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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太祥
侯爵 | 2013-5-10 09:12:08

第四章 (九)

        楚衛葭強自鎮定,但手腳還是忍不住微微發抖。一個高大的白面書生昂然而來,大馬金刀往場中一站,長笑一聲,道:「哈,周洛佛,你怎麼還沒死!」

        周洛佛瞪著眼,沒好氣的道:「你何時變得如此心狠手辣了!」

        那書生道:「銅駝幫殺人,便跟殺豬宰羊一般稀鬆平常,宰了幾個鐵鴉會,也不算什麼心狠手辣。」

        周洛佛道:「銅駝幫這是和鐵鴉會槓上了!」

        那書生道:「我把知情的人全都宰了,就不算和鐵鴉會槓上了。」

        周洛佛道:「我算不算知情的人?」

        那書生道:「最好不算,不然,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周洛佛瞧了那馬臉漢唐侯一眼,心知前天夜裡,一直在暗中窺視的鐵鴉會眾,就是李乾通等人,唐侯也在其中。不想唐侯居然是內奸,出賣了李乾通等人,以致這一干鐵鴉會眾,俱皆慘遭銅駝幫毒手。那個與自己交過手的孫義,是身首異處的四人之一。周洛佛目光逐一掃過那四顆頭顱,卻認不出孫義是誰,想起他那股悍不畏死的狠勁,不覺有些可惜,同時也明白銅駝幫這次來的人,定都不是易與之輩。沈吟半晌,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那書生道:「不行,還不能走。這裡還有一個漏網之魚,事情不解決,誰都不能走。」周洛佛瞳孔收縮,道:「這是你說的,事情不解決,誰都不能走。」那書生道:「不錯。」目光在楚衛葭身上掃了掃,道:「嘖嘖嘖,好標緻的姑娘,殺了可惜,不如……」

        周洛佛打斷他的話,道:「她是銀燕堡楚二先生的閨女,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書生一怔,道:「她是楚老二的閨女!」一時難以置信,道:「喂,周洛佛,你誆我!」

        周洛佛道:「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不過我勸你一句,你若要動她,最好先想想清楚。」

        那書生臉上陰晴不定,看了唐侯一眼,見唐侯也露出驚異之色,點點頭,道:「好,很好,原來楚老二的女兒加入了鐵鴉會,嘿嘿,楚老二還真是有出息。」

        周洛佛皺起眉頭,目中若有所思。那書生忽擠眉弄眼,笑瞇瞇的說道:「周洛佛,你豔福不淺啊!」

        周洛佛緊繃的面皮擠出一絲笑意,道:「什麼豔福不淺,他媽的!」

        那書生哈哈大笑,道:「瞧你笑得奸似鬼,是不是嘗到甜頭了,哈哈,哈哈!」

        周洛佛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笑罵道:「魏黎陽,你胡說八道什麼!」兩人互覷了一會,又一起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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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5-13 23:31:32

第四章 (十)

        楚衛葭臉色蒼白,側身退開兩步,望著周洛佛,道:「原來你們認識。」

        周洛佛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同在一個武館習武,只不過後來我進了偵緝營,他去了銅駝幫,現下他已經是銅駝幫的副幫主了。」

        那書生魏黎陽道:「好說,好說。」嗅了一嗅,笑道:「你藏了什麼好酒,怎地不拿出來請我喝。」

        周洛佛道:「這都瞞不過你,接著!」將負在背上的酒葫蘆取下,擲了過去。那書生接住酒葫蘆,身子一震,退開一步,道:「好!」拔去塞子,喝了一口,又道:「好酒,你也喝一口。」手臂一振,呼的一聲,把一個酒葫蘆好似流星鎚一般,擲了回來。周洛佛一掌劈出,波地一響,酒葫蘆在半空中碎裂,酒水迸出,灑了一地,酒香四溢。周洛佛身子晃了晃,旋即凝立不動。

        魏黎陽臉色一變,道:「周洛佛,你不喝酒也就罷了,何必糟蹋了一葫蘆美酒。」

        周洛佛道:「要喝酒還怕沒有麼,待事情談清楚了,要喝再喝個夠!」

        魏黎陽道:「好,衝著你這句話,我們今天不醉不歸,不把薛勝北藏起來的大內美酒喝完,誰也別想走。」

        周洛佛點了點頭,指著地上李乾通的屍首,沈聲道:「你是銅駝幫副幫主;其他人我不管,李乾通李神捕是誰殺的,我要你給我一個交待。」

        魏黎陽沈下臉,道:「你要替李乾通出頭!」

        周洛佛道:「不錯!」

        魏黎陽道:「你和他有交情?」

        周洛佛道:「沒有。」

        魏黎陽道:「你腦子有毛病,薛勝北和你是老朋友,遇上麻煩,又不見你仗義相助;李乾通和你沒有交情,你卻要為他出頭。」

        周洛佛道:「薛勝北有你們銅駝幫撐腰,有許九爺做靠山,而且鐵鴉會也還留有餘地;李乾通卻是不明不白死於非命。」

        魏黎陽怫然道:「你為什麼老是犯驢子脾氣!」

        周洛佛肅然道:「李神捕鐵面無私,出道二十年來,從未徇私縱放,也從未冤枉錯殺,我雖只見過他一面,與他並無深交,但佩服他的為人,今日他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我豈能視若無睹!」

        魏黎陽神情更是不悅,道:「周洛佛,你我過命的交情,何必為一個過氣的捕快傷了和氣。」

        那馬臉漢唐侯鐵青著臉,站出來道:「人是我殺的,你糾纏不清,囉哩囉嗦什麼!」

        周洛佛冷冷瞧他一眼,道:「你可知道你殺害的人是神補李乾通。」

        唐侯怒道:「廢話!」

        周洛佛仰首望天,道:「這不是廢話。馮老練屯積居奇,賺老百姓的血汗錢,李神補將之繩之以法,可說是大快人心,功在社稷。這樣一位正義之士,被你所害,你不覺得愧疚也就罷了,卻還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我實在不明白,蜀中唐門門下,何以如此是非不分?」

        唐侯不耐煩的道:「我唐某人做什麼事,不須跟你交待。你想幹什麼就快點說,用不著裝腔作勢,我沒興趣聽你說教。」

        周洛佛漠然垂視,緩緩道:「好,很好。」

        唐侯作出不把周洛佛放在眼裡,毫不在意的模樣,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在掩飾心裡的憤怒不安。周洛佛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容,突然冒出一句:「你有何遺言?」唐侯怒極反笑,道:「你說什麼?」周洛佛目光如電,面露殺機,森然道:「殺人償命,李神捕既是你殺的,你就得給他抵命!」幌身欺到唐侯身前,左手往他咽喉扣去。唐侯早有防備,立時往後跳開。周洛佛追擊而至,唐侯倒踩七星步,忽左忽右,向後飛退,步法變幻,靈動如猴,渾分不清他究竟退往何方。周洛佛全不變招,左手仍往前扣,唐侯全力倒退之中,右手一翻;他原已扣住一把唐門毒砂,正要撒出,那知周洛佛身形乍然加快,陡地迅如驚雷,說時遲那時快,一下便已扣住他的右肩。唐侯大駭,念頭還沒轉過來,喀地一聲,右肩一陣劇痛,肩胛骨竟已被周洛佛捏碎。

        突然間人影一閃,那憂鬱的年青人飛身上前,雙指併攏如刀,朝周洛佛背後「脊心穴」掃來。周洛佛背後如長了眼睛,一個「虎尾腳」向後飛起,踢向那年青人心窩。手短腳長,那年青人若來勢不變,他指刀還未掃中周洛佛「脊心穴」,就要先給周洛佛的「虎尾腳」踹中心口。

        周洛佛更不猶疑,右掌朝唐侯頸項斜斜劈落,要當場了結唐侯的性命。那年青人心念電轉,忽道:「周洛佛,你當真要與蜀中唐門為敵!」周洛佛微微一愕,那年青人斜身避開周洛佛這一腳,指刀揮向周洛佛脅下。時機稍縱即逝,周洛佛原可一掌劈死唐侯,再對付那年青人指刀,但一錯愕間,這時已不容他不先收掌防禦。唐侯命懸敵手,自知危在旦夕,強忍疼痛,左手揮拳打出。周洛佛冷哼一聲,忽然鬆手退開,唐侯這一拳便打了個空。

        那年青人的指刀凝勁不發,並未追擊。周洛佛凝目注視那年青人。唐侯一拳打空,右肩略一牽動,登時如有數十根尖針鑽刺,痛的額頭冒汗,不禁又驚又怒;他空有滿身毒藥暗器,不想都還沒用上,就給周洛佛制住,心中憤恨難平,叫道:「姓周的,你敢動我!你好大的膽子!老四,把他掛了!」

        魏黎陽見周洛佛目露兇光,生怕他還要出手,忙上前道:「且慢動手!周洛佛,你先聽我一言!」

        周洛佛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年青人,道:「你說。」

        魏黎陽道:「周洛佛,今天蜀中唐門的唐侯,要是在這裡有甚麼不測,我魏黎陽以後在江湖上就不用混了。你總不至於要我就此退出江湖吧!」

        他說起唐侯時特別加上蜀中唐門四字,正是要提醒周洛佛,不要一時意氣用事,與唐門結下深仇;周洛佛如何聽不出來。魏黎陽又道:「我知道你一時興起,便喜歡行俠仗義,幹些主持公道的事;這樣好了,我知道有幾個壞事做絕之人,武功不差,但絕不是你的對手,後台也沒那麼硬;我把這幾人行蹤交給你,你把他們抓到官府領花紅,那豈不是名利雙收。同樣是主持公道,李乾通之事就此做罷如何?」

        那年青人忽有些忍俊不禁,周洛佛臉上也露出笑意,場中劍拔弩張的形勢登時和緩下來。

        魏黎陽招了招手,圍籬外一個瘦削漢子走進來。魏黎陽道:「孫香主,你先送唐爺回去療傷;找萬金堂錢大夫來。」孫香主答應一聲。唐侯怒目而視,還想一拼,但右肩疼痛難當,又怕那年青人不是周洛佛的對手,只得忍了下來,恨恨看了周洛佛一眼,掉頭就走。那孫香主連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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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5-16 20:56:08

本帖最後由 ctro1937 於 2013-5-18 14:47 編輯

第四章 (十一)

        魏黎陽見自己一番話說得兩下罷鬥,十分得意,向那年青人道:「唐兄,幸好你們沒打起來,要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如何做人了!」那年青人道:「魏副座那裡的話。副座是顧全在下和唐侯,當真動手,在下實非周先生之敵。」他見周洛佛居然一招便制住唐侯,心中驚佩,自忖雖能與周洛佛一戰,但贏面甚少。楚衛葭在一旁觀戰,見周洛佛不發一語,慢慢走開,忽開口說道:「想不到威震江湖的蜀中唐門,門下弟子,竟會與黑道幫會掛鉤,沆瀣一氣,同流合汙。」

        魏黎陽呵呵笑道:「黑道幫會!那是在說我們麼?楚姑娘,我們這是意氣相投,不是同流合汙。」

        那年青人眼睛望過來,與楚衛葭目光相對,道:「楚姑娘何出此言。」

        楚衛葭道:「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那年青人道:「在下唐川客。」

        楚衛葭道:「嗯,你姓唐,來自川中。」語中有相詢之意。唐川客淡淡一笑,笑容裡似乎隱藏著說不出的痛楚與傷心,道:「在下原來名字不用已久,楚姑娘何必一定要知道。」

        楚衛葭懷疑他是蜀中唐門一個成名人物,但見他似有難言之隱,便不再問。指著地上四顆頭顱,道:「唐侯受銅駝幫指使,潛入鐵鴉會,做銅駝幫的內應,害這四人喪命,又親手殺死李乾通,這總不錯吧!」

        唐川客想了想,反問道:「你呢!你不也是銀燕堡派去打探鐵鴉會虛實的。」

        楚衛葭道:「那不一樣,銅駝幫惡名昭彰,唐侯為虎作倀,害死五條人命!」

        唐川客道:「不一樣?你以為銀燕堡的聲名比銅駝幫好多了,是不是?銀燕堡佔地建堡,主持大豐、大通、大昇三大錢莊,聚財千萬,富可敵國。南北通都大邑三大錢莊數十家分號,難道你以為這付家當是憑空掉下來的?當年銀燕堡的人如何放款收息,盤剝重利,逼債逼得人全家上吊,你知道麼?」

        楚衛葭道:「你胡說!」

        唐川客道:「你也認為盤剝重利不對,是不是?」

        楚衛葭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殺了你!」

        唐川客道:「你要殺了我!不錯,以銀燕堡的財雄勢大,確非恫嚇之詞。」

        楚衛葭橫了他一眼。唐川客繞過李乾通的屍首,向前走近。楚衛葭道:「站住!你再過來,我便出手了!不要以為你是蜀中唐門的人,我就不敢動你。」

        唐川客慢慢停下腳步,道:「蜀中唐門……蜀中唐門……」又笑了笑,笑得有些無耐、有些憂愁、有些感慨,道:「是的,我來自蜀中唐門,不過,你也不須因我是蜀中唐門的人,而有所顧忌;或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唐門去了……」

        楚衛葭雖明知他是敵非友,但看他滿懷愁緒的樣子,心裡一軟,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唐川客遙望遠方天邊,似乎想起了些什麼,眼光之中,有著無比傷感的連綿思憶。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際時狄患,歷歲遙寒,不自意全於矢石間。嘗險罹憂,荏苒十禩,心槁氣落,信知夫物莫不有數也……道家講數,佛家講緣,或許,這一切都是命數緣法吧!」這是宋朝末年四川的數學家秦九韶在數書九章序文中之言,楚衛葭曾研讀過此書,正是傷心人別有懷抱,這段序言在唐川客口中緩緩道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點滴在心頭。楚衛葭一時心有所感,不禁有些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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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5-18 14:46:03

第四章 (十二)

        突然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周洛佛拍手說道:「好,了不起,真是會說話。再說下去,我看這位楚姑娘就要和你化敵為友了。」

        唐川客苦笑,道:「周先生有何指教?」

        周洛佛面容不善,暗忖:自己因為解夢解出了名氣,囫圇吞棗涉獵一些九宮八卦、河圖洛書、天文星象之學,才無意中得知數書九章一書,楚衛葭就算出身錢莊,從小學算術記帳,也不見得就要學數書九章,但為何這唐川客唸出這段序文,楚衛葭卻一付有會於心的模樣?在偵緝營養成;一貫的疑心病又犯了,愈瞧愈不是味,愈看愈不順眼,目視唐川客,忽道:「你和唐侯都是許九爺的人!」

        唐川客沈默片刻,道:「何以見得。」

        周洛佛道:「九毒奇門針是蜀中唐門最霸道的毒藥暗器之一,非嫡系不傳,非有大功不傳,以唐侯在蜀中唐門的身份,豈會任由銅駝幫差遣。」

        唐川客道:「不錯!」

        周洛佛道:「據我所知,李乾通與蜀中唐門素無瓜葛,蜀中唐門弟子一向潔身自愛,江湖上也從未聽說唐門和鐵鴉會有何怨隙,因此唐侯殺李乾通,必然事出有因。

        「李乾通當年偵辦惡賈馮老練一案,罪証確鑿,但馮老練居然還能沒事,李乾通這才發現,此案牽連重大,背後可能關係到……嘿嘿,其他朝中大員。馮老練被關在牢裡時,薛勝北曾去探監,李乾通因此懷疑薛勝北與馮老練一案有關,想藉鐵鴉會之力,逼薛勝北吐露實情。

        「惡賈馮老練是許九爺的人,凡在京師當過差的,或多或少都知道,偏生李乾通鐵面無私,一點面子都不給,硬是把馮老練給繩之以法。後來馮老練無罪獲釋,李乾通自知開罪許九爺,乾脆便掛冠而去,加入鐵鴉會。至於唐侯,他因何緣故願受許九爺指使雖不得而知,但想來他便是許九爺派去鐵鴉會對付李乾通之人。」

        魏黎陽發愣半晌,道:「周洛佛,你行。我現在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人,肯花錢找你解夢了。」

        周洛佛道:「唐兄?」

        唐川客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道:「周先生真是人才,偵緝營讓周先生離開,實是一大失策。」

        周洛佛道:「唐兄何必顧左右而言他。」

        唐川客又是一陣沈默。隔了一會兒,才淡淡說道:「許九爺雖是朝廷大內供奉,權傾朝野,但蜀中唐門門下,也還不至於要看他臉色做事。」

        周洛佛點一點頭,道:「嗯!原來是我把蜀中唐門瞧低了。如此說來,唐侯替許九爺殺李乾通,是在放交情了!」

        魏黎陽輕咳兩聲,插嘴道:「不管是不是放交情,總之,許九爺不可能教唆殺人。周洛佛,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我記得這句話你以前常常掛在嘴上,你是個明白人,道上的規矩,你總不會不清楚吧!」刺探隱密,原是江湖幫會的大忌。李乾通之死,牽涉到朝廷大內供奉、蜀中唐門、銅駝幫、鐵鴉會,這其中利害關係,周洛佛如何不曉得,但難道因事關重大,李乾通便可白死不成!他猜想李乾通可能已經掌握了許九爺包庇惡賈馮老練的證據,有意加以舉發;雖不見得能扳倒許九爺,但總是會教許九爺難堪,是以唐侯非殺了李乾通不可。此事他不知道便罷了,今日既然已經遇上,難道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此放手不理?

        假如他就此打住,不再過問此事,憑他和魏黎陽的交情,怎會沒有報償!那是金銀財寶醇酒美人,甚至重回官場連升三級,都不無可能。

        假如他一意孤行,他將與武林之中黑白兩道最龐大的幾股勢力為敵,這其中不但有他的至交好友,更有當今世上唯一通曉紅葉歸心賦的武學大宗師。

        除此之外,他是不是可以點到為止?憑他的武功才幹,他或許可以做到逼蜀中唐門交出唐侯;這樣對自己的良心,也算有個交待。

        時近正午,煦日當空,周洛佛仰起頭來,只覺陽光有些刺眼,不禁瞇起了眼睛。為了一個並無深交,過了氣的老捕頭,真得要不顧一切蠻幹到底麼?

        一個人是否應該為了公理正義,而一往無前,絕不退縮?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五條人命的兇案擺在面前,他辦是不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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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5-22 22:18:25

本帖最後由 ctro1937 於 2013-5-22 22:25 編輯

卷二  鐵鴉會


我們的世界沒有是非對錯,沒有善惡黑白

我們不將道德良知束諸高閣

也不被濫情無知束縛左右

我們查辦無數人,洞悉無數事

但審判過後,一切只是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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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5-22 22:20:51

第五章 (一)

        刀光閃爍,刀勢縱橫,密林深處,一名白髯老僧與一名布衣少年郎各持一柄單刀,在樹影婆娑之間,比刀試招。

        刀影重重,刀氣凜冽,刀鋒劃過林木,落葉斷枝落雨般紛紛墜下。白髯老僧招數收斂,刀勢含藏,刀招中的狠辣之處隱而未現,竟將一套霸氣十足的五虎斷門刀法使得半點鋒芒不露,刀法實已臻入化境。那布衣少年郎揮刀或攻或守,刀光盤旋飛舞,一柄單刀在他手中展開,猶如天馬行空一般,但他刀法雖然精奇,卻處處受制於人,每招每式,顯然全在白髯老僧的算計之中,若非他身手特別敏捷,早已落敗。

        比鬥良久,老僧雖穩佔上風,卻仍取那少年郎不下。眼見那少年郎始終面帶笑容,好似剛撿到幾百兩銀子一般,毫不氣餒,老僧心裡微微有氣,他自知年齡已長,再戰下去,氣力不繼,終究討不著好處,當下一步一步收緊刀圈,要儘速制服那少年郎。那少年郎奮力相抗,左劈右砍,卻闖不出老僧佈下的天羅地網,看來敗勢已難挽回。

        白髯老僧勝券在握,步步進逼,一連四刀削出,封住那少年郎前後左右去路,又是石破天驚地一刀橫斬,這招五虎斷門刀法的絕招「五丁開山」,在這一刀斬出之後,尚有五式淩厲後著,對手若被這一刀之威所懾,氣勢一弱,無論如何抵禦趨避,都更難應付這接踵而來的殺著。白髯老僧經營多時,看準時機,方使出這招來,要在數刀之內降服那少年郎,結束這場比鬥。那少年郎駭了一跳,果然使出全力架開老僧橫砍一刀,噹地一響,兩股猛力稍稍一碰,老僧借力使力,刀鋒迴轉半圈,猛地往外一絞,那少年郎用錯力道,登時再也捏拿不住,單刀被絞脫出手。那老僧手中單刀往前揮出,刀尖指向那少年郎上身五處要害,形勢至此,那少年郎按說非得立刻後退認輸不可;不料他突然來個「大彎腰,斜插柳」,避開老僧刀尖,老僧看出那少年郎還想順手抄起掉在地上的單刀,繼續纏鬥下去,當即刀尖上揚,刀柄往那少年郎後腦敲去,他倒也沒有要取那少年郎性命,只是要在那少年郎腦袋上重重一敲,給那少年郎一個教訓。那少年郎情急之下,這時再要閃避也來不及了,猛一低頭往地上的單刀撞去;所幸沒撞到刀鋒,單刀從他腦袋瓜子旁邊翻轉上來,刀柄打在老僧握刀的手背上,老僧一時措手不及,給刀柄打個正著,手背一陣疼痛,單刀幾欲脫手。他生怕那少年郎又出什麼怪招,疾退三步,刀交左手舞一個圈子,那少年郎直起身來,探手向前將自己的單刀抓回手上,笑嘻嘻的看著那老僧。
  

        白髯老僧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武學造詣已臻至爐火純青的境地,卻一時不防,險些連手中兵器都給繳了去,這時見那少年郎笑嘻嘻渾不以為意的模樣,饒是他禪心堅定,也不由得大動無明。他知道那少年郎其實大有容讓之意,否則打在自己手背上的若不是刀柄而是刀刃,說不定手也給砍斷了。想到這裡,老僧臉上皺紋益加深刻了。那少年郎收起笑容,隨手將單刀往刀鞘一插,齜牙咧嘴,摸摸額頭,躬身行禮,道:「徒兒不是師父對手,情急之下出招不按章法,一時僥倖,師父莫怪!」
  

        那白髯老僧點了點頭,滿是皺紋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之情,眼角微微抽搐,眼神裡似透著幾分嘉許、幾分戒懼、幾分無奈;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種感慨時不我予的味道。良久良久,才道:「好,很好。」目光轉向左側十餘丈外一株挺拔的赤松,又道:「何人在此?」

        一個高大的白面書生從赤松後轉了出來,朗聲吟道:「日出東方一點紅,秦瓊打馬過山東,身背一雙金裝簡,五湖四海訪弟兄。張良背劍訪韓信,劉備關張訪臥龍,只有兄弟無處訪,特到此地訪仁兄,久聞阿哥義氣好,關山萬里又相逢。」大踏步向前,單膝跪地,道:「晚輩魏黎陽,拜見老前輩。」原來江湖隱語,跪曰打墩,拜曰翦拂,揖曰丟圈子。魏黎陽打墩了起來,那是黑道中最鄭重的參見大禮。以魏黎陽銅駝幫副幫主的身份,竟向那老僧行此大禮。一個和魏黎陽差不多高的灰衣人跟著出來,站在一旁默不出聲。那少年郎十分好奇,眼珠子亂轉,左右張望。那老僧望定那灰衣人,道:「這位是……」那灰衣人作揖道:「在下周洛佛,參見大師。」他知道那老僧身份隱密,是朝廷欽犯,綠林黑道碩果僅存的一位前輩高手,隱姓埋名,出家為僧。周洛佛曾是偵緝營統領,對歷年來朝廷追緝的重大要犯,知之甚詳,但礙於魏黎陽的情面,只好故作不知,施了一禮,當是謁見佛門高僧大德。

        那少年郎睜大了眼睛,道:「你是洛佛居士周先生,久仰大名。周先生,魏副幫主,我在金雀門常常聽見兩位的名頭,對兩位真正是久仰了……哈哈。」眼睛發亮,一臉興奮。突然「咦」的一聲,道:「兩位怎麼會走在一塊兒?周先生,聽說你以前是偵緝營高手。嘩!偵緝營!周先生,偵緝營的威名,我嚮往已久,要如何才能進偵緝營,你可不可以教教我?」那老僧輕咳一聲,道:「小子年少無知,沒見過世面,不懂禮數,周先生,魏副座勿怪。」周洛佛,魏黎陽一起恭身道:「不敢。」
  

        那老僧道:「魏副座有何事見教?」
  

        魏黎陽道:「晚輩斗膽,向老前輩求個信物。」
  

        那老僧沈默許久,嘆了一口氣,將手中單刀往地上一擲,轉身離去。那少年郎一愣,渾然不明所以,道:「師父……」那老僧停下腳步,道:「你把兵器也留下來吧!」那少年郎遲疑片刻,道:「這柄單刀我用的挺稱手的……」那老僧叱道:「教你留下就留下……」頓了一頓,語氣轉為和緩,道:「你留下兵刃吧,算是做個見證。」那少年郎望著老僧的背影,想了一想,也將手中單刀拋下。
  

        那老僧輕輕嘆息,道:「此子他日必成大名,有他的兵器,勝過千百件凡兵俗鐵。」魏黎陽道:「是。敢問老前輩,晚輩該當如何具名。」那老僧道:「無名老僧,何須具名。至於這小子,今日他全無半點名氣,我能教他繳出兵刃;有朝一日他展露頭角,到那時候,普天下武林,恐怕便再也沒有人能夠解下他手中之刀了。」不願再逗留,大踏步離去。那少年郎匆匆向周洛佛、魏黎陽拱了拱手,快步跟上。
  

        只見兩人身影隱沒在林間小徑盡頭,隱隱約約聽見那少年郎問:「師父,那魏副幫主一見你就說什麼秦瓊打馬過山東!那是什麼意思……」

        地面上明晃晃地插著兩柄鋼刀,陽光從枝葉縫隙灑下,映出雪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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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3-5-26 20:40:29

第五章 (二)

        兩人各有所思,兀立多時,魏黎陽開口道:「你怎麼看?」

        周洛佛道:「好,好刀!」

        魏黎陽道:「願聞其詳。」
  

        周洛佛道:「五虎斷門刀法如今在武林中流傳甚廣,但武林中所流傳的,並非真正的五虎斷門刀。五虎斷門刀可說是當今世上最霸道的一種刀法;當初創下此刀法的黑道高手,本是綠林之中最慓悍的強人盜匪,他將嘯聚山林,殺人不眨眼的狠勁融入刀招之中,其兇猛無匹的氣勢,正是五虎斷門刀法的精髓所在。那老僧居然能將如此暴戾的刀法,轉化成為佛門降魔伏妖的護法武功,實已是一代宗師,我實在想不出,當今世上還有何人的刀法能在他之上。」
  

        魏黎陽道:「原來五虎斷門刀法還有這樣的來歷!」
  

        周洛佛道:「不過,他的刀法雖然已無人能出其右,可惜太老了,假如早三十年他的刀法能到達如此境界,也許世上再無抗手。」
  

        魏黎陽道:「不錯!他太老了,一個八、九十歲的糟老頭子,能夠提得動刀子已經算是不錯了,刀法再高,終究不足慮。可惜,可惜!」
  

        周洛佛沈吟半晌,又道:「倒是那少年郎,刀術既精,又不拘泥於自身所學的刀法招數,活潑靈動,自成一格,嗯,那當是他本性使然。武學高深之士,練到最後,總在求一無我境界,我看他既不刻意求功,也不矯情不著意於此……了不起,當真了得,我便做不到……唉,那是天性,也不能說是了不起。我想他的刀法便是這麼自然而然的練起來的。與我刻苦自勵,力求有成,那是大異其趣。再幾年他閱歷增長,說不定在漫不經心之間,便能自創新局;咳,可喜可慮!倘若當真如此,我真要嘔血三升了!」
  

        魏黎陽道:「這麼厲害,那少年郎如此了得?嗯,要不要趁他現在武功尚未大成,你我聯手先把他給做了!」
  

        周洛佛聞言一震,忍不住朝密林深處望去,輕咳一聲,道:「那也太沒出息了。」
  

        魏黎陽哈哈一笑,道:「在我面前,你無須裝佯。你一撅起屁股,我便知道你要放什麼屁,你動了殺機,對不對!」
  

        周洛佛笑罵道:「他媽的!我知道你們銅駝幫和金雀門是死對頭,你見金雀門下有此人才,想攛掇我殺人!我才不上你的當。」
   
        魏黎陽道:「咱們自己兄弟,話何必說得這麼難聽。」伸手拔起那老僧和那少年郎留下的單刀,道:「嗯,無名老僧的五虎斷門刀,無名少年的……你說,什麼刀好?」

        周洛佛道:「就無名少年的金雀刀吧!」

        魏黎陽道:「金雀門下,已經有五、六十個成名的鏢頭鏢客已繳出兵器,還有十來個也派人去催了,讓這少年佔用金雀之名,只怕不妥。」

        周洛佛道:「這少年沒沒無聞,可見他在金雀門是如何被人忽視。他日後的名氣,會在金雀門任何高手之上,用金雀之名,正是要教世人知道,金雀門有此高手而不知,看這武林奇葩是如何被庸人所誤。哼!等這少年成名,那是讓金雀門沾光,他們高興都來不及,怎會不樂意。」

        魏黎陽道:「你不要老是這麼憤世嫉俗成不成,看見這少年,便想到偵緝營待你不公什麼的,跟著便牽怒到別人頭上,把別人都當成庸人,就你自己最了不起。這幾年我聽你發牢騷實在已經聽得夠煩了。不行,不能用金雀刀,我得另外替他的刀想個名號。武林之中,固然有卓越不群傲然獨立的高手,但有更多兢兢業業庸庸碌碌的平凡之輩,我要顧全大局,沒空理會你這種自命不凡的人。」

        周洛佛道:「許九爺六十大壽,你說他喜歡一千個一萬個平庸之輩獻出兵器,還是幾個真正一等一的好手獻出兵器。」

        魏黎陽道:「只怕許九爺是要兩者都獻出兵刃給他,這樣他最高興。那表示他威震當世,天底下武學之士,都要臣服於他,他的心也未免太大了。」

        周洛佛道:「這究竟是那一個龜孫子想出來的主意,為了給許九爺祝壽,要天底下所有武學之士都繳出自己的兵器;哼,還得真心誠意,心悅誠服,然後融治於一爐,煉製成一柄獬豸刀,在許九爺的六十壽宴上,獻給許九爺。哼!我看真的肯獻出兵器的,大概也只有金雀門、銀燕堡、銅駝幫,以及與你們有交情的一干人等,再來便是有把柄捏在偵緝營手裡的那些人。」

        魏黎陽道:「那便有幾千幾萬人了,還不夠麼!這可是近幾十年來武林中罕有的盛事。」

        周洛佛道:「北六省金雀門旗下十三家鏢局聯營,支局遍佈天下。銀燕堡勢大財雄,是大豐、大通、大昇三大錢莊的真正老闆,號稱財神。銅駝幫坐地分贓,幹的是沒本生意,鄂豫一帶,所有賭場、妓院,都得按月孝敬固不待言,川陜八大山寨黑道強人在綫上開扒,得手財物無論多少,也都得跟銅駝幫劈壩(按:分贓的意思)。許九爺讓偵緝營以金雀銀燕銅駝掌控天下武林,金雀門也就罷了,銀燕堡以放印子錢(按:即高利貸)起家,銅駝幫更是當今黑道最大的幫會,朝廷有一批諤諤之士,對此實深不以為然。」

        魏黎陽道:「他們不以為然是待如何!聽你的口氣,好像瞧不起我們綠林好漢!」

        周洛佛道:「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我從不敢瞧不起黑道上的朋友。只不過許九爺挾外自重,雖使他的聲望如日中天,但未免惹人非議。」

        魏黎陽道:「你又想不開了!連許九爺你都看不順眼,嗯,我看我以後還是少跟你混在一起。」說著往旁邊移開兩步。

        周洛佛翹首不語,心想:「獬豸刀,獬豸刀!江湖上的朋友,指望許九爺手持獬豸刀,為他們主持公道,豈不是近乎緣木求魚!」

        只聽魏黎陽道:「說來說去,這獬豸倒底是什麼玩意兒?我到現在還不明白,這刀為何要叫獬豸刀?」

        周洛佛道:「獬豸是古時傳說,北方一種像羊的神獸,能分辨曲直,見到人打鬥時,會用角觸理曲的人。你一身書生打扮,難道是穿好玩的,連獬豸是什麼都不曉得。」

        魏黎陽笑道:「那是百花樓的姑娘要我穿的,她們說喜歡文謅謅的斯文人,所以我才這身打扮。」

        周洛佛眼睛一亮,道:「百花樓,嘿嘿,聽說那裡的姑娘很是不錯!」

        魏黎陽笑瞇瞇的道:「百花樓的姑娘,不是我吹噓,個個都是精挑細選,那是洛陽城最上等的妓院,專門招待達官貴人的,晚上我便帶你去瞧瞧,你見到那個喜歡的,便結個露水姻緣,一個不夠,兩個也行。」

        周洛佛眉花眼笑,笑逐顏開,道:「好,我便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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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3-6-1 09:57:40

第五章 (三)

        當晚洛陽城百花樓燈火輝煌,高朋滿座,鶯鶯燕燕,笑語盈盈。東邊一間廂房裡衣香鬢影,翠繞珠圍,周洛佛、魏黎陽左擁右抱,好不快活。周洛佛摸了身邊的翠玉姑娘一把,笑瞇瞇的將酒喝了,想起一事,要魏黎陽身邊的姑娘換個位子,自己坐過去,道:「看你的樣子,好像一點也不擔心鐵鴉會?」

        魏黎陽道:「鐵鴉會!嗯……」沈吟不語。周洛佛道:「你救了薛勝北也就罷了,幹什麼非把鐵鴉會的人殺個精光不可?」

        魏黎陽道:「你沒見到薛勝北那付窩囊狼狽相,那時他已經筋疲力竭,我派人先送他離開。他咬牙切齒,臨走前交待,把這幫人全都宰了,一個不留。」

        周洛佛道:「李乾通也是老江湖了,怎會栽在唐侯手裡?」

        魏黎陽道:「單憑唐侯,還沒那個本事。他是撿現成便宜。」

        周洛佛道:「哦,那是怎麼回事?」

        魏黎陽道:「我原以唐侯武功不錯,那知給你一招擊敗,才知道他也不過爾爾。這傢夥傲得狠,那天你讓他顏面盡失,他拿你沒奈何,便把對付鐵鴉會的功勞全往自己身上攬。當然,他潛入敵營,探得敵人行蹤,才能將鐵鴉會一網打盡,這是不錯,但他說要不是他親自出手,就讓李乾通跑了,那便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周洛佛道:「既然如此,為何李乾通會中了他的九毒奇門針?」

        魏黎陽不答,道:「你知不知道他還在薛勝北面前說你不是。」

        周洛佛道:「他說什麼?」

        魏黎陽道:「他說你不把偵緝營放在眼裡,壞了偵緝營的規矩。」

        周洛佛嘴角浮出一絲譏誚的笑意,道:「假如我還在偵緝營,給他扣上這頂帽子,以後就甭想升官了。」拿著酒杯輕輕晃動幾下,一飲而盡,魏黎陽陪他喝了一杯,周洛佛又道:「唐侯這麼說,豈不是擺明教人知道這件事跟偵緝營有關。」

        魏黎陽道:「他只說給薛勝北聽,又沒讓其它外人知道。你放心,偵緝營的規矩,他比你清楚,也比你守規矩多了。」

        周洛佛一曬,道:「這麼說他是想來偵緝營當官,過過官癮?」

        魏黎陽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就用不著說出來了。」

        周洛佛道:「這麼愛爭功的人,就是在官場上也不多見,他是想當官想瘋了。話說回來,像唐侯這樣,還沒當官,便把自己當成大官的人,我倒是真的第一次見到。李乾通栽在他手裡,也只好說是命。」

        魏黎陽道:「不錯。」

        周洛佛沈吟道:「他想當官,為何那天唐川客又說蜀中唐門門下,不須看許九爺臉色做事?嗯,是了,唐川客其實是說給唐侯聽的,看來這個唐川客對這件事也有些不以為然。倘若如此,他為何牽扯其中?圖的又是什麼?」

        魏黎陽道:「你們偵緝營不是有什麼武庫。我瞧他是心上人被搶走了,想去你們偵緝營武庫裡學幾門厲害功夫,把心上人搶回來。」

        周洛佛皺起眉頭,道:「你怎麼知道偵緝營有武庫的?」

        魏黎陽發覺自己說溜了嘴,咳嗽一聲,道:「我是聽我們銅駝幫駱幫主講的,不過你別讓人知道。」

        周洛佛點點頭,問道:「當天的情形,究竟如何?」

        魏黎陽道:「薛勝北脫身以後,又被李乾通一夥人追上,我得唐川客通知,對他們的行蹤一清二楚,早設下埋伏等他們……」欲言又止,搖搖頭,又道:「李乾通真有本事,中了絕命毒針,居然還能狂奔十餘里,來向你和楚衛葭交待遺言,唉,可惜,可惜。」

        周洛佛道:「唐川客難道一直在暗中監視?」

        魏黎陽道:「他們蜀中唐門自有一套外人摸不透的聯繫手法,我猜可能唐侯沿途有留下暗記什麼的。」

        周洛佛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嗯,這個唐川客莫非是偵緝營的『交通』?」

        魏黎陽道:「什麼『交通』?那是什麼切口?」

        周洛佛道:「那是偵緝營密語;嗯,比方現下北方邊境雖說無事,但我們仍不能掉以輕心,於是在韃子朝廷裡佈下眼線,探聽消息,但這眼線如何將消息傳遞回來?方法有許多,其中一種便是我們這邊派人過去定期與他秘密聯繫,將消息帶回國內,這個往來傳遞消息之人便是『交通』。」

        魏黎陽道:「原來如此。」

        周洛佛道:「不過以唐川客的身手,幹這『交通』未免也太委屈他了。」

        魏黎陽道:「話也不能這麼說,梁山泊的好漢裡有個神行太保,便是專事傳遞消息的。」

        周洛佛道:「說了半天,你還是不肯把那天的事情講清楚。」

        魏黎陽道:「是你自己要扯要別的地方去的。」

        周洛佛道:「你明知我想問什麼,卻總是不肯直說。」

        魏黎陽沈吟半晌,道:「其實我們銅駝幫殺了幾個鐵鴉會的人,那是尋常江湖仇殺,不算什麼。不過家有家法,行有行規,李乾通就算棄職潛逃,也還是公差,他抓的是馮老練,跟銅駝幫無關,銅駝幫等閒不會去犯殺害公差的案子。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可以跟你說,不錯,李乾通之事,銅駝幫再怎麼撇清關係,也是幫兇,但主謀和動手的,都是唐侯,他也自認那是他的功勞,我們也不會跟他搶。我的話就說到這裡,你愛怎麼想是你的事,跟我無關。」

        周洛佛用神看他一會,道:「好吧!」岔開話題,道:「我聽說你們銅駝幫和楚二先生過不去,那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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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3-6-7 12:51:25

第五章 (四)

        魏黎陽道:「他手底下有一個帳房,去收一筆帳,是一個退休的京官欠下的,約莫有三、五千兩。到人家家裡,喝了一口茶,見花廳有幾個姑娘在賭錢,不知怎地便一起下去賭,結果輸了好幾萬兩銀子,帳沒收到,還立下借據。我們銅駝幫有個香主帶了幾個弟兄,陪債主上門討債,楚老二不但不還錢,還說那是我們設下的局,說什麼原來的帳可以一筆勾銷,只要我們交出借據,這件事就此做罷。簡直就是豈有此理。後來說僵了動手,彼此都有人受傷。我們的人便撂下狠話,說要教楚老二好看。」

        周洛佛道:「岳老大和胡老四怎麼說?」

        魏黎陽道:「岳老大請金雀門葛門主出面與我們駱幫主交涉,駱幫主答應,那筆賭帳可以打掉七成,楚老二的帳房,只要拿九千兩銀子出來,銅駝幫保證向債主拿回借據。誰知楚老二臭脾氣,就是不肯,我們的人抓了楚老二的帳房毒打一頓,楚老二大是光火,揚言要掀銅駝幫的底,他媽的!要掀大家來掀,他以為他的底乾淨,也不想想他是放印子錢的!」

        周洛佛一臉不以為然,道:「這幫拐子騙徒,又不是沒手沒腳,偏偏好吃懶做,遊手好閒,就靠這等勾當營生。九千兩銀子在楚老二是小事,但一口氣嚥不下去。而且江湖上事情傳得比什麼都快,楚老二一旦低頭,讓人以為他好欺負,那些光棍混混、無賴流氓,豈不是一個接一個都要來設計楚老二。我若還在偵緝營,這件事落在我手裡,一定把這幫人抓去官府打板子,他媽的!嚴加懲戒,以儆效尤。」

        魏黎陽道:「這幫人你不讓他們幹這等勾當營生,卻教他們幹什麼行當!有頭髮誰願意做禿子!銀燕堡放印子錢,逼債逼得更狠,那跟趁火打劫也差不了多少,也沒見你說過他們一句,怎麼,你看人家有錢,想巴結人家!我看你和金雀門那些保鏢的一樣,都是有錢人的走狗。」

        周洛佛雙眼一翻,道:「他媽的!你說我是走狗!」

        魏黎陽道:「你以前是狗官,現在是走狗,你給人解夢,見有錢的便拍馬屁,見沒錢的便危言聳聽,這不是走狗是什麼!」

        周洛佛怒道:「他奶奶的!你才是狗強盜!」

        魏黎陽哈哈大笑,道:「我本來就是強盜,我不會不認,那像你,口是心非,說一套做一套。咱們二十幾年交情,你不幫我就算了,卻站在楚老二那邊說我們不對,還要抓我的人去官府!你講不講義氣。」

        周洛佛道:「我幫理不幫親,這件事本來便是你們不對。要是官府也和你一樣,只講交情不問是非,豈不天下大亂。哼!既然銅駝幫和楚老二過不去,為何你那天見到楚姑娘,卻笑瞇瞇的說要請她到銅駝幫做客,一路上禮貌周到,簡直快把她當公主一般伺候。我本來以為你打算抓了楚姑娘,狠狠敲楚老二一筆竹槓,但看起來又不像。難道你喜歡上她,想贏得美人歸,當楚老二的女婿?」

        魏黎陽道:「我與楚老二平起平坐,當他女婿,便矮了一輩,我才不幹!」

        周洛佛道:「那是為何?」

        魏黎陽道:「還不是為了獬豸刀。獬豸刀是銅駝幫、銀燕堡、金雀門三大幫會門派,和江湖上眾多英雄好漢繳出自己的成名兵器,送到龍泉谷,交由鑄劍大師古稜子融於一爐煉治,他媽的!我也繳了一把雷門斬將刀,心痛的要命,那知刀子還沒煉出來,偵緝營那邊傳來消息,說他們已經物色好人選,在許九爺的壽宴上獻刀。」

        周洛佛道:「哦,偵緝營選了何人獻刀?」

        魏黎陽道:「是中州武林大豪霍紫竹的老婆封雪娘。」

        周洛佛道:「原來是她。」

        魏黎陽道:「你和霍紫竹不是有交情,怎麼不曉得。」

        周洛佛道:「霍紫竹這廝……他媽的!不說也罷!封雪娘我前些日子倒是和她照過面,可是她沒提這件事。」

        魏黎陽道:「我聽說封雪娘是偵緝營的重要人物,她嫁給霍紫竹,只是掩人耳目,事實上她來開封,是為了查案?」

        周洛佛道:「不錯。」

        魏黎陽道:「封雪娘生得貌美如花,是偵緝營第一美女,武功才幹又極高,據說最近才在中牟縣破了一件奇案,查出偵緝營叛逆,清理門戶。偵緝營看上她美貌;還有才幹,因此推她獻刀,以示對許九爺的尊崇。」

        周洛佛道:「封雪娘確實長得好看,推她獻刀,端的是最好人選。」

        魏黎陽道:「連你也這麼說,可見封雪娘是何其美貌了。問題這把獬豸刀,是我們各路英雄好漢的兵器煉出來的,憑什麼讓偵緝營的人去獻刀,難道我們銅駝幫、銀燕堡、金雀門都沒人麼!繳兵器是我們,人情卻讓偵緝營去做,天底下那有這麼便宜的事,所以那天我們三大幫會門派的首腦,在『賽孟嘗』龔老英雄的府上聚會,一起商量這件事。大家都認為,沒理由讓偵緝營的人獻刀,這刀應該由我們的人親手交給九爺……」

        周洛佛臉上神情古怪,憋了半天,終於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只笑得驚天動地,聲震屋宇。兩個錦衣漢子慌張的推開房門,外頭幾個酒客也探頭張望。魏黎陽有些著惱,怒道:「周洛佛,你他媽的笑什麼?」

        周洛佛笑了半天,揉揉肚子,道:「所以……你們就想推楚姑娘去獻刀。你們……金雀門、銀燕堡、銅駝幫的首腦人物,吃飽了撐著沒事幹,聚在一起,就為了商量如何拍許九爺馬屁……」忽又捧腹狂笑起來。魏黎陽惱羞成怒,用力一拍桌子,大聲道:「這有什麼好笑,周洛佛,你再笑我便翻臉了!」

        周洛佛忍住笑,道:「好,好,我不笑了。」魏黎陽把那二個錦衣漢趕出去,重重關上房門,氣呼呼坐回椅上,拿起酒壺斟酒喝了,道:「我們商量正經事,你卻拿來當笑話,換做別人,你早被亂刀砍死了!」周洛佛道:「笑笑都不行,你們也太蠻橫了。」噗一聲又笑了出來,魏黎陽橫了他一眼,周洛佛搖手道:「好了,我不笑了,你別砍我。」倒一杯酒乾了,又道:「原來如此。我本來正十分煩惱,生怕你們要為難楚姑娘,你們人多,我又打你們不過,而且重色輕友,也不大對。沒想到楚姑娘早已經是三大幫會門派的要人了,害得我白白操心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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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3-6-14 17:10:13

第五章 (五)

        魏黎陽道:「給許九爺祝壽,是頭等大事,有什麼過節,也只好先揭過了。」

        周洛佛道:「楚姑娘的容貌,不錯,的確是與封雪娘不相上下;你們怎會想到楚姑娘?」

        魏黎陽道:「我們各自說了幾個人,除了楚姑娘,還有飲馬川女寨主蘭瑛,京師名妓石雅靜,龔老英雄的媳婦李鳳容。但說來說去,最後還是選定楚姑娘。我從未見過楚姑娘,便說是不是請楚姑娘和大家見見面,楚老二說楚姑娘人在江南,會儘快通知她趕回來,原來是鬼扯,他是因女兒在鐵鴉會說不出口。」

        周洛佛沈吟道:「你們那一天碰面的?」

        魏黎陽屈指算了算,道:「大約十幾天前。怎麼,又有什麼不對?」

        周洛佛想了想,道:「楚姑娘可能在你們碰面之後一、二天,就被鐵鴉會派去對付薛勝北。」

        魏黎陽道:「那又如何?」

        周洛佛道:「鐵鴉會派楚姑娘去對付薛勝北,惹出你們銅駝幫,你們又不認識楚姑娘,那天要不是我,楚姑娘說不定早遇到不測。」

        魏黎陽道:「說得也是。」

        周洛佛道:「你們和薛勝北到底是什麼關係,幹甚麼為了他得罪鐵鴉會?」

        魏黎陽道:「他以前在京城當內廷侍衛時,前前後後拿我們銅駝幫十幾萬銀子,不救他怎麼行。」

        周洛佛咋舌道:「薛勝北收你們那麼多錢!他既然那麼有錢,怎還會住在那破地方?」

        魏黎陽道:「錢財來得快,去得有快,你沒見過薛勝北狂賭爛嫖的德性。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鐵公雞不拔毛,專門白吃白喝。」

        周洛佛板起臉,道:「胡說,我那裡白吃白喝了!我只不過是吃飽喝足了,等別人先去會鈔而已。」

        魏黎陽哈哈笑道:「原來如此。哈哈,人家說衙門的捕快吃四方,內廷侍衛吃八方,我看你們偵緝營卻是吃十六方,真正是包山包海,大小通吃。」靠過去湊近周洛佛耳邊低語:「怎麼樣,周爺,晚上是不是就讓翠玉姑娘陪你,還是另外再找姑娘?」

        周洛佛斜睨翠玉幾眼,有些心動,猶豫一下,搖了搖頭,道:「不用了。」

        魏黎陽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吃素了!咱們自己人,你用不著客氣,看中意那個儘管跟我說。」

        周洛佛還是搖頭,道:「不,晚上我得回仙源宮見一個人。」

        魏黎陽道:「你回去見誰?我派人通知他,說你喝醉了,晚上回不去了。」

        周洛佛道:「你怎知我一定喝醉!這種淡得出鳥的酒,再喝三、五十杯我也不會醉。」

        魏黎陽道:「你這麼行!好,我這就教翠玉姑娘罰你十杯,看你醉是不醉。」

        周洛佛道:「為什麼我要罰十杯……」

        爭執聲中,姑娘們見他們正事談完,跟著笑鬧起來。酒酣耳熱,姑娘們一個個投懷送抱,撒嬌作癡,周洛佛樂陶陶地,想起自己多年經營,總算在中原武林道上佔有一席之地,圖的也不過就是能夠吃香喝辣,喝酒玩女人而已,如今美女在側,偎紅倚翠,也不枉辛苦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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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3-7-2 21:22:33

第六章 (一)

        從百花樓出來時,已是三更時分。一陣涼風吹來,不知怎地,心裡忽感到有些空虛。

        周家在洛陽算得是一個望族,幾代未分家,宗族親友眾多,周洛佛過去在京師,每每有人持家裡書信找來請託辦事,後來離開偵緝營,返回洛陽,他嫌周家大宅人多口雜,麻煩事多,遂去洛陽城北一處道觀仙源宮中寄寓,落個清閒自在,可以潛修武學。在觀裡有時見信徒前來求籤占夢,住持常解得不盡不實,有幾次他看不過,插嘴道出其中癥結;他不說話則己,一說話常常就是喧賓奪主,不讓別人開口,住持也只得由他說,但他一席話下來,也往往能教信徒心悅誠服,迷惑頓解;他在偵緝營見多識廣,而查案問供,鑒貌辨色更是他所長,後來信徒來觀裡,反而都要找他,久而久之,口耳相傳,居然成了解夢名士,那卻也是他始料未及。

        仙源宮是道教北宗全真教宮觀,座落在洛陽北郊邙山南麓,佔地甚廣,頗具規模,整座宮觀由北向南分三進院落,由宮門進入前院,正東是八仙樓閣,周洛佛通常在樓閣下的廳堂給人解夢,稍北有煉藥的丹房,也是他經常出入之所;他名字中雖有個佛字,卻頗信全真教煉養服食之說。丹房後面是中院,院內有一方蓮池,周圍矮牆環繞,夏秋之際,荷香逸人。後院依次是鍾離殿、呂祖殿、盧生殿。

        醉醺醺的回到仙源宮,從邊門進了中院,星光下,只見蓮池前方站著一個高大瘦削的披髮頭陀。酒醉三分醒,周洛佛見了這頭陀,愣了一愣,連忙躬身行禮,道:「晚輩周洛佛,拜見大師。」他知道這頭陀來頭之大,幾乎不在許九爺之下,卻不知今夜因何到此,不禁暗自嘀咕。

        那頭陀陰惻惻一笑,跨步邁出,忽地來到周洛佛身前,一句話不說,揮掌劈出,一道強勁無倫的狂燄排山倒海般襲捲而來,周洛佛大駭,驚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過來,那敢待慢,運起全付真力,出掌反擊。說時遲那時快,兩股掌勁甫接,周洛佛便覺胸口如受千鈞之力,氣息窒滯,全身發熱,他自知不敵,不敢硬拼,真力內縮,那頭陀強大的掌勁立時趁勢進逼,但一瞬之間,周洛佛內縮的真力已形成一個無形無質的氣漩,與那頭陀的掌力一撞,迸裂分散開來,那頭陀的掌力也被阻了一阻,周洛佛悶哼一聲,借力倒縱三丈之外。

        周洛佛驚疑交集,生恐那頭陀又再追擊,掌豎前胸,全神戒備。定睛看去,那頭陀左手只有姆食二指,中指以下,俱已失去。周洛佛自一年多前武功大成,自信已堪與當世任何高手相比肩,數日之前與霍紫竹一番激鬥,更是信心大增。他生平所學得最高明的武功,便是偵緝營的抱冰連環掌,之後憑自己摸索揣悟,練出迥異於各家各派的一套功夫掌法。霍紫竹曾獲偵緝營紅葉奪命手傳授,成名已逾十載,是中原武林道上最顯赫的人物,他與霍紫竹戰成平手,雖還有些遺憾不能將之擊敗,但對自己練功有成,實甚感欣慰。不想今夜遇上這七指頭陀,竟險些連他一掌都接不下,才知自己仍然大有不足之處。

        這七指頭陀不論在偵緝營或在江湖中,均可說是最神秘的大人物。他壯年時與許九爺齊名,屢破奇案,風頭之健,一時無兩。後來遭逢事故,一次與江南雷家霹靂堂的一名長老在一個秘密處所研製火器,不慎發生爆炸,那霹靂堂長老當場慘死,七指頭陀奇蹟似的生還。後來偵緝營裡曾經有謠傳,說那霹靂堂長老是許九爺派去的死士,只是死無對證,也無法證實。而七指頭陀在那場爆炸中失去三根手指,過不久便離開偵緝營,從此遊走於朝野之間,成為一股潛在龐大勢力的首領人物。江湖中之所以在金雀門銀燕堡銅駝幫之外另有鐵鴉會,據悉便是他從中推波助瀾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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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7-9 18:31:01

第六章 (二)

        突然呀然一開門聲,一個俏生生的絕麗佳人從丹房裡出來,凝眸望著周洛佛,微笑道:「洛佛,你受驚了。」

        這佳人正是封雪娘。周洛佛臉上陰晴不定,不知她弄什麼玄虛。封雪娘向七指頭陀道:「大師,如何?」

        七指頭陀陰森森的笑道:「在我紅葉奪命手第八重一擊之下,還能全身而退,偵緝營中,也沒有幾人,不過只憑這手功夫,便想與許九爺作對,那是癡心妄想,自尋死路。」
  

        周洛佛一驚,心想這頭陀怎知自己有心與許九爺一戰?隨即明瞭,自己只要幾杯黃湯下肚,不管在場有誰,定要抱怨偵緝營不公,言語之間,對許九爺的一些作為,也常常不以為然,這頭陀耳目眾多,定然有所風聞,從而揣摩出自己的心思。只是這頭陀既會認定自己想與許九爺作對,許九爺如何不會!從來言多必失,酒能誤人,正是如此。周洛佛暗自戒懼,許九爺權勢薰天,自己莫要落得像李乾通一般下場才好。

        正思量間,封雪娘目孕深意的看他一眼,道:「洛佛兄勇於任事,為我偵緝營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憑他的才幹,早該獲傳大紅葉手了;就是傳他紅葉奪命手,也不為過。但上面卻認為洛佛兄好惡過於分明,始終未予重用。洛佛兄心裡不平也許是有的,但不致於有意與許九爺作對。」

        周洛佛道:「不錯,我只是心裡不平而已,封姑娘看得最清楚。連封姑娘都說,我早該獲傳大紅葉手了,可見上面確實待我不公。」

        七指頭陀嘿嘿笑道:「好,很好。」招了招手,道:「你們過來。」周洛佛動也不動,心想:「你哄我上前,不要忽又一掌紅葉奪命手第八重打來,老子可招架不住。」封雪娘緩步上前,來到他身邊,伸出左手去牽他的右手,周洛佛怔了一怔,側頭看她一眼,封雪娘笑了笑,點點頭,周洛佛一陣迷糊,移動腳步隨她一起走到七指頭陀面前三尺之處,只覺封雪娘手軟如綿,柔若無骨,他沒想到封雪娘如此脫畧形跡,不避男女之嫌,不禁微微發窘。封雪娘若無其事的鬆開手,道:「尊者駕前,你有什麼不平不服的,儘管直說,尊者可以為你做主。」向七指頭陀萬福為禮,退到一旁。

        七指頭陀道:「你想我怎麼為你做主。」周洛佛回味封雪娘纖手柔膩的滋味,正自意亂情迷,聞言猛然醒了過來,心想:「他媽的!偵緝營真奸詐,派封雪娘用美人計還不夠,又讓七指頭陀來試我武功,又說可以為我做主;七指頭陀既已出面為我做主,我豈能不回去!他媽的!這其中必有重大圖謀,絕不只要我回去這麼簡單。」心中更是疑忌,退開兩步,恭身道:「不敢,晚輩已經離開了偵緝營,對過去之事,也只好認了,不敢勞煩尊者為我做主,以後晚輩也絕不會再提偵緝營的事。」

        七指頭陀目視他良久,道:「好,很好。」

        封雪娘發出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

        時值暮春三月,蓮池畔幾株桃花樹枝頭,朵朵嫣紅的花兒綻放。周洛佛側面瞧去,見封雪低眉不語,悄立在一株桃花樹旁,臉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淡淡憂悒,秀美的五官輪廓,宛似冰雕玉琢一般,清冷的月色掩映下,當真是滿樹桃花都失去了顏色。周洛佛想起她柔軟的手,心頭一陣火熱,正想說出:「我跟你回偵緝營就是了。」忽聽七指頭陀道:「在官場上,好惡分明,也不是什麼壞事,不過得要有本事,或是有後台。」

        周洛佛哈哈一笑,道:「尊者教訓的是。」

        七指頭陀道:「你不回偵緝營,也是對的,如今偵緝營上上下下,都是許九爺的人,偵緝營好似許九爺一人所有;許九爺是偵緝營,偵緝營是許九爺。他或許有大功於偵緝營,但他挾外自重,用金雀門銀燕堡銅駝幫掌控天下武林,已是濫權,又授意該等江湖草莽之徒在他六十壽宴上獻獬豸刀,以旌其功,更屬僭越。而他一意要屬下破大案,立大功,固然令偵緝營威名日盛,但屬下為了交差,最終不免走入極端,這才會發生賀兆廷偽報軍情,事敗後殺害長官同僚以求自保的情事。正是所謂『曲法從權,尋求事功,攬權自固』,他的種種作為,實在令人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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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7-19 17:24:19

第六章 (三)

        周洛佛連連點頭,道:「不錯。」賀兆廷叛逆一案,他後來也聽說了,此案辦得乾淨俐落,漂亮精采,他自嘆頗有不如,心裡十分佩服,向封雪娘望去,心想:「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居然能破此奇案,實在難得。賀兆廷是將一枚銀針彈進柳淩雲的耳孔刺中腦髓,令柳淩雲像怔忡之疾(按:即近世心臟病)突然發作一般暴斃身亡,除非把腦子破開找出銀針,不然真正是半點痕跡不露,可怕,真是可怕!這等聞所未聞的殺人手法,不可能自己想得出來,除非有人教他;封雪娘這般了得,能揭破柳淩雲死因,也一定是聽過或見過有人這般殺人!江湖一點訣,點破不值三分錢,這等鬼蜮伎倆,大約只有許九爺、七指頭陀和上面幾個老鬼才曉得,他奶奶的!偵緝營究竟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鬼把戲!」

        只聽七指頭陀道:「朝廷大內有幾位元老重臣,對此亦頗為憂心,有意整頓偵緝營,但滿朝文武,誰也不願得罪許九爺,更何況,他自通曉紅葉歸心賦之後,武學造詣,已到震古鑠今的地步,。」

        周洛佛身子一震,道:「敢問尊者,這紅葉歸心賦究竟是什麼樣的武功?」

        七指頭陀道:「紅葉歸心賦……」仰起頭來,想了許久,才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紅葉歸心賦是什麼樣的武功,但許九爺的武功,能達到如此登峰造極,至高無上的境地,完全是來自紅葉歸心賦。」

        周洛佛道:「這些年來,並非沒有人和許九爺交手;既有人和他交手,何以無人得知歸心賦究竟是什麼樣的武功?」

        七頭頭陀道:「這幾年來……應該是五年來,許九爺出手過五次,擊敗五位……嗯,說不定是七位絕頂高手。每一次手法均不相同,因此紅葉歸心賦究竟是什麼樣的武功,除了許九爺之外,實在完全沒有其他人清楚。」

        周洛佛道:「願聞其詳。」

        七指頭陀道:「五年前,江南霹靂堂火拼蜀中唐門,雙方鬥了個兩敗俱傷,蜀中唐門先敗後勝,雖然終能擊退霹靂堂,但元氣大傷,門中高手死傷殆盡,再無力過問長江事務。當時長江七十二連環塢總瓢把子禿鷹霍金彪趁機崛起,圖謀併吞長江沿岸大小幫會,獨霸長江,然而此舉與許九爺意向不符,許九爺原意是由鳳尾幫取代原先蜀中唐門在長江的勢力。但霍金彪豈是省油的燈,他想吞下長江這塊肥肉,其實早獲大內總管單海超首肯;一夕之間,長江風雲變色,雙方人馬在九江、湖口、彭澤一帶對峙,霍金彪打算在偵緝營高手南下之前,一舉覆滅鳳尾幫。到時長江再無其它勢力足以與七十二連環塢相抗,就算偵緝營高手到來,也不可能長期駐留,一待偵緝營離開,長江地盤仍是七十二連環塢禁臠。」

        周洛佛道:「不錯,禿鷹老霍野心勃勃,早有心獨霸長江,逮到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如何肯罷手。不過說也奇怪,七十二連環塢和鳳尾幫終究沒幹起來,也是一夕之間,雙方人馬各自散去,各回自己的地盤,此後長江幫會勢力仍一如原狀。」

        七指頭陀道:「那是許九爺兼程南下。偵緝營八百里快馬加緊通告沿途驛站,備好車伕馬匹等候,許九爺座車一路換人換馬,沒片刻逗留,不數日內,由京師趕抵九江,阻攔下這一場爭鬥。」

        周洛佛道:「許九爺就算趕到,也是一個人,即便再加上偵緝營駐在九江一帶的人手,也只三、五十人,長江七十二連環塢數萬名弟兄,霍禿鷹若要硬幹,這三、五十人恐怕塞牙縫都不夠。」

        七指頭陀道:「霍禿鷹為什麼肯罷手,真正的原因,江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許九爺顧全霍禿鷹的顏面,交待下去不得對外聲張,霍禿鷹大約也是心存感激,從此再不敢與偵緝營為敵。」

        周洛佛道:「難道他們交過手?」

        七指頭陀道:「正是。許九爺一到九江,便前往七十二連環塢總舵見霍金彪,要他罷手。霍金彪當然不肯,許九爺便與霍禿鷹賭賽,只要霍禿鷹能接下他十招鷹爪擒拿手,偵緝營便不再過問此事。」

        周洛佛道:「霍金彪的大力鷹爪功獨步江南,他與霍紫竹,並稱南北二霍,兩人一向是齊名的高手。許九爺的武功當然不是霍紫竹可以比的,但要說霍禿鷹接不下許九爺十招,委實教人難以置信,何況鷹爪功是霍禿鷹之所長,偵緝營的鷹爪擒拿手,用來抓小賊還可以,那裡對付得了霍金彪!許九爺竟劃地自限以鷹爪擒拿手對敵!這一戰,許九爺未免也太托大了。」

        七指頭陀道:「不錯,當時在場的人都認為許九爺太托大了。有人甚至猜測,許九爺會不會打算用苦肉計;霍禿子的鷹爪功厲害,江湖人盡皆知,許九爺以鷹爪擒拿手和他對敵,輸了也還不至於有損威名,但霍禿子若是下手不知輕重,傷了許九爺,事情就嚴重了。」

        周洛佛道:「不錯,正是如此,我瞧許九爺準是打算用苦肉計。」

        七指頭陀道:「但許九爺這不是苦肉計。許九爺以鷹爪對鷹爪,與霍金彪正面搶攻,在第九招上,就破去霍金彪的大力鷹爪功,教他不得不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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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8-4 15:15:16

第六章 (四)

        周洛佛瞠目結舌,道:「許九爺這麼厲害!」他方才與七指頭陀交手,自忖七指頭陀武功雖勝過自己,但當真動手,總還能接他二、三十招。而霍金彪與霍紫竹齊名,自己武功與霍紫竹不相伯仲,霍金彪卻連許九爺十招都接不下;更何況許九爺還是以霍金彪的拿手武功在十招內贏他!如此說來,許九爺真正的武功,豈非更是高明!周洛佛一時難以相信,這番話若出自別人之口,他一定嗤之以鼻,但偏偏是七指頭陀親口說出,以七指頭陀的身份地位,何必誇大渲染許九爺的武功!這許多年來,江湖中人將許九爺吹捧的超凡入聖,他其實或多或少心裡存疑,總想許九爺再厲害,只要自己多加把勁,用不了幾年一定能夠趕上他。現下發現許九爺的武功,可能遠超過自己所想,一時之間,不禁悵然若失。

        七指頭陀繼續說道:「當時,兩人一動上手,便以快打快;許九爺對霍金彪的武功路數、功力深淺,似乎瞭然於胸,霍金彪出手的每一招,好似都在許九爺的算計之中,這一場比鬥,竟有如師徒比武過招,許九爺其實早已算定,定可在十招內破去霍金彪的大力鷹爪功。但偵緝營的鷹爪擒拿與大力鷹爪門戶不同,霍金彪敗在許九爺手上那招,更是鷹爪門從不外傳的絕技,許九爺居然將霍金彪的武功路數打探得如此清楚,嘿嘿,果然是有心人。」

        周洛佛想了想,搖了搖頭。

        七指頭陀道:「那是將近四年多前的事。那一戰過後半年,大內總管單海超邀了幾位夠份量的大內高手,到偵緝營拜會許九爺。」

        周洛佛笑道:「單海超想是來踢館的。」

        七指頭陀道:「單海超為何事而來,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嘴上都不說。他隔了半年,才找上門來,想是多少有點把握。我聽說那半年,單海超去了幾個地方,向幾位黑白兩道的高手請益,我猜他多半已想出克制許九爺的武功,這才登門造訪,找許九爺印證武功。」

        周洛佛道:「單海超在十幾年前,便已經和尊者、許九爺並稱京師三大高手,晚輩少年之時,對三位都是尊崇得無以復加。這一戰雙方無論武功身份地位都是旗鼓相當,想必十分精采,嗚……」忍不住扼腕嘆息,神馳想像當時的情景,恨不得重回四年前,飛到京師去看單海超如何決戰許九爺。

        七指頭陀道:「單海超的武功,我是十分佩服的。我也和你一樣,曾經為了不能親眼目睹這一戰而跌足長嘆不已。不過據在場的幾位大內高手日後私下向我轉述,那一戰雙方只對了三掌,單海超哈哈哈笑了三聲,便轉身離去。回府途中,內傷發作,口吐鮮血,直說,許九,你好本事,你好本事,居然能將紅葉奪命手練到第九重境界!」

        周洛佛驚道:「紅葉奪命手第九重!」

        七指頭陀道:「不錯,紅葉奪命手第九重!單海超不跟許九爺比武功招數,而是比拼真力,想是經過深思熟慮,怕那紅葉歸心賦有什麼古怪法門。掌力相拼,鬥的是真功夫,半點不能取巧。單海超武功與我不相上下,他既接不下許九爺三掌,我多半也接不下。」搖了搖頭,又道:「我花了二十年功夫,才能將紅葉奪命手練到第八重境界,如今年逾六十,氣血已衰,此生此世,是再不可能將紅葉奪命手練到第九重了……唉!」

        周洛佛臉色十分難看,心想:「許九爺武功這麼高,難道我要等二、三十年,等他年老力衰,再上門去向他挑戰,那時我也五、六十歲,成了糟老頭子,封雪娘、楚衛葭也都是老太太了,就算贏了許九爺,有什麼意思!」

        忽聽封雪娘道:「據我所知,九爺最膾炙人口的一戰,是三年前擊敗少林寺慧空和尚那一戰。」

        七指頭陀道:「不錯,少林寺慧空和尚,是百年來唯一能將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大般若掌練到龍象般若掌境界的高僧。少林寺慧字輩的高僧,大約只剩下四、五人,慧空被許九爺所敗,實令整個武林為之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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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3-8-17 10:46:37

第六章 (五)

        周洛佛臉上露出不以為然之色。原來當時河南汝州有個讀書人,因為著書議論朝政,被偵緝營的眼線聞知,通報賀兆廷、呂金殿,二人如獲至寶,遂以書中有大逆不道之言,興大獄,把這書生一家數十口盡數逮捕送辦。

        偵緝營辦案,一向只怕案子辦得不夠大,牽涉愈多,株連愈廣,他們辦起來愈起勁。該案與慧空大師原本全然無涉,只不過偵緝營去搜查抓人時,意外發現這書生家中有幾名子侄居然會武,而且是少林武功,追查下去,才知是在汝州一家武館所學,武館主人是少林俗家弟子,再往上追,竟發現武館主人的師父,是慧空大師的記名弟子。

        賀兆廷、呂金殿喜出望外,呈報上去,把這書生的罪名多加一條:家中男丁盡皆嫻習少林武藝,意圖謀反,幕後主始者乃少林寺慧空大師。

        此案非同小可,少林寺雖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但謀逆之罪,豈能等閒視之。偵緝營的職務是「專主察聽在京大小衙門官吏不公不法,及風聞之事,無不奉聞」、「伺察搏擊」,所辦案件,也以官員貪贓枉法為主,一般殺人強盜案件,自有該管府州縣衙門官差捕快辦理,除非案情重大,或上頭交查,否則偵緝營並不介入,然而辦再多貪官汙吏,在朝廷而言,其實都比不上辦一個反賊亂黨。只是承平之日,殺人放火搶劫貪汙案件時時都有,謀逆案卻可遇不可求,而且非得有個大人物牽扯其中,才彌足珍貴。本案各項要件一應俱全,為十幾年來僅有之大案,許九爺見獵心喜,於是親自出馬,率眾赴嵩山拿人。

        當時偵緝營大張旗鼓,武林中傳得沸沸揚揚,慧空大師早有耳聞,他並不欲與偵緝營為敵,也知道偵緝營要的是什麼,抗辨無益,原已打算一肩擔下所有罪名,但偵緝營人馬包圍少林寺,呂金殿仗著人多勢眾,又有許九爺當靠山,在少林寺前叫囂挑釁,竟要進寺搜查,慧空不得不加以制止,許九爺立時出手,和慧空相鬥。兩人交手百餘招,慧空的龍象般若掌終被許九爺的紅葉奪命手所破,束手就擒。

        周洛佛道:「呂金殿口無遮攔,為人囂張,許九爺任他在少林寺耀武揚威,還要進寺搜查,擺明就是要逼慧空大師動手。慧空大師是有道高僧,偵緝營硬要編派罪名,說他將少林絕藝傳授逆賊,有理說不清,也只有認了。為了不連累少林寺,就算刀劍加頸,他也不會動手反抗,但這樣把人拿下有什麼意思,事情傳出去,江湖上一定認為許九爺仗勢欺人,拿官府壓人。呂金殿這麼一鬧,許九爺逮到機會和彗空大師動手,光明正大將之擊敗,擒回偵緝營,威震天下,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就是為少林寺抱不平的,也不得不服,哼!我不信慧空大師打不過許九爺,他是民不與官鬥,顧全大局,故意輸招的。」

        封雪娘忽向他微微一笑,周洛佛見她這一笑笑得大有深意,又是一陣迷糊,心想:「封雪娘為什麼又對我笑,難道她真的對我有意思?」正在自我陶醉,忽念頭一轉,隨即恍然大悟,明白封雪娘是笑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對偵緝營、許九爺的所作所為總是看不順眼。周洛佛暗自嘆息,心裡頭對自己說:「周洛佛啊!周洛佛,你若想活得久一點,這多嘴多舌的老毛病非得改一改不可。」

        七指頭陀道:「慧空和尚或許真的不敵許九爺,並非故意認輸。」

        周洛佛根本不信,臉上卻絲毫不露。七指頭陀沈思片刻,道:「許九爺後來自己說,他能擊敗慧空和尚,那是有一番道理的。」

        周洛佛道:「什麼道理?」

        七指頭陀道:「許九爺說,習武之人,一生中所能練得最高深的武功,這套武功,便是最不適合他練的武功。慧空和尚便是因此落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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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8-22 10:30:08

第六章 (六)

        周洛佛一怔,心裡嘀咕:「這是什麼古怪道理?」只聽七指頭陀接著道:「普天之下,各家各派的武功,都是從最初淺的入門功夫開始練起,比方少林派,入門之後先學少林十八式,熟習之後,再學心意拳、梅花樁精拳,然後學達摩拳、羅漢拳,待內功外功有相當根底了,就可以練更高深的降魔掌,或是一指禪。大抵少林俗家弟子,練成了降魔掌、一指禪,便可以出師,以之行走江湖,開館授徒,均已足夠。若有心再往上練,便是般若掌、大力金剛手等少林七十二絕技。

        「以般若掌來說,練到最高明的境界,更進一層,即是大般若掌。在少林寺中,由入門的少林十八式,練到般若掌,非得二、三十年工夫不可,資質稍差一點的,可能練到降魔掌、一指禪,就再也練不上去。似慧空和尚,將大般若掌更往上練至龍象般若掌的境界,百年來少林寺也只有他一人而已,堪稱近百年來少林第一高手。」

        周洛佛道:「正因慧空大師是百年來少林第一高手,許九爺非將之擊敗不可……」他本來接著要說:「許九爺一心想在武林中惟我獨尊,其心可議!」總算話到嘴邊,忍住沒說出口。

        七指頭陀道:「可是普天之下的習武之士,一向只知勇猛精進,從來沒有深思熟慮過,更高深一層的武功,究竟適不適合自己修習。以少林弟子來說,能練達摩拳的,一定是他的心意拳練到純熟無比,無可再練,於是往上練達摩拳。同樣練降魔掌的,也一定是達摩拳練到極精極深,遂更往上練降魔掌,如此一層一層循序往上。不過,可能有這樣一個少林僧人,因資質所限,當他練到般若掌,無論再如何用心苦練,便是無法精通,窮一生之力,便是停留在苦練般若掌而已,如此說來,這般若掌豈非便是最不適合他的武功!以他的才智資質,最適於他發揮所長的,應該是降魔掌,他能精通降魔掌,把降魔掌的威力發揮到最大,可是他既然練成了降魔掌,一定會更往上練般若掌。本來般若掌若練成了,威力當然更勝降魔掌許多,可是他永遠也練不成,然而臨敵之際,他若遇上武功跟他差不多,或更勝於他的對手,自然而然,便想使出他練過最高明的武功來制敵,但他卻不知道,他此生所能練得最高明的武功,便是最不適合他的武功。

        「這是普天之下學武之士都不曾思索的道理。許九爺說,他之所以能勝慧空和尚,不是偵緝營的紅葉奪命手第九重比少林派的龍象般若掌強,而是龍象般若掌,其實是最不適合慧空和尚的武功。慧空和尚與他交手近百招,發現大般若掌仍不足以制敵,便使出龍象般若掌來,不料反而因此落敗。」

        周洛佛錯愕,發呆許久,忍不住嘀咕道:「這是什麼古怪道理!那有人降魔掌練成了,不往上練般若掌的!而且未練般若掌之前,怎知練不練得成。」

        七指頭陀道:「這正是矛盾所在,未練之前,不知能不能練成,練下去之後,窮一生心力,卻難以精通;因為倘若精通,又要練更高一層的武功了。」

        周洛佛想了半天,喃喃道:「古怪,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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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8-26 22:12:02

第六章 (七)

        七指頭陀道:「擊敗慧空和尚,固然使許九爺聲望如日中天,但真正令許九爺威震武林,獨霸天下的一戰,卻是兩年前,他擊敗陰山常滅、杜山崔絕之戰。」

        周洛佛道:「是,兩年前沈寂已久的白蓮邪教復出江湖,在各地廣設分壇,招攬教眾。偵緝營擔心會出亂子,為防患未然,奏請朝廷準許,會同各地府州縣衙門捕快,大舉掃蕩。白蓮教徒牽怒許九爺,遂請出常滅、崔絕,對付許九爺。」

        七指頭陀道:「常滅的追屍奪命手,崔絕的耕命勾魂指,是白蓮教的護教魔功;也是武林之中最可怕的兩種武功,百餘年來能夠練成的,只有陰山常滅、杜山崔絕而已。這兩人其中任何一人,武功都不會在我之下。」

        周洛佛臉上彷彿籠罩一層陰霾,神情不知是畏是敬,低沈著嗓音道:「以指耕命,追屍走靈。耕命勾魂指、追屍奪命手;常滅、崔絕,光聽名字就夠嚇人了。他們是不是為了嚇人,才取這樣的名字?這兩個邪派的絕頂高手聯手,居然還是不敵許九爺……許九爺的武功,究竟是高到何等不可思議的境界。」

        七指頭陀道:「那一役,白蓮教探得許九爺行程,在晉州城外伏擊,許九爺的隨從死的死,傷的傷,只剩許九爺一人被白蓮教數百教徒團團圍住,常滅、崔絕雷轟電閃般暴起狙擊,他二人不比慧空和尚,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既然出手,便定要取許九爺性命,絕不留半分餘地。許九爺避其鋒銳,使出八卦遊龍身法,退入白蓮教群眾之中,與常滅、崔絕遊鬥,常滅、崔絕分進合擊,追屍手、耕命指招招兇狠,兀要置許九爺於死命,許九爺竟以紅葉九影無幻法,配合施展密宗大手印,少林大力金剛手,武當綿掌,南海紫金手,天山派飛雲十八抓,彷彿一人化身為五、六個正邪各派高手,神出鬼沒,在人群裡四面八方攻向常滅、崔絕。不久偵緝營援兵趕到,一場混戰,崔絕先被許九爺用崆峒派的鐵琵琶手打傷,接著常滅的追屍奪命手亦被許九爺使出奇異招式破去,白蓮教徒見狀,人心渙散,偵緝營趁勢進逼,白蓮教潰敗,常滅、崔絕遁走。

        「許九爺如何能精擅正邪各派的武功絕技?他最後破去追屍奪命手的奇異招式,是南天竺密技;經我請教多位武林耆宿,才知那是南天竺一處名為克拉拉的地方,自古相傳的格鬥術。難道這些武藝在紅葉歸心賦中皆有記載?但要精通這等武技,每一樣都非得下十幾年工夫不可,紅葉歸心賦中,是否已經揭開了一個武學上的不解之秘?那也是古往今來所有武學之士都在尋求的一個法門:武功速成之道!許九爺能在幾年之內把紅葉奪命手推進到第九重境界,是不是也是因為紅葉歸心賦的關係?」

        許九爺在晉州城外與常滅、崔絕之戰,震驚武林,這兩年來,周洛佛一聽有人提起這一戰,便想掩耳疾走,從不願去想這一戰;他生怕失去鬥志。他一心一意練好武功,挑戰許九爺,但對手如此強大;會不會在他苦練十年後,卻發現對手仍是那般遙不不及!難道他便永遠只能活在偵緝營的陰影底下!

        七指頭陀又接著道:「常滅、崔絕之後,一年前,又有遊俠郭北兒和女俠許霜青,聯手挑戰許九爺。」

        周洛佛皺起眉頭,道:「遊俠郭北兒,女俠許霜青;很久以前曾聽過有人提起這兩人的名頭。他二人好像在江湖上消聲匿跡多年了。」

        七指頭陀道:「他們消聲匿跡,是因他們和大俠鐵暮鐘,奇俠賴鋒笑四人,一起創立了鐵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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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9-1 10:15:04

第六章 (八)

        周洛佛一怔,道:「鐵鴉會!」

        七指頭陀道:「這幾人當年在江湖上,可說都是叱吒風雲的人物,每一人都是武功高強,大有來頭。鐵暮鐘是山東鐵槍會掌旗弟子,賴鋒笑是當年有天下第一大鏢局之稱的河北鎮遠鏢局少鏢頭,郭北兒出身青城派;此人天資聰穎,才智過人,青城派無人能出其右,若非十幾年前他忽然留書出走,從此不知所蹤,青城掌門之位也早晚非他莫屬。」

        周洛佛道:「原來郭北兒如此了得。」

        七指頭陀道:「至於許霜青,卻是許九爺的女兒。」

        周洛佛愕然,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七指頭陀臉上現出一絲陰沈森冷的笑意,道:「許九爺的行事作風,雖然令人非議,但不可諱言,他這一生,確實都賣給了偵緝營,幾十年來他為偵緝營付出的心力,實非外人所能明瞭的。」

        周洛佛點頭稱是,七指頭陀又道:「許九爺育有一子一女。許霜青大概也有四十歲了,她弟弟許紅葉卻小她十幾歲。」

        周洛佛道:「據我所知,許紅葉幾年前瘋了。」

        七指頭陀道:「不錯。許九爺一生為偵緝營奔波勞頓,對家裡難免疏於照顧。他的妻子生許紅葉時,難產而死,當時許九爺還在外頭辦一個大案子……他也是因辦成此案,才獲傳紅葉奪命手,算一算,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周洛佛道:「嗯,想來許九爺因此將剛生下的小兒子取名為紅葉。」

        七指頭陀道:「或許如此。許霜青好像為母親之死耿耿於懷,認為許九爺為了偵緝營,捨她母親不顧。許紅葉是她姐代母職,從小帶大,直到許紅葉娶妻成家。許紅葉竟會發瘋,讓她更怪責許九爺,她會和郭北兒一起練飛鳳潛龍劍法,挑戰許九爺,原因可說在此。」

        周洛佛道:「飛鳳潛龍劍法?」

        七指頭陀道:「朝廷大內之中,蒐羅有武林各家各派武功絕技秘笈;飛鳳潛龍劍法,是其中唯一足以與紅葉歸心賦相抗的武功。這套劍法是前代一位疇人出身的劍術大師所創,故老相傳,飛鳳潛龍,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周洛佛道:「總算武林中還有可以克制紅葉歸心賦的武功。」

        七指頭陀道:「但這一戰誰勝誰負,卻無人知曉。我透過管道多方查證,似乎是許霜青到最後留了一手,未盡全力。但也有說飛鳳潛龍劍法,仍是不敵許九爺的紅葉歸心賦。」

        周洛佛想了一想,道:「許霜青就算留了一手,也是人情之常。只不過許九爺辛苦經營,終於權傾朝野,威震天下,但一個兒子瘋了,一個女兒跟他作對,他武功再高,權勢再大,又有什麼意思。」

        七指頭陀道:「一個人的一生中,成敗得失,本來就很難說。」

        周洛佛道:「請教尊者,想那鐵暮鐘,賴鋒笑,郭北兒等人,為何創立鐵鴉會?」

        七指頭陀看了他一眼,道:「你對鐵鴉會有興趣!」

        周洛佛道:「鐵鴉會神秘莫測,這幾年著實幹了些轟動武林的事,很難教人對他們不感興趣!」

        七指頭陀沈默片刻,道:「不錯,這幾年,他們是幹了些事。」

        周洛佛道:「七、八天前,我在中牟縣附近撞見幾個鐵鴉會的人,其中一人是銀燕堡楚二先生的閨女。」

        七指頭陀恍若未聞,仰望夜空,道:「鐵鴉會,鐵鴉會……」臉上忽露出猙獰之色,道:「濟南府鐵槍會門下,一向不是捕頭,就是鏢師。賴鋒笑才高志大,當年與鐵暮鐘倡議河南、河北、山東七大鏢局聯營共保,那便是後來的金雀門了,嘿嘿!可惜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周洛佛滿腹狐疑,心想:「賴鋒笑;不知他使什麼兵器,倘若是用刀用劍的,刀鋒劍鋒會笑,武功想必是很高明了。」正想再問,七指頭陀擺擺手,走到桃花樹下,折了三枝桃花,除去枝葉,丟一枝給周洛佛,一枝交給封雪娘,道:「周老弟可知飛鳳潛龍劍法是什麼樣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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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10-7 10:04:48

第六章 (九)

        周洛佛接住花枝,道:「想來是兩套相輔相成的劍法,或許一正一反、一剛一柔、一陰一陽,也可能這套劍法本是為了克制另一套劍法而創,但雙劍合璧後,反而威力奇大。」

        七指頭陀道:「你想不想見識見識?」

        周洛佛道:「原來尊者也會飛鳳潛龍劍法?」

        七指頭陀道:「我只會其中一路,你瞧瞧。」花枝一抖,向周洛佛刺去,周洛佛見他這一招來勢不疾不徐,其中似隱藏了七、八種變化,知他有意放慢劍招,讓自己瞧清劍路,當下不敢怠慢,左手捏一個劍訣,右手花枝斜斜削出,七指頭陀反手一絞,劍勢突發,手中花枝宛若化成一條遊龍,偏鋒直上,周洛佛道:「好劍法!」花枝展開,全神接招,七指頭陀一口氣不停連攻一十四招,周洛佛眼花撩亂,連連倒退,左支右黜,好不容易才架開七指頭陀十四招連珠快劍。

        七指頭陀收招凝立不動,周洛佛心中佩服,這一十四招劍法,輕靈飄忽,凝重奇詭,兼而有之,果然高明之至,周洛佛精擅的是掌法,但對武林中各家各派的劍法,亦頗有研究,只覺七指陀這路劍法,便與抱冰連環掌一樣,融合各大門派的劍法之所長,別具一格,實已將劍法招式變化發揮到淋漓盡致。

        七指頭陀道:「這是潛龍劍法。雪娘,你也試演一路飛鳳劍法讓周老弟瞧瞧。」

        封雪娘道:「是。」手持花枝,步到場中。周洛佛好奇心大起,邁步向前,和封雪娘相對而立。封雪娘微微一笑,道:「看劍。」也是花枝一抖,向周洛佛刺去,周洛佛一怔,手中花枝斜削,封雪娘反手一絞,攻勢陡發,瞬間連進一十五招,周洛佛又是一怔,花枝展開,見招拆招,退開十餘步,拆解了封雪娘這十五招。

        封雪娘收招凝立不動。她這十五招,與七指頭陀先前所使的潛龍劍法,全然一般無二,周洛佛道:「這……是潛龍劍法?」七指頭陀走到封雪娘身邊,道:「不,這是飛鳳劍法。你再接我二人聯劍一擊。」兩人仍是以花枝為劍,雙劍並舉,同時出招。一瞬之間,兩人竟似化身為一尊兩頭四手的神魔,手上的花枝,也宛似活了過來,一似龍遊四海,一如鳳舞九天,一上一下,分襲而至。周洛佛登時手忙腳亂,他二人這一路劍法,並無不同,但如何一人是十四招,一人是十五招!少去是那一招?多出的又是那一招?他畢生潛心武學,武功造詣實已到了第一流高手的境界,這一路劍法雖然精妙,但他已連看兩次,斷不可能連一路劍法中有十四招或十五招都分不清楚。他可以拆解飛鳳劍法的連珠十五劍,也可以拆解潛龍劍法的連珠十四劍;倘若兩路劍法招式各異,縱然雙劍合壁,也不至於令他不知所措,可是偏偏這兩人的劍法,除了出劍的方位之外,無論劍路、招式,都一模一樣;高手相爭,爭差只在一線之間,兩套同樣的劍法,竟會多一劍出來!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劍術?這當兒已不容他再多想;飛鳳潛龍聯劍攻來,劍法上的威力又何止倍增,周洛佛使出上乘劍法護住全身,他不明那多出的一劍是從何而來,更不敢出招還擊,只是自顧自將手中花枝舞得風雨不透,總算這套飛鳳潛龍劍法雖然高明玄奇,但只有一路,周洛佛守住門戶,全力防禦,七指頭陀與封雪娘一輪快劍疾攻,招式用盡,卻也沒能攻破周洛佛佈下的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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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ro1937
騎士 | 2013-10-19 15:05:15

第六章 (十)

        七指頭陀暗自驚奇,與封雪娘同時收招後退。周洛佛收不住勢子,花枝在頭頂上盤旋兩圈,呼地往前一劈,斬在地上,喀地齊中斷裂,周洛佛踉蹌往前跌出數步,穩住身子,重重吐出一口真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滴落。這套護身劍法是他當年在一名朝廷欽犯家中抄來的,使來極耗真元,他暗中私吞,練成以後,從未用過,不意今夜為了抵禦飛鳳潛龍劍法,不得不用上。周洛佛喘了幾口氣,抹去額頭上汗珠,他情急之下,抖出自己的壓箱本事,心裡著實懊喪,但左思右想,除了這套用來防身保命的劍法,其他武功在在都擋不住飛鳳潛龍劍一擊。七指頭陀見他樣子儘管狼狽,但並未輸招,心裡也有些佩服,尋思:「這是長鯨島捲雲劍法中的鯨吞十三式,這小子如何會使?偵緝營的眼線居然沒一個探悉此事!他媽的!都是些廢物。嗯,這套劍法難練得很,看來這小子一直在防著。」一時摸不透他的虛實,心中暗自警惕,臉上卻不動聲色,道:「你只守不攻,很是不錯,因為飛鳳劍法與潛龍劍法,招式變化幾近全無差別,但飛鳳劍是十五招,潛龍劍是十四招,兩路劍法交替夾擊,你既無從分辨其中究竟有何不同,只好緊守門戶,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不過飛鳳潛龍劍法共有一十九路,你全採守勢,能守得了幾招?」

        周洛佛點頭道:「不錯,倘若我不是事先見過這路劍法,以為你們使的是同樣的招式,一定擋不住那多出的一劍。」想了一想,又道:「單是飛鳳劍法或潛龍劍法,便已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上乘劍術,更何況這兩套同樣的劍法之中,竟有如此奇特的變化。想來只要有兩個功力相若的一流高手雙劍合璧,便能稱霸武林,普天之下,再無敵手。」

        七指頭陀道:「這套劍法確實奧妙,當年創下這套劍法的大師,的確有無比的才氣與智慧,想多少武林高手窮一生心力,不見得能夠創下一套傳世的武功,他不但創出一套一等一的上乘劍法,還突發奇想,融入奇門遁甲之術,在劍法細微之處略加變化,發明出這一門一為二,二為一的劍陣來,開千古未有之奇,創古今未有之變,前人智慧,實在教人望之興嘆。」

        周洛佛心悅誠服,十分豔羨,心想:「這鬼頭陀絕不會無緣無故和封雪娘演練這路劍法讓我看,他媽的!死老鬼不知打什麼鬼主意!」目光朝向七指頭陀,他知七指頭頭陀今夜試招,必有深意,要看這頭陀有何話說。

        七指頭陀丟掉花枝,撢撢手,道:「雪娘姑娘有要緊事找你商量,約你夤夜相會,我卻做了不速之客,耽誤了她的正事;雪娘姑娘不會見怪吧!」封雪娘恭敬的道:「雪娘不敢。」七指頭陀陰惻惻一笑,道:「好,很好。」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突然眼前一花,人已不在原位,周洛佛駭然退後,一瞥眼見邊門口七指頭陀的身影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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