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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本台報導:日前知名年輕雕刻大師聞未央住所發生瓦斯氣爆,
聞未央先生被震飛出屋外,全身多處骨折,更傳聞有失明之虞,
根據其經紀人表示,大師並無大礙,
不過本台記者取到獨家消息,他已秘密出院,不知下落……
她知道他在哪裡唷,就住在她家後面那幢傳說中的鬼屋裡,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之一,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
但沒關係,她認得他就好,一肩挑起照顧他的責任,
別擔心她會太累,心臟又出狀況,
反正她的職業本來就是家管,料理三餐是專長,
幫里長二姊敦親睦鄰也是應該的,陪他多聊天他才不會搞自閉,
可是這位芳鄰真的很瞎,也把她當成是桌上的好菜嗎?
三兩下就把她吃干抹淨,卻跟別人介紹她只是他的「煮飯婆」,
還跟前未婚妻勾勾纏,她要跟他切八段啦,
噢,她的心幹麼痛起來抗議,搞清楚現在誰才是「主人」……
楔子
咿喔!咿喔……
兩輛白底漆紅十字的救護車從不同方向駛向一幢十五層樓高的醫院,幾乎算是同時停在大大顯目的急症室招牌前,兩名少女躺在病床上被拉下車。
一樣的急迫,一樣的危在旦夕,少女們的手因救護人員急切的動作互碰了一下,隨後一起進了急診室,兩床並列。
左側的病患是一名十三歲的少女,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她臉色蒼白,出氣多,吸入的氣少,膚色漸成灰白。
右側是一名因車禍受重傷的十七歲少女,由於未系安全帶而被拋出車外,被後方煞車不及的車輛輾軋而過,氣胸、骨折、肺穿孔,口鼻大量出血,看不出美醜的面容上滿是擦傷的大片傷痕。
她們都是急待救助,刻不容緩。
可是事情就是那麼湊巧,五公里外另一家教學醫院湧入了上百名食物中毒的學生,以及三十五名山難患者,附近七所大型醫院緊急調派忍受,讓原本有六名急診醫生的醫院只剩兩名急診醫生留診。
她們到醫院前,有位老太太摔下樓,顱內出血正開刀中,佔去了一位醫生,無法再分神搶救車禍受傷的女孩。
而另一名緊急取消休假、前來支持的醫生剛好是心臟科權威,更巧的是他是少女的主治大夫,在他瞧見他最疼愛的病人又發病,二話不說地先行治療她。
院方聯絡幾家醫院,對方都表示無法再接下轉診病患,正考慮是否再跨區找醫院時,去支持的醫生回來了,連忙幫車禍女孩進行相關檢查及手術,但已經錯失黃金搶救時刻。
五個小時後,少女和女孩被推進加護病房,一個在七樓內科加護病房,一個在九樓外科加護病房,兩人的危急程度不相上下。
少女急需換心,而女孩則恐有成為植物人之虞。
如此過了七天,少女的身邊隨時有呵護著她的家人相陪,一到探病時間,她的養母和三個姊妹都會前來為她加油打氣,鼓舞她生存的勇氣。
女孩的身側卻始終空無一人,知道宣佈腦死亡那一刻,她的親屬才匆匆趕至,聽說不是正好外出旅遊就是出國了,才無法在第一時間接到消息,他們壓根無法接受這個天人永隔的事實,悲慟萬分的紅了眼眶,幾近暈闕地不敢相信他們摯愛的人兒已無睜眼之日。
幸與不幸真有如雲泥之別。
女孩生前曾一時興起簽署器官捐贈卡,全身殘破的她無一處安好,連眼角膜都嚴重受損?不能進行移植,全身上下唯一健康的器官,居然是那顆跳動著生命力的心臟。
基於對自己治療七、八年病人的私心,心臟科醫生偷偷進行移植比對,發現女孩的心適合少女使用,他不顧法律規定,極力遊說女孩的家屬捐贈器官,即使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咆哮,怒罵,甚至遭到拳頭相向,仍不放棄近在眼前的希望……
七月十五日,天氣晴,女孩在手術室走完她短暫的人生,而少女則在這一日獲得重生。
第一章
本台報導:
目前知名年輕雕刻大師聞未央住所發生瓦斯氣爆,爆炸威力強大,大火燃燒將近三小時,近百坪工作室和數十件作品毀於一旦,損失預估上億。
據瞭解當時聞未央先生首當其衝被氣爆震飛出屋外,全身多處骨折,更傳聞有失明之虞,根據其經紀人表示,大師並無大礙,不過本台記者取到獨家消息,聞未央先生已秘密出院,不知下落……
煎、炸、蒸、炒、燴、煨……炒菜鍋上方冒著香味四溢的熱氣,撒下少許的鹽巴,適量的切條青椒,斜切的帶籽朝天椒,兩大匙料理米酒輕輕往泛著粉紅色的肉片一淋,瞬間竄起的火花封鎖了肉的美味。
一盤香炒牛肉片很快上桌,色香味俱全的放在烤羊肋骨的旁邊,綠蘆筍蝦仁引人食指大動,香嫩滑口的芙蓉蟹上綴著荷蘭芹,清甜的香棻混著蟹肉和蛋汁,可口得令人垂涎三尺。
莫家的早、午、晚餐向來豐盛,一到用餐時間,紅顏樓內傳出的飯菜香媲美五星級飯店,聞者忍不住紛紛駐足,很想闖進樓搶食。
不過呢,只要想到莫家老大悍得很,又凶又潑辣,老二是和平裡里長。大家長甘春柳女士是受人推崇的長者,這些貪吃鬼也只敢在外頭拚命扇空氣,多聞一些誘人香氣,幻想著大快朵頤的美景。
人家是望梅止渴,他們是聞香止饑。
只是今天莫家大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剛撒了鹽又放了一匙,看起來好像有什麼不好啟齒的心事,秀眉微顰,美目帶著淡愁。
三十二吋液晶電視不斷播放著最新時事,喧鬧一時的氣爆事件隨著某位政要的婚外情而逐漸沉寂,淡忘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可是有個人始終難以忘懷,縱使事情已經發生半個多月,她仍舊十分關心,她和他可以說是最親的陌生人,彼此不認識,彼此間又有種切割不了的牽連。
新聞說他不知下落,他到底到哪裡去了?身體上的傷都好了嗎……噢,心微微抽痛了一下,不想了,擔心這種負面情緒,她的身體負荷不了。
「三姊,你的涼雞快變成烤雞了。」
變聲中的粗嘎嗓音一起,略微失神的莫紫蘇立即動作純熟的撈起煮了三小時的雞肉,去骨放入模型,再將濾過的湯倒入,放置冰箱冷藏。
廚藝精湛的她很快的又洗菜下鍋,翻炒兩下撒上鹽花、幾滴麻油,再將鮮綠青翠的菜餚裝入瑞士進口白瓷餐具,動作流暢的十分賞心悅目。
「三姊,你剛剛在發呆對不對?我最近在研究厚黑學,看看你有什麼疑難雜症,我替你分析分析。」興匆匆的莫喜青拿著一本硬皮書,裝做很有學問的翻開第一頁。
「人小鬼大,功課寫完了沒?」莫紫蘇笑不露齒地彈彈小弟的額頭,要他把聰明集中在課業上。
「哎呀!大人不能老是以問題逃避問題啦!你這樣不公平,瞧不起國家未來的主人翁喔。」他又不叫阿信,為什麼每個姊姊都愛欺負他?
誰說家中唯一的么子會最受寵,根本是騙人的,受到欺壓的往往是弱勢族群,也就是他,有冤無處申。
「你確定不會淪為無法回收物?」她打趣的說道,溫柔的面容上佈滿對家人才有的溺愛。
黑不溜丟的大眼睛往上一翻,莫小弟路出少年老成的模樣。「三姊,你正在污蔑一位有愛因斯坦頭腦的天才,我將來的成就只會超越他,不會是無名小卒。」
「好、好,偉人小弟,幫我把碗筷擺好,等你出人頭地的時候,三姊就讓你養。」這小鬼頭呀!盡愛發大夢。
曾有先天性心臟病的莫紫蘇向來無大起大落的情緒,自小健康狀況不佳,三天兩頭到醫院報到是常有的事,數度病危與死神擦身而過。
因為有多次的瀕臨死亡的經歷,因此她的人生觀相當豁達,看事情的角度與眾不同,不像一般時下女子瘋狂於物質、流行的追求。
平平淡淡地,沉靜的宛如空谷中的小湖,清清雅雅地透著一絲與世隔絕的寧靜,卻又不失淡雅的祥和,淺眉斂笑中隱約可見處世有方的智慧。
在莫家,她像一股清涼的泉水,緩緩地流過每個人心窩,雖然沒有激烈如火的情感,卻是最不可或缺的,水是生命來源,誰也少不了。
莫喜青哈了一聲,搖頭擺腦。「我才不養你呢!那是未來三姊夫的責任。」
不敢僭越。
「三姊夫?」她失笑,揮手拍掉偷吃牛肉片的賊手。「這麼沒良心呀!三姊這破爛身子肯定沒人要,我要賴你一輩子了。」
即使換過心,莫紫蘇仍然不敢太放縱自己,得之不易的心臟來自別人的遺愛,她身上背負著兩條人命,不能任意揮霍。她很珍惜這顆跳動著生命力的心。
不過也因為太過珍惜,反而過於小心翼翼,平常人的跑、跳等劇烈運動她一概不碰,凡是慢慢來,不急躁,清心寡慾,不去承受無所謂的壓力,養來的生活方式似上了年紀的老年人。
其實她的身體很健康,只要不要一下子跑五千公尺,大致上是不會有太大的傷害,新的心臟很強壯,足以應付一切突發狀況。
可是小時候一次又一次的病發印象,已經刻到骨子裡,讓她不自覺地產生陰影,即使醫生宣佈她康復了,她仍心存陰影,時時刻刻擔心老毛病又復發。
「怯!三姊,我還是小孩子啦!你不能賴我一輩子,我將來要養老婆孩子,沒錢養你喔!你還是趕緊看破,早點找個我看得順眼的姊夫……噢!你偷打我。」凶器呢?他要按鈴申告。
「想多了,小喜,快去喊大夥兒來用餐。」莫紫蘇悄悄地將未剝殼的栗子放回手編籃裡,笑容甜美。
「最好是我多想了……」咕咕噥噥的墨家小弟揉著發疼的後腦勺,沒注意到她的視線又轉向電視屏幕。
精於各國料理的莫紫蘇是一家子的主廚,雖然她也樂在其中,讓家人開心地圍成一桌子好好吃頓飯,她心裡的滿足勝過物質的享受。
但是,如果餐桌上出現的不是莫家人,而是不請自來,甚至還提前一天「點菜」,那就太過分了,譬如莫家老二莫綠櫻的男友,國際知名建築師、現在兼任鎮上最大冰城老闆的風浪雲,以及常在紅顏樓出沒的那頭狼——墨家老大莫隨紅的另一半。
當跑腿小弟扯開喉嚨吆喝一聲,這群大人們如蝗蟲般一窩蜂的湧了出來,絲毫不曾想過他猶在發育之中,需要很多很多養份才能長得像大樹一樣高,你拉我推地硬把他擠到一旁納涼。
唉!可憐的莫家小么弟,注定沒有抬頭的一天,上頭有四個姊姊壓著,再來兩位准姊夫,他的日子肯定苦不堪言。
「咦,高醫師,你幾時來了,怎麼沒喊我一聲?」乍見一頭銀絲的長輩,莫紫蘇欣喜地迎上前。
「來瞧瞧我最疼愛的小病人,看你有沒有偷罵我,最近耳朵癢得很。」嗯!嗯!氣色不錯,看來有善待自己。
「我是念著你,巴不得你天天來作客。」她的歡迎之色明顯可見,毫無做假。
若說母親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親人,那麼為她進行換心手術,不時給予父執輩關愛的高萬里便是她的恩人、再生父母,他用精湛的醫術和無比的耐心搶救回她本與死神同行的生命。
她一直很感激他的仁心仁術,把他當自家人看待,任職高氏醫院院長的他是她未曾謀面的養父低三屆的學弟,更是莫家三十年來的專屬醫生,兩家交情之深厚不言可喻。
而且。還有一個眾所皆知的秘密,那就是他愛慕學長的妻子、五個孩子的母親甘春柳女士,在彼此喪偶、離異之後,他追求的表現更加明顯,簡直是把莫家當自己家一般,往來十分密切。
「是作客嗎?我還以為你打算認我當乾爹,接我來接受你的奉養呢!」他半開玩笑地打趣著,心中不無此念頭,暗示得非常明顯。
聞言,莫紫蘇好笑地揚起唇,看著一邊搖頭,一邊微笑的養母。「高醫師,這點你得跟我媽商量,原則上我是不反對多個父親。」
如果他能帶給母親幸福,他們全家都會給予支持票。
母親要不要再婚,她們姊妹並無意見,不過現在母親過的十分愜意,子女孝順又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姊妹淘為伴,日子過得可比女兒們還要豐富。
「春柳呀!聽到了沒,丫頭的心可是被我收買了,你說咱們要不要順理成章地在一起?」高萬里半是認真、半是玩笑語氣的說道。
他還小甘春柳兩歲,可是由外表看來,其實出頭但是保養得宜的她可比他年輕多了,光滑的面皮猶如風韻猶存的五十歲婦人,看不出一絲皺折。
「怯,給我乖乖坐好吃飯,別找小輩們麻煩,都幾歲的人了還為老不尊。」半生勞碌是為了後半輩子的清閒,而非自尋煩惱。
並非太嚴厲的語氣,一臉慈祥的莫家大家長笑中帶斥地輕嗔著,招呼著一家子人入座,不因他不正經的言語而心起不悅。
大家都太熟了,幾十年的情誼非一朝一夕建立,雖說有主客之分,可也不算外人。
像高萬里的兩個兒子在他有心的拉線下,還得喊甘春柳一聲乾媽呢!要不是兒子們早就成家,他還暗想要攀門親,讓兩家的關係更為密切。
「啊!對了,小櫻,和平裡是不是剛搬來一戶新的人家?」身為里長的她一定清楚。
「是的!上個月才遷入,高醫師的消息比我還靈通。」新鄰居相當低調,她過了三天才知道此事。
高萬里歉吁地一喟。「那是我兒子的病人,最近出了點不太愉快的事,你有空就替我多關照一下,他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
「唉!是啊,一場氣爆意外讓他眼睛看不見,行動不便,其實很需要有人在一旁看顧著,真不知那孩子在想什麼,堅持要一個人住……」
氣爆?
莫紫蘇聞言微頓了下,夾菜的手停在半空,略顯分心地想起那則新聞報導。
是他嗎?
噢,只是剛想到他,她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小丫頭!小丫頭,回魂了,丫頭啊,你雲遊到什麼地方啦?」
「啊!什麼事?」莫紫蘇連忙正了正色。
「我說你也太魂不守舍了吧!我剛說了什麼你聽進去了沒?」她還好吧?
望著高萬里擔憂的眼神,她看向擠眉弄眼,朝她扮鬼臉的小妹,表情微僵。「對不起,高醫師再說一遍好嗎……」
和平裡,一個寧靜和諧的小小區。
但實際上,它一點也不平靜,不時上演光怪離奇的事兒,叫剛到此地的住戶相當不習慣,有點愕然它的名不副實。
在紅顏樓後方,相距大約不到一百公尺處,那裡原本有幢荒廢的破舊洋樓,野草長比人還高,樹葉稀疏的高木顯得蕭索,遮住了行人往內瞧的視線。
幾年前,有個不知名的人將房子買下,經過一番整修後,植花種草,修剪樹木,裡裡外外多了新氣象。
但是這房子一直未有人入住,而且四周築起一人半高的圍牆,蔓生植物爬滿籬牆頭,讓原來復甦的生氣又蒙上了一層陰晦氣息。
鬼屋,裡民們是這麼稱呼它的。
因為沒人住的兩層洋房不時讓經過的人聽見聲響,甚至有煙味,半夜會有燈光閃爍,以及人立在窗口向外眺望的側影。
曾有過幾名試膽大的男生去一探虛實,不過裡民空空曠曠,不像有人居住的樣子,滿地灰塵。
「請問,有人在嗎?」
推開顯得笨重的鐵門,入目的是一塊人高的大木頭,樹皮已經被刨光,似乎有人雕刻過,上半段類似人的頭顱,隱約可見五官輪廓,而下半段則完全是原木,一刀未動。
乍然一見,讓入內的人兒猛然倒抽口氣,捂著胸口平穩呼吸,暗笑自個的膽小。
幸好,心臟還在跳動,未曾停擺,不要自己嚇自己,沒事的,要勇敢點。
「對不起,我是住在前頭紅顏樓的莫家女兒,住人在家嗎?」
厚重的窗簾微掀,透進一絲絲微亮的光線,室內有不少詭異的陰暗處,即使是大白天,仍給人陰森森的感覺,彷彿有鬼魅隱藏其中。
二十坪的客廳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木頭,簡單的傢俱僅有兩張躺椅以及一張小桌子,桌几上的紫砂壺熱氣未散,散發上好茶葉的甘醇香氣。
「……有沒有人在家?是高醫師要我來瞧瞧你有沒有需要的地方……啊!好痛……」踩到木屑了,刺入肉裡真是痛呀!
「高醫師?」
「是的,高萬里醫師,你是……」莫紫蘇忽地臉色發白,捂著胸口後退一步,差點打翻了一鍋熱騰騰的枸杞人華雞湯。
是他啊新聞說下落不明的人竟然是在這兒……
低笑聲沉鬱得令人頭皮發麻,四周的溫度明顯陰冷了幾度,陰影處,一座立著的雕像動了,以極不自然的姿勢走入明亮處,照出半張刀鑿般的剛硬臉龐,那是一個身形稍嫌削薄的精瘦男子。
「聞未央先生?」是他吧!那個不被諒解,眼中藏著很多憂傷的男人。
「用不著戰戰兢兢,我不會吃人。」她的聲音聽起來真討厭,是在怕什麼?
莫紫蘇有些遲疑地上前一步。「你好,聞先生,我是住在前頭的鄰居,莫家的女兒……」
「你剛說過了。」他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話,就這三尺高的木頭一坐。
客廳裡的木頭一截一截的,高高低低,有些直立如椅,有些橫放成擺設,更多的是雕刻到一半未完成的作品,然而雜放之間隱約可見具其品味及個人特色,有藝術家的品味。
「抱歉,我不是想惹你心煩,我只是不希望你誤會我是來闖空門的。」莫紫蘇力求鎮定,面對不友善的鄰居。
「闖空門?」聞未央發出類似自嘲的嗤笑聲。「看中意什麼就儘管搬,反正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全是一堆垃圾。」
當柴燒了也不錯,省得絆人。
「聞先生,你瞎了嗎?」她大膽地問出放在心裡多時的疑慮。新聞報導說他有失明之虞,這是真的嗎?
高大的身子明顯僵了僵,渾身迸射發一股冷冽的寒意。「沒想到這裡也有狗仔。」
「不,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隱私,而是想知道我該怎麼幫你。」放下雞湯,她擅自地拉開厚實的落地窗簾。
如果不是確定他有影子,莫紫蘇肯定尖叫出聲,因為當她一扯開窗戶,讓陽光徹底灑滿屋內的同時,原本坐在木頭上的男人突然消失了,身形極快地移至光照不到的角落。
是瞎子嗎?他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
可若是沒瞎,為何他會伸手摸索著牆壁行走,微沉的臉色似有惱意。
「幫我?!不用了,你可以走了。」他下逐客令。
「我帶了一鍋雞湯,你先喝了吧!有明目補氣的功效,對你的身體大有助益。」無視主人的冷漠,她逕自彎下腰,掀開冒著熱氣的鍋蓋。
香濃的雞湯味頓時瀰漫一室,多了溫馨氣息,本來不餓的聞未央一嗅到食物香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為之一柔。
「我不需要你的照顧,請離開。」他不理會口間大量分泌的唾液,說出違心之論——事實上,他比較想說的是,你離開,雞湯留下。
莫紫蘇聽而未聞,舀起一匙雞湯湊到他嘴邊。「要不要我餵你?看不見的人有諸多不便,我先幫你把雞湯吹涼些。」
「拿回去,我還不到需要人家同情的地步。」聞未央的聲音轉低,明確地拒絕了她的好意。
「現宰的土雞很滋補,我加了十幾種中藥材熬煮了兩個多小時,很甘,不會有苦澀味,對你的健康很好。」他太瘦了,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我的健康的確很好,不勞你費心,你想當個南丁格爾,我就該變成病偏慨的模樣成全你嗎?」他還沒有喪失生活機能,不用她施捨憐憫。
「但是失明的人的確什麼也看不到啊,來,別彆扭了,把嘴巴張開,以前我弟弟生病時,我都是一口一口地餵他。」小喜很乖,從不讓他們擔心。
「我不是你弟弟。。。。。」手一揮,聞未央感覺有微溫液體滴落手背。
「但比我弟弟還任性,明明是個瞎子偏要逞強,好好地喝碗雞湯不行嗎?」虧他還是昂藏七尺的大男人,居然不如個孩子。
外表看似纖柔孱弱的白皙佳人,楚楚動人的模樣總惹人憐愛,不自覺地想為她做什麼,生怕她受到傷害細細呵護。
其實柔弱外在下的莫紫蘇有著鋼鐵般的意志,能熬過一次又一次病發的痛苦,她的毅力和耐性不容小覦,絕非一、兩次打擊就能將她擊退。
「左一句瞎子,右一句失明,你是存心激怒我是不是?」他的好與壞干她何事啊他一點也不稀罕陌生人的關心,尤其是個不請自來、不知是圓是扁、自以為是的女人。
莫紫蘇微微勾起美麗唇角一笑。「認清自己失明事實並非壞事,或在黑暗裡自暴自棄才很不健康,人們來到這個世界是為了享受美好的食物。」
因為曾經和死亡那麼接近,她更懂得珍惜生命,人的一生不單單只是活著而已,要用心體會,感受上蒼的賜予。
「譬如呢?」他冷這面,對她這番大道理視為不解人事的天真。
「譬如你還能感覺冷熱,風吹在臉上涼涼的,能走能動,能用雙手撫摸你所喜歡的東西,嗅聞花香味,以及……」她不動聲色的舀起一塊嫩滑的雞肉。
「以及什麼……唔,你……真幼稚……」入口的香甜軟嫩口感,讓聞未央微怔了一下,充斥口腔的香氣誘發食慾,他不自覺地咀嚼,品嚐肉汁化在舌尖的美味。
詭計得逞,莫紫蘇愉快地嶺出柔美的輕笑聲。「我從不懷疑我的好手藝。」
到目前為止,還沒人能抵擋得了。
「然後呢?」令人厭惡的自信。
「然後我等著洗鍋子。」她相信很快的鍋底便會見天,一滴不剩。
冷哼一聲的他很想和她唱反調,挫挫她的銳氣,太過輕盈的笑聲讓人感到厭煩,他還不至於淪落到受一名女子的嘲笑。
但是入喉的鮮美卻讓他欲罷不能,吃了第一口便想要第二口,越吃越感飢餓,帶著麻油味的雞湯不僅溫熱了他的胃,連帶著也刺激他向來只品嚐美食的味蕾。
有多久能單純只為了一道簡單的料理而進食了,不是非常豪華的大餐,不過是普通的家常菜,竟讓他輕易的屈服了。
自從雙眼不再出現色彩後,他以為黑將是他唯一的顏色,為何還有只迷路的彩蝶飛到身邊,繞著他翩翩起舞,像要將光明帶給他……
「你說是哪一位醫師要你來的。」太多事了。
「高醫師。」
「高不仁?」
聞言,莫紫蘇噗嚇一笑。「是高穆仁高大哥的父親,也是你先前住院的醫院院長,高醫師是我們莫家人的朋友,也是最受尊敬的長輩。」
他救了她,改寫了她的一生。
現在,她來到這男人身邊,兩人的一生,也就此正式展開牽連。
雖然,早在多年前,命運便已將他們相繫在一起……
第二章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遙遙那麼愛你,你為什麼連一點機會也不肯給她?」
不,我也不想害她死掉,但是我對她的感情始終跨不過那一條線,我沒辦法愛她,這是我的錯嗎……
「就算騙騙她不成嗎?爸爸媽媽、我們全家人都把她當命根子疼著、愛著,她有多可愛你不是不清楚,為何你要毀了她,毀了這個家?」
到底是誰毀了誰,就為了他不肯接受一個十七歲少女的愛情,他就該萬劫不復,忍受家人的指責和謾罵?
「孩子,我們只是希望你委婉些,不要一下子讓她絕望,你們都還年輕,不必急著確定誰才是你的真愛。」
遙遙的個性你們不是不知道,若給她希望,她只會一直執著,更是看不開,難道你們只顧她的感受,卻不管我的幸福嗎?
那年的墓園中,冷風颯颯的吹著,二十一歲的大男孩逆風而立,任由森森寒風吹落滿身孤寂。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他追求喜歡的女孩,帶女朋友回家認識家人又錯在哪裡,遙遙死了他也很難過不捨啊,但把過錯都推給他,公平嗎?
「就是你害死了她,你害死我們最愛的妹妹,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你是沒心肝,沒血沒肺的混賬……」
為什麼?
他也常問自己這一句。
為什麼當初死的不是他,既然大家的願望是留下天真無邪的小公主,那麼他這頭邪惡的惡龍是該被消滅,一箭穿心化為烏有。
他真的很不公平,也覺得受傷,留下來活著的人注定當罪人嗎?承受眾人的責備和怨惹,時時懷著愧疚啃噬的心,想著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愛我?我真的很愛你,愛得好卑微,為什麼你從不願回頭看看淚流滿面的我,我比她更愛你,更愛你呀!愛你、愛你……我愛你……」
一個滿臉鮮血的少女飄至眼前,連眸中流出的液體都是艷如楓紅,哀傷而悲切地述說滿腔不受垂憐的愛戀,似怨似恨地控訴心上人的無情。
躺在床上的聞未央滿頭是汗,動彈不得地想大吼——為什麼你愛我,就一定非得逼我也愛你不成,這是什麼愛呀?根本不成熟又自私。
樓下傳來一道重物落地的碰撞聲,攸地睜開的雙瞳仍是一片黑暗,不論是睡覺或是清醒,他看到的都是單一顏色——黑。
氣爆時的高溫煙霧灼傷了他的眼,他是看不見了,但不是真瞎,只是暫時失明,只要經過適當的治療,仍有八成的復明機會。
可是他另有盤算,住院不到七天便自行出院,禁止任何人探望,將自已鎖在小鎮上獨自生活。
「你認為我家裡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你破壞嗎?喜歡像賊一樣偷偷摸摸的莫小姐。」
不請自來,一次又一次,他幾乎不用思考便知每日潛入的老鼠是誰,「死心」這兩個字似乎不在她的字典裡。
「我堅持請你喊我的名字,紫蘇,還有,早呀!聞先生,今天天氣真不錯。」
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莫紫蘇輕輕吹了吹被木頭夾到的手指,一臉朝氣地朝走下樓的主人打招呼。
「你好像很閒,老是不務正業地四處溜躂到人家家中。」扶著木製樓梯扶手,聞未英一步一步往下走。
樓下空間說是客廳,實則與工作室無異域,先前,他挑選適雕刻的木頭送到此處堆放,一有空閒便挑上兩塊,有時先冥想該刻什麼,有時會先刨出形狀,再慢慢地琢磨成形,滿地的木屑便是鬼屋的由來。
這間屋子是他名下眾多房產之一,並不常來,有一段時間當成廢棄倉庫,囤積他刻壞了或是不要的木頭,想到時才會來看一下。
要不是需要一個躲避媒體糾纏的避難所,他大概不會在此長住,忍受著不時上門打擾的鄰居,而且還趕都趕不走。
「你猜對了,聞先生,我的確很閒,除了料理三餐和處理家務外,我的時間比一般人多出許多。」可以整天游手好閒,與街坊鄰居閒話家常。
「你不用工作?」聞未央準確無誤地走到他為自己準備的木頭椅,語帶諷意的坐下。
「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太勞累,再加上我煮了一手好菜,所以家人們希望我待在家裡,不必到職場上廝殺。」她說得一臉滿足,家人的關懷是她最大的動力。
莫紫蘇大學畢業那看也曾在自家公司擔任採購經理,可是在外奔波太久,或是壓力一大,她的心臟就會出毛病,心悸很嚴重,讓她感到呼吸困難。
最嚴重的是有一回她連著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幫忙趕一批貨出海關,結果貨一出港,她也累得血色全失,當場兩腿一軟厥了過去。
這件事嚇壞了莫家老少,以為她又心臟病原體發了,連夜在她病房內召開家庭會議,全員投票表決,一致同意她不宜勞心勞力的辦公室工作。
不過回歸家庭也讓她多了個精通廚藝的機會,將一家人餵得飽飽鐵,每個人都露出饜足的笑容,這比事業上的成就更令她歡喜,因此,她樂在其中。
「你生病了?」他瞇起眼,審視著自願來當台傭的芳鄰。
「以前,現在已經康復了,感謝高醫師的高明醫術。」以及捐心給她的善心人士。
聞未央不以為然地以指抹過光滑的桌面。「治好你的是高醫師,你用不著變相地將恩情報在我身上。」
天下沒有不求回報的人,人人都懷有私心。
「遠親不如近鄰,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幫里長做點事……喔!里長是我二姊,上回用小石頭打破你家窗戶的那個人。」無心之過他應該不會放在心上吧。
觀察著他面部表情,莫紫蘇中中仍有抱歉,因為他緊閉門窗拒絕訪客,她才拜託二姊出馬,不希望有一天發現他死在屋內。
幸好他後來前來應門了,不然她們賠償的可能不僅僅是一扇窗戶,而是被踹破的門板。
「你一天不來煩我很難過嗎?」他雙手環胸,明顯地表達出她一再上門讓人不堪其擾。
「如果你肯到我家搭伙,我就不用一天照三餐來問候你了。」一說完,她由野餐籃裡取出約有兩碗份量的糙米飯,以及營養搭配適當的珍珠排骨、炒腰花、燜蝦粉絲、烏賊鑲肉和奶油菠菜烘蛋。
還有一盅鱸魚湯,大約半條,一個人吃剛剛好。
「你……」很想叫她滾的聞未央聞到和昨天不同菜色的香味,那個「滾」字遲遲衝不出口。「太麻煩你了,我有管家會照料。」
他不是客套,而是真的不歡迎她把他家當自個家,任意走動,侵犯他的私人領域。
「你說那位老管家呀!前兒個我看他跌傷腿,就叫他不要來了,一大把年紀還來來去去的奔波,著實叫人不忍心。」早該退休了,像她母親一樣享享清福,雲遊四海去。
他眉頭挑動了一下,似要發怒,又勉強維持著紳士風度。「你不覺得你管太多閒事了嗎?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助人為快樂之本,日行一善算是替自己積陰德,希望下輩子能當我媽的親生女兒。」她真心這麼認為。
「你是養女?」
她嗯一了聲。「不過我屬於好命的那一種,家母雖寵愛我們但不溺愛,她教了我們姊弟很多做人的道理,她告訴我們如何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下自保,她說她已經老了,不可能永遠保護我們這些子女……」
聞未央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聽著她柔和嗓音娓娓道來一家子大小瑣事不覺厭煩,接過她遞來的碗筷緩緩進食,口中吃著菠菜烘蛋,心裡卻想著什麼樣的母親能教出這樣的女兒。
雖然沒見過甘春柳女士,然而從莫紫蘇近乎崇拜的語氣裡,他可以深切地感受甘女士和自己母親的不同,前者的愛一視同仁,並不偏袒,手心手背都是心肝寶貝。
他的胃被美食征服了,儘管不肯承認這個事實,仍然懷疑她居心不良,但是每當用餐時間的門鈴一響,他還是會拉開門,讓她鳩佔鵲巢地佔據他的地盤。
看起來很好養的聞未央其實很挑食,之前管家每回送來的十道餐點,十之八九他都只是淺嘗到而已,根本吃不到三口,讓人以為他天生食量小,是優雅的貴公子。
可是莫紫蘇送來飯菜,他每回都推辭得十分徹底,然而回收的碗盤都乾淨得像洗過似,心口不一的叫人難以相信他真的不、太、餓。
「你愛上我了嗎?」
「嘎?」正在說著二姊被同班同學欺負,母親教怎麼反擊的那一段,沒料到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她整個呆愣住了,忘了要說什麼。
「是愛上我的人或是我的肉體?若是後者,我倒是可以勉為其難地回報你的熱情,你喜歡在這裡做還是床上?」聞未央邪氣地勾起唇,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長相如何,為何整天照三餐纏著他,而他是知道自己外表對女人的吸引力,他是試探,也是刁難。
莫紫辦抽報,往後一跳卻不慎踩到木頭,木頭彈起砸到她的腳指頭,痛得她悶哼一聲。「你……你不要尋我開心,我對你沒那種企圖。」
「處女嗎?不用對我客氣,和我上過床的女人都十分滿意我的表現,相信你不會太失望才是。」
「呃,聞先生,你若有這方面的需要,只要走出巷子口左轉,大約一百公尺處,「偷歡」Motel有此項服務,不論你要本土的、大陸妹、越南妞或是兼差人妻,一通電話馬上就到。」
她可以煮給他吃,但本人可不能隨便被吃。
咦,原來他是這樣的人啊?怎麼跟過去他片面在電視報紙上看到對他的報導及評價不太一樣,不可諱言,她是不些小小失望了。
「你瞧不起一個瞎子?」什麼大陸妹、兼差人妻,她上哪得來的亂七八糟的資訊?
莫紫蘇搖頭如搖波浪鼓,快而急促的解釋著,「不是的,你很好,可是我不想害你。」
「害我?」循著聲音和憑著對屋子的熟悉,聞未央一如明眼人,迅速地掌握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女人細腰。
她一驚,有些猶豫要不要退開……啊,心跳怎麼變得那麼快,理智上告訴她趕快退開,但心去說—再多停留一下,再多一下……
她嚥了口口水,實在覺得好掙扎。「因為我的家人都很關心我,他們不會同意你在我身上佔了點便宜。」
他以鼻摩擦著她柔細臉頰,低聲道:「難道你這麼開放,會告訴他們你和我發生關係?你不說的話,他們會知道嗎?」
雖然和她認識不深,但是相處數日的瞭解,他知道她修改相當獨立,而且不碎嘴,不然早有一窩蜂的媒體記者湧入。
嗅著她淡淡的體香,聞未央發覺自己愛上她的味道,如同對出自她手中的料理一樣,上了癮。
人家說看不見的人其它感官會更敏銳,看來好像是真的是這樣,他喜歡她身上的香味,喜歡觸摸著她柔膩肌膚的感覺……他其實也覺得她的聲音很好聽,清清甜甜的,那麼,她吃起來的感覺呢?
「我妹妹會。」她警告著他,但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
噌著軟香唇瓣,他滿腦子被慾望填滿,只想掠奪近在面前的甜美,渾然不覺有人靠近—
當他的舌正劃過粉色香唇,準備長驅而入之際,後頸冷不防傳來一陣劇烈的痛,一道光似的白芒掠過眼前,他連偷襲他用人都沒能搞清楚,身體像發酵的麵團,直接往地上癱平。
「三姊,我會不會把人給打死了?」她還年輕,不想坐牢。
「應該死不了,他還有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膛十分規律,只是昏迷而已。
「要不要送醫院?我怕他會一命嗚呼。好可怕,腫了一個好大的包,光用看的就覺得好疼。」
「放心,好人不長命,禍害貴千年,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怪他運氣不好,伸錯魔手。
誰在他耳邊一直打鼓,不讓他好好休息,咎由自取是指誰,他頭痛得要命,快給他一顆止痛藥,別再嘀嘀咕咕地擾人。
眼皮掀動的男人掙扎著想張開眼,但是不管他怎麼努力,仍受困於黑暗之中。
「可是……」她會良心不安。
「你想出手的若是二姊,他還有命活嗎?」他這條命算是撿回來的。
沮喪的聲音都快哭了,「三姊,你不要安慰我了,要是人真的死了,你要替我孝順媽媽,我不會逃避法律制裁的。」
「別傻了,苔色,大不了挖個坑把他給埋了,這裡是人煙罕至的鬼屋,死個人不算什麼,而且他看起來人緣不太好的樣子不會有人來找他。」她只能這樣安慰妹妹。
死個人不算什麼,這女人指的不是他吧?
意識逐漸清醒的聞未央拉開一條眼縫,但刺目的光線又逼他闔上眼,他沒發覺得自己的眼前不再一片黑暗,隱約有白光晃動,慢慢甦醒的大腦想著那句「人緣不太好的樣子。」
「真的嗎?」殺人棄屍耶!三姊一點都不害怕嗎?
「他是外人,你是我妹妹,我不護著你難道還護著他嗎?何況人還有氣,不許再胡思亂想。」他「應該」沒那麼脆弱,才被打一棒而已。
莫紫蘇看了一眼斷成兩截的木棍,心裡其實並沒有那麼樂觀。
「三姊,他是個瞎子對不對?你想我敲他一下,他會不會忽然恢復視力,什麼都看見了?」那她就功過想抵,反做了一件好事。
莫紫蘇笑笑地撫著妹妹的頭。「別看太多連續劇、偶像劇,那全是騙人的,什麼失憶、失明揍幾下就會痊癒,那要醫生幹什麼,全去演戲算了。」
雖然她也希望妹妹所願成真,但機率不大,現實人生往往是殘酷的考驗,大部分人終其一生等不到一個奇跡,勵志情節是為了鼓舞人心,當不得真。
一度她也如同苔色一般天真,但她等不到父母來接她,而是等到兩具因負債而跳樓身亡的冰冷屍體,從那時候起,她對任何事便不再有期待。
沒有希望自然不會有失望,甚至是絕望,幸福該由自己創造,過度依賴他人,換來的可能是一場空。
「喔!對了,三姊,他剛剛是不是想吻你?」好色喔!看不見也曉得挑三姊這種極品下手,他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
長相俏麗的莫苔色一直認為自己不夠美麗,因為上有清艷嬌媚的大姊、冰露水媚的二姊,以及出塵脫俗的三姊,相較之下,她的「可愛」就顯得不起眼,好像一枚不太可口的酸梅子。
不過她很滿意自己的五官清秀,比起容顏殘疾的不幸朋友,她已經非常感恩啦!至少老天給了她健康的身體和愛她的愛人,她絕不敢偷偷埋怨,咒天咒地的要還給她一個公道。
「你看錯了,是角度問題,他說我臉上有一顆痘痘。」莫紫蘇低垂著眼,面不改色地說著善意的謊言。
「有嗎?我瞧瞧。」那有痘痘,天生麗質的三姊連保養品都不用,細緻的肌膚一直維持著水嫩水嫩的,找不到一絲瑕疵。
莫家小妹的注意力很快地被轉移了,她向來玩心重,定力不足,這會兒早忘了有可能打死人這回事,專心地研究起三姊皮膚為何細嫩得看不見毛細孔。
而此時,悠悠醒來的聞未央聽著兩姊妹無理頭的對話,真想直接再昏死,誰會相信一對男女面對面的貼合只為一顆痘子,更何況,他還是瞎子耶,莫小妹可以再比他更瞎一點。
偏有人對此說法深信不疑,把謊話當真理,認真到忽略他的存在,把他扔在床上不聞不問,自顧自地聊起天。
眼皮抽動了一下,他感覺到有光刺痛了雙目,但除此之外,他還是什麼也看不到,原本的黑暗世界多了點點光亮。
「咦!你醒了呀!還會不會暈,有沒有感到疼痛,想不想吐?有腦震盪現象一定要說,千萬不要不好意思,我是女孩子,力氣很小,你絕對要相信沒有要打死你的攻擊性,我們家有暴力傾向的是大姊,能置人於死地的危險人物是二姊,我和三姊是異類中的善心份子,我們連螞蟻都不忍心踩死……」
話說得很急猶如連珠炮,擔心被人告傷害的莫苔色一見被害人清醒了,連忙撇清傷人的嫌疑,還把自家大姊、二姊拖下水,證明她真的是無害的。
但是看見人家頭上那個包,她頭越垂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心虛不已的有神明眸閃爍不定,不敢直視那雙無焦距的黑潭眸心。
「叫她閉嘴。」他的頭比剛才更痛了,嗡嗡作響。
會意的莫紫蘇輕聲低笑,拉過妹妹要她別再開口。「頭頂三尺有神明,做事要先三思而後行,報應才不會提早到來。」
「你意思是指我是自找的?」他勾起唇,神色介於正直與邪魅之間,讓人猜不透此時的他是君子或是惡魔。
「原來你也是這麼認為,看來我們的想法雷同。」他若不動歪念頭,腦袋就不會差點開花,白挨了一棍。
「要我羞愧的懺悔嗎?」他言帶諷意,摸索著起身下床。
見狀,莫紫蘇連忙上前一扶,卻被不領情的他揮開。
「不必,我想我也有錯在先,不該靠你太近。」她太急躁,太爭於想把他拉回人群。
聞言,他以為她被他孟浪行為嚇到,意欲疏遠,眉心一顰地捉住來不及縮回的手。「不要想退縮,驚醒了睡夢中的老虎是要付出代價的。」
「聞先生,你太用力了,捉痛了我的手。」明明看不見,怎麼一出手卻出乎意料的準確,毫無偏失。
莫紫蘇並不天真,不會聽不出他話中的含意,她臉頰微紅,想藉著巧勁抽回手心,不想讓想像力豐富的妹妹有所不當聯想,自行編出一堆有心形符號的畫面和情節。
她不是沒幻想過愛情的美麗,但是一想到經歷過的病魔折磨便不敢再往下想,苦一個人就夠了,不必拖累他人,她對目前的健康狀態仍不抱信心。
「你要我叫你紫蘇,你也該喊我的名字吧!」聞未央故做優雅對她微笑,手中的力道雖放鬆了些卻未放開,平添一股若有似無的曖昧。
聞未央有雙雕刻家的手,掌心粗厚卻不失溫實,佈滿新繭舊繭的手指有著男人自成一格的魅力,粗黝大掌包覆著她細白小手,鮮明的對比讓人有種執手一生的錯覺。
以外表來說,他並不符合時下美形男的條件下,眉型太粗,鼻樑過挺,唇厚而略帶深紫,臉形太過方正,皮膚又顯得太黯沉,剛正有餘卻不俊俏。
可是落拓的外貌和渾然天成的藝術家氣質,正好引也他獨物的性格,即使五官稍嫌粗獷,但渾身散發出的男人味,同樣能吸引追求感官刺激的女人,與之共度冒險之旅。
莫紫蘇的面頰更紅了。「呃,聞先生……未央,我想我該跟妹妹回去了。」
對於此時充滿危險性的他,說實在的,她有些卻步,不想被當成獵物看待。
「留下來。」他霸道地強求。
「不,我得準備晚餐了。」她怕他,此時,他吹拂在她臉上的呼吸太具侵略性。
她怎會傻到以為他需要幫助呢?負傷的老虎只會更兇猛,不會啃食自己的腿肉,嗚嗚哀吼地等待死亡,她太高估自己了。
聞未央低俯著頭,輕聲說道:「你不留,我就放把火把這屋子燒了,包括我。」
「你……你威脅我?」她冷抽口氣,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卑劣的這麼說。
他是吃定她的心軟了,低笑一聲,「你可以不接受。」
沒有焦躁的眼似看穿她的內在,她微微顫慄了一下。
低眸垂視,她歎了口氣,妥協的討價還價。「等我做完晚餐再過來,反正我也要幫你送餐。」
「在這裡做,讓你聒噪的妹妹送回去。」有個跑腿的,何必一來一往這麼麻煩。
聒噪的妹妹,是指我嗎?
莫苔色看看表情如常的三姊,再瞧瞧神色就範的古怪鄰居,她托著腮,決定三緘其口,靜觀其變,這兩人之間似乎有那麼一點什麼,她要仔細觀察,看能不能出一位將來可「投資」她零用錢的准姊夫。
「沒材料。」
聞未央腳一踢,滾出一包黃色麵條。「弄意大利面,省事又省時間。」
「你……」若非習慣控制脾氣,莫紫蘇真想給他一巴掌。「我家人不習慣吃意大利面,而且這些份量也不足,只夠兩人份。」
「那就—我們兩人吃就好,其它人叫他們自行打理。」一餐不吃餓不死。
「你……」實在太過份了。
向來清心如冰的她有些惱火了,她告訴自己不要太在意,一樣米養百樣人,牙一咬,忍一忍就過去,一生氣就有可能傷身。
她一忍再忍,試圖讓心情平靜下來,回歸心平氣和,凡事有理可講,動了怒就先輸了一半,想佔上風就失了先機。
「三姊,沒關係啦!你就留下來陪聞大哥,我晚一點有社團活動,不回來吃飯了,大姊現在在美國,二姊也出去約會了,媽和高醫師去參加什麼慈善晚會,肯定吃大餐去了,至於小喜子丟給他一包泡麵就解決了,小孩子吃太多好料會長不高。」
於是,剛放學回來的國中男生餓得飢腸轆轆,他打開冰箱想吃蛋糕,可是一想到三姊晚餐不曉得要煮什麼美食,又關上冰箱門,餓著肚子先上樓做功課。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餓扁了的他兩眼昏花地爬下樓,空無一物的餐桌上只有兩粒梅干,而唯一的蛋糕不知被誰偷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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