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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5-29 14:26:36

前言:

  嗚……她是怎麼惹上這個小魔頭的?
  他竟說她看到了他的「小雞雞」,所以她要對他負責!
  分明是他自己上廁所不鎖門的啊……
  這下可好了,自從「小雞雞事件」之後,
  她便開始惡夢連連了!
  先是自薦當她的家庭老師,沒事粘她粘得緊緊的;
  再者,竟聯合一票學長要解剖她這隻小白兔,
  嚇得她乾脆直接昏倒裝死了事!
  還有,他是老師耶,竟在保健室對地上下其手,
  還說什麼這是標明所有物……
  哇——這會兒連他父母親都被從國外請回來參加他們的婚禮了!
  婚禮?可不可以讓她直接昏了比較快?
  不!她要反抗!她要遠離邪惡——


楔子

  「青梅竹馬」新解——用竹馬把青梅從樹上打下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當他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印象中,他的父母感情好得不得了。

  他總是可以看到父母在房間、客廳、廚房、浴室,甚至樓梯等等地方擁抱親吻。

  當時,他並不瞭解這種男女的親密行為,但可以感覺到父母之間那種濃郁甜蜜的氛圍。

  剛開始,他去跑進兩人之間,吵著也要抱抱親親。

  「去去,到一邊涼快去。」父親總是對他吐了吐舌頭。

  「媽咪是老爸的,只能和老爸抱抱親親。」

  「老婆,老婆。」他指著媽媽叫道。常聽到父親這麼喚母親,所以以為「老婆」這個名詞等於母親。

  父親佔有性地接著母親說道:「這個老婆是老爸一個人的,等你長大以後自己去找一個,到時你高興怎麼抱抱親親都隨便你。」

  說完,又吻了吻母親,經不避諱在孩子面前表現恩愛。

  母親笑著輕推父親一下。「少跟孩子胡說人道。」

  他看在眼裡,有點不平衡,但小小的心靈也因此下定第一個關於「老婆」的決心——既然媽媽是爸爸的了,那麼他長大後就自己去找一個來玩抱抱親親。

  直到了懵懵懂懂的年紀,他對自己的身體開始產生好奇。

  有一次,父親替他洗澡時,他指指自己的兩腿問問:「這是什麼?」

  這是那個年紀問最多的一句話,有時會問得讓你煩死,但又不得不耐心地回答,這就是做小孩子的最大好處之一。

  父親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回答:「這是你的小雞雞,記住,不可以隨便讓別人看見,尤其是女生。如果被女生看到,你就一定要娶她哦。」

  母親剛好拿於毛巾走進浴室,好笑地斥道:「又跟孩子亂說什麼?」

  父親哈哈大笑。

  他那小小的心靈,再次默默地下了第二個決定。

第一章

  田瓔桃九歲季軍十七歲

  瓔桃的哥哥有個很要好的同學,名字叫季軍。

  沒錯,他就姓季,單名軍,也就是第三名的意思。

  他長得高高的——後來她才發現,那是因為她當時年紀小,個兒很矮,所以才覺得他很高:帥帥的——這是她的好朋友淑媛說的。季軍戴著一副銀邊眼鏡,看起來很聰明,不過他是真的也很聰明,總是拿到全年級成績的第三名;每一次都是,從來沒有例外。

  淑媛很喜歡他,所以要瓔桃只要他來她家裡,就必須告訴她。

  她住在離瓔桃象大約要坐半小時的車才會到的地方,可是她還是常常特地跑來,只為了要見他一面。

  她會對他露出崇拜的表增,用像少女漫畫一樣閃爍九大行星的眼睛看著他,嗲嗲地說:  「季哥哥好聰明哦!」

  只因為他說了一句:「水的化學式是H2O。」

  他常常來家裡找田碔桐,也就是瓔桃的哥哥,兩人窩在房間裡「做功課」。

  像今天,他又來了,不客氣得好像是他自己的家。

  田母叫瓔桃端果汁和點心過去給他們,她懷著戰戰兢兢、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的心情來到門邊,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哥,碼要我拿果汁和點心來給你們。」

  房內的兩個大男孩突然嚇了一大跳,田碔桐飛快將電機關掉。

  電視畫面變成一片黑以前,瓔桃的眼角剛剛瞄到一點點,加上有奇怪的聲響……好像人的呻吟,大腦不禁好奇問道:「你們在看什麼?」

  「沒什麼啦!」田碔桐脹紅著臉。

  季軍目光微微一閃,把一隻VCD的盒子遞給她看。

  「這部片很好看哦,你要不要一起來看?」

  她看見金子上有數名穿得很少的女生,片名叫……「擋不住失身」?

  怪怪,她有沒有看錯?

  眨眨眼,她確定自己沒看錯,雖然不太明白,但她知道她的臉紅了,因為熱熱的,有點莫名其妙的怪異感覺。

  哥哥一把搶回去,斥道:「阿軍,你少教壞我妹妹!」

  教壞她?

  季軍不理他。「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叫A片。」他說,斯文的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微笑,帶點不經心的嘲弄。

  A片?她不解。很久之後,她才知道A片就是專拍男生和女生在做愛做的事的影片。

  在他的注視下,她不由得畏縮了一下,手足無措。

  她怕他,就像老鼠遇到貓一樣。

  瓔桃的反應看在季軍的眼裡實在太可愛了,「白泡泡」、「幼咪咪」的小臉蛋渲染著兩酡紅撲撲的霞暈,令人想像咬桃子般的咬她一口。

  他故意拿A片的盒子給她看,就是想看她這種反應。世上再也沒有比逗小女生臉紅更好玩的事了,特別是逗她。

  但世上也只有她會讓他想逗著玩了,如同逗著寵物一般,她總是令他聯想成一隻溫馴純潔的小白兔。

  「還有,進入別人的房間前要先敲門,你不知道這是基本禮貌嗎?」他佯裝不快地微挑著眉責備道,還是逗她。

  瓔桃更慌了,囁嚅應道:「對……對不起。

  說完,她忙不迭地逃走了,像只從狐狸的爪子下逃走的小兔子。嗚……好可怕呀……

  「阿軍,不要污染我妹妹好不好,她才國小耶!」田碔桐不悅地責難。他真怕她去向爸媽告狀,老爸一定會沒收他珍藏的VCD,然後晚上自己和老媽一起看。

  季軍聳聳肩,不多做表示。

  也許因為他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妹妹的關係,所以他總是很不客氣地把瓔桃當成自己的妹妹。

  而這樣可愛的妹妹,他正是求之不得。

  兩個正值青春期的男生繼而再打開電視,一邊繼續「擋不住失身」,一邊喝瓔桃端進來的果汁,補充流失的體液……

  呃,別想歪,是口水。

  田碔桐看得兩顆眼珠子都快摔出來:「哇塞!哇塞!」連連呼道。

  可是季軍卻看得興趣缺缺,放下果汁起身。「我去上廁所。」

  「哈,你不會是去『發洩』的吧?」田碔桐嘲諷道。

  季軍微微掀起一邊嘴角。「放心,我不會『污染』你妹妹的。」他強調著污染二字。

  「去你的!」田碔桐啐道。

  季軍步出房間,走進廁所流通水庫。

  他並不像一般同齡的男生一樣愛看A片,絕頂聰明的他知道A片大多經過剪接,誇大不實。

  當他解放完畢,準備鳴鼓收兵時,陡不期然,廁所的門覆地被打開——

  「媽,你有沒有看到我的手錶?」

  登時,他愣住。

  瓔桃也愣住了。

  浴室內的空氣彷彿瞬間凝結成零下一百度,將兩人凍僵成兩具化石。

  大眼瞪小眼地五瞪著,也許才過了一秒,也許已過了一百年,季軍才好整以暇地收拾好,拉上拉鏈,狀似輕鬆地朝她「嗨」了一聲。

  「我……對……對不起……」瓔桃的臉比剛才更紅了,像顆熟透的紅蘋果,趕忙要退出。

  「小桃子。」他總愛這麼暱稱她。「你看到了嗎?」

  他指的「看到」是什麼,她不會不曉得。不懂說謊的她忙點頭,低垂著頭,緊張得都快哭了,迭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簡直嚇壞了!

  她年紀小雖小,但已如道「那裡」是不可以隨便看的:雖然她曾不小心看過爸爸的、哥哥的,但他不是爸爸和哥哥。他是季軍呀,一個老是耍著她玩的外人。

  嗚……看到不該看的「勝東西」,她一定會長針眼。

  他突然靠近她,冷不防捧起她的臉,「瞅」一聲地親吻一下她嬌嫩可愛的紅唇。

  嗯,嘗起來如他想像中的一樣甜。

  她瞠目結舌,瞪大水汪汪的雙眸望著他。

  他他他……他親她?!

  一定是她的幻覺!一定是!

  她不由得團上雙眸喃喃自語,心想這不可能是真唇上的輕壓觸感再度傳來,這回她是嚇得睜眼,滿眼只見季軍那黃鼠狼般的溫和笑容。

  她再次嚇壞了,十歲的她對親吻這種親密行為已不再懵懂,她知道它代表的特殊意義。

  他……真的親了她!

  而且還兩次?媽呀!天哪!不會吧?!

  她的腦袋發暈,雙腿都軟了。他拉她靠向自己,輕輕拍了拍她一陣紅、一陣白的小臉,隱藏在鏡片後的眼睛閃著狡黠光芒,堅決地緩緩說道:「你已經看到我的小雞雞了,所以你要負責。等你長大後就要嫁給我,成為我的老婆。」

  成為他的老婆?

  他說的是火星人的話嗎?他……他還沒洗手啊……啊啊啊——

  ***

  數日後,季軍自我推薦要當瓔桃的家庭教師,免費的。

  既然是免費的,而且又是學校優秀的高材生,田母當然樂見其成,不要白不要。

  於是,他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成為瓔桃的家庭教師,一當就是兩年,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一題和這一題也做錯了,擦掉重做。」季軍指出瓔桃作業的錯誤之處。

  她又沒請他教她做作業,他幹麼這麼雞婆?瓔桃拿著橡皮擦猛擦,心裡不禁嘀咕著,但嘴巴可不敢吭半句。

  瓔桃想破頭也想不出自己哪裡得罪季軍,不然為什麼他老是愛找她的碴?只因為她「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小雞雞」嗎?

  要是不甘心,那她……哥哥的「小雞雞」也給他看好了嘛!這樣大家不就扯平了。

  季軍見她鼓著粉墩墩的腮幫子,禁不住想伸手擰一把——

  「還有哪裡錯了?」她募地轉頭看向他問道。

  他的手凝結在半空中,離她的臉頰約英兩個拳頭遠。

  她疑惑地瞟瞟他的手。他的手舉這麼高幹什麼?

  他面不改色,手從容一轉,隨意指到攤在書桌上的作業本。「還有這題……做對了。」

  「哦。」瓔桃將注意力放回作業本上,拿筆重新寫錯誤的地方。

  她討厭代數!真搞不懂就算學會了這些代數又如何?平常生活又用不到,而且人生也不會因為學會這些就從黑白變成彩色。

  和數字纏鬥了半天,她發現她根本無法專心,因為季軍一直盯著她。

  她用眼角化化瞄他一眼。雖然他隔著一層玻璃鏡片,但她看得出來,他正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瞅著她,似笑非笑。

  她臉上有什麼嗎?她伸手摸摸臉。並沒沾到什麼東西呀,奇怪。再偷偷瞄他一眼,他還是直勾勾地瞅著她。

  受不了了!她鼓起最大的勇氣開口問道:「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季軍談談一笑,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因為看你長得很可愛。」

  他的話令瓔桃臉頰浮上兩朵紅雲。她是不是聽錯了?他才不會覺得她可愛哩!

  她想,他一定是覺得她很醜,很令他討厭,所以才會老愛捉弄她。

  「我是說真的,你真的非常可愛。」像看穿她的心思,他鄭重申明。

  就是因為太可愛了,所以才喜歡捉弄啊。

  「謝謝。」她紅著臉囁嚅應聲,依然有點懷疑,但卻感到一絲絲的竊喜。沒有女孩子在被稱讚後還會不高興的。

  他稍稍湊向她一點點。「不客氣,反正你以後都要做我老婆了。」

  愛時,她覺得她的臉快燒起來了,頭垂得更低。她開始漫漫長大了,對男女之間的事漸漸瞭解。

  自從季軍擅自決定和她「私定終生」後,他就會三不五時地提醒她這件事。

  她覺得他在嘲弄她,可是有時又覺得他好像很正經,她實在搞不清楚,老是被他要得團團轉。

  「小桃子,你討厭我嗎?」他沒頭沒腦地問。

  瓔桃偏頭仔細想了想,決定坦承地搖搖頭。

  說真的,她並不真的對他深惡痛絕,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她還因為他是個高高帥帥的大哥哥而很有好感,興奮得像只看到紅蘿蔔的小白兔。

  記得當時她還興匆匆地對淑媛說:「媛媛,我跟你說哦,我哥哥的同學長得好帥耶!」

  加上他很聰明,所以她好崇拜他,在當時的她的眼中,他簡直像神。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等後來兩人熟識之後,他就「變形」了,變得超喜歡逗弄她;尤其是對「小雞雞事件」後,他總會利用各種機會把她逗得臉紅心跳又沒好氣的。

  然而,偶爾當他不捉弄她的時候,他真的又對她很好、很溫柔。

  他常會拿好吃的點心給她吃、教她做功課,有時甚至會帶她去看電影——當然,是普通級的。他僅剩無幾的良心還沒被狗全吃了。

  天真的她不曉得他拿好吃的零食餵她,是因為他想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那種滿足的神情,彷彿吃的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佳餚,而不是一碗三十元的甜不辣。

  他教她做功課,是因為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她獨處,逗著她玩,雖然她的房門一定都是打開的。

  而有一次田碔桐和季軍帶她一起去看電影,易受感動的瓔桃看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季軍看在眼裡,發覺她哭的樣子很可愛,兩顆圓眼睛淚汪汪的、鼻頭紅通通的,連抽噎的樣子都可愛得令他感動。

  此後,他動不動就想帶她去看催人熱淚的電影;看他感動落淚的樣子,成為他的一種享受與樂趣。

  總而言之,在他的眼中,他的這個小寵物或小玩具——還有實驗品,沒有一個地方不可愛。

  而她的可愛,他只想一個人私藏擁有。

  「既然不討厭我,那就是喜歡我嘍?」季軍笑得好開心,但笑容裡卻隱藏一絲狡猾的味道;像極狐狸盯著兔子,盤算著要如何一口吞掉它似的。

  瓔桃的背脊倏地竄過一道惡寒,他的笑容總會教她心驚膽戰;每當他露出這種神情時,就好似預告著不知又要怎麼耍她了。

  「小桃子喜歡我對不對?」他再問。

  對於他的問題,她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點頭,她就慘了,可能從此翻不了身,准一輩子被他吃定。

  搖頭,她就完了,絕對會被他整到死!他是那種別人一旦惹到他,就別想安穩度日的人,他絕對會想盡辦法讓你坐立不安。

  她一直認為自從她不小心看見了他的「小雞雞」後,她就「惹火」他了,所以他才會老是欺負她,以看少根筋的她出醜為樂。

  若沒記錯的話,他時常騙她,例如告訴她「秦始皇其實是外星人,最後回到外太空去,歷史課本寫錯了」的這類蠢話。

  最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都苯苯地相信了,而且還深信不疑!只因為她認定他是世上最聰明的人,無所不知。

  等到後來發覺自己原來又他耍了,她糗得不得了又氣得好想哭,每每發誓再不會相信他的話了。

  可是每次他再振振有地跟她說一些有的沒的時,她卻還是很呆地相信了,彷彿她這輩子可能到死都會他牽著鼻子走。

  因此到目前為止,她還以為西瓜長在樹上、小黃瓜種在土裡,而飛魚真的會像小鳥一樣在空中飛……畢竟「只吃過豬肉,沒看過豬走路」的現代孩子大有人在,很不幸地,瓔桃就是其中一個,也因此更令季軍喜歡捉弄她。

  「說呀,你到底喜歡,還是討厭季哥哥?」季軍用很認真的眼神,不懷好意地瞪著她。

  總是如此,他只消一個眼神,就能「威脅」她,無言告示著若地不給他滿意的答案,她可能會「慘遭不測」。

  「我……我……」瓔桃支吾難言,汗如雨下,臉上彷彿爬滿瓔桃小兒子式的黑線條。

  見她如此,他心中不住暗自竊笑。他就愛看她進退兩難的困窘模樣,再也沒有比這更可愛了!

  兩人陷入不自在的沉默中,誰都不說話。

  瓔桃是不如該說什麼,也不敢多說。

  而季軍則是悠然自得地「欣賞」她臉紅的模樣,他想,也許他有潛在性的虐待狂,不「虐待」她一下就渾身不對勁。

  「阿軍,我媽晚飯做好了,一起來吃吧。」田碔桐來到房門前說道,打破岑寂。

  「好,謝謝。」季軍起身離開書桌邊。

  瓔桃重重噓一口氣,僵硬的肩膀鬆了下來。

  「吃飯嘍。」季軍的聲音突然在她耳後輕柔響起。「老婆」

  她渾身一怵,頓上的紅潮擴散到耳根子,胸口撞得讓她有那麼一下於停止了呼吸。

  媽呀!她的心臟非得比一般人還強壯不可,否則有一天她一定會被他整得心臟衰竭。

  ***

  「田媽媽做的某真好吃。」季軍對田母的廚藝毫不吝嗇地給予諸多讚美,幾近連媚的程度。

  雖然已生了兩個孩子,但仍年輕貌美的田母被捧得呵呵直笑,繼而嘮嘮叨叨地再道: 「好吃就多吃點,哪像瓔桃那麼挑食,這個不敢吃。

  那個不愛吃,瘦巴巴地活像在索非亞的難民,走出去我都不太敢說這是我女兒哩,好像我這個做媽的在虐待她,都不給她飯吃似的。」

  「媽,別說了啦!」瓔桃難堪地低呼,眼角瞥見季軍笑裡藏刀地看著她,一股不樣的預感湧了上來。

  「我又沒亂說,你看,又不吃青椒了。」

  季軍聽了,「很好心」地夾了一筷子的青椒放到瓔桃的碗裡。「青椒很營養,要吃完哦。」

  奧,她就知道他會這麼做!她在心裡呻吟了一聲。「真的很好吃,快吃。」他軟聲催道。眼神告訴她,假使她不吃,他一定會讓這頓飯變得無止境的漫長。

  而她相信,他真的、一定、絕對會這麼做!她嘗過太多次他給她吃的「苦頭」了。

  她硬著頭皮吃了一口,青椒的特有草腥味令她想吐,但她不敢吐出來,只得連嚼都沒嚼地一骨碌吞下去。

  最後,她在他的「監視」下,含淚把所有的青椒全吃完。她不瞭解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怕他,不敢反抗他?

  但,她就是怕他,找不出理由,就像老鼠遇到貓、兔子撞上狐狸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對他的戒懼中,隱藏著一份仰慕與崇拜,又害怕、又喜歡。

  所以,她就更無法違逆了,只得「逆來順受」。

  「我們家瓔桃就只聽你的話,我看你以後乾脆娶她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少操很多心了。」田母笑道。

  「媽!」瓔桃真想昏倒。

  季軍欣然應允:「當然沒問題,瓔桃長大後一定和伯母一樣漂亮,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氣。」

  田母笑得合不攏嘴。「呵呵呵,你這孩子真會說話,我看你和瓔桃的事就這麼定了。」

  瓔桃險些沒把嘴裡的飯萊噴出來,她不只想昏倒,更想吐血或乾脆一頭撞死算了!連老媽都站在他那邊一起消遣她,她乾脆去死一死算了。

  然而嫁給季軍這個說法,仍教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腦中浮現她和他步入禮堂的畫面。

  突然,當婚禮畫面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她被季軍踩在腳底下,不得翻身的慘狀時,她就嚇白了臉。

  不要!不要!她才不要嫁給他哩!太恐怖了!

  季軍不著痕跡地瞄一眼坐在對面的瓔桃,見她面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完全把她的羞赧和恐懼表現在臉上。

  嘻嘻,實在太有趣了!

  一旁的田父和田碔桐自顧自地進食,不置可否。他們認定季軍是在開玩笑,因而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就算哪天他說出「我決定要和瓔桃結婚」這類的話,他們也不會太訝異,說不定還樂見其成。

  在他們眼中,單純、少根筋的瓔桃配精明優秀的季軍剛剛好,天生一對。田家一家人都很喜歡季軍,除了瓔桃。

  他是她的天生剋星!

  她覺得他們都他溫文有禮的外表給騙了!他活生生是她的惡夢,一個從童年就開始作的一個惡夢。

  ***

  她的惡夢,卻是淑媛的美夢。

  「我和季哥哥結婚時,我要穿上最漂亮的新娘禮服,在海邊的教堂裡舉行婚禮。」淑媛一臉陶醉地述說她未來的結婚夢。

  瓔桃不敢置信地睞著好友。媛媛和自己一樣才國小,瓔桃小丸子的年齡,竟然就想著要嫁人?

  不過現在的小孩子都很早熟,又精明,一個小學生所懂所知道的東西,幾乎是以前國中生才會懂、才會知道的,這也是拜電視媒體及網路資訊發達所賜!

  此時在瓔桃眼中,一向被稱讚為小美人的媛媛和「瓔桃小丸子」裡暗戀花輪的美環重疊在一起。

  忽然想起季軍對她說過要她當他老婆的話……

  淑媛想當他的老婆,而瓔桃她自己一點也不想當季軍的老婆。

  太複雜了!

  她構造簡單的小腦袋瓜理不清現在這種有點複雜又不會太複雜的情形。

  「瓔桃,你怎麼都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季哥哥不配?」淑媛閃著,漂亮的大眼睛馬上蓄起兩泡水汪汪的眼淚。

  「沒有啦,我絕對沒有這樣想,你和他很配。」瓔桃忙開口應遵。

  「你真的這樣覺得嗎?」淑媛握住她的手,淚水立刻蒸發得無影無蹤。「老實說我也這樣覺得耶,季哥哥又高又帥又聰明,配我剛剛好對不對?」

  「對對對!」瓔桃點頭如搗蒜。不敢說季軍想娶的人是她,沒來由地感到些許心虛。

  「太好了!」淑媛快樂地歡呼。「瓔桃,你一定要幫我哦。」

  「幫你?」怎麼幫?

  「對啊,幫我和季哥哥撮合,我們結婚時一定會請你當伴娘。」淑媛興高采烈地說,彷彿明天就要和季軍結婚了。

  瓔桃想了想,小心地問道:「可是媛媛,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差八歲,會不會差太多了?」

  「不去啊,等我二十歲的時候,季哥哥二十八歲.剛剛好。」淑媛早就全部盤算好了。

  「喔。」既然如此,瓔桃還能多說什麼呢?她才不敢跟淑媛說其實他的性格惡劣、心眼很壞,動不動就愛亂欺負人咧。

  「田瓔桃,你哥哥來找你。」突然有同學叫道。

  瓔桃起身離開座位,來到教室門口。

  「嗨,小桃子。」

  瓔桃的心臟猛地怦怦地撞了兩下。

  不是哥哥,是季軍!

  他來幹什麼?

  「你的便當。」他將印著凱蒂貓案的便當袋交給她。

  「碔桐要我幫他拿來給你。」

  「喔,謝謝。」她呆呆地接過。

  瓔桃就讀的小學全名為「艾伯斯迪特聯合國際學校」,它從小學開始到大學皆有設置,田碔桐和季軍亦讀這所學校,所以他才能來去自如。

  然而季軍的出現仍引起不少小學生的注意,因為他們常常會見到這個大哥哥在朝會時上台領獎,而且一定都是第三名,從無例外。

  「季哥哥!」淑媛飛快地明過來嬌聲喚道,衝著他綻放一條最甜美的笑容。

  季軍回她淺淺的一笑。淑媛心花怒放,肌嘰喳喳地跟他說起話來,狀似親密、熟稔。

  不知為何,聽在瓔桃耳裡,淑媛的話語此時聽起來像吐魯番話,她完全聽不懂,只覺得有那麼一點點吵鬧,一點點刺耳,心頭有那麼一點點酸酸的。「小桃子,你哥哥嗎?」一名同班的男同學走過來問道。

  「不是。」瓔桃搖搖頭。「他是我哥哥的同學。」

  不經意地,她看見季軍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但隨即恢復,不見其它的表情或情緒;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總是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但瓔桃看得出來,他生氣和高興時的微笑是不一樣的。

  而此刻他似乎滿不高興的,可她不明白他不高興個什麼勁,這裡又沒人惹他生氣。

  「快上課了,你們快進教室吧。」季軍催促她們。

  淑媛依依不捨,而瓔桃則三步並做兩步地走回教室。每每和季軍在一起時,她便會不由自主地感到些微害怕,因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捉弄她了。

  男同學跟著也想回到教室,但卻被季軍叫住。「小朋友。」

  「什麼事?」男同學回頭。

  「小桃子?」季軍淺笑問道。

  男同學的臉稍稍一紅。「因為她的名字有一個桃字,所以我才叫她小桃子。」

  「小桃子?」季軍的笑容加深了一點點,不過是皮笑肉不笑。

  「她也很可愛……臉像桃子一樣,圓圓的……粉粉的……」男同學的臉更紅,有點結巴。

  「小桃子?」季軍逼視他,笑容愈來愈詭異,透出一種不知所以然的威脅感。

  「呃,我……她……」男同學怔愕,給巴得更厲害。

  「小桃子?」除了這三個字,他什麼都不說。

  「我……我不會再叫她小桃子了!」男同學說完,一溜煙地在他詭譎的目光下落荒而逃。

  從此以後,這名男同學再也不敢叫瓔桃為小桃子,而是中規中短的「田同學」,而且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當瓔桃長大後,每次想起這件事仍舊弄不明白,那個男同學為什麼不再叫她小桃子呢?

  她不知道「小桃子」已被季軍獨佔,成為他的個人專利。

  季軍目送他敗逃的背影,滿意地斂起笑容,走回大學部的校舍。

  一轉身,看見吳識仁站在不遠處,繞富興味地注視他說道:「沒想到你竟然和一個孩子爭風吃醋。」

  季軍不理會他,視而不見地與他擦身而過。

  吳識仁伸手就箍住他的脖子,緊緊籍住他。「臭小子!你也太目中無人了,看到長輩是這種態度嗎?」

  「放手!」季軍掙扎著要拉開他的手臂。

  「不叫不放。」吳識仁把他的脖子挾在腋下,給得更緊,不理會走廊上其他學生的奇怪眼光。

  掙扎一會兒,他才不甘不願地喊道:「老師。」

  「還有?」

  「……姨丈」

  ***

  上課鐘響,瓔桃和淑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吳識仁走進教室開始點名,點到瓔桃時,他停住,刻意抬眼看她。果然是個可愛的清秀小佳人。

  他直盯著她猛瞧,瓔桃霎時覺得他的這種表情和季軍像極了,不由得連打了個冷顫。

  「瓔桃,老師一直看著你耶。」坐在她身後的淑媛傾身上前小聲說道。

  「他可能是在看你啦。」瓔桃小聲回道。

  「我本來也這麼想,不過我很確定他是在看你,不是在著我。」淑媛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甘心。

  瓔桃乾笑兩聲,眼角一膘,發現幾乎全班同學的目光也因為老師而放在她身上。她被盯得頭皮發麻,手腳不知該往哪裡放。

  「田瓔桃同學。」吳識仁出聲。「這節是數學課,你準備用水彩來算數學習題嗎?」

  全班哄堂大笑。

  瓔桃脹紅小臉,趕緊把水彩用具收起來,改拿出數學課本,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鑽進去。

  唉,沒辦法,她就是天生脫線嘛!

第二章

  田瓔桃十二歲季軍二十歲

  風和日麗的星期六下午,瓔桃獨自一個人在家優閒地看漫畫。

  電話鈴聲響起,她忙放下漫畫跑出房間接。「喂,找哪位?」

  「瓔桃,我是哥,幫我把桌上的報告拿來學校給我,快點,我很急,我在大學部的校門口等你。」田碔桐的聲音從話筒另一端傳來。

  「喔,好!」掛上電話,瓔桃到哥哥房裡拿他要的報告。

  不多時,瓔桃趕到校門口。

  田碔桐從她拿來的一疊紙中抽出一張,其餘的再交給妹妹。「把這些拿給阿軍。你從這裡一直往前走,看到一尊銅像後向右轉,再走一下就可以看到他的教室了。」

  瓔桃來不及拒絕,田碔桐便匆匆離開。

  她懊惱地呆站在原地。怎麼辦?要拿去給他嗎?好像不拿去也不行了。

  歎口氣,她按照哥哥指示的路走去,但是沒走多久,她不意外地迷路了。

  大學部的校區十分廣闊,且無明顯路標指引,平時瓔桃很少來這裡,加上她是個路癡,不迷路的話是奇跡。

  她在植滿樹木猶如森林裡的小徑上轉來轉去,怎麼就是找不到哥哥說的銅像,周圍的景像似乎愈來愈荒涼……

  「到底在哪裡?」她沒找到任何一間教室,連來時的路也找不到,不禁慌了,急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小妹妹。」身後忽而傳來男人的聲音。

  她回頭。看見一個身穿白袍、高瘦溫文的男生,應該是大學部的學生。

  他走向她。「你是不是迷路了?」

  「嗯。」她點點頭。

  「要去哪裡?」

  「醫學院教室。」

  「你要去那裡找誰?」

  「大哥哥認識一個叫季軍的人嗎?」瓔桃毫無防備地說。小女孩的純真一覽無遺。

  他的目光一閃,親切地微笑道:

  「再熟不過了,大哥哥帶你去找他。」

  「不用了,請你將這個拿給他好嗎?」她才不想去找季軍哩!

  他沒接過報告,只是輕拉起她的手臂,帶著她向更深的樹林裡走去。

  警覺性一向低的瓔桃任由他拉著走,也不疑有它。

  不久,他們來到一破舊不堪的三層建築物前,它的門壞了,窗子沒一扇完整,周圍長滿雜草,旁邊的空地上還括了幾支歪歪斜斜的十字架。

  不管橫的看,還是豎的看,怎麼看都不像教室,倒像一間荒廢的鬼屋,亂恐怖一把的。

  瓔桃這才發覺有點怪,心中不禁疑惑。「季哥哥在裡面嗎?」

  他的目光再問過一道不明光芒。

  「是啊,他就在裡面。」他再次拉地走近看起來好像快倒塌的屋門前。

  瓔桃站在門口觀望,裡頭陰暗不明,幾束陽光從釘著木條的窗戶縫隙射進,微微照亮屋內;只見裡頭破損的課桌椅雜亂地堆在一邊,蒙著一層灰塵和蜘蛛網,空氣中還積著一股濃濃的怪味。

  她愈感怪異,警覺性開始慢慢升高。

  他催道:「過去啊,你不是要找季軍嗎?他就在裡面。」

  她抬頭看他,連他的表情都顯得怪異極了。「不……不用了,我不想找他了。」她轉身想走開,可卻被他揪住,強拖進去。

  瓔桃的腦中突然掠過一則則關於兒童遭歹徒性侵害的新聞報導,不由得掙扎起來。「放……放開我!」

  他不理她,像抓著小兔子一樣地將她抬上二樓,推入一間房間裡。

  房中有兩張高高的鐵床,牆邊被破爛爛的架子上排列著幾瓶大小不一的玻璃罐:罐子裡有內臟外翻的蛇和青蛙,以及各式各樣的人體器官……

  「這是我們這次實驗用的小白兔嗎?」另一個已在裡面的男生漠然問道。

  實驗?!

  瓔桃倏地刷白消臉,恐後退兩步,背部不期然撞上另一個人,肩膀倏地被緊緊捉住;她驚恐回頭,看見一個高她近一倍、健壯得像個健美先生的男生直打量著她。

  她終於覺自己處在多麼危險的境況中了!

  「你們確定要解剖這只可愛的免子?」他問。

  另兩人異口同聲:「沒錯!」

  不是要對她性侵害,而是要……

  解剖?!

  瓔桃的小腦袋裡突然閃過前幾天上自然課時,被開膛破肚的青蛙,當下嚇得魂飛魄散,死命踢動手腳掙扎。

  「不要……不要……」

  誰快來救救她,她才不要變成肚破腸流的青蛙啦!

  健美先生絲毫不把她的掙扎放在眼裡,將她抓上一張床。「你們過來按住她,不要讓她亂動。」

  兩個人帶著詭異的笑容依言近身,強迫按住她的雙手雙腳。

  她拚命掙動,哭了出來:「不要!放開我!放開我!」

  「不要亂動比較不會痛哦。」高瘦溫文的男生用很溫柔的語調說,笑容更詭異了。

  隨即,伴著他們「嘿嘿」的可怕低笑聲,一把亮晃晃胸手術刀跳入她的視線。

  「爸!媽!哥!救我!」她大聲哭叫:「季哥哥!」

  呃,她幹嘛叫他?

  「什麼事?」一身白袍的季軍像聽到她的呼喚似的,霍然出現在門口。

  「季軍,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肢解這隻小兔子。」

  「季哥哥!救我!」瓔桃高聲向他呼救,小臉爬滿駭怕的淚水。

  「這隻小兔子是我養的寵物,你們怎麼可以未經我的同意就亂動她?」季軍不高興地皺起眉頭。「把刀給我,要動手也應該是我先動手才對。」

  瓔桃結結實實地愣住了,不敢相信地望著他!

  他走近,接過韋雄遞過來的手術刀,輕聲對她說:

  「切桃子嘍。」

  她睜大雙眸愕視他,剔透的雨露宛如珍珠般,大顆大顆地由眼中滾落,反射著陽光晶瑩閃耀。

  他差點遏抑不住地伸手承接那淌過粉頰的淚晶,然後一點、一滴地收集在水晶瓶中。

  她的眼淚,將是他一生中,最珍貴的收藏吧!

  「季哥哥……」她咬咽地開口喚他,像只瀕死的小動物,以含著最後一絲渴望得效的希望黑臉凝視著他。

  無助的神情使他不禁有點小小的心疼,但也只是小小的,仍抵不過他心中那股「邪惡」的力量。

  「小桃子乖,痛一下下就好了。」說著,他將手術刀移向她柔軟的腹部,作勢要割。

  他見她緊緊閉上眼睛不再掙動,也許是絕望了吧。

  果如他所料,韋雄反而嚇了一跳,抓住他的手。「拜託,你真的要解剖她?」

  「你說呢?」他維持一貫淡淡的微笑。

  徐威文也緊張了。只有尹奇仍是那張撲克老K臉,令人猜不透他的思緒,就像他一樣。

  季軍拿開抓著他的韋雄的手,俐落地切下去——

  「季軍,住手!別亂來!」韋雄和徐威文同時吼道。

  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動刀了。

  「呵——」頓時一片慘叫,哀鴻遍野。

  然而,卻無想像中的鮮血四濺。

  因為,季軍用的是刀背。

  ***

  「嗚嗚……討厭啦……討厭……嗚……」瓔桃哭哭啼啼著。

  「小妹妹,不要哭了,來,蛋糕給你吃。」徐威文用手術刀切了一塊巧克力蛋糕,放在長方型鐵盤上端到她面前,鐵盤上還殘留有刷不掉的血。

  「嗚……我才不要吃你們的蛋糕……」她還是哭個不停,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般止不住。

  嗚……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做?實在太可怕,又太可忍了!她快被他們嚇死了,嗚呼……「小妹妹我們只是跟你開玩笑的,大哥哥向你道歉好不好?」尹奇說,但眼裡隱含笑意,毫無歉疚之色。

  眼前這個小女孩實在太可愛了,可愛得教人忍不住想欺負她。

  本來是他們想捉弄她,沒想到竟是季軍欺負得最用力,他可以想像得到,季軍平常是如何「疼愛」她了。

  「小姐,我求求你、我拜託你,不要再哭了。」韋雄雖然壯得像條牛,可是卻有一副軟心腸,最見不得女人哭。

  三個大男生圍在她身邊,不斷地哄她;只有季軍默默站在一旁,雙手抱胸地靠在窗旁的牆上。

  看著哭成淚人兒的瓔桃,他的胸臆充塞著難以言喻的感覺,真是太……

  太可愛啦!

  簡直可愛得亂七八糟!

  「喂,季軍,叫你妹妹別哭啦!再哭下去連我都要哭了。」韋雄受不了地喊道。

  「她不是我妹妹,她是田碔桐的妹妹。」季軍澄清他和瓔桃的關係,軟聲命令道:「小桃子,別哭。」

  瓔桃咬了咬下後,止住抽泣,可仍止不住淚水,下大雨似的嘩啦啦直落,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在場的大哥哥們莫不心兒怦怦跳。

  季軍走過來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和她的眸子平視。「不要哭了,等一下我帶你去吃你最愛吃的麥當勞。」

  「我不要吃麥當勞。」她抽抽搭搭地說,眨了眨沾著淚霧如羽毛般的長睫毛。「我要吃甜不辣。」

  他不住莞爾。「好,我們去吃甜不辣。」

  「我還要吃冰淇淋。」她再要求。

  「沒問題。」他一回答應。

  「我討厭吃青椒。」

  「那以後都不要吃了。」他抬手抹抹她哭花的臉。「乖,不要再哭了。」

  「嗚……討厭……我最討厭你了……討厭啦……」她啜泣道。嘴裡說討厭,卻沒有推開他,反而摟住他的脖子,將小臉埋在他的肩上。

  他每次在捉弄她之後,就會對她特別好、特別溫柔,讓她不知該真的討厭他,還是喜歡他。

  季軍笑而不語地經擁著她,縱容她的淚水抽濕地的白袍。

  其他三人將這幕視入眼裡。他們從沒見過有著這麼柔和表情的季軍,心裡浮起同樣的想法——

  這個傢伙有戀童癖!

  許久之後,瓔桃好不容易不再哭了,想起田碔桐交代的事。「哥哥要我拿東西來給你。」

  「什麼東西?」季軍問。

  「你的研究報告。我想教授看完之後,可能會當場中風。」徐威文代她回答,揮揮手上的幾張紙。

  尹奇和韋雄的手上也都各拿著幾張在看。

  「我看我可以不用混了,還是回老家種田算了。」韋雄咕噥過。

  「季軍,你確定你的第三名是真的第三名嗎?我這個第一名看了,可是差點沒屁滾尿流哩。」徐威文悻悻然地說。

  尹奇冷笑一聲:

  「我敢保證他這個第三名是假的.能從頭到見維持第三名不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機率來說幾乎等於零。」季軍當做沒聽到他們的話,放下瓔桃,面無表情地將他寫的報告—一從他們手上抽回,二話不說,拿出打火機點燃,丟在地上燒了。

  眾人一陣驚愕。

  「你幹什麼?」韋雄大叫,衝過來搶救,但已燒得只剩下一小截紙片了。

  「它是我今天本來想和你們一起討論的東西。」季軍瞟他們一眼。「不過既然你們都看過了,它就沒用了。」

  「什麼?」韋雄又大叫。「天哪!那我豈不是損失大了?」

  尹奇冷哼道:

  「他是故意的,因為我們捉弄他的小兔子。」

  徐威文連連搖頭。「好個第三名!算我服了你。」

  季軍不當回事。如同尹奇說的,他的小兔子只有他能捉弄,別人連碰都不能碰她一滴滴。

  「季軍,你是不是有戀童癖?」尹奇譏訕道。

  「不。」他回答。「我是在做美少女養成計劃。」

  尹奇等人聞言愣了愣,撲哧一聲哈哈大笑。

  「季軍,說真的,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耐心,你至少還要等個二十年耶。」韋雄大為驚歎。

  「不用二十年,十年就夠了。」季軍回道。

  「真有你的,這也是你的實驗嗎?」徐威文捧著肚子大笑道。「不愧被稱為第三名的天才,想法和做法都和平常人不一樣。」

  「好說。」季軍仍是一到老神在在,彷彿就算天塌了,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除非事關瓔桃。

  尹奇饒富興味地注視著年紀尚功的瓔桃,頗有深意地對她說:

  「小妹妹,我真同情你。」

  瓔桃此時還不太能理解他們為什麼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過了很多年之後,等她長大了,回憶起這件事時,她才能理解尹奇為什麼同情她。

  因為,她是季軍的「實驗品」,唉——

  ***

  稍後,季軍牽著瓔桃的小手來到學生餐廳,買了一大碗甜不辣給她,以補償她受到驚嚇的心靈。

  一看到甜不辣,瓔桃的眼睛登時閃閃發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好久沒有吃到這裡的甜不辣了,好懷念喔!」瓔桃笑逐顏開,大塊朵頤地吃著,馬上忘卻方纔的驚嚇以及他的壞心眼。也許等她吃完後再來「記恨」吧,現在美食當前,吃飯皇帝大。

  她一臉滿足的神來看在季軍眼裡,著實可愛得不得了,但是如今的可愛,和以往已不盡相同,因為她將漸漸長大,由一個女孩成為一個女人。

  這個認知個季軍產生了兩種矛盾的情緒,一種期待,一種抗拒。

  一方面,他希望她長大,也由衷期待她長大,猶如期待著毛毛蟲蛻變成蝴蝶。

  可是另一方面,他卻不希望她長大,只因她可能成為一隻他再也捉不住、無法掌控的彩蝶,總有一天會翩然離他而去。

  不行,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下定決心!而當他一下定某種決心時,他必會牢牢守住並實現這個決心,不容絲毫變動。

  「季軍,你妹妹嗎?長得好可愛喔。」一名嗲聲嗲氣的女生近身說道,像蛇般地由後攀住季軍的肩膀。

  瓔桃將注意力從甜不辣轉移到她身上,看見她整個人軟趴趴地價在季軍身上,活像只八爪章魚。

  瓔桃輕蹙眉心,默默埋頭吃著,原本美味的甜不辣突然變得食不知味。

  季軍拉開她的手,冷淡地說明:

  「她是田碔桐的妹妹。」

  她嬌滴滴地再偎上去,故意用她波霸級的大胸脯擠壓季軍的身側,媚態橫生地說道:

  「原來不是啊,我還以為是你妹妹呢。今晚有沒有空?我們去喝一環吧,也許喝完後,可以來點特別的節目,我保證會讓你……哎呀,真對不起,我忘了這裡有小朋友在場,不宜說十八禁的話。」

  小朋友?瓔桃聽得出來她是故意說給她聽的,眉心擰得更緊,吃進嘴裡的甜不辣突然變得難以下嚥。

  季軍推開她,斷然拒絕。「沒空。」

  「暖,你別每次都拒絕得這麼快味。」她不死心,又要趴上去,非用她引以為做的「海咪咪」吃他豆腐不可。

  他不耐地俯身問開,讓她胸前壯觀的「重心」撲了個空,差點往前我去。

  她忙站穩,聽到旁邊傳來低低竊笑,有人甚至直言訕道:「王美麗,你別自討沒趣了,你沒看見他身邊已經有個小美人了嗎?」

  「去你的!她是『小』美人,我可是『大』美人呢!」王美麗回啐,挺了挺「登峰造極」的兩座玉山。

  瓔桃聞言膘她一眼,再膘向季軍,見他竟大刺刺地巡視著王美麗偉大的胸部,嘴裡的甜不辣不僅味如嚼臘,更令她想吐出來。哼,等她長大後,她的咪咪一定要比這個「大」姐姐更大,誰怕誰?哼哼哼!

  一會兒後,季軍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鏡緩緩說道:

  「抱歉,我對『大』的東西沒興趣。」

  周圍的竊笑聲加大。

  被人看了笑話,她面上無光,不禁惱羞成怒,斜睨著瓔桃,語氣尖歐地說道:

  「聽說你有戀童癖,沒想到是真的。」

  季軍淺淺地扯起嘴角,坦承不諱:

  「我從不否認我有戀童癖,但是我只戀這個兒童。」

  話落,他不預警地捧起瓔桃的臉,「啾」地一聲,當著所有人的面啄了一下她的櫻唇。

  呵,這個親親有甜辣醬的味道,好香呀!

  在場的人莫不愕然。

  頃刻,竊笑聲轉變成哄堂大笑,王美麗冷哼兩聲地走了;再待下去,丟臉的人還是她。

  堂堂號稱「E罩杯女王」的她,魅力竟比不過一個沒前沒後、乳臭未乾的小丫頭?

  事隔兩年,他第二次「吻」她。

  第一次是約定;而這一次是決心。

  注視著她張目結舌的樣子,他想,世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可愛的了。

  他喜歡她睜大著圓圓的黑眼睛看他的模樣。因為在這個時候,她的瞳孔裡完全只有他一人,那麼地純粹。那麼地引人想好好「疼惜」她。

  半晌,她終於回神,臉紅得像顆番茄,囫圇吞下嘴裡還沒嚼爛的甜不辣,猛地站起來。

  「我要回家了!」

  「你還沒吃完。」

  「我吃不下了。」她倉皇地逃開這個還不屬於她的圈子。

  他起身跟上,身後傳來口哨聲,起哄囂鬧道:

  「老牛吃嫩草,幼齒哦顧目瞅哦!」

  瓔桃會意了他們的戲謔,愣了愣,倏地面紅耳赤,又羞又窘又生氣……

  可惡,他又在捉弄她了!

  戀童癖?!

  天啊,千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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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5-29 14:39:17

第三章

  田瓔桃十六歲季軍二十三歲

  歲月如梭,很快地,邁入青春期的瓔桃逐漸出落得亭亭玉立,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豆蔻花。

  自從上高中後。她選擇住入學校的宿舍,她的生活重心全傾注在學校裡,她和同居的同學成為好朋友。

  晚上,小女生們總是趁著舍監點晚名之後,偷偷點著一把手電筒聊天;肚子餓了,便分享同一碗泡麵。

  而每到假日,瓔桃便回家享受家庭的呵疼,日子過得十分充實愜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季軍。

  兩人會面的次數雖然是少了許多,但他依舊像以前一樣愛尋她開心。

  一日,瓔桃才回到家,就接到淑媛打來的電話。

  「瓔桃,我現在在學校,你來找我好不好?我今天有社團活動,我在社團活動中心,心靈解放社,快來哦!我等你。」她說完,不等答應即「叩」一聲地掛上電話。

  心靈解放社?一聽就覺得怪怪的,瓔桃真不想去,但不懂得如何去拒絕別人的她,還是去了。

  不多時,瓔桃來到淑媛就讀的高中的社團活動中心,找到心解社的社辦門口,敲了兩下門。

  驀地,門大力打開,忽地只聽到一聲大叫:「啊!」

  「啊!」瓔桃被嚇得也大叫一聲,跌坐在地。

  「瓔桃!」淑媛排過人群走來,喊道。

  「媛……媛媛。」瓔桃應聲。

  淑媛扶她站起,替她拍拍身後的灰塵,拉她進去。

  「我們正在練習一種解放心靈的方法,你也一起來玩吧。」

  瓔桃再一次拒絕不了。

  淑媛將她介給社團的人認識,拉了一張椅子給她坐。

  「現在,我們要用罵的方式來解放壓抑。」社長繼續進行活動。

  隨即,各種不堪人耳的粗活在瓔桃週身響起。她無法置信地看著平時最注重淑女形象的淑媛,竟然跟著一起破口大罵,而且寫得還比別人更凶、更大聲呢!

  「瓔桃,一起來呀!」淑媛說。

  「呃?」瓔桃瞠目結舌。她哪裡罵得出口?

  「想像你最討厭的人就站在你面前,狠狠地臭罵他一頓,不用客氣。」淑媛引導她。

  最討厭的人?

  她偏頭想了想,最後怎麼想都只有一個人排得上黑名單——

  季軍。

  瓔桃深深吸一口氣,微微張嘴,聲若蚊吶地開口罵道:

  「笨蛋。」這兩個字是她最大的極限。

  「大聲一點!」看起來像癌症末期病人的社長陡地對她吼道。

  她又嚇了一跳。「笨……笨蛋。」大聲一點點。

  「再大聲一點!」

  「笨蛋。」更大聲了一點點。

  「你沒吃飯嗎?大聲點!」社長聲色俱厲。

  「笨蛋、笨蛋、笨蛋!」瓔桃鼓起勇氣送聲罵了起來。發覺原來罵一個人,尤其是季軍,其實並不是太困難的感。

  加上受到周圍的喧鬧感染,她愈叫愈起勁,忍不住脫口叫道:

  「季軍是個大笨蛋!」

  哇,沒想到這樣大罵出來的感覺還真是痛快呢!

  頓時,一群鬼吼鬼叫的眾人全都噤聲,轉頭覷向她,包括淑媛。

  瓔桃一怔,頓感手足無措。

  不是要她大聲罵出來嗎?怎麼現在全都用這種撞到鬼的眼神看她?

  陡不期然,她的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熟悉的、含著諷刺的輕笑:

  「我是笨蛋?」

  奧,天哪,讓她死了吧!

  瓔桃僵住,心裡不由得叫苦連天。她前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倒霉到十八層地獄去。

  「學長好!」其他人同聲喊道。

  「媛媛,他來做什麼?」她很小聲地問身邊的淑媛,心臟撲通亂跳。

  「季哥哥是心解社的顧問學長。」淑媛對好友耳語。「不然你以為我幹嘛參加這種精神精病社團?」

  季軍以一貫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視她。

  「這位同學好像不是我們社團的社員?」刻意說得像是不認識她一樣。

  瓔桃好想哭。她猜想,她和季軍一定前輩子結了怨,說不定她殺了他全家、搶了他老婆,因此這輩子才會這樣被他「糾纏不清」,好似她到哪兒都逃離不了他的魔掌。

  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瓔桃看得出來,此刻他不高興,而且是很不高興!她的額頭不禁滴下一顆豆大冷汗,直想拔腿就跑,或乾脆昏倒裝死。

  「季哥——」淑媛喚他到一半,忙改口道:「呃,學長,她是瓔桃呀。」

  季軍沒回應她的話,握住瓔桃的手臂強迫她站起。「這個同學由我來個別指導,你們繼續。」

  這下子她死定了,鐵定吃不完兜著走!唉,人果然不能做壞事,一做壞事就被抓到了。

  瓔桃求救地望向淑媛,但淑媛只能表示抱歉地聳了聳肩,愛莫能助。

  拉出社辦後,她瑟瑟地問:

  「呃……要去哪裡?」

  「我們這麼久沒見面了,該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聊。」季軍回道,幾乎是半拖半拉著她走向醫學院的附屬醫院。

  可是我不想跟你好好聊聊啊!瓔桃在心裡對他吶喊,可卻連吭都吭不出一聲,她覺得自己真是窩囊透了。

  未幾,他拉她進入一間坪數頗大的房間。

  「這裡沒人會打擾我們。」他的神色閃著一絲詭譎。

  瓔桃左瞟瞟、右瞄瞄,不覺打了個冷額,渾身浮起雞皮疙瘩。

  這個地方的確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們,因為這裡除了他們之外,其他人全都是躺平的。

  他所謂「安靜的地方」,竟然是太平間!

  「小桃子,我們多久沒見面了?」他神態閒散地問。

  她害怕地左顧右盼著。「兩……兩個多月吧。」

  「正確來說,是六百一十三萬四千四百二十六秒。」他更正。

  管它幾秒,她只想趕快離開!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她怯怯地再問,眼角不小心瞥見最靠近她的那一床的「人」的腳,蒼白髮青的腳趾上繫著一張小牌子,標明姓名和死亡日期時間等。

  不要看……不要看……她在心裡不停對自己說著,視線只敢放在地板上,看見季軍有點老舊的運動鞋,她突然想到,他該換新鞋了,而他一定忙得找不出時間去買吧。

  「和你好好聊聊。」他說。

  「聊什麼?」她的心思由他的鞋子拉回。奇怪,她幹嘛關心他的鞋子?

  「聊一個小故事。」「什麼故事?」他眼中的詭譎光芒又一閃。「你知不知道這裡有個小小的傳說?」

  一陣涼意襲來,她又打了個冷顫。「什……什麼傳說?」

  「這裡有復活墳場之稱,聽說在某些條件之下,到了下午四點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的時候,有些剛死不久的人會突然又活過來,然後對看到的人說……」他打住,吊著她的胃口和膽子。

  瓔桃緊張得吞了吞口水。

  「說……說什麼?」嗚……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啦!這裡恐怖得要她的命。

  「說,把你的命給我,代替我躺回去……」季軍的聲音低低的、平平的,迴盪在陰森森、涼颶颶的空氣中。

  瓔桃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說鬼故事嚇她,報復她剛才罵他是笨蛋,但她身上的寒毛還是全都豎起來了,感覺背脊竄過陣陣惡寒。

  「你最近如何?」他的話鋒一轉,詢問起她的生活。

  「很好。」遇到你之前都很好。她在心裡補充道。

  他看看手錶,接著又說:

  「我忘了告訴你,現在已經四點四十三分了。」

  瓔桃臉色刷白,心想他一定是騙她的!

  「再等一下,我們就可以證實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了。」他嚴肅地說道,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我……我要回家了。」即使拚命告訴自己不要相信他的話,但她仍舊怕得要命,全縣毛骨悚然。

  當她欲離開時,實地好大「鏘!」地一聲,似有金屬物掉落,她驚懼地跳顫一下,險些沒腳軟。

  「四十四分二十秒。」季軍惡劣地報起時間。

  她的眼角餘光不小心一瞥,忽見不遠處有一床的「人」似乎動了一下。

  不可能,一定是她的錯覺,一定是因為季軍的話而產生的錯覺!

  「四十四分四十四秒——」他再報道。很壞心眼地觀察瓔桃的表情變化。呵,准教她竟敢背著他罵他笨蛋。

  她閉上眼睛,再張開,用力地眨了眨,她斷定沒看錯那個「人」遲緩地坐起身來……

  瓔桃的身於僵了僵!

  「啊——」她害怕地尖叫出聲,下意識躲進季軍的懷裡,尋求保護。

  季軍反手回抱她。「別怕,他還沒走過來,等他——」

  「不要說了!我們快走啦!」她摀住耳朵打斷他的活,叫聲夾雜哭音,緊閉雙眸地偎著他,嬌小的身軀直打哆嗦。

  「你這樣抱著我,我沒辦法走路。」季軍無聲地笑了笑,並不打算放開她。雖然她的身體還未完全發育成熟,但也已是軟玉溫香,足以勾意一個正常男人心猿意馬了。

  她沒答腔,緊緊揪著他的衣服,死都不肯放手!她已經嚇得腿軟了,若沒靠著他,保證像軟腳蝦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季軍唇角的微笑擴大,索性打橫抱起她,轉頭對那坐起來的「人」感激地眨眨眼。

  「真是的,如果連在這裡都沒辦法好好睡一覺,世上還有什麼地是安靜的?」偷閒跑來這裡睡午覺的韋雄滿頭霧水,兩眼惺忪地抓抓後腦勺埋怨道。

  ***

  等她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後,才發現自己竟被季軍抱在手上,旁若無人地在校園裡走動。

  奇怪,她怎麼會讓他抱著?脫線的她搞不清楚。

  「季軍,你艷福不淺哦,很讓人嫉妒耶!」其他同學嘻笑調侃道。

  季軍老神在在,完全不在意。

  但臉皮比餃子皮還薄的瓔桃不住又紅了消容。「放……放我下來。

  他低頭看她。「可以自己走了嗎?」

  「可以。」她忙不迭地猛點頭。

  他依言放她落地,但大手仍留著她的纖腰,透露出一種似有若無的佔有形態。

  她想推開他,可他留得緊,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做出如此親近的舉動,她不由自主地慌了。

  「放開我好嗎?我真的可以自己走了。」她可憐兮兮地央求道。

  她愈是這種我見猶憐的樣子,就愈是激發他的「虐待狂」,他的手稍一使力,反而攏她更近,軟聲說道:

  「小桃子,如果你想罵我,可以當著我的面罵沒關係。」

  瓔桃訝異地抬頭回視季軍,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沒關係才有用!她心想,若她膽敢當面罵他,不被他整到了無生趣才怪。

  「我知道你很想罵我,對不對?」他試探性地問。

  她直率地點點頭。她不只想罵他是笨蛋,也想罵他是可惡的笨蛋!

  可是,她才不敢當著他的面罵他,於是又趕忙搖搖頭。

  見她又點頭、又搖頭的,他淡淡一哂。「我給你一次機會,想罵我就越現在,這次我不會跟你計較。」

  她懷疑地瞪著他,每次都他唬得一愣一愣,她哪裡還敢相信他的話,誰曉得他又要要什麼陰謀了。

  看她仍舊一臉戒備看著他,他的微笑有點變形,眼神陰沉了幾許。「你不相信我的話?」

  她心下一驚,進退維谷.陷入他所羅織的困境中。

  「我記得剛剛你好像罵我是笨蛋,我有沒有說錯?」他悠哉地提醒她。

  「呃……剛剛我只是……只是……」她汗如雨下,結結巴巴。

  「只是什麼?」他逗著她。

  她突然感到好生氣,為什麼老是這樣被他耍著玩?

  也不知道那裡來的豹子膽,她衝口回道:

  「誰教你老是亂欺負我!」

  話一說出口,她立刻後悔。

  媽呀,這下她完蛋了啦!

  他靜默片刻,看起來好像很認真地緩緩回道:

  「我只欺負我喜歡的人。」

  「那你不要喜歡我——呃,你說什麼?」

  他的意思是……他喜歡她?!

  「我說,我喜歡你。」他平聲談調地再道。表情顯得漫不經心,但鏡片後的黑眸卻深蘊一抹認真。

  她愣住,似乎聽不懂他說的話,過了好一會兒,等她消化了這幾個字後,她的下巴掉到膝蓋上。

  季軍伸手將變成化石的她的下巴托回原位,但手一放開,她的下巴卻又脫臼似地馬上掉了下來,一張小口張得大大的。

  玩遊戲似的,他又將她嘴巴會上托起,但一放手,她卻又張開;又會上、又張開……哈,實在太好玩了!

  瓔桃大震驚了,腦勺彷彿被十噸重的鐵錘重重敲了一記。

  呆了良久,她眨眨眼,請無論次地說過:

  「氣象報告說明天天氣很好,會下雨……流浪狗很可憐……下個星期有數學小考……」她一邊喃喃自囈著,一邊像失憶的遊魂般返身步開。

  季軍覺得她的反應有趣斃了,忍著笑跟上前問道:「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家醫午覺,明天要上課……」她依然語無論次,因受到太大的刺激而無法思考。.「你走錯方向了。」

  「是嗎?」她轉個方向再走。

  「方向還是不對。」

  「喔。」她又轉了個方向,結果在原地打轉了半天。

  季軍忍不住噗嗤一聲,大聲笑出來。

  她望向他,再度震驚不已——他竟然大笑?!

  不對,一定是她在作夢,一個奇怪荒謬的惡夢!

  「小桃子。」他笑喚。你怎麼會這麼可愛呢?」

  聞言,她撞鬼似的駭視他。

  他是誰?

  不,他一定不是季軍,而是一個披著季軍的人皮的火星人。

  季軍捧腹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經過他們身旁的同學無不大吃一驚,他們頭一次看見他笑成這副德住;平時他的笑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就是那種可以把地獄凍結的冷笑。

  在他的笑聲中,瓔桃覆地回神,臉龐陡升的高溫熱得可以燒開水了,原來她又被他給耍了!

  嗚嗚嗚……親愛的上帝,她何時才能脫離這個惡魔?

  ***

  上帝說:「你們要脫離那邪惡的。」

  瓔桃當然也想脫離啊,但奈何「那邪惡的」就像粘在身上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而且愈粘愈緊。

  就像今年二月四日的情人節快到了,季軍竟然非要她親手做巧克力送他不可。她幹嘛要送他?他又不是她的男朋友!

  她不想,但是她又不敢不從,對他的敬畏已到了令她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媽,你可不可以教我做巧克力?」她向母親求救。在家裡她是個菜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公主,廚房對她而言,是個陌生的領域。

  記得有一次,田母想教她一些基本烹任,叫她洗米,她竟然用打蛋器洗。

  田家一家人爆聲大笑,而當時也在場的季軍,只是淡淡微笑道:

  「很有創意。」

  瓔桃羞窘得要命,從此視廚房為禁地。

  而今天瓔桃竟破天荒地主動要求要做巧克力,田母禁不住訝異,心念一轉,馬上聯想到西洋情人節。

  「要做巧克力送人?」

  「嗯。」瓔桃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季哥哥?」

  「沒辦法。」她假裝不在意地聳聳肩。唉,除了他,還會有准強迫她送他巧克力咧?

  田母立即熱心地為她準備材料,耐心地教導女兒。「要先把巧克塊融化,再加牛奶和精;然後……」

  折騰了一陣,終於大功告成,只見餐桌上數顆長得歪七扭八的巧克力。

  瓔桃禁不住沮喪,她果然沒有當家庭主婦的天分。

  「媽,你在做什麼?滿屋子都是巧克力的味道。」田碔桐走進廚房。「咦,瓔桃,你怎麼在這裡?」

  「哥哥來,你先吃吃著。」田母把他過來。

  他一見醜醜的巧克力,心直口快地說:「這些是瓔桃做的嗎?好醜。」

  瓔桃眉尾一垂。「算了,還是丟掉好了。」

  「怎麼可以丟掉?這些都是你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就算不好吃,但心意比味道重要多了。」田母拿盤子將巧克力裝起來。「拿去,千萬不可以丟掉哦。」

  田碔桐隨手拿了一顆剩下的巧克力丟進嘴裡嚼起來。「嘿,看起來醜醜的,可是沒想到還滿好吃的。」

  一真的嗎?」瓔桃的明眸閉起光亮,心頭燃起一線希望。

  等到二月十四日那天,瓔桃特地回家一趟,季軍已經在家門前等她了,她便將巧克力拿給他。

  季軍的表情並無多大的變化。「你沒在裡面下毒吧?」

  她是很想沒錯!

  「既然怕就不要吃。」她挑釁道。

  他不接腔,默默拆掉包裝,打開盤子。

  「我知道它看起來很醜,但我哥說其實還不難吃。」她慌忙地說道。

  他拿起一顆。「張開嘴巴。」

  聽話的她下意識順從地張開嘴。

  他將巧克力塞進她嘴裡。「能吃嗎?」

  她嚼了嚼。「嗯。」雖不及外頭賣的,但味道還算差強人意。季軍凝視她片刻,抬手看看手錶,壞壞地說:

  「一分鐘後沒有任何毒性反應,表示應該沒下毒。」他竟然拿她試毒!可惡!

  「不送給你了,還我!」瓔桃火冒三丈地想將巧克力搶回來。

  他拿高舉到頭上,令她搶不到,平聲道謝:

  「謝謝你的情人節禮物。」

  「是你強迫我送你的!」她忿忿不平地指出。

  「還是謝謝你。」他親暱地探揉她的頭髮,綻開一抹難得有溫度、感覺十分真誠的溫柔微笑。

  這個笑容讓瓔桃的小臉紅了,眨眨眼訥訥應道:「不客氣。」對他的怒氣,再次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下個月我會回送你禮物。」他預告過。

  「不用了。」她婉拒,她平時就已經收到他巧立名目的一堆禮物,布偶、文具、書籍、飾品等等,她的房間快擺不下了。

  「一點都不麻煩,我很早以前就想把那個東西送你,你一定會喜歡。」

  瓔桃不由得興起了一絲絲期待。

  常常如此,他逗她慌、惹她生氣,但很快地又討她歡心,教她想氣也氣不起來了。

  他會送她什麼東西呢?

  當天季軍回家後,一邊寫研究報告,一邊吃著瓔桃做的巧克力。他一向不愛吃甜食,可是,他把它們全部都吃光了,還意猶未盡。

  只因巧克力的甜,甜在嘴裡,滲入心裡啊。

  ***

  三月十四日,男生回送女生禮物的日子。

  這天剛好是星期日,瓔桃回絕了同學的邀約待在家裡。

  然後季軍來了。

  「季軍,你來啦,我們家瓔桃等你好久了。」田母說。

  「我才沒在等他!」瓔桃急忙辯駁。她並不認為自己是特地要等季軍,她只是想在家裡好好休息。

  可是季軍的神情依然透露出一絲愉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向她。「送你的。」

  「真的不用麻煩了。」瓔桃還是客氣地推卻。

  季軍直瞅著她。

  她不禁被他看得流下一滴冷汗。「那謝謝了。」

  她接過盒子輕輕打開,赫見一隻小戒指,戒面上鑲了一顆小小的美麗晶鑽,閃耀奪目。

  「這是真的鑽石嗎?」她吃驚地脫口問道。

  「當然是……」

  她吞了吞口水。

  「假的。

  「喔。」呼,幸好是假的,她可收不起這麼貴重的禮物。不過,她為何有種失望的感覺呢?假如是真的鑽石,不就代表求婚什麼的?

  求婚?咦?她又想到哪裡去了?

  「我替你戴上,看看尺寸合不合。若不合,我拿回去修改。」他說著,拿起戒指握著她的右手,將戒指套入她纖細的中指,大小完全剛剛好。

  瓔桃看著手上的戒指,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

  「喜歡嗎?」季軍問。

  「嗯,喜歡,好漂亮。」她略微羞怯地頜首。

  「呵,看起來好像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喔。」經過的田母笑道。

  「媽,你又在亂說什麼了啦!」瓔桃俏臉飛上紅霞。

  「田媽媽說的沒錯,你既然已經收下我的戒指,就表示你已經正式接受我的求婚了。」

  她一愣。「什麼?」

  「田媽媽,請你當證人好嗎?」季軍對田母說。

  「這有什麼問題。」田母笑得好開懷。

  「別……開玩笑了!」瓔桃倉皇地失聲叫道,想將戒指拔下,豈知它卻像粘在她手上,拔不下來。

  「別用力拔,會受傷的,我在裡面塗了特殊膠水。」季軍悠然地說。

  「你……」瓔桃柳眉倒豎地忿視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又狠狠地被他擺了一道!

  他「邪惡」地回齒一笑:

  「諸多多指教,親愛的未婚妻。」

  ***

  隔日,瓔桃回到學校。

  「瓔桃,你今天怎麼戴戒指來上課?學校規定學生不准戴飾品上課耶。」一名同學說。

  「我知道。」瓔桃想哭也哭不出來。她也想把它拔下來呀!怎奈它卻粘得死緊,就像它原來的主人一樣。

  「不過這只戒指滿漂亮的,你哪裡買的?」同學握住她的手細看。

  「別人送的。」

  「咦?誰?男朋友嗎?」

  瓔桃禁不住臉紅。「才不是!」

  另一名同學近身,換她看,忽地大驚小怪:「這是真的鑽石耶!」

  瓔桃吃了一驚。「應該不是吧……」季軍明明說是假的。

  「我家是開珠寶行的,從小就接觸寶石類的東西,我絕不會看錯。」她很肯定。「它雖然小,大概只有二十分左右,但成色相當不錯。」

  預備鐘響起,學生陸續回到座位上,同學很好心地提醒她:「小心別老師發現,不然會沒收的。」

  瓔桃苦笑以對,接下來的數日,她拚命遮遮掩掩,恨不得把手砍掉算了。

  她心裡叫苦連天。收了這種東西,她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即使她想退還給他,他會收回才怪,這只戒指等於他拷上她手的鎖鏈,告示著他的主導與控制權。

第四章

  田瓔桃十六歲季軍二十三歲

  春天到了,鼻子過敏,連心也在過敏。

  瓔桃覺得自己得了戀愛過敏症。

  上了高中之後,開始有許多男生追求她,但是由於季軍的關係,她實在怕死男生了。

  然而正是情竇初開的時期,少女情懷是抹煞不掉的,她亦像其他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孩一般,渴望談一場青澀浪漫的戀情。

  想當然耳,絕不會是跟季軍談。她對他懷著極大的偏見,鑽牛角尖地認定他滿腦子只想還要如何戲弄她。

  然後,她遇上了學生會長賈斯文。

  「田瓔桃,好可愛的名字,念起來像甜蜜的瓔桃。」第一次遇見他時,他笑著這麼對她說。

  在她眼裡,他的笑容明亮真誠,不似季軍的深沉心機,總像是在算計著什麼事一樣。

  而她最怕的,就是算計她!

  瓔桃對賈斯文的感覺,不像對其他追求她的男生的感覺,他人如其名,儒雅斯文,是許多女同學目光追逐的對象。她想,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帶著憧憬的初戀偶像。

  「我一直想跟你說,你的人和你的名字一樣可愛。」這是她第二次遇見他時,他所說的話。

  當時,瓔桃靦腆地暈紅了粉頰,心兒撲通撲通地跳,如同少女含羞地面對心儀的人。

  一剎那間,她有想起季軍,可他近來的醫院實習非常忙碌,已很久不曾出現在她面前,她滿懷希望地心想,這次終於可以逃離他的魔掌了。

  於是,瓔桃戀愛了——至少她以為她自己戀愛了。

  她很難得地主動申請加入學生會,參加學生會舉辦的活動,只要賈斯文有參加的話。

  一想到賈斯文,她的心情便好得不得了,想著,不自覺地輕咳幾聲。「咳咳咳!」

  「瓔桃,你是不是感冒了?」田碔桐聽見,關心地問道。

  「沒有吧。」她回道,只覺得喉嚨稍微癢癢的,並沒有感覺很不舒服,所以並不放在心上。

  「小心一點,多喝水。」他囑咐道。

  「好」

  「對了,哥最近看你心情不錯,是不是有什麼好事?」他隨口再向。

  「最近天氣很好嘛。」她敷衍道,隱藏不住喜孜孜的愉悅神采。

  「是嗎?」他打量著她。「談戀愛了哦?」

  她的臉微微一紅。「沒有啦,你別亂說!」

  「臉都紅了,還說沒有。」他揶揄道。

  「哥,你不是有事要出去?」瓔桃提醒他,企圖轉移話題。她記得他今天要去參加同學會。

  田碔桐春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你記得跟媽我晚上不回來吃飯。」

  「喔,好。」

  田碔桐出門後,瓔桃繼續沉浸在暗戀的幸福喜悅裡。

  ***

  「碔桐,你來啦。」

  「季軍來了嗎?」田碔桐步入同學會的會場問道。

  「他說實習醫院那邊有點事,會晚點來。」負責接待的同學回答。

  不久,季軍來了,他亦是一開口就問:「碔桐來了嗎?」

  「嘿,你們的感情也未免太好了,兩個一來都先問對方來了沒,有嫌疑哦。」同學調侃著。「他坐在第三桌,他應該幫你留了位子了吧。」

  田碔桐看見他,站起來揮手呼道:「阿軍,這裡!」

  季軍走向他,坐到他特意幫他保留的位子。

  「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你了,最近很忙?」田碔桐問。

  「還好。」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出現,你老婆就要被別人追跑了。」他開玩笑地接道。

  季軍的眸光冷冷一問。「什麼意思?」

  「我說的是瓔桃。」田碔桐補充道。

  「我知道。」

  「她雖然沒告訴我,但誰都看得出來她談戀愛了。你也知道,她那個人藏不住心事,所有的事都表現在臉上。」

  季軍默不作聲,若有所思。

  田碔桐拍拍他的肩,再笑道:

  「別擔心,我們全家人都站在你這邊。」

  「除了你妹妹。」他沉沉地應道。

  「誰教你老是喜歡捉弄她,害她看見你就像看見瘟神一樣。」田碔桐擺擺手。其實季軍和瓔桃的事他都看在眼裡,只是不說罷了。「說真的,我一直認為只有你配得上我妹妹,而且她需要像你這種人來照顧她。」

  「哪種人?」

  「說好聽點是精明能幹,說難聽點是陰險狡猾,這兩個答案你自己隨便挑一個喜歡的。」

  季軍扯了扯嘴角。「謝謝你的誇獎。」

  「哈,不客氣。」

  ***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你們這學期的護理實習老師。」季軍在黑板上寫下名字自我介紹。「從這個學期開始,學校的所有學生不論男女,都要上護理課。」

  瓔桃的腦子像颱風掃過,掃得七零八落,思緒慌亂成一團。

  以往護理課都只有女生上,男生則上軍訓課,再加上護理老師通常是女的,沒想到來了個年輕的男老師,全班的同學不住交頭接耳。

  「老師,訪問你幾歲?」一名女同學發問。

  「我幾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教導你們,你們想知道或根本不知道的知識。」他自信地回答。

  「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另一名女同學再問。

  他的目光掃過幾乎要縮到桌子底下去的瓔桃,意有所指地說:

  「我有一個小我八歲的『未婚妻』。」

  全班又不住嘩然,有些女同學發出失望的聲音。

  他究竟想幹什麼?竟然跑來她的學校當護理實習老師?還說她是他的「未婚妻」?她怎麼不記得何時和他訂婚了?那次情人節事件根本就不能算!瓔桃著實又生氣、又無奈,簡直欲哭無淚。

  「自我介紹到此為止,我要開始正式上課了。」季軍擦掉黑板上的名字說道。

  「老師,可是男生沒有護理課本。」一名男同學說。

  「我今天要教你們的東西,課本裡沒有。」季軍從口袋裡掏出幾隻扁平包裝的東西:「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台下學生一陣愕然,沒有人回答,但明顯大家都曉得。有許多女學生的臉都紅了,包括瓔桃。

  他很正經地續道:

  「沒錯,這是保險套,我今天要教你們如何避孕。與其禁止你們接觸性,不如教導你們正確的避孕常識,尤其是男生,你們更有必要知道這些,因為你們必須擔負保護女生的義務。」

  學生們仍怔怔呆覷著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你們不要以為安全期、體外射精,或笨得甚至以為站著做愛就不會懷孕,這些都是白癡才會有的錯誤觀念,我不希望你們之中還有白癡存在。除了保險套和避孕藥,你們有誰知道其它的避孕方法?」他問。

  一名大膽的男同學打趣地回答:

  「不做愛做的事,就不會懷孕。」

  同學們聞言大笑,氣氛黨時輕鬆不少。

  「很聰明,這的確是最有效的避孕方法,你們最好記住這句話。」季軍點頭讚許。「但是,我猜在座的同學有些應該已經有性經驗了;就算沒有,你們很可能也很快就會有。」

  不少人默默同意他的話。

  「在教你們避孕方法以前,我要先說青少年懷孕對未來的影響。身心發育仍未成熟的青少年生下的孩子通常不健康,所引發的產科併發症是平均的兩倍,貧血。早產、新生兒死亡、產後出血等都有偏高的現象,所以你們在做可能導致懷孕的事時,一定要再三想想。」

  同學們被他的話吸引住,個個聚精會神地聽著。

  「關於一些化學避孕藥劑有很多副作用,以女性口權避孕為例,除了易嘔吐、噁心、腸胃不適、頭痛、乳房壓儷、體液滯留、體益激增、神經緊張、情緒低潮等等之外,如勝及肝腎功能不好的人都不適合服用。因此想服用避孕藥的女性一定要經由醫生指示,不可隨便到藥房亂買來吃,特別是最近在台灣上市的RU486墮胎丸,絕不能任意服用,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他慎重地警告這些正值對性最好奇、最精力充沛的年輕男女們。

  他拿起未開封的保險套,再道:

  「而保險套完全沒有這些副作用,是目前最好的避孕方法。許多人以為只要把保險套套上去就好了,其實錯了,若沒有以正確的方法使用保險套,一樣會中獎,現在我們請一位同學上來做示範。」

  話畢,全部的人喧嘩起來,互相推來推去,誰肯願意上台「丟臉」啊!

  季軍的視線再度掃向瓔桃。

  她的心跳霎時停了一下,惡劣的預感湧了上來。

  天,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啊!

  「你。」季軍指向她。

  「我?」坐在瓔桃前面的同學嚇了一跳。

  「不是你,是坐在你後面的那位同學。田瓔桃同學,不用懷疑,就是你,快上來。」季軍催道。

  噢……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讓她死了吧!

  瓔桃面有菜色地在心裡痛苦呻吟,真想直接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連棺材都省了。她突然異想天開地想,假如這個時候假裝昏倒,是不是就可以逃過一勸?

  「不要想假裝昏倒,如果你真的昏倒了,我會用口對口人工呼吸救你。」季軍看守她的企圖。

  其他的同學笑著起哄瞎鬧。反正只要死的人不是自己就好,別人怎麼死都無所謂。

  瓔桃都快哭出來了,但又無計可施,只得硬著頭皮,舉步維艱地走向彷彿絞刑台的講台。

  此時在她看來,季軍就是那個拿著繩索準備會上她的脖子吊死她的刻於手,她相信,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待她走上講台後,季軍不知從哪裡拿出一瓶噴霧發膠,放到講桌上。「我們假設這是男性生殖器官。」

  台下的同學忍不住噗嗤大笑。

  「各位同學,認真看,等一下我可能會要大家輪流示範一次。」季軍的話再次引起小小的騷動,他將一隻保險套遞給瓔桃。

  瓔桃猶豫著不知怎麼接過,她長這麼大還沒摸過這種東西哩!以前曾有一次在哥哥的房裡不小心看到,可她連碰都不敢碰一下,更何況是現在的眾目睽睽之下。

  「拿著。」季軍令道。

  迫不得已,瓔桃微顫著素手接過來,感覺冷涼的塑膠包裝拿在手上,卻像燒紅的炭一樣燙。

  「在使用前,必須先確認使用期限、封套的完整性,然後再小心取出,避免被指甲刮傷。」他指示道,募地握住她的手。

  瓔桃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季軍的手溫比燒紅的炭更火熱,一道不明電流由與他的接觸處盪開,幾乎麻痺了她的手。

  「捏住尖端的小袋子套上去,將空氣擠出來,慢慢往下拉長包住。」他一面解說,一面握著她手進行使用方法的示範。

  「為什麼要擠出空氣?」台下的同學提出問題。

  「空氣的摩擦擠壓會導致保險套破裂,造成滲漏。」他解釋,帶著已呈呆滯狀態的瓔桃繼續動作。「記住,要確定套到底部,使用後,捏緊底部避免滑落,再拿下來丟棄。最後一定要記住,要全程使用,而且不可重複使用,也不可以一次同時套兩個,一次套兩個反而更容易破損。」

  瓔桃火紅著一張股,在全班的注目下完成「示範」。

  「各位同學,使用保險套不僅可以保護自己,也是尊重對方,所以做愛做的事時使用保險套,是一種美德。」季軍說,大手仍堅定地握著瓔桃的小手。

  天哪!天哪!她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手中的保……呃,就是那個東西,她實在說不出口,滑滑粘粘的好噁心,而他還不肯放開她的手。

  偉大的天神,請你告訴我,我前輩子到底和他給了什麼深仇大恨,他要這樣整我?她在心裡向天吶喊控訴,欲哭無淚。

  「會用了嗎?」他轉向她問道。

  她用力點點頭。會才怪!她剛才的腦子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他微微一笑。「很好。」

  她聽得出來他的這個「很好」包含了其它隱含的曖昧意味,頭皮再一次發麻。

  「下次我親自驗收,如果你做錯了,你可能就不得不嫁給我了哦!」他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耳語道。

  她倒抽一口氣抽開手,幾乎是用飛奔地回到坐位上,隔壁的同學笑著對她說了什麼話,她完全聽不見,只覺得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

  好熱呀!

  她可以感覺到體溫不斷升高、升高、再升高,升高到使她頭暈目眩的地步。

  「瓔桃,你看起來好作要昏倒了,要不要緊?」瓔桃的同學關切地詢問道。

  她口乾舌燥到說不出話。

  「田瓔桃同學。」季軍又叫她了。

  拜託,別又來了!她在心裡呻吟一聲,不甘不願地站起來,突然感到全身軟軟的沒力氣。

  他微微蹙起眉頭走向她。

  看著他走近她,她突地跟前一黑,身子一癱,周圍的聲音像收音機般愈來愈遙遠,然後她就聽不見了……

  她想,她這次終於如願以償地真的昏倒了。

  ***

  當瓔桃緩緩回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不是季軍,而是她暗戀已久的賈斯文。

  「學長。」她略微沙啞地輕喚,想坐起來。

  他輕按住她的肩。「先不要起來,再休息一會兒,我聽說你昏倒被送到保健室來,所以趕快過來右看你。現在覺得如何?還很不舒服嗎?」他連連關心地問,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她感動得無以復加。「不會。」

  「不會就好。」他放心地噓口氣。「今天放學後你不用來學生去了,早點回家休息吧。」

  「謝謝學長。」

  「不客氣,照顧學弟妹是應該的。」

  兩人欣然而笑地相對,氣氛溫馨甜蜜得有點詭異。

  至少,在季軍的眼裡詭異極了,詭異得令他的臉和眼神濃雲密佈,宛如醞釀著暴風雨。

  瓔桃和賈斯文沉醉在兩人世界裡,以至於都沒有注意到站在門口望著他們的季軍。

  「學妹,其實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你了。」他掩不住一絲靦腆地說道。

  瓔桃大吃一驚,胸口怦然一動,半晌,決定鼓起勇氣對他告白:

  「其實我對學長也……也……」

  「你醒來了嗎?」季軍走進來,截斷她來不及說出的話。

  瓔桃大吃一驚,胸口重重地一撞,不知所措。

  他聽見她的話了嗎?

  瞥見他眼中若有似無的陰騭,她的背脊霎時竄起一道寒意。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季老師,你好。」賈斯文禮貌地招呼道。

  季軍冷漠地點頭回禮。「你快回去上課。」

  「是。」賈斯文不得反抗,只能離開。

  瓔桃頓時感到一陣悵然與恐慌,忙要下床。「我也要回去上課了。」

  「躺好。」季軍不容置呼地命令道。「待會兒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想反抗,可一見到他的目光,立即乖乖閉嘴躺回床上。

  他不只生氣,可以是忿怒極了。她害怕地打了個冷回,下意識縮到棉被裡去,心想他一定聽見她剛才的話,這下子她是在劫難逃啦!

  「你知不知道自己感冒發高燒?」他冷然問道。今天當他一走進教室看見她時,他就發覺了,而她竟渾然不覺。

  「不知道。」她囁嚅回答。

  「可想而知。」他轉身去拿退燒藥,倒了一水遞給她。

  她顫巍巍地接過,一口將藥咕嚕吞下去。「謝謝。」

  「我要你去讀聖瑪莉,不是要你學著如何當別人的新娘,而是要你學著當我的新娘。」他風馬牛不相及地說道,語氣特別強調「我的新娘」四個字。

  慘了,她完了……

  瓔桃把整個人編到棉被裡。

  他猛地掀開棉被,雙手將她嫣紅的臉蛋捧在掌心。「你的臉我摸過了,所以不准別人碰。」

  「呃?」她一呆。

  他的手向下滑,撫著她纖細的預項。「這裡我也摸過了,別人也不准碰。還有這裡、這裡和這裡……」他開始放肆地在她身上移動,換來摸去。「我碰過的地方都不准別的人再碰。」

  她凍結住,原本就反應慢半拍的地,猶自發著燒的腦於更轉不過來。

  當他的手伸到她衣服裡,探向發育中的胸脯時,她才意識到自己面臨了「貞操危機」!

  「你你你……你幹什麼?」她嚇得口吃,雙臂環抱自己護住胸口,渾身發熱發顫,一波波不明電流在體內衝來撞去。

  他勾起一邊唇角:

  「標明領地所有權。」

  她用力打掉他的手,叫道:

  「別開玩笑了!不要亂模我!」

  他要是那種叫他別模就不摸的人,早在八百年前,便不會將她當成寵物耍著玩了。

  他對她的抗議置若罔聞,手繼續欺上,硬是在她身上留下屬於他的記號,用手和嘴……

  季軍傾頭吮咬她脖子的細嫩肌膚,她和他想像中的一樣香甜,彷彿有一股淡淡的奶臭仍未散去。

  瓔桃大驚失色,推著他的頭失聲喊道:

  「走開!不要碰我!」

  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太陌生、大震撼、太危險,著實把她嚇得半死。

  她怕她會把持不住,向他及明顯是稱為「情慾」的感覺投降,而後沉淪、瘋狂、崩潰。

  她的掙扎對季軍而言微不足道,他一手箝住她的雙腕,一手繼續侵略她的嬌軀,全身上下全被他摸光光。

  太、過、分、了!

  瓔桃差忿交加,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掙扎起來,奮力扭動身軀,掙開他的鉗制跳下床。

  季軍立刻由後抱住她。

  「放手!」她歇斯底里地又踢又打,又抓他的頭髮。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這麼凶悍地對一個人拳腳相向,不過她一點也不在意;因為他是季軍,她一直想狠狠揍一頓的人。

  呵,原來溫馴的小白免一旦逼急了,也會變成潑辣的小母貓。

  季軍不肯就此放棄攻城掠地,更不願舉白旗投降,於是原本應該平平靜靜的保健室突然變成戰場,一個男人與女人的兩性戰場。

  此時,門外剛好有兩名學生路過,聽見保健室裡頭碰碰砰砰的,似有物品不停掉落,不由得好奇地停步。

  「放開我!別碰我!你要是敢再亂模,我就要大叫了!」呼呼喝喝的聲音清晰傳出,只差沒呼天搶地叫救命。

  門外的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其中一個上前想開門一探究竟,發現門從裡面鎖上,無法開啟,於是他對另外一人喊道:

  「快去叫其他的「老師過來。」

  那人趕忙快步跑開,呼討教兵去。

  不久,他偕同另一名男老師匆匆趕至。

  「發生什麼事?」男老師憂急地問。

  「保健室裡好像有人在打架,門鎖住了,打不開。」

  男老師大力敲門。「裡面的人快把門打開!」

  頃刻,爭吵聲停止。

  「快開門!」男老師再大聲說道。

  再靜了須臾,門終於打開了。

  開門的人是新來的護理實習老師。他的眼鏡歪了一邊,頭髮和衣服都亂七八糟,臉上還有數道抓痕,身形相當狼狽,但神情卻老神在在,毫無異色。

  男老師愣了愣。

  「什麼事?」季軍若無其事地扶正歪了的眼鏡。

  「裡面怎麼了?」男老師皺眉問道。

  「沒什麼,只是我和一名同學在進行溝通。」

  「是嗎?」他懷疑地往裡頭瞧去,只見滿地狼藉,好似颱風過境。

  接著,他驚愕地看到縮在床上的瓔桃儀容凌亂,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脖子上還留有玫瑰色的吻痕,一到看起來像是遭到辣手摧花的模樣。

  男老師面色倏地丕變,怒吼道:「你對學生做什麼?走!到校長那邊說清楚!」他一把揪住想趁機脫逃的瓔桃。「你跟我們一起去校長那邊,把事情的經過說給我們聽。」

  「不用了。」瓔桃只想趕快逃走,不想再節外生枝。

  「別怕,老師會為你做主的。」男老師不由分說,拖著她走向校長室。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啼笑皆非地想,她一定是被詛咒了,才會這麼流年不利。

  而她也想,若真有人詛咒她,那人一定是季軍。

第五章

  未幾,三人面對皺著眉的校長。

  男老師一口咬定季軍企圖非禮女學生,而這的確是事實。

  季軍始終保持沉默。

  反而是瓔桃慌了,她並不希望她和季軍的事情鬧大。

  「校長,請你馬上開除他!還有立刻通知他的學校做出處分。」男老師義正辭嚴地說道。

  校長鎮定地抬手示意他安靜。

  「先讓我們把事情釐清楚再說,如果這種事傳開,我們學校的校譽一定會受損。季老師,你有什麼話要說?」他寬宏大量地給季軍一個辯護的機會。

  「沒有。」季軍回道,不為自己多加辯駁。

  校長再看向瓔桃。「你呢?他是不是企圖侵犯你?」

  「我……」她欲言又止,不停瞄著季軍。

  「你放心大膽地說出來沒關係,我們會保護你的。」男老師以靠山的姿態站到她身畔。

  她又瞄了瞄季軍,見他依然面無表情。

  想一想,她固然不怎麼喜歡他,但卻不願見他因她而受到顯然不輕的懲戒,況且他也不是真正的侵犯她,也許,他只是像以前一樣地在捉弄她而已。

  「怎麼樣?」校長催問。

  她深吸一口氣。「他並沒有要侵犯我,我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她苦思著適當辭彙,支支吾吾地回答:

  「只是……在玩,對,我們只是在玩而且。」

  一聽就知道是說話,別說別人不相信,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胡說!哪有人玩會玩成那樣的?」男老師全然不信。「你真的不用害怕,說實話沒關係,老師給你當靠山。」

  「我說的是實話,我們真的只是在玩……」瓔桃苦著臉,愈說愈小聲,愈說愈想哭。

  在玩?放屁!

  哪有人會強脫別人的衣服玩的?只有季軍這個色狼!變態!戀童癖!她在心裡拚命咒罵,但外表看起來仍淒慘無比。

  她覺得自己實在倒了八十輩子的楣了,被季軍「玩弄」也就算了,現在還要面對暴怒的老師替他澄清,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正義感強烈的男老師還是不信,仍舊義憤填膺,非要校長懲處季軍不可。

  「她說的是實話。」季軍終於開口了。「不過有一點她忘了說,她是我的未婚妻。」

  男老師霎時收聲,瞠目瞪著他。

  瓔桃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此時此刻,她根本反駁不得,感覺自己好像掉入某個安排好的陷阱。

  「他說的是真的嗎?」校長問她。

  她低頭盯著鞋尖,小聲地「嗯」一聲,但這聲「嗯」,已足以化解目前的緊繃景況。

  校長始而舒展眉頭,緩和了嚴肅的神態。「既然如此,也不好追究本來就沒發生的事。不過你們在學校還是要避諱一下,不可太過明目張膽,畢竟學校是求學的地方,知道嗎?」

  「是的,我會注意。」季軍頜首。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校長明快地終結此事。

  男老師搖著頭離去,覺得自己白氣又白忙一場。

  稍後,他和瓔桃並肩而行。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不顧她是否願意,強行開車送她回田家。

  ***

  一路上,瓔桃臉面向車窗外不肯看他,更不願開口跟地說一個字,她實在受夠了!

  季軍亦是一路無語,直到田家。

  「田媽媽,你好。」他有禮地問候田母。

  「季軍,真的好久沒見到你了,你很久沒來玩了。」田母一見到他,便熱絡地招呼。「瓔桃,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她感冒了,所以我特地送她回來,我現在在她的學校當實習老師。」季軍向她報告道。「我剛剛已經餵她吃過藥了,田媽媽不用擔心。」

  田母鬆口氣。「有你在她身邊我就放心了,吃過晚飯再回去吧。」

  「謝謝田媽媽。」他欣然應允。

  「瓔桃,先去睡一覺,等一下我再叫你起來吃飯。」田母推著軟綿綿的女兒進房。

  「好。」瓔桃頭一沾枕便睡著了。

  她作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她身著純白的新娘禮服,站在教堂紅毯的盡頭,聽著牧師的徵婚誓詞,就像電影的情節一樣。

  「田瓔桃,你願意嫁給他嗎?」牧師問。

  他是誰?她猶疑,沒立即回答。

  「田瓔桃,你願意嫁給他嗎?」牧師再問一次。

  「我……」臉被一層白紗覆蓋著的她,瞥一眼站在身旁的人,可是她怎麼看都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田瓔桃,你願意嫁給他嗎?」牧師追問。

  她深吸一口氣,心想既然都站在這裡了,想反悔大概也來不及了吧!「我願……」

  「瓔桃,起來吃飯了,吃完再睡。」田母搖醒她,打斷她的夢境。

  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來,清晰的夢境猶自縈迴不去,她不禁猜道,夢中的那個新郎是誰?

  如果是賈斯文,她一定不怎麼猶豫就說願意。

  如果是季軍,她想,幸好她沒把「我願意」三個字說完。

  「媽媽臨時有事要出去,爸爸今天也出差不回來了,你自己和季哥哥一起吃。」田母吩咐著。「還有,哥哥也說很晚才會回來,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季哥哥會留在家裡陪你。」

  」什麼?」瓔桃的睡意一下子全飛走了。

  田母眨眨眼,語意曖昧地說道:

  「你要好好把握機會,不過要記得一定要他戴保險會,你還在讀書,不適合懷孕。哪,給你。」她把一隻保險套塞到女兒手裡,思想比瓔桃更開放前衛。

  反正她還巴不得希望季軍趕快和瓔桃結婚,好了卻她一樁心事哩。

  「媽!」瓔桃差點沒吐血,看到保險套就想到今天在學校受到的「恥辱」,至今還心有餘悸。

  田母拍拍她。「快起來,我要出去了。」說完,留下女兒離家。

  「天哪,讓我死好了。」她將臉埋在枕頭裡呻吟。

  「我不會讓你死的。」季軍站在門口說道。「起來,吃完飯再睡。」

  她靜默片刻,聲音悶在枕頭裡:

  「你一定要這樣命令我嗎?」

  他走進房裡來到她床前。「你起來吃完飯再睡好嗎?」是問句,但命令的意義是一樣的。

  「我討厭你。」不知打哪來的勇氣,她脫口而出。

  「討厭我還是要吃飯。」他無動於衷。

  她又靜默不語。

  他坐到床旁拉她起身,募地看見她淚流滿面。他也靜了靜,輕聲問道:

  「為什麼哭?」

  她嗚嗚咽咽地指控道:

  「因為你欺負我,你為什麼老是欺負我,讓我在大家的面前難堪、進退不得?還亂摸我……」

  「對不起。」

  她睜大眼,不敢相信他會道歉。

  「我說過你想罵我的話,可以當著我的面罵我。」他續道。

  「你壞心眼、陰險狡猾、性格惡劣得要命!動不動就愛欺負我,我討厭你!嗚……討厭死你了……」她哭著罵起他來。

  她口中的討厭在他聽來,全都變成喜歡了。

  「來吧,你可以一面吃飯一面罵我。」他拉她到飯廳坐到餐桌旁,添了碗飯放到她面前。

  她邊吃邊掉眼淚,像小孩子一樣。

  他淡淡莞爾,不停夾菜往她碗裡放,而她都悉數吃了。

  吃完飯後,他催她去睡覺,並堅持要待在她的房裡看護她。

  瓔桃懶得和他辯,雖然心裡響起媽媽的「叮嚀」,可是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他,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她可以說是身心懼疲了。

  季軍凝睇著她安穩的題容,伸手輕撫她粉嫩的臉龐。

  她沒閃開,反而靠上前,臉頰舒適地偎著他竟大的手掌,如同小貓對著主人撒嬌。

  他心波一動,情不自禁地低頭,緩緩吻上她微啟的櫻唇。

  笑他是戀童癖的變態也罷,很多年以前,當他第一次輕吻她時,他就愛上她的滋味了。

  如今,她的滋味不再只是不成熟的酸澀,隨著時光的流逝,青澀的果實已漸漸轉變得甜美多汁;而這甜美,已沁入他的心脾、佔據他的靈魂,教他再也難以割捨。

  克制許久的深沉慾念如被割開傷口湧出的血,汩汩淹沒了他。

  吻,由起初輕輕的、淡淡的,漸而慢慢地加長、加深。

  不同以往的蜻蜓點水,他以一個男人吻一個女人的方式吻她,舌頭伸入她柔軟的檀口內撩撥。

  再也抵擋不住對她的渴求,他一隻手伸入她的衣服裡,爬上她小巧玲瓏的軟玉,一隻手徘徊在她滑膩的大腿上,感受著她由皮膚散發出的青春彈性與活力。

  「晤……」她無所覺地低吟,兀自安詳沉睡。

  他以最大的力量強迫自己離開她,呢喃道:

  「小桃子,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耐心等你長大……」

  「阿軍?」身後陡地傳來田碔桐的聲音。

  季軍站直回身走向他,平板地說道:「你妹妹已經睡了,別吵到她。」

  「少惡人先告狀,我看明明是你在『吵』她。」他譏諷道。

  「廢話少說,快出去。」季軍推他出去,關上房門。

  「嘿,我記得這裡好像應該是我家才對吧?」

  「你今天不是要晚一點才回來?」

  他正色、慎重地提出警告:

  「我特地趕回來拯救我妹妹的處女膜。喂,你還沒動她吧?你要是敢胡來,不小心搞大了她的肚子,當心我們全家剝了你的皮,除了我媽以外。她自己早婚,所以也不在意自己的女兒早婚。」

  「被女人甩了嗎?」季軍撇開話題,不想再繼續和他討論瓔桃的貞操。

  不否認,當她年紀愈長,愈顯現出小女人嬌柔的樣子時,他確實會產生衝動,但他自有分寸,自制力又超強,他有自信他絕不會亂來。

  田碔桐當即垮下臉。「唉,你猜對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季軍涼涼地安慰道。

  「哼,你說得倒輕鬆,若是哪天瓔桃把你給甩了,我就用這句話回敬你。」

  「不會有這天。」他信心十足。

  田碔桐一揚濃眉:

  「別太自信,感情這種玩意兒,不是你用數學公式可以解答出來的,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 **

  隔日,瓔桃請了一天的病假在家休息,等她去上學時,才知她和季軍的事已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瓔桃,你和新來的實習老師訂婚了是不是真的?」這已是第三個問她這個問題的人了。

  她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著實被搞得哭笑不得。

  有的同學則以暖昧的眼神看她。「聽說她和實習老師前天在保健室裡……嘿嘿嘿……」

  她頭一次想像個瘋婆子一樣,大聲地對他們尖叫:

  「嘿你個大頭!有什麼好嘿的?我和他怎樣幹你們屁事啊!」

  唉,她已經可以預見那悲慘的未來,她將在同學的異樣眼光和揶揄聲中,過著水深火熱的高中生活。

  至於賈斯文,他掩不住失望「祝福」她:「沒想到你已經有婚約了,我祝你幸福。」

  祝她幸福?別傻了,只要季軍能離她離得遠遠的,那麼她就會幸福快樂又美滿,但這偏偏是不可能的。

  嗚嗚嗚……她的初戀和清白,就這麼輕易地毀在他的手裡,她發誓,總有一天要脫離他的苦海!

  在這事件中,唯一得她慶幸的是,季軍也感冒了,連連咳嗽,她不禁在心裡直呼他活該,不曉得是她傳染給他的「色情感冒」。

  可惡!太可惡了!簡直可惡至極!她除了一次又一次在心裡咒罵他之外,就是拿他沒法,簡直就被他克得死死的。

  難道她和他的「孽緣」是命中注定?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不禁要大聲地對天吶喊:

  「上天啊,不要連你都要作弄我!」

  ***

  就這樣,上天持續地作弄她,一直到她上了大學。

  這一年,瓔桃二十二歲,季軍二十九歲。

  「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去參加今天的系聯誼嗎?」淑媛不高興地說道。

  「媛媛,真的很抱歉,我家裡臨時有事,不能陪你去了。」瓔桃由衷地向她道歉,她和淑媛再度變成同學了。

  其實,是季軍找她有事,可是她不敢說,淑媛到現在似乎還是對他情有獨鍾,儘管追求她的男生多如過江之鯽。

  「喔。」淑媛很失望。

  「對不起,下次我一定陪你去。」她趕忙再道歉。

  「沒關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淑媛無奈地一笑,停了停。「瓔桃,最近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

  淑媛欲言又止。「你哥哥他最近……」

  「小桃子。」季軍的叫喚聲傳來。

  淑媛打住話迎向他,甜甜地喚道:「季哥哥。」

  瓔桃見狀,心應更重了,她竟因為他而對好友說了慌。

  淑媛和季軍聊一會,即先道別離去。

  季軍見瓔桃默不吭聲,問道:「在想什麼?」

  「沒什麼。」她敷衍道。「找我有什麼事?」

  「上車再說。」

  兩人坐上車後,她再問:「要載我去哪裡?」

  他低聲咕咕。

  她一時沒聽清楚,模糊的發音讓她聽成「做愛咖啡館」,俏容頓時燒紅。

  自從她滿十八歲以後,每回只要和他在一起,她隨時隨地都要擔心她會貞節不保,他想吃了她的意圖可說是愈來愈明顯了。

  他瞟她一眼,好笑地想,只是去喝咖啡而已,她幹麼害羞得臉紅?不知想歪到哪去了?

  「能不能請你再說一次,我們要去哪裡?」她遲疑地再問。

  「左岸咖啡館。」他特意咬字清晰地再回答她。

  她頓了頓,鬆口氣,原來是她耳背聽錯了。

  「你聽成什麼?」

  「做愛咖啡館。」她不經思慮地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斷舌頭。

  他不以為意,眼中的興味濃厚,低笑道:

  「呵,做愛咖啡館嗎?如果有這種咖啡館,保證生意興隆。」

  瓔桃著實尷尬極了,索性閉上嘴巴不再吭聲,以免又說錯了什麼,成為他取笑的把柄。

  車內,季軍播放著蘇格蘭的傳統名謠「我的愛恰似一朵玫瑰花」,曲調優美婉轉,仿若天頒。

  瓔桃細細聆聽,沉浸在浪漫的詩句與樂音中。

  暗戀,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粉玫瑰,滿懷期望地等待它綻放的一剎那。

  熱戀,則是盛開的紅玫瑰,情深熱烈,狂野的紅艷使人無法喘息。

  老實說,她也好想談場如夢幻般的甜蜜戀情。

  哼,都是季軍!要不是他,她一定能像淑媛一樣,交一個每天膩在一起的男朋友。她不由得在心裡埋怨著,思緒翻飛不定。

  不知不覺,季軍將車停下。「到了。」

  她微噘紅唇瞪著他。他回視她,不預警地傾身上前,「啵」一聲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她—愣,眨眨眼拉回心神,紅著臉開門逃出車外。從小到大,她已數不清第幾次被他偷襲了。

  季軍心滿意足地下車,帶她走入一家名為左岸咖啡館的咖啡廳,它的裝簡簡樸自然,氣氛寧靜優雅。

  他檢選了一個角落的位於坐下。

  「季先生,你好。」一名年約三十出頭的年輕店長招呼道,遞上價格目錄。

  季軍頷首應禮。「你好。」

  「女朋友?」

  「未婚妻。」

  瓔桃聽他逢人就這麼說,早懶得再糾正他,多說只是多費唇舌而已,即使她極力否認,但季軍就是有辦法讓別人相信他的話。

  然而,當這話聽到成為一種習慣時,常會讓她一時分不清他是開玩笑或認真,怕只怕假的說多了也會變成真的。

  習慣?

  突然發現,她似乎把他的存在及一切,都變成了一種習慣,不論是偷吻她,或者聽他對別人說她是他的未婚妻等等。

  她才不要習慣這種事!她忍不住在心裡嘀咕。

  「你這家店的店名剛剛被她聽成做——」

  她忙不迭伸手摀住季軍的嘴,阻止他說。

  「聽成什麼?」店長好奇地問。

  「就聽成左岸咖啡館。」她趁著季軍還來不及掰開她的手先搶口道。

  「這家店本來就叫這個名字沒錯。請問你們要喝什麼?」

  「卡布其諾。」這是瓔桃唯一能接受的咖啡,她一向不愛喝咖啡,因為太苦了,她喜歡吃甜。

  他看向嘴巴被摀住的季軍。「先生呢?和以前一樣嗎?」

  季軍點點頭。

  「請稍等。」店長的黑眸閃過一絲有趣,收起價格表走開。

  待他步開後,她才移開手。

  季軍挑眉。「做愛咖啡館?」

  「閉嘴!」她慌張低叱,深怕其他人聽見,那她可要丟臉死了。

  他笑了,從前她從來不敢叫他閉嘴,而現在和以後,她可能都會叫他滾蛋。呵,偶爾這樣也滿新鮮的。

  不過新鮮歸新鮮,他可不能讓她爬到他頭上。他吸飲著香醇的咖啡想。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

  瓔桃想問他到底找她來這裡有什麼事,但又問不出口,因為她保證他的回答可能會教她想奪門而出。

  「你知道嗎,我從以前就想把你……」他說了,卻只說一半就停住。

  把她怎麼樣?!

  瓔桃嚇了一大跳,再次不由自主地臉紅,明顯感受到血壓直線升高。

  季軍覺得她的反應可愛極了。即使長大了,她臉紅的毛病怎麼也改不過來,以至於他仍愛逗弄她,好看她臉紅的樣子。

  「介紹給我的父母親認識。他們今天從美國回來,我等一下要去機場接他們。」他慢條斯理地補完話。

  「喔。」瓔桃既想哭,又想打他一頓。但心裡卻對他剛才的話不自覺地有所期待。

  她悄悄地撫撫老被他嚇得怦怦跳的胸口,心想每當和他在一起時,她的心臟功能就要特別強,否則哪天一定會他整到心臟無力或麻痺。

  倘若他真的喜歡她,那麼他的愛憎,絕對會對她的健康造成莫大損傷。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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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5-29 14:41:21

第六章

  「爸、媽,歡迎你們回國。」季軍上前迎接甫下機的父母親。

  「兒子,好久不見,又長大不少了哦!」季父興高采烈地擁抱兒子。

  「我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季軍提醒他。「我跟你們介紹,她就是碔桐的妹妹,瓔桃。」

  「瓔桃,好可愛的名字。」季母笑道。

  「是玉字旁的瓔,不是木字旁的櫻。」瓔桃說。她常常要這麼向人進一步解釋她的名字。

  記得小時候她曾經為此向父母抱怨過,田母卻開玩笑地說:

  「瓔桃很好哦,好吃又營養。不過如果你不喜歡,那改成蘋果好了,不然芭樂蓮霧也可以,榴蓮我也沒意見。」

  沒辦法,她只得勉強接受這個「好吃又營養」的名字。

  「我們很早以前就想看看你了,可惜我們幾乎都在國外,幸好今天軍帶你來了,不然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你就像軍說的,長得好可愛、好漂亮喔。」季母親切地讚美道。

  「謝謝。」瓔桃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笑。幾乎是第一次見到季母她就喜歡上她了,她看起來好溫柔慈善。

  「別一直站在這裡說,我們快回家吧!」季父催道。

  季軍提起母親的隨身行李,瓔桃下意識想幫忙。

  季母拉住她。「重的東西讓他們男人拿就好。」

  「沒錯,這是季家的家訓。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們去開車過來。」季父提著自己的行李同兒子並肩走向停車場。

  瓔桃和季母來到機場大廳的門外等候,季母突然問道:「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要訂婚?」

  「我們真的沒有要訂婚,我現在還在讀大學,就算要訂婚或結婚,至少也要等到畢業。」瓔桃再三強調,心裡頗氣他又自作主張地亂說一通了!

  俄而,季軍已將車停到他們身前,搖下車窗。「上車吧。」

  瓔桃坐上前座季母則到後座與丈夫同坐。

  季母一上車,便問兒子:「阿軍,瓔桃說你們並沒有訂婚,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還沒跟她說。我叫你們回來,就是想跟你們一起商量這件事。」季軍回道。「今天上我也已經約了她的父母親了。」

  瓔桃美目圓瞪,張口想駁斥,卻被他的眼神阻止了,只能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生悶氣。

  季母瞥見她的不悅。「你們沒有好好地溝通這件事嗎?」

  瓔桃衝口回道:

  「沒有!他連一個字都沒提過!更何況我和他根本不是……」

  「我今年八月要公費去美國進修,所以希望能把這件事定下來。」季軍淡淡地搶白。「如果不訂婚就直接結婚,她可以和我一起去美國,我也已經替她申請好學了。」

  瓔桃又驚又怒地瞪他,好想對他發飆,但她強忍下來了,她不想在他的父母面前失態。

  「那麼我想請問你,除了這個以外,你對我還有什麼其它計劃嗎?」她忍不住冷嘲熱諷。

  「在美國念完書回到台灣之後,你就可以準備做媽媽了。」他把一切都說得理所當然。

  他的話令她的臉頰微微地抽搐起來,聲音由齒縫擠出:

  「你想的可真周到。」

  「因為你不去想,所以只好由我來想。」

  她想這些幹什麼?她當然不會去想這些!她直想對他大吼大叫,額上青筋隱隱跳突,感覺到腦血管似乎就快爆裂了。

  季父聽著他們的對話,覺得有趣,摸著下顎笑道:

  「夫妻兩個人一起出國留學,聽起來很不錯。」

  不錯個頭!

  瓔桃快抓狂了。

  ***

  將行李放回家後,瓔桃隨著季軍及他的父母前往一家餐廳,瓔桃的父母隨後就到。

  田母一見到季軍的父母,便很熱烈地和他們寒暄致意,她和季母幾乎是一見如故,毫不生疏地談起話來。「你們好,我是瓔桃的媽媽,你有個這麼優秀的兒子一定感到很驕傲吧。」

  「哪裡,我才羨慕你有個這麼可愛漂亮的女兒呢。」

  兩位父親雖沒像妻子一樣,但亦是相見愉快。

  席中,瓔桃完全不說話,也無插話的餘地,覺得自己好像正站在舞台下看著舞台上的人演戲,完全不能融入他們之間,更別提有任何「准新娘」的欣喜之情。

  事情來得大突然,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加上她根本無法想像和季軍結婚,也從沒想過——她躲他都來不及了,還嫁給他?

  從頭到尾,她只覺得莫名其妙!

  聽著他們討論關於她和季軍的婚事,由她聽來,就像是在討論要如何執行她的死刑。

  「我覺得西式婚禮不錯。」

  毒死她!

  「台式傳統婚禮也很好。」

  吊死她!

  「早上訂婚時用台式,下午結婚時用西式。」

  把她槍斃後再推她坐電椅!

  「喜筵就在凱悅辦好了。」

  砍下她的頭送上桌吧!,「不要!」她驀地大叫一聲站起來。

  所有的人轉頭望向她。

  「你不要什麼?」田母問。「你要不喜歡我們說的方式,你可以提出你自己的想法。」

  「我不要……不要……」話到嘴邊卻吐不出來。

  然而她再也忍無可忍,為什麼她就必須忍受這一切她不該忍受的事?她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塊待價而沽的豬肉呀!

  和季軍結婚?別開玩笑了,和他結婚不如乾脆叫她去臥軌自殺算了,後者還死得比較痛快哩!

  不,她不能再繼續軟弱下去,她已經被他欺壓十幾年了,真是夠了!她才不想再他一輩子吃得死死的。

  她要女兒當自強,她要鹹魚大翻身啦!

  雙方父母四人人眼地望著她。

  「你不要什麼?說啊!」田母再問。

  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

  「我不要結——」

  季軍倏地摀住她的嘴:

  「她太緊張了,我帶她出去散散步。」他平靜地起身來到她身邊,摟住她的肩膀欲帶她離席。

  她掙開他的手。「放開我!我今天非要把話說清楚不可。」

  「要說,我們到其它地方說。」他強拉她走開。

  「瓔桃看來好像真的很不願意的樣子……」季母略微擔心地說。

  「呵呵,別在意,那孩子的個性從小就彆扭。來,我們繼續,我希望喜餅至少要訂五百盒……」田母興致高昂地接過。

  ***

  走出餐廳,瓔桃立刻憤慨地指責道:

  「這次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如此恣意妄為地安排我的人生?」

  「如果你不喜歡我來安排,那麼換你來安排好了。」季軍的神態仍是一貫的泰然自若。

  「好,那我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

  「你明知這是不可能的。」

  「那你幹嘛還說什麼讓我安排的廢話!」她吹鬍子瞪眼。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

  「你把我當白癡嗎?」

  「不,我從來不認為你笨。」他說。「可是你不比我聰明。」

  氣血直衝腦門,地氣得頹坐在一座花四邊緣,她再不坐下來,一定會氣到中風昏過去。

  沒錯,他是智商一八O的天才,但智商高就可以為所欲為地欺壓弱小嗎?倘若諾貝爾的獎項裡沒有「自大」這個獎,這個傢伙絕對有本事連續一百屆把它抱回家,然後早晚三柱香地膜拜。

  「小桃子。」他柔聲喚道。

  她急怒且沮喪得想哭:

  「別這麼叫我,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

  「你忘了嗎?小時候你看過我的小雞雞,所以你要對我負責。」他訕訕然地提醒她。

  她的臉頰一紅,沒好氣地回嘴:

  「哪有因為這樣就要負責嫁給你的?」

  「好吧,那我換個方式,我想照顧你,想和你一起生活。」

  「照顧我?別再欺負我就萬幸了。」她咕咕道。

  「我就要去美國了,說真的,我不想和你分開太久,我已經習慣有你在我身邊的感覺了。」季軍的語氣突然變得很誠懇,而且相當動人。

  她一聽,心就軟了,緩和態度說道:

  「可是我們根本沒有交往過,怎麼結婚?」

  「嚴格說起來,我們已經交往十年了。」

  「我才沒和你交往呢,我討厭你。」她撇了撇嘴。

  「不,你喜歡我。」他肯定地反駁。

  「你這麼愛欺負我,我會喜歡你才怪!」她抬頭對他吐舌頭做鬼臉。

  冷不防,他俯頭含住她吐出來的舌頭。

  瞬間,瓔桃整個人僵住。

  他捧著她的臉,從容不迫地吸吮著她的後舌,舌頭趁隙伸入她的口腔,靈巧地撥弄。

  這個吻彷彿如一道劈中她頭頂的雷,一道熱流倏地激盪開來,直擴散到四肢百骸。

  這是從不曾有過的激烈感受,她被他吻得頭重腳輕,無法思考,幾乎站立不住,只能無意識地攀住他肘肩膀支撐。

  「小桃子。」他抵著她的唇呢喃喚道。

  「嗯?」

  他離開她,唇角一勾,帶著促狹的語氣問道:

  「喜歡我吻你嗎?」

  她一怔,霍然回神。

  他又在要她了!

  「太過分了!你非得要這麼捉弄我才甘心嗎?」她用力推開他叫道,不但怒不可遏,也沒來由地感到傷心。

  「這次我是認真的。」

  「我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嗎?」她終於爆發了,粉拳如雨下地把他亂相亂打了一頓。

  季軍愣愣地跌坐在地上,目送她旋身養開,悻悻然地自語道:

  「這次我真的不是在捉弄她。」

  ***

  「瓔桃,怎麼你自己回來,爸媽呢?他們不是和你一起去和阿軍的父母吃飯嗎。』田碔桐問獨自回家的瓔桃。

  「是不是連你也知道?」瓔桃文不對題地瞪著哥哥。

  「知道什麼?」

  她遲疑了下,沉聲說道:

  「他想和我結婚。」

  「我十年前就知道了。」

  她瞇起眼,臉色陰沉無比:

  「原來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

  「那是因為你太遲鈍了。」田碔桐直話直說。

  「你們太可惡了,竟然聯合起來吃裡扒外地對付我!」

  「嘖,你什麼話,什麼吃裡扒外?真難聽。」

  「我還想說更難聽的話.我去你——」她打住,她從沒罵過比「笨蛋」更重的話.一時說不出口。

  「女孩子不能說粗話喲。」

  她氣極了,劈哩啪啦地再罵:

  「我就是要說怎樣?我再也不要當任人擺佈的乖乖女了!我去你的……去你的……去你的擔擔面!」

  呀!好難聽啊!

  田碔桐噗嗤大笑,像安撫小孩子們的拍拍她的頭。「不拿手的事就不要做.知道嗎?包括髒話。」

  「總有一天我要罵髒話罵得你們全都受不了!」她氣忿地揮開他的手.跑回自己的房間猛槌枕頭出氣。「可惡!可惡!氣死我了!」

  ***

  不久,田父和田母回來了。

  「瓔桃。」田母走進她的房裡。

  「你們全都不要理我,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吧!」她仍在氣頭上。活了十八年以來,她還沒像現在一樣忿怒,氣得腦血管都快爆裂了。

  「不理你不行啊,我們還要討論你和季軍的婚事。」

  「鬼才要和他結婚!」她氣急敗壞地嚷道。

  「哎,怎麼這麼說呢?媽媽可是很喜歡他哦。」田母淨是為他說好話。

  「既然你喜歡他,那你去和他結婚好了!」

  「可惜我已經有你爸爸啦。」她笑道。「季軍真的很喜歡你呢。」

  她忿忿指控道:

  「他是很喜歡我沒錯——是喜歡欺負我!你們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愛作弄我!」

  「他怎麼作弄你?」

  她一股腦兒地數落起他的罪狀:

  「從小他就常常讓我在別人面前丟臉!小學的時候,他和他的同學差點把我解剖;國中的時候他把我帶到太平間嚇我;高中時他竟然要我在全班面前做保險套的使用示範!」

  「沒想到我生了個這麼會記恨的女兒。」田母打趣道。

  「媽!」

  「對不起。」她忍住笑。「除了這些,還有其它的事嗎?」

  瓔桃繼續滔滔不絕:

  「他還常常亂模我吃我豆腐!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感冒發燒他送我回家?就是那一天,他企圖在學校的保健室非禮我!」

  「成功了嗎?」

  「當然沒有,若被他得逞了還得了!」

  「唉,真可惜,不然我說不定早就做外婆了。」田母遺憾地歎口氣。

  「媽,我有時候真的根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瓔桃忍不住翻白眼給她看。

  「再對不起。」

  「總之就算打死我,我也絕對不要跟他結婚。」她抵死不從。「嫁給他不被他整死才怪!」

  田母嘻嘻竊笑道:

  「被喜歡的人『整』死也甘願。」

  瓔桃斜睨母親。「媽,你的眼神有點色哦。」

  田母曖昧地眨眨眼。「瓔桃,你曉得媽媽為什麼這麼希望你結婚嗎?」

  「為什麼?」她不明白。

  「因為媽媽覺得結婚是件很快樂的事,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趕快得到同樣的快樂。」田母露出一臉的幸福美滿。

  「那是因為你遇到爸這麼好的男人,而且你們互相深愛對方。」瓔桃不由得羨慕起來。

  「你和季軍沒有彼此相愛嗎?」

  「沒有!」她一口咬定。

  「真的沒有嗎?」

  「絕對沒有!」

  田母斂起玩笑的神色。「我想,你和他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們認識太久了,久得讓你分不清楚對他真正的感覺。」

  「我討厭他!」她毫不猶豫地脫口說道。

  「再仔細想一想,你是真的討厭地嗎?還是你以為自己討厭他?」田母再道:「你和季軍的事,我們絕不會強迫你,要不要和他結婚的決定權在你,不過記住,千萬不要讓自己後悔。」

  「和他結婚一定會後悔死。」她嘀咕。

  田母淡淡一哂。「世事無絕對,有很多話是不能說得太快的。」

  母親的話登時令瓔桃迷茫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恨死季軍了,但如母親所說,她真的恨他、討厭他嗎?

  瞬間的猶豫令她心神一晃。

  「沒錯!我討厭死他了!我才不可能喜歡他咧!」她大聲說著,彷彿要昭告全世界——以及說服自己。

  ***

  「阿軍,你和瓔桃的事到底怎麼樣了?」季母問。

  「媽,你別擔心我和她的事,我一定會和她結婚的。」季軍胸有成竹地向她保證。

  季母歎口氣,說: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大問題。」唯一的問題,就是瓔桃不瞭解她愛著他的這個事實。

  她沉吟了須臾。「軍,我再問你一次,你是真心想和地結婚嗎?」

  「當然。」他萬分確定。「媽,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今天你們夠累了,快去休息吧,我已經把你們的房間都打掃好了。」他總是把任何事都處理得妥妥當當。

  待季父和季母獨處後,季母仍不住擔憂。「老公,我總覺得瓔桃那孩子很抗拒和軍結婚。」

  「老婆,你想太多了。」季父愛憐地摟攜妻子。「兒子既然說不用擔心,我們就不用擔心,他從小到大什麼時候需要我們為他操心了?當然,除了他還沒學會走路以前。」

  「就因為這樣,我才更擔心呀。」季母憂心忡忡。「他太自恃他的聰明了,而這很可能造成他性格上的缺陷。他變得太自我中心,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非得到不可,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他不要太聰明。」

  「拜託,怎麼把自己的兒子說成這樣,他聰明不好嗎?」季父不以為然。

  「你認真聽我說完好不好?」她不快地輕斥。

  「是的,老婆大人,我洗耳恭聽。」

  「真是的。」她橋況他一眼,進而分析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愛瓔桃,我們應該也要考慮到瓔桃是不是也一樣愛他。如果只是軍的一廂情願,然後強迫人家嫁給他,你想,他們的婚姻會幸福嗎?」

  「這的確值得好好想一想。」

  「所以嘍,你看現在怎麼辦?」她徵詢他的意見。

  「嗯,讓我想一想。」他作深思狀。「不過這種事,實在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出解決方法的,不如我們先放鬆一下,再來一起想吧!」說著,翻身復上愛妻的嬌軀。

  兒子怎麼樣他不太想多管,畢竟季軍已經長大成人,就算他想管,季軍也不會讓他管,索性「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第七章

  接下來的數日,瓔桃視季軍如洪水猛獸,能躲就躲。

  而季軍則「很好心」地讓她考慮幾天,因此也並不主動找她,但是只要他想要找到她,哪怕地躲到北極或非洲,他也一定會找到她。

  老實講,她並不全然討厭和季軍結婚,只是他把她的心搞得很亂。

  這次他看來真的是認真的,她想,世上大概不曾有人拿自己的婚姻來捉弄別人吧,即使怪怪如季軍。

  「瓔桃,你這幾天怪怪的。」淑媛說。

  「我?有嗎?哪裡怪怪的?」瓔桃眨眨眼回神,明知故問。

  「好像在躲什麼人。」淑媛敏感地回道。

  躲季軍!

  「沒有啦!我沒事幹麼要躲誰。」瓔桃心虛地搪塞著,眼神飄忽不定。

  「你有事。而且和季哥哥有關對不對?」

  「我和他才沒有任何關係哩!你不要亂想。」她的心一驚,急急否認。

  淑媛瞥她兩眼。「如果沒有,你為何要一臉作賊心虛的樣子?」

  「我才沒有作賊心虛。」因桃額頭直冒汗,欲蓋彌彰。

  「瓔桃,我跟你說。」

  「怎樣?」她好緊張。

  「我……

  「嗯?」

  「我交男朋友了。」

  呃?瓔桃愣了愣緊張感瞬間鬆弛下來,暗暗地吁口氣。「喔,這樣啊,誰是那個幸運兒?」

  「是……」淑媛欲語還休。

  陡地,瓔桃的眼餘光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地整個人的神經又全部繃緊了。

  「媛媛,我晚上打電話給你,我有事,先走了!」說完,飛也似的疾步而去。

  她遠遠看到季軍就像撞見鬼,開始東躲西藏起來,唯恐避之不及。

  但最後,他仍然在放學的人潮裡找到她、揪住她,不悅質問:

  「你為什麼躲我?」

  「我躲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從十年前開始就一直在躲你了。」她直率坦言。「快放開我,別人都在看了。」

  「要看就讓他們看。」他才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你決定得如何了?」

  「我不可能和你結婚。」她毫不猶豫。

  「那就先訂婚。」

  瓔桃的火氣又熊熊冒了上來,忿怒地喊道:

  「我也不會和你訂婚!我告你,不要再想要控制我!想要我嫁給你,就算是下輩子也不可能!」

  她忽然覺得自己最近異常暴躁,她的脾氣一向都是溫馴的,可季軍就是有辦法令她的好脾氣變成壞脾氣。

  「我不管你下輩子如何,我要的是你這輩子嫁給我。」他重申。

  「你聽不懂人話嗎?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都不會嫁給你!永遠都不會嫁給你!」瓔桃橫眉豎目地掙開他,再也不管別人怎麼看他們了。

  他蹙起眉拉住她,不讓她跑走,嗓音無意識地提高許多:

  「我想我們最好把話說清楚,我是非娶你不可。」

  他這人根本無法好好溝通,瓔桃氣炸了,口不擇言地衝口而出:

  「你有偏執狂嗎?簡直就像變態一樣!」

  季軍登時一愣!聰敏如他不需花太長時間頓悟她的話,便發覺他對瓔桃的執著的確已到了偏執狂的變態地步,不由得陷入深思。

  「放開我,我要回家了。」瓔桃說。

  他再凝思片刻,回道:

  「你說的對。」

  「什麼意思?」換她愣住。她惹他生氣了?

  「意思是我不會再強迫你了。」他鬆開她,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

  她征了征,慌張地揚聲喚道:

  「季軍!」

  他停步回首。「如何?」

  「我……對不起,我剛剛不是故意要罵你變態。」她幾近低聲下氣了。他突然不再為難地,反而使她更惴惴不安。

  他平心靜氣地說:

  「你不用道歉,你只是說出真話而已。」

  她更慌了,不自覺地走向他,伸手捉住他的袖子,又倉皇地放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怎麼搞的?為何立場好像相反了?她不能理解,感到惶惑失措。

  她又回到那個對他又畏又怯的小女孩了,他應該趾高氣揚地奪回主導權,然後迫她答應她嫁給他,那麼他將獲得他想要的結果,不費吹灰之力。

  可是,他並不想。

  他總以為瓔桃嘴上說討厭他,也只是嘴上說說,事實上她喜歡他,不,是應該喜歡他才對。

  但是,只是「應該」,不是一定、絕對、必然。

  「小桃子,你喜歡我嗎?」他突然問道。

  瓔桃愕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喜歡我嗎?還是討厭我?」他再問。「這次,說實話。如果你說你討厭我,那麼我就不會再逼你,從此以後離你離得遠遠的,保證不會再造成你的困擾。」

  「我……我……」

  喜歡……討厭……喜歡……討厭……喜歡……討厭……

  她忽然變得異常惶惑,舉棋不定。

  季軍凝視她良久,僵聲說道:

  「不用回答了。我想,我們都需要給對方時間和空間,好好思考。」語畢.再次轉身而去。

  別走!她喜歡……不,她應該要討厭他的!他是那麼地惡劣,那麼地愛欺負捉弄她呀!

  「季軍!」她叫到,但他不再回頭了。目送他的背影,她瞬時覺得胸口揪得好緊好痛。「我知道你一定又在耍我了,對不對?」

  他仍舊沒回頭。

  「季軍!」

  他還是沒回頭。

  一步、兩步、三步……

  他走開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以往當她叫他時.只要他聽到,她一定會回頭,然後掛著那一抹淡而自信的微笑回喚她「小桃子」。

  「季軍……」幾乎是聲嘶力竭。

  他沒聽到嗎?

  不,他一定聽到了,他只是不願意回頭。

  他離她愈來愈遠、愈來愈遠,遠得令他的心有種支離破碎的感覺.彷彿生命再也不完整了。

  「你最好到美國後就不要再回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她嘶啞喊道。眼淚克制不住地從眼眶中滾落,一滴、一滴,又一滴。「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她為什麼會哭呢?他的遠離不正是她一直想要的嗎?可當他真正地掉頭走開時,她又為什麼期待他會回頭?

  不該哭、不能哭、不許哭……

  可是,偏偏淚如雨下。

  側背在肩上的袋子掉落地上,她沒有撿起來,兀自仁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間,雙手掩面哭泣著,宛如被主人遺棄的寵物——

  一隻失去依歸的小白兔。

  ***

  酒吧裡,季軍連灌了好幾杯酒。今天他在瓔桃面前時,他極力保持平常慣有的冷靜態度,但其實他的內心波濤洶湧。

  瓔桃的話帶給他很大的震撼,因為以往他所認定的事,已不再是完完全全地理所當然了。

  有生以來,他首次感到迷惑、猶疑、猶豫、慌亂,他完全失去方寸了。

  把對她的執迷血淋淋地割開來看之後,才發覺裡頭是一片無意義的偏執,也才發覺自己原來有多麼愚蠢。

  他對瓔桃的感情,真的是愛嗎?

  毋庸置疑,那確實是愛沒錯,是一種可笑的、幼稚的、不成熟的愛。

  他必須好好思考一下了……

  一片混亂。

  季軍,冷靜下來,用用你聰明的腦子仔細想一想仍是一片混亂。

  努力想半天依舊理不出條理,腦中糾纏成一團打不開的死結,令他不禁忿忿咒罵自己:

  「媽的!季軍,你變笨了!變得像白癡一樣!不就是一個女人嗎?這麼簡單的事你也搞不定,真該死!」

  「對於愛情,你的確是個大白癡。」田碔桐坐到他身旁。

  季軍不悅地瞪他一眼。「你怎麼也到這裡來了?」

  「和你一樣來這裡借酒澆愁,給我一杯威士忌。」他向吧台裡的酒保點了一杯酒。「哼,借酒澆愁?」季軍冷哼。

  田碔桐吸了一口酒,換他開始抱怨:

  「女人在我們男人眼裡,就像外星生物一樣,簡直莫名其妙。」

  「智商高有什麼屁用?結果還不是一塌糊塗!」

  「她一下於要這樣、一下子要那樣,不顧她的意就要大發脾氣,完全讓人搞不懂到底在想什麼。」

  「到頭來,原來我只是個偏執狂?」

  「等到你被她惹得發火,她又裝出一到可憐兮兮的洋於,好像她有多委屈……」

  「儘管女人並不聰明,但她們就是有能耐讓男人繞著她們團團轉……」

  「女人,就像你的影子一樣,你追,她就跑了;你跑了,換她追來了……」

  「不論再怎麼聰明的男人,也有栽在女人手中的一天……」

  「她們會讓你在嘗盡甜頭之後,再讓你痛不欲生。」

  兩人雞同鴨講地各說各話,酒保看得有趣,但也不好表示什麼,只管盡責地替他們添酒。

  叨念了一陣後,他們沉靜下來,互視一眼,不禁大笑出來,互相拍拍對方的肩背以示安慰。

  「原來我們的問題都是女人。」田碔桐搖頭笑道。

  「因為我們是男人。」季軍下了結論。

  「你和我妹妹的事怎麼樣了?」田碔桐提道。

  他沉默了一下,沉聲回道:

  「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美國。」

  田碔桐抬了抬眉。「哦?放棄了嗎?」

  「是的。」

  田碔桐詫然地放下杯子,扭頭看向他,再問:

  「瓔桃呢?你也放棄她了嗎?」

  季軍想起瓔桃呼喊他的聲音,他的心房一擰,他知道她一定哭了,因為他沒有回頭。

  他……

  遺棄了她。

  田碔桐不住責難:

  「你曉不曉得你這樣很不負責任,你就像硬拉著她爬著陡直的壁,然後突然放開她的手一樣。如果她自己沒抓好繩子,她可能就會摔死,不管她當初是不是自願爬上壁的。」

  他灌了一大口酒入喉。「你會代替我拉住她,她是你唯一的妹妹。」

  「有些人或事是其他任何東西或人都無法代替的,就算是最親的親人。怎麼,凡事想保持第三名的你,難道連愛情也要第三名?」

  「你知道我為什麼想當第三名嗎?」

  「因為你的名字?」田碔桐打趣地笑問。

  季軍沉默了會兒,娓娓說出他的想法:

  「不,因為當第三名比當第一名或第二名輕鬆多了當第一名的人,必須承受他下面的人的競爭壓力;第二名的人,永遠不會甘心只做第二名;而第三名,既不用受第一名的壓力,也不需想著要超越前面的人。」

  「也許其它事可以這麼做,但愛惜這種東西是不能貪圖輕鬆的,只有第一名的人才能得到。」

  季軍悶聲道:

  「所以我失去了。」

  「你呀,從小就過得太順利了,所以才會無法接受挫折。」田碔桐直率地說出他的想法。「依我看,你的聰明並沒有和你的智慧成正比,你雖然有腦子,可是對於感情,卻仍然幼稚得像個小孩子。」

  「你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季軍不甘示弱地反擊。

  田碔桐聳聳肩。「那我們算是難兄難弟嘍。」

  兩人相對,再次無奈大笑。

  女人啊,男人心中永遠的愛與痛。

  ***

  另一邊,瓔桃和淑媛正通著電話。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哭,但是我真的好想哭。」桃抽抽噎噎哭訴著。「他……他怎麼可以就那樣走了,全不理我在後面叫他……他……好過分……」

  電話的另一頭安靜無聲。

  「媛媛?」她聽到一聲低低的嗚咽,忙關問道:「媛媛,你也在哭嗎?你最近是不是也發生什麼事了?」

  「瓔桃……」淑媛哽咽難言。「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你今天不是才跟我說交男朋友了嗎?」

  「沒錯……可是你走後我和他碰面,我們吵了一架,然後就……嗚……」

  聽好友傷心地哭著,瓔桃忍不住心酸,哭得更凶了。

  結果,兩個小女人隔著電話筒哭給對方聽。

  這一晚,瓔桃哭到睡著,她再度夢見了那個看不到臉的夢,這次她終於看到了他的臉了——

  是季軍。

  而她也終於說「我願意」了。

  可是,他卻轉身走開了。

  他轉身走開了。

  轉身走開了。

  走開了……

  「別走!」她叫著醒過來,手在空中揮了幾下,但抓到的,除了涼寒的空氣外,什麼都沒有。

  他真的走了,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她黯然面對一室潑墨似的暗夜孤寂,輾轉反倒,徹夜不能成眠,淚水不聽話地一滴接一滴淌下,沾濕枕畔。

  男人呀,同樣是女人心中永遠的愛與痛。

  ***

  機場上,一行人熱熱鬧鬧地為季軍送行。

  「我一直以為,你這個聰明得有點討人厭的傢伙人緣一定很差,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替你送機。」尹奇訕道。

  「彼此彼此,你也聰明得不怎麼討人喜歡。」季軍反唇相稽。

  「季軍,記得回台灣時,身邊要多帶一個人,兩個也可以,一大一小剛剛好。」徐威文笑道。

  「威文,你忘了他有個小未婚妻嗎?少破壞人家的感情。」韋雄玩笑道。

  季軍談談地扯了扯嘴角,不答腔。

  「阿軍,自己多保重。」田碔桐拍拍他的肩。

  「季哥哥,我會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淑媛嬌滴滴地撒嬌。

  數人圍著他東扯西聊,未見,廣播的聲音響起,催促旅人的腳步。

  「對了,阿軍,這是我妹妹要我轉交給你的。」田碔桐送給他一隻盒子。

  季軍打開來看,赫然是那枚情人節戒指,他默然不語。

  「據來前往美國紐約在機的旅客,請趕快上機。」廣播再度響起。

  「季軍,你該走了。」徐威文提醒道。

  季軍頷首,隨手將戒指丟給淑媛。「送你。」

  「真的嗎?」淑媛的美目大亮。「謝謝季哥哥!」

  田碔桐見狀,將戒指由淑媛手上搶回,塞回季軍的手裡,臉色顯得十分黯沉。「這種東西怎麼可以這樣隨便送人?」

  「曖,你這人怎麼這樣,那是季哥哥要送給我的耶!」淑媛抗議地嬌嗔。

  「你想要的話,我買送你。」田碔桐說。

  淑媛的眸光一閃,綻開如花笑靨。「這是你說的哦,可不能反悔。」

  不多時,季軍步上飛機,告別生長的故鄉,飛向異國的天空。

  在飛機上,他心思複雜地凝視放在手中的戒指。

  「要送給女朋友的嗎?」坐在隔壁的中年男人問。

  季軍收握手指,將戒指包在掌心。它的冰涼直抵靈魂深處,冷得令他想打哆嗦。「不,這是她退還給我的。」

  「吵架了?」

  他不語,因為不如該怎麼說。

  「情侶吵架難免,別太放在心上。」中年男人勸道。

  「我們甚至不能算是情侶。」季軍坦白道。

  「感情這種事是不能用算的,人算不如天算啊。」

  季軍無言以對,他已從瓔桃的身上體會到這一點了。他精心計算著他和她的一切,結果到頭來算得一場空。

  中年男人語意深長地再說:

  「不過說真的,感情這種事也不能不算,算了可能還能得到答案;若完全不算,答案卻永遠也不可能自動出現在你面前。年輕人,有機會,把戒指再送給她吧,如果你還愛她的話。別放棄辛苦算出來的結果,是你算出來的答案,就是你一個人的。」

  季軍一頓,陷入深思,他絕向窗外,忽然發現窗外的天空好藍、好亮、好清澄,一如他的心。

  家中的戒指由於他的體溫,不再冰冷了。

  是他算出來的答案,就是他一個人的!而他相信,即使分開得再久,瓔桃注定是他的。

  原因很簡單,她並沒有說她討厭他呀!

  ***

  「瓔桃,這次的聯誼你可不能再放我鴿子。」淑媛揪住瓔桃,說什麼都一定要她去參加。

  「放心,這次我一定會去。」瓔桃向她保征,繼而問道:「對了,你和你男朋友怎麼樣了「

  淑媛聳聳肩。「老樣子。」

  「他不會阻止你去參加聯誼嗎?不怕你被別人連跑啊?」瓔桃揶揄道。

  「他會跑才怪。」淑媛不快地皺皺鼻子。「別管他了,我們快去吧,免得好位子都被佔走了。」

  瓔桃任由她拉著走,參與一場其實她毫無興趣的交誼活動。

  自從李軍去了美國之後,她的生活完全平靜了,靜如止水,亦靜如一攤死水,毫無波瀾。

  歲月匆匆如梭,很快地,她從大學畢業了,直接進人母校的小學部當老師。

  兩人不再有任何聯絡。

  瓔桃起初的心情雖不能平復,但隨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時光流逝,她的個性漸漸成熟了,思念卻相應慢慢沉澱了,只有在偶爾的午夜夢迴時,才會夢見那段苦甜參半的年少時光。

  有時,她經過那些殘存回憶的地方,那些當時感到很生氣的事現在想起來,反而覺得好笑又有趣。

  有一次,她因事去學校附屬醫院,經過太平間時,她窺見了一個大男生和一個小女生在裡頭。

  「你知不知道這裡有個小小的傳說?」男生問女生。

  「什麼傳說?」女生怕怕地回問。

  「這裡有復活墳場之稱,聽說在某些條件之下,到了下午四點四十四分四十四秒的時候,有些剛死不久的人會突然又活過來,然後對看到的人說——」

  「說什麼?」女生急問。

  「說,把你的命給我,代替我躺回去……」

  女生嚇得哇哇大叫,窩進男生的懷裡;男生則一臉得意洋洋,又憐又愛地回擁女生。

  一模一樣的對話、一模一樣的情景,瓔桃感覺到一絲絲的甜蜜湧起,不由自主地啞然失笑。

  這就是成長嗎?

  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各種各種高興的、傷心的、忿怒的、無力的,全都是成長中不可或缺的調味料。

  她經歷過這些百味雜陳的滋味,曾被她視為惡夢的事,如今卻成為回憶錄美的一部分。而夢中佔了許多部分的,是季軍——她竭力想忘卻,卻怎麼也忘不掉的人。

  她常常會想起他.想他在美國過的好嗎?想他結婚了嗎?想他是否也像她一樣的……

  想念她?

第八章

  「田老師,你班上的考卷改完了嗎?」坐在前端座位的吳識仁向道。

  瓔桃抬頭望向他。「都改完了。主任有什麼事嗎?」

  「最近大學部的醫學院那邊來了一個新教授,聽說是特別從美國訪回來的。」他總是找空檔時間跟她閒聊。

  「是嗎?」學校中的許多老師教授都喝過洋墨水,不足為奇。

  「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二十七歲了吧?」

  「是的。」瓔桃誠實回答。

  「五年了啊。」

  他漫無邊際的話,令她摸不清他到底想跟她說什麼。

  「有沒有想過結婚的事?」他再問。

  「暫時沒想到。」

  「是因為還沒遇到適合的對象嗎?」

  「也是原因之一。」

  「聽說那個新教授也是單身。」他的口氣隱含試探的成分。

  噢,又來了!

  瓔桃心裡叫苦,似乎所有的人只要一聽說「二十七歲的單身女子」,就會想管她相親,恨不得她趕快結婚,不然就會說:「再挑,小心像不出去。」說得好像怕她沒人要似的。

  就算真像不出去又如何?

  一個人,自由自在,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一個人,一人飽全家飽,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用顧慮家庭的經濟負擔。

  一個人,就更不用服侍翁娘婆姑,自己都缺人服侍了,還去服侍別人?

  所以一個人,也是可以生活得很好,不是嗎?

  她不否認,雖然一個人偶爾會孤單了點,尤其是當想要有人可以依偎,發現自己孑然一身時,會空虛、會寂寞、會有想抱著棉被流淚的衝動,但很快地這些都可以克服。

  畢竟習慣與喜愛和自己獨處,是獨立新女性不能或缺的,不是嗎?

  所以她喜歡單身,也習慣單身生活。

  然而,單身在某些人眼裡,是一種罪惡。

  尤其是田母,更是嫉「惡」如仇。

  有一次,田母沒頭沒尾地問:

  「你在等季軍嗎?」

  「怎麼可能。」當時,瓔桃小小地心悸了一下,但也只有小小的,這個名字已不會再對她產生強烈的情緒反應。

  「那你為什麼都不交男朋友?你已經二十七歲了,不小了,想當初媽媽在你這個年紀時,就生了兩個小孩子了。」田母一直為女兒的終身大事擔心又著急。

  「媽,現在時代不同了,現在的人不流行結婚了,二十七歲還單身的女性到處都是。」她推托道。

  「胡說,女人最終還是要找個好歸宿。」田母駁斥她的說法,重重歎息。「唉,可惜五年前——」

  「媽,別說了!」瓔桃掩住耳朵叫道。

  每回談到這事時,她不免又要被嘮叨一頓,在母親眼前,她和季軍的婚事無異於讓到嘴的熟鴨子給飛了。

  「要我不說可以,帶一個男人回家給我看看。」田母下最後通牒。

  「田老師?」吳識仁喚道。

  「抱歉,主任剛剛說什麼?」瓔桃將心思從和母親的對話記憶抽回。

  「上課鐘響了,快去上課吧。」他催促。

  「喔,是。」瓔桃趕緊拿起課本和考卷起身。

  匆促間,她的腿撞到桌角,手裡的考卷不小心掉了,落了一地,她七手八腳地蹲下去撿。

  撿完了,站起來,不慎又碰倒了一張椅子,她只得放下課本和考卷扶正椅子,然後拿了課本匆匆去上課,把考卷忘在桌子上。

  吳識仁望著她慌慌張張的背影,搖搖頭一笑:

  「真的長大了嗎?」

  等到了教室後,她才發現忘了拿考卷。「各位同學,你們先自習,老師回去拿考卷。」

  「老師,你又忘了喔?」一名學生笑著喊道。

  瓔桃不好意思地微微臉紅,她脫線得連踩國小三年級的學生都要取笑她了。

  她走回教職員辦公室.辦公室裡除了吳識仁之外還有另一個男子.背對著門與吳識仁談話。

  瓔桃瞟了一眼他的背影.拿起考卷後就又匆匆離開了,沒多去注意。

  吳識仁也見她,笑容擴大。

  「你在笑什麼?」那個男子問。「姨丈。」

  「我在笑一個身體長大了.心卻還沒長大的小女孩。」

  ***

  「老師,王亞諒身體不舒服.一直吐。」一名學生跑來向瓔桃報告道。

  瓔桃聞言,趕到教室帶學生去附屬醫院看病。

  「有點發燒,最好通知家長來把她帶回家休息。」韋雄吩咐道。

  「好的,謝謝。」瓔桃道謝。

  當她帶著學生欲走時,他叫住她,問道:

  「你知不知道他回來了?」

  「誰?」瓔桃疑惑。

  韋雄一頓。「喔,沒什麼,一個老朋友。」

  瓔桃道別離去,未把他的問活放在心上。她在醫院走廊上打電話通知學生家長:「王亞婷的家長嗎?亞婷感冒了,請你們來——」她的聲音驀然頓住,睜大眼看向一名從走廊另一端走過來的男人。

  「喂,老師?喂喂!」話筒傳來焦急的聲音。

  她連忙將注意力拉回:「對不起,請你們趕快來接亞婷回家休息好嗎?」

  會是他嗎?

  「好,我馬上去!」

  掛上電話,身後即傳來許久沒再聽過,從不曾在記憶中消逝的嗓音:

  「好久不見。」

  瞬間,她僵住,一時無法轉身去證實。

  真的是他嗎?

  「小桃子。」他低喚。

  是他沒錯!全世界也只有他會這樣叫她。

  她閉了閉眼,緩緩轉身面對身穿白袍的季軍,盡量以最平和自然的態度向他打招呼:

  「好久不見。」

  一眨眼五年就過去了,他們已經有五年沒見過面了;五年來兩人之間連一封信、一通電話都沒有。

  因此,她以為當她再見到他的時候,她的心跳節拍不會有什麼變化。

  但,依然亂了。

  宛若一隻振翅小鳥極欲高飛。

  「你好嗎?」他問。

  「很好。你呢?」

  「也還好。」

  她想了想。「你就是那個從美國回來的新教授?」

  「是的。」他凝睇著她。「你長大了。」

  她嫣然淺笑:

  「五年的時間,已足以讓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變成一個破壞力超強的小惡魔。」

  「沒錯。」

  兩人客氣而生疏地寒暄著。

  季軍的外表無大大的變化,同樣一派學者氣質,只是看起來更穩重了,十分具有成熟男性的魅力。

  倘若她不認識他,她或許會為他怦然心動……

  不,她已經怦然心動了!

  瓔桃的心臟節拍和思考一樣紊亂,心如旌旗飛揚;幸好她已學會了隱藏思緒,畢竟她不再是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了。

  二十七歲了,的確是該長大了。

  「瓔桃。」陡不期然,賈斯文手裡牽了個年約三歲大的孩子走向她。

  季軍的陣子瞬閃過一道黯沉,清冷地問道:

  「他就是你的小惡魔?」

  瓔桃聽得出來他誤會了,她想澄清,可是話到嘴邊時,她硬是了回去,不想解釋了。讓他誤會又如何?寺「季教授,座談會的時間快到了。」站在走廊另一邊等他的實習醫學生提醒道。

  「對不起,我先告辭了。」季軍漠然說道,走向學生。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瓔桃感到一陣悵然若失,那背影與他五年前從她身邊走開時的一樣。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賈斯文近身問道。

  瓔桃轉向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不會。去看過你太太了嗎?」

  ***

  「各位同學,我們今天要上第四課,你們昨天有沒有先預習?」瓔桃打開課本問道。

  講台下一片安靜無聲,她奇怪地抬頭看他們,而他們也奇怪地看著她。

  「怎麼了?老師的臉上有什麼嗎?」瓔桃忙摸摸臉。

  「老師。」一個學生舉手發言。「這一節是數學課。」

  「呵?」瓔桃一愕。

  「田瓔桃同學,你想回來上國小數學嗎?這次有沒有準備彩色筆?」吳識仁站在門口說道。

  她瞬時脹紅了俏臉。「對不起,我弄錯了。」她忙收課本,在學生的笑聲中狼狽離開。

  一整天,她顯得魂不守舍,粗心大意地犯了一大堆小錯誤。雖然都無傷大難,但也夠她難堪的了。

  原因可想而知——

  季軍。

  他的出現著實教她倉皇失措,許多年少的回憶漫天捲來,她不知該用何種態度面對他,是高興是歡迎他?還是形同陌路?

  放學後,她心思雜亂地回家,並沒有將季軍回國的事告知母親,她不想自找麻煩。

  回到房間裡,她疲倦地躺在床上,順手抱著一隻貓咪布偶,發呆了會兒,霍然想到,這只布偶是她十歲生日對,季軍送她的生日禮物。

  她移動視線,看見窗前的風鈴、桌上的相框擺飾、架上的數本書、牆上的一幅畫等等,這些都是季軍送的,她竟然沒有丟棄任何一樣。

  她還給他的,只有那枚情人節戒指,以及她的心……

  「我到底在想什麼?他回來是他的事,我幹嘛在意?」她自問著,將臉埋入布偶的身體裡。

  「瓔桃,快去幫我買瓶醬油,醬油沒了。」田母的聲音由外傳來。

  「喔。」她放下布偶應聲,出門走到離家最近的便利商店。

  當她來到放著醬油的架子前時,眼角瞥見季軍由門口走進來。她無來由地一驚,蹲下身躲到架子後,不讓他看見她。

  不對,她為什麼要躲?

  難道躲避他已成為她的本能?

  她對自己的反應感到莫名其妙,不停偷偷瞄著他。

  見他走向她的方向,她趕忙問到另一個架子後,活像賊撞見官兵似的。

  店家發現她怪異的行為,好奇而好心地問:「田小姐,你要買什麼東西?我幫你找。」

  瓔桃驚慌地小聲回道: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好。」

  「你說什麼?」

  她搖搖手示意,忽地瞥見季軍又往她這裡走來,嚇得急忙轉身背對他,拔腿就要跑。

  「瓔桃。」

  嗅!她在心裡呻吟一聲,僵硬地旋身面對他。

  「你好,我們又見面了。」她試圖用較快的語調打招呼,可是聲音發出了一絲抖音。

  季軍掩嘴抑住笑聲。她還是這麼地可愛啊!

  瓔桃忍不住又臉紅了。

  「玩捉迷藏嗎?」他問。

  她的臉更紅了,手足無措。原來他一開始就看見她了,他愛逗弄她的習慣在經過五年之後,還是一樣沒改變。

  「你還住在附近?」他又問。

  她點點頭。她又沒搬家,當然住在附近。

  「來探望老朋友。」他回答。

  「喔。」想也知道他口中的老朋友是田碔桐。

  兩人陷入沉默,瓔桃的視線一直放在地上,不敢抬頭直視他。

  他忽然將臉湊近她,在她耳畔出聲:

  「我的鞋子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看著我的鞋子?」

  她嚇了一跳。「沒……沒什麼,我該回去了!」她後退兩步遠離他,快步走向門口。

  「瓔桃。」他叫道。「你不是來買東西嗎?」

  瓔桃想起媽媽交代的醬油,隨手拿了一瓶去結帳,然後跑回家,她真的是用跑的。

  「媽,醬油。」她把醬油拿給母親。

  「要出去等吃完飯再出去。」田母接過瓶子一看,忙呼道:「瓔桃,等等,你買錯了,你買成黑醋了啦!」

  「打手機叫哥順便買回來就好了,我走了!」瓔桃急忙想溜之大吉,她不想再和季軍照面。

  「瓔桃,你這孩子真……」

  瓔桃不理會母親的斥責,幾乎是奪門而出。

  不知為何的,她怕見到季軍。

  怕那份重新燃起屬於少年的,悸動……

  ***

  走出家門後,瓔桃才發覺沒帶錢在身上,而她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唱起歌來了。

  她實在快被自己不成熟的行為打敗了,她明明可以不用躲他呀!現在怎麼辦?連打電話的銅板都沒有,唉,只好到公園裡坐坐好了,等一點再回去,希望媽媽能幫她留點殘羹剩菜。

  她坐在公園的鞦韆上,百無聊賴地輕輕蕩呀蕩的,不經意地盪開了久遠的記憶之匣。

  記得有一次,大約國小四年級吧,季軍帶她來這裡蕩鞦韆,她坐在同樣的這個鞦韆上,季軍推著鞦韆,讓她落得好高好高。

  她記得那時天好藍、雲好自、風好涼,季軍的笑臉好溫柔……

  「該死,別再想任何有關他的事了!」她低咒,阻止自己再想季軍。

  咕嚕咕嚕咕嚕……肚子叫得更大聲了,她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她告訴自己再忍耐一下。

  當她低頭沉思時,驀地有兩名青少年前後圍住她。

  她心下一驚,警戒地要站起來。

  身前的少年伸手拉住鞦韆的鏈條,將她困在鞦韆上。

  「你們想幹什麼?」她驚懼地問。

  「不想幹什麼,只想和姐姐樂一樂。」少年露出很猥瑣的笑容。「你們不——」來不及尖叫,她的嘴巴被身後的少年摀住,用力往後拖下鞦韆,把她強壓在地上,原本站在她身前的少年迅速解著褲頭,掀起她的裙子準備侵犯她。

  「唔——晤——」瓔桃的尖叫聲音悶在少年的手掌裡,她驚駭地踢動雙腳,死命掙扎。

  「快點!」由後制住她的少年催道。

  「她一直亂動我怎麼快點,抓好她!」想侵犯她的少年抓住她的雙腿強行分開。

  天啊!誰快來救救她?瓔桃驚恐萬分地陷入絕望。

  「放開她!」一聲低沉得猶如發自地獄的聲音傳來。

  兩名青少年聞聲停頓動作,來不及反應,一把亮晃晃的手術刀已經抵在想強佔瓔桃的少年的胯間。

  「我猜,你大概不會想當太監。」季軍以他慣常的平和音調說道,彷彿說的不過像是切一塊豬肉似的。

  見狀抓住瓔桃的少年放開她,很沒義氣地逃之夭夭,留下動都不敢動一下的同伴。

  瓔桃掙開少年的手,驚煌地拉整農服,眼淚撲簌簌地直掉個不停。

  嗚……實在太可怕了,就算是和季軍一起吃飯也沒這麼恐怖。

  「你希望我先從哪裡下手?還是乾脆一刀兩斷?」季軍再問臉面刷白的少年,輕輕移動著手術刀。

  「我……我很抱歉……我我……不是故……故意的……請……不要……」少年嚴重結巴,汗流浹背。

  季軍霍地用力一割。

  「啊!」少年慘叫一聲,攤軟在地上。

  瓔桃被他的叫聲嚇了一大跳!季軍真的閹了他?

  「記住,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下次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季軍恫喝道。他剛剛用的是刀背,就像以前他曾嚇過瓔桃一次一樣。

  「不……不敢了……嗚……媽……」少年嚇得嚎啕大哭,屁滾尿流。

  季軍收起手術刀,扶瓔桃起身。

  「謝謝。」她哽咽道謝。

  好不容易止住淚的瓔桃一看到他,淚水又潸潸地掉了下來。

  他微微縮緊眉頭,一把擁她人懷,摟著她的肩走開。「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她泣不成聲,無法回答。

  「你還是先回娘家好了。」

  娘家?

  他仍以為她已經結婚了?爸媽和哥哥沒跟他說嗎?瓔桃停止哭泣推開他,沙啞地道:「我自己回家就好了,謝謝你!」

  「我送你回家。」他堅持,繼而不悅地責備:「這麼晚了,你一個還在外面做什麼?」

  他還把她當成當年那個處處被他控制、不懂反抗的小女孩嗎?

  她抹掉眼淚頂回去:

  「我才要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替你媽媽出來買醬油。幸好我剛好經過,否則你的一輩子就毀了。」

  「就算我的一輩子毀了也不關你的事!」她衝口道。

  他靜默些時,陰沉地說:

  「我忘了你已經結婚了,你的任何事都不關我的事了。」

  「我結個鬼婚啊!」瓔桃忿忿地脫口叫道。

  季軍怔了怔,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不是和那個學生會長結婚了?」

  她不由得惱火,一股腦地發難:

  「誰跟你說我和他結婚了?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麼?你老是自以為是他認定一切你看到的、你想的,完全不顧慮別人看到什麼、有什麼的感受!五年前你是這樣,五年後你還是這樣。」

  「你現在看到什麼?有什麼感受?」他回問她,眼裡的興味漸濃。

  「我只看到和感受到你是個大笨蛋!」罵完,轉身便走,心裡仍不斷罵著。笨蛋!笨蛋!大笨蛋!

  季軍被罵得一頭霧水,可是覺得有趣極了,最重要的是,瓔桃還沒結婚!呵呵呵……

  「媽媽,那個叔叔站在那裡笑什麼?」一個路過的小孩門牽著他的媽媽。

  「小孩子不要看,快走。」媽媽緊張兮兮地拉走孩子。

  季軍臉上掛著怪異至極的笑容,抬頭望見明月已掛上檔頭,光潔盈白。

  今天的月亮真圓真亮呵,呵呵呵……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29 14:44:18

第九章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瓔桃伸手接起。「你好,我是田瓔桃。」

  「小桃子,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們一起吃飯。」季軍的聲音傳來,他又開始叫她小桃子了。

  她的心口怦怦一跳。「對不起,我今晚沒空。」語畢,她毅然決然地掛掉他的邀約電話。

  季軍的追求行動是明顯的、確定的、不容置疑的。

  瓔桃不禁大感惶恐,雖然他不再以絕對的強勢姿態來主導她、控制她,甚至捉弄她,但她就是無法接受,年少的記憶太深刻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用在她身上簡直太貼切了。

  「田老師,是誰打來的?」吳識仁問。

  「呃……一個朋友。」瓔桃期期艾艾地回答。

  「哦,是嗎?聽說最近那個新教授追你追得很緊,我記得你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不是嗎?」吳識仁直截了當地說道。

  「主任,你不要聽別人亂說,沒有這回事。」瓔桃辯解。

  「就我所知,他是個很不錯的對象,放棄了可惜。」連他都快變成季軍的說客之一。

  「對不起,我要去上課了。」瓔桃不想再下去,只得藉機脫身。

  數日來,由於季軍的許多大動作,使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的追求,然後關於兩人之間「小時候」的事便開始傳開,不時有人會特地跑來向她證實,著實令她不勝其擾。

  回到家以後,田母是最大的說客,她是這件事中,除了季軍以外最積極的人。

  「瓔桃,你和季軍進展得如何了?」她喜形於色地不斷追問。

  「我和他什麼進展都沒有。」瓔桃真想把這句話錄下來每天放給她聽。

  「為什麼?你是不是都一直拒絕他?」

  「媽,求求你!不要再拿這事來飯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是受夠了。」瓔桃揉探發疼的額頭哀求。

  田母拉下臉,依言不再多說,旋身欲離,可到了門邊時,她又忍不住回頭。瓔桃,季軍真的是我看過最好的對象,你——」

  「媽!」瓔桃喊道。

  「好啦,我不說了啦!」田母嘀咕著走開。

  沒多時,客廳的電話鈴鈴作響。

  田母喊道:「瓔桃,電話,淑媛打來的。」

  團桃快步到客廳接聽。「喂,媛媛。」

  淑媛劈頭就問:

  「瓔桃,聽季軍最近在追你是不是?」

  昏倒!誰來一刀砍死她算了!這不知是第幾個人問她這個問題了。

  「是誰告訴你的?」她設法平心靜氣地反問道,不斷告訴自己不要抓狂。

  「你別管是誰告訴我的,只要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就好。」

  她遲疑著,不如該如何回答。

  「到底有沒有?」淑媛顯得很著急。

  「沒有。」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鬆口氣的聲音。「那就好,瓔桃,拜託你一件事,替我和他牽線好不好?」

  牽線?哇咧,她還牽豬公哩!

  「你要找他來學校就好了。」瓔桃推托。

  「你和他比較熟嘛,而且我每次約他,他都拒絕,真的很沒面子耶!」

  唉,她一點也不想和他熟。

  「你男朋友呢?」她隨口一問。

  到目前為止,關於淑媛的男友她只是單面從淑媛的口中知道,她完全不曉得他是誰,連叫什麼名字都不清楚,只曉得他們兩人吵吵鬧鬧、分分會合了好多次,時間前後加起來,搞不好都有五、六年了。

  淑媛沉默了會兒,沉聲回道:

  「分手了。」

  「小姐,這三個字我已經聽了一百零一次了。」瓔桃訕道。

  淑媛負氣說道:

  「這次是真的!我不要再見到那個大混蛋,我要另給新歡給他看!瓔桃,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嘛!」

  「好吧,我替你約他。」她能說不好嗎?她一向是個不懂拒絕的人,特別是對朋友,她幾乎是有求必應。

  「OK,那就明天上七點在晶畢飯店。」淑媛馬上決定了時間地點。

  「好。」這聲好字,瓔桃說得異常沉重。

  和淑媛通完電話後,她撥了學校醫學院的電話號碼。如果沒猜錯,季軍這個時候應該還在他的個人研究室。

  「你好,敝姓田,請幫我轉季軍季教授。」

  不旋踵,季軍應聲:

  「小桃子嗎?」

  「嗯。」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我,我真的很高興,怎麼樣?有什麼事嗎?」

  「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如何?」

  瓔桃壓低聲音:

  「七點我在晶華飯店的大廳等你。」

  「好。」季軍答應得毫不猶豫。

  「那……明天見。

  「OK,明天見。」

  異常心虛地掛上電詣,她沒來由地湧起一股罪惡感。

  她騙了他啊!

  ***

  隔天,每當瓔桃想起她將李軍「騙」到飯店和淑媛約會,她的心情就沉重難當,不僅是因為欺騙他,還有因為……

  她的心在痛!

  於是這一日,變成了魂不守舍的一天。

  晚上回到家吃飯時,想到同一時間,季軍和淑媛可能正快快樂樂地享受浪漫的燭光晚餐,她就食不下嚥。

  腦上床準備睡覺時,又想到季軍可能正和淑媛……

  「不要再想了,他們怎麼樣關我什麼事!」她斥罵著自己,強迫自己人睡,但怎麼都睡不著,腦子裡都是那兩人的情色鏡頭。

  她才不在乎哩!她不斷對自己這麼說。

  但事實上,她在乎很要命!

  翌晨,她便頂了兩圈熊貓眼去上班,一副失魂落魄的德性。

  「田老師,你昨晚沒睡好嗎?」吳識仁關心地問道。

  她勉強回以一笑。「還好。」

  「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好的,沒問題。」

  吳識仁將一份資料拿給她。「麻煩你將這份小學部的學生資料送到附屬醫院的兒童保健科去。」

  她一頓。

  「怎麼了?還是你有事?」

  「不,沒有。我馬上拿去。」她拿起資料離開。

  附屬醫院就在醫學院旁邊,而許多在醫學院執教的教授也在醫院中有職差,季軍就是其中一個,因此她很怕會遇到季軍。但她又想,她大概不會這麼倒霉吧,到哪裡都會碰到他。然而,她就是這麼倒捐,又碰上他了。

  「你好。」她向他點頭致意。

  「你好。」他漠然地回點個頭,與她擦肩而過,態度十分冷淡,如同對其他人一樣。她的心房一擰,輕喚:「季軍。」一出聲,她不禁嚇了一跳。

  她為什麼叫住他?為什麼感到心痛?為什麼?

  他停步。「有什麼事?」

  她期期艾艾,言不由衷地問道:

  「昨天你和淑媛……你們玩得愉快嗎?」天!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玩」得愉不愉快。

  「很愉快,謝謝你。」他平聲回道,轉身再走。

  「季軍。」她不自主地又叫住他。

  他再停步,用最冷漠的表情回頭說道:

  「對不起,我還有事。」

  他又轉身走開了,走開了……走開了……

  一如五年前。

  心痛倏地加劇,擰絞得她無法呼吸,一瞬間,她以為她會死。

  死於無以言喻的心痛。

  ***

  來到酒吧,季軍一見到田碔桐,怒不可遏地發飆:

  「我實在會被你妹妹氣死!」

  「你和她又怎麼了?」田碔桐顯得意興闌珊。

  他冷哼:

  「她竟然替我拉皮條!」

  田碔桐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不會吧,她不可能這麼做的。」

  「她已經這麼做了!前天她主動打電話約我見面,結果和我見面的人竟然是淑媛!」

  田碔桐臉色一黯。「淑媛?」

  「就是她,我覺得我被耍了!」季軍顯得很憤慨。一向都只有他耍別人的分,他才不容許別人耍他,尤其是女人。

  思及他今天在醫院裡遇見圖挑他就更生氣,她竟然還敢問他和淑媛玩得愉不愉快,險些沒把他氣得當場掐死她!

  不行,他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他非得找個機會好好教訓她不可,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做這種「羞辱」他的事。

  田碔桐沉思了片刻。「阿軍,我們來打個商量。」

  「什麼商量?」

  田試桐義正辭嚴:

  「從女入手中奪回男人的主權。現代的男人,也許已不敢要求對女人握有完全的權威,但是也絕不能讓女人爬到我們頭上撒野!」

  「哦?你打算怎麼做?」

  他嘿嘿笑了幾聲,露出一臉壞胚子的神情:

  「搞大她們的肚子。」

  「匡嘟」!吧台後的酒保不慎打破杯子。

  季軍則目光一閃,挑了挑眉,表現出他對這個提議的興趣。「很不錯的提議,很可笑的方式。」

  「去!」田碔桐嗤一聲。「不然你想別的辦法,別忘了你比我聰明多了。」

  他不懷好心眼地一笑。「不用再想了,我贊成你的提議,就讓我們實行這個可笑的方式吧。」

  互視一眼,很有默契地舉杯。

  「祝男人光明的前途。」田碔桐說。

  「祝女人悲慘的未來。」季軍說。

  兩人異口同聲:

  「乾杯!」

  ***

  又是難以入眼的一夜,一如五年前季軍離開台灣的前夕。

  不同的景況,相同的鬱悶心境。

  瓔桃的腦中交織著各種關於季軍的影像,他喚她「小桃子」時愉悅的促狹與親眼,以及他轉身離她而去的背影。

  一思及他的背影,心口不住又揪過一道疼。

  她索性起身坐到窗邊,任月光灑在身上,她的眼睛被瑩亮的月光刺痛,熱熱的、辣辣的,有種被月光灼傷的感覺。

  她確實被灼傷了。灼傷她的不是月亮,是季軍。

  她毫無所覺地幽幽歎息,奮力壓抑著那份無以名狀的心痛,可是她失敗了,覺得整個人被凜冽的暗黑包裹住,呼吸困難。

  她回眸,再度環視房間中許多季軍送她的東西,泰迪熊、米羅仿畫、瑞士帶回來的雪球等等,以及書櫃上的一排書籍,不知不覺之間,這些物品已成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風景。

  「《安娜卡列尼娜》、《傲慢與偏見》、《百年孤寂》……」她南難點數著季軍「規定」她一定要看的書。

  他說安娜可以讓她認識關於女人追來心靈慾望、反抗世俗、不顧一切的勇氣,儘管結局是悲劇,但安娜的生命卻因此璀璨炫麗。

  而她最缺乏的,正是這份義無反顧的勇氣。

  這麼多年了,她與他之間,只有傲慢與偏見的存在,以及那無形的隔閡所造成的蝕人孤寂。

  「《智慧七柱》、《寶瓶年代》、《百年思索》、《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啊!世上有什麼樣的事物,是生命中難以承受的?

  唯有……愛情吧!

  他愛地嗎?她不明白。

  她愛他嗎?她猶疑了。

  別走。

  不論是五年前或是今天,她其實都是想這麼跟他的,可怎麼也無法將這兩個字說出口。

  別走。

  如果她說了,他去留下嗎?她不曉得,也無從得知了。因為,他走了。

  因為,她愚蠢並自以為是地以為,她不愛他……無意識地,一顆失措的淚無聲消落,滑入唇中時才詫然驚覺。

  淚,竟是這麼地鹹。

  心,是那麼地痛。

  彷彿滴在心的傷口上,真的好痛、好病呀!

  她為什麼會為他感到心病呢?她不該感到心痛啊!她在心裡吶喊著,但心房的疼痛感確實存在,而這就是證據——

  喜歡他,甚至愛他的證據。

  她知道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誰能告訴她,她該怎麼辦?回答她的,是一片無言的沉默寂靜,與說不了謊的心靈悲泣。

  生命中,最難以承受的是什麼?

  是一個人在月光下,孤獨飲泣……

  ***

  「瓔桃,我看你心情好像很不好,怎麼了?」田碔桐明知故問。

  「沒什麼,最近學校有點忙。」瓔桃敷衍道,連忙收起愁眉苦臉,勉強擠出一道笑容。

  幾日以來,淑媛常常到學校找季軍,瓔桃每次看見他們「甜蜜恩愛」的情景,她就心如刀割。

  「反正暑假快到了,我陪你出國散散心。」他建議。

  「哥,謝謝你,不用了。」瓔桃婉謝。

  「唉,老實說我的心情也很不好,其實我是想找你陪我出國去玩。」田碔桐連連歎著氣。

  「哥,你為什麼會心情不好?」瓔桃關切地詢問。

  田試桐無奈地排了攤手。「說來話長,等我心情好點時再跟你說吧。」他裝出一副很悲慘的樣子。瓔桃於心不忍,便答應陪他出國,也順道調整自己的情緒與心態。

  ***

  他們選擇了德國。從德國的首都、亦是音樂家貝多芬的故鄉波昂開始旅程。

  他們到漢堡看聖馬可上大教堂;到「七個尖塔之都」有如童話王國的盧比克;在慕尼黑喝啤酒喝個痛快;然後他們到了海德堡,一個富有文化學術氣息的古城。

  海德堡是座建於十三世紀的紅褐色古城,位於萊茵河三大支流之一的內喀爾河河畔,它有個很特殊的地方,就是此處的居民至少有六分之一以上是這個大學城的在學生或畢業生。

  它位於綠蔭青蔥的山腰上,浪漫的萊茵河優雅地從山下流過,它的四周有濃密的葡萄園,篩了一地閃爍的陽光。

  瓔桃十分喜愛這個地方,一到此地她幾乎立刻就愛上了。

  她和田試桐住人位於「哲學家大道」的入口附近,有名的「希爾體卡謝酒館」,酒內陳設占樸,但桌椅、牆上到處都是歷年來學生的塗寫,有許多是名人或哲學、文學家年輕時留下的輕狂筆跡。

  瓔桃在其中發現了一首以漂亮的英文書寫的情詩:

  Your  lips  are  like  cherry(你的唇似瓔桃)

  Sweeter  than  the  honey.(比蜂蜜更甜蜜)

  When  I  kiss  you  on  the  moment.(當我吻你的霎那)

  I  already  love  your  flavor.(我便愛上你的滋味)

  署名是個「G』。

  好眼熟的筆跡,可一時想不起來像誰。

  不知為何,她被這首情詩牢牢吸引住,不由自主地在心裡頭一遍又一遍地吟念,臆測或許作者是某個旅居於此的中國天才詩人或哲學家留下的筆跡。

  獨自一人在酒館裡耗了一個下午,直至黃昏,田碔桐才來找她。

  「瓔桃,要不要到街上走走?」

  「好。」瓔桃欣然應允,眷戀不捨地離開G的情詩。

  ***

  夕陽西下,下課的學生成群結隊地擁到街上,有的去啤酒屋高談闊論、有的聚在河畔彈吉他唱歌;更有許多成雙成對的情侶,手牽手漫步在石砌的道路上十分浪漫。

  在瓔桃的眼中,它是個躍動著啤酒、音樂與青春的可愛城市。

  走著逛著,不期然迎面走來兩個熟悉的身影。

  瓔桃登時怔住,眨了眨眼,想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

  「季哥哥,你看這個——還有那個——」那特有的嬌嗲嗓音,世上除了淑媛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不會吧!

  瓔桃不敢置信,想世界也未免小得太離譜了。老天!是故意要整她嗎?十幾年了,他折磨得她還不夠嗎?

  她好不容易平撫一點點的心情,如今是雪上加霜。

  「咦?那不是阿軍和媛媛嗎?」田碔桐故作驚訝狀,揚聲呼道:「阿軍!」

  季軍和淑媛循聲望來。

  季軍淡淡回以一笑。

  淑媛的嬌容有一瞬間的沉霾,隨而勾住季軍的手臂做出親密的樣子,假裝驚喜地甜甜喚道:「瓔桃、田大哥,好巧,你們也來這裡玩啊?」

  瓔桃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茫然又傷心。為什麼他不肯放過她?連到了這世界的另一端,他還不願放棄折磨她嗎?

  「晚上一起吃飯吧。」田碔桐提議。

  「沒問題。」季軍頷首。

  四個人有一句、沒一句言不由衷地閒聊,各懷迥異心思。

  而兩個男人的眼中,閃著同樣的陰謀光影,皆想,今晚有得女人瞧了!

第十章

  這頓精心設計的鴻門宴,無疑是場大災難。

  燈光美、氣氛佳的餐桌上,首先是憋不住氣的田碔桐和淑媛大吵起來,只因為田碔桐說了一句:

  「你別和季軍在一起。」

  「你神經病啊!你憑什麼管我和誰在一起?你又不是我的誰!」淑媛甩掉餐具忿怒大叫。

  「你太不可理喻了!」田碔桐也怒吼著。

  「不可理喻的人是你!我真是倒了幾輩子的楣,才會連在這裡都會遇到你這個大混賬!」

  兩人吵得凶,只差沒操起刀叉互戳,完全忘了還有瓔桃和季軍在一旁。

  瓔桃一頭霧水,他們吵雖吵,但吵架的方式倒像夫妻口角,她不明白哥哥和好友之間為何存在著一股緊迫的張力。

  當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季軍便拉走她,說想與她「私下談談」,強拖她到他的房間。

  話還沒說到幾句,他就把她壓到床上了……

  他挑逗她、勾引她,不給她思考空間與時間地侵略她。

  「只屬於我的桃子,……」他在她耳畔愛語呢噥。「無論你到天涯海角,永遠都是我的。」

  一時間,她再度茫然了,整個人似乎都融化了,幾要降服在他熱情的親吻與撫觸裡。

  可是……不對,事情為何會演變成如此?一切是否都太巧合了?巧合得像是特意安排過。

  猛然當頭一記棒喝,她霍然察覺,原來這場旅程是個陷阱。

  這根本是個陰謀!

  他怎麼可以如此對待她?就在臨門一腳的關口上,她氣急敗壞地尖叫著推開他,氣極了!

  他們怎麼能如此將女人玩弄於股掌間?

  他們以為他們是誰?

  不過是一群妄自尊大的沙文豬!

  ***

  災難的開始,災難的結束,這一切的災難歸咎於男人妄想駕馭女人。

  「我們是不是太小看女人了?」田碔桐苦澀地問,兩個狼狽的男人不約而同又在酒吧裡碰面了。

  「不,是我們太高估男人了。」季軍也掩飾不住他的頹喪了,臉上的五爪痕隱隱浮腫,不難想像稍早前激烈的戰況。

  「我們是笨蛋,不是嗎?」田碔桐苦笑自嘲。

  「沒錯,自大得無可救藥的笨蛋。」

  「接下來該怎麼辦?」

  「看著辦。」

  「是啊,事到如今除了看著辦,還能怎麼辦?」田碔桐不停懊惱地抓耙著頭髮,好像恨不得把它們全拔光。

  難怪男人容易禿頭,全是為了女人而煩惱呀!

  ****

  隔日一大早,碔桐房內的電話響起。

  「瓔桃。」電話筒另一端的淑媛嗓音沙啞疲倦,想她可能徹夜沒睡,就像瓔桃一樣。

  「媛媛,你住在幾號房?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們出去走一走好嗎?我不想再看見別人。」

  她的某人,是哥哥還是季軍?「嗯,那待會在大門見。」

  稍後,兩人並肩走在充滿歷史氣息的街道上,跨過如詩如畫的特奧多爾橋,眺望歌德曾讚歎的美景,細細感受每一份合著憧憬的驚喜,渴望以美麗的景色撫平紊亂的心緒。

  然而解鈴還需繫鈴人,她心知肚明,再美麗的景色也無法平撫她;能平撫的人,唯有那個擾亂她心緒的人。

  昨晚待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後,她左思右想了一整夜,強烈地希望能再見到季軍,管他存了什麼壞心眼,她就是想要他。

  光這一點,就足以說明一切了,她為何還猶豫不覺?害怕嗎?忿怒嗎?亦或逃避?

  與他相識的十幾年來,她已經害怕、忿怒與逃避得夠長夠多了。而今她不想再害怕,不想再忿怒,更不想再一味地逃避了。

  是呀!她想要他呀!

  如果他不來找她的話,她想,就換她去找他吧!

  而且這回,很可能換她把他壓到床上……

  「瓔桃,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淑媛說,打斷瓔桃紛飛亂舞的思緒。

  「什麼事?」

  「我……我和你哥……我們……」她支吾。

  「嗯?你和我哥怎麼樣?」瓔桃仍舊後知後覺,心心唸唸的都是季軍。

  「其實我們是……」

  「媛媛!」

  「瓔桃!」

  兩個男人的聲音同時傳來。

  瓔桃的心口登時打了一個突,然後愈跳愈快,宛若擂鼓。

  他是來找她的嗎?

  她下意識相信,他確實是來找她的!不是淑媛、不是別的阿貓阿狗,而是她——田瓔桃。

  田碔桐大步跨過來,一把揪住淑媛的手臂。

  「你幹什麼?放開我!」淑媛嬌叱道。

  瓔桃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也沒注意到田碔桐將淑媛拉走,她的瞳孔中只剩下季軍。

  兩人隔有一段距離地默然相對。

  身旁周圍的喧囂似乎安靜了,地球的轉動似乎停止了,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

  長久,他率先舉步走向她。

  她只是靜靜佇立著,沒迎向他,也沒轉身逃走。

  在愛情裡,只要彼此的心意一致,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問題是他還喜歡她、想要她嗎?

  她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不用問她為什麼,她就是相信!

  「嗨。」他出聲。

  「嗨。」她應道。

  互相凝望許久,他柔聲低吟:

  「Your  lips  are  like  cherry.

  Sweeter  than  the  honey.

  When  I  kiss  you  on  the  moment.

  I  already  love  your  flavor.」

  她大吃一驚。「這首詩是你寫的?」

  「五年來,我並不只有待在美國而已。」他並不做正面回答。但可想而知,確是他寫的沒錯,因為這是他的愛情告白。「這裡很美,當我來到這裡時,我心裡就在想,我一定要帶你來看看。」他再說。

  「我已經來了,可是帶我來的人不是你,是我哥哥;而你帶來的人也不是我,是媛媛。」她略有嗔怨地噘起紅唇。

  「不,是我和你哥哥互相把對方的人帶來。」

  「啥?」她不瞭解他的話意。

  「你還不懂嗎?碔桐和媛媛是情人。」

  「耶?真的嗎?我都沒發現。」瓔桃再度吃驚,原本籠罩陰霾的心豁然開朗,所有的忿怒、傷心、無奈、矛盾全都拋諸腦後了。

  他輕笑一聲。「你還真不是普通的遲鈍。」

  「我天生就是又遲鈍、又脫線。」她佯裝不快地撇了撇紅唇,臉上的笑靨止不住地擴散。

  老天,她實在太感謝了,原來他和媛媛之間什麼都沒有啊!

  「少說兩樣,容易臉紅又愛哭。」他指出她的另兩項毛病。

  「那是因為你……」

  「因為我怎樣?」

  她低垂下頭,淡淡地羞紅了兩頰,薄嗔道:「因為你老愛捉弄欺負我。」

  「我說過,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也……」她聲若蚊吶。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大聲一點。」

  她踮起腳尖,在他的耳畔很小聲地再說一次:

  「我也喜歡你。」

  她不願再看見他背對著她走開,更不想再否定對他的感情了。

  是的,她喜歡他,也愛他啊。

  從他十幾年前輕吻她的那一剎那,他就虜獲她了呀!

  季軍綻開明亮的笑容,由口袋裡掏出五年前那枚被她退還的戒指,當街單膝跪下求婚:

  「田瓔桃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雖然和「奪回男人主權」的計劃不太一樣,但只要能得到心愛的女人,他也管不了什麼方法和手段了。最原始、最笨的土方法,其實才是真正最有效、最聰明的啊!

  他深刻醒悟.曾經高高在上如,一旦在來到愛情的跟前,亦卑微了。

  路人的眼光紛紛投注過來,有的人甚至對他們大吹口哨。

  瓔桃紅了滿臉,又羞怯又心喜難禁。「快起來,大家都在看了。」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好啦!好啦!」瓔桃忙點頭答應。「快起來啦,好丟臉喔!」

  季軍得意滿足地笑了,起身握起她的手,將戒指套人她的右手無名指,並在眾目睽睽下印上深情承諾的一吻,堅定無比地說:

  「這次我不會再讓你跑掉了。」

  「我也不會跑掉了。」她害羞地囁嚅應道。

  隨後,他們兩人手牽手,漫步在海德堡洋溢陽光與歡笑的街道上,像所有親密的情侶一樣。

  此時此刻對瓔桃而言,是全新的體驗,心中溢滿無限甜蜜,她正和所愛的人手牽手一起散步,互相依偎,以往這情景一直只存在於她的幻想中,而今終於實現了。

  而讓她實現夢想的不是別人,正是季軍,一個從小捉弄她到大的人。

  由於愛他,她寧願相信他的惡作劇是喜歡的一種表現,而事實上也確是如此沒錯。

  因為愛,共同構築的往事成為最珍貴的資產。

  亦因為愛,所有的苦澀回憶,轉變得比蜂蜜還甜了呢!

  兩人並肩優閒散步著,季軍不經意地提道:「其實我和碔桐來這裡還有一個目的。」

  「什麼目的?」她順口反問。

  他附在她耳畔,性感地輕聲細語:

  「搞大你的肚子。」

  瓔桃的臉剎那紅得像番茄,不,是紅得像顆成熟的甜美瓔桃,咕噥道:

  「我就知道這是個陰謀。」

  他大笑,攬她入懷:

  「沒錯,一個美麗的陰謀!誰教你的味道那麼甜美,讓我一看見就想一口吃了你!」

  在愛情這條路上,他不願再刻意保持第三名。

  他要爭取第一名!

終曲

  「青梅竹馬」另一新解——

  當竹馬把青梅從樹上打下來後,撿起來就張嘴吃了。

  喜氣洋洋的喜筵中,處處充滿粉紅和紅色的氣球,樂壞了小孩子們!他們拉著氣球跑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

  每張桌子上,皆擺了一大盤紅透亮澄的櫻桃。

  新郎上台致詞時解釋道:

  「我嘗過世上最甜美的櫻桃,可是我的櫻桃只能由我一個人獨享,所以只好請大家吃桌上這些,雖然滋昧絕對比不上我所擁有的櫻桃。」

  來賓們聞言呵呵大笑,個個大櫻桃甜中帶酸的美妙滋味。

  吳識仁帶著一名嬌妖美麗的女子來到主桌敬酒。

  「叔……阿姨,謝你特地回國來參加我的婚禮。」新郎說。

  「應該的,新娘子真漂亮。」她稱讚道。

  待他們走後,新娘對新郎說:

  「原來吳老師是你的姨文,你阿姨長得好漂亮。」

  「不是阿姨。」他停了停,再道:「其實是叔叔。」

  「咦?」新娘驚訝不已。「他是人妖?」

  他噗嗤大笑,最近他大笑的次數似乎不停地增加當中。「你要這樣說,我也不反對啦。」

  「來,我敬新郎新娘一杯。」忽地有人來敬酒。

  「校長!」新娘趕忙站起,向高中校長舉杯回敬。

  「大伯,我說過她是我的未婚妻,現在你信了吧?」新郎說。

  校長是他的大伯?新娘好像不斷吃著驚,難怪那回保健室事件能那麼輕易就罷手。

  她有點沒好氣,忍不住問:

  「你到還和誰有什麼關係?」

  「應該沒有了。」他笑道。

  「新郎新娘,喝酒!」三個人擁了過來,是那幾個小時候曾經嚇唬著說要解剖新娘的人。

  哥哥和挺著大肚子的淑媛也來了,他們的恩愛是眾所皆知的,幾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使旁人大呼只羨鴛鴦不羨仙。

  新娘默默下了一個決定,湊近新郎低聲道;

  「趕快搞大我的肚子吧!」

  新郎聞言眉挑得老高,露出令她臉紅心跳的笑容:

  「這是我的榮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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