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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7-8 12:14:04

前言:

氣、氣死人了,她是來殺他的耶,為什麼反而是她被耍得團團轉啊!早知道就不假裝失憶症了,她老是一種他心知肚明,卻裝傻到底的感覺,不,她不能放任情況再失控下去,她得狠下心毒死他,以慰父母在天之靈!……

衛天藍好笑地看著於星戀臉上千變萬化、時嗔時愁的各種表情,這個小妮子笨得被人騙來暗殺他,但她的心思根本單純到像是透明的,唉!她再用這種可愛的模樣挑逗他下去,他實在無法保證不會一口吃了她……


楔子

  「說!你到底去不去?」

  灰蒙陰暗的斗室中,一名惡魔般壯碩的男子正粗著嗓子大吼大叫。

  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將頭幾乎垂至胸前的纖弱女子。

  她頭未抬,吶吶地回道:「我……」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叫你做這麼點事就推三阻四,根本沒把爸媽和我這個做大哥的放在眼裡!」

  「沒有,我真的沒有!」

  「還狡辯?」他咄咄逼人地繼續斥責。「虧爸爸疼你疼到只差沒把天上的星星摘給你、虧媽媽直到斷氣前還惦念著你、虧我巴巴地保護你長大,結果……你看看你,卻自私地不肯為家人犧牲一點點,難道,你不會覺得愧疚嗎?」

  女子驀然抬頭,清麗的臉蛋上儘是斑斑淚痕。

  「哥,求求你聽我說……」

  「什麼都不必再說了,做不做,一句話!」

  「別逼我……相信我,我真的愛你們,我願意為你們做所有的事,但……但是……」她踟躕著,因為真相著實難以啟齒。「我……我……」

  男人缺乏耐性,粗魯地截斷她的話,單手擒住她細緻的皓腕。

  「最好你是真的『願意為我們做所有的事』,而不是在敷衍我……聽好!我勸你把自個兒的心看緊一點,別笨到去對仇人動心,否則到時候,看你怎麼對大家交代!」

  男人忿忿甩開她後,雪白的皓腕上已被嵌上一圈瘀紅。

  「我……」女子將蒼白的下唇咬得更無血色。深吸口氣,她體認到自己似乎已別無選擇。「我不會……」

  「哼!光說不練是沒有用的,時候不多了,再拖下去就休怪大哥不原諒你了。」

  「是。」放棄再做任何解釋,女子軟軟低垂的頸看來有如垂死天鵝。

  「我馬上動手。」

  語畢,空間畫面瞬間移轉——女子面無表情,雙手握持利刀站在一名沉睡的男子面前。

  大哥嚴厲的目光好似就在身後推擠著她。不敢稍加猶豫,她舉高手臂、緊閉雙眸將刀刃垂直猛刺而下!

  同一時刻,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頓時朝她的心,狂襲而來。

  接著,她張開眼看,只見濃稠腥臭的鮮血正源源不絕地自男人胸口的大洞中噴湧而上……

  「啊!」

  一聲尖銳而飽含恐懼的驚叫聲驀然劃破萬籟寂靜的長夜。

  長髮女子倏地由床墊上坐起,她雙手揪著髮際,冷汗直冒,胸脯因劇烈的喘氣而上下起伏著。

  就著窗外的月光依稀可見女子清麗秀致的輪廓。

  她迷濛濕潤的大眼失神地眨動著,口中喃喃念道:「殺人了……殺人了……我殺人了……」

  將白皙的雙手併攏置於眼前盯視許久,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像它們沾滿鮮血的模樣。

  夢境中的血腥味彷彿就在鼻尖盤旋,她忍住欲嘔的衝動,赤腳起身在房內來回踱步,試圖壓抑體內逐漸升高的焦慮感。

  女子雙手交叉緊緊環住手臂,她渾身顫抖地無法自己。

  但,即便如此,清醒的她仍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武裝自己:她不能退縮、不會退縮的!

  大哥說得沒錯,殺掉他是天經地義的事,而她……無論如何,絕不能手軟!

第一章

  腰間的接收器振動不斷且頻律加劇,衛天藍迫不及待地加大腳步,飛快地回到辦公室。

  是大哥有什麼急事嗎?

  衛天藍以最快的速度打開筆記型電腦、上網、輸人密碼,成串的問句早已躺在那兒等他回答。

  「藍月,你到那兒已經快一個月了,情況如何?找出可疑人物了嗎?再者,依你的估計,解開對方的密碼大概還需要多少時間?」

  衛天藍微皺眉,臉上是絕對的嚴肅專注。在稍微思考後,他敲著鍵盤謹慎做出回應。「至少一個月。」

  「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這件事必須趕在那批貨進來台灣前搞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大哥,我知道。」

  「我們會盡量想辦法幫你,但最遲在下個月底前,一切就該有個了結。」

  「嗯。」

  「待會兒我會將他們最近活動情況的新資料傳給你,你若有問題,立刻向總部反映。」

  「0K!」

  「……」

  「衛……」

  身後有人?衛天藍大吃一驚,二話不說,馬上反身抱住那個主動趨近的女人身軀,將對方的臉緊緊壓在他的胸前。

  該死!這真是個天大的疏忽,都怪他方才太急了,竟然連門也忘了上鎖!

  但是,大哥說了待會兒要傳資料給他,此時此刻,他不能立即關掉電腦。

  「天藍……」

  又是這個花癡護士?

  衛天藍心中不屑地直反胃,但為了任務、為了資料,他不得不暫時花點心思陪她玩玩。

  碩大的身軀適當地掩住背後的電腦,衛天藍輕輕一躍,坐上辦公桌沿,擁緊那刻意癱軟的身子,唇邊同時揚起一抹騙死人不償命的溫柔笑意。

  「念兒……」他低沉厚實的嗓音迴盪在女人耳邊,一聲酥膩的呼喚,早已迷惑了她的心、混沌了她的腦袋。

  「大部分的人不都去參加醫院舉辦的舞會了嗎?瞧你今天打扮得那麼性感誘人……都這麼晚了,你還待在這裡幹麼?不怕有壞人把你給吃了?」

  「壞人?哪裡有壞人?難不成,壞人指的就是你?」

  一邊說著,徐念兒吃吃地笑了起來,白嫩的雙臂水蛇似地順勢攀上衛天藍的頸項。

  他低笑。「你不怕我把你給吃啦?」

  「怕什麼?等試過了我再告訴你我怕不怕吧!」她大膽地回應。

  「哦~」

  一聲拉長的「哦」還未截斷,他滑溜的舌尖已經悄悄滑入她的耳廓,惹得懷中的人兒嬌歎之餘,還不住地喊道:「天藍,你真壞!」

  「可你喜歡,不是嗎?」

  他的大掌放在她的水蛇腰上不住摩擦著,猛然俯首,已用力攫住那兩片鮮紅的豐唇,狂野地齒咬著她的唇瓣,法國式的熱吻、激烈的舌尖交纏更是讓徐念兒嬌喘吁吁,衛天藍輕而易舉地逗弄得她沉不住氣。

  眼看時間已經差不多,衛天藍將置於她腰上的雙手收緊,抱住她,一個俐落回身,兩人所處位置已前後交換。

  「嗯……天藍……人家還要……」

  徐念兒懂得如何挑逗男人,她肯定大膽地將體內的渴望釋放為勾魂的呻吟,鐵定能使男人加速崩潰。

  衛天藍灼燙的唇細密地吻向她敏感的鎖骨,雙眼卻直盯著電腦螢幕不放。

  今天的資料可真不少,到現在才傳了一半不到!

  也許是資料中含有圖片,否則速度不該會這麼慢的看樣子,至少得再等個幾分鐘資料才能完全傳輸完畢。

  等不及他過於點到為止的吻,徐念兒索性自己動手將小禮服的細肩帶整個拉下,將高聳傲人的胸脯直接送上衛天藍的唇。

  「天藍……我美嗎?」

  他放電的眼鎖住她充滿渴望的眸。「嗯……」

  真是個慾求不滿的可怕女人!

  完全看不出來她全身上下有哪一點像大家閨秀的氣質,衛天藍心裡倒是為德高望重的徐院長感到可悲。

  從徐念兒簡直忍不住要直接剝光他衣服的蠢動看來,衛天藍相信自己的技巧沒有退步。

  「天藍……」她激切地抓住衛天藍的手往自己的下腹移去。

  此時此刻——謝天謝地,資料傳送完畢!

  衛天藍不想再浪費一分一杪,馬上將唇不著痕跡地移上她正不住逸出呻吟的雙唇,輕輕一吻,立即將她從他身上拉開,為方纔那荒唐而旖旎的遊戲劃下旬點。

  「衛天藍?」

  徐念兒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地瞪大眼睛看向衛天藍。

  怎麼,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毫無預警地一切就這麼停止了?

  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反手俐落地按掉電腦開關。

  「衛天藍,到底怎麼了?難道,是我不夠好嗎?」

  徐念兒眼中像是要噴火似的,但為了得到眼前這個男人,卻硬要憋住氣不敢發怒。

  他攤著雙手,深不見底的黑眸無辜得像初生嬰兒。

  「MISs徐,你很好呀,但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可是,我們剛才……我以為……」即使大膽如她,在此刻一時之間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以為什麼?」

  「我以為……我以為你要我!」

  她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地吼出,並且不顧一切地抱住眼前這副令她深深愛戀的男性軀體。

  「我抱歉讓你如此以為。」他移開她的雙手淡淡地說,對於她的糾纏已經開始不耐。

  「衛天藍,你敢這樣對我?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我,我卻對他們不屑一顧?」徐念兒咬牙切齒地嚷著。

  「那麼……」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請便,我就不留你了。」

  「你不要這麼囂張!」激將法無用,她馬上祭出一張被許多人垂涎不已的王牌。「別忘了,我身為慶恩醫院院長的獨生女,只要你肯,絕對可以少奮鬥三十年!」

  「富貴於我如浮雲,況且……」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或許你不相信,但我覺得我的錢已經夠多了。」

  即使不當醫生,光靠任務所獲得的酬勞,就夠他躺著花三輩子了。

  突然,尖銳的電話鈴聲劃破僵滯的空氣——「我是衛天藍。」

  他立刻接起電話,不到三秒鐘後,又重重地掛下電話,安撫似地拍拍徐念兒的肩膀後,便毫不客氣地推開她。

  「衛天藍,你要去哪?」她氣急敗壞地大聲叫住他。

  「有病人需要急救。」

  「那我怎麼辦?」在衛天藍踏出辦公室前一秒,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竟伸手拉住他。

  他站定,緩緩回首,送給徐念兒一道她此生未曾見過的冷冽眸光。

  徐念兒驚愕之餘,僵立在原地,一時間居然忘了自己原來拉住他的用意。

  「天藍,我……」

  「MISS徐,我相信我們還沒有熟到可以互相喊對方名字的程度。我現在正趕著到急診室救人,病人要是因為延誤急救而有什麼意外,誰負責?」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光緩緩地掃過她的臉。「請問,現在,你可以放開你的玉手了嗎?」

  「可、可以……」他連聲音都是冰凍的!

  「謝謝!」末了,他不忘送給呆愣在原地的女人一個溫柔似水的笑意。「走時請替我關上門。」

  「呃……」

  天哪!這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如此無害的笑意和如此寒意至極的眼眸竟然會出現在同一人身上?

  他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徐念兒遙望著他匆匆離去的頎長背影,心中慢慢升上了一種詭譎而屈辱的怪異感受……

  不可能、不可能的!男人都是一群禁不起色誘的東西!因循著這個千古不變的道理,她徐念兒想要到手的男人從來沒失手過;但這是第一次,她下不了決心——自己是否應該再將衛天藍這個近乎可怕的男人作為她的獵物?

  當衛天藍迅疾如風地趕進手術室時,一個滿臉帶血的女孩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雪白的床鋪上,如瀑的長髮散落在枕畔床沿,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得嚇人。

  見她沒戴上氧氣罩,而且已經有護士在替她做止血的工作,依經驗判斷,衛天藍猜想情況應該不至於太糟。

  「發生什麼事了?」

  「不曉得,一個戴安全帽的男人送她進醫院後,丟下十萬塊錢,人就跑了。」

  這倒奇怪了!若說送她來醫院的是肇事者,那麼,也不算是全然沒良心了,至少,他還留下了十萬塊錢當醫藥費。

  邊由助手幫助穿上手術服,他邊問:「那麼,病人的情況如何?」

  「額際有道約十公分的傷口要縫。」

  待動手仔細檢查過女孩的傷口之後,衛天藍額上那兩道濃眉不禁迅速往眉心聚攏。

  傷口很顯然地是由重物猛力撞擊後造成,由裂痕的狀況與其周邊的瘀血看來,他十分懷疑傷口是用類似棍棒之類的東西造成的。

  是有人對這個纖弱的女孩施以暴力嗎?

  先撇開這個不談,這女孩就算清醒過來,也極有腦震盪的可能。

  一種細細的不忍自他的心底竄出,衛天藍不發一語,只是善盡一個外科醫師的職責,一針又一針地仔細為她將傷口縫好,小心地避免留下任何疤痕。

  完成工作,衛天藍瞥了眼腕表,將手中的工具丟在護士遞來的盤子上。

  「她很可能會有腦震盪的現象……還有,注意一下是否有家人來尋找她。」

  「是的,衛醫師。」

  喘口氣走出手術房,衛天藍洗淨雙手,以冰水潑潑有些疲憊的臉。

  九點多……該是平常人事情做得差不多、準備要休息的時刻了,但對他而言,一天才正要開始呢!

  以毛巾隨手抹兩下濕漉漉的短髮,剛洗完澡的衛天藍感到自己在一天中流失的精力,彷彿又有一半已經回到身體的血液裡了。

  舒適地著一件棉質背心和內褲,衛天藍嚴肅地在桌前坐下,打開那台他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開始他一天中最重要的工作。

  「醫生」並不是衛天藍唯一的身份,事實上,他屬於一個不以任何形式存在的組織。

  這個組織沒有名字,除了位於洛杉磯的總部外,沒有固定的聚會地點、更沒有一定的聯絡方式。

  世界上僅有極少數的人知悉他們的存在,為了方便稱呼,也因為他們的行蹤成謎、沒有誰親眼見過組織成員的廬山真面目,所以這些人士私下給這個組織一個「魅影」的稱號。

  組織成員以維持正義為任務。而各個有能力付得起高價的客人,只要適度放出風聲,若是組織願意接受委託,則自然會有人與他們接觸。

  這個組織的成員共有六名——黑擎峰:代號「黑夜」,本職為一跨國集團負責人,擅長做統計、分析、解讀、判斷各類情報等運籌帷幄的工作,個性嚴厲獨斷,在組織中擔任首領的位置。

  衛天藍:代號「藍月」,本職為一外科醫師,個性表面上溫和,實則冷中帶狠,其專長為破解各類密碼、侵入各種最高層級網路系統。

  雷浩:代號「擎雷」,本職為一室內設計師,個性吊兒郎當、風趣耍寶,在看似漫不經心中,往往有出人意表的謹慎細心;年紀輕輕,已名列世界頂尖神偷,能力不可小覷。

  冷若冰:代號「寒冰」,本職為一鋼琴家,外表冰冷美艷,氣質出色的她,槍法奇準無比,在組織內擔任狙殺的工作。

  歐陽東烈:代號「烈焰」,曾是一名極為出色的國際刑警,但在一年前因故卸下國際刑警一職後,便利用其良好之關係,為目前所屬組織進行各類情報搜集的工作。

  黃蕊:代號「疾風」,本職為一化妝造型師,是組織中年紀最小的成員,身材嬌小、長相甜美的她,擅長變裝、變聲以及占卜,八面玲瓏、機警精靈的她,深受組織其他成員的疼愛。

  以上六人唯一的共通點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全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組織中的各個成員均由上一代成員精挑細選而來,亦即,若他們其中任何一名想要退休,唯一的方式,便是找到另一名足以頂替他的新一代成員。

  他們原則上分開行動,但在必要的時刻,會由首領分派、彼此支援,以完成客人所托付的任務。

  事實上,衛天藍直到現在,仍搞不大清楚自己為何會進入這個神秘的組織。一切都是這麼地突然……

  五年前,一個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的夜裡,在他剛拖著疲憊的身軀下班、洗完澡躺在床上朦朧入睡之際,一名以黑布蒙面的男人忽地將一把冰涼的小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見惡意、卻威嚴十足地對他宣佈:「衛天藍,你是我在千萬人中挑選出來的接班人,從今之後,你將成為組織中的一員,對於維持正義、完成任務須責無旁貸。」

  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但剛開始除了懷疑之外,也許是與生俱來的正義感吧!衛天藍對此天外飛來的特殊身份竟無太大的抗拒,直到第一個任務出其不意地被大哥「黑夜」指派給他,確定了自己的的確確屬於這個神秘的組織之後,他便順其自然地開始了自己背負任務、充滿冒險與挑戰的生活。

  目前,組織最新交給他的案子便是接受某國政府的委託,幫助緝查追捕國際販毒組織在台灣的負責人。

  根據「烈焰」查出的資料顯示,這名暗藏在背後負責走私各類毒品至台灣轉賣的男子,極有可能是慶恩醫院的副院長尹翔輝。

  由於尹翔輝握有醫院進口藥品的控管權,所以「黑夜」推測,尹翔輝很有可能將各式毒品、禁藥夾雜在處方藥物中進口,再以高價售出,從中牟取暴利。

  不過,光憑尹翔輝一個人哪成得了什麼大事?他是主謀,但幕後必定還有一群組織龐大的販毒集團支撐著整個毒品的行銷網路。比如說,這些藥品由誰帶入國內?毒品到手後,尹翔輝又經由什麼管道賣給下線?還有,區區尹翔輝一個人能夠將自己的罪行掩飾得天衣無縫嗎?

  這些都是有待理清的事情!

  而他,衛天藍,目前最新的任務便是盡快進入醫院電腦裡等級最高的藥物控管系統,破解密碼,取得院內藥物進出之明細,繼而回傳給「黑夜」。

  花費將近一個月時間,衛天藍盡了全力也只破解出前三道密碼,看來尹翔輝對於藥物控管系統的確有著超乎平常的保護,天曉得要進入主系統到底還有幾道密碼?

  但是,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耽擱了。據情報指出,在下個月底之前,將有一大批貨要運抵台灣,若是他不在這之前破解系統,「黑夜」便無法繼續安排以下的動作。

第二章

  清晨七時許,窗外的陽光已迫不及待地穿人室內。

  一名背影纖細、黑髮及腰的女子倚窗而立,不曉得在沉思些什麼。而當金色的光線柔和地投射在她的身體四周時,那詩樣的感覺,說有多美、就有多美!

  衛天藍的足尖幾番於門口流連,卻怎麼都不忍心主動打破這樣寧靜的畫面,美女人人愛欣賞,他當然也不例外。

  在腦海中不住地回想著女孩細緻靈秀的五官,衛天藍心底十分好奇那雙先前因昏迷而緊合的眼,究竟會是一雙怎樣勾人心魂的眸。

  忽然,令人扼腕地響起一聲愉悅的招呼。

  「呀,衛醫師,你早啊!」

  一名早起的病人家屬貿然地打破寧靜,從走廊的另一端笑哈哈地朝他打了聲招呼,那嗓門之大,恐怕只要是同一條走廊上的病人,統統要被叫醒了!

  「早啊、早啊!」

  壓抑下心中的惋惜,這下子,衛天藍也不得不出聲了,他咧開嘴亦朝對方打了聲招呼。

  「衛醫師,說真的,我從沒見過一個主治大夫這麼一大清早就來巡房的耶!」

  「沒什麼,昨天晚上失眠,索性就早點到醫院來走走看看了。」

  一面與人輕鬆對話,衛天藍全身上下百分之九十九的注意力,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被側後方那雙空靈的、毫無焦距的大眼睛給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雙訴說絕望的眼睛?不像!

  或者是疑惑?也不是!

  而是茫然、是無措,是十足惹人憐愛的水媚大眼。

  剎那間,衛天藍的心被一種莫名的力量輕輕揪扯著,似疼似喜,但卻只是一閃而逝……

  從來不曾將任何女人放在心上的他輕描淡寫地告訴自己:這僅僅只是種愛憐和同情的情緒吧!

  這女孩住在醫院裡已經滿三天,在今天早晨之前的三天她都陷在昏迷之中,且病床前空無一人。

  雖然院方早已報了案,但奇怪的是,並沒有任何焦急前來尋找這名女孩的家屬朋友出現,令醫院至今連她的名字這種最基本的資料都查不出來。

  兩人對看了一陣之後,衛天藍的情緒已經恢復正常。

  唇角又牽起那種令女人心痛的瀟灑微笑,他大步地踏進病房,態度輕鬆親切地與她那張精雕細琢如玉瓷的粉臉正面相對。

  看著那雙美眸與那張清秀的心形臉蛋,就像欣賞著近處的好山好水似的,令人覺得賞心悅目。

  「怎麼樣?你整整睡了三天,可睡飽了吧?」衛天藍語氣輕快地問道。

  對於病人,他一向是可親的;對於女人,他稟持愉悅而不認真的原則;對於工作、任務,他投入百分之百的專往;但對於敵人及可憎的人,他則能夠毫不猶豫地祭出他最冰寒冷冽的一面,絕不手軟。

  而眼前的美人兒無疑是個可愛的女病人,他的口氣自然愉悅嘍!

  她眨了眨寶石般的黑眸,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衛天藍的大掌牽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走向床邊,再輕輕地將她按坐在床沿。

  「告訴我,你來自哪裡?怎麼會受傷的?」衛天藍更加放鬆語調地問道。

  大病初醒的病人受的驚嚇已經夠多了,身為一個醫生對她自然該加倍地有耐性。

  她仍然沒有回答,如上她綢緞般的閃亮黑髮向前散落,恰恰遮住她半邊粉頰,讓他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伸手拂開她柔細的長髮,衛天藍霍地蹲下,與她鼻尖相對,距離不到一公分。

  「那麼,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吧?」衛天藍的神情已由輕鬆戲謔逐漸轉為肅穆。

  該不會是他的預測成真,腦部遭重擊的後遺症真的發生在她身上了吧?

  尚未回答,她白皙的皮膚已經先染上一層粉紅淡霞。他緊迫盯人、炯炯有神的眼讓她喘不過氣地緩緩向後移,冷不防地一隻掌心托住她的後腦勺,讓她再也退不得。

  「你可以說話吧?如果可以的話,至少說一個字讓我聽聽。我是你的主治大夫衛天藍,我很希望瞭解你的情況。」

  「如果不能說話就搖頭。」

  她的唇顫抖得彷彿想說些什麼,在衛天藍耐心地足足等了三、四分鐘之後,她才終於發出聲音。

  「於……星……戀……」

  情緒甚少有巨大波動的衛天藍,這才發覺到,在聽見她甜細聲音之後,自己提在半空中的心才陡然掉回原地。

  「你的名字叫做於星戀?」的確是個適合她的好名字!「那麼,你的家人呢?需不需要院方盡快通知他們來醫院看你?你失蹤了三天三夜,我想他們一定相當著急。」

  「家人?」她緩緩揚起略微呆滯的瞳眸望向他,蠕動著唇瓣重複他的話。

  「是的,難道你沒有家人嗎?」

  「我……我……我不知道……」她惶恐地搖搖頭,面色慘白。

  「你不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

  除非……她的語言功能沒有受到影響,但記憶功能卻受到損害,至於損害程度是暫時或永久失憶?這實在是一件很難判斷的事情。

  她瞠大了眼。「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還記得你家住哪裡嗎?」

  努力許久,她最後還是選擇搖頭,表情還帶著點愧疚。「不……不知道……」

  「還記得自己為什麼受傷嗎?」

  「不知道……」說著說著,她的眼眶已盈滿淚水,顯然對於自己的情況也相當失措無助。

  「要不要再花點時間仔細想想?」

  圓滾滾的淚珠開始大顆大顆地從她的眼眶中跌出,瞬間佈滿兩腮。

  忽地,像是受不了殘忍的打擊,她雙手抱頭激動地大聲嚷叫著:「我忘記了,我真的忘記了!我的頭好痛,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了!」

  「于小姐,你別激動!」

  「你別再逼我了,我真的想不起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東西都沒有,統統沒有、真的統統都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

  基於一股男人保護弱小的衝動,不及細思,他已將哭得淚漣漣的她擁進自己的懷中,細細安撫著……  「沒關係的,你的腦部遭到重擊,會有這種短暫失憶的情況是很正常的,你不用太擔心,只要安心地按時吃藥,一切就會沒事!」

  「真的嗎?」

  掙扎著從他懷中抬起哭得通紅的小臉,她直視著他的眼,眼底眸間是全然的信任。

  「當然是……」望著她再也無法多承受丁點噩耗的容顏,心一擰,衛天藍竟有些恍惚……他寧願選擇隱瞞部分的事實,也不想再傷害她。

  「當然是真的!」他點點頭,強迫自己用最肯定的語氣說出。

  如同安了心似的,她再度將臉埋進眼前這個唯一能讓她覺得安全的胸口,漸漸停止了啜泣聲。

  輕撫著她的背,衛天藍暗吁一口氣,卻為著該如何安頓這個只記得自己名字的女孩而傷透腦筋。

  醫院就像是個小小的八卦站。

  成日面對各式各類的病人有時難免有些枯燥乏味,於是,述說八卦新聞便成瞭解悶最佳的方式!

  因此,衛醫師一個星期前在病房內擁抱病人於星戀的事情,早就傳遍每個護士的耳中。

  傳說中,衛醫師當時緊擁著於星戀久久不放,臉上的表情說有多溫柔就多溫柔。他耐心地哄著失憶而哭泣不止的於星戀,到了近乎忘我的地步,直到早上送早餐給病人的護士進入病房,他們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故事輾轉流傳之後,有人心碎、有人捶胸頓足。

  有人說那於星戀長得一副弱不禁風、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的樣子,只不過是眼睛大了點、腰細了點、頭髮長了點,居然也可以得到這種恩寵?分明是狐狸精轉世,衛醫師才會一時不察,放著院內上上下下一百多名護士不愛,偏偏要去愛她?有人則是一臉認了的模樣,只怪自己長得沒人家漂亮。

  說來說去,大部分的人都只是說說而已,唯有徐念兒聽著那些繪聲繪影的傳言,她簡直恨不得能將那名叫做於星戀的女人大卸成八塊!

  原本,她還不大相信這會是真的,不過,後來她發現,衛天藍每天巡房幾乎都是第一個去看於星戀。

  這就不由得她不信了。

  區區一個賤女人,憑什麼擁有衛天藍的溫柔?徐念兒憤憤地想。

  想到衛天藍曾經對她的冷酷與輕賤,徐念兒更是巴不得一把掐死那個看起來隨時會被風吹走的孱弱女子。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她怎能不趕快把那個至今無人來認領的女人弄走?

  巴巴地走到衛天藍的辦公室前,徐念兒充滿不甘與怨恨的臉馬上轉變為邪媚的笑臉,輕敲門兩下,她隨即如願地聽見准許進入的聲音。

  「請進。」

  「衛醫師。」她涎著笑臉走上前去。

  衛天藍抬頭看她一眼,眉頭微蹙。「MIsS徐,有什麼事嗎?」

  「若是沒有要事,我哪敢來打擾您呀!衛醫師這麼忙碌,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也不會……」

  她刻意裝出的嗲聲簡直甜得膩死人,衛天藍忍耐地聽著她毫無重點的敘述,只是,一張如用雕刻刀一刀一刀鑿出的面容越來越冷,終至無法忍受……他的唇仍在笑,黑眸中所進射出的精光卻冷得教人直打顫。

  「MIss徐,你口中所謂的『要事』,該不是指來找我抬槓這件事吧?」

  「呃……」該死!都怪她一見到人便昏了頭,什麼不在計劃中的話都說了一堆。

  「不是、當然不是!」

  「那麼是什麼事?」

  「我是說最近201號病房,不是住了位半個多月前被送進醫院的女孩嗎?」

  「有什麼不對嗎?」衛天藍這才聽出端倪,原來事情跟於星戀有關。

  他不會笨到不曉得醫院那些有關於星戀與他之間誇大其辭的傳言,但是,他一直以為,身為一名護士,她們至少不會敢明目張膽把歪腦筋動到她頭上。

  但如今看來,他錯了。

  「衛醫師啊!我畢竟也當了許多年的護士,絕對不會是一個沒有愛心的人,只是……醫院畢竟不是救濟院是不是?于小姐的醫藥費加住院費早在昨天為止就超過十萬元了,所以,我想,是不是應該將她送到相關機構……」

  「敢問什麼叫相關機構?」

  冷睨著眼前這惺惺作態的女人,衛天藍還真佩服自己為了任務所做的犧牲……老天!他居然吻過眼前這個噁心的女人?

  她還以為她將自己的居心掩飾得天衣無縫,但天曉得,他早已一眼看透了她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眼!

  這廂,徐念兒也在心底冷笑著:只要能把那個狐狸精攆走,管它什麼機構?

  不過,想歸想,為了在衛天藍心中留個好印象,她可不願說得這麼露骨。

  「哎呀,相關機構有很多呀,若真沒有適當的,我們可以先將她交給社工安排嘛!醫院來來往往的社工很多,只要我拜託他們一聲,相信他們一定可以為于小姐找到最適合的地方,如此一來,我們醫院也算仁至義盡了。否則,她不但不付錢,我們每天還要派人服侍她、給她飯吃……這也說不過去吧?」

  衛天藍還來不及反應,門邊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已同時吸引了他與徐念兒的目光。

  「于小姐,」

  在病房裡待得悶了,於星戀三不五時會到辦公室看看他;此刻,站在一個醫師的立場,衛天藍十分擔心她聽見剛才徐念兒的話,會對她的病情有負面的影響。

  不過,徐念兒可不這麼想。

  她認為於星戀來了最好,這樣子,她就不必擔心衛天藍替她攬下一切;她十分有信心讓她自己羞愧到在這兒待不下去!

  「于小姐,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量你的事呢!」

  於星戀沒說話。

  一身素淨的她只是怔怔地望著這個嘴巴一張一合的女人瞧,那令人讀不出意向的眼神瞧得徐念兒心底直發毛。

  事實上,這十多天以來,衛天藍對于于星戀的確是比較關心,但那是因為她無親無故令人同情、她嬌柔羞怯的氣質讓人心疼,並沒有什麼太特別的情愫。

  此刻,衛天藍只是雙臂環胸地靠在椅背上靜靜地觀看。

  身為醫院的主治大夫,他與於星戀非親非故,暫時不宜介入這檔事。這非關良心道德,而是一種「原則」。

  由於恪守原則,因此他衛天藍這麼多年來,無論到哪裡。都能夠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目前,他並不打算打破這樣的原則。

  站在原地數分鐘,於星戀仍不主動開口。

  同時讓兩個人這麼靜靜地瞧著,要不是趕走於星戀的意志十分堅定,徐念兒差點要覺得自己像是被耍的猴兒。

  她假笑兩聲,走過去先摸摸於星戀的手,又拍拍她的臉。「于小姐,我看你復原得不錯嘛!」

  「托你的福。」她終於開口,清甜而柔和的語調,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對了!你……不曉得,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啊?」

  徐念兒試探地問。

  「如果你是我,孑然一身的,除了名字之外,對於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請問你能有什麼打算?」

  於星戀的口氣十分柔細,卻不知怎地,讓徐念兒聽了覺得心底涼涼的,怪不舒服!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你也不能總是賴在醫院吧?」

  看準了於星戀的臉皮薄,徐念兒索性把話說得白一點,最好她聽了能夠自動滾出醫院大門。

  誰知道,她的話才剛撂下,於星戀那雙翦水秋瞳已泛著晶亮的水光;欲掉不掉的淚,搭上強忍傷痛的表情,當場讓徐念兒落個欺負人的罪名。

  「我……」她哽咽著,長串淚珠撲簌而落。「我也不想麻煩你們,可是……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呀!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專長、能做些什麼,更不曉得出院後自己該往哪兒去?我……「

  話說到一半,於星戀突然對著徐念兒深深一鞠躬。

  「徐小姐,我很抱歉……對於我的打擾,我真的很抱歉……"這個突兀的舉動不止讓徐念兒嚇了一大跳,就連原本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靜待發展的衛天藍都不禁挺直背脊,開始當一名認真的觀眾。

  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徐念兒不住暗惱。

  她強壓下心底那點兒心虛,嫉妒的火焰讓她能夠昧著良心,更理直氣壯地趕走她。

  畢竟……道歉歸道歉,沒滾出醫院有什麼屁用?

  「于小姐,我知道你很可憐,也知道你很抱歉,但總不能因為這樣,所以就巴望著我們醫院免費照顧你吧?」她刻薄地道。

  「那……」於星戀楚楚可憐地咬著粉嫩的下唇,求救的眼神無辜地瞥向衛天藍;這個她醒來後,唯一真正對她好、關心她的男人。「那我該怎麼辦?」

  看見她一副要死不活向衛天藍尋求庇護的眼神,徐念兒心裡更火。

  這個臭女人!竟然當著她的面向她心愛的男人拋媚眼?真是不知羞恥!

  徐念兒不自覺地拔高尖細的嗓音。「怎麼辦、怎麼辦,就算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自然有辦法幫你,只怕你不是不知道怎麼辦,而是千方百計地想要以這個藉口留下來巴住衛醫師。衛醫師人好心地軟,不忍心拒絕你,你還真的以為你可以用這種爛方法綁死他?」

  「我沒有……」於星戀皺著眉無助地低嚷著,軟弱地抵抗她的尖銳。「我真的沒有,你不要誣賴我呀!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還裝?天曉得你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再裝,小心我不客氣地把你給攆出去!」

  聽徐念兒越說越不像話,還大膽到把他也扯下水,這下子讓衛天藍想要不說話都不行了。他輕咳二聲,提醒徐念兒他的存在。

  接著,不疾不徐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地揚起:「這種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一個護士長來決定了?」

  衛天藍邊說、邊笑著站起身,為徐念兒扶正方才因太過激憤而不小心偏歪的護士帽。

  他恍若不經意的溫柔舉動,攪得徐念兒芳心大亂。

  她朝他噘起塗成鮮紅色的豐唇,攬住他健壯的手臂不肯放。

  「這醫院是我爸開的,他忙,那我這個做女兒的,總不能不替他老人家多看著點,淨讓醫院做些賠錢生意,是不是?」

  一方面藉機撒撒嬌,一方面拐彎抹角地提醒她高貴的身份,徐念兒的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

  「你會這麼想當然是人之常情,不過……」他不著痕跡地隔開她的身體,與她四目相觸、正面交鋒。「既然明白徐院長年紀大了,你這個做女兒的除了必須知道替他賺銀子外,也該學著替他老人家積積陰德,是不是?」

  「你——」

  這話分明是在暗地裡賞了她一巴掌,卻又讓她喊不出半個疼字來!

  一時之間,徐念兒胸口的一股氣是卡在半中間既上不來也下不去,只差沒噎死。

  論口才她的確鬥不過衛天藍,但真正叫她氣不過的是:無論是身份、背景、學識、長相,她有哪一點比不過旁邊這個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的女人?

  於是當愛慕、嫉妒、氣憤等情緒匯流交雜之後,頓時轉為腦羞成怒的怒吼。

  「衛天藍,你給我聽清楚!只要我父親一死,這家醫院遲早會落在我的手中。我是徐家的獨生女,我相信,我的父親不會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病人和我計較。

  識實務者為俊傑,希望你能盡早看清楚這個事實!「盛怒之下,她右手食指幾乎頂住他英挺的鼻尖。

  衛天藍輕輕撥開她的手,唇角勾起輕視的笑意。

  任務尚未完成,要是真惹火這潑辣的女人而丟了這份工作,那可就得不償失了——雖然這個可能性並不大;但要他忍住不挫挫這女人的銳氣,他又辦不到。

  衛天藍伸出一隻鐵臂摟住她的腰身,一使力將她勾近自個兒身側。「這種小事,何必讓自己弄得怒氣衝天?」

  近距離地仰望著他俊得似神祇的面容,徐念兒不禁有些恍惚……像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真要放棄,還真教她捨不得。

  衛天藍將她眼中的慾望看在眼底,親熱地將唇湊近她耳邊,聲音不大不小,但正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楚。

  「既然你這麼不希望她待在醫院,那麼,我就委屈點收留她算了。」

  幾乎是反射動作地,徐念兒立刻尖叫:「不可以!」

  衛天藍輕笑著放開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為什麼不可以?我倒認為這是個兩全其美的方式。」他轉頭看向房間內的另一人。「星戀,你說怎麼樣,這個安排可行嗎?」

  於星戀怯怯地瞄了他一眼,踟躕許久才開,道:「衛醫師,那就麻煩你了。」

  「OK,事情解決啦!」

  他神態輕鬆地拿起桌上的病歷資料,在步出辦公室大門前,忍不住又朝臉色鐵青的徐念兒說了句:「所以我說,處理事情要多用大腦,像這種可以輕輕鬆鬆解決的小事,就不必提高音量、大費周章,你說是不是?」

  「星戀,走吧!」他自然地攬住於星戀細瘦的肩膀。

  「我得去巡房了,你也先回病房準備準備。」

  語畢,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就這麼護衛著纖柔飄逸的於星戀離去,只留下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徐念兒。

  而這也代表著他們將無法查出這批貨詳細運達台灣的時間,更會錯過一舉逮捕這群披著羊皮販毒的傢伙的好機會。

  試想,若是真讓這一大批毒品進入台灣,將會危害多少人的生命?

  因此,他得加把勁在下個月中之前就把所有的密碼破解,從藥物進出資料中,抓出尹翔輝以及同夥涉案的證據。

  無暇再多想些什麼,衛天藍埋首繼續他的任務,與一組又一組的符號熬夜奮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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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7-8 12:16:14

第三章

  在念兒面前承諾要收留於星戀的話固然是一種下下之策,但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話既然已經說出口,他就不可能背信反悔;那不是他衛天藍一貫的作風。

  於是一下班,衛天藍便載著與他稱不上熟識的於星戀一同回住處去。

  除了大學時代住學校宿舍時,曾經有兩位男性室友之外,之後十幾年便再也沒有跟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衛天藍此刻心中難免有幾分不自在。

  「到了。」安靜到有些尷尬的車內突然響起衛天藍鏗鏘有力的聲音。

  於星戀揚睫靜望他數秒,才點點頭,在他的指示下下了車。

  在這短短三十分鐘的車程中,於星戀微訝地發現,衛天藍在上班時間與下班時間,整個人散發出的氣質,竟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脫下醫生白袍的他,同時也褪去了上班時面對病人那張微笑和幽默的臉,更別說能見著他平日與護士們風流調笑的一面。顯而易見的,平時的風流幽默,只是一種保護色,而非原本的衛天藍。

  那並不算是一種嚴酷的感覺,但形容他冷淡、有禮而疏遠,卻絕對不為過。

  淺藍色素面真絲襯衫搭上黑色的直筒牛仔褲,他渾身上下傳遞給別人一股沉靜卻蓄勢蟄猛的矛盾氣息。

  於星戀小媳婦似地靜靜跟著他身後,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地步入這間一眼望去、格局相當寬敞且佈置十分現代化的客廳內。

  等她打量夠這陌生環境,再次回頭,卻見衛天藍一腳已踏出大門。

  「衛……衛醫師,你要出去呀?」她倉皇而不安地問。

  「嗯,」他瞧她一眼,彎下身繼續穿鞋。「這屋裡除了上了鎖的那間不能亂闖之外,其餘的房間隨你愛怎麼逛都可以;另外,屋裡還有三問房間,你自己挑一間喜歡的住下吧!」

  「那你……你要去哪裡?會不會很晚回來呀?」她聲音微顫,看得出是提起很大的勇氣,才將問題說出口的。

  此時,衛天藍終於停下動作,抬起頭正眼看她。

  「我有要事非出門一趟不可,而且,極有可能會拖到很晚才回來,冰箱裡有點東西;你可以自己去弄來吃,如果想出去,玻璃櫃內有一把備用鑰匙。此外,還有什麼事嗎?」

  「我……」她吞吞吐吐,一張粉嫩小臉瞬間脹成整片嫣紅,那如桃花緋雲般的美,倒教衛天藍一時看出了神。

  「我知道我很麻煩你,你也許是不得已……才收留我的,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真的很感謝你……要不是真的沒地方可去,我……」

  她那莫名的懼意與忐忑不安的模樣讓他不由得稍稍放柔臉色,以免再度驚嚇了她。

  「星戀,有話直說無妨。」

  「如果一定要出門,請你……你別太晚回來,好不好?」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粉頸。「我會怕。」

  當尖細的下巴被他以一指抬起時,於星戀才發覺他頎長的身影已經整個擋在她面前。

  「怕什麼?」衛天藍唇邊帶著極淡的笑意。

  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卻又這麼怕羞的女孩。「這棟大樓的出入管理相當嚴格,安全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可是……」她還想說些什麼說服他。

  但他卻強硬地截斷她的話,安撫似地拍拍她的肩。

  「我真的得走了…若真害怕,就將屋子裡全部的燈光都開亮吧!」

  「那,衛醫師……」她又開口叫住他。

  衛天藍停下腳步回頭看她,表情略顯不耐。「還有什麼事嗎?」

  「你……你開車……小心點!」

  她突兀的關心讓衛天藍錯愕,那感覺怪怪的,卻也乍然暖了他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衛天藍才啞聲擠出一句:「嗯。」

  便慌忙逃開這種怪異的氛圍。

  目送著他挺拔的背影,溫柔似水的於星戀只能倚在門旁望著他漸行漸遠,口中輕喃:「早點回來。」

  衛天藍雙手環胸地站在街角四處張望。

  怪了!他明明是跟蕊約在這裡,這會兒,都已經超過約定的時間這麼多,她怎麼還不現身?

  他還有一大堆的事情,可沒閒工夫在這兒繼續等下去。

  精銳的目光再度向四周搜尋一圈,衛天藍決定要是這次再見不著黃蕊的人影,他就真的要走人了。

  為了安全起見,他們相約在一處人煙稀少的巷口,所以附近有什麼人,不消一分鐘就可以瀏覽完畢。

  對面的便利商店前窩著一堆十來歲的小毛頭,那裡頭不可能藏著黃蕊;左前方還有個正等待老公開車過來接她的孕婦,那也不可能是黃蕊,她的身材沒有那麼粗壯,愛美的她也不可能頂著這麼大一個肚子在街上亂跑;那麼,難道是一直站在他右手邊這個女孩嗎?

  衛天藍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她一遍。

  滿頭染成紅的、黃的、綠的、藍的,色彩繽紛的短髮,短得不能再短的紅色超短褲,還有白皙手臂上那東一塊、西一塊的紋身圖……

  不可能吧?

  他所認識的黃蕊是嬌俏而迷人的,怎麼可能是這副落翅仔的模樣?怕是那丫頭根本忘了這次的約會吧?

  想著,衛天藍搖了搖頭,伸手自口袋中掏出鑰匙,準備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感覺到腰間被一柄涼而硬的不知名物體抵住,接著,頸後便傳來一陣刻意壓低而怪異的聲音。

  「限你在一分鐘之內交出所有的財物,否則,你就得死!」那人凶狠地道。

  衛天藍愣了好一會兒,直覺這聲音好熟啊!

  但是身處險境由不得他浪費時間,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他一個俐落回身,風馳電掣地擒住對方的手腕猛力一扭,疼得對方哀哀大叫——咦?衛天藍又是一愣。怎麼是那個落翅仔女孩?

  她大聲喳呼道:「『藍月』,你下手這麼重幹麼啦?

  你忘了?我們六個裡面就我不會半點功夫,你是存心要扭斷我的胳膊啊?「

  「是你?」黃蕊,這個大家都親暱地喊她一聲蕊的小妹妹?

  痛得沒心情再惡作劇,黃蕊怪異的聲音立刻恢復正常,以她清脆而獨特的高八度嗓音哇啦哇啦地大聲喊疼。

  「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啊?」

  「死丫頭,又用這招誆人!」他當場賞她一記爆粟,疼得她縮起肩來猛躲。

  面對被組織裡所有成員當成親妹妹般疼愛的黃蕊,衛天藍防備的神情驀然一鬆,無奈地搖搖頭,對她的頑皮及可愛感到沒轍。

  他怎麼差點忘了,變裝是蕊最擅長的技法,竟還傻傻地站在她身旁等了這麼久,甚至還偷偷地打量過她好幾回都沒認出她來?

  這下子,他的遜可能要被組織成員笑上一整年了。

  「自己本事不夠、認不出我來,還有臉說?」她理直氣壯地頂回去。

  「誰叫你要打扮成這副可怕的樣子?老實說,就算知道是你,我也不敢公然在大街上認你,以免丟臉。」

  「唉呀,工作就是娛樂、娛樂就是工作,何必太嚴肅嘛!再說,人家的變裝技術也需要常常練習,否則可是會退步的!」

  黃蕊邊說話、邊熟練地拿掉假髮,拆下假睫毛卸下濃妝,然後在背包中取出一條花色長裙俐落地圍在短褲外;不到三分鐘,立即變成一個和剛才有天壤之別的俏女娃!

  衛天藍攬住她的肩往不遠處的公園走去。

  「怎麼會來台北?」

  「廢話,當然是有任務要辦嘛!」

  組織裡的成員感情好得像兄弟姊妹,但他們之中有一項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除非由首領指派協助、除非對方主動求援,否則,他們絕不會主動去過問別人的任務。

  這並非為了保持神秘感,也不是為了酬勞的歸屬問題,而是代表著,他們信任彼此的能力,相信成員們都有能力完成自己手中的任務。

  「一切都還好吧?」

  「OK!」她拍拍胸脯。「有我黃蕊出馬,一切搞定!」

  「誰問你了?我是問組織裡的其他成員!」衛天藍故意這麼逗她。

  黃蕊愛嬌地瞪了他一眼。「早說嘛,害我浪費口水!嗯,大家都還好啦!大哥還是待在總部,若冰剛在歐洲執行完一筆轟動全歐洲大陸的任務。」

  交談至此,他們極有默契地互看一眼,雖然沒說出口,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在若冰手中完成的究竟是哪一樁大案子。

  「至於其他兩位魯男子,我就不清楚了啦!只知道雷哥大概在香港、烈哥在大陸,至於情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那就好。」他愛憐地摟摟她。「對了!你既然身有任務,那必定很忙,為什麼急著call我見面呢?」

  「喏!」黃蕊自袖中滑出一片極小的光碟片。「大哥要我帶給你的,他說希望對你會有所幫助。」

  他只手接過光碟片放人口袋。「謝啦!既然東西送到了,你可以趕快去忙你自個兒的事啦!」

  「怎麼,」黃蕊用她那雙魅力十足的丹鳳眼睨他。

  「這麼急著要趕回去?這麼久沒見,不想陪人家去pub玩玩嗎?」

  稍稍猶豫了一會兒,一向無拘無束的衛天藍心中居然有了不知所為何來的牽掛。然後幾乎是立刻地,他眼前浮現出一張怯弱而無助的臉——隨著墨黑的夜色逐漸加深,他心裡實在很懷疑:她該不會真的被四周的寂靜給嚇昏了吧?

  「我看還是不了。」衛天藍忍不住拒絕了黃蕊的邀約。「改天吧!等我們完成任務,反正都在台灣,還怕沒機會嗎?」

  「藍月,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乖啦?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戀家!」黃蕊失笑著道。

  衛天藍也不著痕跡地回了她一句:「我不是戀家,是沒有家可戀,OK?再說,任務時間緊迫,我可沒心情到pub釣女人!你要曉得,擺平一個飢渴的女人是很耗費體力的,而我得多留些力氣在我的任務上,免得被大哥K.」

  他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逗得黃蕊格格嬌笑。

  「大色狼!算你掰得有理,否則,光看你剛才那副歸心似箭的模樣,我還以為你屋裡藏了個美人,而你正急著趕回去為她暖床咧!」

  「去!」衛天藍作勢捶了她一記。

  「又打我?那妹妹我可真的要走嘍!」黃蕊頑皮地在他唇上偷得一個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香吻。「拜!」

  「蕊,記得小心點!」

  「你也是!」

  回頭拋給他一記飛吻,黃蕊頭也不回地離去。

  衛天藍望著她嬌小卻俐落獨立的背影一會兒後,也放心地往停車的地方走。對於蕊的辦事能力,他很放心。

  而這會兒,他得趕緊回去看看那個令他放心不下的女人!

  因為不喜歡太過喧嘩嘈雜的環境,衛天藍目前的住處位於仁愛路上一條靜僻的巷內。

  大廈的周邊是一棟棟高級的住宅大廈,所以不過十點多,這附近已經安靜得像是全部的人都睡著了。

  衛天藍刻意將開鎖的動作放輕,不想吵到任何人。

  在他輕緩地推開大門走進玄關後,甫一抬頭,便立刻愣住了!

  正前方觸目可及的,是蜷縮在沙發上熟睡如嬰孩的於星戀。

  就算是在睡夢中,她秀致的眉宇間仍不免透露著一抹憂愁。就著暈黃的燈光,他甚至可以隱約看見她頰上已干的兩行淚痕。

  即使一夜纏綿,也從沒有和任何女人在同一間屋內共度到天明的衛天藍,佇在原地良久,還是想不出自己究竟該任她睡在這兒直到自己醒來為止,還是乾脆搖醒她,或者直接抱她進房裡去?

  她畢竟和那些跟他有過一x情的女人不同,不能等而視之。

  正在猶豫著,熟睡中的她忽然嚶嚀一聲,眉目逐漸擰緊,身體四肢也縮得比方才更緊密。

  不一會兒,她瘦弱的身軀更孤零零地顫抖起來。

  「爸爸……」她口中逸出含糊不清的呼喊。「爸爸,您別走呀,別丟下我呀!您不是說要守護星兒一輩子的嗎?媽……媽……你要去哪兒?你也要丟下星兒了嗎?您也不要星兒了?」

  接著,惶然的呼喊漸漸轉為驚恐的狂叫。「不要、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這裡好黑,拜託你們不要丟下我!我怕黑、我怕黑啊!」

  「星戀!」

  衛天藍直覺地湊近她,以手掌輕拍她的頰,試圖喚醒她紊亂的神智。

  不料,他的靠近卻正好提供她一個依附的屏障,夢魘中的她,小手倏地拉住他的衣袖,順勢將臉枕在他的肩窩處,貪婪地汲取來自他的溫暖,死也不肯放手,口中還不曾止休地喃叫著:「別丟下我一個人……

  別丟下我一個人……「

  這個叫做於星戀的女孩究竟有著一段什麼樣的過去?是什麼樣的驚懼讓她如此驚慌莫名?

  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嗎?難道,她和他一樣,也是一名無親無故的孤兒?

  這就難怪了,難怪她出事那麼久,竟沒有一個人曾經來找尋過她、探問過她!

  想到這裡,一股同病相憐的疼惜便源源不絕地自衛天藍心底翻湧而上。

  可憐的星戀,人生路已經夠孤獨坎坷了,卻又遭遇失憶的痛苦打擊!

  打小,衛天藍也是一名無倚無靠的孤兒,除了慈愛的葛瑞莎修女外,成長的過程中,他只能咬著牙單打獨鬥,從不敢奢求停泊依靠。

  正因為如此,他絕對比任何人都瞭解那種說不出口的孤獨與脆弱。

  而於星戀,這個謎樣的女孩,此刻的她看上去,是如此無助、如此柔弱、如此地需要呵護……

  衛天藍淡淡地歎了口氣。

  畢竟不是任何孤獨的人都能像組織裡的成員般堅強,但是,誰又能保證,在那樣堅不可摧的外表下,不都是一顆同樣脆弱而害怕孤寂的心呢?而矛盾的是,越是如此,卻造就了他們越是保護自己的個性。

  即使方式不同,但是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自己、訓練自己成為一個不容易受傷的人。

  沒有太多的掙扎,衛天藍淡漠的面部線條漸漸軟化。

  打橫抱起她溫軟的身子,衛天藍輕柔地將她放在自己臥房的雙人床上,為她仔細蓋好被,才開始自己最重要的工作。

  扭開工作桌上的一盞抬燈,開啟電腦電源,他靈活的指尖快速地在鍵盤上移動,一如以往。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夜工作格外地帶勁。

  因為直到今天,他才有機會體會到,有人陪的感覺……不錯!

  因為將床讓給於星戀,前夜忙到凌晨近三點的衛天藍自己則是睡到客房來,認床的結果使得一向早起的他,今天卻一覺睡到九點半才睜開眼。

  意識到已經九點半之後,他自床上一躍而起、翻身下床,立即進浴室刷牙洗臉、刮鬍子,接著沖個晨浴,十五分鐘之後著裝完畢。

  六個鐘頭的補眠後,他又是一個神采奕奕的衛天藍。

  初步出房門,敏感的他便察覺出一抹形容不出的怪異——桌上居然放著一盤還冒著煙的西式餐點耶!

  白色圓瓷盤旁,放置著整齊的刀叉和一杯黃橙橙的果汁,餐桌左側並體貼地放著一份今天的早報。

  再往右前方一看,門口整整齊齊地擺著一雙擦得黑亮的皮鞋。

  除此之外,平日在他來去匆匆之下,從未有機會被他拉開過的落地窗簾也被整扇拉開,亮麗的陽光爭先恐後地透過毛玻璃點亮整間屋子,將室內的灰暗一掃而光!

  這就是屬於女人天生的細心與巧思嗎?

  說不上來心中的感覺,也忘了去追究這些改變的始作俑者跑哪兒去了,肚子的確有點餓的衛天藍坐在餐桌前,用一種奇異和感動的心情開始享受他的豐盛早餐。

  忽地,早餐才吃到一半,一聲高亢的女人尖叫聲乍然劃破寧靜平和的氣氛,十分恐怖地從屋內的某處傳來。

  衛天藍的胸口,一緊,丟下刀叉,立刻從椅子上起身,機警地搜尋著聲音的來源。

  雖然他所屬的組織極度隱密,組織成員的身份也極受保護,但在陸續接手數十件的任務後,隨著他曝光的機會逐漸增加,難保不會有敵人發現他,並且積極來找他尋仇。

  尤其是這次的任務一旦達成,將會阻擋到許多人的財路。別的不說,光從金三角的大本營到台灣的負責人、以及底下那些大大小小的毒品販售者加起來就不曉得有多少人。

  事實上,在接手這件任務後沒多久,有幾次,他幾乎差點要死在暗殺者的槍口下,若不是他機警應對,恐怕此刻的他,早就已經死了不下五次了。

  他無法肯定試圖幹掉他的那些人是誰,可難道在幾次的無功而返之後,他們還不死心嗎?

  就在同一時刻,他馬上在心中做起沙盤推演,思索著要是真有突發狀況,他該如何應付解決,並順利救出可能已經在他們手中的星戀。

  片刻後,根據持續不斷的尖叫聲,讓他判斷這聲音來自屋內走廊最末間的臥室,急忙衝了進去,右手伸進上衣的暗袋,緊握住一柄體積袖珍的滅音槍。

  「發生什麼事了?」一進房間,他立刻證實尖叫聲來自浴室。

  幾乎是想也不想,衛天藍便直接撞開並無上鎖的門。

  門一打開,他還尚來不及看清楚什麼,一付溫香軟玉的身軀已經迫不及待地撲跌到他身上。

  「星戀,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急促地又問。

  「蟑螂!」她嚶嚶哭叫著。

  「浴室裡有一隻會飛的蟑螂,好噁心、好可怕!它……它碰到我的身體了!然後我……我很怕,我就用拖鞋丟它,沒想到一個不小心……它居然就、就被我丟死了……我不是有意要弄死它的,我只是……」

  「蟑螂?」

  老天,堂堂「藍月」居然被一隻蟑螂唬弄得心驚膽跳的!

  「嗚……」她還在哭,而且哭得好傷心。「我居然親手弄死一隻蟑螂……」

  衛天藍告訴自己:他必須補充一下他前一刻的想法:女人也許體貼、也許細膩,但是也十分十分地難以理解。

  完成過這麼多高難度的任務代表他的智商應該不至於太低;但是,此刻衛天藍真的無法理解:不過是殺死一隻蟑螂需要這麼傷心嗎?

  回頭見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傷心,衛天藍不好意思直接責備她大驚小怪。

  摟著她主動貼在他懷中的柔軟身體,推開也不是、抱緊更不是,衛天藍只好謹守分寸地拍著她的背,敷衍著安慰道:「沒事、沒事的。」

  然而,當衛天藍的大掌觸及那滑膩的皮膚表層,再定睛一看,他才赫然發現,此刻他懷中的女人,除了胸前那一條岌岌可危的毛巾之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絲不掛的!

  她如瀑的黑髮此刻被一隻鑽飾長夾盤在頭上,如此一來,不但使她頸肩的完美線條原形畢露,更讓他得以一覽無遺地窺探她毫無瑕疵的美背!

  那奶油凝脂般的細滑觸感、那細緻如上好玉瓷的膚質、那沒有任何疤痕的白皙赤裸裸地刺激著衛天藍的感官,讓即使見過不少絕色的他,仍不禁為眼前的性感美景倒吸一口氣。

  更遑論他胸前那與他密密貼合的乳房,即使不用看,他也能感受到她的豐滿,但是……他拚命告訴自己:那僅僅是一種男人正常的生理反應罷了!

  隨手拉下掛在牆上的大浴袍,衛天藍將過大的浴袍整個包裹住她如水蜜桃般誘人的身體。

  被淚水洗滌過的黑眸泛著一層水亮的薄膜,使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起來格外地明亮,也格外地無辜純淨,再搭配上那張欲言又止的紅菱小嘴,當真令人看了不由得要呵護她、心疼她。

  「沒事了。」

  衛天藍將視線移開她那張生了魔力的嬌顏,努力揮去前一刻自己竟幾乎克制不住想要品嚐她唇瓣滋味的荒謬念頭。

  他順手抽了張面紙遞給她,讓她拭淨臉上的淚水。

  「對不起……」她垂下頭不敢看他。「我又給你惹麻煩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很怕蟑螂……」

  他聳聳肩。「我說過沒事。」

  他心底有一絲火苗在飛竄,臉上卻力持鎮定、面無表情。

  「真的?」

  「真的。」

  語畢,衛天藍轉身匆匆步出浴室。

  他刻意去忽略在身體中流竄的陌生情緒,殊不知,其實——改變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開始。

第四章

  「我現在要去醫院,大約晚上七、八點才會回來,桌上的信封袋裡有一萬塊你先收著,拿去當做買衣服、找工作的費用,還有,出門時請記得要把保全設定好。」

  簡單而頗不自在地把該說的話交代完畢,衛天藍提著公事包,欲轉身而去。

  不過,才剛側過身,如他先前曾預想到的,他身後果然又該死地傳來一串嬌怯而甜蜜的聲音。

  「我……我不用這麼多的錢……」於星戀一緊張就開始絞手指。「我……我一找到工作、領到薪水就會搬出去……」

  「等你找到工作再說吧!」他微微不耐地說。

  「可是……可是我想不出來應該找什麼工作……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麼……」

  「那就花點時間好好地想、慢慢地想,再不然,就先找份不需要太多技巧的工作。」

  「喔。」於星戀點點頭,一臉將他的吩咐當聖旨的模樣。

  衛天藍見了她這個樣子,心中無端燃起一把無名火;對於這個如菟絲花般,恍如什麼事都要依附著他才做得下去的女人,有些時候,他真是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正當他轉身要走,她又隨即叫住他。「衛醫師……

  秋天到了……晚上比較涼,你要不要……要不要帶件外套?「

  「不用。」衛天藍狠著心冷冷地答道。

  「不用……」她聽起來很失望。「可是晚上真的比較涼耶……」

  「我說不用就不用。」

  反常的,衛天藍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說了重話。

  深怕她又掉眼淚,因此自始至終他都沒再回頭,反而加快腳步盡速離開她的視線。

  他實在不習慣。自己孑然一身、自由自在的生活,突然多了試圖左右他的聲音,更不習慣一向飄泊的日子,競在片刻間,多了牽掛;而更扯的是,這個怯懦溫柔的嗓音對他,競有著無法形容的影響力。

  這簡直太荒謬了!

  衛天藍敲敲自己的頭,告訴自己:先把手中的任務完成再來想想這些有的沒的吧!

  這最後一組密碼的確相當複雜,至今仍差四碼數字破解不出。

  不過他相信,只要再加把勁,一定可以破解的!

  前一秒還看似優柔得足以激發任何一個男人最充沛保護欲的於星戀,此刻此時,她仍然柔弱,但緊盯住衛天藍背影的眼神卻好像完全變了個人。

  暗紅色的無袖高領背心搭上深黑色絲質長裙,她看起來就像天邊的一顆星,璀璨而高貴。

  斜倚在門旁,於星戀遙望遠方的眼神自茫然中逐漸凝聚一股堅毅果決的力量。

  衛天藍啊,衛天藍!到他死的那一天,他或許都不會想到,這個柔弱到毫無主見、膽小到連一隻蟑螂都能讓她哭上半天的女人,竟會是殺死他的兇手吧?

  五年前的衛天藍,是一名年輕的天才醫師,卻因為恃才而驕,所以就在他的一時大意之下,讓她最親愛的父親竟因為急性盲腸炎這個簡單的小手術,而枉死在手術台上。

  非但如此,在失手醫死她父親之後,他不但毫無反悔抱歉之意,反而輕描淡寫地推卸責任,含糊其詞地將她父親的死歸於一場莫名所以的意外。

  當年,她的父親於天雷正值五十二歲的事業高峰期,卻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不但親手創立的青焰幫被心懷不軌的屬下強奪而去,而一直活在父親羽翼保護下的母親,更在這群惡徒的無妄鬥爭中,意外慘死槍下。

  這接踵而來的悲劇,讓她——於星戀,在短短一個半月內,由一個什麼都有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一個嘗遍冷暖的孤兒!

  幸好身處黑幫的父親對自己隨時可能終結的生命早有警惕,所以在生前便陸陸續續為她和她的大哥存了一大筆足夠他們一輩子吃穿不愁的基金在他們各自名下的戶頭裡。

  因為如此,她才得已在十八歲那年獨自遠離傷心地,隻身到國外就學。而大她十二歲的大哥,則獨自留在台灣。

  兄妹兩人雖相差達十歲,且並不常見面,但也許是一種僅存的危機感將他們緊緊相系,所以他們之間感情之深厚,絕非外人所能想像。

  她愛大哥,因為他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想起大哥在談起逝去的父母時,那眼紅鼻酸的模樣就讓她覺得好心痛。

  正因為大哥疼她,所以他先前一直對她隱瞞父親的死因,寧願選擇獨自承受這種痛,也要讓她安心地在遙遠的海洋那一端回復平靜的生活。

  若非上個月初她返國後,兄妹二人一同去父母親墳前掃墓時,大哥一時感慨而將父親的死因全盤托出,她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不知道她親愛的父親原來是死在一個將人命視為草芥的醫師手上。

  所以,在明瞭這一切後,於星戀做了這輩子最困難的決定——她要為爸爸報仇!

  為此決定,本性善良的於星戀並非毫無猶豫,畢竟,若非父母不尋常的猝死,仇恨、報復、詭計、欺騙這些跟邪惡有關的事,根本不可能沾染到她純善的生活圈子。

  但,事實就是事實,爸爸死了,而且死得如此不值!

  難道善良、單純,就代表好欺負嗎?沒這回事!

  如今,她將原原本本地把她曾受過錐心之痛如數奉還!這一次,她要證明自己絕非哥哥口中長不大的小女孩;她要證明自己絕非是個天生的弱者;她一定要親手除掉他!

  三個多星期前,她曾經悄悄地到衛天藍工作的醫院裡會他。

  當場,她瞥見他意氣風發、談笑風生的模樣,心中的怒火燒得更熾!

  一個七尺昂藏、瀟灑翩然的男人,如今的他可以笑得猖狂、笑得開懷,而她的父親,卻往定得成為一缽蒼涼的黃土?

  這是多麼可恨的事實?

  她恨他毀了一個曾經為她遮風蔽雨的家,更恨他毀掉她本有的天真與依賴,讓殘酷的現實逼迫著她變成一個不得不獨立、不得不堅強,卻只能在孤獨中暗自飲泣的孤兒!

  當她告訴大哥她的決定之後,大哥並沒有反對,反而以實際的行動助她一臂之力。

  是的,她額前那一道傷痕就是由大哥以木棍下手重擊造成的。

  而失憶?柔弱?哼!

  於星戀咬著下唇,細嫩的雙手緊緊交握著。

  那只是一出舞台劇裡早已經被設定好的戲碼,她既是導演也是演員,而衛天藍……只要他肯照著她的劇本走人這齣戲,就怨不得誰!

  目送衛天藍到醫院之後,於星戀打算去見大哥一趟。

  自她受傷住院之後,就再也沒見到過大哥了。她好想念大哥,即使大哥之前曾經再三警告她,在殺了衛天藍之前,他們兄妹倆絕對不能再見面,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人家說長兄如父,於星戀每次見著大哥就彷彿見到另一個父親般,她喜歡倚偎在大哥的懷中,讓大哥對她的疼愛彌補父親驟然離世所帶給她的不安全感。

  「大哥——」

  於星戀興高采烈地衝進於超的辦公室內,一時沒見著辦公室裡除了她大哥之外,還有別的客人。

  於超乍見妹妹,表情是一臉的錯愕。

  「星戀,你怎麼來了?」

  「大哥,我……」

  於超顯露出一臉難色。「我現在有客人,你先到會議室去等我。」

  客人?

  於星戀黑白分明的眼珠一溜,果然見到沙發上坐了一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那男人見到她,臉上的表情不甚自在,不等於星戀退出辦公室,他自己倒是先站起來告辭了。

  「于先生,既然你有事,那我看我還是先走一步好了。」

  「尹老……」於超立刻站起來挽留他。

  「無妨、無妨……但是,我們剛才所討論的事……」

  被於超尊稱一聲尹老的男人眼角瞄了於星戀一眼,於超立刻會意,連忙接口道:「尹老,您放心,該解決的障礙我一定盡快解決,我保證到時候,一定會讓您那批貨如期進來。」

  「既然這樣,小老弟,一切都靠你嘍!你也曉得,現在生意不好做,誰不是能做就做、能撈就撈?再說,你也知道,這批貨的買主來頭不小,要真搞砸了,你和我兩個人,誰也脫不了責任,你說是嗎?」

  「是是是!」聽出他半帶威脅的語氣裡話中有話。

  於超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尹老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那就好。」

  好不容易將客人送出去,再踏進辦公室時,於超早已褪去方纔那一臉的哈巴狗模樣,反而鐵青著臉。

  對於星戀怒目瞠視。

  「星戀,大哥怎麼交代你的?」他看來有些氣急敗壞。「不是千吩咐、萬叮嚀,叫你事情完成之前,千萬別出現的嗎?」

  「大哥——」於星戀馬上貼到大哥身旁,雙手習慣地纏上大哥的肩軟語撒嬌著。「人家想你嘛!」

  於超煩躁地起身撥開她的小手。  「星戀,你要明白,這種事可不是兒戲!」

  「可是……」

  「別再可是了!」於超不客氣地截斷她的話。「我早向你分析過,衛天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好啦!你現在不好好待在他那兒,反而往我這裡跑,萬一要是被他發現你的陰謀,那你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哥——」於星戀忽然覺得大哥現在猙獰的表情為什麼一點都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穩重溫和的大哥呢?

  於星戀噘起櫻桃小嘴,賭氣地說:  「你這麼凶幹麼!就算真的被他發現,頂多是報不了仇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不說則已,一說於超的音量可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什麼叫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我告訴你!這個衛天藍非死不可、非死不可!」

  「哥——」

  太可怕了!大哥的表情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扭曲?

  於星戀驚得心臟猛跳,連說話都結巴了。

  「哥,你……你究竟是怎麼了?」

  既然這麼多年都能忍過去了,為什麼突然之間,大哥對衛天藍的仇恨會變得那麼激烈?

  於超猛然抓住她的肩膀,吼道:「什麼怎麼了?你目前唯一的目標就是除去衛天藍!而且是越快越好,這種事是夜長夢多的,我真搞不懂你怎麼還有心情在我面前閒逛呢?」

  從方才興高采烈地進來,到如今被大哥又是罵又是吼的,於星戀不禁也氣了起來,她覺得好委屈。

  「哥,人家是想你才來看你……你這個沒良心的大哥,在我頭上猛捶一棒之後,竟然也不關心我是死是活,不關心我現在究竟過得如何,反而一見到我就想把我趕走?」

  於星戀跺了跺腳,氣惱地說道:「報仇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不擔心我危險,反而直催我趕快下手!哥,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忽然,她好似想到什麼地緩步走近於超,水般的眸直瞪著他瞧。「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被她這麼一嚷,於超才意識到自己的一時失控險些壞了大計,他趕緊陪上最溫和無害的笑臉,展開雙臂一把將妹妹摟個滿懷。

  「星兒,你知道,大哥最疼你了,哪可能瞞你什麼事?」

  星戀一向聰慧敏感,他得小心點才是,免得被她看出什麼端倪,一切可就真的慘了!

  「那剛才來的那個人是誰?瞧你們說起話來滿嘴暗號,不曉得在打什麼見不得人的啞謎?」

  「還不就是客戶嗎?」於超打著哈哈。

  「什麼客戶?」於星戀可不是三兩下就能隨便敷衍過去的。「哥,你乾脆今天給我一次說清楚,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生意,爸處心積慮逼你念完大學,可不是希望你用來弄些旁門左道的喲。」

  「我……做進出口呀!」

  「進出口些什麼東西?」

  「就……藥品嘛!」

  「你發誓你沒再跟爸以前的手下混在一起?」

  「沒——」於超誇張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未免她再繼續窮追猛打下去,於超趕緊轉開話題。

  「我的好妹妹,你別再氣了!誰說大哥不擔心你?

  我可是擔心你擔心得好幾夜沒辦法好好睡了,所以脾氣才會這麼浮躁啊!「

  「是這樣嗎?」於星戀一臉懷疑地看向大哥,但美麗的唇角其實已經漾起一朵淺淺笑花。

  她就知道,大哥絕不可能不關心她的。

  「天地良心喲!」於超誇張地比起發誓的手勢。「大哥剛才會發脾氣,還不是擔心你到處亂跑,到時候惹出事情來,對你的處境不利。你說想報仇,大哥就成全你,但大哥更希望你最後能夠全身而退呀!」

  見於星戀那張清麗絕倫的小臉上有了笑意,於超從背後擁住她的肩,加把勁地煽風點火。

  「星兒,現在時間緊迫,我看你就別跟那個衛天藍演什麼戲了,管他痛不痛苦,反正殺了他就是!」

  一團小小的問號瞬間在星戀心底的一角膨脹起來。

  不對……真的不對勁!

  大哥到底在急什麼?為什麼他連她受傷後的情形都來不及關心,卻只是拚命催促她動手呢?

  她一回頭,如瀑的烏絲也跟著轉出一圈漣漪,清亮的雙目跟於超的臉相近不過寸許。

  「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時間緊迫?」

  「這……」糟了,差點露出馬腳!

  面對於星戀的質問,於超不禁嚇出一身冷汗,但說什麼他也得硬拗回來。

  他故意將話講得很大聲。「當然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呀!拖得越久,你的安全就越令人擔心你知不知道?

  趕快把該報的仇報了,大哥立刻安排你出國去,平平靜靜地過你的日子。「

  聽完他的解釋,於星戀沒說話,只是安靜地點點頭。

  看見她好像已經相信了,於超才安下心來。

  天曉得,要是星戀再這麼磨磨蹭蹭地不快點下手,到時候死的人恐怕就不是衛天藍了,而是他於超了呀!

  前不久,尹老曾經明確地警告他,這名叫做衛天藍的男子出現在慶恩醫院的時機十分可疑,極有可能是被國際緝毒組織派來破壞他們行動的人。

  雖然沒有十足的證據,但此時此刻,在數量龐大的貨物即將要被運送來台的前夕,他於超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出任何差池。

  所謂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能錯放一個——於是,於超,一名表面上經營進口藥品,暗地裡卻專門負責將金三角出口的毒品,掩護運進台灣的毒梟,便千方百計想要除去衛天藍這個眼中釘!

  如果今天他能花錢僱人解決衛天藍,一切就乾脆爽快得多。

  而最初,這個方法他也並非沒嘗試過,但是,在多次的闖關中,他派去的殺手不但連衛天藍的身都近不得,最後反而還差點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如今,他即使動員底下所有的人馬,卻連衛天藍的底細都摸不出來。

  他不知道衛天藍是何方神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兒蹦出來的,但,原本還對於衛天藍是否真為一名破壞者心底存疑的於超,卻開始真正相信衛天藍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

  就在最關鍵的時刻,於星戀回來了。

  於星戀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相當美麗誘人的女人:只要她肯,那麼,在衛天藍對她缺乏心防之下,絕對是除掉他最輕而易舉的方式。

  他太清楚於星戀平時雖然柔弱、雖然依賴性重,但骨子裡,卻掩藏著頗為剛烈的性子。

  於是,巧妙地利用於星戀對父母的深切思念,於超輕而易舉地煽動起她復仇的意志。

  這個傻孩子,呵呵……

  她一定到現在都還深信不疑那個「天才醫生失手殺死於天雷」的悲慘故事吧?除此之外,她更不可能曉得他於超根本不是她的親生哥哥。

  這一切說來話長——於超是於天雷三十多年前收養的男孩。

  當時,於超的生父在一場幫派械鬥中身亡,母親又不知去向,所以身為幫主的於天霄便將他收為自己的義子,並將當時已三歲的他更名為於超。

  然而,當於天雷逐漸發現這個養子不但心術不正,而且野心奇大、做事更枉罔江湖道義的時候,為了防患未然,因而起了要將青焰幫解散的念頭……

  思緒至此,於超冷笑兩聲。那個老傢伙哪鬥得過他?如今靜靜躺在地底下,還管得著他在人間怎麼樣為非作歹嗎?

  話說回來,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那傢伙竟然還私底下留了一手。

  於天雷不但將名下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他的親生女兒於星戀,而且遺囑上還言明,這筆為數龐大的遺產必需等到於星戀二十五歲以後才可動用,若是於星戀不幸在二十五歲前遇害,遺產將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而他之所以還耐著性子對於星戀百依百順、寵溺有加,就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二十五歲,一切都等遺產到她手中後,他這個做大哥的再來慢慢打算也不遲!

  如今,於星戀即將要過二十五歲生日,只要她一滿二十五歲,要是在任務中不幸怎麼樣,那麼……嘿嘿,他這個做大哥的,不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名正言順地接收一切了嗎?

  沉浸在如意算盤中的於超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麼的沾沾自喜。

  「哥……」

  於星戀的叫聲暫時將於超從美夢中呼喊出來。

  「怎麼,餓了嗎?」於超親熱地揉了揉她的臉頰。

  望著逐漸長大的於星戀,就像看見一堆一輩子躺著花都花不完的金山銀山,教他怎麼不笑得開懷。

  「這樣吧!大哥帶你去你最愛的那家川菜館吃飯好不好?」

  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怎麼她老是覺得大哥那張笑臉就是假假的?

  「不了,大哥。」於星戀搖搖頭。  「我身體不大舒服,想先回去了。」

  「哦!好吧,早點回去也好,早點回去就早點把事情辦完,免得夜長夢多。」

  「嗯。」於星戀表情有些怪異地朝大哥看了一眼。

  「那我走嘍。」

  「來,讓大哥送你下樓。」

  一樣是這麼親呢的擁抱、一樣是這麼熱切的笑容、一樣是對她很好的大哥,但是,為什麼只是一瞬間,她對大哥的信賴感,卻已消失大半,並且還被滿滿的懷疑給取代了呢?

  於星戀想不透,她真的想不透!

第五章

  心情是說不出的怪誕和不安。

  在外頭溜躂了一整天之後,於星戀終究還是舉起沉重的腳步往回家的方向走。眼前除了這個「家」,她還真的沒別的地方可去了。

  她邊走,邊仔細四想著大哥今天和她說話時的一舉一動,以及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她知道她不該懷疑自己大哥的,可是,當她徹頭徹尾地將大哥對於報仇這件事的態度好好地想一遍時,卻不禁覺得大哥的態度實在有點可疑。

  尤其是今天大哥乍見她時,那一臉的暴戾之氣簡直和她心目中那穩重、呵疼她的大哥判若二人!

  有那麼一剎那,她感覺得出,大哥滿腦子裡似乎什麼都沒有——她的安全、爸爸的屈死……統統都不重要,他只關心衛天藍的死期!

  可是,她真的不明白,大哥究竟在急些什麼呢?

  一面想著、一面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於星戀心不在焉地踢掉高跟鞋、捏捏酸疼的小腿,筆直地往客廳裡走。

  突然,敏感的她直覺背後好像有人正盯著她看。

  驀然回首——一個龐大的人影正優雅閒適地靠在沙發上抽煙。

  那雙修長而霸道的腿穩穩地架在桌上,見她回頭,黑亮如豹的眼眸動也不動,只是舉起右手朝她比了個手勢,算是打過招呼。

  「嗄?」是他?於星戀嚇得倒抽一口氣,水眸睜得好大。「你回來啦?這麼早?」

  「星戀,是你回來晚了。」他好整以暇地回道。

  於星戀急得猛吞口水。他的口氣聽起來好詭異,是被他看出什麼來了嗎?

  衛天藍則是將她臉部成串的變化全看在眼裡,不但沒有絲毫慍怒,反而忍不住想要彎起嘴角。

  瞧她進門時那慵懶隨意的動作,以及此刻受到驚嚇後,生動而直覺的反應……

  那張絕艷之中帶著俏皮的臉蛋,可以用任何形容詞來描繪,但絕不會是單純的「羞怯」二字。

  她也許本性羞怯,但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毫無主見、也絕不像他先前以為地那麼弱不禁風、那麼誇張。

  但卻……更吸引他。

  衛天藍在黑暗中靜觀其變,不再說話,只是懶懶地吐著煙圈,頗富興味地盯著她看。

  他不禁懷疑:難道這次,他真的看走眼了?

  在他一眨也不眨的凝視下,於星戀更加敏感地意識到自己方纔的失態。

  當初之所以聽從大哥的建議以這麼「小女人」的姿態出現在衛天藍面前,除了因為與她本性相差不遠、演起來較不困難外,就是希望他會因此而對她疏於防備;這麼一來,她要下手也比較方便。現在要是真被衛天藍看出個什麼端倪來,那一切豈不是白搭了嗎?

  慘了!精明如衛天藍可能已經感受到她的異樣了。

  於星戀緊張得心跳如擂鼓。現在馬上補救不曉得會不會太遲?

  「衛……衛醫師……」她星眸微斂,又開始秀出一臉的害羞模樣。「我……我是因為去找工作,才比較晚回來的……你吃過飯了沒?我……我早上到超市買了點東西回來……如果你餓了,我可以……可以馬上煮給你吃。」

  「哦?」

  「是呀,我……我買了水餃還有一些面……做起來……很快的……」  『討厭!他為什麼不能多說一點話,還要她一個人像白癡似地唱著獨角戲?而且說不出理由的,她竟然覺得他看她的眼神變得跟先前差好多!

  好像是……像是一種專屬於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不是醫生看病人的眼神……

  「嗯哼。」

  「衛醫師……」她怯怯地望了他一眼,細白如貝的牙齒輕咬著下唇,委委屈屈地出聲。「你是不是覺得……覺得我太浪費錢了?我不該拿你借我的錢……擅作主張地去買這些有的沒有……對不起……我只是想,你平時工作很忙……買點東西擺在冰箱……有時候肚子餓,可以用得著……」

  衛天藍再次深深地望她一眼。

  不管一切是真實還是謊言,她略帶鼻音軟儂的嗓音,加上楚楚可憐的眼神……不可否認地,實在是十分能夠輕易勾引起男人心底的縷縷柔情。

  三兩下將指縫中的煙捻熄,衛天藍霍然起身往房間裡走。

  這輩子還沒討好過誰的於星戀,完全沒想到,要討好衛天藍開心竟是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

  「衛醫師……」她嬌柔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急。

  衛天藍停下腳步,但並沒有回頭的意思。

  「你……還沒說你要不要吃飯呀!」

  「不了。」

  「你不吃啦?」她小小聲地說,好像在說給自己聽。

  「那我也不吃了。」

  奇怪了,他吃不吃跟她吃不吃有什麼關係啊?他說過因為他不吃所以她也不准吃嗎?

  衛天藍幾番欲舉起的腳步頓了頓,最後仍選擇停足。

  回頭,望見她裸露在細肩帶背心裙的圓潤雙肩垮垮地垂著,好似很失望似的,一股翻天覆地的憐惜迫使衛天藍又開了口。

  「我沒嫌你浪費錢,我在醫院裡吃過了,你要吃就自己去廚房弄吧。」

  聽見他低沉厚實的聲音,她狀似受寵若驚地仰起嬌柔臉蛋,細細軟軟的聲音著急地逸出紅唇。

  「沒關係的,衛醫師,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呀!我……我不喜歡一個人吃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覺得那樣很無趣,所以……所以才索性不吃的,絕對沒有任何賭氣的意思。」

  女人還真的很麻煩,連氣氛不好都可以拿來當做不吃飯的藉口!

  他只好端出醫生的架子。「你現在還算是半個病人,三餐還是要正常,否則,對你的病情無益。」

  她櫻唇微啟地望著他,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你去弄點吃的吧!我先洗完澡,待會兒陪你吃一點。」

  「真的?」

  於星戀的表情從訝然到逐漸彎起嘴角笑得粲若春花。

  那自然的情緒變化是那麼真摯、那麼動人,叫衛天藍鋼鐵般的心也幾乎要被融化一角。

  「嗯。」他點點頭,態度是不容置疑的。

  「好好好,那你先去洗澡,我包準你待會兒出來,就會有一頓好吃的。」

  愣愣地望著她飛進廚房的嬌小身影,衛天藍無法解釋自己胸口脹滿的情緒,唇角的笑意緩緩勾勒成形。

  第一次,他在一個非組織成員面前,笑得很真心,笑得如此……發自內心。

  飛奔進稱得上是寬敞的廚房裡,於星戀心情愉悅地煮水、將胡蘿蔔整齊地切丁、將太空蔬菜從冰庫裡拿出來解凍,纖柔的身形在廚房中轉過來又轉過去,忙碌得像一個新婚燕爾的小妻子。

  驀然,她停下正在進行的所有動作,理智如子彈列車般高速衝進她的腦袋瓜子裡——於星戀,你瘋了呀?她在心底狂喝。你這麼高興幹麼?他是你的殺父仇人耶!你竟然因為他略施小惠,願意陪你吃頓晚餐,而開心得差點將復仇大計衝到馬桶裡去了。

  放下手中的菜刀,於星戀無法理解自己怎麼會在滿腔的恨意中出現那麼大的缺口不自覺?

  有這麼一剎那,她竟然已經分不清自己的一舉一動究竟是在演戲還是反映心底最真實的情緒……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啊?

  猛然彎身在水槽面前,將水龍頭開到最大最大,她不停地掬起冰涼的冷水猛往臉上潑,像是懲罰自己的鬆懈。

  一定是因為今天,她一向最敬愛、最依賴的大哥帶給她太反常的不安全感,才會讓她全身上下幾千幾萬條的神經都不對勁了!

  而且,她是真的很討厭一個人吃晚飯!

  只要每一次想到父母仍健在時,爸爸不論再忙,都會陪她這個寶貝女兒吃頓晚飯,也許是媽媽開伙,也許是全家一起到外頭餐館用餐,但……那種和樂融融的感覺,卻是如今,她不論身在何方都再也喚不回的。

  而多年來隻身在國外,她忙著適應環境都來不及了,以前在國內的朋友早就疏遠至幾乎沒再聯絡了,而國外的朋友又都是淡淡的君子之交,於是每餐總是自己一個人簡單地啃著三明治、沙拉、漢堡。

  她多麼渴盼一頓有人陪的、溫馨的晚餐?而可笑的是,現在,這個開口願意陪她的人,竟然是她的殺父仇人……

  在毫無防備中,酸澀的淚水自眼眶中滑落唇瓣,那味道苦苦的、澀澀的,就像她孤單寂寥的生活。

  正因為如此,她應該更恨他才是!星戀用力咬住下唇,在心底大聲地訓斥自己。

  若非拜他所賜,她怎麼會有這麼孤獨的人生?她應該會有一個完整的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揚起纖指抹去粉腮上的淚珠,於星戀忍著心口的矛盾繼續完成她的晚餐。

  而另一個問號卻在此時十分不合時宜地浮上她的心頭——到時候,她要怎麼殺他?

  這個問題不想則已,一想,卻讓於星戀的頭頓時脹成兩倍大。

  天呀!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真的是太天真、也太衝動了!

  乍聽完大哥痛心地陳述完父親死去的經過後,她滿腔憤恨地只想著要報仇;只想著要現在仍活得好好的衛天藍一命抵一命;只想著要為她最最親愛的父親雪恨,卻完全沒想到:從小甚至連一隻雞都沒有宰過的她,要怎麼處理一個比雞大上十幾倍的「人」呢?

  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菜刀。難道直接用菜刀砍他嗎?

  這個意念才剛丟出來,腦中的畫面就自動停格在她將鋒利的刀刃砍人他的胸膛,鹹腥黏熱的血自傷口中狂噴而出的鏡頭。

  天,好噁心!

  溫熱的血液彷彿活生生地就在眼前,於星戀的鼻尖在同一時刻,隱然沁人一股膩人的血腥味。

  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她竟失手地以刀刃切入自己的拇指,而鮮血正自傷口中不斷湧出——血!是血!

  失控的情緒剎那間掌控了於星戀;她失神地將菜刀摔人碗槽,將裡頭的杯碗摔得眶啷作響,腳下卻一動也不動,像尊雕像似的,臉色刷白地站在原地。

  半晌,聞聲而來的衛天藍急急忙忙地探頭進廚房。

  「怎麼了?星戀?」

  她恍如大夢初醒,偏過頭淚汪汪地看著他、再看看自己的手,喃喃地道:「我……我流血了……」

  這會兒,衛天藍才發現她白皙的大拇指正以驚人的速度流出鮮血,太多的血掩去了傷口,讓他看不清楚傷口究竟有多深。

  「把手抬高!」

  他迅速下達指令,左手用力掐住她的拇指下方,另一手並立即抽出面紙拭去鮮血。

  面紙碰觸到傷口,她輕呼:「好疼!」

  血仍在流。

  望著她緊皺的眉,一絲細細的疼痛與焦躁在不自覺中,以難以控制的速度淹沒一向以理智冷靜自豪的衛天藍。

  沒有確切的原因,只是順應心底最原始的悸動,他執起她嫩白的手,低下頭,想也不想地以唇吮住了傷口。

  「啊——」

  他這是在於麼?

  於星戀忘了掙脫也忘了疼痛,只是怔怔地望著他專注而深邃的眸,片刻都不敢眨眼。

  一陣奇異的電流閃電似地透過他溫熱的舌尖流過她的四肢百骸。

  那感覺麻麻的、痛痛的、熱熱的,她的心則狂跳如擂鼓,灼燙得幾乎要沸騰。

  老天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她從來沒有體驗過啊!

  令人害怕繼續卻又不願停止的忐忑緊扣著於星戀的脈搏律動,而他深幽的眸子更牢牢地攫住了她所有的視線。

  沒有事先約定,但因循著那不可思議的默契,他們的眼神在半空中膠著、纏繞,燒灼出無法言喻的纏綿……

  直到瓦斯爐的熱水因為沸騰而不識相地響起一陣笛鳴,兩人才意識到氣氛的尷尬,慌忙移開彼此的視線。

  衛天藍臉上的表情仍是一徑的淡然,看不出心情有什麼太大的起伏,舉止卻是十足的溫柔。

  「止血了,待會兒上點碘酒就沒事了,這幾天洗澡時小心點別碰到水。」

  「唔。」

  她不敢直視他的雙眼,水嫩的雙頰紅得像天邊燃燒的晚霞。

  「你受傷了,先去洗個澡吧!」他掃了眼她蒼白的容顏。「東西我來弄,你洗好澡就可以吃了。」

  於星戀倏然抬頭,不敢相信地望著他的雙眸。

  「我……我沒關係的……」她很肯定,這次的羞怯與結巴絕不是裝的。

  在他深沉目光的注視底下,她的身體、她的臉龐就是會不自覺地發熱,思緒也突然糊成一團。

  「這點小傷無妨的……我還是可以……」

  衛天藍搖搖頭。他也許不容易親近,但看起來應該也不至於像是一頭會吃人的迅猛龍吧?以眼尾掃了下亂七八糟的水槽,,再戲謔地瞄了她一眼,他淡淡地揚起一抹笑意,發揮自己的幽默感。

  「吃頓飯不需要付出這麼大的成本吧?」他試圖想讓她輕鬆點,別老是將自己繃那麼緊。

  衛天藍以拇指和食指夾起被摔在水槽裡的菜刀。

  「煮一頓飯損耗一把菜刀無所謂,菜刀壞了大不了再買,但是,手指卻只有十隻,得好好顧著!」

  「呃……」誘人的粉紅迅速染上她的嫩頰。

  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笑起來的模樣真是好看極了!

  笑容似冬日的太陽般在轉瞬間融化了他在臉上刻意築起的剛硬。

  不只他的唇在笑,他狹長而炯炯有神的黑眸也在笑,而那兩道濃黑的俊眉更隨著戲謔的神情斜斜揚起,真是……令人心醉呵!

  頓時之間,於星戀的舌頭好像被貓吃掉了,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不忍心再損她,他摸摸她的頭。「去吧,我來就行了。」

  「你……真的可以嗎?」她還不放心。

  衛天藍不置可否地撇撇嘴。「要真不可以,你也只有認了!」

  他說話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不正經啦!

  於星戀仰起小臉愣愣地朝他看了幾秒,心跳再次無法控制地加速。她很迷惑,這個多變的男人究竟還有多少樣子是她沒看過的?

  「那就……麻煩你了。」

  禮貌地頷首,匆匆丟下這句話,於星戀拔腿就逃,逃到他看不見的浴室,仔細上了鎖,才敢稍稍停下腳步。

  她的雙腳顫抖得幾乎無法支撐下去,於星戀背貼著門扉,軟軟地朝冰涼的地板滑了下去,無助地將臉埋在拱起的膝蓋中。

  哦!天啊,她不該的!

  她不該對一個敵人有心動的感覺;即使僅僅是一剎那、一點點也不可以!

  即便如此,她還是必須承認,衛天藍實在是一個極度有魅力的男人。

  雖然他總是緊抿的薄唇顯得有點兒冷漠無情,但是一旦勾起笑痕,卻格外地牽動人心……雖然他漆黑的眸子毫無笑意地盯著人看的時候,是有點兒令人膽寒,但她可以想像得出,當那對眸子裝滿熒熒深情的時候,該是多麼醉人……雖然她明白他有些自負,但相對的,那飛揚的自信風采卻形成他個人魅力中最迷人的特質……

  該死的!於星戀氣急敗壞地扯著自己的頭髮。

  她怎麼可以又無可救藥地想著他的種種優點了。

  方纔,他幫忙她止血,不過是……不過是身為一個醫生最直覺的舉動,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慌了陣腳呢?

  不行、萬萬不行!她得奮力抵抗這股龐大而陌生的力量!

  於星戀霍然起身,咬牙強迫自己面對鏡中的於星戀。

  她懼怕但堅持地凝視自己眼中那兩簇火炬,口中喃喃自語地為自己催眠著。

  「於星戀呀於星戀,你真是不孝,居然差點就被這個可惡的男人的俊臉給迷惑了,你怎麼可以?怎麼能呀?他是殺死爸爸的兇手啊!」

  這一刻,仇恨與情動的力量在她體內混雜成一股難以吞嚥的味道,教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試著以更強大的仇恨來支撐自己完成最初來此的目的!

  她以意志力逼迫自己不斷回想死去的父親,回想無辜的母親,再回想自己因此而落寞孤寂的無數漫漫長夜……

  果然,不多久後,於星戀的心又重新燃起狂熾的怒火!

  「就是他!就是他的傲慢殺死了爸爸,然後間接地害死了媽媽……」在嘩啦嘩啦的水聲淹沒中,干星戀發洩地喊出自己心底的怨怒,一遍又一遍。

  只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錯,證明自己對他的恨意沒有一絲消退——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7-8 12:19:37

第六章

  「哥……」

  衛天藍前腳剛跨出大門,於星戀便迫不及待地撥電話給大哥,她的心情是極度惶恐不安的。

  「星戀?你又打電話過來幹麼?你真是豬腦袋!要是電話被竊聽了怎麼辦?你要搞清楚狀況嘛!」

  於超在電話那頭猛捶桌面發洩怒氣,才忍住差點狂瀉而出的三字經。

  於星戀不笨,她不會聽不出大哥滿口的責難。「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有事要找你。」

  「什麼事?快說!」

  一夜的輾轉難眠,於星戀簡直快要被自己心底那兩股難言的糾葛給逼瘋;當初一心想殺死衛天藍的決心開始鬆動崩裂,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那股龐大的抗爭力量是什麼,但她知道,那讓她的決心猶豫了。

  她沒發現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憂鬱。「哥,我們是不是一定要……」

  話未竟,一陣暴吼已毫不留情地刺進她耳膜。

  「星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啊?」

  「哥……」淚水迅速在她的眼眶氾濫,尖銳的指甲不知痛地深陷入雪白的掌間,她的心疼如刀割。

  「爸小時候最疼你了,即使再忙,他還是堅持早上一定送你上學、晚上一定趕回來陪你吃晚飯,難道,這事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爸死得那麼冤枉,如果而衛天藍卻不看她,只是重新捧起碗筷,再重複一次:」既然不想喝酒,那就吃飯吧!「

  凝睇著他低頭專心喝湯吃飯的模樣,於星戀忐忑的心暫時獲得平息。

  對於他無心、也許是刻意的縱容,老實說,於星戀是既心存感激又深感不安的。

  只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待明日太陽升起,她又該如何對心急如焚的大哥交代?

  想著想著,於星戀胃口全無。  、龐大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胸口,這餐飯吃下來,她和他都沒再開口,任憑空氣中擺盪著一股詭譎的氛圍,而誰都無意打破;但那一觸即發的不安,卻恍如隱隱訴說著些什麼……

  他知道我們做兒女的居然沒一個敢為他出頭,爸死都不會瞑目的!「

  「哥,我不是……」

  於超根本不聽她的解釋,振振有辭的話語,句句都刺人於星戀心底的最深處。

  「星戀,哥不是不想自己動手,而是哥現在有事業、有太大的包袱,不像你下手之後馬上可以逃到國外,永遠不回來……好吧!就算你不顧念爸,你也想想媽,你不記得那一幕了嗎?手無縛雞之力的媽死得多慘?子彈一槍穿透她的太陽穴,血漿進射在……"」夠了!「於星戀受不住地喝止大哥繼續說下去。

  悲慘的往事一直是她極力想封鎖住的,她再也不願細細回想那一段可怕的日子,只要記住那種沁入骨髓的疼痛就行了!

  「哥,我不是不想替爸媽報仇……只是……」

  「星戀,千萬別告訴大哥,你可憐那個混蛋!」

  大哥無情的苛責鞭笞著於星戀無依無靠的心靈。

  珍珠般的淚斷了線般地滴落,她悲切地哽咽道:「哥,沒人教過我怎麼殺人呀!」

  電話那頭沉吟了會兒,再出聲,仍然不是於星戀期待中的暖聲安慰,殊不知此刻心力交瘁的她,最需要的,其實是一個溫暖紮實的擁抱啊!

  於超的聲音陰森得令於星戀猛打顫。

  「這種小事大哥會替你想辦法,殺人你不會,毒死他就方便多了。」

  「毒死他?」於星戀愕然。為什麼這種殺人的大事在大哥口中說起來,竟像吃餐飯一樣的簡單容易?

  「將無色無味的粉未摻進他吃的食物裡,這你總會吧?」於超冷冷地問。

  時限將至,他不能再任她拖下去!

  「這樣就好了?」於星戀抖得更厲害了。

  「別再說了,我馬上想辦法差人把東西給你送過去。這種藥在效力發作後,會導致對方心臟衰竭而亡,不費力、不留痕跡、沒有證據、更不會有你最害怕的血。沒問題吧?」

  「沒……」

  從大哥口中道出的計劃是如此輕易、如此完美。

  但她胸口的劇痛是為了什麼?從腳尖直冷上頭皮的冰麻又是為了什麼?

  「最好沒有,大哥相信,你不會讓爸媽含恨九泉的!」

  「哥……」

  「好了!你要的工具大哥都提供給你了,希望你也別讓大哥失望。俐落點,在這一、兩天之內就行動吧!」

  咄咄逼人的大哥讓於星戀心生恐懼。

  但是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輕喃:「是,大哥。」

  心中不住地回想大哥所交代的話,計劃著即將來臨那頓最後的晚餐,於星戀雙手提著滿滿的菜,卻止不住心底源源不絕的怯意。

  心底似乎有些什麼蠢蠢欲動的情緒在醞釀著推翻她的堅定,但她不敢深思,只能拚命壓抑自己、逼迫自己除了復仇的任務,什麼都不能多想。

  走到家門前,於星戀將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在地上,動作緩慢地自皮包裡掏中鑰匙,插入門孔,忽地有人出聲叫住她。

  「於星戀!」冷冷的聲音中訴說著不友善。

  於星戀停止正在開鎖的動作,回頭瞧見一臉不耐的徐念兒正站在她身後。

  「徐小姐,有何貴幹嗎?」她禮貌而疏遠地道,心底自然而然地築起一道防備的牆。

  「衛天藍去上班了吧?」徐念兒一身名牌高級套裝,週身散發出香奈兒五號的濃郁香味。

  「嗯。找他有事嗎?」

  「我不找他,我找你。」

  「哦,那……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徐念兒唇角牽起無聲的冷笑,跟在於星戀身後進門。

  「請坐。」語畢,於星戀轉身到廚房為她倒了杯橙汁,熟練從容的模樣宛如這間屋子的女主人。

  於星戀柔弱的外表、絕美清秀的容顏、細膩的聲音讓徐念兒在一開始時,便錯估了她保護自己的能耐。

  事實上,沒有誰比於星戀更清楚自己,失轱的傷慟促使她必須逼著自己在必要時刻學著好好照顧自己否則這麼多年隻身在國外求學過活,她怎能安然無恙地?

  而纖弱卻韌性十足的堅持也許正是她最好的保護膜。

  兩個女人就這麼靜坐對恃許久,徐念兒終究是先沉不往氣的一方。

  「離開他!」徐念兒開門見山地道。

  「對不起,徐小姐,我真的聽不懂你的意思。」她細聲細氣地道,半絲火氣也沒有。

  於星戀的冷靜讓徐念兒在瞬間失控。

  徐念兒霍然起身,雙手插腰,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在她面前站定。

  「夠了!於星戀,你怎麼可能不懂?要不是你裝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騙取了衛天藍的同情心,否則他怎麼可能會無視我的存在、對我不屑一顧?我想你不但懂,而且還得意極了吧?」

  「徐小姐,我想你誤會了。」於星戀的態度不慍不火。「我跟衛醫生純粹是醫生跟病人之間的關係,至於其他的……就真的沒什麼了!」

  「你騙鬼!」徐念兒大吼。「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敢說你們沒什麼?你敢說你從來沒用自己可憐的樣子來騙取他對你的關心?要是沒有,為什麼他最近每天一下班就急著趕回來?為什麼他不再接受醫院女同事的邀約?為什麼他連多看我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我不知道。」

  於星戀表面上仍是兀自鎮靜,但沒有人看得見的內心深處卻彷彿存在著一處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蠢蠢欲動著。

  她該問心無愧的,但為何卻無端泛起一縷縷心虛的感覺?她該對他的一切所作所為無動於衷的,但在聽見徐念兒所說的那些話之後,她為何非但不感到氣憤,反而有種隱約的甜蜜欣喜?

  徐念兒直指她的鼻子,態勢更加凌人。

  「你這個可怕的狐狸精!你要知道,在你出現之前,我跟衛天藍的關係曾經多麼親密!你可能不知道,」她媚笑出聲。「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他都曾經細細品嚐過;且不說你的出現搶走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更希望你認清的是:他原本唾手可得的名利、地位、財富……這些我徐念兒足以賦予他的一切,全都因為你而沒有了!一手破壞掉這些原有的美好,難道你不覺得可恥嗎?」

  「我不知道他跟你的關係有多親密。」原本心情堪稱平靜的於星戀,胸口在乍然間像是被人猛捶一拳,既悶且疼;一股莫名的怒意讓她起了反擊的意念。「我也不想知道,不過,我想該感到丟臉的人應該是你吧。

  徐小姐?對於一個失寵的女人,不關在家好好檢討自己為什麼無法抓住男人的心,反而如此惡劣地質詢別人搶走她的愛人,這是不是更加可恥的舉動呢?「

  「你——」徐念兒為之氣結。「隨你怎麼說,總歸一句,我要你離開他,你聽見了沒?」

  於星戀清麗的臉龐仍是平靜如水。「若我不呢?」

  「那……那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她伸手揪往於星戀的領口,變本加厲地提高音量。「說!說你願意離開他,只要你點頭,我可以給你錢、給你工作,只要你願意離開他!」

  「你何不去叫他離開我?」於星戀仍面不改色:徐念兒濃妝艷抹的臉在瞬間脹紅。「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賤女人!」

  接著,她舉高右手,眼看就要順勢揮下——「是誰允許你到我家來撒野的?」一隻孔武有力的大手在半空中抓住她,並且用力反轉,疼得徐念兒哇哇叫。

  「衛天藍,你放開我!」

  「你先解釋。」

  「我……嗚……誰教這女人對我出言不遜?天藍,她罵我、羞辱我呀!」徐念兒竟惡人先告狀地哭了起來。

  衛天藍轉頭看向於星戀。「有這回事?」

  於星戀抬頭睨了他一眼,臉色不怎麼好看。

  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一向溫柔似水的於星戀這麼明目張膽地對他表現出不滿的情緒。

  「你自個兒的風流帳自個兒解決,別扯到我身上來。」她輕描淡寫地道,殊不知自己臉部的表情活像個喝了幾桶醋的女人!

  「什麼風流帳?」衛天藍一臉無辜地凝視著於星戀。

  「問你自己。」

  「我哪有——」

  瞧他們兩個說來斗去的模樣活像是小情侶在打情罵俏,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徐念兒看得眼睛都要噴火了!

  她不甘寂寞地大發嬌嗔。「天藍,你別忘了那一夜……」

  「哪一夜?」衛天藍雙手環胸,冷冷地望著她。

  「就是聖誕舞會那一夜嘛,你對人家好熱情……」

  徐念兒索性將整個身體倚到他身上。「怎麼,現在有了新人就忘舊人啦?」

  衛天藍無所謂地聳聳肩。「男人對於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通常不會斷然拒絕,不過……對於自己的另一半可就很挑嘴嘍!」

  「你……你這個驢肝騾肺的男人!枉費我對你一片深情!」軟的不成,徐念兒索性來硬的。「哼!有種你就別再回醫院!別再回到我徐念兒管轄的地方,否則我鐵定要你好看!」

  「抱歉,我今天正巧辭職。」

  徐念兒一聽差點沒氣得當場吐血。  「衛、天、藍——」

  「其實,我跟她沒什麼的。」衛天藍看似無意地隨口解釋。

  好不容易將怒氣沖沖的徐念兒打發走,如果他猜得沒錯,經過這次嚴重的打擊,這個對他鍥而不捨的女人應該不太可能再找上門來了。

  不過,被徐念兒這麼一鬧,本來還不大有什麼的,這下子,他跟於星戀之間的氣氛卻莫名其妙地突然變得更加暖昧起來。

  天曉得他幹麼必須低聲下氣地為自己的事情作解釋?但見到她繃得死緊的小臉,他就是忍不住……

  而於星戀則是什麼話都沒說,穿著一襲碎花洋裝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穿梭在客廳與廚房之間,靜靜地將買來的東西一樣樣放進廚房裡。

  「或許,我的確因為工作而跟她有過較為親密的關係,不過,我保證我沒跟她上過床。」

  她還是不說話,一臉任勞任怨模樣地將該洗的菜一樣樣挑出來放好,雖然看不出她是否在生氣,但衛天藍總覺得心裡毛毛的。

  不可否認地,於星戀心底有點火大,至於在火大些什麼,她卻完全摸不著頭緒;她唯一確定的是:他越解釋就教她的心越煩!

  他跟其他女人的風流爛帳關她於星戀什麼事,他幹麼跟上跟下地向她解釋。

  他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她很恨他、很討厭他、而且即將要送他下地獄見閻羅王了嗎?

  「事實上,她今天說的話,至少有一半以上是謊言……徐念兒她一直處心積慮想得到我,但我對她真的沒辦法有半分非分之想。不好意思,星戀,害你受到無辜的牽連……」

  再放任他這麼說下去,她一定會崩潰的!

  「衛醫師,真的沒關係的。」於星戀終於開口,但不管怎麼努力,她略嫌蒼白的臉蛋卻裝不出半分笑意。

  「真的?」衛天藍的一顆心提在半空中。這是他這輩子首次嘗到在乎一個女人的滋味,雖然他不十分確定原因為何。

  於星戀暫時停下手上的動作正眼看他。

  「真的,衛醫師,你不怕麻煩地收留我,我已經夠感激了,這點小事,請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承受不住他過於熾熱的目光,於星戀垂下美麗的粉頸。「時候不早了,我想先整理一下晚上要煮的菜,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他輕輕頷首,在她全無防備之下,乍然俯首在她眉心深深一吻。「委屈你了。」而後轉身離去。

  怔怔凝睇著他離去的背影——寬大厚實得像一堵足以依靠一生一世的牆,於星戀一時競無法離開視線。

  良久,當她回過神低頭注視自己的雙手,才恍然發現這雙背負重任的手……抖得厲害。

  洗完澡,衛天藍斜倚在餐廳的牆邊,靜靜地凝望著於星戀在廚房中忙碌來去的身影,那頭豐潤的長髮隨著身體每一個不經意的晃動而輕微搖擺,那纖細的皓腕隨著攪拌蛋汁的手勢而優雅地轉動著,眼前的一切看起來是如此地和諧、寧靜、完美……看著看著,衛天藍在不自覺間,找到一種他一直在追尋的平靜。

  直到一個不經意地回身,她發現了他的存在。

  靈動的雙眸不再,憂鬱的眸底閃現的是如受驚小鹿般的傍徨。

  離動手的時候越近,於星戀的情緒就翻騰得越是激烈,她矛盾、傍徨、無措,但沒有時間讓她好好思考了!

  她答應過大哥的,真的不能再遲了,否則大哥一定會氣瘋!

  「你……站在這兒很久了?餓了嗎?」於星戀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淺笑中帶些羞怯。

  「還好。」他索性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恍如能夠洞悉一切的眼仍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

  「我今天特別做了幾道菜……」她有點尷尬地解釋道。

  「我知道。」衛天藍淡笑,他知道她弄了不少菜。

  「什麼事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有什麼值得慶賀的嗎?」

  「我……」玫瑰般的唇色頓時褪成慘白。「沒什麼。

  反正沒事,這點手藝是我唯一還記得的,當然得好好用用……「她如逃難般地轉身回到廚房,匆匆撂下一句:」菜都差不多煮好,馬上可以吃了。「

  「喔。」

  除了跟著她身影移動的眼神外,衛天藍仍然文風不動。

  他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用微顫的雙手將每一道菜餚端上餐桌,那審視的眼神好像在看戲似的。

  費力地端出所有的菜,在他直勾勾的眼神洗禮下,於星戀背後的衣服早就汗濕成一片!

  她解下圍裙後,說道:「先吃吧!」

  他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你也一起來。」

  半晌,他又開口,唇角是帶笑的。「這些菜看起來真不錯,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啊!」於星戀胸口一陣猛烈撞擊,端住瓷碗準備盛飯的左手一鬆,幸好衛天藍及時接住了它,典雅的白玉瓷碗差點被摔成碎片。

  「星戀,你有心事嗎?」他抬起頭又瞥了她一眼。

  「不過是個小小的玩笑,不必太在意吧?」

  「唔……」她愣愣地看向他。  「哪有?我沒事的,只是不小心滑了手。」

  「沒事就好!」端起飯吃了一大口,衛天藍的眼神轉向餐桌後的吧台。「你不是還準備了酒嗎?」

  「酒?」

  於星戀聞言,手中的筷子又差點滑落桌面,愣了好幾秒之後,她才用力地猛點頭。「是啊是啊,我準備了葡萄酒,被剛才的事情一鬧,都差點忘記了。」

  「既然買了就打開來喝啊!」衛天藍夾了一口紅燒黃魚,眼也沒抬,漫不經心地問道。

  「喔,是呀是呀!」她慢半拍地應聲,側過身,雙手握住葡萄酒瓶身……只有她心裡明白,她的雙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

  轉回身子,於星戀無法讓逸出喉頭的聲音平靜。

  「你……衛醫師,你確定要喝嗎?」

  「美酒配佳餚,為什麼不喝?」他閒閒地反問。

  「可是……」

  老天!她究竟在遲疑些什麼?大哥給的藥都摻在酒裡了,只要衛天藍喝下酒,僅僅數滴,他就鐵定斃命,而她在這緊要關頭,居然猶豫又猶豫?

  「可是什麼?」他抬頭將目光正對著她。

  「沒事、沒事!」

  連續說了好幾聲沒事,於星戀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慌忙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酒杯,將紫紅色的玉液注入水晶高腳杯中,遞給衛天藍。

  「星戀……」他忽然喚她,好聽的男中音是輕柔而帶著憐惜的。

  「什麼事?」

  她握住杯腳的指節已然泛白,胸口的心跳聲怦然地撞擊著,教她幾乎聽不清楚自己說話的聲音。

  「屋裡的冷氣不夠強嗎?」

  於星戀抬起手一摸,才驟然發現自己額際已是冷汗頻頻。「剛才廚房很熱……」

  他點點頭。「嗯,這幾天身體還好嗎?頭還痛嗎?

  對於過去,有沒有想起什麼?找工作的事有頭緒了沒有?「

  十分難得的,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

  他不該在這當口關心她的……於星戀聞言,心跳得是更狂躁了,她的雙唇發乾,連喉嚨都是乾啞的。

  「我……還好……一切都還好……」

  「你很怕我嗎,星戀?」

  右肘撐在桌面,他倏地湊近她無瑕的臉蛋,天外飛來一筆地,乍然丟出一個足以令於星戀大腦轟然一片空白的問句。

  「我?衛醫師……」瞠視著那張在她眼前不住放大的俊容,於星戀一顆心簡直要跳出喉頭。「我有嗎?我會嗎?」

  他溫雅中帶著些許冷峻的容顏頓時笑開,性感的薄唇瞬間勾勒成完美的圓弧狀。

  「叫我什麼都行,就是別再喊我衛醫師。」

  「為什麼?」她直覺地往後仰,不解地問道。

  「不為什麼。」

  簡單地回答之後,他挺直腰桿,撤回了那張對她而言深具威脅性的臉,繼續低頭吃飯。

  於星戀見狀,才剛想舒口氣,未料,衛天藍卻已經執起右手邊的酒杯,挺直的鼻樑緩緩湊近杯沿深吸一口氣。

  「好醇的葡萄酒,什麼年分的?」

  這個動作令於星戀的心跳霎時停頓,大腦完全空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她四肢僵直地無法動彈,只能屏息目視衛天藍的一舉一動。

  雖然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但衛天藍並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用詭異的眼神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好像想要試圖看穿她的靈魂……

  終於,酒杯被舉起輕觸他的唇沿,只要他的手腕微微抬起,杯內的紅色液體馬上就能滑入食道,送進血液,並且在數分鐘奪去他寶貴的性命。

  於星戀知道自己應該要如釋重負的,但……

  「哐啷!」

  小手突兀地一揮,晶亮而高雅的高腳杯馬上跌落磁磚,在一攤紫紅中化為不堪人目的碎片。

  正對著他詢問的目光,於星戀粉藕似的手臂只能僵在半空中,泛白的菱唇輕顫著。方纔的舉動完全出於一股無法克制的本能反應,若他待會兒問起,教她怎麼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無法對自己作解釋呀!

  「我……衛醫師……」她緊張得語無倫次、不知所云。

  「我說過別再喊我衛醫師的。」

  怎麼搞的?為什麼他的唇角微揚,臉色一點都沒有改變,彷彿對剛才的事他一點兒都不在意似的?

  「天藍……我……」她起身走至他身邊,蹲下身,欲伸手撿起玻璃碎片。「我是不小心的……我不是故意的…」

  冰涼的柔荑驟然被一雙溫熱的巨掌包圍住,於星戀抬起頭,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麼,整顆傍徨無措的心已然跌人兩泓深不可測的幽藍湖水中。

  「別用手,小心受傷了!」

  「酒杯……」

  他臉上依然帶著淡笑,若有深意卻又似無心地道:「逝去的已不可能挽回,酒杯碎了,大不了再換只新的,至於這些碎片……別說用手撿可能會讓自己受傷了,就算你一片一片把它再粘起來,也不能用了,不是嗎?」

  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他微一使力拉起她來,不待她有足夠的時間細思考已將她按回原座,自己則起身走到廚房拿了掃帚拖把,三兩下便將東西收拾乾淨。

  「吃飯吧!」他像沒事人似地重新坐回餐桌。

  「剛才……」作賊心虛的於星戀完全不敢相信,他對於剛才她怪異至極的舉措居然隻字不提。

  是根本不在意,還是他真有這麼遲鈍,一點也沒感受到一絲不尋常?

  不可能吧?她從心底反對這個假設。他是一個如此精明能幹的男人,怎麼可能對於那件事一無所覺?

  而衛天藍卻不看她,只是重新捧起碗筷,再重複一次:「既然不想喝酒,那就吃飯吧!」

  凝睇著他低頭專心喝湯吃飯的模樣,於星戀忐忑的心暫時獲得平息。

  對於他無心、也許是刻意的縱容,老實說,於星戀是既心存感激又深感不安的。

  只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待明日太陽升起,她又該如何對心急如焚的大哥交代?

  想著想著,於星戀胃口全無。

  龐大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胸口,這餐飯吃下來,她和他都沒再開口,任憑空氣中擺盪著一股詭譎的氛圍,而誰都無意打破;但那一觸即發的不安,卻恍如隱隱訴說著些什麼……

第七章

  是夜,於星戀又作惡夢了!

  那壓抑的低吼聲喃喃不清地控訴著……她時而憤怒、時而哭泣,但更多的時候,她害怕地將身體縮得像一團蝦米——聞聲而來的衛天藍迅速闖入房內。

  他沒有叫醒看來驚惶得令人心痛的於星戀,黑眸緊鎖住她蒼白的小臉,輕輕地坐在床沿,溫柔地將她蜷縮的身體抱至胸前,以強健的雙臂緊摟住她不安的身軀,試圖將自身的力量透過血液傳遞給她。

  除了心疼之外,這一個擁抱還包含著太多的保護慾望。

  他的下巴親暱地抵住她光滑的額際,右手輕撫著她柔亮豐潤的長髮。片刻,等到她的呼吸聲再度回復平穩後,他仍然捨不得放開懷中這副充滿女人香的柔軟軀體。

  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靈秀的眉眼、細而挺的鼻尖,最後,來到她誘人的櫻唇,來回梭巡著。

  他定定地凝視著她熟睡的容顏,不禁低歎一聲。

  這樣一個清純如處子、嬌嫩如百合的女孩,他怎麼捨得放她沉淪在恨悔中,載浮載沉,卻無能掙脫?

  更何況,她是如此無辜?

  良久,衛天藍終於放開於星戀,將她的頭放回枕上,但他並未離開、也不打算離開。

  因為擔心她再次被困在惡夢之中,衛天藍索性將筆記型電腦帶到於星戀的房裡,獨自坐在房裡的一角工作。

  凝視著電腦螢幕上那張與於星戀氣質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臉,衛天藍的心情無比沉重。

  這個眉毛稀疏、倒三角眼的男人——於超,正是毒品進口通路的關鍵人物。

  小小的光碟中,儲存著關於這個男人所有的資料,更包括他罪大惡極的逆天之行。

  於超,三十五歲,昔日青焰幫大老於天雷之養子。

  此人性情陰險、殘暴、多疑、善妒。五年前為了奪取青焰幫的實權,他甚至不惜串謀外人暗殺養父於天雷,繼而唆使同謀除去養母邵玲,永絕後患。

  雖然如此,五年來,他卻為著不知名的原因,而並未正式掛名於青焰幫大老名單中。而於超是是令青焰幫沉淪為毒品販賣及軍火交易轉運站的幕後黑手。

  除此之外,於超尚有一個非親生妹妹——於星戀,二十四歲,自父母去世之後,便長居國外……

  這片光碟中的資料正是大哥透過黃蕊交給他的。

  當衛天藍仔細讀過裡頭的資料後,他內心十分訝異!

  曾經,在得知於星戀和於超的關係後,衛天藍也曾猜測過她有可能是被於超派來臥底、調查他底細的。

  然而待他深人細思,再看看螢幕右下角那張於星戀十七歲時的照片後,他無法不推翻這個事後被他認為極度荒謬的假設。

  她天真無邪、微笑燦爛、神采飛揚……沒有人會相信這樣一個小茉莉般的清純女孩會是一個美麗的小魔鬼。

  再說,於星戀如果知道她的大哥便是謀殺她父母的人,她怎麼可能還願意回來台灣,甚至還心甘情願地幫著殺父仇人為非作歹?這太不合理了。

  話再說回來,令衛天藍覺得想不透的是,這個忘恩負義的於超既然連養父母都不肯放過,又怎麼肯輕易放過他們的親生女兒?

  衛天藍相信自己識人的本領並不差,依他的觀察,於星戀心事重重,雖然想殺他,卻遲遲下不了手。

  他堅信她絕對不會是天生的壞胚子,於是,他積極著手調查事情真相。而終於在兩天前,從數個線民的口中,他拼湊出最接近故事真相的事實——包括於超如何利用善良單純的於星戀來除掉可能會破壞計劃的自己,又如何覬覦她那筆二十五歲生日後才可動用的可觀財產……等。

  他恍然明白,原來於星戀才是最可憐、最無辜的受害者;不但完全被謊言蒙在鼓裡,還呆呆地幫仇人做著不該做的事!

  幾年來,「壞人」的嘴臉衛天藍已看得不少,但於超的狡詐陰險、毫無人性,卻令他打從心底生出一股一股憤怒!

  尤其,他自己正是一個從小無依無靠、無父無母的孤兒,而就因為他曾經什麼都沒有,因此更無法忍受一個幸運的孤兒,非但不知感恩圖報,反而做出這種逆天而行的事!

  至於於星戀……衛天藍回頭望了熟睡中的她一眼,冷硬的臉部線條霎時轉為柔和,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他自己是本來就沒有,所以也沒有太多失去的痛苦,只有遺憾;而於星戀曾經擁有過父母最細心的呵護,更無法忘卻原本該屬於她的美好!

  他可以完全明瞭她心中的苦楚,完全體諒她想為父母報仇的心情,他甚至於壓根不怪她。相反的,他同情她、憐惜她、心疼她,更……忍不住想要親自保護她!

  只是,他該如何讓她曉得被世上唯一親人背叛的事實真相而將傷害減低到最輕?又該如何盡快解除她想殺他卻又無從下手的彷徨壓力?

  如今,於星戀的難題也成了他的難題。

  抬頭望向窗外黑絨似的夜空,一向在戲謔中冷靜處理完所有棘手問題的衛天藍,也不禁陷入迷惘。

  微啟星眸,她下意識地拉緊被子,而後,於星戀再度眨了眨眼。

  這些年來她獨眠慣了,再加上一向淺眠,所以室內一丁點的異常都很容易將她自睡夢中擾醒。可是,她又說不出是哪裡怪?

  不過,今晚已經算很不錯了,從自己還算清楚的思緒和平靜的心情判斷,她知道自己至少安穩地睡了幾個鐘頭。

  翻過身換個舒服的姿勢打算繼續再睡,而眼前掠過的影子卻教於星戀乍然睜大水眸。

  是他?他在這裡幹麼?

  她迅速地瞄了眼床頭櫃的鬧鐘。

  都凌晨四點多了,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睡呢?

  於星戀悄悄起身,躡起纖細的足尖走至他身後,一望之下,她驚訝的櫻唇是張得更開了!

  他居然……居然就這麼正正地坐在地毯上睡著了?

  沒見過人打瞌睡竟然還能維持這種端正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這樣長時間下來,不累嗎?

  「衛天藍,」她彎腰伸手輕拍他的肩。「你怎麼睡在這兒?到床上去睡比較舒服吧?」

  「天藍……」

  正欲再次伸手拍他,原本交疊在他胸前的長臂陡然往後一伸,一個俐落的出手,於星戀的尖叫尚梗在喉頭,整個人已凌空翻轉、失足跌人他散發著淡淡香皂味的懷中。

  「你這是幹麼?」她神魂未定地質問他。

  小巧鼻尖近距離地貼著他結實的胸肌,她心跳加速如擂鼓,全身僵直得不知所以。

  「沒事。」

  大部分的時間都置身在危險之中,讓衛天藍不得不被訓練出比常人更加敏銳、更加矯健數十倍的身手。

  為了讓自己活得好好的,他的自我防禦功夫自然疏忽不得。

  好在方纔他探出右手之後,很快就發現動他的人是於星戀,並且迅速收手,否則,她被他抓住那隻手臂,現下就算沒斷也至少脫臼了。

  他的男性氣息總是教她沒來由地緊張不已。

  「沒事?可是你明明……」

  「怎麼樣?」

  驚嚇過度的她早忘了什麼演不演戲,問題如連珠炮似地發射出去。

  「可是你明明就很詭異……先是自己有床不睡、偏偏要坐在這兒這麼辛苦地打瞌睡;然後,在我叫你起床的時候,你又莫名其妙地……」

  「這會兒你不是還好好的嗎?」

  因為同病相憐,衛天藍更能體會那種心底有傷、卻不一定願意讓人窺探的辛苦,所以他選擇迴避,不讓她知道他聽見她惡夢中痛苦的呼喊。

  她不安地動動身體。「我是毫髮無傷沒錯,但你還沒解釋清楚三更半夜的,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剛才你又為什麼……」

  他顧左右而盲他。「如果我說因為我冷,所以想抱個會發熱的東西取暖,你相信嗎?」

  「你……你別胡說!」她別開臉,嫣紅的粉頰訴說著她的氣惱。

  瞧著於星戀那雙照照發亮的杏眸,在眸光盈盈流轉之間,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嫵媚嬌妍。

  源自於體內一股無法控制的情動,衛天藍輕輕轉回她別開的臉,將她向胸前帶得更緊一些,緊抿的薄唇斜斜揚起,以湛黑澄澈的雙目定定地鎖住她的視線。

  「星戀,為什麼不敢看我?」

  此時,衛天藍突然有一股想探測她對他是否如他對她般感興趣的衝動。

  對於眼前這帶著強大壓迫感的胸膛,以及那雙對她無疑有著強烈吸引力的神秘眸光,於星戀拚了命地抗拒。

  她不要自己在這麼難堪的情境下淪陷真心!而一旦陷落,她又該如何向爸媽、向大哥交代?

  沉重的罪惡感促使於星戀更激烈地扭動身子,她試圖使力要一根一根扳開他緊箍住她腰身的手指,心焦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衛天藍,你別這樣,『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當初你要跟我回來之前,怎麼沒考慮過會有這麼一天?」

  「你……」她好憤怒,賭氣地道:「沒見過這麼小人的醫師,虧我還把你當好人看!況且,當日是你自己說要帶我回來的。」

  「你確定嗎?」他以炯炯的目光逼視她。「你確定你不是自投羅網?」

  「你——」她柳眉倒豎。「神經病!」

  將她的單純反應與孩子心性看在眼裡,他非但沒有任何不快,反而忍俊不住地笑出聲音。

  聞聲,於星戀怔愣了會兒,狼狽地望向他唇邊的笑意,她的情緒反應霎時更加劇烈。

  她橫瞪他一眼,又急又氣地說:「衛天藍,你笑什麼笑?算我怕了你行不行?如果你的良心還沒被狗吃掉,就請你趕快放開我!」

  衛天藍突然發現:原來逗人也會逗上癮?他撇撇嘴,存心要惹她生氣。

  「原來那個總是嬌柔退怯、內向害羞的星戀,也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的欲擒故縱激得她老羞成怒,索性握拳用力捶他。「碰上你這種無賴,就算再沒個性的人都會發火!」

  孰料,衛天藍仍是一臉戲謔。

  「我就喜歡看你發火」天曉得他有多心疼她老是將自己的所有情緒壓抑在平靜的表象下。

  「呃……」她頓時語塞。

  他真的確定自己在說什麼嗎?

  「這才是真正的你。」他篤定地道。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她試圖用惡劣的口氣壯大自己的氣勢,然而微弱的語氣裡,卻不可救藥地帶著抖音。

  「你心裡有數。」

  「隨你怎麼說。」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在恐懼些什麼?」他冀望她能主動與他分享。「生活中,真的有那麼多事情使你害怕嗎?」

  衛天藍眼中若有似無的深情讓於星戀有著一瞬間的怔忡,但理智卻及時提醒她保護自己。

  「你明知道我的情形,除了名字之外,現在的我根本記不起關於自己過去的一切;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的生活一無所有,換作是你,你能不惶恐、不茫然、不害怕嗎?」

  雖然她說得振振有辭,但他那兩道恍若能輕易讀透人心的眸光仍令於星戀想要不顧一切地逃跑。

  即使表面的理由說得再如何冠冕堂皇,但天曉得,她此時有多想直接告訴他:正因為面對的是你,所以我才害怕呀!

  「若真是如此,那反而好辦。」他穩穩地說道。

  「本來就是如此,你又何必懷疑?」

  衛天藍無視她眼底閃現的惱怒退卻,輕柔地以指梳過她柔亮的髮絲,低沉的嗓音蘊涵著道不盡的感性溫柔。

  「那麼,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你毋須惶恐、更不必害怕,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承諾,還是安慰?而對她——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孩,有必要用這麼多的心嗎?

  電光石火之間,恍若一記響雷劈進她腦中,於星戀突然意識到兩人之間臉孔的距離相差不過寸許,而她渾身像是要燒起來似的,好燙、好燙……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種詭譎的氣氛下如此靠近。

  上一次的近距離接觸是在一個多星期前;當時她一心一意只想到報仇,竟糊塗可笑到連色誘法都用上了。

  在實際付諸行動之前,她在心底細細盤算著,只要衛天藍禁不住色誘而對她的身體發生興趣,甚或為了想得到她而降低對她防備,那麼對於她報仇的目標必定相對有利。

  孰料當她近乎全裸地從浴室撲進衛天藍懷中時,衛天藍卻什麼都沒做、連眼光也沒有多停留在她身上一秒,只是紳士地將一件白色浴袍裡上她半裸的身子。

  而就在他轉身離去的剎那間,她羞愧得幾乎想跳樓自殺!

  然而此刻,一切都顯得不同了——他深不見底的幽眸像是暗藏磁鐵般強力吸引住她的視線,教她片刻也無法稍離。

  她的腦海混沌,神智被一把無名之火燒炙得蕩然無存,心跳則加速到即將失控的地步。

  她試圖後退離他的身體遠一些,卻徒勞無功。反而讓他察覺她想逃的意圖。

  衛天藍性感的唇角牽起一抹戲謔的笑容,他故意將臉更湊近她,將唇停佇在幾乎與她相觸的位置。

  「我有這麼可怕嗎?星戀……」

  那隨著他的唇瓣一張一合所吐出的熱氣,讓於星戀臉部的每個毛細孑都變得異常敏感。

  頃刻間,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幻化成迷濛的挑逗,令她幾乎無法集中注意力去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我……」她好緊張,雙唇乾涸得像是要裂開。她目光渙散地搖了搖頭,無意識地伸出粉紅色的丁香小舌舔了舔紅唇。

  「如果不怕我,為什麼要逃?」

  一隻大掌托住她緩緩後退的後腦勺,衛天藍黑得像寶石的雙眸在剎那間,籠罩上一層於星戀看不懂卻害怕莫名的慾望。

  衛天藍嚥了口口水,極力忽視自下腹傳來的緊繃灼熱。

  天啊,這是他第一次嘗到失控的痛苦滋味!

  她方纔那個舔舌頭的動作好無邪卻又好性感,讓他差點不顧一切地吮住她小巧的舌尖,細細品嚐……

  雖然盡力克制,但只有他自個兒明白,想要她的慾望已像一頭迫切脫韁而出的野馬,試圖拴住它的柵欄幾乎瀕臨崩潰!

  「你……」星戀一怔,似乎意識到什麼,下一秒鐘馬上翻身欲逃。

  「別走!」

  衛天藍想也不想,立刻伸手拉住她,一個反作用力,於星戀不但撞回他懷中,亮面的粉橘色絲綢睡衣胸前更當場因為禁不住太用力的拉扯而進開,斜斜地露出一抹瑩白的肩胛。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繃直達臨界點的可怕張力,既詭異又令人無法逃脫。

  「你……別……」於星戀倒吸一口氣,慌張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半個字還含在口中,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已如狂風驟雨似地向她席捲而來。

  衛天藍捧住她的臉,狂恣地吻住了她柔軟的唇瓣。

  時間不對、地點不對,這些衛天藍該死的全都明白!

第八章

  天際泛起一片魚肚白,空氣中的情慾氣味逐漸被靜謐取代。

  於星戀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像此刻一樣一絲不掛地被一個男人摟在懷中,而且這男人,還是她在夢中詛咒過千萬回的殺父仇人……

  沒有人能明白她內心的百轉千回、矛盾掙扎。事實上,就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明,為什麼每與衛天藍多相處一天,她潛意識裡就更加無法認同衛天藍曾經是一個如此可鄙的人。

  而此時此刻,靜靜地枕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她心底竟罪無可逭地泛上一縷安心的、甚至於是甜蜜的錯覺。

  難道,上天真的開了她一個大玩笑——她真的愛上衛天藍了?

  但……不行的!如果她真的放任自己這麼下去,恐怕就連老天爺都不會諒解她的荒唐!

  她在心底低聲吶喊:星戀啊星戀!難道你已經忘記自己當初來此的目的!曾經,你懷著多麼堅定、多麼憤慨的心,想要為爸媽討回一個公道。你曾經是這麼努力地想為那些愛你的人做些什麼的啊,怎麼這會兒,你全忘了嗎?

  而如今,她還能怎麼辦呢?

  在不久前,她已犯了無可彌補的錯誤,她跟她的殺父仇人上了床,而且竟然還不是被逼的,而是……

  心甘情願的!

  於星戀幾乎要打從心底唾棄自己了。

  或許,再怎麼假裝,她仍然無法變成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女孩!所有被後天環境訓練出來的獨立、冷靜,一旦出現了依靠的著力點,就全化成了一灘水,無影無蹤。

  老天爺!她到底該怎麼辦呀?

  「怎麼不睡?」

  衛天藍粗糙的手掌在於星戀滑潤的美背上來回逡巡,低沉厚實的嗓音徘徊在於星戀耳邊。

  她驀然一震,答非所問。「你沒睡著?」

  「很顯然的,我的體力比你想像中的還好……」他順勢在她頰上親了一口,溫柔地問道:「還疼嗎?」

  兩朵嫣紅在瞬間飛上於星戀的粉頰。

  但,她痛恨迴盪在自己胸口的千萬柔情,更痛恨他不斷蠱惑她神經的溫柔,那讓她心悸、讓她的仇恨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天曉得她必須很辛苦很辛苦,才能勉強壓抑住自己的心做出回應。

  「其實,你不必對我這麼好的。」她幽幽地說。「我們只是萍水相逢,而剛才的一切……你可以當它是段船過水無痕的一x情,再不然,就算我以身相許報答你的收容之情好了。」

  一股難忍的怒氣在衛天藍胸臆間亂竄,事到如今,難道她還不明白他對她的特別、他對她的認真?

  別人眼中風流倜儻、捉摸不透的衛天藍只是一種必要的保護色,他捫心自問,自己從來不是個隨便的人,既然義無反顧地要了她,他衛天藍必定對自己的女人負責到底!

  她怎能說出這種貶低自己的話呢?

  他將怒意隱忍在淡然之中。「你確定你說的是真心話?你確定對你而言,貞操可以這麼輕易地出賣?你把自己當成一個如此輕賤的女人嗎?」

  於星戀深呼吸一口氣,小手緊握成拳逼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他說的話,不要為自己辯白什麼。

  「也許,在失憶之前,我根本就是個放浪形骸的女人,所以現在做起這件事來也駕輕就熟。」她假笑一聲。「對於這些,我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替我在乎?」

  陡然間,衛天藍一個翻身將纖細的於星戀壓在身下,定定地鎖住她試圖閃避的眸光。

  「我不是替你在乎,我是在替我自己在乎。況且你是不是駕輕就熟,我想我心裡比你自己更清楚。」

  「我不懂。」

  或許她心底是有那麼點了悟,但她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如果一切是真的,她真的沒有能力去擔待這樣的深情……她可以跟全天下的男人談戀愛,但就是不能跟他!

  她敢裝傻?衛天藍可不在乎把一切挑明了說。

  他身上散發出無可褻瀆的堅決與無與倫比的王者氣勢,一手端住她小巧的下顎,那神情彷彿在訴說著出征時的必勝宣言!

  「看著我——」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過了今夜,無庸置疑的,你已經是我衛天藍的女人,你身上已烙印了專屬於我衛天藍一個人的氣味,你的全身上下,包括最隱密的部位都已遍佈我的吻……所以你是我的!

  從今以後,你只要記住這句話:你是我衛天藍一個人的!「

  他的話宛如在她心湖投下一顆巨石,激起了莫大漣漪,但,她能有反應嗎?於星戀告訴自己,她不能一錯再錯!

  她垂下眼睫,強抑住心中的震撼。「衛天藍,你管不了我的心。」

  「我已經掌控了!」他篤定地宣告。

  爾雅的外表底下,蘊涵的是不達目標誓不罷休的固執與無人能敵的魄力決心。衛天藍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口氣堅決地道:「從你方纔的反應裡,我可以感受得到你的心意。」

  「是嗎?」

  他語氣裡傳達著驚人的力量,一種雷霆萬鈞的力量,於星戀無法抗拒,只能選擇忽視……

  她無力地回道:「隨便你,隨便你要怎麼說、隨便你要怎麼想,反正,只要有一天,你別後悔就行了。」

  「不會有這麼一天的。」

  「我勸你,」一個尚未成形的想法正逐漸在於星戀的腦中凝聚。「你真的別太自信。」

  「我也勸你,真的別想太多,天塌下來都有我替你扛著。人生苦短,為何不為自己好好活一天?」

  良久,於星戀突然開口。  「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

  或許,她真該聽話好好為自己活一天的!多年來,父母猝死的陰影總是如影隨行地跟著她;如今,一切就要結束了,她是該為自己好好開心一下。

  兩人就這麼各懷心事地在無言中對恃著,終於,心力交瘁的於星戀還是熟睡在他寬闊的胸前……

  衛天藍移動身體讓彼此的身軀更緊密、更舒適地貼合交纏。

  望著她連睡夢中都不曾舒展的眉頭,衛天藍在心底暗暗發誓:快了,就快了!我要讓無邪的笑靨重新掛回你的嘴角,我要保護你不再被欺負、不再受傷!

  相信我,就快了……

  沉不住氣的於超對于于星戀的拖拖拉拉急得猛跳腳。

  由於買主要求提前看貨,明天就是貨物進港的日子,衛天藍這個禍害竟然還留著,真是氣死人了!

  顧不得什麼形象了,於超口中的三字經成串地從電話裡傳出。  「……星戀,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大哥的話?衛天藍的事你到底打算怎麼樣?你是存心要讓大哥***活活氣死是不是?

  「從剛才到現在你一句話都不說,你到底想怎麼樣?是不是爸媽的血海深仇你已經忘得一乾二淨?還是你已經著了那小子的道了?」

  「哥,」一直沉默不語的於星戀終於開口。  「你放心,星戀一定會給你和爸媽一個交代。」

  「交代、交代,老是用說的有用啊?叫你殺個人,又不是叫你去死,有這麼難嗎?」

  她的聲音裡透露著疲憊。「哥,請你相信我。」

  「你這樣婆婆媽媽叫人家怎麼相信你?我看爸媽小時候真是白疼你了!」於超故意煽風點火。

  「不會的。」沉重的罪惡感壓得於星戀快要喘不過氣來。「哥,你應該明白,妹妹不是這樣的人。」

  「那就對啦!當初要報仇也是你自己嚷嚷的,既然說到就要做到,是不是?否則幹麼白忙一場浪費時間?」

  這些數落兼苛責的話,一個多小時下來,於星戀聽得頭都痛了。「哥,別再說了好嗎?我自個兒心裡有數。」

  「最好是這樣,大哥明天再跟你聯絡,希望你不會再讓我失望。」

  「哥——」,臨掛電話之前,於星戀突然用力喚了大哥一聲。

  「還有什麼事?」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爸媽的墓要記得常去看看。」

  沒大腦的蠢女人!都什麼時候了還在跟他講這些五四三。

  於超連聲音都藏不住不耐煩。「知道啦!」

  掛下電話,猛吸一口煙,於超越想越不保險。

  「阿標!」他出聲傳喚手下。「派幾個人到那個姓衛的他家附近好好給我守著,要是那婊子沒動靜,你們自己該知道怎麼做了。」

  「那于小姐……」

  「廢話!你豬腦啊?」他狠瞪阿標一眼。「她還有四天才滿二十五歲,你想害我拿不到半毛錢是不是?」

  阿標搔搔頭,忙低頭道:「老大,我明白了。」

  「這次叫大家放聰明點!前幾次叫你們出馬去收拾那個姓衛的傢伙,結果你們這群飯桶居然沒一個成功。

  而且還個個給我掛綵回來。「狠瞪阿標一眼,於超陰森地道:」這次要是再不成功,你們就給我自行了斷,不必再回來見我了!「

  「是。」阿標誠惶誠恐地應道。

  目送阿標疾行而去的背影,於超稍稍吁了口氣。

  除非那個姓衛的有九條命,否則這次,他就算是插翅也難飛了!

  日落的雲霞染紅了整片天空。

  斜倚在落地窗邊,無意識地望著天際顏色的變幻,於星戀的腦袋像是被掏空,除了那唯一的決定,再裝不下別的東西。

  長髮以髮簪繫在頭上,纖細卻凹凸有致的軀體上穿了件她最愛的白色絲質背心洋裝,巴掌大的小臉上則破天荒地上了淡淡的妝,更突顯出她那眉目如畫、杏眼絳唇的靈秀氣質。

  一陣微風送來,使她鬢邊的髮絲隨風在頰邊飛舞著,她下意識舉手環住自己的臂膀。

  「冷嗎?」

  溫暖的男性氣息自她身後不著聲息地襲來,於星戀沒有訝異、沒有抗拒,反而像是早就等在那兒似的,默默感受他的體溫。

  「有你就不冷。」

  「倦嗎?」

  放鬆身體,將整個人靠在他身上,放肆地承受他胸壑間的熱度,感受他大掌環在她纖腰上的力道。說真的,她真不想開口,真想就這麼靜靜地倚偎著他,直到永遠永遠……

  「天藍,我很快樂。」她坦白地道。

  她沒有說謊,今天是她七年來最最快樂的一天!

  她和衛天藍共度了一段雖然短暫、卻值得回憶一輩子的時光,在她刻意的放縱下……

  早晨,他們像愛人般在彼此的擁抱和親吻間悠悠轉醒,然後手牽手一塊兒上街四處遊蕩,瘋狂地購買了許多喜歡的東西;中午到一家知名的港式飲茶餐廳飽餐一頓;下午,他們則開著跑車一路兜風到淡水,在淡水小鎮裡喝了浪漫的下午茶,也看了夕陽,才意猶未盡地回家沐浴休息。

  「你可以永遠那麼快樂的。」

  「是嗎?」於星戀淡笑,笑中含著一抹悲涼。

  「你知道嗎?」她雙眼迷濛地陷入回憶當中。「小時候,夜晚時分,爸爸總喜歡泡杯茶,抱著我坐在陽台上往外看,他老是對我叨叨絮絮地說著自己今天遭遇到的事情,我聽不懂,但是聽著爸爸的心跳、感覺爸爸的體溫就覺得好安全。」

  於星戀更緊密地貼向他。「後來,我逐漸長大了……跟爸爸的關係不但沒有疏遠,反而更貼心、更親密。爸爸每天再累也要抽出時間陪我說話談天,而爸爸的肩膀也依然是我是最堅牢的依靠。」

  「星戀,但願我可以取代。」衛天藍深情地說。

  「……呵呵……」星戀只是笑,好半晌才答道:「我也但願,畢竟,我尋尋覓覓的,不是金錢、不是富貴,只是一種一生一世的安全感呀!我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家;一個愛我的人、還有幾個自己的孩子,就這麼簡單。天藍,你懂嗎?」

  他輕吻她的頸。「當然。」

  經過這一整天,於星戀終於對自己坦白:她是愛他的!

  但現實終歸是現實,人既然活在現實中,就不可能永遠躲在夢裡。

  柔若無骨的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於星戀輕輕四身,反身環抱住他結實的腰身。仰起臉,她漆如子夜的眸深情款款地瞅著他。

  「天藍,你愛我,是嗎?」

  他點點頭,毫不遲疑。

  她眨了下眼,再揚睫時,眼眶已含淚。

  「說真話,我也愛你。」

  他環在她腰上的力道驀然加劇。「我知道。」

  「那麼……」她閉上雙眼,濡濕的櫻唇微啟。「吻我,好嗎?」

  一語未竟,他濃重灼熱的氣息已向她的唇席捲而來。

  「天藍,既然你這麼愛我,那麼,若我要你跟我一起死,你會願意嗎?」

  「隨你。」他毫不遲疑地道。

  「那我就安心了。」她將話含在嘴邊輕喃。

  任衛天藍強健的手臂將她抱至床上,於星戀滿足地蜷縮在他胸前,兩人就這麼相擁而眠。

  「天藍,我渴。」

  靜靜躺了好一陣子,於星戀突然搖著衛天藍喊渴,見他沒動靜,一回頭,於星戀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小心翼翼地掰開他圈在腰際的手,她起身步出房門。

  再回來時,她手中多了杯橙汁。

  於星戀躺回床上,癡戀地凝睇著衛天藍端正俊雅的五官,柔細的指腹溫柔地撫過他臉上的每一個部位。

  每一次撫觸,都是一次不捨。

  「天藍。」她又伸手搖他。

  「嗯?」

  於星戀沒應,端起果汁湊近唇邊喝了一大口,自己吞進一些,另一些,則藉由吻而灌進他口中,而衛大藍居然也沒有抗拒。

  就這麼一口一口的喝光了杯中的飲料,她滿足地笑笑,柔順地躺回衛天藍懷中,摟緊他,便覺得好安心了。

  唔,好累喲……星戀心想。

  終於可以休息,也可以馬上見到爸爸媽媽了。只是將大哥一個人留在世上,實在有點對不起,不過在大哥看過她留給他的遺書後,應該可以諒解吧!

  而天藍……沒辦法,雖然我們相愛,但誰教你是害了我爸媽的兇手呢?但是你死了,我又不忍獨活。

  只好陪著你一起走了,希望到了九泉之下,爸媽能夠原諒你,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問心無愧地永遠在一塊了……

  想著想著,於星戀的意識逐漸混沌,她的眼皮漸漸合上,緊攀在衛天藍肩頸上的手也慢慢鬆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7-8 12:21:13

第九章

  「傻星戀!」

  俯望著於星戀緊閉的雙眸,衛天藍心疼地捧住她巴掌大的臉蛋,深深一吻。

  幸好,他早預料到脆弱的她在受不了雙重壓力下可能會選擇最極端的方式結束一切,於是乘她昨晚熟睡時將於超交給她的劇毒,偷偷換成高劑量的安眠藥,否則,後果該是如何地不堪設想。

  他仔細研究過,於超交給於星戀的「毒藥」,其實是一種生長在緬甸邊境山區裡的紫色小花,其花本身無毒,真正足以致命的是它的球狀莖部;雖然它外表不起眼,但在提煉出莖部的毒素後製成粉末,卻具有麻痺神經及心臟的可怕效果。

  由此足以見得,於超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他的用意很明顯,就是非得將他置於死地不可!

  衛天藍一閃身側立於落地窗邊的柱子後,伸長手臂微微掀開窗簾,自縫隙中向外一望,他鷹般的眼神向四周流轉一圈。

  果然!在大樓的出口處佈滿了於超派出的爪牙。

  他低頭瞥了眼腕表……快七點了,最晚再過半個小時,天色就要全黑,藉著天色的掩護,對於他帶著於星戀逃離這個危險的地方有著絕對的助益,而在這三十分鐘之內,他必須做足萬全的準備。

  七點三十二分又四十秒。

  「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凱撒大樓第六層的玻璃帷幕隨之破裂,不一會兒,破口開始釋出陣陣濃煙。

  「標哥!六樓不是那小子住的地方嗎?怎麼會無緣無故失火?」

  「這到底怎麼回事?」

  「慘了!于小姐會不會也死在裡面?要是她真死了,我們回去怎麼對老大交差?」

  一大群人全把一張臉仰得高高的,七嘴八舌半晌卻仍沒半點結論。

  阿標單手撐著下巴左思右想。

  老實說,他一時間也想不透這好好的一間高級大樓怎麼會突然失火?

  難道是……于小姐下的手?這不可能呀!于小姐連動手殺個人都手軟,怎麼敢放火?再說,老大不是給了于小姐一大包份量足以毒死兩百頭大象的「閻羅粉」嗎?她何必這麼大費周章的?

  驀地,一抹黑色影子疾速掠過。

  「該死!」阿標大叫一聲,嘴裡吐出連串三字經。

  「你們是豬啊?人都跑了還在看?」

  「跑了?」大夥兒面面相覷。人跑了?哪裡有人啊?

  阿標忿忿地將指縫中的煙往地上一扔!

  要不是他眼尖,他方才根本不會汪意到混亂之中,有輛蓮花跑車自地下停車場疾駛而出。

  「你們眼睛瞎了啊?」他舉手向左手邊一指。「就是那輛跑車,還不想辦法阻止他們?給我追!」

  半個追字還含在口裡,一把極為鋒利的星狀錐形小刀以飛快的速度嵌進他的臉頰,叫他疼得張不開嘴。

  「標哥,你怎麼了,標哥……」一群人簇擁而上。

  然而,來不及扶起受傷的阿標,這些人中有的蹲下抱膝、有的摀住大腿、有的護住自己的手臂,一時喊的喊、叫的叫,全狼狽地跌成一片。

  坐在跑車中的衛天藍輕呼一口氣……

  幸好先前閒暇時,還跟組織裡的兄弟姊妹們學了點東西,否則,今天就真的跑不掉了!

  冷冷地觀看著眼前這一片混亂,好整以暇地按上防彈玻璃窗,衛天藍猛壓下腳尖將油門踩到底……黑色的跑車像一陣輕煙似地噴射而去,衛天藍沒心情理會眼前這群垃圾,他跟星戀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辦!

  「這就是死掉的感覺嗎?」

  初恢復知覺,於星戀的意識仍然混沌灰暗,她根深蒂固地認為自己必定是死去了。

  直到一個念頭猝不及防地刺進她心頭:天藍呢?

  他們不是一塊兒死的嗎?

  於星戀驀然睜大烏黑的眸子,先是呆愣地盯著眼前的天花板,然後慌忙地左右來回張望。

  這裡是哪裡?怎麼陰間跟陽間的感覺竟是這麼地相似?一樣有天花板、有梳妝抬、有沙發椅、有電視,而她此時此刻,甚至是睡在床上的……

  忽地,一雙深黝的黑瞳正正對上她的視線,似笑非笑地。

  「天藍?你……」

  她簡直搞混了!一切都太真實了,她一點也沒有自己已經死掉的感覺。

  他總能輕易看穿她的思緒,洞悉她在惶恐些什麼。

  「放心,你還好好活著。」衛天藍低緩醇厚的嗓音緩緩熨過她的心。

  「什麼?」於星戀叫著坐了起來。「我們怎麼可能還活著?我們不是……」

  「我們不是都喝了含劇毒的果汁,早該死了,對嗎?」衛天藍將雙手按在她細瘦的肩上,接在她的話尾後面說道。

  「你……」

  這下子,於星戀紊亂不清的思路乍然清醒了大半。

  她清麗的面容上飽含著尷尬無措。

  她想躲,卻不知該往哪兒躲,只好猛搓著手,強逼自己去面對這連死都逃不掉的一刻。

  「你都知道了?」她不顧一切地想死,沒想到,天仍不成全。

  「我或許比你以為的更早知道。」

  「什麼意思?」於星戀防備地向後挪動自己。

  「你說呢?」他緊迫她閃躲的視線。「星戀。以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多事情,是不是應該坦白地說出來了?」

  一股莫名的氣流在於星戀胸口衝來竄去,她又羞又懼,然而這樣的情緒,最終卻撞擊出一種更巨大的忿怒與衝動!

  被怒火浸潤的黑亮眸子用力地盯住他,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我們沒有關係。」

  「這個房間裡除了你我沒有別人,何必說謊?」

  「你別逼我!」

  「我只是要你說實話。」衛天藍不為所動地直視她道。

  猛然甩開他的手,於星戀再也受不了罪惡感帶給她的壓力!

  一時間,她激動地將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隱忍全吼出來。「我們唯一的關係就是仇人、是敵人!」

  她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是你!是你親手在手術台上殺掉我的父親,害死我的母親,間接摧毀一個原本美滿的家庭……一切都毀在你的手中,你還有什麼立場來跟我談快樂、談誠實?事實上,你本身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

  沒有人能體會此刻她心中的感覺有多麼複雜、多麼憤慨;於星戀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她所有的計劃在遇上衛天藍之後,就全變了調?

  為了讓衛天藍嘗嘗那種失去最愛的人的椎心之痛,她原先計劃卯足全力讓他愛上她,然後再殺了他的。

  然而他包裹在平穩溫和中的強硬,他做事時的俐落與眉宇間的幹練,他眸中偶爾透露出的溫柔,卻不時地蠱惑她、騷擾她、動搖她,叫她在面對他的強大魅惑時還勉強自己別忘了恨他……

  天曉得這簡直比死還痛苦啊!

  可她都已經逼自己下手殺了他,孰知一覺醒來,一切都還在原點,教她怎能不氣、不惱、不煩呢?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呀!

  「可是你愛我……」衛天藍靜靜地說,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激動。

  「愛你只是為了讓你卸去心防的謊言!」這個藉口她早在心中演練過千百回了,說出口不費吹灰之力,胸口卻是撕裂的疼動。

  「星戀,你不適合說謊,你難道不曉得自己有多單純……」

  「我是很單純……如果不是你,我今天不需要墮落到這種地步!我有父母可以保護我,又怎麼需要你這只披著羊皮的大野狼?」她狠瞪他一眼。「你偽善的模樣真令我覺得噁心!」

  「星戀!」衛天藍沉痛地皺緊眉心。「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好好問問你的內心!如果我真有你所形容的那麼壞,你會讓我碰你一根手指頭嗎?」

  於星戀的胸口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她忿忿地別過臉。「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一個高傲無知又無恥的男人?」

  他在悄然中逼近她。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陪我死?」

  她兩頰灼燙地生疼,眼中閃爍著受傷。為什麼要將她逼到毫無退路的角落?難道非要剝光她最後一層自尊才甘願嗎?

  於星戀微弱地反擊著。「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習慣殺人、擅自結束別人的生命卻毫無所愧嗎?我不是你;殺人讓我的生命變得矛盾,讓我單純的生活染上污點,讓我沒有臉再俯仰無愧地活下去!而你可知道,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害的!」

  「那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去做自己分明做不來的事?」

  他的聲音裡有止不住的慍怒。「難道不能學習忘記仇恨、善待自己嗎?你捫心自問:讓仇恨充塞你的心、讓復仇填滿你的生活,真的會讓你變得比較好過、比較開心?而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又真的會因此而感到欣慰?恕我直言,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自己,只會令他們死不瞑目!」

  「我不要你管!你憑什麼跟我說這些?」她用盡全身的氣力朝他喊叫,眼角開始進出淚水。「我愛我的爸媽,要不是你,我根本不會失去他們,我不會這麼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我愛他們,所以我願意毀滅自己去為他們報仇,我絕對不允許你用這種似是而非的言論來掩飾自己天大的罪行!」

  「所以你選擇無止無境地折磨自己?」他鏗鏘有力的聲音如一盆當頭淋下的冰水,將於星戀凍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在無言中對視良久,終於,在他坦然無懼、他深情而包容的湛黑雙瞳中,於星戀退敗了!

  她以雙手摀住自己的臉,忍不住失聲慟哭起來。

  「星戀……」

  衛天藍眼見她的失控及痛苦,他心底最深處的縷縷柔情在同一時間被扯得七零八落,他的心好痛,他不要見她永遠掙不開痛苦的桎梏!

  原本還在猶豫該不該讓她知道真相,他擔心血淋淋的真相太殘酷,擔心她會承受不住,但此刻,他決定了。

  寧可讓她徹底大慟一次,重新開始,也不要她抑鬱一生。

  他如羽翼似的臂膀圍住她縮在一塊兒的纖柔身軀,然後漸漸收緊納入自己的胸塵。

  「別哭,給我平反的機會。」

  「錯誤已經造成,再怎麼掩飾仍是錯誤。」她僵著身軀,不肯看他,也不肯偎向他的肩。

  「很多事情就算親眼看見都不見得是真的,更何況是道聽途說?」

  「我不是道聽途說!」敏感柔弱的於星戀也許總是怯懦,但對於自己所愛的人,卻有著驚人的堅持與不遺餘力的護衛。「他是我哥哥,他絕不可能騙我。」

  「星戀,他不是你的親生哥哥,他不是好人。」咬著牙,衛天藍仍然是說了。

  「亂說!」於星戀怒斥他,用力掙開他的懷抱,在不經意間扯動了他右臂上方才因脫逃而造成的傷口。

  以繃帶草草纏住的傷口沁出殷紅的血跡。

  「你受傷了?」她眉峰迅速攏起。「怎麼會受傷的?」

  「這不礙事。」他披上外套掩去醒目的傷口,起身打開正前方的電視,然後坐回她身邊。「星戀,先不要說話,跟我一起看完這些,你再決定要說些什麼。」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叫我看電視?」於星戀氣沖沖地,不過,待目光掃過螢幕後,她立刻噤聲。

  螢幕右手邊那個男人不是哥哥嗎?他怎麼會在電視裡?

  「於超,那個男人你到底處理得怎麼樣了?堂堂一個青焰幫幫主,號稱全台灣有數萬弟兄的幫派,不會連區區一個小伙子都處理不好吧?」一名五十多歲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問道。

  「尹老,你放心,這個包在我身上!就算我妹妹不行,我也已經加派人手去對付他了,我敢打包票,那個姓衛的絕對活不過今天,不會有問題啦!」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這次的買主來頭不小,要是這批貨有任何差池,你我的項上人頭都要小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尹老,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今夜凌晨在蘇澳港進貨,我都安排好了,您就等著到時候舒舒服服數鈔票就是了。」

  「話說回來了,既然是你妹妹,你怎麼捨得要她親自出馬,隨便找個女人不就得了嗎?犯得著拿自己親妹妹的生命開玩笑嗎?」尹翔輝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尹老,雖然這是家務事,不過,咱們合作這麼久,我告訴你也無妨。」於超舉起手中的煙吸了一口,奸笑兩聲。

  「說真的,我是巴不得她趕快死掉!要不是那個死老頭留下的財產還需要她滿二十五歲才能動用,我早就在那時候連她一塊兒幹掉、到黃泉路上去陪她老頭了,又何必單獨留下她這個禍害?」

  「不愧是年紀輕輕便闖下大片江山的青焰幫幫主,果然夠狠呀!」

  說著,兩人竟相視大笑起來。

  於星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聽見的!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淚水卻已不聽使喚地滑落臉龐。

  一切都真相大白……衛天藍有些如釋重負,然而心情的某一個角落,卻似被灌了鉛般沉重。

  多虧黃蕊肯幫這個忙!

  事實上,他已在三天前的深夜破解系統密碼,所有的資料全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傳總部,而尹翔輝此刻早已被國際緝毒組織的人拘提;至於於超,為了將幕後的共犯一網打盡,所以才對他暫且沒有行動。

  而剛才畫面中的尹翔輝正是黃蕊所扮,黃蕊僅靠著一卷尹翔輝在醫學會議上演講的錄影帶就將他的神情、動作、聲音全學得維妙維肖,難怪於超連一點警覺都沒有。

  衛天藍關掉電視,蹲在於星戀面前。

  「星戀……你還有我。」

  他試圖要將全身抖得厲害的於星戀擁入懷中,她卻一動不動,呆滯的眼神訴說她受到了多大的傷害、多大的震撼。

  於星戀不住地流淚,喃喃地道:「他騙我!我這麼相信他,他居然騙我?這一切居然是個騙局!」

  「星戀,你聽我說,讓你明白真相,就是希望你往後的人生能夠重新開始,別再被困在這件悲劇當中……我希望你快樂。」

  快樂?她還可能有快樂嗎?

  於星戀完全無法接受,自己這幾年來所相信的竟然是一個天大的錯誤,讓她這樣掏心掏肺地愛、去相信、去依靠的,居然正是一手導演這齣戲的大哥。而毫無戒心的她,不但差點就成為他利用的工具,還幾乎賠上自己和天藍的性命……

  老天爺!他怎麼敢、怎麼這麼狠心、怎麼捨得這樣對待她?

  「他人呢?」她的聲音裡沒有抑揚頓挫,只是冷得教人發毛。

  「獄中。」

  於星戀聽聞倏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衝。

  「星戀!」衛天藍從後面整個抱住她。「你不要這麼衝動,你這樣去找他,只有讓整件事情更糟糕!」

  她用力掙扎,激動莫名。「你是幫兇!你早就知道一切了對不對?而你居然什麼都不說,靜靜地在旁邊看我出醜、看我像白癡一樣被人家耍著玩!你居心何在?你還有臉口口聲聲說愛我?」

  衛天藍皺眉。「星戀,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說你們都是一堆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蛋!你們可惡、惡劣、無恥、禽獸、不是人……」

  她四肢劇烈揮動、語無倫次。

  「你放開我,讓我去找他!我要親口問問他,我的父母到底哪裡對不起他?我們家人哪一點對他不好,他要這樣拆散我們、毀掉我們?我要親手殺了他為爸媽報仇!」

  「你確定你殺得了他?你確定自己下得了手?你確定當你這樣出現在他面前時,你可以教訓他而不是被他羞辱?」他冷靜地剖析。

  「我……」剎那之間,他的話如當頭棒喝,於星戀全身的力氣像是在一瞬間被抽光,她顛躓了一下,整個人軟趴趴地往下滑。

  衛天藍使力抱住她。

  她無神地瞅著他。  「難道,我當真一點辦法也沒有?」

  「會有,但不是現在。」

  「你會幫我?」

  他堅定地點點頭。「我愛你!」

  她像是放心了,閉上眼睛。

  「天藍,吻我。」她氣弱游絲地道。

  天藍卻擔心她是否能承受得住。

  「抱緊我,吻我……如果你不嫌棄我……就吻我,讓我感覺自己的存在……讓我確定自己還活著……」

  毫不猶豫地,衛天藍找著她邀約的紅唇,輾轉吮吻,以比從前更熾熱、更濃烈的情火……

  除了這棟位於郊區、佔地百坪以上的西式別墅,任何其他的居所;都只是衛天藍暫時的棲身之處,也正因為如此,為了湮沒他曾經存在的證據,他才會不惜下手毀掉仁愛路的住處。

  在確定於超跟他的黨羽被捕之後,衛天藍帶於星戀回別墅靜養,暫時揮別塵世的紛紛擾擾,希望能讓她的心情恢復得快些。

  自從得知真相後,於星戀的情緒是一逕地漠然,無悲無喜更無笑容可言。

  長髮以一條黑色的橡皮圈繫在腦後,著一身黑色褲裝的於星戀看上去多了幾分冷凝的氣息。她無言地跟在衛天藍身後走過蜿蜒的小徑、穿過一片碧綠的園子,終於踏進這間裝潢十分純樸簡潔的屋子。

  「星戀,還喜歡這裡的環境嗎?」衛天藍回頭對於星戀問道。

  她靜默不語,半晌,才突然幽幽開口問出其實已憋在她心中好久好久的問題。

  「可不可以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乍聽見問題時,他頓了會兒,隨即不慌不忙地答道:「衛天藍。」

  「我知道你是衛天藍。」聽見那不痛不癢的答案,星戀的聲音禁不住急切了起來。「但是,你的背後一定有個什麼身份,否則你憑什麼緝拿那群毒販、憑什麼辦案?又怎麼來去無蹤、怎麼能住這麼豪華的房子?」

  衛天藍身上濃厚的神秘感讓於星戀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她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真的好怕好怕自己唯一的依靠又會再一次突然消逝在空氣中,碩大的世界裡又將只剩她一個。

  這些年來她已經受夠命運向她開的玩笑,她絕不要再嘗一次這種被全世界遺棄的滋味!

  「你看見我親手擒他了嗎?」

  衛天藍緊抿薄唇,心中掙扎著究竟是否該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讓純真如處子的於星戀一起捲入他複雜的生活。

  他多麼希望用盡生命去保護她,讓她受傷的心成為一塊乾淨的淨土,不再需要抹上任何與罪惡有關的東西。

  再說,每次的任務危險性都不小,他忍心讓她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天天都為他牽腸掛肚嗎?

  「我是沒看見,但我相信那一定與你有關!」

  「那又怎麼樣呢?」說這話的同時,衛天藍已打定主意瞞住她,能瞞多久是多久,他不要她受傷未癒的心再添壓力。「你跟的是我、愛的是我,跟我的身份有什麼關係?」

  「你……」於星戀一時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我們是不同的個體,你的想法怎能代表我的想法?」

  衛天藍心一橫。「星戀,別任性了。」

  星戀咬唇。「你……你真的不說?」

  「星戀,我只做對你有好處的事情。我要你只記住一句話,那就是:我愛你,我衛天藍這輩子只認定你這一個女人,絕不會改變!」

  「天藍!」她再度揚高語調。「這不是我所要的;我要的是全部的你、真實的你,我要的不是一個美麗的表象!再說,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什麼對我好?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該將自己的身份全盤托出,別再教我霧裡看花,什麼都看不清楚呀!」

  「我愛你是真的,不是假象。」

  「你……」於星戀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前額的幾綹劉海因忿怒而微微晃動。「你是真的聽不懂還是假的聽不懂?衛天藍!我想要瞭解你,你聽見了嗎?」

  「好吧!」衛天藍攤攤手,似乎不再堅持。「我今年三十一歲,從小是個孤兒,靠著獎學金念完醫學院,目前的職業是醫生。」

  「就這樣?」這分明是在敷衍她。

  「就這樣。」他看來絲毫不肯退讓半步。

  於星戀緊貼在大腿外側的拳頭握緊張開、再握緊張開,她不再開口說話,倏然轉身從窗口看出去。

  她已經下定決心;她不要跟一個不肯向自己坦白的人在一塊兒,與其要忍受隨時都可能失去的煎熬、與其要面對下一個可能來臨的背叛,她不如從剛開始時就訓練自己學習一個人站起來,不再靠任何人活下去。

  再度回頭時,她皎美如月的容顏上已讀不出怒意,連眼神都是淡漠的。「你還回醫院上班嗎?」

  「不了,但我這幾天還有事得留在台灣。」衛天藍抬頭深深地望向她,將她的冷漠當成一時的任性。「等我把所有的事辦完,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到美國去……」去那兒度假、做研究兼等待下一個任務的開始。

  「美國?」於星戀黑亮的雙瞳盛滿疑問,看來他的身份比她想像的更加複雜,否則為什麼需要離開台灣?

  「或者加拿大或瑞士都行,我在當地都有房子,我們可以在那兒過過平靜愜意的日子。」

  「永遠?」

  這兩個字一時間問倒了衛天藍,但他並沒有猶豫太久。「我們可能必須來來回回,但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罷了,他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於星戀淒涼地笑笑。「再說吧!明天你出去時順便載我到市區,我想買點東西。」

  「嗯。」

  雖然她看來已暫時不再鬧,但不知怎的,望著她上樓去的背影,衛天藍心底卻在同一時間泛上一種不祥的感覺,好像自己即將要失去她似的。

  他用力甩甩頭。定是自己神經太敏感了吧?自嘲地揚起嘴角,他自問:什麼時候孑然一身、自由自在、幾番出生人死都毫無懼意的衛天藍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點起煙深吸了一口,在煙霧裊裊中,衛天藍告訴自己:為了星戀,這一切改變都值得!

第十章

  凝視著揚長而去的跑車,車後揚起的塵煙正如她和衛天藍之間那短暫的一切,在交會後,便灰飛煙滅,不留半點痕跡。

  於星戀不知站了多久才回過神。

  她下意識地仰頭看天,舒展雙臂,卻乍然發現——依賴衛天藍太久,她已不太曉得該如何為自己鋪陳接下來該走的路。

  或許,先回家吧!這是她目前唯一想到可去的地方。

  父母去世之後,這棟位於天母的地中海型別墅便一直空在那兒,只有她偶爾回國時才回來往個幾晚,而這個充滿她最不願意回憶的地方,目前看來,或許將暫時成為她的棲身之處了。

  於星戀招了台計程車回天母,照例在花盆底下摸出鑰匙。這裡有歐巴桑固定每週三過來打掃,即使很久沒人住,居住環境依然稱得上差強人意。

  媽媽生前是個十分愛乾淨的女人,她不喜歡院子裡種太多又高又大的樹,說是怕孳生蚊子,所以屋前佔地數十坪的庭院全鋪上了韓國草皮,周邊擺著一盆盆媽媽最愛的盆栽。

  踩著沉重的步伐走進這棟似乎裝滿她所有童年記憶的屋子,伸手輕觸著家中的每一樣擺設,恍然中,於星戀仍然不敢相信,那個曾經呵護著她、牽著她的小手等校車、甚至於不錯為了她跟鄰家男孩大打一架的大哥,居然是殺了她父母的幕後主使者!

  他留著她不是因為愛她,更不是因為對她有半分的捨不得,而是為了那筆上億的財產……更讓她覺得萬分恐怖的是,他居然可以將自己的心性掩飾得那麼久、那麼好,好到她一點都瞧不出破綻?

  思緒至此,即使確知他已啷鐺入獄,於星戀仍然心悸得無法自已。

  有了這樣的人生,教她怎麼敢再相信人生?

  就像衛天藍,他甚至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要老老實實地告訴她,即使承諾再多、再重,卻教她怎麼能安心地將自己這一顆傷痕纍纍的心全然交託。

  就這樣繞著這間熟悉的屋子、就著熟悉的傢俱繞上一圈又一圈,忽地,於星戀敏感地在清冷的空氣中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她倏然回頭。

  「怎麼會是你」她有著一秒鐘的錯愕。

  一句話來不及說完,一把亮晃晃的刀子已經往於星戀嬌嫩的粉腮狠劃而去!

  「現在才發現我,你也未免太過遲鈍!」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被抓了?不是應該在牢裡等待接受司法的審判嗎?」

  於星戀尖叫一聲將身體往後仰閃過這一刀,然後驚惶失措地轉身拚命逃。

  「星戀啊星戀,你還是這麼單純……」於超發出奸佞的笑聲,將於星戀嚇出一身冷汗。

  「你……你到底怎麼跑出來的。又怎麼知道我今天會回家?」

  「青焰幫的弟兄全部出籠足以夷平整個台北市,警察算什麼?擺脫他們對我而言,簡直比放個屁還簡單一百倍!」

  數天逃亡下來,於超全身髒污,鬍渣也沒刮,看起來可怕又狼狽。

  「就算你跑出來,你又怎麼找得到我?莫非……你跟蹤我?」干星戀全身緊張得幾乎要崩潰。「我跟你畢竟曾經兄妹一場,為什麼你要趕盡殺絕地迫害我?難道,殺了爸媽、毀掉我的青春快樂還不能滿足你心底的慾望與仇恨嗎?」

  「兄妹?」滿臉猙獰的於超冷笑一聲,扯住她的手臂,舉起尖刀叉要劃下,卻被她丟過來的盆栽砸傷了手。

  「你這臭女人!誰跟你是兄妹?再說,你那個昏庸的老爸有把我當成自己兒子嗎?逼我念那些鬼書就算了,明明知道我對幫主的位置有多麼在乎,卻寧可解散也不願意把青焰幫留給我,教我怎麼不恨?」

  於星戀隨手抄起沙發上的抱枕擋在胸前,她喘著氣、一顆心狂跳不已。

  「爸爸……爸爸他一直愛你呀!正因為把你視為自己的親生兒子,爸爸才會不希望你走上歧路,才會拚死拚活地逼你唸書啊,你怎麼能誤會他呢?」

  「呸!」於超吐了口口水。「廢話少說,你這個從小被人捧到大的賤貨懂什麼?滿口兄妹之情,結果呢?

  最後還不是夥同那個姓衛的一起坑害我?害得我現在四處逃竄,也不敢回幫裡。你說,你要怎麼償還我這筆債?「

  「那……那你想怎麼樣?」於星戀狠下心將眼一閉。

  「殺了我一起下黃泉跟我爸媽作伴吧!」

  經過一陣激烈的追逐拉扯,於星戀身上著的細肩洋裝被扯下半邊,露出誘人的香肩與半抹胸脯,而隱然賁起的胸線更隨著重重地喘氣聲而上下起伏,教色慾薰心的於超頓時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就在這一刻,他改變了主意。

  「嘿嘿,小美人,……」他輕浮地將一手搭上於星戀的肩。「我怎麼捨得要你去死呢?你這麼漂亮,死了豈不可惜?」

  「那你……」於星戀心中惴惴不安。  「你想怎麼樣。」

  他右手揚起的刀在她面前晃過來又晃過去,晃得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喉頭。

  「星戀,你畢竟不是我親妹妹,如果你肯跟了我,我或許可以考慮放過你。」他又笑,笑得於星戀寒毛直豎。「你別瞪著我看,青焰幫畢竟不小,只要避過這陣子的風聲,我們以後一樣有好日子過。」

  「你——」於星戀的粉臉脹成難看的紫紅。  「啪」

  地一聲,她想也不想地給了他一巴掌。「你無恥!」

  「我無恥?」於超一手撫著自己的右頰,惱羞成怒地道:「那好,我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真正的無恥!」

  一語未竟,於超強而有力的雙臂已使勁擒住於星戀,右腿蠻悍地將她勾倒在地,並將自己壯碩的身軀壓實在她雙腿間。

  「你瘋了!」於星戀拚了命地捶打他。「你是禽獸!」

  「你高貴是吧?從小就是個小公主是吧?」於超「嘶」一聲扯碎包裹住她上身的薄布。「從今天起,我看你還能高貴到哪裡去?看看你這雙破鞋,還會有哪個男人敢撿、願意撿?」

  「救命!放開我!」於星戀奮力掙扎,她的雙腳猛烈踢蹬著,牙齒趁隙咬住他的手臂。

  於超吃痛,反手便給她重重一拳,令她疼得幾乎半昏了過去。

  一手掐她細瘦的脖子,制止她再發出高亢的尖叫聲,於超貪婪地以舌舔向她光裸如玉的肩頸。

  「老天!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你這麼甜?」

  急迫地撩起她的裙擺,於超亢奮地解下自己的褲頭。

  感覺著他粘膩噁心的唇舌在自己身上遊走,於星戀的思緒一寸寸被骯髒羞辱的感覺淹沒。

  終於,她放棄了掙扎,所有的害怕、所有的恐懼、所有上天加諸在她身上的不幸、羞恥,種種不堪負荷的情緒釀成巨大的火球,在臨界的一剎那,在她體內爆炸,將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思緒炸成灰一般的碎片,再也拼湊不回完整……

  這是衛天藍在漫漫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驚恐與害怕。

  若不是一早國際刑事組織緊急通知他,於超在押解的途中已乘機脫逃;若是他的直覺不夠準確,沒有在第一時間內趕到於星戀在天母的老家,那麼……後果將會如何不堪設想?他連想都不敢想。

  當他一個小時前闖入於家時,人目所及正是於超意欲強行除去星戀衣物、粗暴佔有她的不堪畫面。

  沒有一個男人能忍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如此糟蹋!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痛、多恨!

  氣憤的情緒迅速淹沒了衛天藍所有的理智,他一秒也無法多等,整個人像瘋了似的,一手提起於超,二話不說地便將他揍到昏死過去,並且保證,於超這輩子絕對無法再用同一個方式去對待別的女人。

  如今,於超再度被一隊刑警帶走,一切看似回歸平靜,但,他的星戀呢?誰能彌補星戀身心所受到的重大傷害?

  衛天藍以自己的西裝外套緊緊包裹住於星戀,用雙臂圈住她冰涼的軀體,試圖以更多的體溫暖和她。

  然而,軟軟靠在他胸前的,卻始終是一個沒有任何表情的玉娃娃。

  她不哭、不笑、不悲、不怒,甚至於連眼都沒有眨一下;若不是她還有呼吸,真不禁讓人懷疑她是否還是活的?

  他完全可以瞭解,那是一種抗議,一種最深最深的絕望。

  當所有的悲慟、所有的壓力超過她所能負荷的之後。這一次不是說謊、不是演戲了,星戀真的選擇了空白、選擇遺忘去迴避一切。

  誰教真實的人生是這麼地苦、誰教厄運不肯放過她,連給她一點點喘息的時間都不願……於是她寧願讓自己的腦袋空白,只要能不必再承受傷害。

  只是,星戀連他都不願意記得了嗎?

  衛天藍低頭凝視她空洞的眼神,吻住她沒有溫度的唇,心再度被狠狠揪疼!頃刻間,一陣涼濕的感覺滑過他堅毅的面容——

  男人身上套了件寬大的白襯衫,袖口摺至肘部,下半身則是一件休閒的百慕達麻料長褲。他儒雅但冷峻的容顏此刻盛滿著訴說不盡的深情款款。

  站在一個清妍細緻卻眼神木然的靈秀女子面前,衛天藍手中拿著大浴巾細心地為她拭乾剛洗完澡的身子,口中喃喃有詞。

  「星戀,你最愛乾淨了,現在洗完澡,全身香噴噴的,是不是很高興?」

  輕柔地為她套上浴袍,衛天藍動作熟練地將她抱出浴室,放在臥房的床上,然後小心翼翼地為她梳理一頭黑亮豐潤的長髮。

  「肚子餓不餓?待會兒喝杯果汁,然後帶你去院子裡吹風、看夕陽好不好?」

  諸如此類的問句千篇一律地得不到一點回答,但,衛天藍仍然樂此不疲地試下去。

  曾經,他發誓要帶星戀——這個他此生摯愛的女人走出悲劇的陰影,重新開始,卻也因為他的拖累,她還來不及開始快樂,已經承受不住地將自己隱蔽起來。

  於是,照顧這樣的星戀,衛天藍從不假手他人。

  這是他的責任。

  「『藍月』,你真的打算就這麼跟星戀一輩子耗下去嗎?」

  從大哥那兒得知衛天藍出了事,黃蕊好不容易騰出時間,放下手中的工作趕到他這兒看看。

  看著深信的「藍月」推掉好幾個任務,鎮日守著不言不語的於星戀,黃蕊滿心感動,卻也將「藍月」

  眼中的沉痛無奈看在眼中。

  她好想幫他,但,有什麼辦法可以將沉睡中的於星戀喚醒嗎?

  「她是我的女人,她因為我變得如此,我有責任照顧她。況且,我也根本不以此為苦……我們陪伴著彼此,不孤單。」

  「但那又不是你的錯!於超本來就不是人!並非因為你,她才……」

  天曉得每次一想到於星戀當時一個人面對於超的驚恐懼怕,衛天藍就心疼自責得快要死掉。

  他深邃的眼中寫滿憂鬱。「蕊,至少,我沒有盡到保護星戀的責任。若不是我太自以為是、太保護自己,她不會一個人回到老家,更不會讓於超有機可乘!」

  黃蕊柔軟的心中為著他的傷心而悲傷,大眼無法遏抑地泛上一層水霧。天哪,這是一份怎樣的深情!

  上天怎麼忍心拆散他們?

  「可是你不能永遠不接任務啊!連若冰姊和烈哥、雷哥都好擔心你,大哥更是為你煩心,只可惜他們手中都有任務,一時分不開身來探望你。」

  「我知道我不能永遠不接任務,但這陣子,至少讓我好好陪陪星戀。」

  「醫生怎麼說?」

  衛天藍淡淡地吁了口氣。「蕊,別忘了,我就是醫生……這種情形,只有等她自己願意破繭而出了,否則,一輩子這個樣子,也是有可能的。」

  黃蕊詫問:「一輩子?」

  一輩子是多長的時間?他們明明可以相知相守一起到老……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也許我們可以想想辦法。」

  「什麼辦法?」將於星戀抱出庭院,衛天藍邊漫不經心地回答,邊將她安置在一張舒適的搖椅上。

  其實黃蕊腦袋裡也沒什麼確切的想法,只是,她總覺得自己得做些什麼來幫幫他的忙,她不能放任「藍月」這麼消沉下去。

  她將自己的腦袋裡所有不著邊際的想法傾囊而出。

  「比如說,我們可以送她到瑞士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治療方式、吃最好的藥,或者開刀……」

  「蕊,心理的疾病並不像生理疾病那樣單純,如果花錢可以解決問題,就算必須傾家蕩產,我也不會有半分捨不得。」

  「那……那我們可以多刺激她嘛!」

  「刺激她?」

  被黃蕊這麼一提醒,剎那間,衛天藍心中彷彿也有種想法迅速掠過,他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向黃蕊。

  「沒錯、一點也沒錯!就是刺激她。我們可以帶她重返惡夢之中,然後再想辦法將她帶出惡夢之外啊!」

  「可行嗎?」

  基於一種保護於星戀的心態,衛天藍的想法仍有所保留,況且,這畢竟只是一種毫無根據的想法,若是失敗了……

  黃蕊積極說服他。「這種時候,唯有死馬當活馬醫了,就算不行,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你何不試試呢?」

  「別再這個那個了,事不宜遲,立刻著手吧!要不要我幫你?」

  「不!」衛天藍十分肯定地道。「我自己來。」

  心中並非毫不猶豫,只是,為了星戀、為了他跟星戀還能有更美好的未來,他不能不試試看。

  衛天藍的心思在片刻間活絡了起來。

  他要星戀好好的,會笑、會鬧、會有情緒、會發脾氣……那是星戀的權利,誰也不能剝奪!

  在黃蕊的建議下,他們一塊兒帶於星戀回到老家。

  衛天藍注意到,倚在他懷中的於星戀在初進到這屋子時,臉上的表情雖然沒有改變,身體卻明顯瑟縮了一下!

  這令他相當興奮,覺得離夢醒又近了些。

  但,真的會有用、真的能成功嗎?誰也沒有把握。

  好暗!四周都是闃暗且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四處遊走,但每一條甬道部沒有出口。她不斷地尋找、不斷地奔跑,但現在,她好累、好累,只能任自己臥倒在墨沉的黑暗之中,被惶恐吞噬。

  於星戀的四肢蜷縮在一塊兒。她不想再這麼辛苦地找尋出口了,她好想休息,好想就這麼不動直到永遠。

  忽地——「星兒。」

  啊!是***聲音。

  星戀趕緊將頭抬起,眨眨眼,不敢相信前方竟然出現了媽媽總是泛著微笑的柔和臉龐。

  媽媽沉默不語,但那抹柔柔的微笑卻在無聲中將源源不絕的力量灌注在於星戀奔騰的血液之中。不一會兒,於星戀疲累的四肢力氣乍現,她用盡全身的力氣起身向前,試圖勾住媽媽伸出的手。

  就在她們幾乎相握的剎那,媽媽居然不見了!

  於星戀伸出的雙臂僵滯在原地,整個人眼看要被失落的空洞擊倒,可是,奇跡似的,媽媽雖然消失了,左側方卻赫然出現爸爸那張豪氣而總能令她安心的臉孔。

  「星兒。」

  「爸爸!」

  「星兒,你不可以繼續躲在這裡,聽爸爸的話,你得振作起來,好好面對自己的人生!」

  於星戀垂淚。「爸爸,我好累!」

  「累不能當成永遠的藉口,星兒,你該休息夠了,聽爸爸的話,睜大你的雙眼好好走下去,別讓爸爸擔心、更別讓挫折把你打倒了,知道嗎?」

  「爸爸,可是我好想您、好想媽,我不要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現實中,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人生有聚有散,爸爸媽媽都愛你,但,星兒,你得堅強起來,你還年輕,還有燦爛的人生,只要你願意敞開心胸,會有人願意一直陪著你的!爸媽希望看你過得好好的。」

  「爸……」

  「好了,別孩子氣了。答應爸爸,你會努力面對一切,不再讓我們操心!」

  「爸——」星戀哭叫著。「這裡好黑、好暗!我也想好好過,可我找不到出口呀!」

  「乖孩子!」於父牽起於星戀的手。  「來,站在這裡,忘掉傷痛的過往、專注傾聽,你一定會找到出去的方法。」

  「真的嗎?」

  於父點點頭。「星兒,爸爸得走了,該說的,爸爸都已經告訴你,剩下的得由你自個兒去面對了。」

  語畢,方纔還握住她手的父親,居然就這麼消失在眼前!於星戀傷痛逾恆地撲倒在地,心中只感絕望。

  然而就在此刻,她聽見遙遠的某處傳來陣陣熟悉的呼喊。

  「星戀……星戀……星戀……」

  這一聲聲深情呼喊逐漸喚醒她對痛楚的意識,緊接著,一段段殘忍椎心的記憶開始源源不絕地湧進她的腦袋。

  讓她痛徹心扉的背叛、教她欲哭無淚的孤寂無力、將她推向地獄深淵的可怕侵犯……太恐怖了!為什麼要讓她遭遇這一切?於星戀痛苦地緊閉雙眼,她感覺頭好痛!

  她好忿怒、好傍徨!為什麼大家都要騙她?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對她交付真心?為什麼已經將她逼到角落,還要作賤她的自尊、最後連她的身體也不放過?

  這個令她萬念俱灰的世界,她還有勇氣再四來面對嗎?她應該再回來嗎?

  「星戀,聽我說……」

  到底是誰?好熟悉的聲音!為何以如此沉慟的聲音頻頻呼喚她?聲音中的濃重情感彷彿蘊藏一股極大的魔力,帶領她穿越夢境與現實的邊境,在轉瞬間回到事情發生的原點。

  她認出那是天藍的聲音,他所吐出的字字句句,此刻近在咫尺。

  「星戀,我愛你!我用我的生命起誓,我真的好愛好愛你!不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不為什麼,只是怕你擔心啊!你已經這麼脆弱、受到這麼多傷害,我怎麼忍心再讓你為我終日懸著一顆心呢?我只想彌補上天對你的不公平、好好保護你,讓你快樂、讓你不再垂淚、不再害怕……」

  「關于于超對你所做的那些……我真的好抱歉、好抱歉讓你受到這樣的傷害,但是,星戀,相信我,因為我的及時趕到,他的獸行終究未能得逞……你不必自責,更不必嫌棄自己,你仍是完好如初的、你仍是那個最完美、最純真、我所最愛的星戀!」

  「天藍……」

  專注得忽略了她輕微的呼喊,衛天藍仍繼續說著:「星戀,只要你對我還有一點點信心,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帶你看看這個世界的另外一面,這個世界還有美麗、還有溫暖。就算不再相信我,那麼,也請你至少回頭看看我,看看我有多麼愛你,如果你看見了,你一定會不忍心放我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人世間的,對不對?我們是一對的,再也沒有誰可以取代我們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

  緩緩抬起手臂,晶瑩的淚滴無法壓抑地滑落粉頰,於星戀哽咽而沙啞地再次喊道:「天藍!」

  衛天藍怔愣了好一會兒。猛然抬頭,他如夢初醒,驚愕地發現一個多月不曾道出半個字的於星戀,居然能夠開,對他說話了!

  將手貼住他的面頰,感受他的存在,她一聲聲輕喚:「天藍……天藍……我的天藍……」

  哦!她好愛他!真的好愛他!

  「星戀,我在這兒。」以掌心覆上她的柔美,見她如此殷殷地喊著他,衛天藍的心一熱,連鼻頭都泛上酸楚。

  一個多月來的壓力、苦悶、擔心、寂寥,都在這一刻得到完全的報償!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癡纏許久,衛天藍撫著她的長髮,長指深情地描繪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美麗的菱唇,以及滑下粉腮的兩行清淚。

  像是終於確定她的存在似地輕歎一聲,衛天藍緊緊、緊緊地將她擁人懷中,久久不肯放開。

  摟著她,衛天藍心中好滿足。「感謝上帝,你終於醒過來了!」

  「天藍,我好沒用,又讓你為我擔心了。」

  「別這麼說,別讓我心痛。」他伸手摀住她的唇。

  「我……我好想你、好愛你!」他的好讓她的心為之揪疼。

  他在她耳邊送上一個親吻。

  「星戀,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我的確不僅僅是一名醫師,還是一個正義組織中的成員,給我時間,我會為你好好介紹這個組織,我會帶你去認識組織中的每一名成員,我和他們之間感情好得像兄弟姊妹,我相信他們一定也會喜歡你……」

  說到這兒,他突然與她分開,墨沉的雙瞳直視她。

  「但是,星戀,我不能否認,在我為組織執行任務當中,隨時都可能會為我的生命帶來危險,所以……」

  他頓了會兒,聲音有些啞。「你有權力選擇——」

  一隻青蔥似的玉指抵住他的唇,阻止他說下去。

  她水亮的眸子滿溢深情。「天藍,別說傻話,我早說過我要陪你一塊過一輩子的!你不是要帶我去美國嗎?我們說好要在那兒好好休息一陣子,順便陪你做做研究的,不是嗎?」

  這一刻,衛天藍覺得自己才真正懂得什麼叫愛!

  他深深地吻住她的柔軟,好想就這樣直到永遠,不再分開!

  於星戀毫不猶豫地熱烈回吻他。

  濃得化不開的依戀讓他們捨不得放開彼此半秒鐘,蝕骨熾熱的熱情在兩個交纏的軀體間蔓延。

  一直默默陪伴在一旁的黃蕊十分感動於此番濃烈的深信,但她不想在這屬於他們的一刻,打擾這對愛人,於是她選擇無聲無息地離去。

  哎!別人的愛情故事的確很美,但之於她……黃蕊搖搖自己的頭,還是一個人無牽無掛的好!

  自由太久,她恐怕自己負載不起深情的重量。

  只是——邱比特那枝愛情的箭,會捨得放過她嗎?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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