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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5 12:45:10

前言:

雖然每個人的口中都說,他是個像惡魔一般的男人,
不但沒心、沒肝、沒肺,還非常的冷酷無情,從不給人留餘地,
但她就是不這麼認為──只因三年前,那個救了她的「恩人」是真的很溫柔,
是他給了她信心、是他給了她力量,讓她有能力再次接受命運的考驗。
但這回,她是真的走投無路,她已不知該如何面對未來,
就在此時,他又出現在她眼前,一樣溫柔的對她伸出援手,
只是這次的他,很現實的告知:施恩是要得到回報的!
如果她希望他能將她從水深火熱的現實困境中救出來,那她就得有所犧牲──
她得替他生一個兒子!
OK,她不反對,誰教她早就喜歡上他,甚至已將他的快樂放在她的之上,
她一心只想照顧他、保護他,不讓他再承受傷害,卻沒料到這樣卻會讓自己受傷,
尤其他老愛說出口是心非的苛薄語言,她真的有把握繼續待在他身邊愛他嗎???


楔子

  「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

  寒冷的空氣瀰漫在富麗堂皇的室內,一男一女刻意選擇坐在離對方最遠的沙發上,目光從頭到尾不曾交會過。

  「你的存在?哼!要不是你爺爺警告我,如果不能為嚴家生下繼承人,我和你那沒用的父親最終只能流落街頭,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生下你?」女人無情冷笑,目光嫌惡的回答。

  「只是這個原因?」原來只是這個原因,她殘忍的答案令詢問的年輕男子臉上浮現絲絲苦澀。

  「當然只有這個原因,難道你還期望我生下你是為了愛你嗎?別傻了!既然我和你老頭都要離婚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其實你那沒用的父親根本就生不出孩子,他是個不孕者,這二十多年來你口口聲聲喚的爸爸根本和你毫無血緣關係!」

  男人驚愕的瞪大眼,濃烈的不安逐漸在他的心底擴散。

  「你根本就不是嚴凱那老頭的孩子,當年為了應付嚴家人的要求,你可知道我費了多大的苦心?」女人猙獰的狂笑,好生得意眼前的年輕男人因她的話而陷入絕望。

  「你說謊!」瞪著眼前的女人、他的母親,彷彿承受不住她即將托出的醜陋事實,嚴飛的身子在顫抖,寒冷自心底飆竄。

  「我才沒有說謊,你本來就不是嚴家的種,要不是我與下人勾結,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裡,生活在衣食無缺的好環境嗎?」

  「不要說了!」承受到極大的震撼,嚴飛咬緊牙關,閉起雙眼握緊拳,彷彿只有這麼壓抑住自己,才能讓他克制著不發狂。

  「你要我不說,我偏要說!從頭到尾,你就只是個下人的孩子,虧那個躺在床上快死的男人一得知我有孩子,還高興得跟什麼似的,你出生時還把你當成寶,其實他從頭到尾都在幫別人養孩子,被戴綠帽還不亦樂乎。」

  「我叫你閉嘴!」發出駭人的怒吼,嚴飛瞪著眼前這名對他來說突然變得好陌生又可怕的女人,憤怒的火花在胸口燃燒。

  被可怕的怒吼聲嚇著,女人收起得意輕嘲,「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嗎?因為那個老頭就要破產,公司也快倒閉了;想想我從他那裡挖的錢已足夠我花上一輩子,為了我美好的未來,我可不想再跟他一起吃苦浪費時間,我的青梅竹馬死心塌地等了我整整二十年,現在我們終於可以雙宿雙飛。」

  而兒子對她這個母親而言,就只是個累贅,是她未來幸福的絆腳石,她根本沒打算要帶他一塊走。

  眼前這個兒子雖是她親生的,但和她之間的關係從來都不親密,反而是他那無血緣關係的父親,只要他們父子倆聚在一塊,總是沒有她這個母親存在的餘地。

  對她來說,兒子只是一項附加物,既不珍貴也不特別,除了能替她帶來好生活外,失去這項優渥的條件後,他什麼也不是。

  「我的父親只有一個,那就是嚴凱。」嚴飛沉痛的宣示,無論是否如她所說,他不是父親的孩子,但對他而言,嚴凱永遠是他最愛的親人。

  「我不管你認為誰才是你真正的父親,我生下你只是為了給嚴家一個交代!」就算他不願意認她這個母親也無所謂,她根本不在乎。

  抬頭看著牆上的時間,女人拿著一旁的行李走到大門口。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又轉過身,「對了,忘了告訴你,未來我是不會再回到這裡的,我也希望你這輩子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有哪個孩子的母親能做到如此絕情?抬起佈滿憎恨的眼眸冷冷瞪著他口中的母親,烈火般的心因她的這句話而狠狠被刺痛著。

  「從今以後,就算是在路上遇到你,你對我而言也就只是個陌生人!」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嚴飛心寒的笑了,笑得絕望不已。

  聳聳肩,女人毫不在意的輕笑。「這樣是最好了,我也不希望你哪天突然跑來找我。」

  轉過身,女人打開大門。

  「等一下!你真的從來都沒有愛過爸爸嗎?」嚴飛無法理解為何母親能狠心為了其他男人而拋下陷入困境的父親?

  想當初,她和父親為了相愛,曾經鬧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不顧眾人反對也堅持要在一塊,而直到現在,她口中的那個老頭還是愛她如昔不是嗎?為何她能說變就變?

  目光望向外,女人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有。」

  「你……也真的從來都沒有愛過我?」閉上眼,他的心中殘留著最後一絲的期盼。

  「沒有。」話一說完,女人毫不停留的抬起步伐踏出大門。

  大門發出巨響,僅留下絕情的話語以及一室的寂靜。

  絕望的跌進沙發,嚴飛的目光空洞、眼眶泛紅,心──碎裂落於地。

  伸手掩蓋幾欲落下傷心淚的眼眸,他的身子輕顫,諷刺的笑聲自口中傳出,一聲又一聲、一次又一次,愈來愈刺耳。

  「阿飛……」突然一道老人有氣無力的呼喚聲自身後傳來。

  眼中帶著淚,嚴飛茫然抬起頭。「爸。」

  神色憔悴的老人,臉上浮現一抹安撫的笑容,不知站在客廳外有多久了。

  走向兒子,伸出手,嚴凱慈愛的搭上嚴飛的肩。「無論你是她和誰生的,對爸爸來說,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錯愕的瞪大眼,父親這麼說,是否代表他早已知道那個女人和其他男人……

  「爸!」嚴飛閉上眼,任由淚水自眼角滑落。

  「別再哭了,從今天開始,我們父子倆要一起努力的保住嚴家的事業,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將嚴氏企業平安的交到你的手中。」可恨自己無能,將嚴家的大片江山敗得一塌糊塗,嚴凱自嘲的苦笑。

  「爸,你不用擔心,公司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理,你只要好好的養病就行。」抹去臉上的淚水,嚴飛下定決心,這將是他最後一次為那個女人落淚。

  「你?你一個人可以處理嗎?公司那些人可是十分的難纏。」而他的兒子才剛接觸嚴家事業不久,哪懂得人心有多麼的險惡,他怎能放心的把兒子丟進狼窟,任由兒子被啃蝕得體無完膚?

  「我知道,爸,相信我,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嚴家的企業就此敗落!」收起傷心,嚴飛給了父親肯定的保證。

  是的,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那個女人趁心如意──嚴氏企業不會就此敗落,就算要他付出一切,他也要讓那個女人後悔離開他、後悔背叛他父親!

  誓在必得的決心自嚴飛的臉上散發,冷冽的面孔將他過去溫文的神態完全抹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森冷無溫的男人!

  從今天開始,他不會再相信任何人,除了他的父親外,他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第一章

  位於繁華的台北街頭,早上八點,正值上班的尖峰時段,街道人潮絡繹不絕,每個人都踏著緊湊的步伐不停穿梭。

  天空飄著綿綿細雨,由半空中向下望去,色彩艷麗的小傘將灰暗色的大地完全掩蓋。

  寬敞的行車道上排滿各式各樣的車影,但它們此刻的動作一致,同時停留在原地動彈不得,僅能任由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心情煩躁的鳴起無用處的喇叭,藉此表達心中的不滿以及抗議。

  街道兩旁琳琅滿目的店面,此時正緩緩敞開大門,準備今日的工作。

  位於街道十字路口處,一間有著溫暖昏黃燈光的早餐店,在這個時刻早已忙碌得不可開交。

  早餐店看起來並不大,算算僅有六坪左右。

  四張提供內用的四人桌椅,加上工作人員製作早餐的大櫃檯,讓店內看起來十分狹小和擁擠。

  「早安,請問需要什麼?」充滿活力的女聲響亮的自櫃檯內傳出,老闆娘臉上的神情始終如一,保持著滿分的親和力,不少顧客排在僅能容納一人寬度的走道上,趁著等待餐點到來的過程中和熱情十足的她閒話家常。

  「小安,我聽說前幾天你那個幾年不見一次面的爸爸又回到家啦?」一名相識多年的老主顧好奇的看著櫃檯內的年輕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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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安──早餐店的年輕老闆娘──一面忙於工作,一面揚起無奈笑容的點頭。「是啊!算算我已經一年沒見到他了,上個星期他卻突然出現在家門口。」

  「那他有沒有說這一年來到底去哪了?」站在櫃檯外的另一名男客在接過她遞來的早餐時,忍不住也加入閒聊。

  頭一陣輕搖,倪安接過錢,將要找的零錢遞給他。「沒有,我也沒機會問。」

  倪安的話讓站在四周的老主顧紛紛沉默下來不再追問。

  「他……又是回來和你要錢,連點關心都沒有的就離開了嗎?」在早餐店內打工有一段時間的工讀生沉著臉,不滿的低問。

  「嗯。」倪安毫不在意的輕笑點頭。

  「這真是太過分了,哪有人父親做到這種地步,真是失敗!」女客發出不滿的抱怨,似乎是在為倪安叫屈。

  「聽說他三年前回來時,也只是為了向你拿錢,連你生病住院的母親也不願意去探望一下?」幾名顧客不滿的替她打抱不平,儘管早餐已經拿到手,卻仍然沒有離開的打算。

  「嗯。」從頭到尾依然點頭輕笑的倪安,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手上的工作,彷彿大家討論的對象與她毫無關係。

  「這種男人真的是太可惡了,不盡丈夫的責任不說,就連身為人父,也不曾為自己的子女盡到照顧的義務。」櫃檯外的男、女開始議論紛紛。

  會出現在這裡的老主顧幾乎都是居住在這附近的居民,從倪安的母親在世時,為了獨力撫養女兒,在十數年前,她們買下這間位於台北精華地帶的三角窗店面,開起早餐店。

  在開了早餐店十年後,倪母因過於操勞,沒能好好照顧自己的健康,導致身體狀況逐漸走下坡,有一天突然倒下昏迷,在醫院待了近半年後離開人世,僅留下當時才剛大學畢業的女兒倪安,以及這間僅僅六坪大的早餐店。

  也因為這裡的顧客全是熟人,大家對於倪安的情況十分瞭解。

  「那他這次有說什麼時候會再回來嗎?」待在店內享用早餐的熟客,自動自發的站在櫃檯外,順手接過倪安遞來的餐點,然後自行走回椅子上。

  「我沒問。」倪安對他道了一聲謝,又低下頭忙碌的準備另一份餐點。

  畢竟她從小生長在這裡,這裡的熟客在母親仍然在世時,都曾親眼目睹她父親出現在這裡向母親伸手要錢的情況,所以這樣的行為其實也不算是大驚小怪的事了。

  她始終保持著含笑的溫和態度,眾人看著倪安,眼中都流露出不捨的同情。

  這就是倪安──一個對任何事從不過分強求的女人!

  當年她的母親逝世時,有一段時間,倪安的意志十分消沉,但那消沉的態度僅僅在於她最愛的母親離開而讓她傷心難過,卻從來不曾埋怨過她那不負責任的父親。

  為了緬懷辭世的母親,她毅然決然放棄大學教授在她畢業時,為成績優秀的她尋得一份好工作,逕自決定接下母親經營的早餐店,而一做就是整整三年。

  「這一份是……陳太太,你的早餐已經好了。」拿起提袋,倪安對著站在店外的婦人提醒。

  接過婦人給的錢,倪安笑著對她道聲謝,又繼續忙碌起來。

  這間早餐店除了有老主顧的持續支持外,還有更多忠實的客人陸陸續續在新增中。

  早餐店的食材除了標榜使用有機蔬菜外,其他肉類性質的食材也特別要求品質和衛生,雖然成本高了些,對顧客來說費用也貴了點,但是食物的新鮮和美味卻是有目共睹的,眾人也寧願多花一些錢,選擇讓人安心的食物。

  「楊奶奶,你的腳好些了嗎?」看到熟悉的老奶奶在下雨的天氣還撐著傘,踩著受傷的步伐,一拐一拐出現在早餐店門口,倪安放下手上的工作,趕緊走到店外,將老奶奶給扶進店內坐在椅上。

  「早好啦!都是我的孫子太過大驚小怪,堅持要求醫生再給我多包個幾天。」老奶奶笑呵呵的對倪安揮揮手。

  「您年紀大了,多注意一點是好事啊!今天還是一樣嗎?一個蛋、一杯牛奶、兩片肉夾生菜?」確定老奶奶坐定位,倪安這才放心的走回櫃檯內。

  從老奶奶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倪安又開始忙碌起來,連一旁負責鐵板工作的工讀生也有默契的打開火源。

  「今天那個不愛笑的小伙子來了沒?」老奶奶接過另一名女工讀生送來的牛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詢問,音量大得充斥在早餐店內。

  不愛笑的小伙子?!

  聽聞老奶奶的話,原本熱鬧的店內又開始另一波嘈雜的氣氛。

  人家可不小了,不但是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而且還是個名聲響叮噹的大老闆呢!有些老主顧心中這麼想,卻沒人出聲提醒老奶奶。

  「老奶奶,嚴先生還沒有到。」倪安揚起甜甜的笑容輕聲回道,目光卻不免注意起牆上的時間。

  「還沒到啊?我看他大概睡過頭遲到了。」

  她的話引來店內眾人的呵笑聲。

  是的,在這間顧客絡繹不絕的早餐店內,還有一個讓人感到極為新鮮有趣的話題──

  「來了、來了,我看到嚴先生的車了。」站在店門口的某名男顧客目光望向遠方車道,當他瞧見熟悉車號的黑色賓士正朝早餐店的方向駛來的同時,不禁拉大嗓門。

  倪安抬起頭,悄悄向外瞧了一眼。

  熟悉的車子停在店門口,跟著一抹高大的身影自黑色房車內走出。

  倪安趁著眾人未注意時,視線停留在走出車外的男人身上好一會兒。

  「嚴先生早啊!」早餐店內的顧客熱情的對走到店門口的男人打招呼。

  嚴肅、無溫的臉孔未曾透露出半點情緒,嚴飛站在門口,視線輕掃了倪安一眼,沉著的開口,「照舊。」

  身穿筆挺體面的西裝,嚴飛渾身上下散發著難以親近的冷冽氣息,他不苟言笑的面容,三年來始終如一,即使眼前所面對的全是每天在早餐店會遇上的熟面孔,但他卻從來不給予好臉色。

  他那難以親近的模樣,眾人彷彿見怪不怪,依然熱情的與他打招呼。

  「好的,請等一下。」倪安展露溫和的微笑,再深深的瞧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開始手上的工作。

  原本有說有笑,氣氛輕鬆的早餐店,在嚴飛突然的出現後,氛圍瞬間變冷。

  但畢竟眾人早已習慣這位難相處的顧客,一時間的寒冷氣氛又再次恢復成熱鬧的溫度。

  「嚴先生,我昨天在XX雜誌上看到你的專訪,好厲害喔!嚴氏的名聲真的愈來愈大,你有沒有很高興呢?」一旁的女顧客笑咪咪的找話與嚴飛攀談。

  眾人有志一同,目光全聚集在這名酷男人身上,其中以看好戲的成分居多。

  嚴飛目光專注於櫃檯內倪安忙碌製作他早餐的舉動上,把身旁開口說話的女人當成隱形人。

  在場有人低下頭摸摸鼻子偷笑,有人見怪不怪的聳聳肩,有人緊盯著嚴飛那張緊閉的雙唇,似乎幻想著那張每次來到早餐店,從頭到尾就只會說一句話的嘴能夠再多說出另一句。

  「呃∼∼連雜誌封面也是你的照片,這也是一份殊榮,你覺得呢?」開口說話的女人得不到他的回應,尷尬的乾笑著。

  「……」

  「呃……」得不到回應,說話的女人只能閉上嘴,閃到一旁。

  「嚴先生,你的早餐好了。」拿起提袋擺在嚴飛面前,倪安語氣輕柔和善,臉上的笑容不曾因他的態度而消逝。

  放下錢,嚴飛接過她的早餐,又不發一語的轉身朝自己車停放的方向走去。

  直到人車消逝在眾人眼中,直到有人終於憋不住地發出大笑聲,熱鬧的氣氛才又開始吵開來。

  「還是那一句話耶!」那個男人在這三年來,在大家的印象中,就僅僅說過一句話,其他字眼真的不曾聽他說過。

  「不但只有那一句,你們有沒有發現到一件事,嚴先生好像從來不給女人好臉色看?」另一名男顧客目光同情的直望向方才與嚴飛攀談,卻得不到回應的女人身上。

  「何只不給女人好臉色,我上次在八卦雜誌上看到他們對嚴飛的形容,聽說他憎恨女人;不只憎恨,更是不讓女人靠近。」某一男客也忍不住加入八卦行列。

  「聽說他連秘書都是請男人擔任。」又一名女客也跟著加入八卦行列。

  「是啊∼∼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排斥女人?」

  「我看肯定是被女人拋棄過!」女人天性中帶有豐富的想像力。

  「說不定是曾經被人劈過腿,讓他的一顆真心被踩在腳下,所以從此憎恨起女人來!」這是猜測一。

  「說不定是他小時候被女人給怎麼了!」這是猜測二。

  「被女人怎麼了?你的意思是?」好奇的眾人忍不住紛紛加入話題。

  「各位,快九點囉!會不會有人遲到啊?」整間早餐店內看來最正常,心智尚未被污染的女人,好心的出聲提醒在場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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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老闆娘的提醒,八卦大隊們提早餐的提早餐、啃早餐的啃早餐,大家一窩蜂散去。

  不到一分鐘,擠滿人群的櫃檯外只剩下幾個零星的客人還在等候自己點的早餐。

  店內變得好安靜,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倪安淡淡的揚唇輕笑。

  恬靜的臉龐多了一抹溫柔的溫度,她目光專注在從頭到尾停不下來的工作上,心思卻忍不住地向外游移──

  其實她也在等他呢!等那個眾人口中從頭到尾就只會說一句話,從來不說第二句的那個名人──嚴飛!

  事實上,他可是很有本錢耍酷,很會冷漠待人的喔!

  畢竟他是個名聲響亮的大老闆,畢竟他的聲勢如日中天,畢竟……他三年來如一日的表情並不是刻意偽裝,而是個性使然。

  是的,眾人對他的觀感全是誤解,大家都被他故作冷漠的態度給騙了,實際上的他啊……

  唇角持續上揚,不難發現倪安的心情十分的好,雖然她和大家一樣總是不時在注意他,但她對他注意的意義卻與其他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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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是屬於他們兩人間的小秘密,倪安從未想過要提出來與眾人分享。

  反正他就繼續讓大家認定是個不苟言笑、難相處,被女人劈腿的受害者吧!她只想當那個只有她才知道,其實嚴飛並不是這麼可怕又冷漠的唯一幸運者!

  「來,你的早餐好了。」抬起頭揚起笑容,親切的對離去的顧客揮揮手,這一天的倪安又如往常度過平凡不變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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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在看那個女人──那名早餐店的年輕老闆娘!

  晚間八點,當一般上班族早已下班回到舒適溫暖的家時,嚴飛這才開著車從公司離開。

  夜晚對眾人來說,通常比白天還要熱鬧,車水馬龍的情況在這深夜時刻依然上演著,只是這會兒的眾人有些是心急如焚、歸家似箭;有些則是為了迎接瘋狂之夜的來臨,而急著趕赴現場。

  總而言之,這些人當中一定沒有人像他一樣,急著趕回家只是為了拿一份文件,等會兒又得再趕到公司。

  紅燈了,車道上停了不少車,等待紅燈時刻,嚴飛望向窗外,突然發現自己正好停在每日必去的早餐店門口。

  會碰巧停在這裡並不足以讓人驚奇,從公司到家中,他的車程路線理所當然會經過這間店。

  讓人驚訝的是,在夜晚該關上大門的早餐店,這會兒不知何故的竟然還開著,而且店內燈火通明,顯示有人正在裡頭。

  嚴飛心中才這麼想,就發現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出店外,雙手搬著大型的籃子,而籃子裡擺滿新鮮蔬菜。

  瞧她吃重的扛起那個大籃子,嚴飛面無表情的轉移視線回到前方。

  紅燈持續進行,車內的嚴飛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手肘抵著窗口,大掌撐著額,然後……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移去停留在扛著笨重籃子,吃力地朝店內移動步伐的女人身上。

  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如果他沒記錯,那些老出現在早餐店內與她閒聊的顧客好像喚她……小安?

  對!她的名字叫作倪安,三年前他第一次與她見面時,她曾經一面哭泣、一面誠實的對他做過自我介紹。

  三年前……

  沒想到都已經三年了,印象中那個蹲在店外不斷哭泣,又突然衝到車道害他差點撞死的小女人,竟然已經努力生活,度過了三年這麼久。

  想想,從他開始到她那間早餐店報到,好像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三年前,某個笨女人竟然因為最愛的母親過世,有感於自己將得獨立生活,再也無人能夠依靠,一時失去理智,打算跟著母親的腳步一塊走,而做出那種蠢行為!

  而他這個倒楣鬼正巧從這條道路上經過,正巧被她選上成為送她歸西的幸運兒,然後非常不巧的是,他正巧發現這個笨女人怪異的舉動,正巧他的車速減緩才得以緊急煞車,否則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他所謂的不堪設想可不是為她而想,而是為他自己所想,他可不希望自己那時才剛買一天的新車馬上撞死人,污染了他的新車。

  然後……

  嚴肅的臉孔突然浮現疑惑,為什麼從那天開始,他每天一定會到那間早餐店去呢?

  又為什麼他每天早上必定要到那間早餐店選同樣的餐點而不曾改變呢?

  三年了,每天的工作忙得讓他沒有所謂的休息時間,當然三年前發生的事也已經被他這個大忙人給忘得一乾二淨。

  只是這樣每日必做的行程變成一種習慣,每日早上必吃的東西也成為一種理所當然,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

  再加上那個小女人做的早餐並不難吃,勉強讓他能夠吞下肚,所以事情又變得這麼的理所當然了。

  綠燈了,嚴飛的思緒回神,將視線轉回到前方。

  他又忍不住瞧了窗外仍然吃力抬著重物的女人一眼後,車子便向前行駛。

  也許她搬那些籃子得花上好幾個小時吧……原來她真的已經做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了……原來他已經整整三年每天都吃一樣的早餐,而且還沒有吃膩……也就是說,他整整三年每天喝一杯加了過多牛奶,稱不上是咖啡的咖啡,兩份加了過辣,裡頭又被放了一堆莫名其妙生菜的火腿蛋餅……

  三年啊!還真是有點久……

  不過說到底,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在這整整的三年裡,每天必定出現在那間早餐店,連他自己都有點好奇了!

第二章

  總公司位於台灣的嚴氏企業,是亞洲經濟五大龍頭之一。

  九年前由瀕臨倒閉的危境中重振旗鼓,經過艱辛的努力後,現在於全亞洲已擁有數十間子公司,同時在各大主要城市中均設有分廠。

  公司營運項目涵蓋廣泛,成為不可或缺的科技主力外,嚴氏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更有能輕易挑動全亞洲經濟脈動的能力。

  近年來,嚴氏企業有意將發展觸角延伸至歐洲市場,不斷積極尋找合作對象,做出一連串的整合評估,甚至連總裁嚴飛都曾多次派人飛往歐洲國家,實地勘查當地的發展潛力和進駐事宜。

  嚴飛!對各大企業而言,他的名字代表的是危險,意謂的是黑暗的風暴,只要在商場上與他有過節的敵人都知道,不擇手段是他的代名詞,絕對侵略是他的座右銘。

  想要成為一個成功的事業人,想要成為站在尖塔頂端的領導者,殘忍無情是首要具備的特質,狠心絕情是必要特有的性情,而嚴飛將所需的特質和性情發揮得淋漓盡致。

  外人對他的評價從來不是他會在乎的,員工對他的畏懼也從來不是他的煩惱,雖然對大家而言,他是如此的可怕,但反觀來說,他也是眾人敬佩的成功者。

  所謂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從嚴氏企業所任職的員工身上,是最能深刻感受出這一點的——

  因為無論你為嚴氏效命多少年,只要你的能力不再適任,退職書將會毫不留情出現在你的眼前;相反的,只要你能完成嚴氏企業的所有要求,並以自身能力開發出對公司有利的商機,隨之而來的將不只是名聲以及地位,連財富也將唾手可得。

  也因為嚴飛懂得運用人才,消除不必要的資源浪費,嚴企氏業才會有如今如日中天的地位……

  接連一星期的商務會議終於結束,當電梯大門開啟,嚴飛一身暗色調的身影出現在四十五樓頂層的總裁辦公室時,跟在他身後的是數名專屬的私人秘書。

  這個樓層是嚴氏企業的重要領域,除了一間三十坪大的總裁辦公室和四十坪的專屬休息室外,其餘的五十坪皆為七位私人秘書的辦公場所。

  打開總裁辦公室,嚴飛頭也不回,語氣平板,「一個小時後,將歐洲開發數據分析交給我。」

  總裁下達指令,身為私人秘書的七人快速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開始準備。

  有誰能想得到,就在方纔,他們才剛和嚴飛一起從會議室離開,結束為期一個星期,每天整整七個小時不休息的會議任務,無論在精神和情緒上都呈現了疲憊的狀態。

  走進辦公室,嚴飛拉下頸上的領帶,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他面無表情的拿起一旁的文件,神情專注的打開文件,沒打算休息。

  刻意發出的輕咳聲劃破了辦公室內的寧靜,也吸引了嚴飛的注意力。

  抬起頭,目光轉向一旁的沙發。「爸?你怎麼會在這?醫生說你可以出來嗎?」瞧見來人,嚴飛冷酷的程度緩緩降低了一些。

  有別於對外的冷漠形象,他的嘴角浮現微笑,銳利的眼眸轉為柔和,闔上桌面的文件,嚴飛快速來到年邁父親的面前。

  「我的身子還很硬朗,別把我當作病人看待。」嚴飛的父親——嚴凱——嚴氏企業前任總裁,他一臉嚴肅,說話的語氣卻像個被欺負的孩子般,帶著一絲絲的不滿。

  「這幾天比較冷,沒事別出門,身子的情況要顧。看護呢?沒有跟來嗎?」忽略父親的責備眼神,嚴飛輕笑,站起身走到沙發旁的吧檯為父親倒了一杯溫開水,也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有好幾天沒看到你了,要是再不來找你,信不信再一個星期,我就會忘記自己兒子的長相了。」嚴父抱怨的口氣真的像個小孩子,但看著嚴飛的神情卻又流露出濃濃的關心。

  瞧瞧這小子,為了工作的事又忙到三餐不正常,高大的身子似乎又瘦了一些。

  「我不是兩個星期前才回去過嗎?」父親誇張的說法讓嚴飛忍不住扯起更大的笑容。

  梳於腦後的黑髮整理得很整齊,剛毅的臉部線條也多了溫和的暖調,如果不是對嚴飛有著相當的認識與瞭解,一般人看到他那健康的銅色膚色,肯定想像不到眼前這個男人可是從來不曬太陽,甚至十分討厭戶外活動。

  「兩個星期?哼!虧你敢講出這種話,也不想想那天你回來只是為了和李醫生談論我的身體狀況,和我沒講兩句話,就趁我吃藥時給我跑走,你還敢說你回來過!」老人責怪的瞪著兒子,枴杖有力的在地面上敲了幾聲,算是附和他的不滿。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藥吃完後就必須休息,所以我才沒再和你多聊。」對於父親的指控,嚴飛破天荒第一次為自己辯解。

  「總而言之,我知道你是嫌我太老、不中用了,連理都懶得理我,寧可每天睡在隔壁的休息室,也不願意回家來陪陪我這孤獨的老人。」

  人家說,年紀大的老人最像小孩子,任性的行為,脾氣比小孩子更加幼稚,這句話用在嚴父身上看來十分恰當。

  「爸,你怎麼這麼說呢?好吧!算我的不對,不該這麼久沒回家,你說有事要和我聊,是什麼事?」知道這是父親對他關心時所刻意偽造出的任性假象,嚴飛非常願意配合的讓步。

  「願意聽我說了?」挑挑眉,嚴父滿意的嘴角微揚。

  「是,就算有天價的合作會議等著我開,為了父親大人您,我也寧可全數拋下。」面對世上最愛的親人,此刻的嚴飛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外界所說的可怕、危險,反倒像個頑皮又愛開玩笑的孩子。

  「是你要我說的喔!」嚴父笑了,卻又一本正經的潤潤喉。

  「是。」伸出手,嚴飛對父親比了個請字。

  「我要孫子。」嚴父大聲開口。

  「什麼?」掛在臉上溫和的笑容僵了一半。

  「我要媳婦。」

  「您說什麼?」某人的腦筋打了個結,懷疑是自己耳鳴,還是父親胡言亂語了。

  「我要一個會叫我爺爺的小娃兒。」

  「小娃兒?」父親是指……

  「我要一個女娃兒喊我爺爺,陪在我的身邊。」

  「女娃兒叫你爺爺?」他的意思是……

  嚴父的臉色正經,緊盯著嚴飛。「我要你快點結婚。」

  辦公室內靜悄悄的,彷彿連一根針掉下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父子兩人直視相望,誰也不肯眨眼,好似一場接力賽,誰眨眼誰就是輸家。

  「您在說笑嗎?」打破沉默,嚴飛的臉色顯得很難看。

  「我看起來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鼻子噴氣,嚴父嘴角上的笑容早已不知何時消失了。

  「我是不可能結婚的!」嚴飛慎重聲明。

  「想辦法把不可能化成可能,這樣不就得了。」這麼簡單的事,很容易完成的。

  「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嚴飛眼中顯現一道沉痛的陰影。

  「想辦法把不可能化成可能,那樣就會有孩子了。」他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沉痛的神色消逝,連他嘴角另一半的笑容也不見了。「我討厭女人,因為這個原因,我無法把不可能的事化為可能!」

  老人臉色凝重的望著兒子,似乎是在思考著某件極為嚴重的問題。「兒子,你……喜歡男人?!」

  老人認真的打量有著完美外表的嚴飛,仔細想想,在這三十多個年頭中,他好像從來沒看過兒子帶過哪個女人回家的經驗。

  「爸,我不是你想的那種情況,而是我根本就不打算結婚,更不可能和哪個女人交往。」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嚴飛被父親的聯想力給打敗了。

  是的,他是不可能和任何女人有所牽扯的!

  身為嚴氏企業的總裁,嚴飛的名聲如日中天,確實以他的知名度讓不少女人對他趨之若鶩,可惜他不假以辭色的無情態度總是讓想與他親近的女人打了退堂鼓。

  「阿飛,我老了,這你是知道的吧?六個月後我就要滿七十歲了。」嚴父感慨的歎了一口氣,神情沉重憂鬱得不得了。

  照父親這種說法,嚴飛猜得出他想說什麼。「我是不可能在六個月內蹦出個孩子叫你爺爺,更不可能在六個月內找到一個女人帶到你面前,說我將會和她結婚的!」

  嚴父的臉色變得更僵了,原來這種老梗八股的戲碼是無法對兒子動之以情的,唉!是他失策了。

  「阿飛,你愛我嗎?有把我這個沒血緣的父親當成是你的親生爸爸嗎?」老梗戲碼既然說服不了兒子,那他就用更強硬的手段!

  「爸,無論有沒有血緣關係,你該知道在這個世上,我最愛的人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人!」嚴飛面色帶慍,不喜歡父親質疑自己對他的重視和在乎。

  「你既然愛我,那就是希望我快樂,現在我只會因為你有妻子、有孩子才會快樂,你做是不做?」一邊動之以情,外加變相威脅,就不相信這小子不舉白旗。

  「爸,你這是為難我!」嚴飛擰眉。

  「不是為難,而是祈求,想要我笑口常開的活到一百歲,那就請你做點會讓我開心的事。」伸出手,安慰的拍拍嚴飛的肩,嚴父笑咪咪的看著兒子那張難看的瞼。

  父子相處這麼久,他這個做父親的人最能理解什麼事是兒子的致命點。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要不要做就是你的決定了。」嚴父站起身,撐著枴杖,踩著緩慢的步伐來到大門口。

  他手握門把,再次轉頭望著僵坐在沙發上的嚴飛。「記住!你有六個月的期限:要讓我整日鬱鬱寡歡,還是希望我能整天笑口常開,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把難題丟給他,老人信心滿滿,心情大好的步出辦公室。

  所謂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大概就是嚴飛此刻的心境,父親對他來說是如此的重要,只要是嚴父所要求的事,嚴飛絕對不會反對與拒絕,更何況父親從來沒有對他有過任何的要求。

  只是……妻子和孩子?!沉重的發出歎息,嚴飛覺得困擾不已,這次父親是真的出給他一個大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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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刺耳煞車聲響起,倪安身子僵直的停頓原地,神情驚悚的瞪大眼望著右方熟悉的黑色車影。

  握緊籃子的雙手泛白,她整個人像是被嚇傻般,額上沁出冷汗。

  黑色的車子因她突然出現的舉動,而煞住停在道路旁。

  藉由前方玻璃,倪安瞧見車內的駕駛者正以一種極為冷漠,但眼中挾帶清楚可見的殺氣,可怕嚇人的瞪著她。

  被嚇壞了!儘管車子在距離她僅剩不到半公尺的距離安全停下,但僵立在車子前方的倪安似乎呆滯到忘了該馬上離開,依然讓自己的視線與車內車主不滿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望。

  引擎被關上,黑色車子的主人打開車門,緩緩走了出來。

  砰的一聲,車門被狠狠的關上。

  倪安轉過身,抬起頭,熟悉卻不帶善意神色的男人以銳利又森冷的目光冷冷的朝她射來。

  「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就別隨便牽連無辜者!」劈頭的第一句話是無比的諷刺。

  「呃?」依然傻在原地的女人神情恍匆,似乎沒聽清楚他話中的意思。

  「多的是高山、大海隨你選擇,就是別把無辜者拖下水!」開口的第二句話依舊是諷刺。

  「我、我沒有……」回過神,終於聽清楚他想表達的意思了,倪安緊張的想解釋。

  「你知道出門前最該做的確認是什麼嗎?」

  第三句話,溫柔的語調讓倪安又恍神了,她記得這男人也曾經這麼溫柔的和她說過話,不過他的語氣溫柔歸溫柔,那雙駭人的銳目可是一點都不溫柔,反例有種最好用眼神就可以把她殺死的慾望。

  「我、我不是想要——」她想解釋,因為這男人在溫柔過後的下一秒,肯定又會吐出那種讓人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是好的殘忍話語。

  她知道他會這麼做的,因為早在三年前,她就曾經從他的口中聽過他尖酸刻薄,罵人不帶髒字的話語。

  「你該確定自己的眼睛有沒有帶出門,如果視力不夠好,就記得去配一副眼鏡,省得給人惹麻煩。」話一說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嚴飛的眉頭深鎖……真是熟悉的話。

  「我沒有要自殺。」唔,真是熟悉的話,倪安心中如是想,只是三年前的她在向他解釋時,少了「沒有」兩個字。

  嚴飛嘲諷的冷笑,「原來現代人習慣站在馬路上看風景?」

  「我、我不是!是我拿這籃蛋太重,又想過馬路……」倪安心虛的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目光緊盯著手上的籃子。

  「那裡有天橋,是讓行人通行的地方。」而這裡,她現在所站的位置,雖然有信號燈,卻不是給行人使用,而是讓車潮眾多的十字路口得以順暢通行所設立的。

  「對、對不起!」一臉的尷尬,倪安臉色漲紅,替自己為了逞一時之快的不良舉動而道歉。

  瞪著她提的蛋籃,可以想見它們的重量有多沉,嚴飛抿唇走到她身旁,破天荒伸出手打算接過她手上的重物。

  兩人目光相接觸的一剎那,倪安驚訝得雙手輕顫,反射性的鬆開手。

  還好有人反應夠快,馬上察覺到她受驚後下一秒該會出現的舉動,雖然已經快速的緊抓蛋籃的手把,但雙手搖晃的動作過大,仍有幾顆置於最上方的雞蛋就這麼硬生生的掉落。

  數顆生蛋的碎裂聲令倪安驚嚇地瞪大眼,她僵硬地低下頭,視線從地面緩緩移至正幫她提著蛋籃的男人身上。

  昂貴的黑色西裝長褲被蛋汁染濕了一大片,從光亮的皮鞋不斷向上延伸來到褲管,又向上移至膝蓋處——幾片碎蛋殼伴隨黏稠的蛋液正緩慢的從他體面的西裝向下移動……滑到他的西裝褲上!

  倪安回神,倒抽一口氣,趕忙接過他手上那一籃雞蛋,將它們擺放在一旁的人行道上,又快速轉過身,一臉歉意的面對嚴飛。「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抱歉。」緊張的在他面前蹲下身。

  本是好意幫忙他善後,倪安卻雙手遲鈍、思緒混亂,開始愈幫愈忙。

  嚴飛低下頭,冷眼瞧著倪安笨拙的將他西裝上的黃色污漬一路向下撥撥撥,撥到他原本乾淨的褲上,再從褲上撥撥撥,撥到褲管……直接流向他的鞋處。

  原本只有幾處的污漬,經過她的處理,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不著痕跡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嚴飛緩緩閉上眼,在心中提醒自己要沉住氣。

  「對不起,我會負責的,你把衣服和褲子脫給我,我會把它們洗乾淨再還你,真的很抱歉。」瞧她笨手笨腳,人家是好意幫她的忙,她卻把人家的衣服搞成這樣。

  確定心律逐漸穩定後,嚴飛睜開眼,突然發現幾輛行經車道的車輛在經過兩人時,不知為何車速都刻意緩行,連車窗都搖下,朝他們這個方向瞧。

  瞧瞧那些人眼帶著曖昧的目光,嚴飛先是疑惑,爾後……他又低下頭,看著蹲在他前方在他褲前忙碌的女人……

  「夠了!」他終於瞭解為何那些人會一臉曖昧的直盯著他瞧了,他急忙向後退了一大步。

  瞧見他明顯抗拒的舉動,倪安咬著唇,怯怯地站起身。「真的很抱歉,我幫你把衣服洗一洗吧!店裡有洗衣機,我馬上幫你把它處理好。」

  「不用了。」嚴飛冷硬的拒絕,他的身子越過她,提起擺於地面上的蛋籃,逕自冷漠的做著未完成的工作。

  蛋籃安穩的被置放於店內的桌上,當東西一放下的同時,嚴飛又轉過身,筆直朝車子方向前進。

  「等、等一下!」當車門開啟,車子的主人打算坐上車時,倪安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再次朝他的方向移動,跟著急忙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冷眸一瞇,嚴飛轉過身,面色不善的瞧了一眼限制他離去的那隻小手。

  濃眉高揚,他瞧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怯弱臉蛋。

  當這舉動一做出的同時,倪安就開始有些後侮了,只見她臉微微發燙,在他無溫的目光注視下,心不由得感到慌亂。「我、我想補償你,如果你不需要我幫你把衣服洗乾淨,那、那至少讓我幫你做其他事,你、你吃了嗎?」

  鼓足勇氣,倪安抬頭勇敢的注視他。「我可以幫你做些三明治之類的食物,店裡有充足的——」

  「不需要。」冷冷的語氣打斷了她的好意。

  他毫不留情的回絕,倪安似乎早有心理準備,她的眼中浮起淡淡的失落,但馬上又將那暗淡的陰影隱藏在眼底。「那、那我可以——」

  「我趕著回去。」嚴飛再次冷冷的睨了一眼揪著他衣袖的小手,似乎無法承受女人與他之間有著過近的距離。

  「抱、抱歉。」終於察覺到他眼中顯現的不滿,倪安鬆開緊拉他衣袖的小手。

  少了阻力,嚴飛毫不猶豫的坐進車內、關上車門。

  他冷漠的性子,不給面子的無情態度,倪安僅是站在他的車旁,靜靜地、怯弱地透過車窗,望著他無溫的臉孔。

  當車子發動的一剎那,倪安像是想起什麼事,又鼓起勇氣,伸出手輕輕敲了敲嚴飛的車窗。

  車窗過了許久才搖下,嚴飛的臉孔向前,僅僅目光斜睨了她一下。「還有什麼事?」

  他的個性從三年前就是這樣,儘管對眾人而言,他是個如此可怕又難以親近的男人,但是……

  倪安彎下身,用力朝他鞠躬。「謝謝你今天的幫忙,還有……我也該和你道謝,三年前要不是遇見你,我想現在的我是不可能繼續站在這裡的。」話一出口,倪安有種心中的大石正重重落下的舒暢感。

  三年前?嚴飛蹙起眉,彷彿終於想起某件事,他轉頭看著車外的倪安。

  「如果那一晚不是遇上你,如果那一晚不是你陪我到天亮,還有……請人幫忙處理我母親的後事,我想現在的倪安已經不在這裡了,謝謝你。」她一直很想和他道謝,一直想親口對他表達感謝之意,但總是苦無機會。

  那時的她為了失去母親而痛苦,為了對未來茫然到不知所措而哀傷,但是這個差點撞上她的男人卻反而拉了她一把。

  不只如此,當初無助的面對母親的後事時,突然出現一批專業人員,不收任何費用的替她將母親的後事處理妥當,直到事情結束後,倪安才無意間聽到他們提及嚴飛的名字,這才知道一切全是他幫的忙。

  「不需要向我道謝,我什麼也沒做。」嚴飛冷淡的開口。

  確實,他是什麼也沒做,嚴飛想起來了——三年前的他確實在遇到她後,命令秘書尋找專業人員去她家幫忙;不過真要算來,做出那些事的依然不是他,是他的秘書,又或者是那些處理事務的人員。

  倪安笑著搖搖頭,彷彿懂他想強調的意思。「還有我想告訴你……當初你所做的約定已經夠了,不需要再勉強自己每天出現在我的早餐店。」這也是她一直想告訴他的事。

  約定?嚴飛皺眉,接著彷彿又想起了某些事。

  「當初我說擔心店裡生意門可羅雀只是一個借口,那時的我只是對活在這世上感到萬念俱灰,才會認定再怎麼努力也沒用,但是你卻在那時告訴我,只要我仍然營業的一天,你就一定會來光顧——風雨無阻!」然後這個男人認真的遵守誓言,三年來準時出現,不曾缺席過。

  倪安的話令嚴飛眼底流露出驚訝和絲絲的錯愕,他……真的是為了這個原因而貫徹始終?

  為什麼?疑惑自心底湧出,從一個小小的疑問逐漸滾成一顆巨大無比的雪球,所以說,這整整三年來,他理所當然的每天出現在早餐店的行為是因為他與她有了約定?!

  但——她只是個女人,是令他憎恨不已,這輩子決心從此厭惡的女人啊!

  他為何能為了一個痛恨不已的女性,而做到如此堅定且毫無猶豫的地步?

  「現在的我已經不再為了從前的事感到意志消沉,早餐店的生意也很穩定,所以……你可以不用再這麼辛苦,勉強自己每天一定要來店內。」倪安揚唇苦笑。

  既然話是從她口中吐出的,那麼她就該負起說話後的責任。

  雖然只要一想到從明天開始,將再也見不到這個總是將真正思緒藏在心底,故意戴著冷漠面具對待世人的男人,她的心竟感到莫名的不捨,但是……她已經不想成為他的負擔了。

  起風了……當嚴飛抬起頭,當他的視線毫不隱藏的停駐在她的身上,黑亮宛如充滿活力的長髮瞬間在半空中飛舞,淡淡的月光照耀在她纖細的身上,照亮她堅定又柔情的臉龐,有那麼一瞬間,他凝望她成長蛻變而顯得成熟、自信的臉蛋,彷彿著迷般無法轉移視線。

  隨著在半空飛揚的黑髮,看著她柔情溫暖的笑容,嚴飛無法開口,僅能緊緊地、深深地凝望著她,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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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5 12:52:56

第九章

  早上六點二十三分,倪安心虛又狼狽的出現在早餐店。

  「早安,老闆娘,你今天又遲到了。」店內員工以曖昧的笑容調侃倪安。

  「抱、抱歉,今天有點晚。」倪安紅了臉,困窘的笑著。

  現在的嚴飛已不會每天出現在早餐店買早餐,而是待在家中與倪安共享她所準備的早餐後再一起出門。

  雖然倪安對與嚴飛共同生活一事保密得十分小心,但夜晚的生活有時總會比白天較為……忙碌!所以有人開始會賴床,然後每天讓他接送,讓店裡的員工想不瞧見也難。

  走回櫃檯,和熟悉的老主顧們打招呼,倪安開始忙碌的工作。

  「倪小姐,我發現最近的你好像有點不一樣,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熟識多年的老主顧在櫃檯外盯著臉色紅潤,神情比過去更顯嬌艷的倪安問道。

  「發生什麼好事?沒有啊!」倪安揚起耀眼的笑靨否認。

  「我覺得你好像變得更漂亮,神韻愈來愈有女人味了。」老主顧指著倪安的臉蛋,語氣說得十分肯定。

  「我猜倪小姐是有男朋友了。」一旁其他老主顧打趣的試探。

  「沒、沒有,我哪來的男朋友呢!」倪安輕笑。

  她才沒交男朋友,可為什麼當她在否認時,不由自主的感到既緊張又心虛呢?她和嚴飛確實不是那樣的關係啊!

  「是啊!老闆娘是沒有男朋友啦∼∼如果有的話,我們這些員工一定會發現,你說是不是啊?老闆娘。」員工之一的工讀小妹曖昧地直對倪安擠眉弄眼。

  「呃∼對啊!」倪安又是困窘的直乾笑,她知道連員工都誤會她和嚴飛的關係了。

  「倪小姐如果有好消息,可別隱瞞,大家都會替你感到高興的。」店內顧客熱情的關切。

  「是啊!說來倪小姐也該交個男朋友了,如果沒有好對象的話就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介紹喔!」眾人開始閒聊,但話題全繞在倪安異性交友的話題上。

  「好的,如果我有需要,一定請大家幫忙。」揚起溫柔的笑靨,倪安感激的點點頭。

  「不用啦∼∼現在老闆娘可幸福的咧!」店內員工有志一同的笑著,說著大家聽不懂的話。

  「拜託,放過我吧!」悄悄地,倪安轉頭對著身後的員工們伸出食指放在嘴邊,面帶哀求。

  她的舉動換來員工們的竊笑,直到午後兩點,早餐店開始準備打烊,倪安疲倦地揉揉發酸的頸和肩,又撫上不斷犯疼的腰肢,忍不住呻吟。

  真的很累呢!總覺得四肢都快散了,連半點力都無法使出。

  「身體很累嗎?」員工們不知何時悄悄出現在倪安身旁,藉關心之名,行逗弄之實。

  「嗯,身體都打不直了。」倪安老實的承認,沒瞧見他們不安好心的笑容。

  「看來嚴先生很努力喔!」工讀的女孩話一說完,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當然努力啦∼∼否則老闆娘最近怎麼會老是遲到!」另一名男員工也很有默契的與她一搭一唱。

  「喂!」終於發現自己成為他們調侃的對象,倪安紅著臉瞪著身旁的兩個小鬼。

  「大家都在說,老闆娘最近臉色紅潤、容光煥發,一副就是我在戀愛了的跡象嘛!」

  「是啊!而且還保密到家,堅持不讓大家發現她和嚴先生的姦情耶!」女工讀生瞧了一眼倪安,自顧自的說。

  「我看把這消息透露給那間水果報社,不知道能賺多少錢喔!」男員工撫著下巴,認真的考慮著。

  「拜託,別再欺負我了,看我發窘很好玩嗎?頑皮鬼!」倪安伸手朝兩個人的頭上敲了敲。

  戀愛嗎?她給人的感覺真的像是在戀愛嗎?臉蛋泛起尷尬又羞澀的紅潮,也許她真的是在戀愛吧——是她單方面的戀愛!

  直到現在,她仍然沒有勇氣開口詢問嚴飛到底是如何看待她的,只因為她怕得到的答案會令她難過。

  雖然心中有著小小的失望,但只要她的存在讓他感到快樂,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再加上現在的嚴飛偶爾會對她與其他男人太過和善的態度吃起醋來,這對她來說,已經是最奢侈的幸福了

  是啊!只要他的快樂是因為有她的存在,那她還有什麼好想的呢?

  倪安幸福的神韻、迷人的笑靨,讓站在一旁的兩個頑皮鬼看得露出會心一笑,非常識趣的自動離開,繼續做著收拾工作。

  他們的老闆娘看起來真的很快樂,這好像是他們在這裡工作數年來,第一次發現她的笑容竟是這麼的美麗又迷人。

  因為她對員工十分照顧,相同地,他們也是真心希望倪安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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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時分,身旁的嚴飛睡得極不安穩,口中不斷發出求救的呻吟。

  又是同一個時間、相同的情況,倪安睜開雙眼,擔憂的凝望著睡在身旁的他,這樣的情況已經發生好幾天了!

  嚴飛緊緊閉著眼,額上泛著汗,神情痛苦的不斷掙扎著。「不要再說!不要再說了……」雙手握拳,持續吶喊。

  伸出手,毫不猶豫的與他發顫的手交握,倪安伏在他的身旁,在他的耳邊低喃,「沒事了、沒事了,沒有人想傷害你,嚴飛……」

  「我是爸爸的孩子,你給我走——」

  「沒事了……嚴飛,別怕。」倪安一次次在他的耳邊輕語,溫柔的撫著他的額,毫不疲倦的重複安慰。

  「媽媽……別走,媽媽……」竭盡所能的哀聲懇求,嚴飛臉上再次浮現痛苦不已的神色。

  除了有她的陪伴外,他仍然不夠快樂吧……

  媽媽……盯著身旁的他,倪安很確定這次自己並沒有聽錯,嚴飛方才喚的是媽媽——那個讓他傷心的人!

  雖然過去曾發生過一次這樣的情形,但最近似乎愈來愈頻繁,腦中突然闖入某個陌生女人哭泣的影像,倪安的眼中浮現出不確定的懷疑。

  對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從那個女人出現在嚴飛面前後,他睡不安穩的情況就變得愈來愈嚴重。

  她就是嚴飛的媽媽嗎?就是她讓嚴飛不再信任女人,甚至憎恨女人嗎?

  「別走!」激動的身子逐漸和緩,嚴飛緊握的大掌自半空中鬆懈的向下墜。

  「媽媽在這裡,小飛,媽媽沒有走,一直都沒有走,媽媽會陪在你的身旁,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旁。」輕輕在他耳邊低喃,倪安回過神,手撫在他的胸口有節律的輕拍,平撫他的不安。

  「媽媽……別走!別丟下我們……」大掌不知何時覆上倪安的手,緊握她的力道好似深怕她會突然消失,疼得讓倪安蹙眉。

  雖然手很疼,但卻沒有他心中的傷口疼啊……倪安毫不在意的任由他緊握,在他耳旁哼起溫柔的曲調,直到嚴飛陷入安穩的睡眠。

  而她卻因他的關係,再也無法閉上眼,靜靜地凝望身旁的他,倪安眼中畫過深情的神采。

  伸出另一手,她輕柔的撫過他的臉龐、他的眉,他緊閉的眼、他的鼻,然後來到他性感的唇。

  悄悄的低下頭,吻上他柔軟的唇,鼻間聞到自他身上散發的溫暖氣味,再溫柔的撫上他的黑髮,眼中充滿不捨的愛戀。

  這才是真正的嚴飛,這才是面具下他的真實模樣,他不堅強、他不勇敢、他不殘忍,更不是眾人口中的無情之人,他只是個渴望得到親人的愛,無依無助、脆弱無比的大男孩。

  媽媽……倪安若有所思,那女人就是嚴飛的媽媽嗎?從第一次見到那名婦人後,陸陸續續她見過那女人好幾次……那女人就是傷害嚴飛極深的罪魁禍首嗎?

  凝望身旁的嚴飛,倪安心中有了計劃,但眼中卻浮現掙扎,她不知道這麼做對他來說是對還是錯?「嚴飛,你想要媽媽在你的身旁嗎?想要媽媽回來嗎?」

  她知道人都有好奇心,包括她也是,雖然她從不曾問過他為何會討厭女人之事,但是……

  「我幫你把媽媽找回來好不好?」不知他會不會答應,但她可以去找嚴伯父。

  如果詢問嚴飛關於母親的事,他一定不肯告訴她,但是嚴伯父不同,為了讓兒子幸福,也許她能從嚴伯父的口中得到答案。

  沉睡中的嚴飛彷彿聽見她的話,嘴角緩緩揚起,似乎非常贊同她的決定。

  倪安靜靜的凝望身旁的他,為了保護自己的男人,她下定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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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手持著鋼筆左轉右轉,盯著桌面上的眼依然恍惚,儘管現在有許多決策等著他做,儘管二十分鐘前,他早該離開辦公室,轉移陣地到會議室,但是——

  真是太奇怪了,這幾天倪安的行為舉止怪異到連他想忽略都難。她在忙什麼?為什麼工作到這麼晚?

  別說要他自己一個人下班先回家,每次回到家的時間也晚得讓人有充分的理由懷疑,想起這些天來倪安異常忙碌的態度,嚴飛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藉故忙碌,實則是在躲他。

  難得第一次在午後打電話到早餐店給倪安,得到的答案卻是:倪安已經好幾天打電話來說不到店內了!

  太奇怪了,這幾天包括今天也是,她一大早上了他的車,他將她載至店附近,怎麼店內的員工卻說她已好幾天沒去店裡呢?

  既然店裡找不到人,那他打手機總行了吧!但詭異的是,倪安竟然連手機也沒開……

  她到底是在做什麼?現在人又在哪?為什麼總覺得她正對他隱瞞著某件事?

  他是信任倪安的,不管她在忙什麼,嚴飛都知道自己對她毫無質疑,就算現在他很不安,但那不安的情緒僅是替她的行為感到擔憂,怕她是否又發生危險的情況,或是遇上麻煩而對他隱瞞,打算獨自解決。

  從來沒想過不信任女人的他,竟會對倪安有著絕對的信任。

  明知她有不對勁的行為,他卻完全不曾想過她會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為什麼?為什麼他能如此信任她?

  因為她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他……腦中傳來答案,嚴飛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苦笑,原來連他的心都對她堅信不已。

  當她嚴肅的凝望著他,對他訴說他對她的重要性時,他已經被正式收服了,所以他無法不信任她,更無法想像有一天她會做出傷害他,使他痛苦的行為。

  這就是愛人後所會浮現的感受嗎?

  絕對的信任?!雖然不曾直接說明,但他確實是愛她的,愛到無論發生任何事,無論任何人想要將她抹黑,他都能毫不猶豫的選擇信任她。

  這到底是他太過自信,還是她已將他的心完全佔有?

  再想想這幾天神態不對勁的倪安,有的時候,他會發現她若有所思的望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她好像下定決心想和他說某件事時,話一到她的嘴邊,她又硬生生的將它全數吞回肚裡,嘴閉得比蚌殼還緊。

  沒由來的,心中浮現不安的擔憂,嚴飛伸手抹抹臉,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他的心情好像總是會受到她的影響——當她開懷不已面對他時,他會被感染而不住的想發笑;當她面帶煩惱時,他的情緒也會跟著著急、擔憂。

  這就是愛上一個人該承受的負擔嗎?如果說這是愛上她而有的感觸,那麼這算不算是甜蜜的負荷呢?

  如果她真的有任何麻煩,為什麼絕口不對他提?為什麼下找他幫助,他渴望能成為她唯一的依賴……

  也許他可以開口問她,也許他該要求她把煩心事說個清楚,但是……對他誠實以對嗎?

  對她來說,他是她的什麼呢?一個替他生兒子的交易對像?一個對她具有恩情的男人?她有必要什麼事都向他傾訴嗎?

  不,她沒有這個義務,更可以拒絕回答他的詢問,因為他不知道她對他真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

  她說他對她很重要,她說為了讓他快樂,她願意做任何事,但她不曾說過對他的感覺,更別說她曾說過愛他;如同他也未曾真正告訴過她他對她的想法,沒有親口告訴她他愛她的事實……老天!他從沒像這一刻覺得自己竟是如此的膽小,害怕承認對她的感情。

  如果不是交易,也許他會勇敢一點;如果當初交易時,沒有與她簽下那張合約,也許現在的他就不用這麼煩惱……

  對!該死的,還有那張合約!

  他和她簽有一張關於交易的合約,而那張合約正在履行中……該死的他,到底要做多少錯事才會清醒?

  嚴飛懊惱的又重重歎了一口氣,他確實不知道自己會愛上她!

  現在他後侮了,後悔和她之間那份合約的關係,他該如何解決?他該如何將那張紙換成另一張,如何將她的身份轉換為另一個可以與他長相廝守的關係呢?

  「總裁,老總裁在一線等您,還有主管們全都在會議室等您開會。」桌上的電話傳來秘書的提醒。

  開會、開會、開會!有誰能瞭解現在的他想做的根本不是開會,而是——想見她、想見她,他想見到思念的人兒,想緊緊擁抱她柔軟的身軀,感受她依然在他的懷中。

  嚴飛回過神,「知道了。」壓抑住煩亂的情緒,嚴飛將電話接起。「我是嚴飛,爸,你找我嗎?」

  「兒子,我有事必須告訴你,倪小姐來問過我關於……關於你母親的事——」

第十章

  驕陽自雲縫中探出,明亮的室外,空氣不再濕冷,是個適合出外郊遊的好天氣。

  倪安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目光似乎在尋找著某人的身影。

  前方小型公園內傳來孩子們天真無邪的嬉鬧聲,站在公園旁觀看孩子玩耍的母親們聚集在一塊閒話家常,看來好不悠閒。

  終於,倪安發現到要找的人的身影!

  靜靜地,她動也不動的望著婦人那略顯孤寂的背影,看著她瘦弱的身子。

  情況已經持續好幾天了,這幾天,倪安每天都會來到這座公園報到,將視線鎖定在前方獨坐長椅上的婦人身上。

  一如往常,那名有點年紀的婦人靜靜的坐在那裡,視線停留於正在玩耍的孩童們身上。

  「早知會後悔,當初為什麼要丟下自己的家庭,拋棄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呢?」責備的低喃著,倪安對前方那名眼中有著悔恨和孤寂的婦人感到同情,卻是無法原諒。

  從嚴父口中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後,倪安終於知道為何嚴飛會如此痛恨女人了!最親近,相處了近二十年的母親,竟然將殘忍的事實拿來當作傷害兒子的最佳利器,這教嚴飛如何能承受?

  就算是她,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也許她會比嚴飛的反應還要糟吧!

  在地契被偷的事件發生後,倪安曾經透過嚴飛的幫助找到她的父親——

  也許是因為從小到大,她沒有和那個所謂的父親共同生活過的深刻印象,兩人間也沒有深刻的情感,所以與他經過一番交談後,她能毫不留戀,甚至沒有半絲痛苦的給了他一筆錢,選擇兩人從此不再往來。

  但嚴飛不同,他是如此深愛著自己的母親,和母親間也擁有不少美好的回憶,當他得知自己只是一顆被母親利用的棋子,可想而知,這其中所造成的傷害會有多麼的可怕。

  如果不是嚴飛的快樂在於母親的歸來,倪安知道自己今天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裡的。

  因為只有母親回家,才能解開他的心結;只有這個婦人才能讓嚴飛幸福……沒來由的,倪安心頭感到一陣抽疼……

  收回恍匆的心神,她用力甩甩頭,下定決心鼓起勇氣朝前方婦人的方向定去。

  從嚴父口中得知真相,倪安在最後一次發現婦人又出現在嚴飛居住的大樓,她悄悄的跟蹤婦人回到住處,又觀察了她好一段時間,發現她並無任何不正常的舉動,就連當初與她一塊離開的男人,好像也已經離開她後,倪安決定好好的和婦人談一談。

  怕嚴飛再次受到傷害,倪安寧可謹慎點,也不願再有人傷害他了。

  嚴飛已經夠脆弱,好不容易她打開了他封閉的心門,任何人都休想讓他再次受到傷空口。

  是的,這一次換她來幫他,換她來保護他,就算這只是多此一舉的行為也無所謂,她必須確定他能真正的感到快樂和幸福。

  「希望這次你能真正疼愛自己的兒子,讓他再也不為你所造成的傷害而持續痛苦。」倪安真心的祈求。

  當距離婦人僅剩數步路程,倪安眼尖的發現前方有個男人正站在公園內對嚴飛的母親揮手。

  疑惑的停下腳步,倪安遲疑的不再向前進,她改變方向,坐在距離婦人最近的另一張長椅上。

  「你怎麼來了?」嚴母口中發出不悅的抱怨。

  「我來問問你事情辦得怎樣?都這麼久了,我一個人沒地方住,每天睡在街上很苦的,你都不知道嗎?」與嚴飛母親交談的男人,從外表看來大概五十出頭,除了臉上有著些許的皺紋外,不難看出這名陌生的男人年輕時肯定是女人口中的大帥哥。

  「你別現在來破壞我的計劃。」方才一臉慈愛溫和的婦人在一瞧見男人出現,

  整個人像是換了張臉孔似的,顯得既猙獰又駭人。

  聽了他們的話,倪安不安的皺眉,計劃?什麼計劃?

  「你不是說只要你哭著回去對你兒子哀求,以他的個性,一定會心軟的不計前嫌就讓你回去嗎?怎麼都個把月了,你還在這裡?」男人的口氣看似詢問,實則質問,似乎很不滿婦人無法把事情如期完成。

  婦人冷笑輕哼,先前那雙慈祥的雙目,轉眼間充滿了銳利的光芒。

  她信誓旦旦的說:「吵什麼?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嗎?為了得到他的同情,我還三番兩頭去他家堵他,雖然他看起來還是對我無法諒解,不過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會以為我是真心想念他,我是真心後悔當年離開他的行為了。」

  「那到底還要等多久?我可不想一直留宿街頭。」男人巴結地坐在婦人身旁,一手曖昧的搭上她的肩,語氣親匿的在她耳邊詢問。

  「再等一等,等他上勾,相信我是真的在懺悔,他就一定會來找我,到時候……」婦人得意的笑了,眼中流露出鋒銳的算計。

  「還要等多久?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頭還是很冷,我晚上根本沒辦法睡?你倒好了,還能睡在床上,有間屋子幫你遮風擋雨。還有,你還有沒有錢?給我一些。」男人不滿的抱怨,後又理所當然的對婦人伸手要錢。

  「你不是才拿走幾萬塊嗎?那已經是我們最後的生活費!」婦人不知想起什麼似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你又給我跑去賭!還是又上酒店?王八蛋,你就不能忍一忍嗎?

  「當初離開嚴家和你一起離開時,我可是帶了幾千萬!結果呢?和你在一起才不過幾年,你把那些錢都花光也就算了,竟然還連我們最後的生活費都拿去玩樂!」

  坐在嚴飛母親身旁的男人聽到她這麼指責,心情也跟著不爽了。「什麼我花光你的錢?別忘了那些錢有一半是你自己花掉的,你以為我不知道,當初除了和我在一起,你還同時包養了幾個年紀小到足以當你兒子的男人,而且你不也去賭了嗎?我聽店裡的小弟說,上次你在他們那裡一晚就輸了不少,你還敢指責我!」

  「你還敢說,是誰讓我變成這樣的?要不是你只會花天酒地,把我一個人冷落在家裡,我需要其他男人的陪伴嗎?當初那個被你搞上的女人,你該不會也忘了吧?她那時才十五歲,你不但讓她懷孕,最後是誰為了替你解決麻煩,花了大筆錢去封住那女人的嘴?哼!要不是我,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在外自在逍遙嗎?說不定早就被關了!」婦人尖銳的對著身旁的男人發出叫罵。

  「好好好,別生氣了,我錯了、我錯了,這樣可以了吧?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我發誓,這次只要你兒子再帶你回去,等你順利進駐到他家,再想辦法把他的錢全都弄到手後,我再也不敢拿去賭,也不會再去玩別的女人,我會一心一意的對待你。」男人安撫的將嚴母緊緊摟進懷,語氣溫柔的像是在對待珍愛的女人,但他那雙邪佞的眼卻透露了可怕的心思。

  「真的?」嚴母依在他的懷中,前一刻還尖銳的對他叫罵,下一秒卻又轉為溫柔可人的女人。

  「當然,這輩子除了你外,誰還能擁有我的心。」男人肯定的點頭。

  「那……最近都別來找我知道嗎?我怕哪天你在這裡,嚴飛卻剛好跑來找我,那豈不是就穿幫了!」婦人好聲提醒,雙手緊緊摟著男人,神情看來好甜蜜,似乎真信了他的誓言。

  「好好∼∼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詭計得逞的男人笑了,笑得十分得意。

  「這麼傷害自己的兒子,你真的不會感到內疚嗎?」打情罵俏的男女發現坐在他們身旁的陌生女人正望著他們,神情充滿著憤怒和不諒解。

  「你是誰啊?」嚴母瞪著倪安,神態驕傲的質問。

  「你知道因為你的離開,帶給你兒子多大的傷害嗎?你知道他有多麼的想你嗎?你知道因為你的關係,他過得有多痛苦嗎?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是只想要傷害他?」顫著身子,倪安好生氣,她站起身,走到兩人面前,用盡全力大聲的責備。

  「你在說什麼啊?小姐,你認錯人了嗎?」男人自以為是的對倪安露出一抹帥氣的笑容,目光卻不正經的在她身上直打量。

  「嚴飛!我說的是你的兒子,難道對你來說,他就只有利用的價值嗎?為什麼?他是你親生的兒子啊!做母親的人難道不該愛自己的孩子嗎?你都不會心痛?你都不會不捨?看他痛苦、難過,你難道都沒有半點內疚嗎?」徹底忽略眼前的男人,倪安瞪著嚴母,憤怒的質問。

  眼眶在發酸,淚水在她的眼裡滾動,倪安不知該如何解釋現在的她有多麼的生氣和失望,原以為他的母親已經後悔了,原以為他的母親是為了思念兒子才會出現,誰知……他母親到底想要傷害嚴飛多少次才夠呢?

  刨開的心需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癒合,她不瞭解嗎?嚴飛是她的親生骨肉,為何她無法替自己的兒子多想想?

  聽到兒子的名字,嚴母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你聽到了什麼?」心虛的推開身旁的男人。

  「該聽的我全聽到了,我以為你會出現在嚴飛面前是因為你已經後悔,你渴望得到他的原諒,我以為你只是因為愛你的兒子,才會風雨無阻的每天出現在他的面前!」倪安失望的低喃,從頭到尾充滿失望。

  「我愛他,嚴飛是我的兒子,我當然愛他。」仔細打量眼前的倪安,嚴母一瞬間又轉變為先前慈愛的神韻,雖然她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女人是誰,但總覺得有點眼熟。

  「你愛的是他的名聲,你愛的是他的權勢,你愛的是他的金錢,別再偽裝成慈母的模樣了,這樣的你好虛偽、好醜陋,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嚴飛的重視,更沒有資格讓他喚你一聲母親。」倪安尖聲大叫,緊握著雙拳,指甲扎入掌內,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制止她的情緒失控。

  「你胡說!我……我愛他,他……他是我的親生兒子,我當然愛他。」婦人吞吞吐吐的解釋著,從倪安的口氣中,她知道倪安已經聽到她和自己的男人所說的計劃了。

  「你的愛毫無意義,也沒有價值,你的愛只是想將痛苦建立在自己的兒子身上。」這樣的母親,倪安決定不再讓她靠近嚴飛。

  「你……我想起來了,你是和嚴飛住在一塊的那個女人。」嚴母驚聲大叫。

  「對,我就是和嚴飛住在一塊的女人,我警告你,從今天開始,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出現在嚴飛面前,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虛偽的臉孔,否則我會把今天聽見的話全部告訴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氣,倪安努力將眼中的淚水眨去。

  無法溫柔,無法好言相勸,現在的她已經快要失去理智了,如果不是一再提醒自己,倪安知道她有多麼渴望傷害眼前的男、女,讓他們好好感受一下受傷的痛苦。

  「不,你不能這麼做,我不准你這麼做,我兒子才不會相信你,他才不會相信你說的謊話!」婦人臉色猙獰的站起身,粗聲大叫。

  如果這女人把事實告訴嚴飛,那她就完了,現在的她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無法從兒子身上拿到錢,她就再沒好生活可以過了。

  「是,我是不會把你這些骯髒的想法告訴嚴飛,但那是因為我不希望他再從你身上受到任何傷害;如果你不聽勸,只要我在他身邊的一天,我就會想盡辦法用比你還要骯髒的手段來傷害你,讓你後悔再次出現在嚴飛的眼前!」她必須更勇敢、必須更堅強,為了保護心愛的嚴飛,她必須更加努力。

  「你不愛他?無所謂,我會愛他,我會把所有的愛完完全全的給他,讓他體驗到除了我的愛之外,其他都是多餘的,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讓他瞭解真正的幸福和快樂,我會讓他從此將你遺忘;如果你敢再出現在嚴飛面前,如果你敢再傷害我的男人,我會讓你從此痛不欲生!」咬緊牙關進出威脅,倪安從不知道痛恨一個人的感覺竟會是如此可怕,彷彿心靈已達到毀滅一切的地步,甚至……

  她仍然覺得不夠多啊!

  不等婦人開口,倪安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力氣才將心口那抹被扯傷的痛楚抹去,帶怒的憎惡眼眸狠狠的直瞪著彷彿因她的話而受到驚嚇的嚴母后,倪安挺直身子,毫不猶豫的邁步離去。

  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最心愛、最重視的男人,任何人都不行!

  所以她必須勇敢,她必須堅強,她不要成為渴望得到男人保護的柔弱女人,她要成為能保護她男人的勇敢女人,就如同嚴飛曾經為她擋下一切的痛苦一樣,她也要替他擋下一切。

  「那女人是誰?」身旁的男人不解的詢問。

  受到驚嚇的嚴母撫著微微不安的心口,似乎真的被倪安的警告給嚇著了。「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是嗎?可是她剛才提到你兒子啊!該不會因為她的緣故,我們要的錢無法到手吧?」男人可擔心了,他想要過的是好生活,一點也不想吃苦。

  「不會的,她只是嚴飛玩玩的女人,她說的話嚴飛才不會相信,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我才是他媽,我是他的親生母親啊!他不可能會為了一個隨便的女人而不相信我!」嚴飛可是她懷胎十個月辛苦生出來的財富來源,只要她裝個樣子,他一定會相信她的。

  「那就好,我可是過怕了窮日子。」男人亮起帥氣的笑容,將嚴母勾進懷中。

  「我知道,告訴你,我那兒子可是想我的呢!只要我去纏他一些日子,就不信他不會心——」信心滿滿的話才說出口,嚴母眼一尖,突然發現到站在公園內一道熟悉的身影。

  渾身一僵,她緊張的又將身旁的男人狠狠推開,臉色難看的站起身。「嚴、嚴……嚴飛?!」

  不遠處的嚴飛靜靜的站在原地,他的目光森冷陰狠,唇瓣帶著邪佞又殘忍的笑意,像是面對陌生人一般的望著她。

  「該死!又怎麼了?怎麼老是在推我啊!」男人不明就裡的揉著發疼的手。

  嚴飛到底聽到了多少?他站在那裡有多久了?嚴母不知道,只是這一次她發現,曾經帶給嚴飛的傷害不知何時已無法從他的眼中看出,曾經給予他的痛苦不知為何早已自他的釋然神情上消逝。

  取而代之的是某種令人陌生,彷彿與她毫無關係的生疏情緒,好似她是一個局外人,一個從今天開始再也不重要,再也無法傷害他,再也不存在於他生命中的陌生婦人……

  最後一次看著稱之為母親的女人一眼,嚴飛垂下眼,毫不留情的轉身離開。

  他會永遠記得自己有一個母親,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將她遺忘,他依然感謝她曾將他生下來,讓他存在於這世上;但僅止於此,其他就再也沒有了……

  「嚴飛——」哀求的呼喚聲隨著風聲傳入眾人耳中……又隨著風聲逐漸消逝,直到再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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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嬌小的身影以飛奔的方式衝進嚴飛的懷中,彷彿承受不住她所帶來的巨大衝擊,他緊緊擁著倪安,整個人緩緩向後退了數步。

  「回來了?今天好像特別早。」嚴飛的語氣十分輕柔,有種溫柔且充滿安慰的意味。

  躲在嚴飛的懷中,倪安用力摟著他不願開口。

  看不清倪安此刻的面容,因為她從頭到尾都垂低著臉不發一語,但嚴飛毫不在意的任由她窩著,同時收緊自己的手勁,將她擁得好緊、好緊。

  「我來……」哽咽的低喃聲自他的胸口緩緩發出。

  「什麼?」嚴飛下巴抵著她,輕聲的詢問。

  「我來疼你。」抽泣聲愈來愈清楚,倪安鬆開拳,雙手離開他的頸間,繞過他的腰。

  「小安?」唇瓣流露出溫暖、幸福的微笑,嚴飛閉上眼,發出滿足的喟歎。

  「我來疼你,就算她不疼你也沒關係,她不愛你也無所謂,我會把我的愛全都給你,我會很疼、很疼你,讓你忘記痛苦,在這個世上,能讓你感到快樂的事有很多,不一定只要她,所以你別傷心、別難過。」說著、說著,倪安開始低泣,從微弱的泣聲逐漸轉為激烈的大哭。

  「好。」嚴飛配合的回答,唇角不斷上揚,眼中佈滿濃濃的寵溺。

  他知道她為何流淚,更聽懂她話中的意思,不管她要說什麼,他都會舉雙手完全贊成,只要她永遠待在他的身旁。

  「我知道什麼東西能夠讓你快樂,我會好好努力的,所以……把她忘了吧!把她全都忘了,她不是個好人,她……」那女人根本不配當人的母親,她是個失職的媽媽,從頭到尾只在打嚴飛錢的主意,她根本不是真心後悔,根本不是真正愛她的孩子,她……她讓人無法不憎恨。

  為嚴飛而心疼,為他的思念感到下值,倪安想讓嚴飛快樂,想讓他感到幸福……但忙了這麼久,花了這麼多的時間,她還是失敗了,她無法替他帶回思念的家人,她好沒用。

  「別哭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發生什麼事,無論你願不願意告訴我,我都必須讓你知道,我不會輕易再受傷,也不會再為任何人而難過,除了你和爸爸外,再也沒有人能傷害我。」嚴飛意有所指的暗示。

  可惜某人聽不出來,她仍然在傷心、難過中——為了他。

  拉開懷中哭泣的倪安,嚴飛緊緊握著她冰冷的雙手,「小安,先去洗澡好不好?你的身子都快凍僵了,你吃了嗎?我替你買個吃的回來。」

  吸了吸鼻子,倪安抬起滿是淚水的雙眸。「你知道嗎?今天是你第一次叫我小安。」

  「是嗎?」嚴飛唇邊浮現溫柔的笑意。「以後我會常常這麼喚你,小安。」他很肯定的保證。

  「好了,快去放水暖暖身子,我等會兒就回來。」寵溺的揉揉她的發,嚴飛拿起身旁的外套,帶著溫柔不曾消退的笑意轉身離開。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倪安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下定決心,她眼中流露出誓在必得的光芒——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一直哭是解決不了任何事的,現在的她該想盡辦法讓他快樂。

  既然無法勉強別人給他快樂,那不如她來為他創造。

  轉身快速衝進房內,一分鐘後又快速衝出房,拿著換洗衣物衝進浴室。

  對,現在能讓他快樂的只有她,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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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星期後——

  一塊回到家中、一塊用餐、一塊談天說地,一塊享受兩人溫馨又甜蜜的休閒時刻。

  晚上十一點,一塊躺在床上,一塊拉上被子閉上眼準備睡覺。

  毛手毛腳、毛手毛腳,略帶涼意的小手自他的胸口向下滑,來到他的肚子,再向下滑,滑到他的——

  「你在做什麼?」睜開帶笑的眼,嚴飛揚眉,幽亮的雙眼在黑暗中散發出異樣的光芒。

  「你說呢?」裝無辜,頑皮的睜大眼,倪安展露可愛的笑容。

  「你還要?」昨天才來了一、二、三……到底幾次連他都忘了,累得他快虛脫了。

  好吧!嚴飛承認,他不是個嗜性的男人,一般男人也許對性極為重視,也渴望成為一夜七次郎,但他不是,只要能和心愛的女人享受極致的歡愉,時間長不長,次數多不多,對他來說都不是他在意的。

  更何況他身旁的女人可不是經驗豐富的高手,僅能算是初級班的小朋友。

  「你不累?」一連兩個星期天天來,天天做……到底做了幾次他都數不清了,這女人竟然還有精力?

  他記得剛開始,這女人一次結束後就累得呼呼大睡,早上能把她叫醒就算是奇跡了;但這兩個禮拜以來……她好像又不太正常了!

  「怎麼?沒能耐了?」挑釁、嘲笑,倪安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沒能耐?我就讓你知道我有沒有能耐——」被激怒的他揚起邪惡的微笑,朝她身上覆去。

  一個小時後,倪安全身無力的喘氣,骨頭都快軟了的將自己掛在床邊,連動都不想動。

  嚴飛嘴角揚起勝利的微笑,看著心愛的女人累得都快閉上眼,他還很好心的替她蓋上被子,再將她緊緊的擁進懷裡。「快睡,明天還要上班。」

  懷中的她沒有回答,嚴飛知道,她是累得說不出話了。

  誰教她敢質疑他的能耐,要不是不想嚇到她,否則她以為先前親密時,他為何不折磨她一整晚?

  滿足的閉上眼,嚴飛帶笑的吻上倪安的額。

  但是一個小時後——

  頑皮的手又開始在他身上毛手毛腳,從胸口撫上他的肚子,再從他的肚子持續向下移、移、移……

  嚴飛睜開有些睡意的雙眸,大掌將頑皮的小手緊緊抓牢。「怎麼了?」視線對上枕在他胸口的倪安。

  「還很累嗎?」一看就知道倪安毫無睡意,而且精力十分充沛。

  「累?」嚴飛腦袋有些混沌,聽不太懂她的意思。

  「再來一次?」睜著晶亮的雙眼,倪安毫不羞澀地提議。「再一次?」清醒、回神,嚴飛神情古怪的直朝她的臉上打量。

  微微撐起身子,他關心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

  「你不行了?」又是挑釁的口吻。

  不行?被激怒了,任何人都能說他不行,就眼前這個女人不准質疑他的能耐,「誰說我不行!」到口的關心全然消逝,現在他打算身體力行,好好的讓她瞭解他到底行不行!

  一個小時後——

  她又全身無力的癱在床上,不但氣喘如牛,一口氣還差點梗在胸口吐不出來。

  嚴飛瞪了一眼小看他的女人,嘴角又揚起一抹勝利的笑容,是誰說他不行?哼!看她還敢不敢小看他?

  將她擁回懷中,替兩人蓋上被子,他的大掌緊緊將倪安摟著。「快睡,兩點了,明天還要上班。」

  房內呈現沉靜一片,無聲無息的氣氛,是讓人好睡的最佳時刻。

  但在一個小時後——

  屬昆蟲類的倪安又開始在嚴飛的身上毛手毛腳了,她摸啊摸、摸摸摸,向下一直摸個不停。

  再如何累,雙眼再如何倦地睜不開,但身旁有個人強烈影響他的睡眠品質,干預他的睡眠時刻,他想睡也不得安寧。

  拉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他咕噥低語,「又怎麼了?為什麼不睡覺?」她是吃了精氣散,還是精力充沛丸?一整晚都不需要闔眼嗎?

  「再、再一次好不好?」自他的胸前抬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倪安依然活力十足,半點睡意也沒有。

  很好!現在他很肯定這女人一定有問題。「這幾天,你真的不太正常,要不要和我談談?」

  有事在困擾著她嗎?不,也不像,兩個星期來的倪安顯得活力十足,對他有說有笑的,看不出半點異狀……除了在床上外!

  「你虛了?」

  還敢挑釁,看來這女人是真的不懂得什麼叫作男人是激不得的。

  疲憊的雙眼瞬間睜亮,嚴飛瞇起帶怒的眼,翻身惡狠狠的壓住她。

  驚訝的大叫,倪安發出清亮的大笑聲。

  又一個小時後——

  她一樣陣亡的趴在床上,氣喘如牛,時間過了五分鐘,她還在喘!

  他則是呼著不平穩的氣息,嘴角僵硬的抽搐,想笑也笑不出來,誰……誰說他不行?哼!小看他的後果就是這樣。

  吃力的將倪安擁進懷,大掌有些無力的發著抖,他伸手替兩人拉上被子,「快睡……四點了,再不休息就真的別想上班了。」

  又是一個小時後——

  倪安依然睜著大眼,毫無睡意的緊望著天花板,當她的手碰觸到身旁的他的胸瞠時——

  「不行!等會兒要上班,至少讓我休息一下。」不會吧!這女人還要?

  「嚴飛,天亮了,該起床準備上班囉!」柔軟的耳語聲。

  聽在嚴飛耳中竟莫名的毛骨悚然,老天!他才睡了三個小時耶……

  拉下被子,倪安神色詭異的瞧了嚴飛一眼,快速拿起一旁的皮包衝進廁所。

  床上的嚴飛則累癱的在偷睡。

  十分鐘後,倪安神情懊惱的拿著皮包走出廁所,她若有所思的站在床邊凝望床上的他。「嚴飛、嚴飛,起床了。」蹲下身拍拍他的臉頰,輕聲呼喚。

  痛苦的坐起身,嚴飛抹抹疲憊的臉孔,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睜開眼,視線對上與他相望的倪安。「怎麼了?」瞧她緊盯他的目光,既專注又詭譎到極點。

  「今天晚上要再接再厲。」下定決心,倪安誓在必得的大聲宣告。

  「再接再厲?」這女人到底是怎麼了?什麼再接再——

  嚴飛的臉色瞬間慘白,不敢置信地死瞪著這個邪惡又殘忍的女人,還再接再厲咧!要是今晚再來個三次,他差不多就可以送醫了,別人是心力憔悴,他呢?恐怕是「精力憔悴」!

  嘖!這女人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別告訴他,他未來的人生將從此過著這麼的……幸福……

  夜夜春宵?!

尾聲

  是誰?當初是哪個混蛋說要兒子的?給他死出來!

  瞪著眼前的幸福景象,嚴飛只能吃著酸醋乾瞪眼。

  「媽咪,我好愛你。」可愛的小男孩像個牛皮糖,緊緊的巴著母親,在她的臉頰送上熱情又濕熱的熱吻。

  「媽咪也愛你,小寶貝。」倪安緊緊摟著寶貝兒子,甜蜜的笑開來。

  最好她最愛的人是兒子,嚴飛撇撇嘴,雙目發紅、臉色猙獰,十足的嫉妒樣。

  「媽咪以後要當我的新娘嗎?」可愛的小男孩不知是從誰的身上遺傳,說的每句話都是甜言蜜語,逗得眾人疼愛得不得了。

  「不行耶!媽咪是爸爸的老婆,不能當你的新娘。」頑皮的瞧著坐在一旁氣到臉色難看的嚴飛,倪安唇瓣的笑意愈來愈深。

  「那你不要當爸爸的老婆,就可以做我的新娘了。」小孩說著天真無邪的話。

  一旁的男人聽了,卻是氣得牙癢癢的。「死小子!她是你媽,這輩子就算你再怎麼不願意,她都不可能成為你的妻子。」

  是誰說要兒子的?是誰!嚴飛發出可怕的暴吼聲,似乎對每天都要上演一次這種搶人的戲碼已經厭倦到極點了。

  「孩子還小,你這麼說,他也聽不懂嘛!有必要為了這種小事和他生氣嗎?」看著丈夫,倪安覺得好無奈。

  她竟然嫁給這個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的男人,為何以往對他的印象和現在差這麼多?

  倪安的計劃果然成功了——察覺到嚴母詭計的一年後,她終於替嚴飛生了一個兒子。

  原本打算遵守合約而離開的倪安,因為嚴飛終於鼓足勇氣,親口坦白對她的感情,至今兩人已經結婚整整三年了。

  「媽咪,爸爸好凶喔!我怕怕。」窩進母親溫暖的胸口,聞著母親身上散發出來的香香氣味,小男孩一臉無辜的盯著像只大魔王的父親。

  「不怕,媽媽保護你……嚴飛,不要這樣欺負孩子。」再次發出歎息,倪安真的覺得好無奈。

  妻子發出軟聲的責備,嚴飛這下更是怒火中燒,冷冷瞪著整天只知道纏著他老婆的死小子,嚴飛發現躲在母親懷中,和自己猶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男孩正神不知、鬼不覺的對他露出一抹得逞的勝利微笑,緊繃的神經線瞬間斷裂成兩條。

  伸出手,他毫不猶豫的將兒子自妻子的身上拉開。「小子,想要新娘就自己去找一個,不要來和我搶!」

  伸出手,嚴飛用力將妻子抱在懷裡,拒絕再當個樂於分享的好爸爸。

  到底是哪個傢伙想要兒子的?心中問了自己不下二十次,嚴飛後悔極了,他竟然生出一個麻煩鬼。

  「媽咪……抱抱!」三歲的小男孩可憐兮兮的抿著唇,一副想哭的模樣,讓人看了實在無法不心疼。

  「嚴飛……」老天!倪安心軟的再次打算責備自己愛吃醋的丈夫。「你是誰的女人?」瞪著心愛的女人,嚴飛決定這次絕不退讓。「嗯?」倪安疑惑的偏著頭,不懂他為何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為什麼我得為了那個小子把你讓給他?為什麼我得自己一個人睡,把床讓給那個死小子?為什麼他可以和你抱在一塊親來親去,我想和你抱在一塊親來親去,他一哭我就得讓開?」將心中累積的不滿全數爆發,嚴飛的模樣別說像個吃不到糖的孩子,他根本就比孩子還要像孩子。

  「你……你在吃醋?吃孩子的醋?」倪安驚訝的瞪大眼,唇瓣上的笑容愈來愈深。

  「對,怎樣?」嚴飛承認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害臊。

  「因為兒子是你的快樂泉源,所以你該凡事都讓他啊!」倪安解釋著。當初可是他要求她要生兒子的耶!怎麼現在卻完全變了樣?好像把自己的孩子當成敵人了。

  嚴飛惡狠狠的瞪著懷中的女人,「我的快樂是來自於你。」

  「可是你那時明明要求……」

  「是你。」用力吻著懷中的女人,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有種如果她敢再提兒子,他就翻臉的警告意味。

  「有兒子,你才會感到幸福不是嗎?」倪安好無辜,眼巴巴的瞅著丈夫看,雖然努力不讓幸福的嘴角往上揚,但它們好像不聽使喚,有自己的意識呢!

  「是你讓我感到幸福的。」是誰說要兒子的?是哪個笨蛋?

  打死不承認,嚴飛絕對打死不承認自己現在有多麼不滿兒子的存在,硬生生搶走他和妻子相處的寶貴時光。

  「可是,明明那合約……」

  「女人,你敢再和我提合約的事。」這輩子嚴飛最後悔的事,就是那張該死的合約。

  「可是——」某個女人被自己的男人給寵壞了,開始變得怕天、怕地,就是不怕自己的丈夫。

  「閉嘴。」低下頭,嚴飛咬了倪安的唇一口,非常惡狠狠的警告。

  「那……我的存在就是你的快樂和幸福囉!」答案其實已經很清楚了,但某個女人就是希望從他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你說呢?」這個女人啊!還真是貪心。

  「你說嘛!」她想得到他的親口證實,因為如同他一般,她的幸福與快樂也因他的存在而滿足不已。

  嚴飛再次重重的咬了倪安一口。

  「嚴飛?」可憐兮兮的小臉上充滿了祈求。

  「……」

  「嚴飛∼∼」

  歎了一口氣,嚴飛被打敗了,捧著妻子的臉蛋,他重重的封住她的唇。「是的……因為有你的陪伴,我才會幸福、快樂……」

  他的妻子、他的女人、他的倪安,他——最心愛的女人。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6-5 12:50:58

第六章

  不知是否因忙碌一整天而疲勞,倪安從一踏進電梯,臉色就變得難看和僵硬,連抵達嚴飛居住樓層打算踏出電梯時,還冷不防地腿軟。

  幸好一旁的嚴飛反應快,及時伸手抓著她冰冷的手,否則她真要跌倒了。「還好嗎?」冷沉的嗓音自他口中傳出。

  僵著小臉點頭,倪安露出一抹難看的微笑。

  她的唇角微微顫動,目光盡量避免與他對看,雖然很想不靠他的攙扶而自己走,但雙腿似乎不聽她的命令,發軟得快變成棉花糖了。

  神色沉穩的嚴飛低下頭,靜靜打量著臉色蒼白如紙的倪安,撐著她的手臂,感覺她的身子依然在輕顫,雖然她佯裝鎮定,可惜從頭到尾,她臉上的不安隨著兩人逼近他的住處變得愈來愈嚴重,輕易透露出她此刻的心境。

  無溫的眼眸微微上挑,嚴飛若有似無的勾起唇瓣,他知道她在怕什麼,也知道她此刻的不安感是來自於他,但他選擇什麼都不說。

  拿出鑰匙打開大門,再拿出衣袋內的磁卡朝牆邊的讀卡機輕輕一刷,幽暗的屋內瞬間明亮,音樂也不知從何處流洩入倪安耳中。

  「進來吧!」走進屋內,嚴飛放任門外的女人佇立在外頭,像座不動明王。

  拉下頸上的領帶,脫下身上的外套,他來到廚房,順便將她採購的東西全擺放於廚房,又從冰箱內倒了一杯冰涼的水。

  倪安盯著前方的大門,雙腿宛如生了根似的停在原地無法動彈。

  只要一想到從今天起,她將正式住在這裡,有別於前兩次的作客態度,怯意不覺地自她的心頭湧現。她將開始和他同居

  從今天開始,她……她將和他像是一家人般的共同生活,將、將……和他一起分享私人空間,她……

  老天!倪安,爭氣點,不過就是和他共同生活一段時間,別這麼緊張了。

  「你想站在那裡當一整晚的門神嗎?」嚴飛不知何時又出現,手裡拿著杯子,好整以暇的靠在門邊盯著她瞧。

  努力吞了口唾沫,倪安握緊雙拳,用力吸了一口氣,努力的找回屬於自己的聲音。「打、打擾了。」

  踏入屬於他家的第一步像是正式宣告,他倆的人生將因對方而變得不同。

  望著倪安,嚴飛冷冽的眼眸轉為深沉,從今天開始,這裡將不再屬於他一人,屋內所有空間將多出另一人的氣息,而這項深切的認知好像是在告訴他,他的心房也將因她的存在而被一點一滴的侵蝕,直到最後……

  他的心將不再屬於他自己!

  「嚴、嚴飛,你餓了嗎?我去準備晚餐,你有不喜歡的口味嗎?」打斷他的沉思,倪安不安的問。

  沉默的凝望前方的她許久,「沒有。」

  「那、那……我先進廚房了。」不知為何,只要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甚至只要簡短的一句話、幾個字,她就是能從其中探得他想表達的意思。

  既然他選擇沉默,那代表無論她做出何種晚餐,他都能接受,是這樣吧……不,不知從哪來的信心,倪安很肯定嚴飛就是這個意思。

  不安的心靈稍稍得到鬆懈,揚起羞澀的微笑,倪安走進廚房。

  看著她乖順的行為,瞧著她恬靜的神情,方纔她臉上所展露出的不安彷彿不曾發生過。

  面對他時,為何她能如此的自在?為何從她身上,他感受不到半點對他的恐懼?為何唯獨她,能夠輕鬆自在的與他相處?嚴飛是真的被搞糊塗了。

  悄悄凝望在廚房裡忙碌的她,嚴飛無法讓自己的視線從她的身上轉移,在她身上宛如散發著陌生的溫暖光暈,強烈的熱度隨著她的存在融化了屋內冷寂的氣息,連他的心情好像也跟著溫暖了許多。

  他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不該讓她存在於他的世界中?如果說現在他才發現,是否已經太晚?

  她的存在已透露出將對他的人生造成轉變的危險訊息,瞧瞧她僅是簡單的一個動作,卻能激起他強烈的情緒,是他瘋狂了,還是她才是那個瘋狂之人?

  晚餐準備多久,嚴飛就凝視了她多久,雖然他並不願承認!

  唯一讓他肯承認的是,獨自一人存在的空間中多了另一人的介入,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難受。

  也許是因為那個人是倪安,又或者從頭到尾,他都下排斥與她在同一個空間享受著相同的空氣。

  寂靜一室的房內,倪安身子緊繃,雙手死拉著被子,僵硬的躺在大床的角落,她的身子一半在床上,另一半懸在半空中,只要一個轉身,肯定會跌落在地面。

  儘管如此,倪安仍不在意,逕自讓身子遊走在掉下床和卡在床邊的危險地帶。

  當房門被打開的瞬間,倪安的心跳如鼓般發出可怕的巨響,好像已打算從她的口中跳出去似的!

  嚴飛拿著毛巾擦拭滴著水珠的濕發,他上半身赤裸,下半身僅著一條休閒長褲,面無表情的睨了一眼黑暗的房內。

  走到床邊,再冷睨一眼縮在床邊緣的倪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爾後甩下手上的毛巾,拉開床上的被子逕自躺下。

  即使與他相隔遙遠,但當一旁的重量向下沉時,倪安仍驚悚的任由身子更加僵硬。

  放輕鬆、鎮定點,倪安,你可以的,心中不斷為自己打氣加油,無奈不安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改善,反倒愈來愈嚴重。

  她懂得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構造,也懂男、女間該如何孕育孩子,但是說與做卻有著天南地北的差距,無論她如何在心底做好心理建設,無論她如何說服自己,但當兩人面對面時,恐懼依然充斥在她的腦中。

  察覺身旁的男人正移動身子朝她的方向逼近,倪安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她是勇敢的、她是堅強的,即使不斷鼓勵自己,但——

  「啊!」思緒依然混亂地絞在一塊,倪安突然發出驚呼。

  厚實的大掌緊緊將身旁的女人困在懷中,讓她緊緊貼靠著他的胸膛,鼻息間充斥與她相同的沐浴香與發香味……

  左等右等,等得讓人誤以為已過了一世紀之久,上方傳來他沉睡的輕鼾聲,變成木頭的倪安終於睜開疑惑的雙眸。

  咦!睡著了?她驚訝的將視線緩緩向上移。

  嚴飛緊閉雙眼,除了緊擁著她外,再沒其他的動作。

  望著他的臉孔,倪安擰起眉,他睡著了?不生兒子了?不做生孩子的工作了?那、那……緩緩移動身子,她不習慣的伸手移開他的手,身子努力的想向後挪。

  躺在他的床上,枕在他的枕頭上,整間房內充滿屬於他的陽剛氣味;用的是他的衛浴用品,連她的身上也全是屬於他的味道。

  身子又向後移一點點,再輕輕拉開他的手,努力克制住想喘氣的感覺,她屏息悄悄又向後退……

  突然,被拉高的大掌一個收緊,再次將退離的倪安拉進懷中。這次別說緊貼他的身子了,她整個人都躺在他的身上,以他為床。

  唔!這樣她要怎麼睡?臉色泛起潮紅,倪安不自在的歎氣。抬起頭,望著身下的他,如果可以,她還是想離他遠一點。黑夜裡,他明亮的眼眸毫無掩飾的與她對望!

  倪安錯愕,臉頰開始發燙、冒火,她目不轉睛與他相視,兩人大眼瞪小眼,無聲勝有聲。

  他……他不是睡著了嗎?喉間似乎梗了顆雞蛋讓人發不出聲,黑暗中,她臉上的紅潮更加嚴重,眼中還浮現出做錯事被人抓包的心虛。

  「已經十二點,別再玩了。」沉聲提醒,語氣鏗鏘有力,但似乎又帶著一種對待孩子般寵溺的安撫口吻。

  話一說完,大掌再次環過她的腰,手勁收緊,讓她困在他的懷中,然後再次閉上眼。

  別、別再玩?倪安咬著唇,唇角微微嘟起,一瞧就知道她對他剛才的話感到十分不滿。

  她哪有在玩?

  她只是不知所措,只是不習慣這麼溫暖的胸膛,只是……只是一想到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緊張到快休克而想喘口氣而已,這哪叫作玩?

  他一點都不在意她渾身僵硬得都快比石頭還硬,但她可是很在意啊!

  而且這男人的睡姿很糟糕,像只八爪章魚似的令她動彈不得,這下別說是渾身僵硬了,也許再讓他繼續擁著,她說不定真的會因休克而昏死。

  揚起責備的眼眸,瞪著熟睡中的嚴飛,倪安輕輕歎息,這樣她要怎麼睡?

  靜悄悄的室內,一男一女相擁,看似平靜,但對她來說,心情卻是波濤洶湧的。

  耳邊傳來他強而有力的心律節奏,身上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手勁,再如何說服自己,倪安都知道她是無法安然入睡的。

  看著身旁的他,原本責備不滿的眼神轉為打量和濃濃的疑惑。

  從下往上看著嚴飛,倪安發現他那雙總是帶著銳利的冷眸正祥和的閉起,濃長的眼睫毛像把高翹的香扇,搭配上他鬆懈時流露的柔和臉色,活脫似一幅俊畫。

  他有著厚實的胸膛,平時瞧來也許讓人覺得具有壓迫感,但此刻窩在他的懷中,反倒加深某種陌生的安心感。

  他的氣味充斥在她的鼻問,他的胸膛有節奏的伏動,耳邊傳來的心跳聲愈來愈強烈,不知到底是她的,還是他的?

  緊繃的身子不自覺逐漸鬆懈,倪安緩緩閉上眼,讓耳更加貼近身旁厚實溫暖的胸膛,傾聽他有力的心跳聲。

  小手逐漸上移輕依到他的胸口,熱呼呼的暖和感受侵襲她的神智,讓她的思緒開始有些混沌。

  也許明天她該和他商量有關於一塊睡的問題,也許她可以和他要一間個人休息的房間。

  對,她該好好想想該如何向他提出這項要求,她也得好好想想明天晚上該煮些什麼給他吃……

  不過最重要的是,她該快點睡了,明天一太早她還得工作呢!

  只是……睡在他的身旁,她恐怕很難入睡吧……但好奇怪,為什麼她的眼皮愈來愈重、思緒愈來愈混沌呢……

  沉穩的氣息自倪安鼻間發出,認定自己將難以入睡的女人終於不支倒地,在溫暖的男人胸膛裡沉沉入睡,安穩的窩進他的懷中。

  身旁男人確定懷中女人睡著後,才悠悠的睜開眼,低下頭,他的視線緊緊凝望著她。

  輕抿的雙唇浮現柔和的弧度,冷冽的眼眸泛起暖暖的溫度,伸出另一隻手,他猶豫的輕輕撫著她的長髮,感受它柔順的觸感。

  深夜寂靜,在無聲息的房內,嚴飛無法闔上眼,他的目光始終不曾自倪安的身上移開,一次又一次撫著她的發,一次又一次深深地凝望著她沉睡的嬌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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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點醒來,陌生的房、陌生的床,倪安睡眼惺忪的揉眼,茫然的環視週遭,想不起自己人在何處?

  濃烈的麝香味環繞四周,既熟悉、又陌生。「這裡是哪裡?」混沌的思緒令人無法專注的思考,她抓抓凌亂的長髮,拉開被子打算下床。

  房內的浴室無預警打開,跟著走出一個上身赤裸的男人!

  錯愕、驚悚,仍在恍匆中的倪安瞪大眼,在瞬間清醒。

  嚴飛面無表情,忽略她緊緊追隨他的視線,慢步來到衣櫃,緩緩拿出西裝,再伸手準備脫下長褲。

  「等……等一下!你要幹什麼?」倪安驚聲阻止,瞧他正準備拉下褲子的舉動,臉色泛紅,緊張得都快冒煙了。

  朝她冷眼一挑,嚴飛貫徹沉默的習性,連嘴都懶得張。

  「你要換衣服對吧?」看到他,想到昨天的事,也想到她為何會留在這裡,但現在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個男人難道不知道在一個女人面前是不能隨便脫褲子的嗎?

  給她一點尊重嘛!

  你說呢?冷眼再挑,這次揚高的眼眸中帶著挑釁的意味,似乎不滿她制止他的舉勁。

  「能不能到那裡換……」面色潮紅,倪安尷尬的指向浴室。

  為什麼在他的家,他得為了她是否會害羞而委屈自己躲進廁所?該進去的人下是他吧?心生玩弄的邪惡念頭,無視她的提議,他老神在在的繼續脫褲子。

  「哇!」瞧他不避嫌的將身下長褲向下扯,倪安先是驚聲大叫,然後像個瘋子似的衝進浴室。

  天!他竟然……竟然在她面前脫褲子!

  一早起床,就算再如何睡眠不足而頭昏欲裂,被外頭的他這麼一嚇,也給嚇得完全清醒了。

  倪安,你真是太丟臉了,難道就不能勇敢一點嗎?他只是脫個褲子而已,有必要緊張成這樣嗎?如果現在就緊張成這樣,那未來的日子豈不是更糟了嗎?

  懊惱的敲敲自己的頭,望著鏡中臉色泛紅像煮熟的她,倪安感覺好挫敗。又在他面前出糗了,真的好丟臉。但過分的人是他啊!為什麼她要覺得不好意思呢!

  「對,大方點,反正只是件褲子,該看的看一看,不該看的就當作沒發現不就得了?」做好心理建設,倪安轉開水龍頭,將冰冷的水往臉上潑,藉此冷卻混亂的思緒。

  數分鐘後,倪安平靜的走出浴室,看見已著好裝正坐在床邊等著她的嚴飛,她的情緒已不似先前那麼激動。

  「把衣服換上,我順道送你去店內。」睨了她一眼,他冷淡的說。

  點點頭,學著他掛上無表情的臉色,拿起自己的衣服再走回浴室。同時步出家門,一塊走進電梯,兩人沉默的看著上方的數字緩緩下降。

  「店裡平時幾點休息?」冷淡的問,嚴飛似乎打定主意不給她好臉色。

  「大概三點左右。」對他不善的語氣選擇忽略,倪安早已習慣他那冷淡的態度。

  「在店裡等我,我六點去接你。」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不能先回來嗎?」她問得理所當然。

  「你沒有鑰匙。」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不給我一份嗎?」

  「……你不需要。」瞧她因他的話,眼神隱約流露出受傷的神采,嚴飛發現自己的心口竟異常酸疼。

  將眼底的受傷揮離,倪安強打起精神。「好吧!如果你覺得我沒有資格擁有家中的鑰匙也無所謂,但是能不能打個商量,在我們同住的期間,給我一間房?」

  眼神流露出疑問,嚴飛瞧了她一眼。

  「自己一個入睡好像比較習慣,所以除非要,呃!我是說除了例行的工作外,我希望能保有私人空間。」倪安說得很尷尬,從他的側臉打量,她清楚發現有人因她的話而感到不滿。

  例行工作?!無法解釋他為何會對她所謂的「例行工作」說法感到不滿,嚴飛依然冷漠的說:「你只能和我睡……」

  這話一說出口,嚴飛臉上再次浮現濃濃的不悅,什麼叫作她只能和他睡?他不該這麼說的,這樣講就好像他巴不得和她同床共枕似的。

  「但是和你睡在同一張床,我覺得……」倪安彆扭的輕咳一聲,目光四處游移。

  嚴飛嘲諷,「你能不需要任何心理準備,不需要時間適應,直接和我上床嗎?」

  想到昨天的情況,要是她敢大言不慚否認他的話,那她就別想他下次再好心的替她設想。

  「我、我……」他的話讓倪安的臉蛋再次驟熱,她困窘的低下頭,她承認她的確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有他的存在。

  想到得在一個男人面前赤裸裸,和他有任何的肌膚相親……目前的她還沒辦法做到!

  冷眼一挑,嚴飛語氣無溫,「既然沒辦法,那你還有什麼意見?」例行工作嗎?她把和他上床一事稱為工作……沒由來的,他心裡浮現出怪異的排斥感。

  「呃……沒有。」他是好心替她設想對吧?他願意給她時間適應他的存在,增加兩人間的熟悉度,這樣想想,好像吃虧的人是他。

  突然發現某件事,倪安的心頭再次湧現濃濃的挫敗,這男人為何總是言不由衷呢?他的行為處處為她設想,但每當他開口說話,卻總是讓她感覺好受傷。

  「嚴飛,我知道有很多事你都是出於好心,但我不夠聰明,如果你不直接說明,我不但不會懂,也許還會誤會你,既然是善解人意的提議,你為何總是寧願我對你產生誤會也不解釋呢?被人誤會、受人批評,難道你不會難過嗎?」她怎麼會忘了這個男人惜字如金的程度比一般人嚴重許多,就算開口,他永遠會是尖銳的,但那並無傷人的意思,是她自己多想,也誤會他了。

  其實,一句話總會有正、反兩面,她會覺得受傷是因為從頭到尾,她只願意相信會讓人難過的方向。

  也許從今天開始,她不該再這麼悲觀的老將他的話往壞處去想,而是從正面去思考。

  和身旁這個男人相處,真的需要多點EQ,她不是曾告誡過自己要堅強嗎?為了保護她最重要的東西,無論如何,她都該改變,而今對她來說,嚴飛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最重要的恩人,她怎麼可以忘了呢?

  電梯門打開,倪安立刻向外走,獨留因她的話而一臉沉思的男人。

  嚴飛以極緩的步伐來到車旁,兩人一塊坐上車。

  他是在替她著想,所以才要求與她同房嗎?他會有這麼好心嗎?他只是不滿她所謂的例行工作語詞才刻意刁難她的,為何她會以為他是在替她設想呢?

  他不否認他心中有個小小角落正肯定著她的說法,但他的舉動有這麼明顯嗎?連她都看得出來他故意這麼做的含義嗎?

  這女人到底是從他哪一點看出來,他是在為她著想呢?

  「對了,還有一件事。」對著身旁的他揚起一抹溫柔微笑,倪安目光對上嚴飛,神色顯得無比認真。「不管你是用哪一副面具待人,能不能跟你打個商量,當你和我在一起時,請用真實的那一面來和我相處好不好?」

  真實的一面?

  他看起來不夠真實嗎?方才因她的話而被挑動的情緒尚未平復,這會兒……他的心高高的揚起,一簇小小的火苗自他的眼底冒出。

  停下車,嚴飛深深的凝望倪安,緊抿的唇有些僵硬,彷彿有話想說出口,卻不知該如何說。

  來不及消化,來不及替自己的困擾找到答案,倪安卻又點燃埋藏在他心中的火苗,讓它們由微弱轉為烈焰,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你不是這麼冷酷的人不是嗎?如果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得故作冷酷,那可是很累的。」和他相處的她也會很累,她不喜歡無時無刻都去研究別人的心思,更不想老是猜著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

  如果兩人能有話直說,敞開心房,生活不是更加的自在嗎?

  「你認為我現在是裝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嚴飛發現自己的唇正在顫抖,好似某種極力隱藏的真面目就要被人看破,而極度的感到不安和心慌。

  「不是在裝,而是戴了一副面具,也許你不希望被別人發現你脆弱的一面,不過面具戴久可是會拿不下來喔!我想當你與自己的家人相處時,肯定不是現在這樣的態度,這樣極力自我保護,避免受傷的你,讓我看了感到很心疼。」她一直都相信,他有一面連她都不曾瞧過的真實面目,而她十分渴望能目睹。

  心頭一震,嚴飛極緩的轉頭,再次深深的凝視倪安,眼底那把大火不知何時濃烈得令人驚駭,熾熱的火花悄悄自心底向上竄燒。

  面具……他是戴了一副面具,但這事實從來沒人能察覺到,為何會被她發現?

  眾人對他的瞭解全是錯誤,什麼冷酷、無情,什麼殘忍到不擇手段,這些全都不是真正的他,他只是為了保護重要的東西而刻意戴上面具,不讓人察覺他有任何的弱點,僅此而已。

  當一個人對他有所誤解,那也許只是一個笑話;當一群人對他有所誤解,當全世界的人都把他認定為可怕的冷酷者後,連他這個從來不為自己辯解的當事人也因為這樣的個性模式無法改變,久而久之,屬於他個人的真性情早已不知何時被抹滅,直到一滴都不剩。

  每個人都說他壞,每個女人都因他的身份和地位急著攀附,在看清眾人污穢不堪的心靈後,他要如何輕易的相信任何人的真心?

  她——到底是如何發現的?她是從哪裡看出他極力隱藏的秘密?

  不曾被撼動的心靈在他毫無防備時,將他極力隱藏的真心不假思索的完全刨出,說他不驚訝是騙人的!

  這樣極力自我保護,避免受傷的你,讓我看了感到很心疼……腦中再次浮現她說的話,嚴飛依然感到震撼得無法平復,但他的唇瓣卻悄悄的上揚而不自知。

第七章

  清晨三點,耳邊傳來嚴飛痛苦的急喘呻吟。

  倪安睜開眼,身旁的他睡得十分不安穩,面色非常痛苦,她撐起身子。「嚴飛?」

  「不要說……我不想知道!不、不要說……」痛苦的吶喊,嚴飛緊閉雙眼,額上冒著汗,渾身僵硬不已。

  「嚴飛?」擰眉,伸手拍拍他的胸口,倪安輕輕在他耳旁喚著他的名。

  「我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是爸爸的、我是爸爸的孩子!」粗聲嘶吼,此刻的他看起來像個受到極大傷害的孩子,恐懼地發出哽咽。

  「嚴飛?怎麼了?到底是怎麼了?」惺忪的眼眸清醒了些,倪安伸手抓著緊握拳在半空中揮動的大掌。「嚴飛,我是倪安,我在這裡,你是不是在作夢?快點醒來!」

  「別走……別丟下我和爸爸……不要走……不要離開……媽媽……」嚴飛一聲聲竭盡所能的吶喊,緊閉著雙眼,眼角流下受傷的淚水。

  媽媽引倪安不解的凝望著身旁的他。「嚴飛、嚴飛,你醒醒!嚴飛?」從來沒見過他如此脆弱的神情,睡夢中的他到底夢見了什麼?

  床上的嚴飛無預警地睜開眼,眼底的脆弱幾乎在他清醒的瞬間倏然消逝,取代的是冷酷無溫的眼神。

  帶著一絲的狼狽,嚴飛猛然坐起身,胸口快速的起伏著。

  「你還好嗎?」倪安關心的伸手想替他拭去額上冒出的汗水。

  「不要碰我!」憎恨的眼眸盯著身旁的她時,彷彿是透過她在看著其他人。

  高舉的手僵了近一秒後驟然放下,「你作夢了嗎?夢到什麼了?」

  她關心的態度看在嚴飛眼底,怒火瞬間聚滿體內,又是那樣的笑容,為何面對他時,她總是流露出這種溫柔且讓人忍不住沉淪的笑容?

  就因為她那抹笑容,害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冷硬性情逐漸在崩毀,因為她待他的種種行為,讓他快要沉淪在她虛設出來的幸福裡。「少在這裡假惺惺,你以為自己有資格過問我的事嗎?」

  「我沒有想過問你的事,只是你剛才看起來很痛苦,也一直在說夢話,我想你是不是夢到不好的事,或者……」

  又是關心?她又想以關心的名義來徹底攻破他的防禦嗎?看他徹底投降很好玩嗎?看他逐漸對她感到在意和信任很有趣嗎?她就這麼想踏進他的心房,就這麼希望看到他真實且脆弱的一面嗎?

  她以為她是誰啊?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又是一句抗拒她關心的無溫話語。

  平息了不穩的情緒,但在嚴飛腦中,那鮮明的夢境卻依然不斷迴盪,一次次扎疼他心中的傷口。

  「好,你別生氣,我不過問你的事……要喝水嗎?還是要繼續休息?」話語到底有多麼強大的能力能將人的好脾氣給摧毀?倪安不知道,但就在方纔,當他毫不留情拒絕她的關心,當他依然將她視為敵人,以憎惡的眼神注視她時,她無法否認原來她也是會生氣的。

  走下床,嚴飛拒絕給予她回應,逕自快速走出房。

  瞧著他冷漠的背影,腦中浮現方纔他離去時彷彿將她當成透明人,連瞧也不瞧一眼徹底忽略的態度,倪安揪著被單的雙手逐漸收緊了。

  再如何有耐心的人,被忽視了這麼久,也是會生氣的,就算是她,一年中少有怒火的女人,在面對這個情緒老是陷於低潮的他時,小小的火苗也是會持續高漲的。

  他打算躲在黑色的沼澤中多久才肯爬出來呢?到底還要多久,他才願意對她敞開心房呢?

  她的要求很小,只要共同生活時給予她一些些的尊重就夠了,但這個男人對她卻依然排斥,拒絕她的關心、拒絕她的和善,甚至拒絕她對他有任何心疼不捨的想法。

  這麼做,難道他一點也不覺得累,一點也不覺得苦嗎?

  是誰告訴她當事情發生時,除了勇於面對外,對敵人示弱就代表失敗了?

  是他啊!但是看看現在的他,無論有著多麼可怕的夢魘,如果不正面迎擊,那痛苦的回憶只會成為他一輩子的糾纏,這不是他教會她的嗎?

  房門再次開啟,嚴飛肅冷的神色持續維持,他淡冷的瞧著跪在床上凝望他的倪安,又逕自躺回床。

  「膽小鬼!」刺耳的責備話語傳進嚴飛的耳中,她的聲調雖然溫柔,但說出來的話卻輕易說中他的心坎。

  「你說什麼?」嚴飛睜開眼,不敢置信的瞪著眼中毫無畏懼,與他相視的倪安。

  「我說你是個膽小鬼。」沒有笑容,別說讓人心暖的溫柔笑容消逝,倪安瞧著嚴飛的目光也不再有任何溫度。

  嚴飛瞇起眼,緩緩坐起身。「你在罵我膽小?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我——」

  「我知道對你來說,我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交易的對象,但就算你這麼想,我還是要說,嚴飛,你真是一個膽小鬼,竟然為了一件事讓自己變成這樣,寧可虛假的去面對你的人生,也不願真正去承認心中的傷痛。」

  「你懂什麼?憑什麼由你來指責我?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這個女人是在做什麼?她以為她是特別的,就可以隨便嘲笑他?

  「對你來說,我知道我只是個可有可無,毫不重要的女人,我也知道我沒有任何權利過問你的事,更不能關心你,但是——」倪安慘澹的微笑,似乎拿自己對他過度重視的情況感到十分的無奈。

  「你是重要的,對我來說,這世上除了你以外,再也沒人能夠讓我如此的關心和在意,我希望你能快樂,我希望你能勇於面對自己脆弱的一面,而不是一再忽略你心中的感受。

  「當我失意時,是你伸出援手拉我一把,單單這個原因,你的快樂與否就已強烈到讓我重視,更何況……」對她來說,嚴飛的存在已不只是感激,還有更多更多連她都無法解釋的重要性。

  他的心情強烈得影響到她,看他如此壓抑自己的情緒,他永遠都不會懂得她的心有多麼的痛。

  「說得可真偉大,我該感激你對我的憐憫和同情,還是我該對你抱持感謝?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很重要?哼!那只是你一相情願的想法,你對我來說毫無影響,我的快樂與否你無權干涉,更別指望你能改變我!」猙獰的神色在他臉上凸顯,儘管她的話在他心中激起強烈的巨浪,但他是不會承認的,他永遠都不可能在她面前完全顯露自己的脆弱。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痛苦嗎?因為我恨女人!只要是女人,包含你,我都厭惡,你的存在並不會讓我快樂,如果不是為了擁有一個繼承人,你以為我會願意接受你的存在嗎?少在我面前自以為是的說大話,少說那些不負責任的誓言。」不理智的話語就這麼衝出口,直到將話說完,直到眼中倒映著倪安受傷的小臉,嚴飛才感到後侮。

  他說的話並不是事實,但卻無法將它們收回,更沒有對她承認錯誤的勇氣。

  緊抿微顫的雙唇,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歉意,嚴飛瞥開目光拒絕去看她,拒絕將她難過的神情烙進心底。

  「我才是那個真正讓你痛苦的人嗎?因為討厭女人,連帶的我也成為傷害你的罪魁禍首嗎?」她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了是嗎?

  淚水在眼底滾動,倪安堅強的不讓它們掉落,如果就此流下,彷彿間接祈求得到他的同情和心軟。「對不起,我現在知道了……」

  她說過要努力的,她對自己保證過要堅強,但無論再堅強的心,也會因重視的人所說出的話而感到受傷和心碎。

  她還是不夠勇敢嗎?她果真無法給他快樂,要讓他快樂,能讓他得到幸福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擁有一個繼承人、一個兒子,而她——什麼也不是!

  咬緊牙關將到口的歉意全吞入腹,嚴飛在心底掙扎著,其實她的存在並不會讓他感到痛苦,她的存在還安撫了他狂躁的心情,但他無法承認這項事實,因為她發現了他沒人看得透的一面。

  對她說出事實?這對他來說,是個多大的轉變!

  好幾次面對她時,他是打從心底浮現微笑的衝動;好幾次單單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感受著有她陪伴的時候,他心中便浮現出無數幸福的滋味,但他無法承認,有一天受到傷的人會不會又是他?他更無法保證再次受到傷害後,他還能輕易將它們填補嗎?

  所以他只能選擇逃避,只能選擇一次又一次對她冷漠相向,他只能刻意武裝自己,讓她痛苦、令她難過。

  「我不會再吵你了,對不起。」失落的小臉再也笑不出來,淚水狂亂的衝出眼底,倪安握緊雙拳,任由指甲扎痛掌心。「我不會再自以為是的以為自己能夠做出讓你快樂的事了。」

  儘管她還是好想再努力一次,儘管她有多麼渴望能平撫他碎裂的心房,但她不是他所渴望的對象,無論她再如何努力,根本就不可能會成功的。

  嚴飛震驚的抬頭,望著她放棄他般的空洞眼神,他的心底浮現出巨大的恐懼,好似某種重要的東西已經對他放棄了,她不再想要拯救他了。

  「我會離你遠遠的,如果這麼做才能讓你快樂,我會努力讓自己快點懷上一個兒子給你,如果兒子才能讓你幸福,那我會好好努力的。」下定決心,倪安發顫的小手落在胸前的衣扣上。

  衣上的扣子被她一顆顆解開,眼底的懼意倏然消逝,有的只剩下堅定不已的決心。

  衣下白皙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隨著她毫不猶豫褪下衣物的舉動,嚴飛瞇起驚愕的雙眼,不敢置信的瞪著她。

  身上少了遮掩的外衣,僅剩最後的貼身衣物,倪安像是豁出去般放空自己的腦袋,視線緊緊停留在嚴飛身上。

  她說過了,只要是他所要的,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會毫不猶豫的完成,她的誓言不是兒戲,更不是玩笑。

  而今她拒絕等待自己是否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事實上,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想法,只要他想做,她就奉陪。

  看著前方一臉不可置信的嚴飛,看著他眼中冒出的火焰,倪安眨去眼底的淚,用力吸了一口氣。

  他是為了她而在忍耐慾望嗎?他的話雖然殘忍且傷人,但他仍然替她設想了許久不是嗎?

  畏懼的伸出手,倪安再次抬起頭,逕自替他解去身上的衣扣。

  這已經是她能做的最大幫忙了,這已經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不需要等待她是否能適應,她只想快點有個屬於他的兒子,讓他能感受到喜悅。

  「夠了!」有力的雙手制止她瘋狂的舉動,嚴飛帶火的眼眸充滿的不是慾望、不是擁抱她的渴望,而是對自己過分傷人情緒的憤怒之火。

  緊緊鉗制住她的行為,倪安茫然的抬起空洞的眼,「別阻止我啊!我們得快些才能有孩子。」

  到底她該如何做?要如何做才能撫去他破碎的心?到底要如何做,她才能像當初他幫她一般的拉他一把?

  理智斷裂,瘋狂的情緒再也無法制止,嚴飛無法壓抑,再也無法找出任何自欺欺人的理由來說服他將她忽略,他無法再對她的真心視而不見了。

  會受傷吧!再一次敞開心房,會受傷吧?

  但就算會再受傷,他也無法再欺騙自己的心,她的一舉一動重重的敲進他冰硬的心房,讓他無法將它再度冰封,他冰冷的心終將因為她的溫柔和善解人意而融化。

  不想再傷害她了,不願再讓她流露出無奈且失望的神情,他投降了,真真正正的投降了。

  就算有一天會再受傷也罷,就這麼敞開心房吧!

  就這麼對她開啟真心,以真正的自己來面對她吧!

  就算有一天他會因心痛而死,就算在未來的日子裡,他將會因自己錯誤的決定而崩潰也無所謂,他——

  想相信她,他希望能從她的身上得到心靈的平靜和快樂,他無法欺騙自己對她的重視和在意,更敵不過心中發出渴望能愛她的慾望。

  有力的大掌將她泛出冷意的身子緊緊擁進懷裡,收緊大掌,一次又一次加重力道,渴望將她揉進骨子裡,渴望替她撫去肌膚上的冰冷,渴望再次看到她對他展露出溫柔、甜蜜的笑靨,渴望從今天開始,每當她面對他時,再也沒有失望和淚水。

  「對不起。」緊緊擁著身子僵硬的她,嚴飛額抵在她纖細的肩頭,輕聲低喃。

  「嚴飛?」倪安迷惑的喚著他的名,眼底的水液再次滾動。

  「對不起,傷了你。」咬緊牙關,任由可怕的內疚滋味啃咬著他的心房,任由它們不斷的隱隱作痛。

  「嚴飛?」空洞的眼回神了,眼眶逐漸發酸,水液自眼角落下,倪安揚起依然顫抖不停的雙手,毫無猶豫的環緊他的頸,死命的纏繞不肯松落。

  「對不起、對不起……」懷中那小小的人兒是這麼的嬌弱,但她的存在卻將他的心緊緊佔據,他不再否認了,他認了,他承認他的心已經輸給她,完完全全的輸給她了。

  唇瓣不自覺的揚起笑意,雖然那笑容淡薄得讓人難以察覺,但是束縛的心靈彷彿從中出現了一把巨大的鑰匙,不費吹灰之力將它們開啟了。

  封閉已久的心再次暴露於陽光下,再次將它週遭的極冰給融化,努力而充滿熱火的震撼、躍動著。

  如果可以,他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改變,能和她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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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一座明顯的指標,白色豪宅坐落於山頭,由山下向上望,高聳的尖塔隨著陽光的照耀,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白色的房子隨著車子沿婉蜒山道向上駛近,愈加看出雄偉與壯麗的景觀。

  黑色賓士駛上山道,停在豪宅門口,一男一女由前座下車。

  嚴飛關上車門看著前方的豪宅,唇瓣揚起微笑。「準備好了嗎?」柔情的雙眼移至身旁的她身上,他有趣的發現她緊張到連笑容都變得僵硬。

  「嗯。」用力呼出一口氣,倪安心虛的應聲。

  「別怕,我的父親人很好。」嚴飛的話語中充滿安撫的意味。

  這個女人,有勇氣指責他是膽小鬼,有勇氣對他說著長篇的大道理,現在卻擺出膽小至極的模樣,難道拿他和父親相比,他父親比較可怕嗎?

  「嗯。」倪安的心思在飛,根本聽不清他的安慰。

  「我們走吧!」臉上浮現一絲無奈和寵溺,嚴飛很確定身旁的她真的是太緊張了。

  「嚴先生。」

  一走進屋內,連接一樓及二樓的樓梯間,同樣穿著白衣的女人緩緩走下樓。一名身著白袍的男人身後跟隨著兩個人。

  「李醫生,我父親呢?」拾起頭,嚴飛揚起對倪安來說一點也不熟悉的溫暖笑容。

  被喚為醫生的男人年紀有些大,依倪安推測,大概有五十歲左右。

  「嚴老先生正在樓上吃藥,等會兒就下來了。」來到嚴飛眼前,醫生照實說:「嚴老先生最近染上風寒,有咳嗽的跡象,不過他要我隱瞞你:如果等會兒他下來你看到他又咳了,就請你裝作什麼也沒發現。」

  明明是個有點嚴肅的醫生,但當他對嚴飛說這些話時,又頑皮的對嚴飛使了個暗示的眼神。

  「知道了,我會什麼也不發現的。」看著已經當嚴家足足二十年的家庭醫生,嚴飛眼中的柔和神色益發加深,扯起的唇角也愈來愈高。

  終於察覺到他臉上帶著笑容,倪安原本慌亂的心緒也因他的不同而改變,她緊緊盯著身旁的男人。

  「這位小姐是?」終於注意到嚴飛身旁的陌生女人,李醫生好奇的打量她。

  「她是——」

  「是阿飛回來了嗎?」二樓傳來老者低沉嘶啞的呼喚。老人手持枴杖出現在樓梯口,身後還有兩名護士緊緊跟著。

  「爸。」

  嚴飛的聲音喚醒了盯著他發呆的倪安,只見她將目光轉到嚴父身上,情緒又開始緊張起來。

  「你來……啦?」嚴父走下樓,原本不抱任何期望的他,在一發現兒子身旁多了個雌性動物,不滿的臉色瞬間轉為慈祥、和藹。

  「今天是你的生日,身為兒子的我,怎麼有不到場的道理。」嚴飛不是沒發現父親的目光自始至終全都放在倪安身上,但他選擇忽略。

  「這位小姐是?」把兒子的孝心當作耳邊風,嚴父的話題快速轉到嚴飛身旁的倪安。

  「伯父你好,我是倪安,是嚴飛的……」嘴上的笑容甜得像是沾上蜜,讓人看了忍不住跟著露出微笑,倪安微微彎身和嚴父打了個招呼,卻在回話的同時頓住,她該如何向嚴父介縉自己?

  兩人在經歷了那一夜後,相處的情況雖然有些不同,他也對她敞開了心房,但是……

  那紙合約依然存在,他曾經強調的殘忍約定言猶在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之於嚴飛,目前到底被定位在哪個位置上?就是因為不確定,所以更加無法堅定的宣告自己的身份。

  至少現在的她無法將身份認定是他的女朋友,只因為他不曾對她慎重的說明過……

第八章

  「她是我的女朋友。」嚴飛突然逕自開口。

  聽到他的答案,讓倪安感到好驚訝,臉蛋也在瞬間染上一抹羞澀。

  打量著眼前的小女人,雖說表面上嚴父的笑容充滿溫暖,但那目光可犀利得讓人瞧了直打冷顫。

  自己的兒子還會不瞭解嗎?就是因為太瞭解兒子的孝心,嚴父才會懷疑這個混小子很有可能為了不讓他這個做父親的人失望,而刻意找個女人來冒充情人,好將他打發。「你是阿飛的女朋友?」

  嚴父的質疑讓倪安露出困窘的神色,她現在感到更加困擾,嚴飛雖然理直氣壯的說她是他的女朋友,但她依然感到迷惘不已。

  說不定他所說的話都是為了安撫眼前的老人。

  「是的。」不管嚴飛的話是真是假,倪安都只能硬著頭皮承認。

  「爸,你在懷疑我嗎?是你要我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不是嗎?現在我帶人回來,你卻質疑我是在騙你?」瞧身旁的小女人一臉的心虛樣,嚴飛簡直搞不懂她到底是為什麼要心虛?但仍好心的替她解圍。

  兒子毫不留情的公開他們父子兩人間的協議,讓嚴父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混小子!人家小姐在這裡,你怎麼可以這樣講!」

  嚴父在那邊臉色很難看,氣得吹鬍子瞪眼;倪安卻瞧著嚴父那生氣的模樣,沒由來想笑,就連心情也跟著放鬆不少。

  「沒關係,伯父,我是不會介意的,嚴飛本來就是個有話直說的男人,雖然他說話的方式很傷人,但我知道他本身並沒有那種意思。」

  原來啊……倪安現在很肯定了,剛才嚴飛那句「女朋友」果真是為了安撫眼前的老人——

  嚴飛是為了讓自己的父親快樂,才與她簽訂合約的,那麼……為了讓他的父親快樂,他當然更能理所當然的說謊。

  「抱歉,倪小姐,我家兒子語拙,不懂得說好聽的話。」嚴父一臉的尷尬,又不忘在道歉的同時狠瞪兒子一眼。

  「我已經習慣了,再說我本來就覺得個性本質比較重要,會不會說好聽的話並不是太大的問題。」將心口湧現的扎痛感揮去,倪安故作不在意的搖搖頭。

  「你和嚴飛何時認識……何時交往的?」嚴父瞧著兒子坦蕩蕩的模樣,不像是在說謊,不禁好奇起來。

  至少就這幾年以來,他可從來不曾在兒子口中聽過任何女人的存在,更別說莫名其妙出現一個女朋友!

  一問到這個問題,倪安靦眺的紅了臉,「我和嚴飛認識了三年,三年前,他曾經救過我,還幫了我許多忙,如果不是他,現在的我早已離開這世上了,對我來說,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嚴飛擰起眉鎖,似乎對倪安那句救命恩人感到有些微詞。

  「你們認識很久了?」嚴父驚訝極了,好小子!有認識的女人還瞞他這麼久,害他白替兒子操心了。

  「嗯,很久了。」倪安甜蜜的笑靨中充滿熱情的暖意,連她自己都未察覺,在她想起那三年的種種時,臉上的笑容是這麼的幸福。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們相遇的原因和經過,不知道倪小姐願不願意和我分享?」

  「好,我很樂意。」倪安用力點頭,卻在察覺到嚴飛臉上浮現一絲不悅的同時,一臉不安的伸手拉拉他的衣袖。「可以嗎?」

  瞧她一臉的期待,瞧她一副渴望與人分享的祈求目光,嚴飛很難搖頭拒絕,直到最後,他只能硬著頭皮,讓屬於她和他之間的小秘密滿足眾人的好奇心。

  「不過在這之前,倪小姐,我想問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請問你對阿飛有什麼樣的看法?你覺得他真如外界所說,是個殘忍無情的男人嗎?」嚴父眼中浮現一絲精明,在眾人沒察覺的情況下,某種強烈的溫度在他的眼中醞釀。

  偏著頭,倪安不知自己正被老人測試著,她想了好一會兒後才老實的開口,「當我被他所救後,有一次我曾經好奇的想,為什麼這個男人要戴著嚴厲且令人膽寒的面具面對眾人呢?為什麼他要把他的心思給隱藏住,並讓人對他感到恐懼呢?為什麼大家都要怕他?難道他們沒有發現到他眼中所流露出的孤獨嗎?」

  嚴飛不發一語,目光卻帶著火光,緊緊凝望著倪安。

  「外表的冷酷只是他的保護色,只有帶著令外人難以親近的假象,他才能保護他所重視的東西,才能保護他自己不會受到傷害。」羞澀地抬頭,當她凝望身旁的嚴飛,濃烈的柔情母須言語。

  「大家都以為他很壞、很殘忍,但所謂的成功者,就算再如何避免,一定會傷害到許多人,我想這是他最不希望發生的結果,只是他無法避開這種後果,所以導致大家對他的誤會更深。」深情的目光褪去,倪安的眼中晶亮的直視專注聆聽她分析的嚴父。

  凝望倪安的雙眼過於銳利,嚴父滿意的點頭,嘴角揚起一抹欣慰的神采。

  「不過這些只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正確,等到我不注意時,我才發現我的目光已經緊緊追著他的身影走,然後我愈來愈重視他,將他的所有情緒當作是最重要的事,再也無法放任他不管。」倪安尷尬的揚唇,眼神中流露出小女人般的靦腆。

  「倪小姐……嚴飛是個好孩子,你一定要給他多一點時間。」嚴父含義深遠的說,他認同這個女人了,認同他們兩人間毫無虛假的情感。

  只有深愛著一個人,才會將他真實的性情觀察得如此透澈,也因為對嚴飛有著強烈的情感,她才能發現兒子極力隱藏的真心。

  這個小女人……有她陪在兒子身旁,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會安心了。

  站在身旁的嚴飛面無表情,看不出有任何異狀,但他那雙深邃的幽眸正燃燒著某種熱度,濃烈得有如熾焰。

  胸口某處隨著凝望她的過程,湧出柔軟又溫熱的暖流,彷彿平靜的湖面,因它所到之處泛起一陣漣漪。

  老人誠懇的態度讓倪安更加的不知所措,她急著向身旁的男人求救。

  「爸,我們該上車了。」回過神的嚴飛收到她的求救訊息,很好心的在一旁提醒。

  「對,看我高興得都忘了,走走走,咱們一塊出去吧!」今天是他的生日,本就不喜歡過於鋪張的嚴父僅訂了一間餐廳,打算自家人一起到外用餐慶祝。

  收回凝視她的目光,嚴飛沉聲開口,「我來開車,爸,你就和我們一塊——」

  「你和倪安一塊,我坐李醫生的車,身邊有醫生、護士陪伴,我會比較安心。」嚴父拒絕他的提議,他才不要當電燈泡咧!這搞不懂情況的死小子。

  話一說完,嚴父宛如頑皮的孩子,悄悄地對倪安暗示的眨眨眼。

  倪安先是一陣驚訝,爾後咬唇輕笑點頭。

  直到嚴父與李醫生坐上車,倪安和嚴飛也一塊朝車子的方向前進。

  「嚴飛,抱歉,我剛才說謊了。」倪安內疚的拉拉前方男人的衣袖。

  「說謊?說什麼謊?」嚴飛好奇的轉頭望著站在身後,頭垂得都快到地面上的倪安。

  「就是說謊騙伯父我是你女朋友的事,其實我本來想說的不是這個,可是你都已經開口了,我也只好硬著頭皮承認了。」現在想想,她對嚴父感到好抱歉,竟然和他的兒子一塊欺騙他。

  她的強調與否認,讓嚴飛心中浮現很不是滋味的感受,「你本來想說什麼?我和你之間的關係,你本來打算如何向我父親解釋?」

  她在說啥?難道她以為他方才對父親所說的話……是在造假?心頭莫名浮現怒火,嚴飛沒想到自己竟會因她否認關係的態度而感到如此的……生氣。

  「……呃,就是……」倪安臉漲得好紅。

  「金錢交易?」如果她敢承認,他一定會把她抓起來打一頓。

  「不是,是……」老天!她要如何開口說出那個字呢!

  「恩情交易?」如果她敢承認,他絕對會把她抓起來打一頓。

  「不、不是啦!」漲紅的臉蛋這下都快冒煙了。

  「那到底是什麼?快說!別吞吞吐吐。」嚴飛更加好奇了。

  「呃、呃、呃……」

  「倪安。」哦喔!有人在發出警告語氣了。

  「呃……借種。」話一說完,倪安的臉都快燒起來,她連忙伸手摀住自己發燙的臉兒。

  嚴飛驚愕的連話都說不出來,女朋友和借種,她寧可選擇後者?哼!真是好樣的借種!

  是誰借誰的種?是他還是……她?這女人,看來他真的得把她抓起來打三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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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氣鬼、愛生氣、愛記仇,原來男人生氣時,也像個長下大的小男孩……」悶聲抱怨,倪安哀怨的猛嘀咕。

  站在大樓外,手裡捧著一袋方才到賣場買的晚餐材料,倪安抬起頭,眼巴巴望著前方車輛,等待一輛熟悉的車影。「小氣鬼,全世界就屬你最愛記仇了,明明是大老闆,心眼卻這麼小,我不過是說借種而已,竟然可以氣這麼久!

  「說恩情也生氣,說欠錢也生氣,當初明明是你說房子的費用就用生孩子來交換的,為什麼現在要生這麼大的氣呢?」連下班都不來接她,害她得自己走路回家。

  好人真難做,心地善良的她遇上動不動就生氣的壞男人時更難做。「難道真的得說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才可以嗎?我到底要如何向伯父解釋?」

  晚問七點,雖然接近春天,但空氣仍然寒冷,連夜色都已呈現昏暗。

  「可以直接和我說明嘛!如果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一定馬上就和你道歉……難道是在氣我說要借種……但這是事實不是嗎?要孩子的人是他啊!」又是一陣嘀咕,倪安瑟縮著身子,隨著寒風呼呼的吹,她將手上的袋子擺在地上,雙手發冷的不斷搓揉,靠近唇口呼出熱氣。

  她好可憐,這麼冷的天氣卻只能站在門口吹冷風……「嚴飛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真的好冷。」

  沒有大樓的出入證,倪安就只能站在門口乾等。

  嚴飛的住處需要磁卡和鑰匙才能開,但別說她沒有這些東西,就連門口的守衛就算對她有印象,也知道她和嚴飛住在一塊,卻仍是不願意放她進去避寒。

  其實她可以不須待在這裡等他回來的,如果下想等,她還是可以回到自己原先的租屋處,但是習慣是種可怕的毒癮,剛吃時覺得難以下嚥,吃久後便愈來愈覺得順口,導致最後美味可口得讓人不捨棄之,唉!這就是她現在的感觸。

  嚴飛這個男人啊!明明無趣得讓人覺得乏味,和他相處時,兩人沉默得只能相看乾瞪眼,但在沉靜中,卻有著難以言語的協調,雖然他干冷得像顆大冰塊,但冰塊吃久了卻讓人愈來愈習慣,慢慢的這顆冰再也冰凍不了她的心,反倒逐漸溫暖起來。

  而她呢?好像也在和他的相處中開始逐漸改變了呢!

  她不但愈變愈勇敢,更甚至連性子也變得愈來愈活潑,套句早餐店員工說的話,她和長不大的大女孩愈來愈像,這一切都是和他相處時改變的。

  從小心翼翼的相處到現在,她能對嚴飛撒嬌,有時甚至頑皮的耍賴,看著他無奈,氣到猛噴怒氣,真的很好玩。

  看著自己的轉變,再瞧瞧嚴飛敞開心房後的真正性情,連她都無法想像,原來這個男人的本質是這麼的讓人喜愛。

  他不懂得說好聽的話,但相處間不是以甜言蜜語來維持的,而是以真實的本性與對方生活,唯有如此,才能感受到對方的在意和重視。

  可現在呢?別說冰塊了,這個男人連顆冰塊都吝於分享給她。

  有必要記恨這麼久嗎?她也不過是順著他的要求,把兩人的關係設定在無關聯的地位啊!

  想想她好可憐,怎麼做都不對。

  「女人!」黑色的熟悉車影停在倪安身旁。

  抬起可憐兮兮的臉龐,瞧見嚴飛峻冷的面容,倪安怯怯地咬著唇,眼中含帶無盡委屈的瞧著他,這樣的她讓人見了倍感心疼。

  「你回來了。」倪安揚趄可憐兮兮的笑容,知道這模樣的她可以博取他對她的同情。

  請注意喔!這只針對她才有效,其他人要是想學她,可是不會成功的。

  搖下車窗的嚴飛定定的望著她,看著她白皙的肌膚上浮現失眠的淡淡陰影,好幾天未消的火氣也被她這個模樣磨得消散不少。

  嚴飛從衣袋內拿出鑰匙,「先上去。」

  明明不捨她凍冷縮顫的身子,明明看不慣她白皙的肌膚上有些凍紅,但他刻意讓自己的口吻聽來察覺不出任何的關心。

  「嚴飛……別生氣了好不好?」伸手接過鑰匙,倪安睜著無辜的眼眸,連喚他的語氣都帶有些許的撒嬌。

  深深凝望她,嚴飛撇撇嘴,他仍對她那天否認是他女朋友的關係,對她認定他是「借種」一事感到非常在意,但矛盾的是,這幾天降至冰點的相處情況也已到達他所能忍受範圍的極限了。

  「快上去把暖氣打開,瞧你的臉都冷冰冰的,感冒就不好了。」破天荒的探手到窗外,他撫上她冰冷的臉龐,語氣中包含著心疼。

  倪安心暖暖的伸手覆住置於她頰上的大掌,「我下次不敢了,真的。」

  雖然她還是不懂他到底為什麼要生氣,但是……她真的很不喜歡和他相敬如「冰」的感覺。

  她努力的示好,嚴飛如何能繼續佯裝強硬?

  真正說來,他有什麼資格對她生氣呢?從只要兒子不要她,到現在他只想要她,兒子的事早已不知何時自腦中拋除,他根本沒有親口告訴過她他真正的想法。

  因為他太膽小了,不敢對她告白,所以她誤會他是理所當然的,他有什麼資格對她生氣呢?

  為自己的膽怯歎了一口氣,嚴飛關心的開口,「快上去吧!回去先洗個熱水澡讓自己的身子暖和些。」

  「嗯。」確定嚴飛不再生氣,倪安解除了憂愁和煩惱,嘴角攀高,對嚴飛揚起一抹甜蜜的笑靨。轉過身,她將磁卡朝大門上一刷,乖順的走進大門。

  「小飛——」大門關上的瞬間,倪安突然聽到有人呼喚嚴飛。

  疑惑的轉身望向大門外,透過透明大門,倪安看到一名有了年紀的女人擋在嚴飛的車前,眼中泛著淚水凝望著他。

  偏著頭,不解的將視線轉往坐在車內的嚴飛身上。

  一瞬間,倪安發現嚴飛的臉孔變得既僵硬又冷冽,隔著大門,她聽不見人已走到車窗外的女人正在對他說些什麼,只是……

  伸手撫上冒出酸疼的心口,看著嚴飛逐漸陰冷的臉龐,看著他嘴角揚起熟悉卻許久不曾見到的譏諷笑容,倪安心中浮現強烈的痛楚。

  她……那個女人在和他說什麼?為何嚴飛會有這樣的眼神?

  又是一抹諷刺礙眼的微笑,倪安緊抓住手上的紙袋,心中卻不斷的湧出安慰他的衝動——

  不,別再這麼笑了,他的笑容不達眼底,那不是他真心的笑容,那只是他為了保護自己,為了替自己週遭圍起堅硬的屏障所刻意製造出來的保護色。

  門外的女人雙手合十,像是在對嚴飛做出倪安無法理解的祈求,瞧她哭得肝腸寸斷,倪安不由自主的咬緊牙關。

  拜託!別再和他說話,別再傷害他了,難道那女人看不出來嚴飛冷硬的面具已經破裂,他的防護罩就快要無法保護自己了嗎?

  那女人到底是在說什麼?別再讓他受傷了。

  不受控制的反應勝過混沌的理智,當倪安驚覺時,她手上的紙袋已在不知何時掉落在地,而她的雙手則是向上高舉,用力朝眼前的玻璃門猛烈的拍打。

  沉浸在痛苦折磨中的嚴飛,聽見巨大敲響的打擊聲而迅速清醒,睜著空洞的眼眸,他緩緩轉頭,映入眼簾的是倪安著急、擔憂的詢問臉孔。

  影像瞬間衝回腦中,思緒不再空白一片,嚴飛緊緊望著倪安,察覺到她眼中深切的關心。

  冷封陷入冰界的心,不知不覺暖和起來,淡淡的逐漸轉為熾熱烈火,將凍冷的心房融化,嚴飛對著門內的倪安回應笑容。

  瞧見他的笑容,發現一度沉進冰冷海底的他再次甦醒,倪安的心這才重重的落下,她鬆了一口氣,僵硬地扯出一抹令人安心的溫柔笑容。

  「糟糕,我的晚餐材料!」突然清醒,倪安收回視線,手忙腳亂的蹲下身。

  自門外瞧見倪安慌忙的舉動,嚴飛嘴角浮現一抹寵溺的溫暖微笑。

  「小飛……」車外的女人哀聲輕喚,干擾著嚴飛的心緒。

  「我不想見你!別忘了當初你丟下我和爸爸離開時所說過的話,從今以後,你就只是個陌生人!」收起唇邊的笑容,嚴飛搖上窗,無情的駕車駛離。

  他的話讓站在原地的女人臉色瞬間蒼白,掩著面,她一臉懊悔的痛哭失聲。

  門內,好不容易將掉落一地的晚餐食材撿回袋內,倪安站起身,視線落在門外依然哭泣的女人身上。

  好奇的望著那名陌生婦人,倪安悄悄轉身,悄悄坐上電梯,直到電梯門闔上前,她的視線都不曾離開那名哭泣中的婦人。

  屋外響起鈴聲,換上舒適的休閒服,倪安打開大門。「車子停好了嗎?你先休息一下,晚餐馬上準備——唔!」

  霸道濃烈的陽剛氣味竄入她的鼻息,熱燙的溫度狠狠封住她的唇。

  睜大的眼眸充滿驚愕,倪安的身子僵硬得無法動彈。

  大掌毫不猶豫的將她緊緊擁進懷,似要將她揉碎,嚴飛緊閉上眼,面帶痛苦。

  高大的身軀微微顫動,封印起的冰冷心房,沒想到僅僅一次的相見,就讓他徹底重挫,連帶自以為保護得很好的堅強面具也跟著碎裂不堪。

  她為何要出現引當初殘忍的丟下他,拋棄家人的她,為何再次出現他的眼前?

  他早已將她遺忘了,早已將她曾說過的傷人話語,小心翼翼的封閉在心靈深處,為何她要再次出現,將他的傷疤揭開?

  難道她帶給他的傷害還不夠嗎?難道他這輩子都得沉淪在那場可怕的夢魘中?她為何不放過他?不放過他的父親?

  僵硬的面容愈來愈沉重,烙上她的雙唇凍得讓人打顫。

  感受他顫抖的身子,承受他收緊不留情的擁抱,詫異而睜大的眼逐漸化為柔和,彷彿感受到他心中的傷疼,倪安乖順的緩緩閉上眼,任由他強勢的雙唇蹂躪她的柔軟。

  她的雙手揚起,緊緊攀上他的頸,兩人緊緊相擁,毫無空隙。

  溫熱、柔軟的滋味逐漸佔領他冷卻的身子,燥熱的暖流隨著她青澀的回應,衝破他強韌的心防流進體內。

  緩緩睜開眼,視線望著與他貼近的倪安;她緊閉著雙眸,臉頰微微泛紅。

  緊擁她的身子,強烈感受她緊張不已的心律,但即使如此,她仍拒絕柔弱卻步,勇敢的打算安撫他受傷的心房。

  是的……她在安慰他,試圖努力撫平他心中的痛苦。

  明明她什麼也不知道,但當他發現那個離開了整整九年沒出現的女人,當他的心再次陷入痛苦時,是眼前這個女人適時的將他喚醒。

  她什麼也不知道啊!不懂他為何傷痛,不懂他為何性情如此冷漠,但她莫名地就是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疤痕,感受到他內心的恐懼和他真實的一面!

  很奇妙的感覺……緊緊凝視倪安,熱呼呼的灼溫讓他心中最後一絲的痛苦完全燒盡,剩下的僅僅是熱得過火、燙得讓人沉淪的溫暖。

  唇瓣揚起溫柔的弧度,鬆開擁緊她的雙臂,嚴飛捧起她發燙的臉頰,挑逗地對她索取更激烈的吻。

  敲開她的貝齒,任她無力渾身虛軟,任她發出不由自主的輕吟,與她口中的溫暖激烈相纏,直到她失去意識偎在他的身上,直到緊緊攀附他頸上的雙手無力的垂落停留在他的胸口……

  離開她的唇,勉強放她自由,施予她新鮮的空氣。

  泛紅的臉頰逐漸和緩後,倪安頭抵著他的胸口不斷急喘。

  熱滾滾的燙水好似從她的頭頂向下灌進她的體內,身子不斷聚熱,然後被點燃開始竄燒,她……她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心律急促跳動,她緊張的雙腿不停發抖,這就是吻嗎?!如此驚濤駭浪的體驗,就像他本人一樣,不顧她的意願,霸道的進入她的世界,將她仍感震撼不已的心房,一點一滴全數侵蝕,烙上深刻印記。

  她睜開迷濛卻發亮的眼眸,兩人的視線於半空中相會。

  「你……習慣了嗎?」低沉嘶啞的出聲,嚴飛眼中燃起令人心慌的熾焰。

  「習慣?」舔著漲紅髮燙的唇,倪安茫然低喃。

  「習慣我的存在了嗎?」說話的當頭,嚴飛揚起一抹性感懾人的笑意。

  瞪大眼,心口微微顫動,倪安的視線被他溫暖的笑意緊緊鎖定,再也無法移開。

  被動的點點頭,好一刻,她不知身在何處。

  「很好。」滿意的笑了,冷冽冰凍的眼中燃起濃烈的火花,伸手將思緒混沌的她輕輕抱起。

  在她仍未回神的瞬間,帶著她也帶著自己,一同步入房間,沉浸在濃情蜜意的溫暖之房。

  房門俏悄闔上的數十分鐘後,一道無法自拔的急喘呻吟聲透過房門輕輕向外傳出。

  嚴飛溫柔親匿的安慰聲陣陣流洩,平息了她的不安和無助。直到、直到……

  「……好痛!」倪安難以忍受的叫出聲。

  嚴飛不知低喃了些什麼,但聽得出來他是在平撫她疼痛的情緒。

  「……你就不能變小一點嗎?真的很痛!」

  房內的他不知又說了些什麼,不過他的臉頰正在抽搐。

  「……這次變大就算了,下次記得縮小一點喔!」她嬌嗔的抱怨,口氣中充滿撒嬌的意味。

  房內的他無語,冷眼瞪著身下的她,如果他真能控制自如,那他豈不是太神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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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5 12:48:02

第三章

  陰暗的大地,灰色雲層掩蓋耀眼的陽光,天空落下綿綿細雨。

  忙碌的一天再次展開,急促的步伐穿梭於街道,今日的早餐店人潮依然絡繹不絕,嘈雜的店內依然笑聲不斷。

  倪安埋首於櫃檯內與店裡的顧客有說有笑,偶爾像是憶起什麼,她會有一刻的恍惚,不自覺的抬頭望向車水馬龍的車道,又突然回神,試圖將心神拉回到手上的工作。

  恬靜恰然的笑容中,不難察覺她隱約浮現的失落神色,晶瑩溫順的雙眸始終柔和但夾帶著一絲絲的期盼。

  「來,你的早餐好了。」和善的笑容、輕柔的嗓調,對著前方男客微微頷首,再繼續埋頭於工作。

  他,不會來了吧!失落的心緒湧上心頭,臉上浮現一抹澀意的苦笑,倪安悄悄的歎氣,柔情的神色添上些許懊悔。

  「嚴先生這幾天好像都沒有出現。」櫃檯外的老主顧提問。

  倪安微微一怔,爾後點了點頭。

  「確實有好幾天沒來了,我猜他大概是出差到國外吧!這幾天的新聞都在報導嚴氏企業有意朝歐洲發展不是嗎?他是個大老闆,當然很忙碌。」店內的顧客再次將話題拉到嚴飛身上,一點也沒察覺到櫃檯內神情異狀的倪安。

  「不對啊!這幾年來,不管嚴先生多忙,每天一定都會出現。」早餐店內另一名顧客從報紙間抬起頭。

  但是現在不會了,也許他再也不會出現了……手上的動作倏地停頓,倪安望著眼前熱騰騰的炒麵開始發愣。

  人的習慣還真是很可怕啊!

  再次悄悄地抬起頭,再次將視線望向店外,倪安彷彿試圖尋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可惜那所謂的期待,截至目前為止,整整一個星期都未實現。

  他是真的不會來了吧!心中如是想,重重的失落感再次於體內徘徊。

  「來,這是你的早餐。」盡責完成自己的工作,倪安努力將心中的惆悵推出體外。

  一個星期前對他做出的提議,她早從話說出口的下一秒就開始後悔了,說好該對自己說的話負責,她卻沒想過說與做竟是如此的天壤之別!

  雖然每天的見面僅僅短短數分鐘,雖然見面時兩人間沒有其他的交談機會,但是無法否認他的存在對她來說,早已成為某種重要的精神支柱。

  她以為自己是很勇敢的……她是真的這麼肯定,但是——

  察覺到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後,現在的她又開始不這麼的肯定了,他在做什麼呢?是否車子行經她的店時,因為她一時的忙碌而錯過發現他車影的機會?

  現在的她就像個未長大的小女孩,期待心儀的對象能偶然經過她的教室門口,替她思念的心靈帶來甜美愉悅的泉源,給予她美好的一天。

  呵!悵然自眼中劃過,倪安搖搖頭,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是她承諾他不需要再出現了,是她告訴他當年脆弱不堪的她已經堅強的爬起來了,是她親口答應讓他脫離這麻煩事的,現在為什麼又讓這後悔的苦澀滋味狠狠包圍?

  因為她想他!

  短短的一個星期中,想念嚴飛的心情像水滴般愈滴愈多,直到她願意坦承面對時,那看似不起眼的小水滴已成為源源不絕的大海,即使用再大的勺子也無法讓它們干竭。

  老天!看看她做了什麼?瞧瞧她幹了多愚蠢的傻事?

  短短的七天對她來說,猶如一個世紀般的漫長,她一點也不希望再也見不著他,真的不希望啊……

  倪安停下手上的工作,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淡柔的笑靨自唇瓣消逝。

  「咦!那輛車……嚴先生來了!」突然驚呼聲自四周傳出,眾人的目光一致落向店外。

  倪安回神,眼神充滿期盼地緩緩移動。

  令人熟悉的黑色房車正停靠在店門口,倪安無法置信的悄悄屏氣,空洞的目光逐漸有了焦距。

  當車門開啟的一剎那,當熟悉且令人思念的身影落入她的眼眸,倪安感覺心口浮現出某種陌生、令人心悸的激動情緒。

  車門緩緩關上,一雙幽漆的黑眸毫無顧忌的緊盯櫃檯內的人兒,他抬起堅定不已的步伐,緩緩朝早餐店走來。

  高聳挺拔的修長身軀,一身價值不菲的昂貴西裝,一頭整齊的黑髮,還有一張俊美迷人,卻始終不曾展露任何溫柔笑意的冷淡面孔,嚴飛的出現,讓空氣間彷彿多了一道強勢且充滿壓迫感的駭人氣息。

  吵鬧的店內瞬間變得靜悄悄,靜得令人感受到氣氛中的詭譎。

  從頭到尾,他晦暗的黑眸就落在倪安身上,再也沒有轉移,兩人的視線緊緊交纏在半空中,只是他溫度冷冽的眼眸對上的是綻放激動情緒的溫柔亮眸。

  人來到櫃檯前,眾人不著痕跡向後悄悄退離,給予他一個極大的空間。

  半空相視的目光沒有轉移,兩人彷彿不捨移去緊緊望著對方的目光,將未見七日的思念,一次狠狠的將它們補足。

  輕咬顫抖的唇,望著前方的他,倪安感到眼眶正在發燙,用力吸了一口氣,唇瓣揚起一抹輕柔的微笑。「嚴先生,早安。」

  倪安不懂自己的心緒為何會如此激動,只是陌生的淚水竟然就這麼在她的眼底中流動。

  嚴飛冷漠的眼眸含帶深不可測的情緒,幽眸閃動著令人費解的疑惑,輕抿薄唇,收回凝望她的視線,「早安。」

  他一句簡單的問候,莫名地在眾人間引來訝異不已的驚呼聲,在場的眾人紛紛對他投以驚愕的注視。

  倪安帶笑,將眼中的熱液眨去,「一樣嗎?」

  「一樣。」回應她的,是令人驚愕的第二句話。

  「好的。」唇瓣的笑意愈加濃厚,倪安吸了一口氣,將擴散於體內的喜悅壓制,開始手上的工作。

  瞧見她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柔笑意,嚴飛幽闇的雙眼加深了幾分,他不該再出現,當她清楚對他表達出她的堅強和不再需要他後,他確實可以不需要再出現在這裡,但是……短短七天未見到她,他的心情卻突然浮現出一絲怪異和無法習慣。

  令人疑惑不已的習性,讓人感到鬱悶煩躁的心情,從沒見到她的第一天開始,就這麼自心頭油然而生。

  好似一種該是每天必做的行動被硬生生的打斷,無法適應至極地讓他的心情處於鬱悶之中。

  冷情的臉孔浮起異色,目光依然落在櫃檯內的她身上,直到現在,這是第一次他願意去注意她的面容,探索她的一舉一動。

  真要評論,眼前的倪安只能算長得普通,一張不算出色但十分乾淨,沒有塗染脂粉的臉孔;她的雙眼不大,不算晶亮有神,但那眼眸卻無時無刻綻放出柔軟的溫度;她沒有性感豐厚的雙唇,但當她笑起來時,總能輕易感染他人的心情;她的身形不高也下矮,充其量只稱得上纖細,卻沒有男人喜愛的豐腴姣好。

  如果說她全身上下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那就是她那一頭僅以一條髮束簡單扎於腦後的烏亮長髮。

  與她不期而遇的那一晚,他曾看過她那一頭亮麗的秀髮在風吹起的瞬間,狂亂地飛舞在半空中,彷彿有生命般狂烈的舞動,奪去他所有的心神與目光。

  七日未見的日子中,他雖不曾時時想起她,但偶爾自腦中一閃而過的淡淡影像,對他來說已經是一件不尋常的行為。

  所以他還是來了,在消失整整七天後,他的思緒、行動再也無法克制的出現在固定的地點——這間空間狹小,只能容納幾個人的小小早餐店中。

  看到倪安的一剎那,嚴飛發現這七天來存在於心頭,那微微、淡淡,又無法撫平的煩躁感已不知在何時悄悄地消逝。

  無法理解的心緒連他自己都無法給予正當的理由,為何他的情緒會變得如此怪異?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的心情之所以不再受到干擾、不再感到煩悶,這一切全是因為他又見著她了!

  「你的早餐好了。」

  嬌柔溫暖的笑容如巨大影像般倒映在他的眼底,嚴飛瞇起眼,抿直的薄唇輕輕顫動,幽黑的眼眸透露出凜冽、殘酷,還有一絲輕微的溫度。

  收回注視的目光,嚴飛將零錢放在她的手上。

  「嚴先生。」倪安望著他的雙眼,充滿暖煦、清澈的嗓音悠悠自口中發出。

  抬眼、揚眉,嚴飛沉默以對,但視線仍停在她的臉龐。

  「明天……明天見。」掙扎不已,倪安充滿期盼與渴望的說。

  不知道原來見著想念的人,心情竟猶如坐上雲霄飛車般,這麼的驚心動魄——

  前一秒,失望陷落谷底的酸苦滋味,會在下一秒的瞬間,爬升躍上明亮的半空中,感受到揪心的喜悅。

  他不過是又出現在她的面前,僅僅是再出現在她的面前而已,為何她會感到如此的快樂呢?為何她的體內竄出無法言語的強烈悸動,將打入深淵的她在瞬間帶至黥目奪人的天際?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近一分鐘之久——

  「明天見。」提著早點,嚴飛面無表情,轉身邁步離去。

  「老天!他、他說明天見,你們有沒有聽到?」靜悄悄的店內,在男主角離去後霎時吵鬧成一團。

  議論紛紛的話語聲不斷迴盪,整整三年來只重複一句話的男人,今天竟開口說出第二句,甚至第三句,這教這些幾乎每天出現的老主顧們怎麼能不激動,如何能不驚訝?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一向惜字如金的男人改變了?大家真是好奇死了。

  吵鬧的氣氛愈演愈烈,望著黑色的車影逐漸消失在視線內,倪安仍不捨轉移目光,唇瓣揚起的弧度也和平常有些不同。

  靜靜地、深深地,柔情的眼眸愈來愈濃烈,悸動的滋味在她的心底加大擴散,直至再也無法裝下,直至含笑的柔情臉龐,溫柔地湧出無限的滿足。

  他說明天見,那就代表著從明天開始,她依然能見著他……真好呢!

  曾經她想過,因為這個男人,她有了重新振作的勇氣,所以無論如何,只要他開口說任何事,無論對與錯,她都會毫不猶豫替他完成以示報答。

  而今,她好像又欠了他一次呢!

  她好像又從他的身上得到其他意義的幫助和勇氣,而這份情……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償還了。

  唯一讓她深信不疑的是,她心中存在了他的影子,存在著那名叫作嚴飛,那個個性冷冽、難以相處,實則善良溫柔的男人。

  從這一天開始,消失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嚴飛再次每天準時出現在早餐店。

  理所當然的習慣也從這一天開始變得有些不同,當然,這樣的不同只有嚴飛自己一個人知道。

  他的心正在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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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裁,這是您要的資料。」總裁辦公室內,秘書恭敬的將文件擺在桌上。

  「你可以出去了。」冷淡瞄了一眼藍色文件,嚴飛的思緒再次移回正在處理的公文上。

  辦公室門被輕輕闔上,桌上的電話無預警的響起。

  「嚴飛。」接起電話,簡單吐出代表身份的兩個字,渾厚的音調卻充滿嚴肅的氣勢。

  「嚴凱。」想必另一頭的來電者也不是個好惹的對象,並沒有被自家兒子的嚴肅口氣而嚇得掛電話。

  「爸,你怎麼打來了?」收起專注文件上的目光,嚴飛放下手上的鋼筆,臉色劃過一絲柔和。

  「我不打啞謎,我的生日你還記得吧?」嚴父話中警告的意味頗為濃厚。

  嚴飛想起來了,溫和的臉龐流露出淡淡的無奈。

  「我要孫子、媳婦,你還記得嗎?」兒子的故作沉默令嚴父歎了一口氣,不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愛找兒子麻煩,而是這個混小子太不爭氣,自從宣告想當爺爺、公公開始,他就無時無刻對兒子的秘書關切著有關嚴飛與異性交往的消息,答案卻總是讓他失望。

  看來他不逼這兒子,哪天當他這個做父親的闔上眼時,別說是孫子了,就連個媳掃部見不到。

  「爸,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女人和孩子對我來說沒有特別的意義,我是不可能——」嚴飛揉額,對父子倆為何老是得在這種無聊的話題上打轉感到困擾。

  「可能也好,不可能也罷,總而言之,我打電話來是要提醒你,我的生日就快到了,你想要我這個孤單老人在有生之年可以含飴弄孫的過著幸福的日子,還是你希望我整天面對空蕩、寂寞的大房子度日,這都要看你的決定!

  「爸爸這一生中,沒來向你提過任何要求,算算這還是我第一次真對你有所期望,如果你不打算讓我這個老頭高興,那就別理會我!」他兒子有多優秀,他這個做父親的會不瞭解嗎?如果嚴飛願意,只要招招手,有多少女人會前仆後繼的搶著等他欽點。

  哼!想拿借口推托,他可不吃這一套!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我七十歲的生日你別忘了,『希望』能聽到你的好消息。」希望兩個字,嚴父強調得非常有力,接著不等嚴飛開口便逕自掛上電話。

  電話被掛斷,嚴飛臉上爬滿無奈,他連解釋說服的機會都沒有,這讓他心情沉重的歎了一口氣。

  他不想讓父親失望!

  從小到大,確實如父親所說,從來不曾要求做兒子的替他做任何事,除了過去那個女人所發生的事件外,他的人生一直都充滿著幸福與快樂,而這些全是極為疼愛他的父親所賜予的。

  而今父親第一次對他開口,期待他能完成父親的願望,他身為人子的,如何能讓老人家失望……

  只是……一想到得勉強自己找個女人成為另一半,再生出由他所痛恨的女性動物所孕育出的孩子,天!單單這麼想,就已經讓他排斥極深,他又如何能做到?

  這世上有哪個女人有資格待在他的身邊?他能忍受哪個女人?只要想到女人這名詞他就——

  腦中突然閃過一抹不算清晰的身影,那一張平凡的臉孔莫名浮現在他的眼前!

  嚴飛驚愕地睜大眼,似乎連自己都被狠狠的嚇了一大跳。

  柔情不已的笑靨,像幻燈片般一張張快速閃過他的眼底,跟著耳邊莫名傳來她清晰的嗓音,嚴飛手上的鋼筆掉落在桌面,發出巨大的響聲,殘忍地撞入他的心房。

  驚愕的眼眸回過神,嚴飛激動的站起身,目光落在身後那一大片落地窗前,氣息帶著急促與狼狽。

  大掌揉揉額,瘋狂的思緒競在腦中浮現,讓他的情緒變得好慌亂。

  老天!他在想什麼?為何會想到她?唇上染起自嘲的笑意,嚴飛為自己的不正常和脫軌的思緒而笑。

  他竟然想到她——那個叫倪安的女人!

  如果是她,也許他可以接受吧?如果是她生的孩子,也許他不會這樣的討厭,如果與她相處、共同生活,也許……也許什麼呢?

  他到底是怎麼搞的?為何他會想到倪安,那個總是愛笑的女人?

  低下頭,嚴飛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看著宛如螞蟻般細小的人群正忙碌的穿梭,他的眼眸變得幽暗。

  一手落入褲袋內,一手撐在落地窗上,他的目光緊緊凝視窗外的世界,卻不知腦中的思緒已混亂得令他無視眼前的景象。

  眼底一個女人的身影變得愈來愈清晰,偏著頭,她帶著暖暖的笑靨對他揮手,她慌亂不已、緊張萬分地對他連聲道歉,還有……見到他的剎那,她眼底綻放出的喜悅色彩在他的腦海中一次又一次不斷的顯現、顯現、顯現……

第四章

  晚間再次確認隔天的食材,將器具準備完善,倪安揉揉發酸的頸子,拿著遙控鎖走出店外。

  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真好呢!

  唇瓣浮現淡淡的笑意,她走到人行道上,抬頭望著一閃一閃不斷發亮的漆黑夜空。

  深深吐出一口氣,倪安著迷地伸手舉向天空,彷彿這麼做就能輕易將星月緊握在掌間。

  晚風吹起,雖然已經接近春天,但夜晚的溫度仍然有些寒冷,瑟縮身子,倪安回神將視線自漆黑的天際拉回。

  低下頭,正要關上店門,熟悉的黑色車影就這麼映入她的眼簾。

  帶笑的唇瓣更加加深,倪安走到車窗外,輕輕敲了敲。

  車窗緩緩搖下,瞧見車內的嚴飛,倪安柔情的眼眸閃著愉悅的光彩。「晚安,嚴先生,剛下班嗎?」

  望著窗外的女人,嚴飛臉上浮現一絲懊惱,他為何出現在這裡?

  雖然這條路本就是通往他回家的方向,但他不該在行經過程發現到她纖細的身影,就不由自主的將車停下,目光只能緊緊跟隨在她的身上無法轉移。

  這樣的行為真的很怪異,他似乎變得不太正常了,從父親來電開始,從他腦中浮現詭異的想法開始,從他……竟希望她成為他的女人開始!

  老天!重重歎氣,嚴飛撫額,總覺得只要一想起她,他整個人就變得很不對勁。

  「嚴先生?你不舒服嗎?」察覺他的異樣,倪安擔憂的朝他靠近。

  略冷的小手在他毫無防備下,探入窗內覆上他的額。

  清冷的溫度在瞬間灼傷了他冰冷的胸口,嚴飛毫不猶豫避開她的碰觸,冷漠的面容挾帶著抗拒和不悅。

  「抱、抱歉,我以為你不舒服,才想確認你是不是發燒了!」排斥的神色在他的臉上清楚顯現,倪安牽強的笑了笑,神情有些受傷。

  沉默地審視她不安的小臉,察覺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嚴飛蹙起眉,為自己過於直接的反應感到自責。

  心一驚,臉上再次顯現詭異之色,他何須自責?他不需要為了她的受傷而自責啊!

  是啊!他會自她手中閃離,本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他何須感到內疚?

  「天黑了,早點回家。」揮去惱人的心思,嚴飛淡漠的提醒。

  「嗯,嚴先生也早點休息。」時間已接近十點,而他現在才出現在這裡,顯然是剛下班。

  好辛苦呢!身為老闆,一定有許多的事要忙……

  「嚴先生。」心中湧起關心,倪安柔聲開口。

  挑眉,眼眸流露出疑問,嚴飛一語不發的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工作之餘別忘了顧好身子,別忘了吃飯喔!」倪安叮嚀。

  嚴飛深深的瞧著她,起風了,她那一頭柔順的長髮再次飄揚於半空中,讓人瞧了忍不住渴望的伸手輕撫,感受那滑潤的觸感。

  「……我知道了。」收回過於專注的視線,嚴飛發動車子。

  「那我們明天見。」偏頭對他揮揮手,倪安咬唇浮現靦眺的笑靨。

  「嗯。」車子緩緩向前駛。

  直到自她身旁離去,嚴飛仍不住地多瞧了幾眼後照鏡,藉由鏡面,看到倪安依然停在原地不斷對他揮手,她臉上那抹柔情的笑容依然停留,不曾消退……

  冰冷的薄唇不著痕跡的勾起,森冷無溫的眼眸流露出淺淺的溫度,連臉部的線條也逐漸軟化。

  嚴飛再次受到驚嚇,笑容自他的臉上消逝,緊抿的薄唇愈來愈僵硬,他真的怪異到了極點,連他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踩下油門,黑色車影快速消失在倪安的視線,她這才感到疑惑,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呢?他有什麼事想找她嗎?但他方才什麼也沒說啊!他找她到底會有什麼事呢?

  帶著疑問的心情轉身,倪安正打算關上大門。

  「就是這一間嗎?」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三名面容不善,頻頻朝店內觀望的男人。

  倪安轉過身,疑惑的注視著站在她身後的三名陌生男人。

  「這間店看起來不大,能拿來做什麼?」其中一名男子嗤之以鼻。

  「這個地段不錯,瞧人家小姐在這裡開早餐店,這裡又是許多上班族的必經之路,後頭還有不少民宅,我們也可以在這裡開間早餐店。」另一名男人好心提醒,又指指從頭到尾搞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倪安。

  「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倪安輕聲提問,不解眼前的三人為何站在她的店門口,對她的店評頭論足。

  「小姐,這店是你開的嗎?你姓倪?」不曾發聲的第三名男子對著倪安輕笑,看似和善的面容,其實挾帶的是些許的邪氣。

  這三人雖然外貌不似壞人,但所諧人不可貌相——長得好看的人並不代表就是好人,面帶不善之人也不一定是壞蛋。

  「對,這間早餐店是我的,我姓倪。」倪安老實承認,但她不記得自己認識眼前這三個男人。

  「從今天開始,這間店就是屬於我們的。」三人其中之一的男人從衣袋內抽出一張地契。

  「嗯?不,不可能!我沒有賣掉這間房子。」清楚瞧見男人手上的地契,倪安驚訝的睜大眼,急忙解釋。

  那、那張地契明明是擺在家中,怎麼會在他們手上?

  「你?你當然沒有賣房子,這張是你父親交給我們的抵押品,他向我們錢莊借了五百萬,以這間屋子的地契作為抵押,今天已經是還錢的最後期限,但他並沒有出現,所以這房子從今天開始歸我們所有。」瞧瞧眼前一臉震驚的女人,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現今社會中,不是時常發生這樣的事嗎?做錢莊這麼久,他們三人什麼場面沒見過?而既然悲慘的事他們見多了,眼前女人的遭遇就不太值得在意了。

  「話我們是帶到了,你有兩種選擇,一是把你父親借的錢連本帶利總共七百五十萬立刻還清,那這張地契就還給你;一是麻煩你在三天內把店裡的東西撤走,這間屋子我們另有用途。」男人好心的提議。

  倪安神色慘澹的緊握雙拳,咬著唇,她強逼自己要堅強。「我、我現在沒這麼多錢,能不能寬限我幾天,我……我會想辦法把錢湊給你們的!」從得知情況後,倪安盡量壓抑住心中的恐慌。

  她的心感到慌亂不已,恐懼早在眼前男人們解釋的同時,在心底大量的蔓延,但是她不能示弱,不能在此時表現得無助。

  三年前,曾經有個男人教過她——無論面對任何困境,除了自己,沒人能夠幫助她,即使不安,她還是得咬緊牙關撐下去,不能在敵人面前示弱。

  「好,五天,我再給你五天的時間,五天後如果你湊不出七百五十萬,這間屋子就由我們接手。」男人笑著將地契收進衣袋,與另兩名同伴一塊離開。

  三人的身影愈來愈遠,倪安的腦袋仍是空白一片。

  直到這時,她的身子才開始狂顫,她臉色蒼白的將店門關上,急迫的朝回家的方向奔跑。

  她要先確定家中那張地契是否真的被父親帶走了,她要確定媽媽留給她的店面是否真的被人奪走了?!

  對!先別緊張、先別不安,她要先確定後才能決定下一步路。

  急促的步伐帶著雜亂的氣息,夜深入靜,倪安用盡全力在大街上奔跑,重重的心律彷彿她的心情,每躍動一下,沉重的壓迫感便跟著緊緊向下墜落一次。

  別緊張、別慌亂,她不該嚇自己,她要確認,必須確定。

  那是媽媽的遺物,是她最愛的母親遺留給她最珍貴的紀念,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好好保護它,就算用盡方法也要將它們好好保護著,誰也不能將它搶走,誰都不能!

  可當她回到家中,確定所有的事實後,原本那堅強、勇敢的面具便立刻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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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車子在早餐店停下,嚴飛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當他望進早餐店時,竟發現少了倪安的身影。

  「嚴先生,早安,早餐照舊嗎?」店內打工的店員盯著嚴飛搜尋的目光。

  「嗯。」收回尋找的視線,嚴飛帶著疑惑點點頭。她人呢?現在這時候的她該出現在店內才對,為何不見蹤影?

  「所以倪小姐今天休息啊?」站在櫃檯外的老主顧關心的對店內打工的女孩詢問。

  「嗯,老闆娘好像感冒了,今早打電話來的時候鼻音很重,她說今天不會到店裡,要請我們幫忙。」年輕女孩笑咪咪的回答。

  感冒?她感冒了?

  嚴飛不著痕跡的蹙眉,思緒回到昨晚見到她的情景,昨晚的她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異狀,難道是今早才發生的?

  不、不對,腦中才剛浮現疑問,嚴飛便毫不猶豫的否定心中的想法。

  這三年間她也曾感冒不少次,但就算她再覺得身體不適,依然堅持出現在店內,從來不曾缺席過,為何這次卻反常?

  難道是情況太嚴重,導致無法下床?嚴飛心一驚,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他是在想什麼?竟然對她的情況感到擔憂,這不是他該有的想法。

  收回心神,嚴飛強迫自己將倪安的身影逐出腦外。

  「倪小姐自己一個人住,不知道有沒有去看醫生?最近的流行性感冒都很嚴重,上次新聞才播報有個獨居老人因為生病,行動不便無法出門就醫,等到鄰居發現時,他已經回天乏術了!」某名婦人想起這則新聞,開始替倪安的情況感到著急。

  「我……我不知道,老闆娘只說今天不會出現,晚上也要請我們幫忙點貨,其他事她什麼也沒說。」女店員老實回答。

  「這樣啊!我看我還是到她家去看一下好了,畢竟一個女人獨自生活,很多事都不方便。」老主顧同時也是倪安母親生前的朋友關心的提議。

  「嚴先生,你的早餐好了。」店員有禮的將袋子交給嚴飛。

  提起自己的早餐,嚴飛沉默的瞧了婦人一眼,爾後轉身離去,她是真的生病了嗎?她病得很嚴重嗎?她會不會有危險呢?她有沒有去醫院就醫呢?

  坐上車,踩下油門,從頭到尾,嚴飛皺起的眉鎖沒有一刻鬆懈,心口某種不安的情緒正在蔓延,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感到心慌,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心房內的慌張感只在他想起她時才會浮現。

  也許明天她就會出現,也許他不需要這麼擔心她,也許只是一個小小的病痛……但小小的病痛為何會讓她不出現呢?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自嚴飛的腦海中不斷浮現,答案依然無解,但可以確定的是,明天他就能見到她了!

  是的,明天當他出現在那間小小的早餐店時,倪安將會再次以溫柔甜美的微笑來迎接他。

  而在這之前,他沒什麼好緊張的,真的……沒什麼好擔心。

  第二天早晨,當嚴飛出現在早餐店時,店內人潮依然絡繹不絕,但是——

  「嚴先生早安,早餐照舊嗎?」

  看著眼前的女工讀生,嚴飛冷冽的臉孔愈來愈難看,他環視店內眾人的臉孔,沒有一張是他渴望見到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

  都第二天了,她還是沒有出現……難道她的病有這麼嚴重,情況糟糕至連來店裡都沒有辦法?她還是在家中休養,又或者……她住院了?

  腦中浮現種種可能的情況,嚴飛冷冽的臉龐森冷得足以嚇人。

  「嚴、嚴先生?」瞧見他駭人的神色,莫名的恐懼自店員的心底蔓延,令她不住的打著冷顫。

  「照舊。」

  嚴飛的回答讓店員小心地鬆了一口氣,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現在的嚴先生看起有點可怕,他是不是心情不好呢?

  該死!為什麼店裡這麼多顧客,卻沒人談論關於倪安的事?

  她現在的情況到底是如何?有人在照顧她嗎?她是否病得非常嚴重?她有按時吃藥嗎?

  該死!會是誰在替生病的她張羅三餐呢?她有好好吃嗎?生病的人需要大量補充營養,有人幫忙照顧她嗎?

  問題一個接一個,嚴飛發現他都快被自己想到的問題給煩死了。

  到底有誰能告訴他這些答案?

  想開口詢問,但——他為何要問?他何須關心她?他又拿什麼身份來詢問這些人?難道不會有人自動閒話家常,談起有關她的情況,順道解除他的擔憂嗎?

  那名婦人呢?為何今天沒有出現?她昨天不是說要到倪安家中看看情況,那麼現在情況到底如何?倪安又何時才會出現?

  「嚴先生,你的早餐好了。」店員的呼喚聲拉回嚴飛的思緒。

  提起早餐,糾結在一塊的眉鎖愈緊繃,嚴飛抿唇,似乎在思考著如何開口,但直到最後,他依然沒有開口,就這麼直接轉身離開了。

  是啊!他到底該拿什麼身份來詢問她的情況?在他沒有想清楚這個理由前,他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關上車門,嚴飛忍不住轉頭望向熱鬧的早餐店。

  也許明天吧!明天她就會出現了,只要她出現,他就能親自確定她的情況,也不需要多此一舉的詢問任何人了。

  是的,明天!明天迎接他的將是那個愛笑的女人,一定是!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空蕩而寂靜的街頭,冷風刮起,將遺落在地上的紙張吹飛;野狗的吠聲四起,一抹如幽魂般的身影踉艙的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蒼白的臉孔毫無生氣,像是滿是絕望;本就纖細的身子這會兒顯得更加消瘦,脆弱地宛如風吹即倒。

  保不住……

  她保不住母親遺留下來的房子,她無法好好的保護住母親給她最珍貴的回憶,她好沒用!

  無神的眼眸輕顫,含在眼眶中的淚水隱忍在眼底,沒有落下。

  三年來的積蓄她全用上了,卻仍然無能為力,孤獨的她到底有什麼辦法能將錢湊齊?

  在她那小小十坪大的租屋內,沒有所謂的昂貴珍品,除了母親留下來的這間店外,她真的什麼都沒有啊……

  再說,哪間銀行會願意借錢給她呢?呵!倪安的唇瓣流露出絕望的笑意,到頭來,她所有的努力全都落空,那她在這整整三年裡的堅強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的世界早已陷落黑暗的深淵,無論再如何的努力,已經踩進沼澤泥地的她是怎樣也無法自其中逃離,得不到光明的自由,不是嗎?

  那麼她到底是為何要辛苦至此呢?

  深深吐出絕望的氣息,她覺得好累,獨自一人走得好累、撐得好辛酸。

  想到今天過後,她真的一無所有;想到未來的路途,她將永遠生存於內疚與自責中,倪安破碎的心房再次發出痛苦的哀鳴。

  堅強有什麼用呢?她能不能渴望有個人讓她依靠?她能不能向上天祈求賜予她一座避風港?當她累了,當她再也無力支撐時,能有個安全的港灣讓她喘一口氣,這樣想的她是不是真的太貪心了呢?

  虛弱的步伐倏地停頓,哀傷的盯著眼前熟悉的屋子,腦中閃過無數和母親相依為命卻曾有過的快樂生活,在這間小小的店內,她曾經擁有好多快樂的時光。

  而今什麼都沒有了……

  閉上眼,倪安垂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握拳、身子顫動,熱淚在眼底徘徊,她好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無能為力,不甘心自己無法保護屬於母親珍貴的回憶,不甘心……那個男人為何要這麼的傷害她!

  她只是想要平靜安穩的生活啊!為何老天爺要這麼捉弄她?為何她所謂的父親要如此折磨她?從來不懂何為怨恨的她,這次是真的痛恨起自己的無用。

  如果可以,她能不能從現在開始真正的堅強?她能不能發誓從現在開始,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努力捍衛屬於自己擁有的一切?只要能把這家店還給她,把母親珍貴的遺物還給她,無論要她做任何事她都會願意做!

  就算從今天開始,她的心將賣給惡魔也無所謂,只要別奪走她最重要的東西……

  虛弱的蹲下身,倪安咬唇,硬是將口中發出的嗚咽聲全數吞回喉間。

  緊急的煞車聲突然自身後響起,當耳中傳入車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時,眼中聚滿淚水,倪安抬起絕望又蒼白的臉孔。

  高聳挺拔的身影如一面大牆,厚實地映入她的眼簾。

  嚴飛凝聚怒火的眼底充斥顯著的擔憂和憤怒!

  視線在半空中相交,看著他眼中流露出對她的責備和那清晰可見的憂心,咬唇動作加重力道,泛出刺目的血漬。

  淚水再也無法克制的流下,緊握的雙拳任由長指嵌入掌間,撐起顫動不止的身軀,眼中流露著無助和痛苦,倪安再也無法忍耐心中的痛苦。「嚴……嚴飛……」

  終於見到她了!

  初見她的剎那,浮蕩在心底的不安終於停止,嚴飛重重的鬆了一口氣,五天了,整整五天的時間,對他來說卻好似長久得令他幾乎要發狂。

  消失了五天的女人!

  這可惡的女人竟然消失這麼久,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因為一個女人的存在而被束縛得無法鬆懈——替她擔憂、為她不安,如今的他願意承認,這個女人讓他無法放下。

  如果再見不到她,也許他的一切將會變得十分不對勁,這是他在夜半時分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總覺得心口的煩躁殘忍的折磨著他,讓他無法平靜,所以他出現了,可從頭到尾,他都不曾預期會在這種夜晚時分遇上她,但是……

  但是他真的遇上了,原本計劃駕車隨意轉轉,沒想到還是轉到這裡,又發現到她的身影。

  老天!她在做什麼?難道她不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嗎?難道她不懂得什麼叫作危險嗎?難道……

  她是怎麼了?她為何蹲著?她不舒服嗎?

  才這麼想,當嚴飛回過神時,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何時急忙衝下車,擔憂不已的站在她面前。

  然後……心被狠狠的、重重的撞擊著,他看到倪安眼中的絕望和痛苦,就像三年前的她——彷彿她對這世間已經不再留戀,又宛如看到她放棄一切,甚至放棄她自己……

  「倪安?」不確定的口吻夾帶一絲對她的心疼和思念,嚴飛小心翼翼的站在她眼前,緩緩伸手,示意她投入他的胸膛。

  好似不這麼做,他就無法安心;如果不將她擁入懷中,別說平息數日來對她的擔心,更無法平撫強烈糾結於他心口的那股煩躁。

  「嚴飛……」淚就這麼一顆顆墜落,無神地站起身,倪安步伐顛簸,祈求渴望般地落入眼前那片寬厚溫暖的胸膛內。

  發冷的身子劇烈顫動,她無力的偎進他的懷中,冰冷的雙手緊揪他的衣裳,埋在他的胸口,藉著哭泣,發出痛苦的泣訴。「救救我、救救我,我求求你幫我,無論任何事我都願意做,只求你幫我保住媽媽留下的唯一房子,我求你,什麼事我都肯做,請你幫我、請你幫我……」

  她需要錢,為了錢,為了保護這間充滿回憶,也是她唯一珍貴的財產,她什麼都不管,什麼都願意做。

  當虛軟纖細的身子落入他的胸膛內,嚴飛毫不猶豫的收緊雙臂,將她那脆弱的身子深深擁住。

  聽著她破碎的泣語,嚴飛低下頭,將懷中人兒擁抱得密不透風。

  震撼的心房、鼓作的聲響,大得彷彿能傳進他的耳中,原來這是他的心跳聲、這是他心底的聲音,他想念她,好想、好想……

  這一刻,保護她的衝動浮現在他的腦中,他渴望拭去她眼中的淚水,將她脆弱不堪的心靈用幸福來填滿,給她滿滿的快樂,讓她永遠保持甜蜜的笑容,而不是這般的哀傷。

  難道你還期望我生下你是為了愛你?

  倏地,可怕的話語猛地衝進他的腦海,嚴飛柔情的雙目瞬間變得森冷,緊擁懷中人兒的雙手也僵硬得無法收緊。

  我生下你只是為了給嚴家一個交代……

  女人殘忍嘲諷的臉孔瞬間映入眼簾,嚴飛目光變得幽暗陰森。

  從頭到尾,你只是個下人的孩子,要不是我與下人勾結,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裡,生活在衣食無缺的好環境中嗎?

  女人無情的話像是一道魔咒,緊緊攀附在他的耳邊,一次又一次不斷的迴響。

  女人,是不可信任的!

  心底冒出的冷意宛如駭人的籐蔓,將他的身子環繞束縛,讓他幾乎要窒息。

  眼眸透露出陰冷,嚴飛雙手落下,緊緊握拳,以強大的意志力與心中發出的疼惜、渴望交戰著。

  人,這一生被騙一次就夠了,女人是無法信任的!

  連摯愛的親人都能背叛,這世上又有什麼人能夠相信呢?

  抬起頭,目光幾乎空洞地凝望漆黑的天際,依在胸前的女人仍然哭泣不斷,嚴飛硬是狠下心,拒絕順從他心底的渴望,任由自己的神智游離,將體內那陣陣痛苦的抽疼感置之不理。

  是啊!女人是無法信任的,他可不能忘啊……

第五章

  回到家時已是清晨三點,嚴飛清冷的神色讓人難以察覺出他此刻的心情。

  跟在身後一塊踏入屋內的倪安,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看得出她的情緒已經較為穩定——沒想到這個男人又再一次幫了她。

  「坐。」嚴飛指著沙發,神情冷漠的對她發出命令。

  走進這間偌大的房子,倪安順從的走到沙發前。這好像是她第二次來這裡了,環顧室內的擺設,倪安腦中不禁浮現三年前的情形——

  三年前那一夜,當時她的情緒十分不穩定,為了避免她再做出瘋狂舉動牽連其他受害者,嚴飛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將她帶回他的住處。

  想到這,倪安的唇瓣揚起一抹濃濃的苦澀笑意。

  那時的她雖然被帶回來,但這個男人並沒有開導她,只是逕自將她當作隱形人般丟在客廳,要她自力救濟。

  她還記得,那天是個非常寒冷的一天,而這男人對她沒有半點憐惜,從頭到尾只開口說了一句,「你睡沙發。」然後再也不理她,就連一條被子也吝嗇施捨,任她在寒冷的夜晚瑟縮著身子失眠到天明。

  眼前突然出現他遞來的水杯,打斷了倪安的回憶。

  「謝謝。」倪安感激的接過水。

  嚴飛拉下頸上領帶,坐在沙發另一頭。

  「今天……謝謝你的幫忙。」就在方纔,當她再也無能為力改變任何結果時,他又出現了!

  彷彿尋得一絲曙光,她無法多想,只能向他求助;而這個男人沒有多問事情緣由,毫不猶豫的再次救了她,把母親留下的房子給贖了回來。

  是的,只因她的求救,這個被眾人誤解為殘忍無情的男人,毫不猶豫的在這清晨時刻打電話給自己的秘書,要他馬上從公司金庫調出七百五十萬替她解決了那筆債務。

  果然如她所想,雖然看似無情,實則他有一顆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心。

  她和他雖然不算真正熟識,更無法與朋友兩字沾上邊,但他卻在她最脆弱,最需要救援時,二話不說再次伸出援手,這要她如何能不感激、不感動?

  嚴飛冷酷的眼眸在凝望她含笑恬靜的面容時,某種火熱的溫度一閃而逝,但他掩飾得很好,甚至他馬上將那抹不該存在的溫度全然抹殺,彷彿不希望讓她發現,更不願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是為了無法忽視她的傷心。

  「幫忙?我有說要幫你嗎?」平板接近殘酷的口吻自他發出冷笑的唇瓣吐出,嚴飛好整以暇的靠在沙發上,雙手落於椅背。

  「呃?我是說今天的那筆錢,如果不是你願意拿出那筆錢,我想從今天開始,媽媽留給我的店一定會被別人給奪走!」無論這個男人戴上如何殘忍的面具,她知道那全是偽裝的,所以對他刻意裝出來的不善態度,她毫不畏懼。「我會把錢還你的,我的戶頭裡現在只有兩百多萬,明天一早,我就會先把這些錢還你,其餘的……我會每個月按時還你。」

  「有人要你還那些錢嗎?」嚴飛嗤之以鼻的冷笑,對他來說,這點錢微不足道。

  「不行!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我是一定得還你的!」倪安慌張的聲明,她已經欠他好多人情,再這麼累積下去,她該如何還?

  森冷的笑聲悠悠傳出,嚴飛語帶不善,「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拿出這些錢替你贖回那間房子並不是為了幫你,而是打算將它作為和你交易的籌碼!」

  籌碼?!倪安疑惑的望著他,不懂他話中的意思。

  她單純、真誠的眼眸,倒映著嚴飛危險駭人的臉孔。

  自衣內抽出得回的地契,嚴飛將它丟在桌上。「想要將這張地契拿回去,就必須和我做一項交易。」

  「什麼交易?」不捨的疼痛感自心頭浮現,倪安望著他佯裝無情的殘忍臉孔,渴望親手替他撫去。

  嚴飛沉默了許久,久到讓人以為他不打算開口,猶豫在他的眼底快速閃爍,內心彷彿在交戰,是非對錯在他的心中像條長線正左右不斷的拉扯。

  心中的惡魔與天使在對抗,他從不知原來他心裡除了住著可怕無情的惡魔外,還有另一隻氣息已微弱得幾乎要消失的天使。

  如果將心中所想的話對倪安和盤托出,不知她會有何種受傷的神情;如果將他的打算殘忍的說出口,不知從現在開始,她是否會在未來見到他的日子,依然給予他甜美溫柔的笑靨?

  如果他……

  「我打算以這張地契和你談一場交易——我想以它換取一個兒子!」理智仍然在交戰,當殘忍的話一說出口,陌生的痛苦立刻糾纏著嚴飛的心房,陣陣的疼痛感由心口蔓延,在他的體內四處流竄,直到他的身子開始發冷,幾乎要凍結。

  「什麼?!」倪安震驚的瞪大眼,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說……換取一個兒子?!

  「幫我生一個兒子。」既然狠話已說出口,嚴飛鐵了心,更具體的解釋。

  驚訝的抽氣聲發出,倪安的神色凝重。「幫……幫你生一個兒子?!」

  「只要你幫我生一個兒子,地契就歸還給你。」

  「我……我幫你生個兒子?!」腦袋混沌,倪安無法理解他話中的含義。

  幫他生個兒子……幫他生個兒子?置於腿上的雙手狂亂的顫抖著,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凌亂不已,腦袋似乎仍然在生兒子的意思上打轉。

  「女人的工作不就是孕育下一代,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嗎?」嚴飛冷笑,腦中瞬間浮現某個女人殘酷的笑容,這可是那個女人讓他瞭解的——女人的存在除了替男人傳宗接代外,其餘的可有可無!

  從他口中所吐出來的話讓倪安感到十分驚愕。「女……女人的工作?!」

  充滿疑問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在她的腦中翻轉,她尚未將它們釐清,他又丟出另一個問題給她,然後……

  她……她是不是看錯了?否則為何當他語氣帶著諷刺和憤怒時,她卻隱約察覺到在他那充滿憎恨的面具下,正浮現著他的另一面。

  痛苦自冰冷銳利的眼眸流露,晦暗的情緒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逝,這一刻的他是否想起了誰?她發現他已在他的四周設下屏障,小心翼翼的只想保護自己受傷的身心。

  「我需要一個兒子來繼承我的事業!」但至今,沒有女人有資格懷他的骨肉,他可以勉強忍受一個不算討厭的女人來替他生孩子,他可以勉強與一個他不算討厭的女人和他的孩子有著血緣,截至目前為止,眼前的倪安是唯一一個讓他不算討厭的女性,所以他選擇了她!

  「幫你生孩子……」臉頰莫名開始發燙,心律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動,倪安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變得這麼不正常。

  「不是孩子,是兒子!」

  「替你生一個兒子……」發熱的胸口竄出火苗,心頭正顯現著陌生的羞澀,無形的喜悅正快速浮現,讓她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好怪異又複雜不已。

  他不知道他所說的話有多大的含義嗎?

  「你……你的意思是交往?我和你?」有了交往才能熟識彼此,而有了熟識才能結婚,接著生孩子……

  他正對她提出進一步的邀約……

  「交往?!」聽見可笑的說詞,嚴飛冷笑。「我並不打算和任何女人交往!」

  「但你要我替你生一個兒子?!」倪安被搞混了。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拿這張地契和你交易的是你的肚皮,並不是你!我只要兒子,並不是要你!交往?如果我願意,多的是女人等著我挑,我為何要與你交往?」從頭到尾,他要的就不是她,而是一個能替他生育兒子的雌性動物。

  有沒有交往無所謂,有沒有感情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要一個兒子,而不是能生出孩子的母體。

  只要能替他生一個兒子讓嚴家有後,那麼他父親也將不會再強逼他和女人交往;只要將嚴家的繼承人生出來就可以交差,他父親希望熱鬧的生活也會如願,而他呢……他自己真正的心情是不需要太在意的。

  既然只是為了一個繼承人,他又何必賠下自己的人生,去和他厭惡的女人生活一輩子?

  任何東西只要有錢就能解決,這不是最好的例子嗎?

  「只……只要孩子?!」乍聞他強調的話語,倪安震驚地好一陣子說不出話,只能睜大眼,不敢置信的望著嚴飛。

  「只要兒子!」再次重申,這次嚴飛若有似無地迴避倪安的目光。

  明明腦中的想法是如此的理所當然,明明他不覺得自己對她說的話有任何錯誤,但他就是無法與她互視、無法理直氣壯的看著她,好像連他都為自己說的話感到、心虛。

  不是她?!手緊揪胸口的衣裳,身子凍冷不已,即便她此刻想做的是撫平心口的刺痛感,但在嚴飛面前,在他說了這番話後,倪安不由自主的想將她心疼的痛楚隱藏住。

  「只要你幫我生個兒子,地契就歸你,替你償還的七百五十萬就當作是這場交易的費用。」他的語氣冰冷,面容十分殘酷,連揚起的笑意也不達眼底。

  像是被開了一場大玩笑,飛揚到高空的喜悅心情在瞬間被擊碎,墜落到地底,這樣的他,倪安看了覺得……好陌生!

  他……是誰呢?

  整整三年來,存在於心底對他的印象和認定,在這一刻好像全都被抹殺了!

  她確信自己是瞭解他的,她能自信滿滿的告訴大家,她眼中的嚴飛是和大家不同的;但在這一刻……她不是這麼肯定了。

  「生了兒子後,房子所有權歸我?連錢都不用我還?」目光無神地低喃,倪安的思緒不斷翻騰,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我必須先聲明,孩子出生後,你必須離開,並且答應永遠不准出現在我和孩子面前,更不能承認我的孩子和你有任何關係!」這是他的決定,也是他的想法!

  不!這是他臨時想出的交易條件,雖然從頭到尾,他所提出的交易是這麼的讓人驚駭,但是腦中浮現的藍圖確實從他對她開口後逐漸成形。

  他在說什麼?!他的意思是……不能與孩子相認?!倪安緩緩的抬起頭,視線停留在眼前男人身上。

  「如果你答應我所提出的交易,就回去把你的東西整理好,從明天起就住在這裡,直到兒子生下來為止;我會和你簽訂一紙合約,這是為了防止你事後反悔,不遵守承諾的證明,只有白紙黑字的文件才能讓人信守,不管你有任何意見都可以事先提出,但如果你簽訂合約後,就一定要遵守承諾,否則我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等一下……」不、不對。

  「東西不需要帶太多,除了貴重物品外,其餘我會帶你另外去買。」

  「等、等一下……」這是不對的。

  「雖然這麼做有點強人所難,不過我還是必須先告訴你,我和你之間的交易是不得讓第三者知道,更不准向外張揚我兒子的事,事成後,你之於我和兒子間,就只是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只要你敢開口向大家吐露實情,我就會讓你坐一輩子的牢!」

  「等、等一下,我有話要——」不但不對,這簡直是太不對勁了。

  「如果不是因為我父親希望有個孫子,我是不可能和你談這個交易的,你別以為我找你就代表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你只是個稱得上不太讓我討厭的對象,僅止如此而已。」

  也就是說……他不是心甘情願,而是他真的需要幫忙,為了他的家人,他不得不和她做出這項交易?

  即將衝出口的指責全數吞入腹,倪安持續保持沉默。

  所有的疑惑全部釐清,她想她已經知道為何他會做出這場交易,為何他會對她開口提出這不正確的要求了。

  靜靜等候倪安的回答,但嚴飛發現她似乎不打算開口。

  心中湧現莫名的恐慌,嚴飛不願承認自己對她的沉默感到十分的不安和……緊張。「如果你拒絕這項交易,那麼那間房子現在的所有人是我,而你什麼都得不到,也許我該將那間店拆了重新改建,畢竟那裡可是精華地段!」

  彷彿不敢相信他會為了逼她點頭答應而這麼威脅她,倪安的臉色霎時變得十分慘淡。

  嚴飛知道自己此刻所說的話有多麼傷人,也知道當他話一說出口,她對他會有多麼的失望,但是為達目的,他只能咬緊牙關這自己說出口。

  他只有她能夠利用,他只願意讓她擁有他的骨血……

  也因為如此,他只能強逼她,只能以傷害她的方式,逼她無論如何只准給他肯定的答案,不准她拒絕!

  他不會承認她在他的心底早已埋下一顆小小的種子,在不知何時,那顆小巧不起眼的種子已悄悄冒出新芽,且逐漸的在成長。

  是的,只有說出這種傷人的話,才能將他心中那株小芽給斬斷。

  女人都是無法信任的,他必須一次又一次重複提醒自己,如果他失敗了,那麼他將再次承受到受傷的報應。女人是不可信的,即便是眼前脆弱的倪安也一樣。

  「你在威脅我?」倪安驚訝的望著他。

  嚴飛斂起目光,失去再看她的勇氣。

  「我可以把錢還給你。」輕聲歎息,倪安語氣中絲毫沒有不滿的情緒,她早已察覺到他為何會刻意說出如此殘忍絕情的話語。

  「錢?錢我多的是,更何況你能馬上將所有金額還給我嗎?」

  烏黑的長髮將倪安的臉孔完全掩蓋,讓他無法看清她此刻的神情,嚴飛瞇起眼,沉默得不發一語,他仍在等待她的答案。

  不!他很肯定她只有點頭的份,但明明是這麼的確定,為何濃烈的不安感仍然持續在他的心頭徘徊呢?

  「你對我要求這些……是因為你需要幫忙嗎?」心疼……是的,心頭蔓延無法言語的心疼,而那樣的疼痛全都是為了他。

  「什麼?」嚴飛皺起眉。

  倪安抬起頭,方才震驚和錯愕的神情已然消逝,她毫無畏懼的帶著某種堅定的目光緊緊鎖在嚴飛的臉上。「之所以和我談這個交易,是因為你有困難嗎?」她再次重申,表情變得嚴肅。

  「我有困難?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嘲諷冷笑,嚴飛移開與她相視的雙眼。

  他不會承認的,不會承認這件事對他來說,確實是件困難至極的問題。

  嚴飛冷硬的態度看在倪安的眼底,不知為何形成了某種憐惜,這個男人啊……為了保護自己,總是拒絕任何人進入他的心房,為了不再承受某種令人痛徹心肺的傷害,他寧願與孤獨作伴,寧可成為大家的敵人,也拒絕透露一點真心,這樣的他到底還要傷害自己多久?

  隱隱作痛的心口愈來愈強烈,倪安咬著唇,眼中泛著水光,如果可以,她願意做出一切事來得到他的笑容;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將他臉上那張偽裝的面具摘除;如果可以……她渴望平撫他心中那未知的傷痛。

  「就算不是拿房子來威脅我,只要你開口,我都願意幫你,所以……」悄悄站起身,倪安的身影出現在嚴飛的前方。

  蹲下身,壓抑住對他的心疼,倪安對他展露出一抹溫柔的笑靨,手緩緩的向上揚起,未經他許可的撫上他僵硬的臉龐。「所以能不能不要故作堅強?能不能將你心中那層屏障脫去?只要你開口,無論任何事,就算是件錯誤的事,我都會答應你的要求。」

  她的生命因他而得到救贖,她的人生是他救起的,雖然過程不算美好,但此刻能安心存在於此,確實是他幫她而得來的不是嗎?

  無論多麼罪大惡極的事,無論是否將得到眾人撻伐,只要他開口,只要是他的願望,就算會讓她逼體鱗傷,她都會點頭,不會再有第二個選擇。

  冰冷的眼眸因她的話而逐漸泛燙,嚴飛盯著倪安,她溫暖的微笑點燃他心口的熱度,讓他的情緒變得激烈不已,灼熱感不斷蔓延、不斷向上躍動,似要自口中躍出,令他……無法吐聲。

  她的話在他的心底不斷迴盪,一次又一次不停的轉繞。

  她在欺騙他,別被騙了,她只是故意對他說些好聽的話,別被這微小的甜言蜜語給影響,心中揚起警告,逼得嚴飛硬下心房,故作文風不動。「你以為對我說這些話可以從我身上得到什麼,你以為只要這麼對我說,我就會很感動嗎?

  「你別太天真了,對我來說,你只是一項交易,決定權在我,無論你有任何想法,只要我想要,你都沒有拒絕的餘地。」是的,這個女人實在太自以為是了,難道她以為她真的瞭解他嗎?

  「明天我就把東西整理好,直到替你生下孩子……生下兒子前,我都會乖乖待在這裡。」心不斷抽疼,他冷血無情的模樣令倪安心頭的疼痛愈來愈濃烈,但她仍堅強地笑說著,將他不留情的殘忍話語自心頭揮去。

  雖說是她甘願答應他的要求,但是……一想到從明天起,她的人生將要面臨巨大轉變,不安和擔憂多少浮現在她的心中。

  顫抖著雙腿緩緩站起,倪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自己現在到底該再留在這裡做些什麼。「那……那我先回去了,我們明天見。」

  無論他如何狠心的對待她,她都不會對他感到害怕,她的心一直都是相信他的;無論他表現得如何令人畏懼,無論他如何說著殘忍的話來傷害她,在她的心底,他永遠是那個無人能理解的溫柔男人。

  「等一下。」瞧她正舉步打算離開,嚴飛喚住她。

  倪安不解的轉頭望著他,從頭到尾,掛在臉上的笑容都不曾消逝。

  「那份合約。」睨了一眼桌上的地契,他提醒她別忘了帶走。

  「就放在這裡吧!從明天開始我就會住在這裡,對我來說,它是很貴重的東西,擺在這裡會比較安全。」如果帶走,不知何時又會被她父親再次偷走,更何況她還沒有把錢還給他,怎麼能再被拿走呢?

  她該堅強,無論未來的日子他將說出多麼傷人的話語,如果她無法學會堅強,最終遍體鱗傷的人除了她外,連他自己也是——因為當他在傷她的同時,內疚感將會不斷啃蝕他的心靈,讓他變得更加封閉。

  「那我先走了。」倪安再次向大門移動。

  直到大門關起的一剎那,嚴飛若有所思的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明明該是他佔上風,為何他卻有種落居第二的挫折感?

  她該難過、該生氣的對著他大吼大叫,該指責他的想法、做法全是錯誤,因為他竟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他方纔的那些話也充分表達出他的嘲諷,但她卻無動於衷,甚至全數包容……

  她的舉動竟超乎他的想像,她竟然是那麼平靜的接受他不合理的要求……

  該死!嚴飛垂頭揉額,對她所表現的態度完全無法理解,更無法理解的是他自己的心態,他竟然真的對她提出了這種要求!

  生一個兒子!呵,他瘋了不成?

  窗外的天空依然陰暗,清晨時刻的天空,理所當然是漆黑一片——

  嚴飛瞪大眼,猛然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車鑰匙,毫不猶豫衝出家門,該死!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是清晨,他竟完全忘了此刻的街上會有多危險,就讓她一個女人獨自離開。

  該死、該死!為何面對她,他總是無法自拔得不像自己?

  為何面對她時,他總是無法冷靜面對?為何……為何他要對她的情況感到擔憂、煩惱,他到底是怎麼搞的?

  這樣的他已經不正常了,被她這麼搞亂,他都快不認識自己了,更甚至……他竟已開始接受不正常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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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七點,比平時還要早回家的嚴飛,開車的速度有些快,連他都不懂自己為何如此心急的想趕回家?

  車外的影像快速略過眼底,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正歸心似箭,她會來嗎?是不是已經在他家門口了呢?

  腦中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儘管心中強壓住這惱人的問題,但無論如何否認,它們依然存在於他的心底。

  也許昨天她只是一時衝動才會答應他的要求,到了隔天,她已猛然清醒,發現自己做了什麼樣的傻約定——也許她根本不會出現,更不可能執行那項不合理的約定!

  因為昨晚的事,今早,嚴飛竟有種懼於見她的恐懼感,所以沒有前往早餐店報到。

  這樣怯弱的行為其實根本就不像他,但是……他的理智卻不聽使喚,連帶讓他無法出現在她的店內。

  老天!他竟然為了一個女人煩惱成這樣,他是著了什麼魔?車子距離家的方向愈近,嚴飛發現自己的心情起伏愈大。

  他在緊張、在不安,甚至像個站在法庭前等待判決的犯人,那種不上不下的不安感正在他的體內四處游移,讓他感到混亂不已。

  突然,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抓住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個有著烏黑長髮的女人,瞧她正提著兩個大袋子,吃力的向前緩緩步行。

  不知是不是袋子超過承受重量,只見其中一個袋子驟然破裂,然後……一堆水果和蔬菜全滾落地。

  前方的女人似乎嚇了一跳,只見她放下另一手的袋子,開始狼狽的蹲在地上撿東西。

  是她!倪安?!

  瞧前方女人困窘的蹲在地上撿東西,嚴飛莫名發出一記鬆了一口氣的喘氣聲,怪了!他為何因為見到她的身影而鬆了一口氣?他有什麼好安心的?

  是因為現在她所走的路是通往他家的方向,這代表著她正打算到他的住處……他是不會承認的,不會承認他心中浮現的心安是因為她的出現。

  車子停止在倪安身旁,嚴飛走下車,跟著蹲下身撿起最後一顆掉落的蘋果遞給她。

  「謝謝你,我的袋子破了,所以才會全掉了,真不好意思。」揚起羞澀不已的笑靨,當視線對上前方的好心人時,倪安嘴邊的笑容倏地僵止。「嚴、嚴飛?」

  沒想到會是他,倪安的臉蛋更加漲紅,好糗,竟然讓他發現她丟臉的模樣。

  捧著破裂的袋子,倪安不知所措,頭垂得低低的。「我……我的袋子破了,所以才會掉出來,我、我……」

  她何必解釋呢?又有什麼好尷尬的呢?倪安真的搞不懂為何每次遇上嚴飛,她總是這副糗樣。

  「你要去我那裡?」將她泛紅羞澀的臉蛋納入眼底,嚴飛故作嚴肅的開口。

  「嗯,我想你應該沒有下廚的習慣,冰箱內肯定沒有任何東西,所以才會買這麼多。」倪安老實的承認,但目光依然垂落在地面,連瞧他的勇氣都沒有。

  「給我。」伸手接過她手上那只破裂的袋子,嚴飛二話不說的打開車門,將它們擺進自己車內。

  「可是我、我……」倪安尷尬的咬唇,上次雞蛋的事、需要錢的事,還有更久前兩人第一次相遇的事,總覺得她每次發生糗事都會讓他發現,也都是他在幫她收尾。

  「這有另外一袋也拿給——」嚴飛的目光轉向原本被擺在地上的另一個袋子,不知看到什麼,突然噤聲不再開口。

  「那袋我自己拿就好了,真的不需要……啊!竟然倒了。」順著他的視線,倪安望向一旁擺滿食物的袋子。

  雖然提袋撐住了重量,但並不代表它們放得夠整齊,幾顆鮮綠的蔬菜早已不知何時自袋內滾出,滾得又快又遠。

  老天!她真的丟臉死了。

  暈紅臉蛋像番茄一樣熟透了,倪安想也不想,轉身追起依然不斷滾動的蔬菜,事實上,她真恨不得此刻地上有個大洞能讓她鑽進去,從此別再出來。

  瞧她那又尷尬、又著急的模樣,嚴飛的唇角下覺揚起,冷冽的眼眸透出一絲溫柔的暖意。

  方纔一切的擔憂和不安,就像是場鬧劇般在嘲笑他想太多,她看起來根本沒有任何的不同和改變,她還是她——是那個他所熟悉的倪安。

  和她生活……莫名地,腦中浮現某種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想法,和她生活,也許將會很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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