎她,可以懷疑她,可以誤解她,可是他不可以這樣對他們的孩子,一個這麼小的小孩,只能依靠著他們而生存,他不能這樣子對待這個孩子——
「文豪,孩子她……」
「小音,我正在跟公司老闆見面,等一下再說好嗎?」
「可是孩子……」
「現在正在談簽約,妳知道這是我的夢想,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了,其他事情等一下再說好嗎?」
她說不出口了……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了……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了……
好!沒關係!她自己來。
她知道他才華洋溢,也知道他出身富豪,可是她不是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她只是因為愛他,所以才會生下這個孩子,可是他不相信!那沒關係,她總有辦法自己照顧這個孩子。
她抱著孩子在大雨中奔跑,不管大雨怎麼打著她,不管淚水怎麼落下,她只在乎懷裡那個瘦弱且氣息轉弱的孩子。
她的心強硬了、冷漠了,她來不及悲鳴自己感情的消退,只知道自己就算失去愛人的身份,至少還是個母親。
她要保護自己的孩子,照顧這個小生命,她不會放棄——這個孩子就算沒有父親,總還有母親。
她想,他有他的理想,就讓他去;至於她,孩子就是她的理想,就是她的一切,值得她拚了命也要保住孩子。
她的孩子……
大雨終究是會停的,可是人生的這一場噩夢卻好像不會醒過來一樣,孩子是保住了,可是這個孩子卻成為她一輩子的遺憾、一生的噩夢!
孩子的笑容、孩子的眨眼、孩子的爬行都是如此的純真,可是每看一次,她都會不能自已的落淚,抱著孩子不停哭泣。
這是上天的懲罰嗎?如果是,為什麼要懲罰孩子呢?孩子是無辜的,孩子沒有辦法選擇這一切。
那天之後,她曾經有一段時間不敢抱孩子,她不敢相信命運如此殘忍的捉弄,可是孩子還是純真的對著她笑,就算她這個做媽媽的一度不想承認這是自己的孩子,但孩子還是對著她這個母親笑。
於是她崩潰了,也陷落了,她抱起孩子不停的痛哭,不停的說著歉意、說著不捨,就讓她一輩子都背著這個孩子吧!不是別人,就是她自己。
不知道孩子聽不聽得懂,抑或是這輩子有沒有聽得懂的機會,但是她還是向孩子許誓,「媽媽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妳的,媽媽會永遠照顧妳的。」
孩子當然不懂,可是還是笑了,而她自己也笑了。
沒有人可以傷害她的孩子,不管任何人都不行!如果要保護孩子,唯今之計只有離開,離得遠遠的,帶著孩子獨自生活。
於是往後有很多年的時間,她總是帶著孩子離開再離開!
她總想著要到一個不會有人傷害她們母女兩人的世界,總想著要把她與她的孩子徹底與外界隔絕,以確保孩子不會再受傷害。
事實上,也是確保自己不會再受傷害。
至於孩子的父親,她已經不在乎了,甚至可以說是對他充滿恨意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她跟小安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生不生,死不死;人不人,鬼不鬼。
所以她恨他,真的恨他,這個叫作紀文豪的男人,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那她就不會遭受到這樣的傷害,小安也就不會這樣。
如果可以,他們真不應該相遇!
她叫作謝詩音,她的女兒叫作紀巧安,如果有人看過她的女兒小安,請給小安一個微笑,小安很努力的活著,很用力的呼吸;請給小安一絲憐憫,請拉小安一把,這個孩子很乖,這個孩子……一點也不恐怖……
小安……
第一章
有一種人是不敢去想未來的,只能照著時間的安排,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沒有規畫,也不需要規畫,彷彿生命一開始,命運就決定了結局,注定將走向什麼方向。
看著躺在床上的孩子,一個人也玩得很開心,謝詩音凝視著,眼裡浮現一抹深沉的哀痛。
她努力壓下心中的酸楚,低著頭趕緊折起衣服。
經過多少年了?昨日的噩夢始終不曾過去,甚至已經注定會永遠跟著她,無法甩開,而她也無力擺脫,只能束手就擒。
「咿……咿……啊……啊……」孩子一個人很開心的玩著,就在這不大的房間內,彷彿形成她生命的全部世界。
外面的世界毫無意義,這個房間乃至於這間屋子,才能提供她最完整的保護。
折好了所有衣物,謝詩音將衣服送回衣櫃,這時床上的孩子叫起了媽媽,甜蜜的聲音讓人不禁臉上也掛起笑容。
「媽……媽……」
謝詩音笑了笑,坐回床邊,輕輕的抱起孩子,有些沉重,可是她不以為忤。負擔不論是甜蜜還是沉重,她都願意承受。
「媽媽……」
「小安,媽媽在這裡喔!」摸摸女兒柔軟的髮絲,再摸摸女兒柔嫩的臉頰,那一刻的她忘卻一切的不順遂,有了孩子,她真的是幸福的。
輕輕抹去留在孩子嘴角的唾液,謝詩音搖了搖身子,拍拍孩子的背部;紀巧安臉上滿是滿足的笑容,依偎在母親懷裡。
謝詩音抱著孩子站起身,走出房間,走到了客廳,就這麼坐在椅子上。客廳裡的光線充足,比在房間內更能清楚看見孩子,也因此徹底戳破她所有的自我安慰——
巧安好瘦,纖細的手臂、纖細的雙腳、瘦弱的臉頰、蒼白的皮膚,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受傷……
但不會的,她不會讓女兒受傷,她會保護著女兒,永遠保護著女兒……
可是她看著孩子的雙腳,心裡不禁懷疑,孩子站得起來嗎?孩子走得了路嗎?孩子有辦法一個人走嗎?
謝詩音突然改變姿勢,輕輕的將女兒放下,讓她站在地上,雙手則從她的腋下穿過,提供她站立的力量。
接著她鬆開手,果然巧安站得住——雖然雙腳發抖,雖然身體瘦弱,可是巧安站得住。
而紀巧安對於自己站起來,似乎也感到很好奇,睜大眼睛看著這個角度的世界——媽媽就在眼前,一臉欣慰的看著她,連帶也讓她的小臉上出現興奮不已的傻笑。
「小安,走走看?好不好?」
紀巧安聽不懂,還是傻傻的站著;謝詩音伸出手想要扶她,可是還是硬逼自己收住手。
總要讓孩子學會的,一個人走,沒有任何人的幫忙,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一個人用力的走。
謝詩音不準自己幫忙,她要孩子學會走,學會自己去探索這個世界。
可是小女孩站得很累,雙腳發抖,似乎有點不舒服,她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母親,似乎在向媽媽求救。
謝詩音努力逼自己不去在意她的眼神,縱使心裡已經因為孩子的顫抖而七上八下,但她還是強硬的告訴自己不能讓步,為了孩子好,她絕對不能讓步!
腿部的酸楚讓紀巧安依照本能跨出了第一步,可是站立不過一、兩分鐘,對她來講就已經算是久站,下一步她根本無力支撐。
於是她一屁股就這麼坐在地上,整個人在地上爬了起來。
謝詩音看著,歎了一口氣,走上前抱起女兒,「小安,不是這樣,要用走的。」
紀巧安看著媽媽,她當然聽不懂,一雙眼睛裡透露著一絲天真無邪,彷彿在向媽媽撒嬌求情。
可是謝詩音今天狠下了心,一定要讓孩子學會——孩子已經不小了,總有一天需要出去外面面對這個世界,她需要站起來,需要獨立。
「小安,先站著,站穩了,再跨出第一步。」
又回到剛剛的場面,謝詩音雙手穿過孩子腋下,幫助她站立;紀巧安開始覺得很不舒服,微微扭動身子,可是卻掙脫不了母親的下定決心。
「來!小安,走走看……」
紀巧安看著地板,輕輕抬起了腳,正準備踩下去時,謝詩音迅速收起手,想要讓她自己走,可是瞬間失去扶住的力量,孩子當場跌坐在地上。
不知是人小,還是因為其他原因,紀巧安竟然也不哭,只是傻傻的笑了笑,又在地上爬了起來。
顯然相較於走,她很會爬,一下子就爬到了椅子後面。
謝詩音看著,眼眶一濕,整個人僵了好幾分鐘,不知該如何反應。該罵,該生氣,還是該傷心?好像都對,也好像都不對。
她站起身,將經過面前的女兒抱起來再試了一次,可是還是失敗;不甘心,她又試了一次,可是下場還是一樣——小女孩還是跌坐在地上。
她失望了,內心更充滿了痛楚與自責,她承認自己無路可走,真希望有人能拉她們母女倆一把。
傷心絕望的淚水不斷流下,她抱起了孩子;孩子似乎感覺到媽媽的難過,終於乖乖的靠在媽媽懷裡。
「小安……小安……」
謝詩音聲聲哭喊,巧安當然聽不懂,在她封閉而簡單的世界裡,喜怒哀樂反而毫無意義。
可是正因為如此,她才覺得好傷心、好痛苦,這個世界是如此殘忍,命運也是如此殘忍,在一個生命即將要進入精華階段時,卻先判了她死刑。
她失望的抱著孩子,縱使失望,卻依舊不放手。她知道孩子只有她了,也只能依靠她。
她不會放手的,這一輩子她都會照顧小安、保護小安,絕對不會讓小安受到外界的傷害。
可是她還是無助到幾乎無路可走,只能抱著孩子,一聲一聲的哭喊,卻知道孩子永遠都不可能給她答案。「小安,妳告訴媽媽,媽媽要怎麼幫妳……小安……」
孩子稚嫩的臉上只是單純,單純到近乎呆滯,她當然沒有響應,只是安安靜靜的靠在母親懷裡。
謝詩音知道孩子是不會有反應的,可是她還是常常期待,說不定有一天一覺醒過來,孩子就會說話,孩子就會給她一個微笑,就會開開心心的圍繞在她身邊,對她說著童言童語。
可是這些都是幻想,都是夢,她懷裡的孩子才是最實在的,只有她知道孩子是折了翼的天使,是不唱歌的小鳥。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多少個夜裡,她是獨自一個人抱著孩子痛哭,明明說好要擦乾淚水了,卻再度濕了臉頰。
這個恐怖的噩夢恐怕此生再也沒有醒過來的一天!
上天用一場病,收回她的孩子了,留下的,只是個軀殼。
紀巧安五歲了,除了說媽媽,她什麼話也不會說,包括自己的名字,除了短暫站立,她不會行走,只會爬行。
這孩子,恐怕智能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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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窗外發呆,無助的望著,刻意逼自己不去理會那躺在床上,咿咿啊啊發出聲響的孩子。
她不想理她,甚至曾經想過要丟掉孩子,或是跟孩子同歸於盡。可是那一聲一聲無意義的呼喊讓她心痛,讓她意識到這是個生命。
「咿咿……啊啊……」
「媽媽……」
「……」
謝詩音崩潰了,她半跪半爬的來到床邊,一把抱起孩子,任由滾燙的淚水掉落,掉在孩子的身上。
「媽媽絕對不會不要小安,媽媽發誓……原諒媽媽……」
謝詩音將身高已經八十多公分高的女兒背在身後,獨自一人在廚房洗碗。小孩在身後揮動著四肢,嘴裡磯磯喳喳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小安,妳的名字叫巧安,來,跟媽媽念一遍。巧安。」
「……媽媽……」
「不是啦!媽媽是我,妳是巧安……」
「……媽媽……」
「巧安啦……」
孩子就是不買賬,謝詩音也只好笑了笑,繼續洗著碗。但就在這時,門鈴響起。
謝詩音眼神一閃,她知道是誰——這些年來總是這樣,她離開之後不過幾個月,他就會追過來。
任憑電鈴響徹雲霄,謝詩音依舊慢條斯理的做著家事,而按門鈴的人也異常有耐心,不斷按著門鈴,似乎就是要等到她去開門。
擦乾手,謝詩音步出廚房,走到大門口歎口氣,身後的小孩也張大眼睛,好奇的看著。
她打開門,果然看見門外那個男人——他就是小安的父親紀文豪。但是他們並沒有婚姻關係,雖然他們曾經交往過,甚至生下孩子,但是他們沒有走進婚姻。
他身著西裝,英俊的臉龐、高大的身材幾乎擋住門口;謝詩音看著他,眼神冷靜,心裡卻歎息連連。
「不讓我進去嗎?」
謝詩音轉過身,自己先走進屋內,身後就跟著他。而紀文豪看著她背在背上的孩子,眼神裡不禁一暖。
而巧安也看了看這個男人,臉上還是一貫的傻笑。
謝詩音坐在椅子上,輕輕解開背帶,將孩子放了下來,然後抱在懷裡。
紀文豪則是坐在對面看著她,看著自己的女兒。「這已經是四年來第十三次了。」
她知道他在說什麼——自從小安四年前生病以來,這四年,她離開又離開,已經離開了十三次。
離開誰?離開紀家,離開他,帶著孩子離開,只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帶著孩子過日子。
「我說過,如果妳對紀家的人不滿意,我們可以搬出來,妳跟孩子也可以永遠不回去。」
「……」她無言,只是一徑的拍撫著孩子。
「可是我不懂,為什麼妳要這樣一再帶著孩子離開?紀家的人並沒有再來找過妳。」
「小音,可以告訴我嗎?」紀文豪握緊拳頭,心裡既氣憤又無奈,「還是妳其實最想離開的是我?」
「反正我們又沒有結婚,我何必一定要跟著你!」
聽到她這樣說,紀文豪真的生氣了,「我跟妳求過婚,是妳拒絕我的,我說過要給妳還有小安一個家庭……」
「你說夠了沒?」謝詩音沉聲,不想再提往事,當然更不想再提傷心事。
這些往事就如同針一樣刺在她的心裡,不用他提,她永遠都記得。
紀文豪望著她,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被她的冷漠給打倒,「我承認我做過讓妳傷心的事,可是我回頭了,我甚至放棄了夢想,可是我不後悔,我說過如果真要我選擇……」
「不要再說了可以嗎?」
紀文豪看著她,真的不懂為什麼這個女人會變成這樣?如此的冷淡而無情,當年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他,欣賞的正是她的冷靜,可是那時候的她同時也散發出一種迷人的特質,冷靜卻幽默風趣,有禮卻不拒人於千里之外。
正是因為這樣的她,讓他能在茫茫人海中發現她,讓一向能輕鬆面對感情的他卻為了她而沉淪,甚至為了她拋棄自己多年的夢想,捨棄了自己在大學時代一手創立的樂團。
現在的他,已經與過去的他離得很遠了,他也不曾想過要懷念,只是偶爾還是會想起過去的小音,想起那個讓他瘋狂愛戀的女人。
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就是當年那個女人嗎?他不敢相信,甚至極力排拒,不願接受這樣的改變。
他遲疑了,如果她真的已經改變了,他是否還要這樣執著?也許她早就已經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執意與他畫清界線,既然如此,他是否還要心心唸唸的擁抱那一段已經變色的感情?
他歎口氣,看見了孩子;孩子的笑容很燦爛,甚至有點天真過了頭,他伸出手想要抱抱孩子。「可以讓我抱抱小安嗎?」
謝詩音看了他一眼,沒有反對,將懷裡的孩子交給了他——她沒有權力阻止孩子給自己的父親抱抱。
紀文豪抱了抱紀巧安,點點女兒的小鼻子,僅僅將她抱在懷裡;謝詩音則故意不去看,深怕自己會掉下眼淚。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想離開,就是因為文豪始終不知道孩子的狀況,他總以為孩子只是長得慢了一點,不知道孩子事實上早已折翼。
為什麼不跟他說……好吧!她承認,她是既怨他,又怕他傷心,更怕在他知道孩子的狀況後,會做出什麼選擇。
「小安,妳都沒有吃飯喔!怎麼這麼瘦啊?」摸摸女兒的臉頰,小安則是乖乖笑了笑。
「小安,叫爸爸。」
「爸爸!」
「……」
紀文豪笑了笑,「這麼有個性?連爸爸都不願意叫喔!」
突然間,紀文豪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濃眉緊蹙,他看了孩子的母親一眼,「小音,我覺得小安怪怪的。」
「為什麼?」
「一般小孩四、五歲不是都會說話了嗎?為什麼小安還是這樣安安靜靜的?而且我剛剛走進門來,妳是不是在背她,為什麼不讓小安自己下來走呢?」
「……」謝詩音背對著他們整理著桌上的報紙,她一言不發,眼眶裡卻似乎要流下淚水般,她該告訴他嗎?
她瞞了他很多年,從一開始出於怨恨,到後來她已經不知該怎麼開口,日子拖過一天又一天、離開一次又一次,她總想著自己一個人傷心就好了,也想著希望讓他永遠找不到她,當作沒有她這個人,更不曾有過孩子。
說來說去,她還是在為他設想,希望別讓他也捲入這樣的痛苦中。
只是表面上,她裝作怨恨、裝作不滿,希望有一天可以讓他失望傷心,可以讓他主動離去。
可是她忽略了他的決心,他就是這樣的男人,一旦下定了決心,連夢想都可以放棄。
可是小安這個孩子會是一輩子的噩夢,她都不知道自己撐不撐得住,更何況是他。
「小安,不要咬爸爸啦!妳這個小笨蛋……」
「嘻嘻嘻……」
突然間,謝詩音聽見從紀文豪口中說出的那句話,整個人瞬間站起,這近乎本能的反應,讓紀文豪嚇了一跳。
「小音,怎麼了?」
她的臉上充滿憤怒,彷彿不由自主的憤怒,但是他也發現她的眼眶裡充滿淚水,彷彿極為悲痛。
「小音……」
她抱過孩子,將孩子抱在懷裡,然後她大聲怒斥著,「你出去!」
紀文豪看著她,對這一切幾乎反應不過來,她怎麼突然間就翻臉了,他做了什麼嗎?
「小音,我做了什麼嗎?」
「你出去!」拉著他站起身,推著他往門外走去。
此刻的她,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大,她只是很憤怒、很生氣,全部只因為他口中那一句「小笨蛋」……
她絕對不能忍受任何人這樣罵她的女兒,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行,就算是他也不行!
就是因為當初住在紀家,有人這樣罵過小安,她才會決定離開。
可是紀文豪完全弄不清楚狀況,他站在門口,不再讓她推著自己走,他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自己為什麼又被討厭了?「該死!小音,我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妳至少要告訴我啊!」
「你走!」
看著她如此激動,更看到被她抱在懷裡的女兒受到極大的晃動,他深怕女兒受傷。「好!我走、我走!妳小心小安,不要讓她受傷。」
謝詩音終於冷靜下來,抱著女兒,淚水不能自已的掉落,「你走……」
紀文豪不解,只是心痛的看著她,任由她將大門關上,然後一個人站在門外,懷疑著、不解著。
而謝詩音抱著孩子坐在門前的地上不停哭泣著,小安很乖,每次媽媽哭的時候,總是乖乖的給媽媽抱著。
謝詩音知道自己反應過度,可是這麼多年了,誰知道她陪著這樣的女兒,心裡的壓力有多大?
她深怕別人發現這個孩子是這樣的,深怕別人的嘲笑、深怕別人的輕視,深怕孩子會受傷,深怕……
她好累,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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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這樣不歡而散之後,紀文豪有一段時間不敢再來探視她,因為不解、因為害怕,也因為……對於這樣的彼此,他好累了。
他真的想當面問她,是不是真的打算放棄彼此曾經走過的感情?是不是未來真的不再需要他?如果真是如此,那他也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可是他捨不得,因為歉疚,更因為愛,他捨不得放手,捨不得埋葬年輕時最美好的一段感情。
這幾年,他早已長大成熟,改變年輕時候放蕩不羈的自己,回到了家族企業的羈絆;他已換下年輕時搞樂團最常穿的牛仔褲與T恤,改穿年輕企業家那一千零一套西裝。
他說過,他不懷念那段追求浪漫與特立獨行的時光,可是卻常常想起當年跟她的相遇,腦海裡記得當時她的模樣——清純中常著一絲成熟,每一句冷靜的話語裡總是充滿著幽默,總讓他哈哈大笑。
可是那樣的她,現在已經找不到了。難道她長大了以後,就是變成這個樣子嗎?那個當年的她又去了哪裡呢?
長大好煩,成熟也好煩,他不解她的改變,不解她為什麼再也不復當年的輕鬆幽默,眉宇間總是染著一絲輕愁?
那天他再度來到這裡看她,她的情緒平靜了許多,至少見到他,再也沒有像上次一樣出現那種失控的反應。
不過老實說,他一直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還是說錯了什麼,這一點他一直納悶。
她背著孩子在廚房忙著,紀文豪坐在客廳看東看西,心裡還在安排著,過一陣子也住過來好了。
放她們母女兩人獨居,他不放心,尤其是那天謝詩音情緒失控後,他更覺得她身上存在著很大的疑惑,他想弄清楚。
就在他看著房屋四周,心裡正在安排時,卻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看見散落著各種文件,他本來只是抱著隨意的心情,當作打發消磨時間,但是拿起來一看,卻立刻被上頭的三個字給吸引住!
「啟智班?!」紀文豪翻開那張類似傳單的東西,上頭介紹鄰近國小附設的幼兒園新開設的啟智班,由公立醫院派醫生、護士隨班照顧,幫助智能不足的兒童學會生活技能……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廚房的方向,這時,插在牛皮紙袋下方還有一份文件,他又拿起來看,那是一份醫院開立的文件證明。
上頭的姓名就是自己的女兒紀巧安,什麼醫學名詞他統統看不懂,卻在文件最下方看見醫生寫下斗大的字體——「心智遲緩」!
紀文豪不由自主的發抖,甚至有點頭昏眼花!
他站起身,抓著文件與傳單,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廚房,正好對上轉過身的謝詩音;而她當然也看見他手裡抓著的東西了。
她的眼神瞬間一慌,但是隨即沉了下來。沒想到他會發現那些文件,沒想到他會往這種情況下發現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鬆一口氣,還是更生氣?
「這是什麼東西?」
「……」不語,撇開頭,雙手卻伸到身後拍了拍孩子。
他發現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紀文豪激動的大喊。
謝詩音仍舊拍拍背後的孩子,怕孩子嚇到,可是她還是不言不語。她還要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
這鐵一般的事實,這麼多年來,她都無法接受了,更何況是剛知道實情的他!此刻說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
紀文豪看她不說話,只是任由眼眶漸漸積滿淚水,他腦袋一昏,甩甩頭,像是想看清楚眼前的人,也看清楚她身後的孩子。
老天!這怎麼可能?
小安……怎麼會……
他的眼眶裡也是淚水,不敢置信的搖搖頭,淚水就這樣滑落,雙手緊握,幾乎將那幾張紙給捏爛。「妳為什麼不告訴我……」
謝語音含著淚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為他的話感到訝異、不解與好笑。「告訴你?」
「孩子……生了病,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努力擦掉淚水,紀文豪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痛楚。
想必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將這種痛苦放在心裡,一個人品嚐,不願與別人分享;獨自一人,吞下所有苦楚。
謝詩音笑了笑,淚水也跟著滑落,「你以為……是誰把我跟小安害成這樣子的?」
他一愣,看著她那雙清亮中透著憤恨的眼睛。
「我求過你家裡的每一個人,但沒有人願意幫我;我也打電話求過你,你說沒有什麼事情比你簽約加入歌壇重要,所以孩子才會延誤送醫!你還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你,紀文豪,你真是個混賬!」
聽著她一句一句指責,紀文豪差點站不住,全身不停發抖,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心如同墜入谷底。「我不知道……」
「不要怪我為什麼不告訴你,更不要怪我為什麼想離開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孩子不會變成這樣,紀文豪,我真的恨過你!」
睜大眼睛看著她,聽著她淒涼而發自心底的歎息,他全身一冷,不知該如何反應。
對她,乃至於小安而言,這幾年如同悲劇。可以回頭的,真想回頭重來,但是不行……
他們只能回頭看,然後在每個回想往事的夜裡,一遍一遍的哭泣,擦不干淚水、哭不盡傷心……
第二章
如果有機會回到多年前去見見當時的自己,紀文豪與謝詩音都不會相信,原來多年前的自己,也曾經這麼輕鬆快樂過,也曾經肆意追逐著青春、享受著感情、實踐著夢想。
那一年,紀文豪才大三,就讀明星大學,成績優異的他跟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組成了一個學生樂團,一起大搞搖滾樂,追逐著屬於年輕時期的浪漫夢想。
他們常常在一起練習音樂、一起創作,對於紀文豪而言,樂團是他擺脫家庭壓力、擺脫父母期待、擺脫課業桎梏的方法,那一段歲月裡,他熱愛音樂,甚至是瘋狂的喜愛著,形成近乎執著的信念。
他帶著其他團員到處尋找演出的機會,跑遍了各地的餐廳與酒吧,不過因為是名不見經傳的學生樂團,當然因此常常碰壁。
可是他們不放棄,總希望把握住每一個可能的機會,有一天能站上舞台。
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有機會認識謝詩音,認識這個大了他快要一歲,在餐廳擔任服務人員的女孩——
謝詩音五專畢業後就沒再升學了,父母很早就去世的她,獨自一人在台北生活,因此也養成她獨立自主的個性。
雖然如此,但謝詩音是個相當熱情開朗的女孩,她喜歡這份工作,喜歡接觸人群、服務顧客,喜歡用親切的笑容讓客人覺得賓至如歸。
那天,謝詩音身著簡單的套裝,正在外場忙著,像只小蜜蜂一樣,不停來回穿梭;雖然忙碌,可是臉上總不忘帶著笑容,而接受過她服務的人,每個人會豎起大拇指,稱讚詩音的好脾氣。
這家餐廳的生意一向不錯,除了因為餐點美味,更因為會有歌手與樂團駐唱,以饗顧客。
而許多在這裡駐唱過的歌手,最後都能順利進入演藝圈;因此許多學生樂團常常爭取希望能在此表演。
寬闊的室內用餐空間,同時還設置了一個小舞台,音響設備一應俱全。
謝詩音經過後台,臉上表情很是狐疑,可是她還是努力擺出招牌微笑,直到她到了櫃檯,碰到其他同事,這才開口。「後台那裡怎麼有一群年輕人啊?」
同事正在結賬,「妳說在舞台後面嗎?那是個學生樂團啦!好像叫作什麼光芒的。」
「他們怎麼了?」
「來了好幾天了,一直跟老闆爭取希望能在這裡駐唱,老闆沒答應,都說還要再考慮,結果他們就每天來,說什麼免費唱都行。」
謝詩音看了看舞台,想了想,「老闆為什麼不答應啊?」
如果真的可以免費唱,讓這群學生有表演的空間,這樣也不錯啊!
「老闆說這群樂團是玩搖滾的,怕太吵,會影響到顧客的用餐。」
說完,那名同事就去忙了,留下謝詩音一個人。她想了想,拿起了托盤,捧著一些飲料與點心,到後台給那些學生。
或許是因為看見那些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學生等了一個晚上也無法上台,心裡覺得捨不得吧!
一來到後台,果然可以看見那六個學生無聊的四處坐著,整理著自己的樂器,彼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臉上的表情淨是因為長期等待而出現的煩悶。
他們看見謝詩音面帶微笑的捧著飲料跟食物走進來,每個人都面面相覷。
而她將手中的食物放在桌上,對著他們說:「這裡有一些吃的,你們應該肚子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
每個人都不敢相信,看著她,差點不知道要有動作。
謝詩音笑了笑,趕緊提醒他們,「趕快吃啊!」
話一說完,這幾個人果然像孩子一樣開始狠吞虎嚥,包括那個長得最高大,相貌最英俊的大男孩。
「很抱歉,讓你們等這麼久,老闆有老闆的考慮,也不能說老闆不對。」
突然間那個大男孩站起來,嘴角都還來不及擦乾淨,看著她,嘴裡說著,「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會好好表現的。」
「沒錯!」
「就是!」
謝詩音想了想,「你們就這麼想上台演出嗎?」
所有人用力點頭,眼神裡淨是渴望,這讓謝詩音為難了。事實上,她是有辦法安排的,問題在於這究竟值不值得她冒這個風險。
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竟然願意冒險,願意幫這些人這個忙。「我安排看看,你們在這裡等一下。」
那個大男孩眼神裡亮著光芒,彷彿充滿希望,可是語氣有點擔憂,「這樣會不會害到妳?」
「大不了就是不幹了,反在在台北,要找到餐廳服務生的工作也不難。」她笑了笑,下定決心要幫這個忙。
謝詩音回到前場,幫他們安排。老實說,要讓他們上台並不難,今晚也沒有人演出,舞台本來就空著;問題在於上了台後該怎麼解決——包括如果顧客抗議,老闆不爽。
過了五分鐘,謝詩音回到了後台,在眾人興奮的眼神中,點了個頭,「你們可以上台囉!」
「YA!」
「好棒!」
眾人一聲聲歡呼,幾乎要把後台翻掉,謝詩音笑了笑,摀住耳朵,免得自己被喊聾了。
「好了啦!上台好好表現。還有,我有幾件事情提醒你們。」
「什麼事?」
「我知道搖滾樂很瘋狂,可是這是你們第一次演出,請你們一定要收斂一點,不要把餐廳給掀了。」
「沒問題!」
謝詩音笑了笑,「那就上去吧!設備都會用吧?」
「會!」
就在眾人正要走上台前,那個大男孩對著她咧出大大的笑容,「我叫作紀文豪,妳可以叫我阿蒙,今天謝謝妳了。」
「我叫阿強。」
「我叫小定。」
「我叫大屁。」
「我叫……」
每個人一一向謝詩音自我介紹,並且道謝。
謝詩音笑了笑,「我叫作謝詩音,請多多指教,祝你們今天晚上表演成功囉!」
最後,六個男孩同時向她鞠躬致謝,嘴裡喊著,「謝謝詩音姊姊!」
一聽,差點沒暈倒,謝詩音苦笑,「我有這麼老嗎?竟然被你們叫姊姊,太過分了吧!」皺著眉頭,假裝生氣。
紀文豪搔搔頭,「那就……謝詩音小妹妹好了!」
「哈哈哈——」
謝詩音笑了笑,「我還張君雅小妹妹咧!好了!趕快上台吧!不然老闆臨時跑回來就不用玩了。」
幾個大男孩魚貫上了台,那個紀文豪走在最後面,他顯然是主唱,就在他即將站上舞台前,他轉過頭,對著她笑了笑。「我不會讓妳失望的。」
「加油!」幫他打氣,謝詩音不知為何,對於這個面目俊朗的年輕男孩,就是多了幾分好感。
離開後台,立刻可以聽見那音樂在耳邊響起,他們果然很收斂,唱了幾首抒情搖滾,整個餐廳可以說是鴉雀無聲,每個人除了用餐,只有專心聆聽,甚至有的人連用餐都省了。
她站在櫃檯旁看著台上那個大男孩抱著麥克風引吭高歌,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引人入勝,讓人無法不聆聽,連她都跟著陷落。
一旁的同事說:「老天!沒想到他們唱歌這麼好聽。」
謝詩音看著台上的人,突然間,台上那個男孩也看見她,對著她笑了笑,笑容裡透露著一絲天真與執著,他對她點點頭,感謝她的幫忙。
一曲終了,現場爆起熱烈的掌聲,連她都不由自主的鼓掌叫好。顯見不只是她,所有人都被他的聲音給吸引了。
紀文豪抱著麥克風,「這是光芒樂團第一次站上這個舞台,先謝謝一位可愛的……不能說是大姊姊,不然她會抗議的,謝謝這位可愛的小妹妹。謝謝妳,詩音。」
謝詩音笑了笑,看著台上的他,突然覺得他好耀眼,原來真的有人天生就適合舞台。
那個大男孩——紀文豪——站上了他的舞台,也站上了她心中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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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表演很成功,幾乎每個顧客離去前都讚不絕口,許多人更是一試成主顧,嚷嚷著以後還要再來。
餐廳老闆眼見如此受顧客歡迎,也就改變心意,同意讓這群大男孩長期在此駐唱。
就這樣,紀文豪率領的光芒樂團初次登台即展露鋒芒,當然這其中的功臣當屬謝詩音——要不是她大膽作主,幫助他們上台演出,也許他們所有人還是只能待在後頭苦苦等候。
也因此,謝詩音成為這群樂團成員的好朋友,每當他們晚上六點多到達餐廳時,幾乎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跟她打屁聊天。
謝詩音或許真的把自己當成是這群人的姊姊,也就任由他們在她身邊說東說西,有時候她忙著工作時,他們幫著捧餐盤、擦桌子,惹得她哈哈大笑。
這其中當然包括紀文豪,在所有人當中最能惹得她大笑的,就是這個男孩。
要說他是男孩,好像也不對,每當他站在她身邊時,她總覺得他好高,高大的身材,俊朗成熟的面孔,可以說是個男人。
可是他每每見到她,總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吵著東吵著西,有時候還真讓她應接不暇。
「小音,我肚子餓了啦!」
「小音,我好渴喔!」
「小音,妳到底在忙什麼啊?」
「小音,別忙了,我們來聊天吧!」
「小音……」
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還在領人家薪水,吃人頭路啊!可是不知怎的,她就是沒有辦法拒絕他,總是花了許多時間在應付他的種種需求。
或許是因為見到他那燦爛的笑容,見到他開朗的大笑,讓她不自覺的心甘情願幫他處理一切。
不過說真的,自從紀文豪帶著這群人來餐廳駐唱後,餐廳生意更好了,每天晚上都高朋滿座,幾乎都是客滿,外頭甚至有許多客人排隊等著進場。
更甚者,這個樂團還出現許多歌迷,其中部分更是天天來光顧,這幾個大男孩簡直可比出道歌手了。
真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也因為他們在這裡演唱,導致她的工作量更大了,每天簡直累得半死。
可是能看見他在台上開唱,可以感受他散發出的那種魅力,那種引領著台下觀眾進入音樂世界的魅力,讓她心甘情願承受這種辛苦。
那天在後台,紀文豪甚至出現了一個特殊的舉動,讓她的心差點漏跳了好幾拍,她弄不懂他真正的想法,真的弄不懂!
當時他們幾個就在後台準備,謝詩音照樣捧著飲料與點心進來給他們。
一開始的時候是偷偷這樣做,但後來老闆主動交代,要好好照顧這些餐廳的「招財貓」,希望他們繼續為餐廳帶來許多客人。
「吃點心了!」
「YA!」
「謝謝小音。」
這時,幾個團員簇擁著其中一個團員上前,將手裡的花送給謝詩音。
她笑了笑,「這幹嘛?」
那個團員傻傻的笑了笑,「要送給妳啊!謝謝妳一直以來這麼照顧我們……」將花捧上。
謝詩音才剛接過,這時只聽見一旁傳來鏗鏘聲響——紀文豪抓著吉他,表情明顯不太爽。
眾人面面相覷,連謝詩音都不知道怎麼了,看著他,看著他那顯然陰沉不悅的表情。
「準備準備!上台了。」說完就走出舞台,頭也沒回,外頭立刻傳來震天的鼓掌聲,顯見紀文豪的超人氣。
只是她真的不懂,他是在氣什麼?
這個人一向都很熱情開朗,喜歡交朋友、重義氣,你問每個團員,每個人的回答都會是這樣,自然沒人猜得出他是怎麼了。
謝詩音看著他在台上的演出,欣賞著他的舞台魅力,心裡也跟著猜想著這個人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下了台,紀文豪滿臉是汗,顯然表演得暢快淋漓,來到後台,跟著團員哈哈大笑聊著天。
這時,謝詩音走了進來。
紀文豪一看見她,立刻高興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小音,我表演得怎麼樣?」
「心情變好了?我還以為你還在生氣呢!」
紀文豪撇撇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上台前為何會有那種反應,只是因為看見自己的朋友送她花,就這麼失控。
上台吼一吼叫一叫後,情緒果然平復許多。紀文豪懶得再去回想別人送她花的這種畫面,反正他剛剛已經提醒過他們,以後不要再這樣做了。
至於為什麼,抱歉他無法深究。
「沒有啦!妳告訴我,妳覺得我表現得怎樣?」
看見他一臉興奮,顯然已經忘記剛剛他的生氣反應,謝詩音也笑了笑,「你真的想聽我的想法?」
用力點頭,「妳說,這樣我才能改進啊!」
摸摸下巴,看了看他的團員,謝詩音又是笑了笑,「我覺得……當你的團員滿可憐的!」
紀文豪愣了愣,轉過頭看看自己的隊員,身後的那些傢伙每個人表情先是一愣,隨即轉趨尷尬。
再轉頭,這時他的表情也認真了,似乎很想聽取她的建議,「為什麼呢?」
「這個……」
「拜託,小音,妳告訴我好不好?」紀文豪苦笑,「也許我真的有點強勢,這些話那些傢伙都不可能告訴我,可是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也不是強勢啦!主唱本來就是樂團的重心,也是舞台表演的焦點,不是嗎?只是我覺得……你比較不會跟其他團員在舞台上互動。」
「我……」
她的這番話讓紀文豪的腦袋彷彿靈光一閃,似乎有了什麼念頭,可是還不是很清楚。
她繼續說:「這是我個人的感覺,並不是要你在舞台上跟團員有什麼多密切的互動,只是有時候留一點空間給他們表演,這個樂團看起來會更生動喔!」
她只是說著自己心裡的感覺,卻說中了所有團員的感覺,甚至連紀文豪,腦袋裡都有了新的想法。
他高興得大叫,甚至抱住謝詩音,重重的在她臉上吻了下去,興舊的大喊,「謝謝妳,小音,我有個idea了,真是謝謝妳。」話一說完,就立刻抱著自己的吉他衝出門。
其他人看著面面相覷,謝詩音則是臉徹底紅透,嘴裡喃喃念著,「拜託……」
老天!她的臉怎麼這麼紅……
隔天晚上,正是週末假期,餐廳內自然擠進許多想要聽光芒樂團唱歌的歌迷,而紀文豪五點一到就跟著團員到了餐廳。
一見到謝詩音,「小音,妳今天一定要聽我們唱歌喔!」
「我哪天沒有聽你們唱歌。」
「我是說要專心聽啦!」
「我每天都很專心啊……」低聲自言自語說著,不禁搖頭失笑。
那一晚,可以說是紀文豪帶著樂團有史以來最成功的演出,整個餐廳的氣氛熱鬧到不行,每個人都high到最高點。
他照她的建議,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寫了一首新歌,並且徹夜不眠的跟團員一起練習,最重要的是,他在這首歌曲裡留了許多空間給各個團員表演的機會——
給鍵盤手表演獨奏的機會,給鼓手表演打鼓,甚至給另一位吉他手阿強表演Solo,就這樣每個人各秀一段自己拿手的樂器,讓舞台上充滿互動與較勁的意味,也讓台下每個人都跟著放聲尖叫。
場子熱到不行,紀文豪成功了,如果謝詩音沒聽錯,席間可能還有幾位音樂界人士,因為她聽見他們正交頭接耳,說著「這個樂團是可造之才」,以及「應該有機會進軍演藝圈」的話語。
這時,台上的紀文豪隔空對著謝詩音豎起大拇指,似乎在感謝她的建議;而她笑了笑,也對他豎起大拇指,表示稱讚。
其實她也沒做什麼,只是忠實的說出自己的意見,聰明的是他,甚至連她自己也愛上他的表演,欣賞他的認真與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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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夜晚能夠聽到他的聲音,看見他的演出,讓謝詩音突然也很喜歡上班了。
過去工作之於她,是件很累人的事,必須整晚擺出笑臉迎人,不可以生氣,只能壓抑。
她是個很不會發洩壓力的人,常常將自己逼得很緊,面對一些客人過分的行,也只能忍氣吞聲。
那天,紀文豪在台上唱歌,她在台下服務客人,因為紀文豪唱的是情歌,現場所有人安安靜靜的,自然所有人都聽到了有客人正在找服務生麻煩——
「對不起,有什麼問題嗎?」
「這什麼菜啊!真是難吃,太鹹了吧?叫經理過來!」
一旁的謝詩音趕緊上前幫忙同事,「這位先生,真是很抱歉,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這湯太鹹了,叫你們經理過來。」
「真是很抱歉,我請廚房重新幫您煮過好不好?」
她的語氣謙卑,壓低身段,將客人的一切辱罵跟責備照單全收,而這一切統統看在台上紀文豪的眼裡。
那個客人甚至開始騷擾她,「哦!長得還挺漂亮的啊!這樣好了,妳今天陪我喝酒,我就當作沒這回事。」
謝詩音勉強一笑,「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裡是正派經營的餐廳,不是酒店。如果您有需求,請您到一般的酒店去。」
「少囉唆,如果不要就叫經理出來……」
哐一聲,現場歸於安靜,台上的紀文豪放下吉他,閉起嘴,拒絕唱歌。
現場一陣騷動,不知為何突然沒了音樂可以享受!
紀文豪對著麥克風,冷冷的說:「對不起,音樂是很神聖的東西,我不能在有人性騷擾別人的情況下唱歌,這是在污辱音樂。」
現場一陣騷動,突然有人開始瞪向那個始作俑者;紀文豪繼續火上加油,「在那個人離開這間餐廳之前,我不會再開口。」
所有團員也都聽話的放下樂器,他們每個人都看見謝詩音遭到騷擾,每個人都憤恨不已。
這時,觀眾開始大叫,「滾出去!不要妨礙我們聽歌。」
「就是啦!死變態,性騷擾的變態,滾出去啦!」
「滾啦!」
就在沒被眾人教訓前,那個客人已經夾著尾巴跑掉了。
紀文豪很滿意的打開麥克風,「大家都很有勇氣,為了感謝大家,現在我要為大家現場演唱搖滾版的無敵鐵金剛……」
謝詩音看著現場熱鬧成這樣,又看向台上那個幫她解圍的男孩,心裡真是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營業時間結束後,謝詩音換下制服準備離去,才走出門口,就發現紀文豪提著吉他站在外頭。
「怎麼還沒走?都快十一點了。」
大男孩有點不好意思,「我想送妳回去,我怕那個人渣回來找麻煩。」
「你想太多了,他只是喝醉而已。」可是她沒有拒絕他的陪伴,兩人就這樣一起走在夜晚的道路上。
清風吹來,那種氣氛安詳而寧靜,兩人都享受這種獨處的氣氛,或許隱約透露著一絲尷尬與不好意思,但很快都沉浸在這種舒服的情緒中。
「小音,我還滿佩服妳的耶!」
「怎麼說?」看著他,看著他刀削般立體的側臉。
「妳的脾氣還真好,要是我,那種人我早就一拳揍下去。」邊說,邊揮動拳頭,像是想證明自己說到做到。
「我覺得沒有必要,反正他鬧一鬧,自討沒趣就會收手了。」
紀文豪看著她,「小音,我覺得……妳好像很壓抑自己耶!」
腳步一頓,不解他為何會這樣說,更不敢相信他竟然這樣看穿她,看進她內心真正的個性。
「妳的生活壓力很大,可是每天卻保持著笑臉迎人,這樣是很好,可是偶爾還是要發洩一下喔!下次我們要去KTV唱歌,再找妳一起去好了。」
她笑了笑,這可不是裝的,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這個可愛的大男孩竟然邀她一起去唱歌,他現在每天工作不就在唱歌嗎?
「小音,妳笑什麼?」
搖頭,轉移話題,「我覺得奇怪,你第一次碰到我的時候叫我大姊姊,現在怎麼都叫我小音啊?我年紀比你大一歲喔!」
紀文豪皺眉,「不到一歲啦!正確說是七個月,這樣只能算是同年齡啊!我可不承認妳年紀比我大。」
「我沒意見!」聳聳肩。
走了一段路,謝詩音突然問:「你不是念台大?為什麼想搞樂團啊?功課壓力不是很大嗎?」
「念台大是我爸想要我做的事,搞樂團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反正只要我書有念好,我爸就不管我要做什麼。」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想當歌手,我想進軍演藝圈。」
點點頭,「我想你應該有這個能力吧!」
紀文豪歎口氣,「不過說真的,我爸那關就很難過。他一直希望我回去接他的事業,一直說搞樂團,玩音樂沒出息,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說服他!」
「事在人為囉!」
「就算不能,我也不想放棄!」紀文豪對著她,露出帥氣的笑容,「因為這是我的夢想,我不想放棄。」
「那就加油吧!」
「沒問題。」
又走了一段,紀文豪發現自己手心裡滲出汗水,他很緊張,因為接下來他將開口向她提出一個要求。「小音,那天小K送妳花,妳是不是很開心啊?」
「當然啊!哪個女生不喜歡收到花。」
摸摸頭,「那妳喜歡小K囉?」
終於知道他想問什麼,「喜歡小K這個朋友,懂了吧?」
笑了笑,用力點頭,他再接再厲,「那我以後……可不可以約妳出來啊?」
「要做什麼?」
「約會啊!」
謝詩音看了他,不禁笑出聲,「你跟小K一樣,年紀都比我小一歲耶!」
「不到一歲啦!我絕不承認妳年紀比我大,聽到沒有?」
「好啦!好啦!我們同年好不好。這麼計較……」
紀文豪很在乎,事實上他也可以不在乎,但是聽說有些女生不喜歡年紀比自己小的男生……「那妳就是答應了跟我約會?」
「這個……我考慮考慮……」
「那妳什麼時候會考慮完?」
「這哪說得準啊!」
「那……妳考慮好,要記得告訴我喔!」
這算是告白了吧!可是謝詩音竟然覺得想笑,一時間倒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覺得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唱歌。
好像聽見心裡在唱著快樂的歌曲……
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大男孩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圍繞在她身邊,讓她突然覺得生活還是很有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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