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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從小,姜青天就是品學兼優、溫婉秀麗的代名詞,連她自己也沒料到,
平順人生會在遇到溫洛後一夕改變。這故事說來好簡單卻也太複雜,
中英混血的他來自顯赫的英國家族,兩人在大學相遇相戀,
突然有一天,溫洛輕輕鬆鬆地對她說,他要離開台灣了,
她沒辦法告訴他自己已經懷孕,畢竟,他甚至沒要她等他。
因為堅持不說孩子父親是誰,她被嚴厲的將軍老爸逐出門,
獨立完成學業,獨立撫養孩子,就這麼過了六年。
在一切趨於平靜時,溫洛卻再次出現,瀟灑一如往昔。
他依舊不適合承諾,她卻仍然無法抗拒他,這太糟了……
第一章
好難過……
姜青天靠著牆,額冒冷汗,感覺整個人虛軟無力。聽到有腳步聲上樓,她看向樓梯口,發現不是她等的人,難掩失望地輕歎口氣。
這是棟分租給學生的公寓,剛剛她跟著人進了大門,和她約好的學姊不在家,她只能站在房門口傻等。
胃又一陣抽搐,姜青天深呼吸,悄悄地把懷中的原文書抱得更緊,硬質的書皮抵著胃,好似這樣可以減緩一些疼痛。
她習慣了,只要事情一忙、壓力一大,胃就容易犯疼。已記不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只知道當她懂得什麼是熬夜準備考試時,胃痛就已和她形影不離。
可能是離家北上獨自生活的關係吧,加上忙碌的大學課業,讓她胃痛的頻率越來越頻繁。她想家,想念那從小生長的眷村,她卻只能把這些想法隱藏起來。
因為,優秀的她,是父親的驕傲,這種適應不良的狀況不該出現在她身上。
官拜將軍的父親,對家中三姊妹管教相當嚴格,雖然父親注重的是品德而非成績,但將軍的威名以及眷村眾人的關懷言語,都成了一道道無形的壓力,身為長女的她責無旁貸地將一切承接下來。
品學兼優、溫柔有禮,永遠都不需要師長操心——這是別人眼中的她,也是父母眼中的她。
自小到大,她一直努力朝這個目標邁進,她達到了,從不曾讓父親失望,但她也被自己努力塑造的形象束縛了,不容許脫序,不容許示弱,她只能前進,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
成為大學新鮮人已經兩個月,她和同學相處融洽,與宿舍裡的室友也相安無事,只是,當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景物,心就浮了,想念家裡飄著稀飯香的早晨,想念妹妹們可愛的笑顏。
她卻不敢跟任何人傾訴,就連放假回家,母親問起狀況,她都笑說一切很好,她不是會讓父母擔心的孩子,向來就不是,她只能選擇把一切壓在心裡。
累積至今已讓她快無法負荷,身體的不適更是加速瓦解她堅強的撐持,姜青天深吸口氣,又緩緩吐出,低下頭,抱緊懷中的書,努力和瀕臨失控的情緒抗衡。
「你找美維?」男子的聲音在面前響起。
姜青天反射性地抬頭,一時間,她忘了身處何處,就這麼墜入一雙湛藍的眼裡——那片藍,猶如一汪深潭,明明帶著冷冽的色調,卻又像被日陽籠罩,折射著明亮璀璨的光芒,散發出懾人的魅力。
她的心莫名地震動了下,而又急促跳動,把她的呼吸盡數打亂,她卻恍若未覺,任由那抹碧藍攫住她的心神,拖她深深沉落。
見她抬頭,溫洛的眸色閃過一絲光芒。
她很美,心形臉蛋和精緻五官的組合讓人為之驚艷,然而定住他目光的,是她顯露臉上的無助,像迷失了方向般迷惘,不知該向誰求救。
姜青天不曉得,她來不及收拾的情緒,全顯露在臉上,那抹脆弱,足以喚起任何人的保護意識。
「你找住這間房的人,吳美維?」見她不語,溫洛重問了次,視線不著痕跡地掠過她身上,將那緊抱原文書壓住腹部的舉動,也一併盡收眼底。
她居然看著人家發呆!姜青天回神,對自己的怔傻覺得尷尬,趕緊一正心思,方才流露的失防神態,已全數斂起。
直至此時,她才看清他的模樣——他比她高了快一個頭,髮色黑中帶著淡褐,輪廓深邃,俊美無儔,噙著淺笑的薄唇透著股邪魅的氣息,若除去那雙藍眸,很難明確斷定他是東方人或西方人。
「是的。」她強作鎮定,揚起有禮的笑,感覺雙頰還是有些發燙。「你是她朋友嗎?」
她的轉變,讓溫洛微微挑眉。那落差不大,她依然柔柔靜靜的,卻從受驚的小兔蛻變成舉止得宜的好學生。剛剛那一眼會是他的錯覺嗎?他在心裡玩味著。
「她不在?」沒回答她,溫洛反問道。他不想去界定彼此間的關係,說男女朋友太沉重,彼此交往各取所需,不代表就必須套上枷鎖。
「嗯,應該快回來了吧……」姜青天抬手看表,說得很沒有把握。距離她跟學姊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近半小時。
「你沒打手機問她?」看她像是在這裡等了許久。
「我沒手機。」她輕輕搖頭。日漸普及的手機尚屬高價位,不追求流行的她,完全沒動過想要擁有這種奢侈品的念頭。
溫洛看了她一眼。他本來只是順道路過,想說看沒人在家就走,但腦中浮現她剛剛的表情,心念一轉,拿起手機撥打。
一接通,他問:「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在你家門口,有個女生來找你……你等一下。」他把手機遞給姜青天。「你跟她說。」
「哦……」姜青天伸手接過。「喂?學姊嗎……」才剛開口,就被另一端的驚叫截斷了——
「哎呀!青天,對不起啦,中午同學約去吃飯我就忘了這件事,不然你來這裡找我好了,我們在羅斯福路上的——」
姜青天面有難色,那間店離這裡很遠,必須穿越整個台大才能抵達,而她的胃已經痛到只想蜷曲床上好好休息。但,她能不過去嗎?這本原文書今天若不還,學姊明天上課就沒書可用了。
正要答應,一隻手突然伸到她面前。「手機給我。」
姜青天一怔,主人想要回他的手機,她沒道理不給。「學姊,你等一下。」她把手機交回給他。
「我可以進你房間嗎?」溫洛邊說,邊從口袋掏出皮夾。
「當然可以啊!」聽到他的聲音,另一端的嗓音頓時變得又嬌又柔。「我之前就說要打一副鑰匙給你,是你不肯的。」
聞言,溫洛唇畔揚起譏誚的笑。收下鑰匙代表什麼意思,他很清楚,又怎麼可能答應?
「我有辦法進去,你答應就好,書我會替你收。」收起手機,溫洛從皮夾裡抽出一張信用卡。
姜青天不解地看著他的舉動。從他的話裡,她知道他要進學姊房間,也知道他要收下這本原文書,但她不知道他拿出信用卡是何用意。
只見他把信用卡插進門縫裡,調整角度後一劃而下,原本緊閉的房門居然應聲而開。姜青天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只憑一張卡片就可以把門打開?這未免太神奇了。
她驚訝的表情讓溫洛微微勾唇。他這絕招可是不隨便在別人面前展露的。
「進來吧。」他脫了鞋,率先進房。
和一個陌生男子共處一室?「不了,我還有事。」姜青天搖搖頭,站在門口,將書雙手奉上。「這本書麻煩你交給美維學姊。」
看出她的顧慮,溫洛沒伸手接書,反笑睨她一眼。「你怕我對你做什麼嗎?」
「不是、我……」沒料到他問得如此直接,姜青天臉一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那個原因只是其一,覺得尷尬,覺得不妥,覺得只要把書交給他就可以簡單結束,這些應該是不需言明就有的共識,被這麼挑開了問,反而變得複雜難以解釋。
「不是的話,就進來吧。」溫洛做了個請的手勢,臉上雖掛著溫和的笑,直視著她的堅定眸光卻是不容抗拒。
那雙眼像有魔力,姜青天陡然一悸,心慌整個泛開,分不清心頭那夾雜不安及撼動的莫名情緒為何,她微一躊躇,只好脫了鞋,走進房裡。
「你隨便坐。」溫洛隨後走入,拿出馬克杯和不知找著什麼,那熟知各項事物擺放位置的模樣,顯示出他和這間房間的主人交情匪淺。
地上鋪著地毯,姜青天端正跪坐,看著他從容自若的神態,覺得胃更痛了。他應該是學姊的男朋友吧,可不可以別這麼客氣?她只想放了書趕快走,不想喝茶或咖啡來殘害那已不堪一擊的胃。
而且,和他共處一室,讓她有種沒來由的恐懼,不是怕他做出什麼事,而是她變得不像自己,循規蹈矩的自我,像被某種無形的氣勢誘引著,想掙脫束縛,不受她控制。
「不用麻煩了,我馬上就走……」即使不舒服,自幼良好的家教還是讓她很有禮貌。
回應她的,是擺在眼前冒著熱氣的馬克杯。
「先喝熱開水暖暖胃,會舒服點。」溫洛盤腿坐在她面前,手中拿著剛找出來的胃藥。「這裡也有胃片,但如果你還忍得住,我不太建議吃。」
首先竄出的,是被人看透的狼狽。他怎會知道她胃痛?姜青天臉色微白,望著他的水眸有著難掩的驚駭,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仰,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的防備,讓溫洛意識到自己的反常。
和他交往過的人都知道,他向來就不是個體貼的好情人,在他口中聽不到承諾及甜言蜜語,雖不到無情的地步,但以反應淡漠來形容也並不為過。
結果,他卻出手照顧僅是初次見面的她?還被人推拒?他自嘲嗤笑,人果然不能做自己不擅長的事。
「喝完你就自己離開吧!」他站起,往門口走去。
他生氣了?姜青天一驚,手足無措地撐坐起身。
難道他堅持要她進來,是因為看出她不舒服,要她稍做休息?這個發現,讓她更感詫異,見他已走到門口,還來不及分辨心頭的那抹悸動是什麼,就已被慌亂取代。
「等一下!」姜青天急忙喚住他,想要解釋。「對不起,我、我只是沒被人這麼說過,所以……」她的聲音漸微,突然察覺,除了他之外,不曾有人發現她會胃痛,就連母親和妹妹也都不曉得這件事。
他卻看出來,第一次有人看出來……她的喉頭一窒,一股熱潮迅速地漫上了眼眶。
她不是怪為什麼沒有人會發現,因這是她刻意去隱瞞的,但當那關懷的暖語聽進耳裡,猝不及防的驚訝褪去,積荷於心的隱忍隨即被完全擊潰。
不准哭,姜青天,你不准哭!她用力咬唇,握緊的拳死撐著膝蓋,下頷微微仰高,拚命不讓眼淚掉下。
溫洛回頭,那逞強忍淚的表情,讓他心弦驀地震了下。
見多把眼淚當籌碼的女人,以為一哭就能控制一切,什麼我見猶憐全都是騙人的,妄想用眼淚絆住他的人,全會立刻被他列入拒絕往來的黑名單。
而她,明明都快落淚了,卻強忍著,像在宣告一身傲骨般強忍著。她不是不夠難過,不然剛剛在門外不會露出那種表情,也不可能因他短短幾句慰言就紅了眼眶。
她家庭失和嗎?所以他小小的關心,引起了她的自憐自艾?深藏的記憶被她勾起,他想起那座年代悠遠的古老城堡,想起那個被勢利傳統拘禁的平凡女人……憶起了自己,溫洛略一遲疑,最後走回原位坐下,若無其事地沉默著。
姜青天覺得很不好意思,她很少哭,外表看似柔弱的她,其實骨子裡鋼硬如鐵,就連獨處時也不允許自己落淚示弱,沒想到,卻在一個陌生人的面前這麼失態。
「謝謝。」硬將眼淚逼回,她好不容易壓制住情緒,勉強揚笑。「我可能是身體不太舒服,加上有點想家,所以才……」發現自己像在解釋什麼,她頓了口,找不到話,只好低低地又補了聲:「謝謝你。」
那融合了柔弱與堅強的矛盾組合還烙在腦海,她故作平靜的表情,又悄悄勾起他的詫異。溫洛微擰起眉。「連胃痛都沒人會關心的家人,有什麼好想的?」
「不是這樣,是我沒讓他們發現。」怕他誤會,姜青天急忙澄清。「我們家人感情都很好,我真的是想家,可能是……對這新生活有些適應不良吧……」
很少對人說出心裡話,讓她有些羞窘。問題在於她,自小她就逼著自己完美,久而久之,就忘了該怎麼傾吐,只是一逕地把事情往心裡填壓,直到積不下了,才會像剛剛那樣瀕臨爆發。還好她忍住了,不然一見面就哭給人家看,多丟臉!
原本白皙的麗容添了兩抹紅澤,襯托著她柔柔淡淡的語調和神態,有種讓人挪不開視線的吸引力。
一抹情緒在心底滑過,快得讓他來不及理解,就已消失。
「大一?」溫洛問,見她點頭,嗤笑了聲。「再過段時間,社團和男朋友會讓你忙到連家都不想回。你哪裡人?」
知道自己被調侃了,姜青天臉更是整個赧紅。她不是故意要在他面前表現得這麼柔弱的,都怪他講了那些話,碰觸到她隱藏的心思。
「新竹,你呢?」把窘迫稍稍抑下,她順著轉了話題。她也有點好奇他的國籍,他的國語說得很好,完全沒有外國腔調。
「台灣和英國,一半一半。從小在英國長大,直到念大學才回來。」他簡單帶過,聳肩一笑。「我想,我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有想家的權利。」
英國?難怪他要笑她。「怎麼會想回台灣?有誰在這裡嗎?」
溫洛挑眉,薄唇仍勾著淡笑,眸色卻在瞬間轉冷。
「你問太多嘍。」輕佻中隱帶告誡的笑語,阻斷了話題。
感受到他的排拒,姜青天一怔,隨即溫柔一笑。「抱歉,難得遇到國外回來的人,不小心就一直問下去了。」
望著那心無芥蒂的婉約笑容,溫洛微瞇起眼。
每當有人觸及這塊他不想公開的秘境,向來瀟灑自若的他就會立即拉起防線。
多的是不會察言觀色的人,仍興奮地追問,直至他完全冷淡以對,才知道自己踩到了地雷。有人會因尷尬而忙著粉飾太平,有人會惱羞成怒指責他的反應過度,而她,懂了,用這麼輕描淡寫的笑語,緩和了可能會造成的僵局。
這成熟恰當的應對和方才像是被世界遺棄的脆弱神情,猶如天壤之別。哪個才是她?他不禁好奇了。
「胃還痛嗎?」他開口,犀銳的目光觀察著她的反應。
沒料到他把話題轉到她身上,姜青天有點反應不及。「還、還好……」
「老毛病?壓力大就會這樣?」
「可能吧。」姜青天尷尬揚笑,小心挑選措辭。她不想再剖析自己,剛剛說的那些,對不習慣吐露心事的她已是極限。
她的反應讓溫洛滿意地笑了。他確定了,她不愛被人碰觸到她的內心,和他一樣,習慣自己承受一切。
外型柔美,內心剛強,這種類型是他不曾遇過的,他很想看看,兩個自我保護的人交往,會擦出什麼火花。
「有一招治胃痛很有效,手給我。」他朝她伸出手。
看著平攤眼前的大掌,姜青天猶豫了下,才把手放上去。
別亂想、別亂想,他只是好心,沒其他用意的。她努力告訴自己,但極少和異性有所肢體接觸的她,還是抑不住緊張。
溫洛翻過她的手,食指和拇指按壓住虎口內緣約一公分的地方,以指腹輕輕摩挲。「這裡有個穴道。」
「嗯。」姜青天點頭,強迫自己專心,不去想握住她手心的溫暖,即使如此,那撫過肌膚的觸感,依然攫取了她所有的注意,逼她臉紅心跳。
察覺她的慌亂,溫洛低笑。她對他,有著連她自己也還沒意識到的感覺,否則她不會這麼輕易讓他握著手。
「像這樣,一壓……」他邊說,手跟著施力。
「啊!好痛——」姜青天立刻迸出一聲慘叫,本能地想抽回手,他卻緊握著不放。
「痛才有效,要壓十秒才能放開。」不顧她小臉扭曲的慘狀,溫洛很狠心地壓滿了十秒才鬆開。「不痛了吧?」
姜青天欲哭無淚,虎口的疼痛早已轉移一切注意,她哪還管得著胃痛啊……她倏地睜大了眼,突然發現,胃好像沒那麼痛了。
她按壓胃部,覺得好神奇。「真的不痛了耶……」
「用這秘方就要握手,我通常不隨便教人的。」他直視著她,意有所指地說道。
這代表……對他而言,她是與眾不同的嗎?
她抬頭,卻對上他的眼,那雙盈滿自信狂傲的眸光,緊緊捉住她的思緒,讓她無法逃離。姜青天不安地瑟縮了下,才發現她的手仍被他握著,而且已完全被他包覆掌中,帶著濃厚的佔有意味。
「你叫什麼名字?」外形優異的他,從不曾費心追過任何人,這是第一次,他動了想主動的念頭。
這句問句驚醒了她。
他們連彼此是誰都不認識,他是學姊的男朋友,這裡甚至是學姊的房間……一思及此,她的臉失了血色,掙扎著想把手抽回,卻掙脫不開。
「你再不放開,我會告訴美維學姊。」她恐嚇道,提醒他的身份。
聞言,他反而低聲笑了。「她很清楚她綁不住我,你告訴她,只是提早宣佈她的死刑。」
姜青天倒抽一口氣。他怎能說得這麼無所謂?「感情是要互相付出的。」
「合則聚,不合則散,誰該付出多少,並沒有絕對。」那勾著笑的俊容,讓人覺得冷,卻又透著邪肆的魅力。「你試過嗎?沒試過又怎麼能輕易去定義感情該怎麼樣?」
她明明覺得他說的不對,但在他的注視下,反而不知不覺地被他同化了思想。姜青天趕緊別開眼,用力扯著手。
「放開我!」她不敢再和他有所接觸,他的握持,像會讓她迷失了自己,彷彿被他發現她隱忍的胃疾後,他也連帶挖掘出她深藏的心。
見她掙得用力,溫洛鬆了手。「所謂的感情觀,要親自去試才知道。」
「我不想當第三者。」丟下這句,她踉蹌起身,拉開房門,急急套穿鞋子,一心只想趕快離開。
「溫洛,記得我的名字。」身後傳來宣告,充滿了自信。
即使沒有回頭,仍感覺得到他的強肆,直入心坎。姜青天頭也不回地奔出房門,拾級而下,直至遠離了那棟公寓,狂鼓的心,依然無法平息。
溫洛……他的名字,像有了自己的意識,融合了那雙深湛的眸子,不斷在腦海中迴盪。
醒醒,姜青天!才剛上大學兩個月就想交男朋友,怎麼對得起爸?更何況他還有女朋友,他只是逗逗你的!
好不容易平復的胃,又開始隱隱抽痛了起來。
想起他教的方式,她撫住那個位置,虎口還殘留他按壓過的感覺,那痛徹心肺的疼痛,像在她心裡烙下了痕跡,再也抹滅不去。
只是去還個書而已,為什麼發展到這個局面呢?她咬唇,用力搖頭,將那令人煩亂的一切甩落,決定什麼都不要再想。
深吸口氣,她邁步朝學生宿舍走去。
第二章
緣分是種很奇妙的東西,她的生活原本是如此單純,從不曾聽過他的名號,但在有過交集之後,關於他的事,在她毫無心理準備時突然就冒了出來。
「青天,你知道溫洛嗎?」第一次從室友口中聽到他的名字,姜青天嚇了一跳。
「嗯,聽過,但……不熟。」她心虛應道。
不熟嗎?昨天才被他握過手,他的形象鮮明到幾乎是聽到名字的同時,就蹦出腦海。但……熟嗎?除了名字,她對他根本一無所知。
「熟就麻煩嘍,像你這種好女孩鐵定被吃得死死的。」室友撇嘴,沒留意到她猛然心驚的表情,依舊說得興高采烈。「還好,他選上的都是些主動外向的辣妹,像我們這種,他才看不上眼,就算想跟他熟也沒機會。」
那他那些話和舉動,要怎麼解釋?只是……興之所至的挑惹嗎?姜青天覺得如釋重負,又有點悵然若失。
「我以為你只會唸書,沒想到還聽過他。」
姜青天一陣尷尬,只能勉強扯扯嘴角,幸好室友也不是認真問她,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
「也難怪啦,溫洛最近交往的是你繫上的學姊,多少會有些傳聞,像我也是聽學姊說到,才知道這號人物。」不過是去年的事,那個學姊已不知道排到前幾任去了。
接下來,不用姜青天問,八卦的室友自動地把得到的消息全部貢獻出來。
溫洛,今年大四,英中混血,俊帥多金又萬人迷,據聞,源於父系的英國血統擁有世襲的貴族爵位,有權有勢,為何棄英國的名校不讀跑回台灣,沒人得知答案,反而更加增添他的神秘色彩。
與他交往遇的人不計其數,他不劈腿,一次只有一個對象,但當他一旦失了興趣,分手的速度也快得嚇人。短至三天,最長沒超過半年。愛過與否,沒人能夠去定論,因他從沒透露過想法,分,就是分了,完全不多說廢話。
即使如此,愛上他的人依然前仆後繼,因為每個人都懷抱希望,覺得自己能成為終結浪子的幸運兒,卻從來沒人成功。
不過,也不知是他的喜好所致,抑或是他還有那麼一點良心,能雀屏中選的,都是在感情戰場上擁有豐富經歷的老將,他不曾招惹小家碧玉的類型,或許也是怕一沾上就脫不了身吧!
聽著這些,姜青天沉思出神,眼前浮現的,是他那雙深不可測的湛藍瞳眸。他對感情的玩世不恭,與他的家人有關嗎?她忘不了他那時瞬間冷然的眸色。
這不干她的事,她不該深入。她不斷告誡自己,但她抑不住隱隱騷動的心思,他的形象、他說過的話,總在腦海裡盤旋。
房裡的電話鈴聲響起,打斷室友的滔滔不絕。
「喂?」距離近的室友搶先接起。「……你等一下。」男生哦!她把話筒遞給青天,用嘴形無聲強調,曖昧地對她擠眉弄眼。
是他嗎?姜青天突然緊張了起來,不禁暗斥自己這無稽的想法。
剛剛聽到那些,她還不清楚嗎?像她這種類型,該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更何況,他不曉得她的名字,更不可能知道她住在學校宿舍裡。
她接過話筒,暗暗地深吸口氣。「喂,我是姜青天,請問哪位?」
話筒另一端沉默,姜青天擰眉,準備再次開口時,對方說話——
「我分手了,你不會是第三者。」
仍屬陌生的嗓音,說的卻是近乎承諾的話語。姜青天握著話筒的手指收緊,心在狂跳,彷彿又回到昨天下午和他共處一室的情景。
這……是為了她嗎?她慌亂咬唇,不曉得要說什麼,想到同房的室友會聽到一切,更是讓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不方便說話?」溫洛低笑,明知故問。
「……對。」她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卻不由自主地被他操弄著。
「如果只是想拒絕,說出『不』這個字,沒那麼難吧?」他的語氣輕鬆自若,彷彿她要拒絕的人不是他自己。
說呀,只要一個字,就可以和他斷了關係的……姜青天手握得更緊,那個字,卻梗在喉頭,發不了聲。
「……為什麼?」滿腔的疑問,只能化為抑聲吐出的簡短問句。為什麼選中她?為什麼他能對感情如此隨興,說分就分?
「你沒想過要拒絕。」他笑了,一語道破她的心思。
姜青天語塞,才發現,她想要的並不是切斷兩人間的牽絆。他知道,也明白自己對她造成的影響,卻用慵懶的笑逗弄著她。
「我……只是好奇。」她麗容微紅,即使被看得透徹,仍做著最後掙扎。
「一切沉淪的起因,全都是好奇。」他用醇厚的笑語撕破她的偽裝,停頓了下,終於留給她喘息的餘地。「明天下課後,我在教室外等你,有什麼話,你可以直接說。」沒給她回答的時間,也料定她不會拒絕,他直接收了線。
耳畔傳來斷線的嘟嘟聲,姜青天握著話筒,他的話在耳畔迴盪,惹得她心頭一片紊亂。良久,她才緩緩放下話筒。
她真的會沉淪嗎?沉淪在那片無法捉摸的深藍裡?
「青天,是誰啊?」室友湊了過來。那摸不著頭緒的對話,讓她好奇極了。
「呃……」姜青天回神,隨口找了個人塘塞。「是關澤,你也見過的。我托他幫我找一本書。」
關澤是她老家的鄰居,與她同校,是大四學長,即使忙於畢業論文,對離家在外的她還是相當照顧。
「是他啊,他也不錯,長得帥、功課又好。」室友掩嘴竊笑,用肘頂了頂她。「欸、欸,你和他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嗎?他常約你出去吃飯耶!」
這個問題讓姜青天怔住了。在眷村裡,她的名字常和關澤配成對,他的條件也相當傑出,但她連人小小的動心都不曾有過,她很清楚,他們之間只是平常的朋友。
卻又是為什麼,和溫洛才第一次見面,她的心就迷失了?
不敢再想下去,姜青天急忙拉回心神。「他會常找我一起吃飯,是為了帶我熟悉四周的環境,上次帶你去的那間便宜二手書店,就是關澤跟我說的。」
「你真對他沒興趣啊?那我先預約嘍,下次幫我介紹一下!」
「哦,好……」姜青天虛應,心卻已飄離,想起明日之約。
沒在電話中斷然說不,真是因為有旁人在場的關係嗎?還是真如他所說的,她沒想過要拒絕?
明天,會是結束,或是……一場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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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日間,姜青天的心都是懸浮的,課沒聽進去,每當有人走過教室外的走廊,她的心就震了下,怕他會突然跑到教室來找她。
最後一堂課的下課鐘響,同學們一哄而散。
「青天,一起走吧!」同樣住在宿舍的同學邀她。
「你們先走,我整理一下筆記。」姜青天找了個借口。
過了一會兒,等班上同學都走光了,她才收拾東西,走出教室。夕陽透進走廊,整棟大樓,人已走得差不多。
一出大樓,就看到溫洛坐在一旁的石椅上,雙腿閒適交疊,帶著點放浪不羈,即使只是坐在那兒,仍耀眼得讓人難以忽視。
姜青天停住腳步,覺得無法呼吸。她怎能妄想拒絕得了他?他是遊戲人間的浪子,她是不曾沾染的白紙,怎敵得過他的身經百戰?
看見她,溫洛不曾或動,只是噙著笑,挑眉示意她走近。
他的從容傲然,像一張網,等著捕捉她的心。姜青天輕抿下唇,緩緩邁步,每走一步,她就覺得更陷入他的陷阱一分。
溫洛視線緊凝著她,毫不掩飾,用眸光一寸一寸緩慢地在她身上留下燒灼的痕跡。姜青天感覺到了,她停在距他一步之遙的地方,無法再朝他接近。
「你想問什麼?」溫洛雙手撐住椅面,下顎微仰地看著她,雖居於下位,但狂肆的神情給人睥睨天下的錯覺,彷彿一切都在他意料中,全是他的囊中物。
在他的注視下,姜青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開口。「為什麼是我?」
溫洛俊眸微瞇,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人無法看透。為什麼?這個問題,從昨天開始,他也在問自己。
那些總想要逐步進逼的女人們已讓他厭倦,他欣賞她那與溫柔外表相襯的氣質,就算心裡慌得想要當場逃離,仍強迫自己沉穩,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恬靜,緩和了四周的氛圍。她的溫婉,會給予他足夠的空間。
「你夠懂事。否則,你不會連想家這種壓力都選擇自己承擔。」明明是她失防露出的脆弱勾住他的注意,他卻反而選擇利用這個弱點,去汲取他要的一切。
在他銳利目光的審視下,她像是赤裸裸地攤在他的面前,姜青天不自覺地退了步。他沒說錯,這就是她,不過一次的交集,他就看透她。
但讓她不解的是,她只會唸書,從沒想過她一旦愛上後,會是天崩地裂,或是真能自抑到接受他各自為政的方式,連她都不懂自己的感情觀了,為什麼他能就此認定,她玩得起他的遊戲?
「你不怕我纏著你不放?」
「你不會。」揚起邪魅的笑,溫洛緩聲道,自信無比。
他的神態,是如此傲慢,又同等地勾人心魂。姜青天啞然,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她不懂,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曾對愛情有過綺想,為什麼只這短短的相處,她就動搖了?他是毒,明知沾染不得,心卻不受控制地被他誘引。
「原來你等的人是她。」突然,隱帶怒意的女聲插了進來。
姜青天回頭,看到來人,不禁驚訝低喊:「學姊?」
吳美維冷冷地瞥她一眼,走到溫洛面前,指著姜青天,毫不客氣地說道:「這種女生很死心眼的,她連手都不曉得跟人牽過沒,你以為她會讓你吃干抹淨什麼都不計較嗎?」
「這是我和她的問題,不勞費心。」溫洛臉上仍帶笑,沉了幾分的眸色,散發出一股冷冽的氣焰。
「那我呢?」吳美維失控尖嚷。「你當我是什麼,說散就散?」
「當初我就說過,任何一方喊停,另一方就不能有異議,你也同意這樣的規則。」音調不曾微揚,但隱帶的語意已明顯告知再不容轉圜。他的視線越過了眼前的吳美維,望進那雙水眸裡。
站在後方的姜青天一凜,被他的目光緊鎖。你敢嗎?那直勾勾的眼神,像在挑釁她。
她知道,他這些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她沒天真到以為他會對她始終如一,總有一天,被遺棄的人將會換成是她,而冷眼旁觀的,會是另一名被他選上的女子。
他毫不隱瞞,驕傲到不曾顧慮這樣的坦言是否會嚇跑她。
他怎麼可能會擔心?沒了她,依然有無數的女生想要獲得他的青睞,她只不過是短暫引起他的興趣,不會是他勢在必得的特例……一思及此,強烈的空虛讓她的心整個揪疼了起來。是否她一旦拒絕,她和他再也不會有交集?
吳美維臉一陣青一陣白。一個月前,她還在心裡恥笑那個被他甩了的前任女友,結果,才隔多久?這樣的報應就落到她頭上。
「他們說你不會愛人,我本來還嗤之以鼻,現在,我相信了。」吳美維譏誚憤恨道,回頭看向姜青天。「我不會恨你,因為我輸的是他,不是你。等著吧,會輪到你的,如果夠聰明,你現在就該及早脫身!」她撂下話,頭也不回地離去。
姜青天怔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她絞扭著,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還來得及,就這麼轉身離去,就像學姊說的,現在就該及早脫身……她不斷告訴自己,雙腿卻違背她的意志,牢牢釘在地上,一步也邁不開。
一抹陰影,覆蓋了她。她不需抬頭,也知道是他。
「她說的全是真的,如果我的方式你無法認同,你可以直接拒絕,我不會再纏著你。」在感情的世界他很自私,他只想握有主控權,不想被任何事物左右。一開始他就會坦白告知,是否要簽下這不平等條約的決定權,全然在她。
姜青天閉上限,覺得自己身處峭壁的邊緣,峭壁前,是片絕世的美景。
她該嗎?該縱身一躍而下嗎?還是她要忘掉他的存在,回到過往,繼續套上模範生的枷鎖,就這樣走完一生?
會再有像他一樣的人出現嗎?能夠輕易撩撥起那些她不曾體會過的感覺,會再有那樣的人嗎?剎那間,心開始瘋狂鼓噪,激動得讓她難以自抑。
光是動了拒絕的念頭,懊悔就排山倒海而來,教她怎做得到真開口要他別再找她?她會後悔的,會後悔的……
輕輕地,有人執起她的手,指腹輕撫著虎口。「若答應了,你的心事可能會更多了。」他憐惜低道,毫不諱言他會是那個始作俑者。
那溫柔的撫握,瓦解了她的意志。她掙扎什麼?她清楚的,早在昨天望見他的第一眼時,她就淪陷了。
她深吸口氣,睜開眼,目光堅定地看向他。這一刻,她掙脫了束縛,不是為誰,而是為了自己,不顧一切地追尋直覺而去——
「好,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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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街燈透過落地窗,映進房裡的木質地板上,落地窗的框沿成了光與暗的分野,外頭,是熱鬧的城市,裡頭,是靜謐的世界。
姜青天側躺著,望向窗外,她所在位置的角度除了陽台的矮牆,什麼也看不到,她還是就這麼注視著,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
她睡不著,明天還有考試,她不該這樣賴著,但她貪戀這樣的氣氛,寧可看著牆面發呆,也捨不得離開。感覺一隻乎自後橫上她的腰際,她往後倚靠了些,讓他的體溫將她緊緊包覆。
早有心理準備,和他交往不可能會是單純的心靈交流,在第三次的約會,他帶她到陽明山看夜景,下山後,沒送她回宿舍,而是開車回到他家,當車停進地下室時,她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這在自幼接受的教育與道德覲裡,是不被允許的,但當這一刻來臨時,預想中的掙扎和罪惡感都沒有出現,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彷彿這就是她所要經歷的。
姜青天輕悄地撐坐起身,著迷地看著他的側臉,雖然那雙魔魅的眼被眼睫覆住,他深刻的五官,混合邪肆和尊貴的氣質,仍讓人移不開眼。
她從不知道,自己會如此膽大妄為,非但和人發生婚前性行為,還一而再、再而三,沉溺在他的懷抱裡。
突然,那雙眼睜開了,在黑暗中閃耀著溫柔,望進她的。
「我讓你不夠累嗎?」他笑道,微帶情慾的沙啞嗓音醉人欲融。
即使什麼都做過了,姜青天還是忍不住臉紅。「我該回去了。」她伸手覆下他的眼簾,阻了他的視線,隨即拾起散落的衣服掩在胸前,翻身下床。
溫洛卻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我餓了。」把她拉近,另一隻手還試圖扯開她攬在胸前的衣服。
「……那、也要、穿好衣服再出去吃啊……」衣服不斷被扯走,姜青天進退兩難,努力捍衛那最後的屏障。
「我想吃你——」用力一扯,溫洛得逞,滿意地看著她裸裎的完美曲線。察覺她害羞得想躲,他搶先一步,起身將她拉進懷中。「還沒說完呢,怕什麼?我想吃你做的東西。」
緊緊相貼的軀體什麼也看不到,但他的體溫、他的臂膀,還有那總是令她難以招架的藍眸,反而灼燙了她,讓她的心跳得更加狂烈。
她好愛他。
從她答應和他交往已經兩個月了,現在已屆學期末,這段時間,她過得好快樂。他懂得怎麼在一段感情中找到他要的,也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魅力,讓人更深深愛上他,無法自拔。
原以為他會很無情,她會愛得很卑微、很痛苦,但她錯了,學姊他們也都錯了。他不是不會愛人,他只是不想被愛控制。
只要學會他的方式,不去干涉,別去碰觸他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更別去追問他所付出的感情深淺,和他在一起,是很幸福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被他的愛包圍。
「嗯?」得不到回答,他挑起一眉,在她頸側輕嚙了口。「難道你真要我吃你?」
姜青天雙頰整個羞紅,推開他,看到他噙在嘴角的笑意帶著促狹,知道自己被耍了。「你要讓我穿衣服啊……」
「穿我的。」溫洛把她的衣服丟到牆角,把自己的T恤交到她手上。
「還有……」內衣……臉皮薄的她實在說不出口,難為情地指著那遙不可及的衣服。
「只有這個。」揚高手上的T恤,他邪氣一笑。「如果你想穿的是圍裙我也不反對。」
姜青天無法,只好拿過穿上,裡頭空無一物的不安全感,讓她連下床都戰戰兢兢。
寬大的運動T恤映襯出她的纖細,他斜倚床頭,欣賞著她揉合了清純及冶艷的每一分嬌媚。
他火熱的視線將她焚燒得幾乎無法呼吸,她雙頰嫣紅,低頭急急逃開。「我去看看你冰箱有什麼東西。」
那落荒而逃的神態讓溫洛低低笑了,他扭開床頭燈,走進浴室沖了個澡。一走出房間,立刻有股香味飄來。
他走到客廳,有點驚訝地看著桌上那像是蛋餅的食物。
「你家什麼都沒有,只有蛋。」端著另一盤走來的姜青天埋怨道。難得有機會煮東西給他吃,卻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那這是從哪裡來的?」不開伙的他,冰箱最大的功能是拿來冰飲料,他以為她最多只能變出荷包蛋而已。
「幸好還有泡麵。」她知道他不愛吃湯麵,所以沒直接煮泡麵加蛋,而是預先把麵條煮軟,再撈起用蛋液拌勻,下鍋去煎。「吃吧。」她和他並肩在沙發坐下,把筷子交到他手上。
溫洛低頭吃著,沉默不話,眸中閃過複雜的神色。
她超乎他預期太多了。
第一次和她上床時,他的心,有些動搖。不是因為她是處女——他早料到,而且他也從沒因為她的生澀,就把關係定位在只是牽牽小手的純潔交往上。
讓他驚艷的,是她的態度。她沒鬧著要他負責,也沒有故作堅強地說她是心甘情願這種以退為進的話,她只是帶著溫柔的笑,滿足地蜷縮在他的懷裡。
他知道她的家教極嚴,這樣的關係,對一個傳統家庭而言,會是多難以接受的衝擊,她卻甘心,甘心得一點也不覺得這是種付出。
原本只因為她的懂事,所以選上她,一個體貼又懂得自持的對象,不會去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對他而言,再恰當不過。但越相處,越覺得他低估了她,也高估了自己。
她就像涓柔的水,緩緩地,在不知不覺中滲透了人心,等察覺到時,已造成了影響。
「夠嗎?」姜青天見他吃完了,把自己的遞了過去。
溫洛凝視著她,接過盤子隨手置於桌上,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倏地將她拉近,筆直地望進她的眼。
「你不怕?面對父母時你沒有想過我?」不曾顧慮過對方的他忍不住問,他要她的婉約,又疑惑她異於人之常情的恬靜。
聞言,姜青天怔愣了下。她也不懂為何自己能這麼泰然自若,她該愧對父母的,但她沒有,她只想愛他,彷彿藉由這份叛逆,能平衡她被制約的束縛。
他的保持距離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去應付課業,她依然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不同的是,和他在一起時,她變得不顧一切地沉淪,滿足了她追求瘋狂的想望。
一方面怕他煩,一方面她也不是慣於傾吐的人,除了簡單的家庭狀況外,她不曾把自己的心事加諸到他身上,原以為這段感情應該會更造成她的心理負擔,但說也奇怪,和他在一起,那些壓力反而減緩了,她的胃痛發作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只要有那句問話就夠了,她什麼都不怕,唯一讓她害怕,也不願去想的,是這段關係何時會結束。
這是他第一次問到這方面的事,姜青天覺得好感動。他總是予取予求,霸道得令人心折,現在,卻關心起她了。
他的心像被什麼撞了下,一股暖流迅速在心頭泛開,在他能夠明白那種情緒為何時,他已伸出手,將她拉入懷中,渴切地吻住她。
突如其來的汲求讓她無力抵抗,她只能環住他,任由他用吮吻和觸撫將她焚燒。沙發靠墊不堪兩人的纏綿,掉了下去。
「啊……」她伸手想撿,卻被他拉了回來。
「別管它。」他低啞道,手掌拂過她的大腿,從T恤下擺探入,將她鎖在他的胸膛與沙發之間。
「等、等等……我好像壓到什麼東西……」背下的突起物拉回她的心神,她伸手在底下摸索。
「我們回床上去。」溫洛一點也不在乎,準備轉移陣地,將她的雙腿勾上腰際,單手一撐,就要起身。
「等一下……」既要抵擋他在身上造成的熱潮,又要分心尋找,姜青天忙得額角都沁出汗,好不容易,終於把那個東西抽出來。
那是一個手掌大小的古銅相框——
相片中有個小男孩坐在相片中央的圓背絨椅上,笑得燦爛,藍色的眼珠閃閃發亮:一對成年男女站在他後方,男子穿著西裝,優雅高貴;女子是個東方人,容貌清秀。
「這是你?」她驚喜低喊。她一眼就認出他了,縮小版的他,已有傾倒眾生的魅力。
溫洛看到她手上拿的相框,臉上的笑容在瞬間消退,變得面無表情。原本環繞的濃情蜜意,全然散去,餘下的是陡然升起的防備與冷淡。
「原來掉到這兒,難怪找不到。」他若無其事地接過相框,看也不看,直接蓋放在桌面上。
狀似無意的舉止,擺明不想再讓她看到相片裡的人。姜青天撐坐起身,他倏變的態度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那是他的父母嗎?為什麼他的表情會是這麼冷然?憶起他不喜人多問的禁忌,她只能咬唇,悄悄地覷著他,把所有疑問咽進喉頭,什麼也沒說。
察覺到她的欲言又止,溫洛不發一語,冷凜的俊容讓人讀不出思緒。他知道她想問,但她很努力地克制著。
那擔慮的眼神,讓他覺得火大。該死的!他不該會去在意她的想法!看到照片又怎樣?他有權利裝作視若無睹!有權不去解釋一切!
四周被沉默籠罩,姜青天深吸口氣,揚起笑,率先打破僵局。
「我明天有考試,要先走了,我去整理一下。」平靜的語調像沒發生過什麼事,她起身往房間走去。
聽著房門關上的聲音,溫洛往後靠向椅背,視線盯著那個相框,半晌,才伸手把它拿起。
相片背景,是他從小長大的古堡,那個用久遠歷史拘禁了一切的華麗監獄。望向照片中那名女子,他的視線變得迷離——
他的母親,一個從台灣遠嫁異鄉的平凡女子,浪漫的異國戀情敵不過門戶懸殊的現實,打從一踏進家門,整個貴族血脈都在鄙夷她,將她視若無物。
她早該放棄,回來台灣她會過得更快樂,但為了父親,她仍努力著,毫無尊嚴,受盡冷言譏諷,卻依然得不到應有的回報。父親曾試著改善,但家族龐大的壓力已讓他自顧不暇,又要怎麼去保護妻子?他開始責怪她,把一切的過錯歸咎到她身上。
父親的叛離,摧毀了母親唯一賴以生存的信念。在他十歲那年,母親精神崩潰,住進療養院——這張照片,是她清醒時,一家三口最後的一張合照。娟秀的臉龐雖帶著笑,但眉宇間化不開的哀愁已透露出她所要面臨的結局。
聽到身後傳來房門開啟的聲音,溫洛不動聲色地將相片放回原位,深邃的藍眸斂得平靜無波。
打理好的姜青天走到沙發旁,頓了下,輕聲開口:「我要回去了。」
「嗯。」溫洛低應,冷魅的面容不見任何情緒殘留。
見他絕口不提,姜青天也沒追問,即使她真的很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她低垂羽睫,忍著心口的沈窒,轉身走向大門。
望著她的背影,想起剛剛的怒意,溫洛譏誚揚笑。他有些亂了陣腳了,或許她是有些與眾不同,那又如何?對於感情,他能收能放,只有他能掌握一切,沒有任何事物能掌控他!
「青天。」在她要拉開門時,他喚住她。「你下學期還是住宿舍,別搬出來。」
姜青天頓住動作。他本來要她寒假提早回來找房子,下學期搬離宿舍,現在卻突然要她打消這個計劃?
她回頭看他。「那……寒假我還要提早上來嗎?」
「待在家裡吧,多陪陪父母,我有事要忙。」溫洛似笑非笑地勾唇,說得淡漠。
這代表……整個寒假都會見不到他嗎?開學後呢?被他無謂的神態刺痛,姜青天強迫自己別去想。要知足,追得更緊,只會讓他離得越遠。
「好。」她柔順地點點頭。「Bye。」她開門走出。
聽到外頭鋁門關上的聲音,溫洛拿著相框起身,走進房裡,拉開床頭櫃的第二層抽屜,裡頭有支手機。
那支手機,原本今天要交給她,好讓她在寒假時,方便和他聯絡。但現在沒這個必要了,他變得有點太在乎,寒假這段時間,剛好可以緩和兩人的距離。
他該慶幸這張相片的出現,提醒了他。
又看了那張照片一眼,溫洛冷下心,把手中相框扔進抽屜,連同開始動搖的柔隋,一起用力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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