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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衛正東對於自己的慾望,想要達到的目標、想要的人,向來異常敏銳;
對於自己駕馭一切的能力也有十足的自信,他知道自己能有多行。
第一眼看見葉喜喬,覺得她就像誤闖野獸叢林世界中的精靈,純淨清透,
想要得到她的慾望開始作祟,偏偏她不把他當回事,完全不被他所惑。
他費心製造跟她的巧遇,正愁下手太慢,追求進度不理想時,
她上門求他挽救她家的「天下船運」,這下他正好趁機吞了她……
葉喜喬很清楚自己的外在給人什麼樣的感覺,說話老態像個出家人,穿著死板,
興趣像個書獃子,但為什麼像衛正東這樣出色的男人會對她這麼有興趣?
也幸好他對她有興趣,她才有機會求他救她家族的事業。
不過在她開口求助後,竟然發現他這人很「不正派」,
對她的興趣從一開始就很「不單純」,對她也很敢要求,
他願意出手相幫的唯一條件是得到她,還要白紙黑字簽約。
他說這是最快得到她的必要手段,結婚才是最終的目的……
序曲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
大觀戲班藝蓋四方,
江南織造重現錦繡,
如意酒坊醺染群眸。
各界翹楚,一展雄風,擄獲佳人芳心。
商事卓絕,綻放風華,享盡繁榮勝景。
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
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
第一章
衛正東踩著月色步進夜宴,他一身白襯衫、牛仔褲打扮,與宴會裡穿著晚禮服的名媛佳麗及正式西裝的男賓相較之下,更顯得特立獨行。
但是,這樣的特立獨行反倒突顯了衛正東過人氣勢與時尚氣質。
對衛正東來說,時尚便是擁有自己的態度。因此,他選擇最適合,也最讓他自在的穿著打扮出席。
他徐行而前,解開兩顆鈕扣的白襯衫下,結實的麥色肌肉隨著他的走動有力地起伏著,像一頭尋找獵物的黑豹,優雅但危險,卻也迷人得讓人轉不開視線。
他的五官深峻、有著外國人都要稱讚的挺鼻,而他的眼是他的靈魂。
它們熠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深邃得讓人想沉溺。而當它們與唇角笑容一同上揚時,女人們會為他而酥軟心碎;當它們寒漠如刀時,最強悍的男人也知道最好不要惹上他。
幾個與衛正東熟識的女子,朝他拋去幾抹若有似無的笑容。
衛正東一挑眉,微微頷首,卻沒有停下腳步,並輕巧地避開了一些還想與他打招呼的視線。
他這幾天忙著處理「威達」集團大陸總部的開幕事宜,並同時為母親的慈善基金會進行籌備事項,每天只睡幾個小時,現在沒有任何說話的心情。
衛正東直接找到了宴會主人,禮貌地送上生日禮物,寒暄了幾句之後,便以用餐為由,低調地退開到角落。
不能無禮地馬上離去,他預計還得待上半個小時,才能向主人告別。所以,他拿了一些小型三明治,拎著一瓶礦泉水,走出室外。
他記得花園池邊有個涼亭,只要沒有不識相的情侶在裡頭親熱,他便可以得到片刻安靜。
他走過灌木叢,不悅地發現涼亭裡已經有了一抹白色身影佇立其間。
衛正東不快地皺起眉,轉身想走。
咕嚕!
涼亭裡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飢腸轆轆聲。
衛正東一挑眉,揚起目光看向女子——
她絹雅白皙臉龐沐浴在月光裡,一對純潔的眸子筆直地撞入他的心。
他胸口驀地一窒,完全沒法子移開視線。
「不好意思。」女子捂著發紅的臉頰,起身就要往涼亭外頭沖。
穿著白色小禮服讓她像個驚慌失措的天使,純真得讓人屏息。
衛正東望著她的迷濛雙眼及水紅臉頰,竟不自覺地瞇起眼,著迷於她身上的純淨氣質。
沒有理由地,他被她深深吸引了,像出自於天性般理所當然。
衛正東將食物往旁邊一放,高大身子不著痕跡地擋住了涼亭出口,沒打算讓她有機會離開。
「嗨。」衛正東勾唇一笑,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臉龐。
葉喜喬被擋住去路,只好瞇著她的大近視眼,想看清楚男人的面孔
偏偏她散光度數也不輕,在視線模糊中,只瞧見他有一口白牙,鼻子很高,長相好看且貴氣。
衛正東見她瞇著眼睛的滑稽模樣,與她美少女的形象完全不符,他忍不住低笑出聲。
葉喜喬緊張了,習慣性地要去推鼻樑上的眼鏡,偏偏上頭空無一物。
「你近視多重?怎麼不戴隱形眼鏡?」他閒聊似地問道。
「我近視九百度,今晚第一次戴隱形眼鏡,眼睛太干,掉了出來,所以什麼都看不到……」她低聲地說道,忍不住輕咬住唇,慌亂地想找到出路。
「我很樂意靠近一點讓你看清楚。」
衛正東俯身而下,灼黑眸子驀地在她面前放大。
「閣下此舉太過失禮!」葉喜喬又急又慌,被嚇得後退一大步,踩著高跟鞋的雙腳搖搖晃晃地失去平衡。
「小心。」衛正東向前一步,順理成章地握住她的纖腰。「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稱呼我為閣下?」
她纖細的腰像是天生適合他的大掌一樣。衛正東眼裡閃過一道滿意光芒,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名只及他肩膀高度的雪白小人兒,知道自己血液裡的狩獵本性被啟動了。
「我……我們素不相識,保持尊稱是種禮貌。」葉喜喬扶著他的手臂,尷尬到想跺腳。
可她不敢,因為腳下的金色高跟鞋拚命和她作對,她現在連站都站不好!
衛正東看出她的抗拒,禮貌性扶著她的手臂,強勢地讓她在涼亭裡坐下。
他對她有興趣,並不想這麼快便讓她離開。
「第一次參加宴會?」衛正東鬆開手,坐到離她一步遠之外,帶著一種經過算計的刻意自在地倚在欄杆上。
「希望也是最後一次。」葉喜喬老實地說道,雖瞇著眼卻還是看大不清楚對方表情。
「這麼糟?」他一挑眉,目光狂妄地直盯著她的臉龐。
「非常糟。」葉喜喬長歎一聲,肚子旋即附和了一聲。
咕嚕。
葉喜喬彎下身,耳朵脹紅,發窘地摀住不爭氣的肚子。
「我似乎拿了太多三明治了,你願意幫我吃一點嗎?」衛正東端過食盤到她面前,口氣正經。
「謝謝。」葉喜喬馬上接過餐盤,並從她那個不實用的小金色皮包裡拿出濕紙巾,一根一根地擦拭乾淨手指。「我要開動了。」
「請慢用。」衛正東一挑眉,覺得自己正在和一個小學生一起用餐。
葉喜喬開心地拿了塊三明治,吃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她吃完了兩小塊之後,抬眸看向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道:「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我方才在裡頭吃過了。」衛正東把礦泉水遞給她,並為她打開瓶蓋。「屋子裡有供餐,怎麼不進去用完餐再出來?」
「裡面冷氣很冷,西方人設計的禮服就是不實用,人體脖頸部位最怕寒,鎖骨都露了出來,很快就要生病的。」葉喜喬小口抿著水,一本正經地說道,還邊說邊揪緊雙眉。「水好冰喔……」
衛正東的視線落在她奶油般的肩線上,那緞般光滑的髮絲讓他指尖有些發癢。
「高跟鞋也不符合人體工學。」葉喜喬踢踢小腿,一臉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沒錯。」但效果很好。
衛正東望著她纖長小腿,覺得那線條優雅得讓他的男性荷爾蒙產生了燃燒的現象。
「況且,如果要花精力在裝扮這件事情上頭,不如拿時間去做學問、或者多看一本書也是好的。美麗終究只是一層皮相——『生者皆歸死、容顏盡變衰』,每個人都一樣的。」葉喜喬說到認真處,一手在空中揮舞著,像教學時強調重點一般。
衛正東嘴巴沒法子合攏,完全沒預料到會聽到這一席話。
他心裡有些發噱,對她的興趣卻是不減反增,深邃目光也就更加肆無忌憚地鎖住她不放。
葉喜喬一聽他沒答話,不自在地咬了下唇,認為必然是她說話唐突得罪了人,連忙正襟危坐地將雙手擺在膝蓋上。
「對不起,素昧平生還在您面前大發議論。」她的唇角僵硬,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文謅謅了起來。
「我的年紀大到你必須要用敬語嗎?」他心情極好,眼睛閃著亮光。
葉喜喬聽出他聲音裡的笑意,雙眼睜得極圓,她吐吐舌尖,小聲地說道:「其實……我從剛才到現在都看不清楚你。」
「是嗎?那是你的損失。」衛正東說道。
「哈。」葉喜喬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旋即懊惱地摀住嘴。「對不起!」
衛正東一挑眉,沒接話。
「對不起,我的意思不是你長得不好看。我只是認為外貌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所以對於過分自信的人,很容易就會覺得不以為然,畢竟長得好看並不代表你……」啪地一聲,她的手掌又打上自己的嘴巴。「我猜我還是少說為妙。」
她因為一再說錯話而懊惱地睜大了眼,而他則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認為美麗只是小事一樁,但是你也沒必要自打嘴巴來毀滅自己的美麗吧。」衛正東含著笑意的眼眸,不動聲色地靠近她一點,輕聲低語道:「把手放下,我看看你受傷了嗎?」
他低嗄聲音有種魔力,催眠著她。
葉喜喬乖乖放下手掌,感覺他的大掌挑起了她的下巴。
他……他想幹麼!葉喜喬屏住呼吸,如今即便是在她矇矓的視線裡,仍然知道這男人有一雙能讓人心跳狂亂的黑眸。
「沒受傷。」他的指尖滑過她雙唇上方,身子若有似無地輕觸著她的。
葉喜喬身子輕顫了下,覺得不對勁。她幹麼起雞皮疙瘩啊?
「葉小姐?你在外面嗎?」一個男聲在花園裡大聲叫喊著。
「我在這裡!」
葉喜喬腦子開始恢復運轉,她飛快地伸手推開陌生男人,轉身逃跑。
只是,她因為腳踩三吋高跟鞋,就連逃也逃得膽顫心驚,只好彎下身,踢掉高跟鞋。
「你叫什麼名字?」衛正東起身,追問著赤足天使,不想她輕易地消失。
葉喜喬右手拎著鞋,停頓了腳步。
她沉吟了一下,實在不想在今晚這麼窘的時候,還說出自己的名字。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會拎著高跟鞋逃跑的女人,只有一個名字。」她一本正經地說道,自己卻忍不住抿著唇低笑了出來。
「哈!」衛正東大笑出聲,胸膛卻因為她唇邊那道俏麗笑容而悶悶作痛著。「你的名字是Cinderella?」
「葉小姐?」男子又喊道。
「我在這裡!」葉喜喬大喊了一聲,對著他嫣然一笑。「謝謝你的三明治,再見。」
她頭也不回,嬌小身子一下便跑得遠了。
衛正東站在涼亭裡,起身站到一處隱密角落,觀望著外頭庭園,他看見——
「天下船運」的執行長羅繼文,攬住了小精靈。
衛正東看著兩人緊密相偎的身子,麥色臉頰不快地緊繃著,黑眸銳利得足以切割鑽石。
明知道對方稱呼她「葉小姐」,關係顯然還不夠親密,可他就是不想看到她與男人接近——除了他之外。
「你跑到哪去了?」羅繼文問道。
「我的隱形眼鏡掉了,我找不到你,躲在裡面又很吵啊……」她一臉無辜地說道。
「我要和朋友去PUB續攤,你要不要和我們去?」
「不,我要回家睡覺了。」她堅定地搖頭。
衛正東勾唇一笑,知道小精靈是個早睡早起的乖寶寶,這事真讓人感到愉快。
「你喔,老古板一個。」羅繼文伸手想攬住她的肩膀。
葉喜喬不自在地後退一步,偏偏羅繼文又不識相地湊近了過來,她只好又往旁邊大跨了一步。
衛正東看著那兩人過分親近的身影,他雙眼一瞇,俊美臉孔蒙上一層陰霾。
他知道自己對於喜歡的事物佔有慾向來不低,但是對一個只聊過幾句話的女人,實在大可不必,但他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咬緊了牙根,下顎肌肉抽緊了一下。
「你怎麼不穿鞋?」羅繼文問道。
「因為我的腳太可憐了。」她悲慘地說道。
「我看看……」羅繼文彎下身,不由分說地想握起她光裸的腳。
衛正東身為全球第五大的船運公司「威達」的副總裁,對於「嫉妒」這種情緒相當陌生。尤其像「天下船運」這種不過是擁有十艘貨櫃船的小角色,他更沒必要對羅繼文有任何競爭意識。可是,此時當他看著羅繼文竟緊握著她那雙月光般的裸足時,他感到一股自己喜愛的拍賣品提前被人下標奪走的強烈憤怒。
他握緊拳頭,壓下心頭那股想上前與羅繼文理論的衝動。
衛正東告訴自己,他會如此在意,不過是他大男人的自尊在作祟。一定是他太習慣被女人在意,而她方才明顯的不在乎引起了他掠奪的天性吧。
否則,遊戲人間的他,怎麼可能在一個小女人手裡敗下陣來?「一見鍾情」這種劇碼,留給羅曼史小說去演就好了。
「不用了,我沒事了!」葉喜喬驚呼出聲,抽回自己的腳,二話不說地重新踩回那雙「酷刑」。
「來,我扶你。」羅繼文一手攬住她的肩膀,硬把她往自己身上貼。
「男女授受不親,請自重!」葉喜喬皺著眉,對於羅繼文動不動就想要碰觸她的舉動,嚴聲拒絕。
衛正東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看著她與羅繼文拉開了距離,他剛毅唇邊揚起一抹笑容。
但在他們同時轉身走向停車場之際,他的臉色又再次陰晴不定了。
衛正東利眼一瞇,佯裝不在意地大跨步走回屋內。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意亂情迷的事,他只是不滿意自己中意的對象,被捷足先登罷了。
衛正東拉開屋內的門,黑眸卻又不自覺地看向她離開的方向,但夜色裡,除了月光之外,再也沒有她的身影。
衛正東咬緊牙根,強迫自己轉過身,不許再回頭。
除非他會再次遇到她,否則便不許執著。畢竟,他從小就知道,留戀不屬於自己的人事物只會替自己增加困擾。除非,他有足夠能力奪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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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園」是一間位於山腰處,以庭園景致著名的咖啡廳。
百來坪的空間,只蓋了一間五十坪的白色美國南方建築,其餘空地則完整保留著房屋建造前便已在此落地生根的整排濃密綠樹。而庭園四周鋪滿著柔軟的台北草,角落鑿出一片荷花方池,一旁則錯落著幾張白色籐椅,悠閒得足以入畫。
荷花池邊,葉喜喬正和學妹簡小青喝著下午茶,享受著暑假剛開始的愉快心情。
雖然預計要在明年寫完博士論文的葉喜喬,今年暑假其實沒法子過得太逍遙。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葉喜喬推推臉上那副黑框大眼鏡,從她的大書包裡拿出她昨晚找到的族譜,念出其中的一則警世歌。
「媽啊,這首歌謠會不會準得太嚇人啊!『盡入紅妝掌中』——『天下船運』現在最大的股份持有人不就是你嗎?」學妹簡小青問道。
「是啊,準得讓人起雞皮疙瘩。」葉喜喬想起爸媽的驟逝,心頭不免又是一陣椎心的刺痛。
一年前,她爸媽在一場空難裡過世,她這個獨生女,突然間成為「天下」最大股東。
「對不起,挑起你的傷心往事了。」簡小青拍拍學姊的手。
「沒關係。」葉喜喬搖頭,擠出一個勇敢的微笑。
「不過,那首警世歌裡還提到什麼『衰敗』、『去弊振興』的,該不會是個壞兆頭吧?」簡小青不安地問道。
「以『天下』現在的規模,當然是沒法子跟清朝時的盛況相比,就算稱之為衰敗,亦無不可。」葉喜喬老實地說道,也不無想安慰自己的成分。「當時,北方十三省的漕運有九成都掌握在『天下』手裡,隨便打個噴嚏都能撼動天下的。」
「你要知道,在我們這種市井小民的眼裡,現在的『天下』擁有十艘船也已經很家大業大了。」
「台灣最大船運『威達』集團,擁有一百六十艘自有船,那才真的是家大業大得嚇死人呢!『天下』現在靠的不過是我爺爺的時代打下來的舊根基罷了。」葉喜喬長歎了口氣,自責地咬了下唇。「加上我爸媽過世後,我完全不諳商業管理,現在更沒有資格說什麼了……」
葉喜喬腦中閃過天下近來的隱憂,不禁皺起了眉頭。
由於她沒有任何商業經驗,董事會於是推舉了擁有「天下」第二多股份的羅伯伯之子——羅繼文,出馬擔任執行長。
前天,公司長輩們告訴過她,說是羅繼文近來頻頻投資失利,且有謠言說他進出賭場頻繁,可偏偏羅伯伯對於長袖善舞的兒子十分寵愛,什麼大小事也都放手讓他去做。
「天下」會就此衰敗在她的手裡嗎?
葉喜喬手指頭緊張地揪著兩根麻花辮,柳眉緊蹙到幾乎可以打出十八個結了。
「學姊,放心吧,你吉人天相,公司一定會沒事的。」簡小青非常誠實地說道:「而且你連買兩個便當,都會算錯錢,也不可能去管理公司吧。」
葉喜喬聞言,忍不住低笑出聲,因為她真的對數字一點概念都沒有。至今連便當一個多少錢、衛生紙一串要價多少,她都還記不住。
簡小青看著學姊總算笑了,也就呵呵呵地陪笑了起來。
就在這兩人笑成一團之際,榆園裡半數人的視線卻都移到了大門口——
衛正東一手擱在女伴楚小姐腰間,緩步走進這間秘書建議的庭園餐廳。
因為他沒有聊天的興致,所以便讓服務生帶他們走到室外的位置。
太陽會讓女人的人工美無所遁形,況且多半女人都不愛曬太陽,坐不了太久的。
衛正東沒猜錯,雖然有遮陽傘且山上陽光溫度尚稱和煦,但是不過才坐半個小時,他的女伴便決定起身走向化妝室,而他則乘機打量起週遭一切。
繼父要求他陪伴楚家千金的用心,他當然很清楚,與其說是陪伴初回國的她,不如說是相親。
繼父認為他事業有成,早該是成家立業,與花花公子之名徹底了斷之際。
他自小便在繼父的關愛下成長,對於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就當成是一個每天工作十小時的男人的忙裡偷閒時間吧。他雖不排斥婚姻,但也沒有太大興趣即是。
衛正東長長吐了口氣,往後靠進籐椅裡,發現秘書介紹的這間「榆園」有著極好的景觀,遠眺有山色,近看有綠意,屋前甚至還巧心點綴著一渠方池清泉。
方渠水池邊,有一個正在看書的女人。
衛正東沒法子不注意到那名女人,因為她像是擺錯了年代的人。
現在是什麼年頭了,居然還有人頭綁兩根麻花辮,臉戴黑框大眼鏡,身穿白襯衫及膝格子裙?
就算是個老學究,也不該擺出這樣的裝扮來嚇人吧?實在可怕!衛正東一挑眉,對於這種毫無美感可言的樸素打扮,實在不予苟同。
衛正東的目光在「她」臉上打轉了一圈,收回了視線。他皺起眉,隱約地覺得那張臉有些眼熟。
他再次抬頭看向那名女子。
「衛先生,我父親打電話來找我,你如果有空的話,方便載我到他的辦公室嗎?」楚家千金妝容完美地走了回來。
「當然沒問題。」和商場長輩打好關係,總是有利無害。「不過,離開之前,願意讓我陪著你在榆園裡走走看看嗎?這裡的景色相當迷人。」
當衛正東黑眸帶著笑意直視著人時,沒有人能搖頭拒絕。
楚家千金心跳不已地點了頭,任由他扶住她的手臂,往方形水池方向走去。
衛正東一邊與楚小姐閒聊著她在日本留學的點滴,矍然目光卻仍停在那名黑框老學究女子身上。
那個女人太眼熟,眼熟到他不該記不住她,他必須再更靠近一點。
「學姊,有個男人一直在看你。」簡小青興奮地猛戳著葉喜喬的肩膀,目光完全沒法子從那個男人身上離開,因為他完美得像是上天特別為女人訂做的精品一樣。
「嗯。」葉喜喬埋首於族譜裡,胡亂地點點頭。
「我剛才說了什麼?」簡小青翻了個白眼,戳了下學姊的手臂。
「啥?」葉喜喬推推眼鏡,不解地眨著眼。
「你喔,一看書就如入無人之境!剛才有個帥哥一直在看你。」簡小青壓低聲音,興奮到完全沒法子坐好。
「喔。」她點頭,繼續看著族譜裡的故事記載。
「你這是什麼反應?」
「很自然的反應。因為我每次出門,總是會有人看我,尤其是在『榆園』這種高級咖啡廳,我知道我的穿著打扮跟這裡的人格格不入。」她一聳肩,已經很習慣在外頭所受到的注目。
一般人對於第一眼的判斷通常膚淺地只看表面,她無所謂,反正她也沒打算和那些人有所交集。
「誰叫你要戴著大眼鏡,衣櫃裡全部都是同樣的白襯衫、過膝裙。你又不是沒本錢!你大前天被羅繼文拉著去參加宴會時,美得就像明星……」簡小青激動地提高音量,沒注意到那名型男正走過她們身邊。
衛正東聽見了那幾句話,唇角微乎其微地一勾,眼裡閃過一道驚異的利光。
「宴會那天是個意外,我還是覺得這樣穿最舒服。」葉喜喬推推眼鏡,並滿意地撫摸了下衣領。
「哪裡舒服了?你襯衫一路扣到喉嚨,一看就讓人覺得快窒息。」簡小青再接再厲地猛翻白眼。
「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枉費你媽媽生了一張漂亮的臉給你……啊!」簡小青又翻白眼,然後突然撞了下她一下。「喂……那個型男,他又走回來了,而且我敢發誓他真的在注意你,而不是在嘲笑你。」
「他在哪?」
葉喜喬驀回頭,驚撞上一對男性黑亮璀眸。
第二章
「你幹麼那麼直接啦!」簡小青呻吟一聲,丟臉地把臉埋到雙手裡。
葉喜喬完全沒聽到她的哀嚎,因為她才與男子對上眼,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這個男人真的在看她!
用一種肆無忌憚、想鑽入人心裡深處的注視法,霸道地像是要強迫人正視他的存在不可。
葉喜喬被那兩道灼光看得心一擰,小手揪住裙子,很快地別開頭。
她在哪裡看過這個男人?他有些面熟。可是,她又怎麼可能看過這種出色男人,卻又毫無印象呢?也許他是雜誌模特兒吧。
葉喜喬強迫自己眼觀鼻、鼻觀心,不許自己動心起念。
畢竟,會對她感興趣的帥哥,腦子一定有問題。不然,就是認出了她,知道她與「天下船運」的關係,與羅繼文這一年來頻頻獻慇勤的動機相同。不過,那樣的機率應該低到跟被雷劈到一樣吧,畢竟她不曾公開曝光過。
葉喜喬的理智這樣告訴她,身子卻仍然沒法子放鬆。
衛正東看著她的侷促不安,對於他所造成的結果,感到頗為滿意。
他雖不知道她是否想起了他們曾在三天前見過面,但這一回,她明顯地受到影響總是沒錯。
衛正東神情泰然地走過她的身邊,不再看她一眼。因為,他早在方才四目相接的瞬間,便把她的模樣烙在腦海裡。
純淨的臉龐,完全沒有受到化妝品的染污,黑色蠢鏡框下的那雙眸子,就像鏡子般地澄淨。
無論如何,她這兩回的登場,都讓他移不開目光。再次見她,也只是讓他更清楚地發現她對他的吸引力。
她該是屬於他的!就算她是羅繼文的女朋友,他也會讓她知道她的眼光可以有多大的改進空間。而他自信他對她而言,將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你應該比較偏好法國料理……」衛正東看著楚小姐,持續著話題,從頭到尾都沒讓身邊人注意到他的心思有一度都放在別人身上。
「……是的,我確實比較喜歡法國料理。」楚家千金小鹿亂撞地感覺著兩人身軀偶爾擦撞的灼熱感,根本無暇注意到其他。
「那麼你會推薦東京的哪幾家法國餐廳呢?」衛正東再度拋出問題,讓楚家千金說得神采飛揚,完全沒發現到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加快腳步,領著她一同走入停車場。
衛正東替她打開車門,紅色法拉利雙人跑車立刻以賽車般的速度駛上道路,遠離了榆園。
「他很帥,對不對?而且穿著超有品味的。」簡小青伸長脖子,直到看不見人,還陶醉在對那個男人的驚鴻一瞥裡。
「他穿的不就是白襯衫、牛仔褲嗎?」葉喜喬不解地問道,一手不自覺地撫在仍然狂跳的胸口上。
怪了,她剛才又沒做什麼激烈運動,幹麼忍不住想喘氣?
「就算襯衫牛仔褲,沒有他那樣的臉孔、氣質、體格,根本穿不出那種時尚味逼。而且,那種襯衫一看扣子就知道是手工襯衫,牛仔褲應該也是價值不菲,而且……」簡小青一本正經地評論。
「而且他的扣子應該要扣好。」葉喜喬推推眼鏡,打斷了學妹的話。
「學姊!」簡小青抓狂地大叫出聲。
「幹麼?」葉喜喬被嚇一大跳,拍了拍胸口。「沒事的話,我想要再研究一下這本族譜。」
簡小青不可思議地看著葉喜喬隨意把一名電眼魅力足以比擬喬治克隆尼、體格奸比布萊德彼特,且對她顯然很有興趣的俊男拋在腦後,繼續與她的「族譜」談情說愛,也只能驚歎地搖著頭。
「我知道你家族譜記載著許多奇人異事,請問那些老故事比真人還吸引人嗎?」這樣不解風情的學姊,什麼時候才會桃花朵朵開啊?
「當然!」葉喜喬眼睛發亮。「我覺得很像在看俠義小說,尤其是關於天下始祖葉赫納拉,霍濟格的記載簡直精采絕倫。我還想說等我論文寫完之後,可以把裡頭一些情節挑出來創作……」
葉喜喬沒注意到學妹無奈的眼神,仍然滔滔不絕地說著她腦中新撰想的故事。
自從找著了族譜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是興奮的,因為那讓她覺得不那麼孤單,好像還有好多的家人陪伴著她,而不是孑然一人。
爸媽去世之後,向來疼愛她的阿姨和姨丈,要她搬進他們家裡。他們都是好人,可是失去爸媽的感覺,卻永遠都是她短時間沒法子癒合的傷痛。
鈴鈴……
葉喜喬的手機驀然響趄,被嚇了好大一跳的她,急忙接起手機。
阿姨、姨丈待會兒會經過「榆園」,二十分鐘後可以順道載她回家。
葉喜喬掛斷電話,簡單跟簡小青說明了一下。
二十分鐘後,兩人一同坐上她姨丈的車,準備回葉喜喬阿姨家吃晚餐。
再過十分鐘,一輛紅色跑車如火焰般地飛速駛進「榆園」停車場,以一記神龍甩尾姿態停好了車。
衛正東旋風一樣地走進榆園,他抬頭看向水塘邊——
空無一人。
他眼神一黯,非常不高興在他找了藉口繞回來這裡後,她居然已經不在這裡!
他面頰肌肉一緊,用眼神喚來了服務生。
「方纔坐在那邊戴著黑框眼鏡的小姐是否常來?她很像我一位失聯已久的朋友妹妹。」衛正東語氣自然地詢問道。
「那位小姐最近常來,一禮拜會來個三天左右。」服務生很開心能在近距離下看到帥哥,興奮到臉頰都脹紅了。
「如果她再過來的話,麻煩你打這支電話通知我,但請務必不要驚動她。那畢竟失禮……」衛正東和服務生握手,不動聲色地遞上了他秘書的電話號碼及豐足的小費。
服務生連謝不迭,衛正東轉身離開,知道下一回,他與她不會再錯過。
他要的,絕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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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放暑假,葉喜喬一個星期幾乎會有三、四天的時間來「榆園」報到。
今日,葉喜喬與前天一樣地坐在「榆園」中她最喜歡的位子裡,享受著週遭檸檬般的綠意,蜷著身子讓微風吹過身子。
她很喜歡榆園,總覺得在離市區不遠處,就能擁有這樣的藍天綠地水塘、青草氣息,幸福得讓人很有罪惡感。
雖然榆園消費與便宜實在沾不上邊,但她平時不買名牌包、出門搭捷運、公車,每個月的零用錢只會花在買書和榆園,如此算來也不算太過分奢侈吧。
只不過,葉喜喬今天才在榆園坐下,罪惡感便如影隨形地佔據著她的每一個思緒。
昨晚「天下」幾名股東兼公司主管,到阿姨家與她長談。他們說羅繼文賤賣了一批公司上地,私收回扣。他們正打算要把羅繼文拉下執行長之位,卻因為股份不及合法召開董事會的條件,因此只好找上她,希望她能夠以最大股東身份站出來。 葉喜喬一忖及此,眉頭愈皺愈緊了。雖然,她多少知道羅家人在管理上的瑕
疵,但她畢竟對商業一竅不通,也只能期望他們別搞砸葉家祖先留下的心血啊。
她拿起股東們昨晚給她的商業顧問資料,頭昏眼花地覺得上頭寫的全是外星文。她拿起書包裡的《老殘遊記》往上頭一擱,鴕鳥心態地來個眼不見為淨。
「我可以坐這裡嗎?」一個男聲低聲詢問道。
「喝!」葉喜喬嚇得整個人驚跳了一下,她驀抬眸,目光竟對上了——
前天那個偷看她的型男!
葉喜喬面對著那雙過分灼亮的男性黑眸,她倒抽了口氣,胸口無來由地又緊揪了一下。要命,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來了。
衛正東沒有移開視線,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在腦裡逐一除去她的黑框大眼鏡、村姑長辮,還原她原本該有的美麗面貌。
那雙水潤的天使眸,沒錯。那張豐軟且帶著嬰兒肥的臉頰,沒錯。那吹彈可破的肌膚,沒錯。她就是他那天在夜宴上遇到的純真美女,沒錯!
明知道自己的判斷不會有誤,衛正東卻仍然蹙了下眉。怎麼會有人能夠如此不遺餘力地糟蹋自己?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衛正東再度有禮地再問了一次。
葉喜喬眨了下眼,緊張地推了下眼鏡。媽啊!這個男人真的對她有興趣嗎?她可從來沒被人搭訕過。現在應該要開口趕人,還是直接把位子讓給他?
「您應該可以輕易地在旁邊發現許多空位。」她心急一亂,只好裝出嚴肅樣子說道。
「不過,我正巧覺得你身邊的位子很迷人。」衛正東雙眸直視著她,淡淡的一笑讓他的性感多了分無法抗拒的魅力。
葉喜喬怔怔望著他的笑容,再次胸口發悶。她嚥了口口水,決定要撇去心頭微妙的感覺。
除了前陣子在阿姨、姨丈的鼓勵之下,她穿上小禮服與羅繼文一同參加宴會的那一晚之外,她從沒遇過對她感興趣男人。呃……那晚涼亭裡的那個陌生男人,應該是對她有點興趣吧。
不過,此時的她,沒特別裝扮,應該就像一本傳統百科全書一樣地無聊吧。那麼,這個迷人到能引起世界大戰的男人,到底想幹麼?
衛正東見她居然瞪著他發起呆來,他失笑出聲,只得再次開口問道:「我可以坐下了嗎?」
葉喜喬認真地打量著他所要求的座位,從他的角度打量著榆園。突然間,她覺得自己全都懂了。
「請坐、請坐。算你有眼光,我身邊的位子確實很迷人。」葉喜喬對他頻頻點頭,振奮地像發現了論文新觀點一樣。
衛正東一挑眉,完全沒預料到她居然會如此有自信。莫非她這身打扮只是一種遊戲?
葉喜喬沒注意到他眼底利光一閃,她拉開身邊的座位,像找到知己一樣拊掌大樂地說道:「從這個位子看出去的視野真的迷人又精采,整個榆園都可以盡收眼底呢。我最喜歡傍晚時分了,當夕陽落在湖面上,那個發呆亭會有一隻小黃狗溜來曬太陽,看了就讓人覺得很舒服。不用到峇裡島,一樣也有度假的感覺喔。」
「是啊,我的眼光向來很少出錯。」衛正東望著她發亮的眼睛,被她因為一丁點小事而開心的模樣,衝擊得完全沒有法子思考。
他還以為那種純粹的快樂,只有小朋友才能擁有。他複雜久了,已經許久不曾接觸過這麼單純的快樂了。
衛正東很快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將公事包往桌上一放後,他喚來服務生給他兩瓶礦泉水,希望能跟她再多談一會兒。
事實上,他進來「榆園」已經有一個小時了,而她仍然是這裡唯一不注意他的女生。
他猜想就算是國際巨星坐在她身邊,她也仍然會是不動如山。
「你昨天也坐在這個位子,對嗎?」衛正東說道。
「你怎麼知道?難道真的像我學妹說的,你昨天一直在看我?」她圓睜著眼,不能置信地看著他。
「我確實是在看你。」他坦白地說道,眼裡笑意更濃。
葉喜喬恍然大悟地點頭笑著。「我懂了,原來你昨天就看上了我這個位子啊!不好意思,我放暑假,所以經常吃過早餐就過來這裡看書。啊,你不用上班嗎?」
「我休假,不想出國,來這裡可以靜靜心。」衛正東悠閒地說道,猜想她要在何時才會發現他們曾經見過面。
他還以為就算她近視一千度,也應該要對他所有印象才對。看來他向來無往不利的男性魅力也不過爾爾罷了。
「你還帶著筆記型電腦來靜心?」葉喜喬看著他擺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伸出食指對他搖了搖。「這樣是沒用的,最好還是找個地方靜坐,效果會比較好。靜坐可以增加左額葉皮質活動強度,會讓人感覺清醒與寧靜,而且就連免疫力也會變好。就連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都特別撥款來研究靜坐,可見功用多多喔。」
「你總是這麼習慣跟陌生人分享你的心情嗎?」衛正東打開礦泉水喝了一口,黑眸定定看著她。
「我有說到什麼不合宜的事情嗎?」向來不遺餘力推廣靜坐的葉喜喬,疑惑地問道。
「沒有。」衛正東遞過一瓶未開啟的礦泉水到她手邊,命令地說道:「喝點水,你的臉都曬紅了。」
「謝謝。」葉喜喬乖乖地打開礦泉水,完全沒發現自己的服從,讓他眼裡閃過一絲滿意光芒。
她喝了幾口水後,發現他仍然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她不解地摸了摸臉。
「我只是突然想起我還沒自我介紹。」他朝她伸出手,唇角迷人地上揚著。
「衛正東。」
「葉喜喬。」她也伸出手。
衛正東裹住她柔軟小手,不想用力,可手掌卻自有意志地緊圈住不放。
葉喜喬瑟縮了下身子,不知道他的大掌為何要握得那麼緊。她抬頭看向他,他眼裡來不及收回的佔有慾,讓她一驚。
她慌亂地抽回了手,卻不小心撞到了桌上的書本。
是自己眼花了吧!她坐正身子,手忙腳亂地想收拾書本,卻只是不小心把鉛筆、便條紙與便利貼全都掃到地上。
一陣大風吹來,葉喜喬突然瞇起眼,低喃了一聲:「啊……」
「怎麼了?」情場多年習慣,讓他在第一時間便伸指抬起她的下顎。那光潔乾淨的觸感讓他指尖微微發麻,他發現自己完全不想放開。
「有沙子飛到眼睛裡了。」葉喜喬推開他的手,拔下眼鏡往桌上一擱,以拳頭用力揉著眼睛。
「需不需要幫忙?」他俯近她的臉頰,滿意地發現她白皙的臉頰居然連一點化妝品痕跡都沒有。
陽光之下,她的肌膚仍然晶瑩無瑕,美得讓人目不轉睛,實在很值得久未對女人有興趣的他,主動出擊。
「不用。」葉喜喬繼續揉著眼睛,繼而睜大眼睛使勁地眨著。
衛正東看著她怪模怪樣的表情,忍不住想笑,卻也更加堅定想擁有她的慾望。
他的文明外表下一直住著一個海盜,對於想要的事物,總是不願放手。他想知道和這樣一個毫無心機的女人相處,會是什麼情形?他想要那種單純被喜歡的感覺,因為他已經許久不曾有過……
而葉喜喬也會喜歡上他的。因為他是衛正東,沒有他掌握不住的女性!
就算她是羅繼文的女友也無所謂,那個男人只是個早晚會散盡「天下船運」資產的統挎子弟。
「這粒沙子還真有本事,竟有法子突破我的眼鏡重圍。」葉喜喬沒注意到他灼熱的眼神,好不容易將沙子逼出眼睛後,她伸手要去拿眼鏡。
「等等,你的眼鏡有點灰塵。」衛正東握住她的手腕,取走她的眼鏡。
少了這副礙眼的東西,水眸澄淨的她像個天使。
葉喜喬瞇起眼眸,不自覺地縮回了座位裡,垂下眸看著地板——沒戴眼鏡讓她沒有安全感。
「好了。」衛正東取過一張面紙,慢慢地擦去那並不存在的灰塵。
他雖是不想讓她太快戴上眼鏡,不過,在她的眼裡還不曾烙上他的影子之前,他也不想讓其他男人注意到她的美好。
「謝謝。」葉喜喬戴回眼鏡,再度視線清晰地看向他。
衛正東看著她,勾唇一笑,舉起水瓶喝水。
她看著他,覺得這人舉手投足間都散發出一股自信魅力,而他的鼻子高挺得像是外國人,剛稜到近乎鷹勾,這樣的男人就命相學上來說,應該相當自我吧。
衛正東迎上她打量的目光,決定再給她一些刺激。
「還沒認出我嗎?光腳的Cinderella。」衛正東傾身向前,支肘撐在桌面上。
「你……你……」葉喜喬嘴巴大張,指著他的鼻子,在結巴了幾秒鐘之後,才有法子正常說話。「我的天,原來是你。難怪我一直覺得眼熟,也一直覺得有種下對勁的感覺。」
「顯然那一晚,還不夠讓你對我印象深刻。」衛正東面對著那副滑稽的眼鏡,只想著快點帶她去換裝。
「我記人能力很差,那天晚上又沒戴眼鏡,要不是因為你實在太萬人迷,否則我連一點印象都不會有。」她自覺已經找到了他讓她覺得「怪怪的」癥結點:心裡一放鬆,便揚起唇角笑了。
「謝謝你的讚美。」他深知自己的魅力,可是一經她誇獎,感覺就是不同。
「我讚美你了嗎?」她推推眼鏡,不解地眨著眼。「我只是實話實說。」
「你男朋友沒陪你來?」他故意如此問道。
「我哪來的男朋友?」葉喜喬奇怪地偏著頭,皺眉深思著。
「陪你參加宴會的那位。」
「他只是一個普通朋友。」或者連朋友都算不上吧。那一晚,羅繼文還試圖在車上吻她,讓她噁心到後來連他的電話都不想接。
衛正東一看到她提起羅繼文的表情不怎麼愉快,他的心情頓時很飛揚,差一點就吹起口哨來了。
「恕我失禮地一問,這種七月天氣溫,你連最上面的鈕扣都扣起來,難道不怕中暑嗎?」他好奇地問道。
「我耐高溫,而且山上最多才二十多度吧。」她說。
「那麼這兩條辮子和大眼鏡又是怎麼回事?你明明擁有很好的條件。」衛正東撫著下巴,毫不掩飾他眼裡的欣賞。
「我說過了,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葉喜喬指指腦袋,回答得一本正經。
「我從來不認為智慧和美麗不能兼得。」
「我如果花心思美麗,就沒法子專心做其他事了。我會賴床,一早就要靜坐,綁辮子最簡單且不浪費時間,戴眼鏡也很舒服,我本來還考慮要把頭髮剪短……」
「千萬不要!」衛正東厲聲一吼,驚恐地發現她居然還有法子把自己弄得更糟。
葉喜喬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幹麼一副她要去作奸犯科的模樣。「我不會去剪頭髮,因為剪短髮還要經常去修剪。」
「同理可證,因為怕麻煩,你便固定穿著差不多款式的短袖襯衫和格子裙?」衛正東莫可奈何地說道。
「對啊,以前我媽媽還在的時候,她偶爾還會強迫我穿些不一樣的衣服……」葉喜喬愈說聲音愈小,因為突然覺得鼻尖酸酸的。
「你母親……」他低聲問道。
「她和我爸在去年的一場飛機失事裡喪生了。」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小手緊握成拳,不許自己情緒崩潰。
「我很遺憾。」衛正東望著她的眼睛,誠摯地說道。
葉喜喬點頭,眸光裡有著掩不去的水光。
「你不是要來靜心的嗎?我不吵你了。你去靜心,我要看書了。」葉喜喬不想再提傷心事,急忙拿起《老殘遊記》,假裝她很投入晚清譴責小說,好像全天下除了晚清政治現象及名士之外,什麼都不存在。
總之,別讓她想起傷心往事就是了……
衛正東靜靜地看著她,她強忍著淚水的模樣讓他心疼。畢竟喪失至親的痛,是不會這麼快就撫平的。
他無聲地遞上手帕到她手邊,卻沒開口。
她接過手帕,靜靜地擦拭著。
衛正東一手支肘托腮,等待著她再度抬頭和他分享心情。
她擦乾了眼淚,目光回到了書本上,開始翻起書頁,而這回顯然很快地就進入書本狀況裡。
他與她的連結,突然就只剩下那條被她捏在掌心的手帕。
衛正東一挑眉,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徹底地忽略的感覺,可他不在乎,反倒覺得這種感覺很新鮮。年輕女人在他身邊,通常沒法子專心去做其他事情的。
他一笑,伸個懶腰,雙手撐在後腦勺,仰頭對上一片蔚藍天空。
他是遺腹子,十歲那年,隨著母親一同嫁到了戴家。繼父對他很好,但他與他們的姓氏不同,剛進門時總覺得有種無形的界線擋在他與戴家人之間,尤其是他的繼兄。
因此,他花了更多時間讓別人認同他。繼父交代的事情,就算是要他幾天下睡,他都會達成要求。因此,他才有法子年紀輕輕便憑著實力,與他不事生產的繼兄同任「威達」副總裁一職。
爾虞我詐的事件,天天在他身邊上演,就連他的前未婚妻都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背叛,投向他繼兄的懷抱。於是,他不再願意相信任何人,他戴上最迷人的面具,不許任何人走進他的世界,魅力只是他往上爬的台階。他喜歡女人,但僅限身體的陪伴。
葉喜喬,則是個美麗的意外。
她不知道他的背景,她甚至對他的魅力免疫,而他喜歡這種自在的感覺……
衛正東閉上眼,感覺肩膀慢慢地放鬆,突然覺得陽光很暖、清風很爽快,很適合好好睡上一覺。
葉喜喬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的書,只知道老殘正在吃飯,主人準備了「怒髮衝冠」的魚翅、「百折不回」的海參、「年高有德」的雞……
她看得口渴,抬頭要找水暍,這才訝異地想起身邊還有個衛正東。
他正閉著眼,呼吸平穩地像在睡覺一樣。
哈,幸好她向來很有自知之明,沒有認定他對她有興趣,否則這下子鐵定要失望死了。
瞧他居然無聊到在她面前睡著,真是夠了。
只是,這男人幹麼要挑個風景最迷人的位子睡覺?葉喜喬疑惑地學他閉上眼睛。一分鐘後,她睜開眼,對於一睜眼便能看到滿園綠意而開心不已。
葉喜喬合起書本,喜不自禁地蜷起雙膝,斜椅在籐椅間。她摘下眼鏡,也學他一樣地閉上眼。
微風徐徐吹來,漸漸地拂上她的眼皮……
當衛正東醒來時,看到的便是她天使般的睡顏。
她一手貼在腮邊,粉唇微張,唇線上揚,顯然正作著一場美夢。
衛正東的視線梭巡過她的曲線,發現她其實有著一副纖細好身材,只是無味的襯衫及格子裙打扮讓她顯得毫無吸引力。
正常男人會對這樣的她感到退避三舍,不過,他無所謂。因為他知道這身打扮之下的她,是個真正的天使。
一個讓他開始動心的天使。
衛正東拿出只印了姓名與手機的私人名片夾在她的書本裡,當然還順便看了一眼讓她選擇了忽略他的兇手。
《老殘遊記》?
衛正東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敗給一個古人,忍不住低笑出聲。
好一個葉喜喬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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