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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4:40

第八章 毒計

族長的大屋是一幢圓形建築,里面極為空曠,每一層都有四、五米高,長長的竹梯斜架在大
廳正中,通向二樓,然后從頭頂橫架過去,“之”字形升上樓頂。樓宇一層層圍著欄桿,所
有的門窗都緊閉著。站在屋內,連火把的光線都照不到大屋的穹頂,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渺
小起來。
白湖商館和云氏商會各分了一半人手留在住宿地,程宗揚、凝羽、祁遠、武二郎、易彪、易
虎十幾個人趕來查看究竟。
程宗揚毒性一去,傷勢愈合極快,說話時雖然還偶爾冒出嘶嘶的雜音,但精神已經恢復如初
。他執意要走在最前面,因為商隊唯一一枚能夠治療蛇彜人劇毒的朱錄蛇丹被他吃了,如果
再有別人被皎傷,商隊已經無藥可治。
凝羽緊跟在程宗揚身邊。剛才兩人衣衫不整,摟抱而坐的一幕被眾人看得一清二楚,凝羽也
不再隱瞞,索性形影不離地跟著程宗揚。云氏商會的還好一些,白湖商館一個個都暗自昨舌
,看著程宗揚的目光也多了幾分贊嘆和崇慕。
謝藝也跟著眾人一同前來,他雖然書語不多,但溫和的態度極招人好感,而且過河時的驚鴻
一現,顯示出的實力足以讓任何人放心。他既然願來,大夥嘴上不說,心里都又多了一分信
心。
竹梯在腳下發出“格吱格吱”的響聲,武二郎恨不得沖上去在程宗揚腦門上狠鑿幾個栗子。
連一點輕身功夫都不會,樓上就算都是死人也被他吵醒了。
程宗揚握著防身的彎刀,小心翼翼地走過長梯,用了十幾分鐘才爬到頂樓。眾人舉著火把跟
在后面,底下兩屋的房間都黑沈沈毫無聲息。靠近頂上亮著燈火的屋子,大夥都不由放慢了
腳步,心頭繃緊。
程宗揚示意眾人停住腳步,然后屏住呼吸,慢慢推開門。
一縷昏黃的燈光從門縫中透出。房間內一個女子臨門而坐。她並著膝,跪坐在一張竹席上。
烏亮的長發盤起,發髻上帶著漂亮而繁復的銀飾,一片片精美而小巧的銀葉子垂在額頭,微
笑看著門外。
燈光來自蛇彜女子身旁的油燈,盞內的燈油已經不多,盞旁的燈光只有黃豆大小。那蛇彜女
子容貌與人類相似,五官秀美,只是兩頰多了一道細細的銀鱗,從肩后一直延伸到眼梢,多
了一股蠻荒的氣息。除此之外,眉眼與六朝的美婦並沒有太多差異。
那蛇彜女子笑容極美,襯著發上華麗的銀飾,就像是盛裝待嫁的新娘,嬌艷如花。但落在程
宗揚眼里:心頭只有陰森的寒意。
戴著盛美銀飾的女子身上一絲不掛。一條長蛇盤繞在她雪白的胴體上,青黑的蛇尾從她肩頭
繞過,長長的蛇身從她飽滿的雙乳間蜿蜒垂下,帶著細鱗的蛇體纏在柔軟的乳峰上,將雙乳
纏得突起。青黑的蛇體帶著劇毒的花紋,向下盤過柔白的腰肢,然后從腰側伸出,再沒入蛇
彜女子緊並的大腿間,消失在她雪白的小腹下。
“繃”的一聲,一枝利箭從小魏手中的弩機射出,穿透了青黑色的蛇腹。
兩只手一左一右按住小魏手上的弩機,武二郎和謝藝對視一眼,目光落在房內蛇彜女子身上

弩矢並沒有射中蛇彜女子,但弩機強勁的力道穿透蛇腹,帶得她身體一晃,緩緩向后倒去。
那條蛇一動不動盤在她身上,顯然在中箭前就已經死透了。
凝羽眉梢挑了起來。隨著那具胴體的倒下,蛇彜女子緊並的雙膝微微分開,暴露出赤裸的下
體。
青黑色的長蛇從蛇彜女子下體鉆入,像交媾一樣,深深鉆入她陰門內。蛇彜女子漂亮的陰戶
被粗大的蛇體塞滿,腹下鮮血淋漓,露出撕裂的傷口。顯然是被毒蛇咬穿子宮而死。然而她
臉上莫名的笑容,在微弱的燈光下愈發詭異。
燈盞邊緣微弱的火焰,照出屋內隱隱約約的輪廓。程宗揚朝后伸出手,嘶啞著喉嚨道:“火
把!”
石剛連忙把手中的火把遞過來,程宗揚舉起火把往房內一照,眾人臉色都是一變。
看完整個房間,所有人的臉色都陰沈下來。
整個頂樓的房間完全是打通的,形成一個圓環狀的空間。就在一幢屋內,至少陳列著五十具
裸屍。
眾人這才相信祁遠說的蛇彜女子頗具姿色之語確實不假,這些蛇彜女子年齡從剛生出蛇鱗的
少女,到豐滿成熟的婦人,一個個皮膚白嫩,姿容秀麗,顯然是被特意挑選出來的美貌女子

她們被眾在大屋中,被兇手肆無忌憚地淫辱之后,再一一虐殺。以門口那具艷屍為中心,左
側;十余名蛇彜女子被擺成環形。她們赤裸著南荒女子獨有的白滑肉體跪伏在地,將赤裸的
屁股朝向圓環中央。
令程宗揚意外的是,蛇彜女子的陰道和肛門共用同一個肉孔,臀間看起來分外緊湊。也許是
她們很少排便,下身的肉孔十分干凈。
圓環中間是一個蛇彜美婦,她身分似乎最高貴,所受的淫虐也最多。她伏在地上,以供人交
媾的姿勢高高翹著臀,肉體柔媚豐潤。那張屁股白美渾圓,臀肉飽滿豐膩,誘人之極。只是
她臀間的肉孔不僅被人奸淫得狼籍不堪,還被人殘忍地撐開,露出里面灌滿精液的陰道和細
小的肛洞。
屠殺者奸淫過蛇彜美婦的肉體,還把一條巨大的金環蛇塞進美婦的下體。那條金環蛇足有手
臂粗細,蛇體布滿了火燒的痕跡。顯然那些人把蛇塞進去后,反覆燒炙蛇尾,看著負重的金
環蛇在美婦柔軟的雪臀間翻滾扭動,以此取樂。
金環蛇皎穿了蛇彜美婦的陰道,奮力鉆入她體內,最后穿過她整個身體,從她紅唇間伸出。
美婦臀間夾著一條長長的蛇尾,下身血汙淋漓。從蛇體的炙痕判斷,那些人用了很長時間來
烤炙金環蛇,直到美婦的女性器官幾乎被摧殘殆盡,人蛇俱死才罷手。
另外一側的女屍被擺成一個三角形,卻姿勢各異。與她們相比,那蛇彜美婦還是幸運的。這
些蛇彜女子更年輕,皮膚更加光潔,所受的淫虐也更殘忍,以至于程宗揚都不敢多看。
地板都被染成紅色,不少女屍都肢體殘缺,只剩下白美的軀干,或者身上的蛇鱗被人剝下。
那些屠殺者還饒有興致地把她們拼放成種種誘人的姿勢,白晰而美麗的肢體浸在血汗中,就
像是在和魔鬼交媾一樣。
但詭異的是,在遭受了這樣的殘虐之后,每具女屍臉上都帶著莫名的笑容,似乎對身體所受
的痛楚一無所知。
即使雙方的護衛都是走南闖北的漢子,也被眼前這血腥的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程宗揚撫
住脖頸的傷口,用嘶啞而低微的聲音打破沈默:“這像在舉行某種儀式。”
兇手把奸殺的蛇彜女子擺成這樣的姿勢,必定有某種理由。某種商隊人無法理解的理由。
祁遠喉結滾動了一下,發出的聲音像鐵�一樣干澀,“這里的事咱們最好別管。還是趕緊走
,免得惹麻煩。”
程宗揚道:“老四,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了?這里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麽都說出來。”
眾人都看著祁遠,那個瘦削的漢子咬了咬牙,“這像是鬼王峒干的。”
聽到鬼王峒的名字,謝藝目光陡然一亮,然后又收斂了光芒。
“鬼王峒在盤江以南,老祁也沒去過。鬼王峒最擅長的就是巫術,據說每次行法都要拿活人
獻祭。他們的首領叫鬼巫王,南荒的蠻族都說他能驅使鬼神,吞食日月。往前走,大牛村寨
都聽鬼王峒號令。在南荒,鬼巫王的話比什麽都管用。以前有幾個村子起來反抗,結果整個
村子都被鬼王峒的人屠了,族長還被作成鬼奴,人都死了,還被鬼巫王役使。”
石剛小聲嘀咕道:“什麽鬼王?哪有這樣害人的!”
祁遠咧了咧嘴,“我這都是聽人說的。南荒人性子直,仇殺也厲害。兩個村子互相仇殺,把
整座村寨屠掉的事也不少。有的村子打不過,把村子搬到深山,練邪術復仇,恩怨能延續幾
百年也化解不開。咱們過路人,犯不著攪到他們的仇殺里去。”
程宗揚看過眾人的神色,雖然幾個年輕的護衛憤憤不平,但一多半人都面露懼意。這也怪不
得他們,實在是今晚看到的一切太過詭異。
程宗揚咳了一聲,嘶聲道:“祁四哥說的沒錯,南荒人之間的仇殺,咱們這些外人……”
忽然樓下有人叫道:“找到了!村里的人都……都……都在……”
他似乎受了極大的驚嚇,半晌也沒能說出來都在什麽地方。
石剛飛奔下去,腳步踩得竹梯折斷般一陣亂響,不到一盞茶工夫又白著臉上來,張口沒來得
及說話,先捂著肚子干嘔起來。
謝藝擡掌在他背上輕輕一拍,幫他理順氣息。石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喘著氣道:“下面…
…下面有個大窖!里面……他娘的全是大蛇!村里的蛇彜人都被扔在里面,給蛇當糧食!”
想起蛇只吞人的慘狀,眾人頭皮一陣發麻。
程宗揚道:“還有活的嗎?”
石剛搖了搖頭,一口氣噎得頭臉漲紅,“都──都死了!那些蛇一口一個,吞得肚子鼓囊囊
的。嘔……”
眾人互相看著,不禁都萌生去意。南荒人互相仇殺,他們這些外人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插手
,還是早點離開這鬼地方的好。
武二郎抄起火把,伸到屋內的紗帷下,火焰猛然騰起,照得室內亮如白畫。
他突然發起蠻來,祁遠等人嚇了一跳,想問又不敢問,程宗揚只好捂著脖子暍道:“武二!

武二郎將竹席也一並點著,沈聲道:“那些人屠了蛇彜人的村子,為什麽還把屍體留著?”
謝藝緩緩道:“是示威。”
他擡起腳,露出腳下一個鮮血繪成的圖形,“如果我沒猜錯,這該是鬼王峒的標記。”
那是一個神秘而血腥的咒符,血汙繪成的圓形中繪著一個變形的三角,仿佛一張人臉正張開
嘴,詭異地哈哈大笑。
祁遠臉色青黃地說道:“就是這鬼東西!”
不知道蛇彜人怎麽得罪了鬼王峒,被他們屠村滅族,還殺人陳屍,用來震駭那些不服從的部
族。為蛇彜人討個公道,他們這支商隊想也不用想。但也不能看著滿屋裸屍遭人踐踏。當即
大夥一起動手,把整座大屋一並點燃。
竹木制的大屋不多時便升起烈焰,那些蛇彜裸女在火光中仿佛浮動起來,柔媚地扭動著白美
的肢體,臉上帶著詭秘的笑容。
云蒼峰沒有跟他們一同到族長的大屋去,而是早早做好了出行的準備,程宗揚等人一回來,
眾人便即啟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蛇彜村的火光在身后熊熊燃起,濃煙中不知有多少飛舞的怨魂。
眾人拼命趕路,一直到天色微明,看不到身后的火光,才找了處地方,精疲力盡地停下來,
一個個倒頭睡去。
睜開眼睛先看到一頂灰色的帳篷,程宗揚不由得一陣糊塗,昨晚眾人不要命的趕路,停下來
累得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別說搭帳篷了。
手臂一動,程宗揚才發現身邊還躺著一具柔軟的肉體。他疑惑地扭過頭,正看到凝羽清亮的
眸子,那張潔白的面孔猶如蘭花,飛羽一樣的雙眉修長如黛。
“你醒了。”
程宗揚看了看四周,“你怎麽會在這里?是你搭的帳篷?”
“我來給你侍寢。”
凝羽安靜地說道:“如果你喜歡,在帳篷里我會光著身子。”
程宗揚愣了半晌,才苦笑道:“你怎麽變得這麽大膽了?不怕老祁他們說閑話?”
“他們想說什麽就說好了,我不在乎。”
凝羽確實是不在乎,她坐起身體,薄衾滑落下來,露出兩團赤裸的美乳。她俯下身,豐挺的
乳房壓在程宗揚臉上,帶來滑涼而軟膩的觸感。
凝羽小心解開程宗揚頸中的絲帕,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
凝羽的乳珠紅潤可愛,程宗揚忍不住去含,卻聽到她說:“怎麽回事?”
“怎麽了?”
凝羽摩挲著他的脖頸,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你的傷已經好了?”
程宗揚扭了扭脖子,趁機磨擦著她的乳房,“已經不痛了。”
“你傷那麽重,連喉管都咬穿了……”
“又不是致命的地方。”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圓乳,笑道:“我會巫術,傷好得快也不奇怪。”
凝羽望著他,忽然道:“你想做什麽?”
女體淡淡的清香讓程宗揚很陶醉,不過這頂帳篷很薄……
凝羽已經躺下身體,揭開身上的薄衾,雪白的雙腿朝兩邊分開。
程宗揚還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凝羽的肉體,比起夜晚的朦朧,眼前的肉體更加清晰,就像一
件精美的玉器,每一寸肌膚都精致無比。修長的玉腿光滑地伸向兩側,白玉般的腹下,嬌艷
的玉戶又軟又嫩,散發著寶石般的光澤。
凝羽下體有些干澀,程宗揚怕弄痛了她,進入的動作很小心。凝羽卻摟住他的腰身,一面挺
起下體,讓他的肉棒能干進自己穴中。
沒有服藥的凝羽不像往常那樣濕媚,卻有著前所未見的柔順。程宗揚一邊伏在她身上挺動,
一邊盯著她的膀左看右看。
凝羽一邊迎合他的進出,唇角一邊慢慢向上彎翹。
“有古怪。”
程宗揚道。
凝羽微笑道:“什麽古怪?”
程宗揚用指尖按住她的唇角,“以前你是這樣的。”
他把凝羽紅艷的唇角向下抹去,擺出她平常冷冰冰的表情,然后再向上彎去,“現在是這樣
的。”
凝羽笑了起來,然后道:“你用力吧。我不痛的。”
程宗揚撐起身體,“你來。”
凝羽嫣然一笑,順從地挺起下腹,用那張柔嫩的蜜穴套住程宗揚的陽具,嬌媚地扭動起來。
她腰肢的力量和柔韌度都遠遠超過尋常女子,此時躺在程宗揚身下,高舉蜜穴,將他的陽具
裹在穴內,柔嫩紅膩的小美昃夾住粗大的肉棒,輕扭急旋,淺吞緩挺,就像一張柔滑的小嘴
,靈巧而暖膩地吞吐著陽具,帶來一種完全異樣的快感。
程宗揚握住凝羽的膝彎,托起她白滑的大腿,在她穴中狠狠挺動,然后精關一松,精液噴湧
而出。
凝羽舒展肢體,挺身把花心途到他龜頭上,讓程宗揚在自己體內深處盡情噴射,把精液射進
自己子宮內。
程宗揚呼了口氣,壓在凝羽充滿彈性的嬌軀上,“古怪……你今天怎麽這樣聽話?”
凝羽任由他的男性器官留在自己穴中,輕笑道:“你喜歡嗎?”
程宗揚想了想,點頭道:“比以前好得太多了。”
以前凝羽雖然私下會表現得很淫浪,但更像個上過發條的充氣娃娃。只有這一次,程宗揚才
員切感覺到,她是全心全意在和自己做愛,而不是以前那樣把彼此當成工具。
凝羽擁著他的腰,像發誓一樣說道:“我會很聽話,讓你高興。”
程宗揚笑道:“我是不是應該高興的暈倒?喂,告訴我怎麽回事?我現在還糊塗著呢。”
凝羽輕輕推了他一把,“等你回來,我告訴你。”
“回來?”
“云執事他們找你商量事,已經在帳篷外面等了半個時辰了。”
“什麽?”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5:02

第九章 合作

帳篷外面不只是云蒼峰,還有武二郎、祁遠、吳戰威、易彪、謝藝……差不多整支商隊都在
。一個個拼命繃緊臉,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顯然都聽到了帳篷里的動靜,還做了頗多的
猜測。
程宗揚干笑道:“各位都在啊。呵呵呵呵。”
云蒼峰笑呵呵道:“程小哥身體真是好啊,我這種老家夥是比不得了。呵呵呵呵……”
笑話都被人看完了,臉紅有什麽用。程宗揚索性厚起臉皮,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云
老哥找我有什麽事?”
云蒼峰咳了一聲,“這個……這麽早來打擾,是找小哥商量點事。嗯,咱們過去談。謝兄弟
,你也來吧。”
幾個人在樹后找了片空地坐下。云氏商會出面的只有云蒼峰一個,顯然事無大小他都能做主
。白湖商館一方是程宗揚、祁遠和武二郎。謝藝盤著膝,從容地坐在一旁。
云蒼峰快人快語。“昨晚的事就不再多說了。祁老哥也知道,再往前走,十有七八的村寨都
聽鬼王峒的號令,咱們撞見的事究竟是兇是吉,云某心中也沒個底細。眼下咱們兩支商隊同
舟共濟,后面會再遇上什麽,誰也說不準。大夥兒不妨攤開了說,各位都準備往哪兒去,看
路上能不能有個照應。”
眾人連連點頭。
“我先說吧。”
云蒼峰道:“我們云氏商會來南荒,是找一件東西,順便作些買賣。那件東西是雇主相托,
老夫不便透露。買賣倒平常,就是些絲帛綢緞。我們要去的地方是白夷族。如果各位也去盤
江南,咱們不妨一道走。情形就是這樣,程小哥呢?”
祁遠看了看程宗揚,說道:“南荒的規矩我祁老四知道。云執事把話說到這里,按理祁老四
該給云老哥磕頭的。”
程宗揚道:“還有這規矩嗎?”
祁遠道:“走南荒的規矩,都是不帶生人的。商隊在路上碰見,頂多說幾句客氣話就該分手
,誰也不能跟著對方。”
程宗揚沒想到會是這樣,追問道:“為什麽呢?”
“南荒的商道都是拿命填出來的,一條商道就是個眾寶盆。讓外人知道了線路,生意就不好
做了。這里是南荒邊緣,還好一些,云老哥說的白夷族在盤江以南。誰都知道白夷出產幾樣
稀奇的東西,運到內陸就能賺大錢。但白夷族的路怎麽走,知底的只有云氏商會一家。云老
哥肯帶咱們走這條路,等于是送給咱們白湖商館一個聚寶盆。磕幾個頭都是少的。”
程宗揚笑道:“這也算是知識產權了吧,路線保密,壟斷經營。”
他隨口說出的詞,幾個人似懂非懂,謝藝眼角卻跳了一下,身軀不由自主地挺直,流露出一
絲殺伐的氣度。
云蒼峰道:“祁兄弟客氣了。說實話,老夫也不是慷慨,一個是貴商館有兩位好手,一道走
老夫也心安些。另一個說出來程小哥、祁兄弟莫氣。白湖商館終究是五原城的商家,就是知
道了路線,一年也走不了幾遭。”
云蒼峰說的委婉,程宗揚已經聽出來了。他們這種小商館跟云氏商會根本沒法比,也不怕他
們競爭,搶奪云氏的生意。云蒼峰不故作慷慨,直接挑明其中的利害,倒是商人本色,讓大
家心里都踏實些。畢竟大夥都是行商多年,誰也不相信天上員會掉餡餅下來。
“還有一樁,”
云蒼峰緩緩道:“這次我們走的是條新路,就算貴商館知道也沒什麽要緊的。”
祁遠和程宗揚對視一眼。南荒這地方有條能走的路已經謝天謝地了,怎麽云氏商會要想著開
新路?
“照以往的路線,到白夷族要走上二十多天,這條新路據說能省下一半的時間。那邊催得急
,我這把老骨頭只好來拼命了。”
祁遠試探著道:“云老哥……”
程宗揚打斷他,“說白了吧。老哥這次帶的人都不是你們云氏商會的吧?如果是商會出來的
,不會都是一幫沒走過南荒的新手──云老哥,易彪他們是不是軍方的人?”
云蒼峰苦笑著點了點頭,“程小哥好眼力。只是此事不便多說,還請小哥見諒。不過老夫可
以保證,與各位絕對無害。”
程宗揚通情達理地說道:“為客戶保密是商家的天職嘛。不該問的,我們不問。但我不大明
白,那條新路你們也沒走過,又帶了一幫新手,難道我們要一路摸過去?”
“這倒不必。不瞞幾位,來南荒之前,我們云氏商會已經請了向導。講好過了猩猩崖,在山
口的熊耳鋪會合。”
程宗揚沒有在意,祁遠卻佩服到十分。云氏商會真是手眼通天,連南荒這地方都能找來向導
,難怪生意能做得那麽大。
云蒼峰拂了拂衣袖,“老夫已經絮叨了半天,還不知道程小哥一行到南荒是做什麽的?”
祁遠立刻變成了鋸嘴的葫蘆。程宗揚只好干咳一聲,“也是找一件東西。”
“哦?是去什麽地方?”
在眾人目光注視下,程宗揚硬著頭皮道:“盤江以南。”
云蒼峰點頭道:“盤江以南奇珍異寶頗多,小哥要找的東西不妨說說,說不定老夫知道。”
程宗揚囁嚅道:“霓龍絲。”
“霓龍絲?”
云蒼峰眉毛皺了起來,良久搖了搖頭,“這個老夫還不清楚。小哥準備去哪里找?”
程宗揚苦澀地想著:如果我知道,那該多好。
忽然一個聲音說道:“是傳說中霓龍出水時,留下的天絲嗎?”
程宗揚扭頭看著那個書生打扮的男子,激動之下,連聲音都變了,“謝兄知道?”
謝藝笑著搖了搖手,“我只是聽說有一種絲與霓龍的天絲很像,究竟是不是霓龍絲我也說不
準。那絲七彩紛呈,比最細的蠶絲還細上數倍。思,似乎是在臨近海邊的碧鯪族那里。”
程宗揚一拍大腿,“沒錯!就是碧鯪族!”
他聲音大得把眾人嚇了一跳。程宗揚連忙告罪:“失態了,失態了。”
程宗揚正容道:“謝兄既然知道,我就不瞞各位了。我們這次來南荒,就是要去碧鯪族找霓
龍絲。與云老哥正好……正好……”
程宗揚后悔自己一時激動,多說了半句,鬼知道那白夷族和碧鯪族是不是同路,如果正好相
反,好不容易補上的漏洞就又露出馬腳,讓人狠踩了。
謝藝插口道:“碧鯪族半海半陸,過了白夷族,再走幾日就是。倒是跟云執事同路。”
程宗揚恨不得摟住這個妙人兒狠親幾口,這圍解得太及時了。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笑吟
吟道:“不錯,與云老哥正好同路。”
云蒼峰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既然如此,咱們就一道去白夷族。如果這邊順利,老夫就跟
程小哥一同往碧鯪族走一趟,見識見識那霓龍天絲。”
他笑呵呵道:“放心,老哥不會跟你搶生意。”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雙方擊掌定約,各自滿意。
武二郎卻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咱們都說好了。這位謝藝兄弟呢?”
謝藝仍帶著那種好看的淡淡笑容,溫和道:“在下只是想看看南荒的風土人情,回去寫一本
《南荒風物記》”
程宗揚大出意料,這謝藝竟然是個作家?還是自費旅行寫書?
“寫書的?”
武二郎哼了一聲,“閣下手上的刀繭哪里來的?”
謝藝從容道:“握筆太久磨出繭子,讓武兄見笑了。”
一句話把武二郎堵在那里,氣哼哼說不出話來。程宗揚也有心探探謝藝的底細,笑道:“謝
兄握筆,該不會用虎口吧?”
謝藝手上的刀繭集中在虎口周圍,握筆的食指和中指反而平常。武二郎不是看不出來,多半
是不知道握筆跟握刀的差別。果然,武二郎明白過來,頓時惱羞成怒:“你欺負二爺沒寫過
字!敢睜著眼騙你二爺!”
謝藝拱手笑道:“開個玩笑,武二爺莫怒。”
他笑容並不出奇,卻令人如沐春風,武二郎的怒火不自禁地消了,悻悻道:“你們這些寫字
的,沒一個好鳥!”
謝藝拉平膝上的衣擺,淡笑道:“在下出身臨安,生平從無大志,只喜遊玩山水,尋幽覓勝
。學些刀法只為防身之用。此番遇到諸位,幸何如之。”
程宗揚道:“謝兄就別拽文了,我們都是粗人。”
謝藝笑道:“是我的不是。月前我在清江遊覽十二峰,在江邊看到有人販賣一對白尾翠鳥,
說是出自南荒,又談到南荒種種奇事。謝某一時動念,便孤身上路。如果不是諸位兄弟好心
援手,謝某已經是路邊的枯骨。”
謝藝眉峰一揚,慨然道:“既然諸位都要往碧鯪族,如果諸位不嫌棄的話,謝某也有意一睹
南荒海濱的風光,為拙作添上一抹異域風采。”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云蒼峰道:“那好,咱們就一道走。大家都是六朝人,彼此也好有個照
應。”
祁遠把酒葫蘆遞給程宗揚,小聲道:“程頭兒,碧鯪族我去過一次,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麽霓
龍絲。那謝藝從來沒來過南荒,他是怎麽知道的?”
程宗揚暗嘆,祁遠真是個明白人,根本就不提自己的事,只是提醒自己,謝藝說的未必靠譜
。但程宗揚對南荒的見識,還不如那個一次沒來過的謝藝。只好含糊道:“放心,咱們吉人
自有天相,肯定能找到霓龍絲。”
他把事情推到老天爺身上,祁遠也只能縮了縮脖子,聽天由命了。
走了一陣,祁遠忽然一拍額頭,火燒屁股地跳下馬,剝樹皮、扎草結、作標記,忙得不亦樂
乎。
“要走猩猩崖,馬車上不去,后面的不能來了。留個標記,讓他們回白龍江口等咱們。”
程宗揚想起來后面留的馬車和奴隸,昨晚的火光他們多半也看到了,不知道在后面怎麽急呢

天色依然陰霾,厚厚的云遮蔽了陽光,雖然是白晝,卻如同黃昏。一行人睡到中午才起身,
程宗揚又跟凝羽親熱一場,算算時間,這會兒應該是下午三、四點──嗯,也就是他們說的
未末申初時候。
路上又過了一條河,到了傍晚,一直令人擔心的陰云忽然散開,露出滿天云霞。
程宗揚戳了戳祁遠,“老祁,晚霞出來了。明天是晴是雨?”
祁遠道,.“南荒這鬼天氣,作不得數。出著太陽都能下雨。”
武二郎卻篤定地說道:“這是胭脂紅。黃昏起胭脂,不風就是雨。半夜肯定下雨。”
商隊沒有武二爺能騎的馬,再壯的馬匹讓二爺一騎,就跟猛張飛騎著條大狗似的。沒有馬車
,武二爺只好走路,他站在地上跟騎馬的程宗揚差不多高,步子一邁開絲毫不比馬匹的速度
慢。
石剛插口道:“胭脂紅那是海邊,這里離海還遠呢──二爺說的沒錯!半夜肯定下雨!”
武二郎哼了一聲,收回猛虎噬人的目光。忽然他朝左右看了看,鬼鬼祟祟地湊到程宗揚耳邊
,小聲道:“喂,你怎麽把她勾上手的?”
“男歡女愛嘛。怎麽,武二爺看著不爽?”
武二郎悻悻道:“那丫頭冷冰冰的,二爺還以為她是個石女。早知道,二爺就……”
程宗揚一鞭子抽過來,“休想!”
武二郎渾不在意地挨了一鞭,撥眉擠眼地嘀咕道:“那丫頭身段還行,皮膚白白的,奶子鼓
鼓的……”
程宗揚嘿嘿一笑,“有這閑工夫,不如琢磨琢磨你嫂子。我瞧潘姑娘就不錯。”
武三郎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萎了下去。
程宗揚在他腰上搗了搗,“喂。”
武二郎陰著臉邁開大步,攆狗一樣直躐出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粗礪的聲音殺豬一樣唱道:“小乖乖來小乖乖!哥來說你來猜!什麽長長
長上天!什麽彎彎照月邊!什麽開花紅艷艷!什麽掛果白酥酥!小乖乖哎小乖乖,哥來唱你
來聽……”
程宗揚兩手捂著耳朵,最后忍不住叫道:“誰給我殺了武二那廝!我出一個銅銖!”
老天爺到底沒給武二郎面子,雨一夜都沒下,早晨起來反而放了睛。云自如絮,天藍如洗,
竟是半月來難得的好天氣,令人心暢神快。
不過程宗揚顧不上去找武二郎談論“胭脂紅”的概念,他一個晚上都跟凝羽纏在一起。
經過白天的尷尬,程宗揚放棄了不夠安全的帳篷,帶著凝羽溜進叢林。南荒的毒蟲雖然厲害
,有凝羽在也不必擔心。倒是武二郎那種無賴不得不防。
那晚程宗揚沒有用紅色的藥片。他很直接地告訴凝羽,那種“巫術”並非好事,長期使用會
對身體造成傷害。
和程宗揚猜想的一樣,停止服藥的凝羽出現了戒斷反應。心跳比平常高出一倍,汗水不斷湧
出,卻渾身冰涼。幸好她服用的量一直很小,才沒有出現更嚴重的后果。而凝羽表現出驚人
的毅力,始終一聲不吭。
“現在,沒有‘巫術’,我也能很開心了。”
凝羽捧著程宗揚的手放在赤裸的胸前。
“你被蛇彜人咬穿脖頸的一刻,我的生命就是你的。”
程宗揚終于知道了凝羽轉變的緣由。他說:“每個男人都會那樣做吧。”
“但我只遇到一個。”
這也許是凝羽的不幸,卻是自己的幸運。程宗揚很想知道凝羽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是哪個混蛋
,讓她變得那樣討厭男人,但終于還是沒有開口。
后來,凝羽告訴他,在她一生中,都沒有像南荒之行那樣開心過。當他開始使用“巫術”的
時候,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言說的喜悅和滿足。
在程宗揚的“巫術”中,凝羽感覺自己仿佛獲得了飛翔的能力。她可以像每個族人一樣展開
潔白的雙翼,驕傲地在星空下翺翔。月光如水一樣從羽翼間淌過,一搖就灑下無數星輝。
兩支商隊決定同行之后,眾人重新整理了行裝,把攜帶的物品平均分攤,減輕馬匹的負重。
白湖商館帶的貨物不少,藥物、鹽巴、布匹、器皿還有新釀的美酒,樣樣俱全。相比之下,
云氏商會就老到得多,只帶了上百匹綢緞,既輕便又所值不菲。
那些綢緞都不是最上等的貨色,但顏色鮮明艷麗。南荒人最喜歡大金大紅的喜慶顏色,對質
地並不在意,六朝最上等的綾羅綢緞,反而不如這些銷路好。祁遠看著,一一記在心里,下
次再走南荒,也要帶些這樣的絲綢。分過貨物,眾人行進的速度快了許多。過了蛇彜村之后
,道路越來越荒蕪。吳戰威舉起砍刀,將一株蕨類植物巨大的葉片從柄部砍開,然后掄臂砸
斷。棲居在葉片下的爬蟲和黃蜂四散飛舞,落在身上的都被吳戰威舉起巴掌拍死。易彪跟在
他后面,將折斷的枝葉扔開,清出狹窄的路面。
在南荒濕熱的環境下,許多植物都生長得出奇的高大,芭蕉寬闊的葉片能長到十幾米高。一
叢芭蕉提供的蔭涼,就能容納他們整支商隊,完全超乎程宗揚的想像。
祁遠早已是見怪不怪。“前幾年我帶著商隊從攏水蠻的沼澤經過,十幾里的路,都是踩著睡
蓮葉子過去的。那葉子有一尺多厚,幾丈寬,上面連馬都能走。南荒有些地方,幾萬年都沒
人走過。那東西都長得邪門極了。”
“就說咱們要走的猩猩崖吧,崖壁平得跟鏡子似的,在下面看不到頂。全靠一根老藤上下。
武二郎算高的了吧?那藤比他橫過來還粗,斜著攀在崖上,天生一道山梯,人馬都能通行。
這還不算大的,在大山深處,據說還有一棵神木,樹冠比山還大,一眼看不到邊。”
程宗揚嘀咕道:“這南荒不會是被輻射過吧,聽著怎麽像變種呢?”
途中又過了條河,地勢漸漸升高。身邊的植物愈發茂盛,腳下的小路卻越走越窄,最后干脆
消失在密織的叢林間。足。
在程宗揚的“巫術”中,凝羽感覺自己仿佛獲得了飛翔的能力。她可以像每個族人一樣展開
潔白的雙翼,驕傲地在星空下翺翔。月光如水一樣從羽翼間淌過,一搖就灑下無數星輝。
兩支商隊決定同行之后,眾人重新整理了行裝,把攜帶的物品平均分攤,減輕馬匹的負重。
白湖商館帶的貨物不少,藥物、鹽巴、布匹、器皿還有新釀的美酒,樣樣俱全。相比之下,
云氏商會就老到得多,只帶了上百匹綢緞,既輕便又所值不菲。
那些綢緞都不是最上等的貨色,但顏色鮮明艷麗。南荒人最喜歡大金大紅的喜慶顏色,對質
地並不在意,六朝最上等的綾羅綢緞,反而不如這些銷路好。祁遠看著,一一記在心里,下
次再走南荒,也要帶些這樣的絲綢。分過貨物,眾人行進的速度快了許多。過了蛇彜村之后
,道路越來越荒蕪。吳戰威舉起砍刀,將一株蕨類植物巨大的葉片從柄部砍開,然后掄臂砸
斷。棲居在葉片下的爬蟲和黃蜂四散飛舞,落在身上的都被吳戰威舉起巴掌拍死。易彪跟在
他后面,將折斷的枝葉扔開,清出狹窄的路面。
在南荒濕熱的環境下,許多植物都生長得出奇的高大,芭蕉寬闊的葉片能長到十幾米高。一
叢芭蕉提供的蔭涼,就能容納他們整支商隊,完全超乎程宗揚的想像。
祁遠早已是見怪不怪。“前幾年我帶著商隊從瀧水蠻的沼澤經過,十幾里的路,都是踩著睡
蓮葉子過去的。那葉子有一尺多厚,幾丈寬,上面連馬都能走。南荒有些地方,幾萬年都沒
人走過。那東西都長得邪門極了。”
“就說咱們要走的猩猩崖吧,崖壁平得跟鏡子似的,在下面看不到頂。全靠一根老藤上下。
武二郎算高的了吧?那藤比他橫過來還粗,斜著攀在崖上,天生一道山梯,人馬都能通行。
這還不算大的,在大山深處,據說還有一棵神木,樹冠比山還大,一眼看不到邊。”
程宗揚嘀咕道:“這南荒不會是被輻射過吧,聽著怎麽像變種呢?”
途中又過了條河,地勢漸漸升高。身邊的植物愈發茂盛,腳下的小路卻越走越窄,最后干脆
消失在密織的叢林間。
“祁四哥!”
小魏在前面嚷道:“該往哪邊走?”
祁遠爬上來打量了一下,“那邊!那棵大椿樹后面!”
那棵椿樹直徑超過十米,樹身不知什麽年月被雷劈掉半邊,一半已經桔死,猶如炭化的巖石
,被雨水沖刷得烏黑發亮。另一半卻枝繁葉茂,只剩一半的龐大樹冠巍然挺立,猶如一頂殘
缺的大傘。
眾人在樹旁稱事休息,武二郎大概是前些日子睡了一路,這會兒毫無疲態。他三步並兩步攀
到樹上,去扯爬在上面的藤蔓。那藤蔓粗如人臂,上面開著不知名的紫色花朵,每一朵都有
臉盆大小,形似金盞。
武二郎伸手一扯,一朵紫色的花盞傾斜過來,潑出一汪清水。原來前天暴雨如注,這些花盞
里都盛滿了雨水。鵝黃色的花蕊在水中浸得膨松,像粉球一樣又軟又大,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南荒天熱,氣候潮濕,一路走來,每個人都是一身臭汗。武二郎玩心大起,就那麽脫了衣服
,赤著虎紋遍布的彪壯軀體,拿花盞里的水澆了一身,一邊洗一邊大呼痛快。
樹下石剛跟幾名護衛大聲叫好,讓武二郎更是爽快。
武二郎披著衣裳跳下來,程宗揚抽了抽鼻子,贊道:“二爺這場好洗,倒像個香噴噴的粉頭
。”
武二郎嘿嘿笑道,“哪兒有你那小姘頭洗得干凈。”
程宗揚一怔,接著險些氣炸了肺。“武二!你這個不要臉的,敢偷窺!”
“好端端的帳篷不睡,非跑到二爺眼皮底下鬼混。二爺不看還是男人嗎?”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晃著肩走遠,還在背后很賤地比了個手勢。
云蒼峰咳了一聲道:“過了猩猩崖,有一截好路,如果順利的話,今晚咱們就能趕到熊耳鋪
。”
祁遠道:“都聽云老哥安排。”
凝羽面色如常,似乎沒聽到武三郎的戲笑。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5:25

第十章 紅苗

商隊再次上路,周圍的蕨類植物漸漸稀少,高大的喬木越來越多。在林中穿行半個時辰后,
眼前的參天巨樹突然一空,一道筆直的石壁出現在面前。
那石壁拔地而起,越過濃蔭蔽日的樹梢,直沒云霄。斷崖上寸草不生,仿佛被人用巨斧劈開
般平整。絮狀的云片在崖上繚繞,層層疊疊遮沒了眾人的視線。
一條蒼黑色的巨藤盤在崖壁上,根部粗如羽石,往上越來越細,最后猶如一條繩索斜斜伸入
云絮。藤身的直徑超過兩米,但藤身呈圓形,能夠走人的只有里面窄窄一道。
除了祁遠和云蒼峰,其他人都看著這藤橋瞠目結舌。吳戰威和小魏雖然走過南荒,但這猩猩
崖也是頭一次來。再怎麽說,這也是一根藤,比牽牛花藤粗一點罷了。商隊幾十號人幾十匹
騾馬,加起來上萬斤的分量,一根藤能撐得住嗎?
“這藤長了不知道幾萬年,結實著呢,”
祁遠拿刀背磕了磕巖石一樣粗硬的藤身,“硬得跟鐵一樣!連老虎都能順著這藤從山上下來
。”
這樣的藤橋不是功夫好就能走的。祁遠在前面領路,后面是易彪、程宗揚,云蒼峰在后面壓
陣,武二郎仍走在中間。
祁遠牽著馬踏上藤梯,一面走一面道:“這藤橋其實不難走!大夥兒別看腳下,都往上看!
當心藤上的須蔓!別靠里面靠得太緊!”
踏在藤上,眾人還有些心驚。好在挨著山崖的一側積滿泥土碎石,仿佛與石壁連為一體,踩
上去沒有絲毫松動,讓人放心不少。
商隊拉成一條長長的隊伍,在石壁上蜿蜒而行。沿著藤梯一連走了半個時辰,最前面的祁遠
幾乎走進云端,還看不到藤梯盡頭。若是平地,這點路算不了什麽,但那藤一路向上,就像
一道窄窄的長坡。饒是商隊里一多半都是精壯的漢子,數百丈的長梯爬下來也有點吃不消。
這簡直比徒步爬一○一大樓還瘋狂,程宗揚抹了把汗,悄悄看了眼腳下。那些巨大的喬木連
成一片,浩浩蕩蕩,那棵被雷擊過的參天巨槐宛如一朵小小的浪花,幾乎看不清楚。真不敢
相信自己竟然爬了這麽高。如果告訴段強自己爬過一條比一○一還高的巨藤,也許會被他笑
死。
朝后看去,隊伍拉得更長了,幾名奴隸掉了隊,被武二郎喝罵著拖上來。不時有人被藤須絆
住摔倒,幸好都是有驚無險。
凝羽一直走在程宗揚身邊,她步履輕盈自如,像一抹輕風在濕滑的藤身外緣飄浮,那些鐵絲
一樣的蔓須對她毫無影響。
漸漸的,眾人兩腿像灌了鉛一樣沈重起來,呼吸聲越來越粗。忽然一個聲音傳來:“山上青
松高又高──哎?!地上英雄豪又豪──哎?!”
祁遠高聲唱道:“好漢走南荒──哎?,隔水又隔山──”吳戰威打頭,下面的漢子們跟著
叫道:“──哎?!”
祁遠聲音雖然不怎麽樣,但他這麽一開頭,眾人精神都是一振,一邊齊聲應和,一邊賣力地
往上爬。眾人前呼后應,腳下的藤橋似乎也沒有那麽難行了。
又走了一頓飯時間,祁遠歌聲忽然一頓,緊接著再次響起,聲音里卻多了幾分焦急。
凝羽指了指藤橋下面,“那是什麽?”
程宗揚從崖上望下去,那高度令他微微有些眩暈。前方的山崖上垂下一根粗如人身的青藤,
拳頭粗的藤須間還卷著幾塊巖石。
“不好!”
程宗揚連忙上前,只見祁遠已經停了步,口中雖然還在唱著,臉上卻殊無喜色。
“老四!”
祁遠回過頭,用力唾了一口,低聲道:“前面的藤橋塌了!”
離他兩三丈的地方,藤橋忽然折下,青綠的巨藤晃悠悠地在半空中垂著,只在崖壁上留下一
行泥汙的紋路。
“怎麽會塌了!”
祁遠指了指垂下的巨藤,“那是藤梢長出的新藤。這藤長在山上,藤須也往石頭里鉆,下面
長牢的都結實得很,這些新藤生出的須鉆進石縫,時間久了就把石頭給拱了出來。”
祁遠又唾了一口,“這次走南荒真是出門不順。這新藤怕也長了幾百年,早不塌晚不塌,偏
偏這時候塌。”
程宗揚擡頭看了看,崖上的云絮已經觸手可及,“離山頂還有多遠?”
“怕還有幾丈高。”
凝羽一提氣,貼著崖壁輕盈地飛掠而起,閃身沒入云霧。片刻后她水滴一樣直溜下來,停在
程宗揚身邊,“至少有八九丈高。”
后面的行人陸續趕上,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目瞪口呆,然后一個個都泄了氣。程宗揚苦笑
著想,這大概比爬到二十樓才發現沒帶鑰匙還慘。猩猩崖的石壁連凝羽都上不去,別說他們
這些人了。
謝藝跟著隊伍上來,一路不顯山不露水,毫不引人注目。看到折斷的藤梯,也沒有像眾人一
樣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神情間仍是淡淡的,似乎過不過這道崖對他都無所謂。
眾人好不容易走到此地,掉頭折返誰都不甘心,但上又上不去。祁遠一邊叫嚷著不讓大夥聚
得太緊,一邊又要交待眾人拉緊騾馬,小心失足。前后照應,急得喉嚨冒火。
云蒼峰落在隊伍最后,無法上來商量,只能大夥一字一句地把話傳下去。牛晌也沒有話傳上
來,似乎這位南荒的老行家也拿不出主意。
著急間,一個細細的聲音忽然從崖頂飄下。那歌聲在云間時隱時現,眾人都仰臉細聽,偶爾
能聽見幾句,卻辨不出字句。
大夥兒面面相覷,程宗揚小聲道:“這唱的什麽?”
“是南荒的蠻語,”
祁遠道:“在問咱們是什麽人,從哪里來,做什麽?南荒的蠻語老祁勉強能聽出來三兩分,
要說可是不會了。”
眼看著崖頂有人卻無法交談,眾人更是心急。忽然,一個粗礪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像�刀刮
在石壁上一樣難聽,除了武二那廝還能有誰。
武二郎扯開五音不全的喉嚨,嘶著嗓子放聲高歌,與山頂的歌聲應和,用的竟也是南荒的蠻
語。
眾人都屏住呼吸,傾聽著頭頂的聲音。那個細細的歌聲卻消失了。過了一會兒,歌聲再次響
起,已經換了眾人能聽懂的語言。
“是云間的百靈在唱,哎?喂,遠方的客人,沿著彎彎的山路,來到我們南荒阿哩哩。翻山
涉水?哩?,來到猩猩崖哎?喂,走上長長的天藤阿哩哩,可兩天前一場大雨哎?喂,沖垮
了天藤攀附的石頭,朵呢噶。”
那歌聲優美動聽,令人心旌搖動,幾乎想脫口應和。
武二郎破鑼般的聲音唱道:“虎神的后裔,和他的朋友踏上天藤。卻困在藤折的地方。上面
是南荒哪個部族的朋友,聽到你的歌聲,就像看到南荒最美麗的白梔蘭花。”
歌聲變得歡快起來:“原來是虎神的后裔阿哩哩,回到南荒阿哩哩。花苗的阿依蘇荔,正好
路過天藤生長的斷崖阿哩哩,你和你的朋友不要擔心,蘇荔和族人會想出辦法,讓你們看到
崖頂的平川阿哩哩……”
那一連串“阿哩哩”像玉盤上掉落的銀珠,清悅明快,從云中直落下來,越來越近,忽然云
絮間露出一雙白美的長腿,接著一條火紅鮮亮的褶裙從天而降。
一條長長的繩索從崖頂飛落,繩索驀然繃緊,那女子挽住繩尾,順勢腰肢一折,落在藤橋上

那女子一手叉腰,笑吟吟看著眾人,火辣辣的美目顧盼生輝。她比程宗揚還高出一個頭,身
材更是超過一米九。富有立體感的五官帶著雕塑的美感,一雙鳳目猶如點漆,黑白分明。
那女子絲毫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澀,美目從眾人臉上一一看過,眼神大膽而又火辣。高而挺直
的鼻梁,豐滿的紅唇,有著令人驚詫的美艷和大氣。
她長發挽成盤髻,偏向一側,幾乎蓋住白玉般的左耳。髻旁戴著一朵艷麗的紅花,將一側臉
頰映得嬌紅。上身束著一條紅巾,豐挺的乳峰高高聳起,飽滿的乳球渾圓又碩大。衣間露出
潔白的腰身,腰上系著一條火紅的褶裙,褶裙兩角系在腰側,挽了一個花結,結上掛著一只
皮囊。褶裙挽結的一側分開,露出一條雪白而順長的美腿。
在她大腿外側,有一處青黑色的紋身,盾狀的紋身嵌在白生生的肌膚上。上面兩條細而繁復
的花紋,繞過豐潤的大腿,一直延伸到大腿內側,就像一道黑色的蕾絲花邊,將雪白的大腿
襯得更加白美圓潤。
那女子松開繩索,朝眾人走來,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哪位貴客是虎神的后裔?”
她皮膚極白,走動時紅裙間裸露出大片大片白膩的肌膚,白花花映得人眼花繚亂,赤裸的潔
白小腿和纖足染上植物綠色的汁液。
祁遠低聲道:“是花苗。”
說著悄悄伸了伸手指。
順著祁遠指點的方位看去,只見那花苗女子頸中戴著一條金色的項煉。金黃的煉身滑過白膩
的乳溝,落在胸乳上,煉尾掛著一只金燦燦的巨蠍,蠍目嵌著兩粒紅寶石,蠍尾彎轉如鉤。
那女子看到面帶虎斑的武二郎,目光不由一閃,昂起頭用火辣辣的目光打量著他,笑贊道:
“好魁梧的個子,怪不得是虎神的子孫。我是花苗的族長阿依蘇荔,你就叫我蘇荔好了。”
武二郎咧開大嘴,“我叫武二郎,你叫我武二好了。”
蘇荔笑道:“白武族離開南荒已經很久了,難得你還記得回家的路。”
武二郎嘰哩咕嚕說出一串南荒蠻語,引得蘇荔眉開眼笑。看到武二郎一臉勤勉忠厚的表情,
程宗揚打鼻孔里都冷笑出來。這廝一路好吃懶做,偷奸耍滑,劣跡斑斑,這會兒擺出這副嘴
臉,也不怕雷劈了他。
不知武二郎說了句什麽,蘇荔笑得花枝亂顫,最后朝眾人道:“這里離崖頂已經不遠,山崖
上有我的族人,大家有力氣的,就攀著繩子上去,馬匹用繩索系上來。”
好,這有什麽不好的,誰也不想拐回去再走回頭路,大夥都是千情萬願。當即蘇荔先攀繩而
上,吳戰威按老規矩打頭,這次卻被武二郎一把拽住。
程宗揚訝道:“武二,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這一路上,你什麽時候打過頭,開過路,砍過一
片樹葉?”
武二郎哼哼兩聲,擠開吳戰威,抓住繩索就往上攀。等他攀上丈許,程宗揚兩手攏在嘴旁,
高聲道:“武二!快點兒!一會兒就看不見人家白光光的大腿了!”
武二郎一個踉艙,險些從繩上栽下來。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先下來打扁程宗揚
的臭嘴,最后還是決定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頭也不回地朝上攀去。
程宗揚道:“花苗的族長怎麽戴個金蠍子?”
祁遠道:“花苗原來就叫花蠍,據說她們的祖先原本是天女,跟一只天蠍成了夫妻,才有了
花苗這一支。南荒人也不都是天生孤僻,花苗跟白夷就極好客。嘿嘿,花苗的女人比男人勢
大,說不定這族長會看中了武二郎,招他當個上門女婿。”
程宗揚笑道:“哪還不快點,別讓武二五迷三道,把咱們白湖商館的臉面都丟到南荒來。”
那些護衛身手矯健,這會兒絕路逢生,鼓足力氣攀上山崖。程宗揚怕后面沒有好手壓陣,示
意凝羽留在后面,自己跟著攀了上去。
饒是程宗揚已經有了內功根基,這二十多米的長索爬上來,也累得幾乎渾身脫力。武二郎倒
好,跟蘇荔笑語晏晏,連一根手指都不伸過來。
一只手伸來,拉起程宗揚。那是個年輕的花苗漢子,他古銅般的臉上露出笑意,指了指自己
道:“卡瓦。”
程宗揚也指了指自己,“程宗揚。”
卡瓦笑著雙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在崖下看著是晴天,崖上又是另一番光景。比山下更巨大的參天大樹連成一片,將光線隔絕
在外,形成一片幽暗的森林。那根長繩就系在一棵樹上,幾名精悍的花苗漢子守在旁邊。
上來前程宗揚心里一直在嘀咕,花苗的男子會不會跟蛇彜人一樣,都是些牛人半蠍的怪物,
這時才明白花苗為什麽好客。
那些花苗漢子和普通人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區別,皮膚有著古銅的亮色,手腳粗長,臉頰和手
臂上都刺著紋身,赤足葛衣,腰間帶著厚背砍刀,長相還頗為英俊。這樣的外表,當然不會
被外來的行商視為異類。
那些花苗漢子后面還跟著一群苗女。她們穿著色彩鮮艷的筒裙,戴著華麗的銀飾。她們一個
個皮膚雪白,身材婀娜多姿,對眼前這些陌生人毫不避諱,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和笑意。
那些花枝招展的苗女中間,有兩名少女分外引人注目。她們一個十七、八歲,另一個十五、
六歲,不但衣飾比周圍的苗女更加精致,相貌也極為出色。她們筒狀的褶裙是鮮明的寶藍和
鵝黃色,長及膝蓋,裙擺綴著孔雀的翎毛,短短的衣袖及肘而止,露出雪藕似的小腿和手臂

年長的少女身段略高,睫毛彎長而濃密,她微微低著頭,白美的脖頸中戴著一串紅珊瑚磨制
成的珠鏈。另一個少女顯得更加頑皮,她白凈的腳踝上掛著一串銀制的小鈴,不時用腳趾去
踩草叢間的蟲蟻,發出細碎的鈴聲,一邊用明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著程宗揚,眼中帶著狡黠
的笑意。
兩名花苗少女中間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那女子穿著金絲刺繡的紅裙,裙擺一直垂到腳踩
。與周圍赤足的苗女不同,她是唯一一個穿著鞋子的,臉上還罩著一層潔白的面紗。烏亮的
發髻上圍著一圈白茸茸的狐毛,精致中充滿了神秘的風情。她粉頸低垂,在那些嬌美的苗女
簇擁下,宛如一顆柔潤的明珠。光彩雖不奪目,卻沒有誰能掩蓋住她的光澤。
年幼的少女一只眼朝程宗揚眨了眨,悄悄攤開手,紅白的掌心中,露出一只毛茸茸的蜘蛛,
然后趁旁邊的少女轉身說話的時候,把蜘蛛丟到她短裙內。
年長的少女驚叫一聲,兩手伸到裙下,弓著腰,在腿間撥弄。她裙子本來就短,這時急切地
拉起裙子,露出兩截雪白的大腿。年幼的少女天真地說道:“好大一只蜘蛛呢,阿姊,我來
幫你。”
說著她揭開年長少女寶藍色的筒裙,把她白嫩的雙腿完全暴露出來。年長的少女背對著程宗
揚,彎著腰,圓潤的臀部向上翹起,掀開的裙子幾乎能看到雪白的臀肉。穿著鵝黃筒裙的少
女朝程宗揚眨眨眼,故意分開年長少女的大腿,示意程宗揚朝她腿間看去。
蘇荔喝了一聲,“阿夕!”
年幼的少女嘟起嘴,悻悻放開阿姊的筒裙,把那只蜘蛛抓出來,一腳踩死。
程宗揚像是被嗆住一樣狼狽地咳嗽起來。這花苗少女的舉動太大膽了,把他都嚇了一跳。
商隊的漢子絡繹攀上斷崖,祁遠也跟了上來,他這一趟累得夠嗆,松開繩索兩臂還抖個不停

“不行了……后面的……都攀不上來……拿繩子拖吧……”
包括幾名奴隸和云蒼峰在內,剩下七八個體弱的還在下面,憑自己的力氣怎麽也攀不上來。
他們把繩索纏在腰上,那些花苗漢子一同用力,把人拖到崖上。
祁遠躺在地上喘著氣,看到那名戴著面紗的少女,不由“咦”了一聲。
程宗揚道:“她們是做什麽的?”
“那是新娘……旁邊兩個是陪嫁的姑娘。”
祁遠道:“咱們倒趕得巧,遇上花苗人送親的隊伍。”
程宗揚看了一眼嬌笑的阿依蘇荔,“連族長都親自出面送親,這新娘身分不一般吧。”
祁遠嘿嘿笑了兩聲,“花苗女子多情。老祁當年去花苗,正趕上她們正月的歌節,沒成親的
男男女女就在山上唱歌,看中了就一起鉆進樹林,做成好事。可惜老祁的嗓子不成,當年我
有個夥計,就唱成了一對,臨走的時候那女干一直跟出幾十里,哭得跟淚人似的。”
說著祁遠自失地一笑,“就為這事,咱們好幾年沒敢去花苗。”
繩索磨在山崖邊上,發出吱吱的響聲。那繩子本身的分量就不輕,加上人更顯沈重,五、六
名花苗漢子花了半個時辰,才拖上來兩個人三匹馬。想到下面還有三、四十匹騾馬,就算拖
到天黑也拖不完。那繩索雖然粗,卻是平常的麻繩,在崖側拖拽幾趟,已經開始磨損。
謝藝在旁看著,眼見一名花苗漢子力氣不濟,上前解下身上的水囊,將水澆在繩上,然后挽
住繩索幫花苗人一起拉。其余能攀到山頂的幾個,都不比程宗揚好多少,唯一稱得上龍精虎
猛的武二郎這會兒洗得香噴噴的,仿佛跟蘇荔有說不完的話,讓人看著眼里心里一塊兒往外
冒火。
忽然程宗揚一拍腦袋,“老吳!砍段樹干來!要這麽長,這麽粗的,越圓越好!易彪,你背
的兵刃呢?撿一根鐵矛,兩柄鐵叉來。越結實越好!”
吳戰威朝掌心唾了幾口,拎著刀進了森林,不多時按著程宗揚的吩咐砍了一段樹干來。
按程宗揚的指點,易彪揀出一根礦鐵打制的長矛,豎著從樹干中心穿過,然后把兩柄鐵叉尾
部斜著固定在巖石間。程宗揚剝去樹皮,在樹輪上刻出凹槽,然后將鐵矛架在鐵又兩股中間
,手一推,木輪轅挽轉動起來。
眾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擺弄這些做什麽。那兩名花苗少女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連
那個戴著面紗的女子也悄悄擡起頭。
“把繩子搭到上面!”
卡瓦將信將疑地把繩索搭在木輪的凹槽間,微微一扯,臉上頓時露出狂喜的表情。商隊的漢
子都明白過來,一個個朝程宗揚伸出大拇指。卡瓦用蠻語向族人解說剛才的感覺,那些花苗
漢子仍有些不信。
卡瓦干脆把他們都拉過來,輪流扯動繩索,那些花苗漢子才醒悟到其中的不同,看向程宗揚
的目光也變得崇慕起來。
這倒使程宗揚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樣簡陋的滑輪,祁遠他們肯定都知道,只不過一時沒有想
到而已,倒讓自己揀了個便宜。
面紗水一樣滑下,那女子悄然垂下彎長的玉頸。謝藝看著那輪轅挽轉動的木輪,眼神卻仿佛
飄到別處,透出無盡的滄桑。那一瞬間,他似乎已經是個老人。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五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5:47

第五集


【本集內容簡介】


南荒女子柔媚可喜、熱情奔放,但南荒的氣候卻更勝毒蛇猛獸,想在南荒活下去,就得比天
候更狠更毒,一針立死的鬼面蜂、借腹產卵的陰蛛,這美麗又狠毒的叢林一點一點地吞噬著
程宗揚一行人……
好不容易來到熊耳鋪,云式商會安排下的向導竟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貨色,左閃秦檜右躲吳
三桂,最后揀來一個朱八八,朱八八這胡吹大氣的糟老頭,真能平安穩帶領眾人抵達白族嗎



第一章 送嫁

木制的簡陋滑輪“咯吱咯吱”地轉動著,商隊的護衛和花苗漢子一起動手,將馬匹和貨物一
一吊到崖頂。那些花苗漢子個子雖然不高,但身手矯健,比起易彪、吳戰威他們也不落下風

當凝羽最后挽著長索登上猩猩崖,時間剛過去半個時辰。花苗漢子熱情地挽拉,卻被凝羽閃
身避開。
祁遠躺在地上,半晌才喘過氣來。程宗揚遞了壺水過去,祁遠吃力地喝了幾口,用手背抹著
下巴的水珠,齜牙一樂。“常年走南荒,身子骨都讓這兒的瘴氣毀了。放在十年前,這點路
我祁四上下兩個來回也不帶喘的。”
程宗揚笑道:“都說南荒的瘴氣有毒,瘴氣究竟是什麽東西?”
“南荒濕氣大,氣候又悶熱,林子里的樹木花草、鳥羽獸骨什麽的,被熱氣蒸騰,就生出一
層霧氣,遠遠看著就跟林子里的云彩一樣,顏色也好看,紅的、黃的、藍的,什麽顏色都有
。三月有桃花瘴,六月有黃梅瘴、蛇瘴。中了瘴氣,輕的上吐下泄,幾天動不了身,重的就
沒治了。”
說著祁遠指了指那些花苗女子,悄悄道:“你別看南荒的女子生得水靈,可老得也快,都是
瘴氣害的。”
濃密的樹蔭下,穿著鵝黃筒裙的少女阿夕正被族長蘇荔責罵,她嘟著嘴,不服氣地垂著頭。
年長的阿葭被阿夕戲弄,也氣得不去理她。其他的花苗女子在旁邊笑吟吟看著,她們就像初
綻的花朵,即使有的還生著氣,也有著桃李般的嬌艷。
望著那些明-麗的少女,正在喝水的祁遠微微有些失神,水流到脖子邊也沒有發覺。
程宗揚舉起手,在祁遠眼前晃了晃,“喂,老祁。”
“唔,”
祁遠醒過來神,又恢復了他的行商本色,嘿嘿笑了一聲,然后打點起精神道:“她們幫了咱
們這麽大的忙,又正好趕上人家送親。程頭兒,咱們也該打點一份禮物送過去。花苗人重情
分,有了交情什麽事都好辦。”
“行。你挑幾樣,咱們送過去。”
祁遠有些為難,“可咱們帶的貨不大合適。”
白湖商館帶的那些藥材、鹽巴、布匹、鐵器,用來當賀禮確實不恰當。程宗揚琢磨了一下,
笑道:“這個好辦。云老哥那里帶的絲綢,正是現成的賀禮。我跟他商量一下,挑幾匹好的
,一起送去,算咱們兩家一家一半。”
祁遠笑逐顏開,“行!”
云蒼峰剛上來不久,祁遠過去說了幾句,云蒼峰疲憊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吩咐手下打開貨
物。眾人挑出幾匹用油布包好的絲綢,由程宗揚捧著,和云蒼峰一同朝花苗人走去。
蘇荔教訓了阿夕一番,見云蒼峰過來,知道他是商隊里有身分的,主動與兩人見禮。云蒼峰
說明來意,然后笑呵呵道:“正好遇上族里的喜事,這些薄物也算是我們一點心意。”
云氏商會準備周全,那些絲綢都用油布包著,一路上還跟新的一樣。程宗揚打開油布,一抹
鮮艷的金黃色流溢出來。
這是上好的柘州綢,金燦燦的綢面上繡著鮮艷的交枝玫瑰,色彩華麗異常,幽暗的光線下,
火紅的玫瑰仿佛在金色的絲綢上浮動著,閃閃發亮。
蘇荔露出驚喜的表情,“好漂古平……”
她忍不住摸了摸,那絲綢像溫柔的水紋一樣,柔滑得令人不忍釋手。
“這樣貴重的禮物,讓花苗人感受到客人的情誼。”
蘇荔大方地收下禮物,向兩人道:“無論云氏商會和白湖商館什麽時候來到花苗,都是我們
花苗人最尊貴的客人。”
那些花苗女子圍著絲綢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阿夕立刻把剛才挨罵的事忘到腦后,和那些女子
一樣高興得臉頰發紅。只有那名戴著面紗的少女沒有過去,她微微垂著頭,臉上潔白的面紗
紋絲未動,仿佛一幅靜止的圖畫。
看著眾人疑惑的眼神,蘇荔道:“她是龍神的新娘。神聖的巫王命令我們把新娘送到熊耳鋪
,交給他的使者,使者會把她帶到龍神的宮殿。”
程宗揚道:“巫王?鬼王峒的鬼巫王嗎?”
蘇荔略顯無奈地點點頭。
程宗揚與云蒼峰交換了一個眼神。鬼巫王的使者在熊耳鋪,不知道他們是否就是蛇彜村血案
的兇手。
云蒼峰咳了一聲,“鬼王峒的人也到了花苗?”
經過交談,眾人才知道,原來鬼王峒的勢力早已越過然江,在兩個月前延伸到花苗人的領地
。面對鬼王峒的強勢,剛剛成為花苗族長的阿依蘇荔最終選擇了屈服,與南荒大多數部族一
樣淪為鬼王峒的附庸。
鬼王峒每年都會向所有的附庸部族索取各種貢物──其中包括三名最美貌的少女。一位作為
龍神的新娘,另外兩位將獻給巫王,供他享用。
鬼王峒的巫王在南荒有種種傳說,有人說他有三顆頭顱,分別受到天神、地只和龍神的庇佑
;有人說他戴著骷髏制成的面具,驗踞在黑鐵制成的王座上,而龍神就隱藏在他的座位之下
;還有人傳說巫王身邊服侍的奴仆,都是他親手制成的鬼奴。流傳最廣的一種說法,則說鬼
巫王每天都要與一名美貌處女交歡,然后把她當成食物。
鬼王峒的信使告訴花苗人,巫王的使者將在熊耳鋪停留一段時間,要求她們把貢物盡快送去

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之后,花苗人還是選出了自己的貢物。族中最美貌的少女被選為龍神的
新娘,按照龍神娶親的風俗,她將戴上面紗,不再讓凡人見到她的面容。
阿葭和阿夕則是奉獻給巫王的禮物。
阿葭對將來的命運憂心仲忡,年幼的阿夕卻仍是一派天真爛漫,一路上不時搞一些小小的惡
作劇,沒有片刻安寧。
被蘇荔呵斥后,阿夕只安分了一會兒,又溜過去擺弄那架滑輪,還拉著易彪問東問西。她手
臂和小腿赤裸著,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舉止又隨意得很,幾乎把半邊身子都挨在易彪身上

易彪出身軍旅,哪里見過這種陣勢,窘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臉紅得和煮熟的大蝦一樣
,讓吳戰威后來好一陣笑話。
休息過后,眾人再次上路。此刻還是白晝,但林中幽暗得如同深夜。吳戰威想點起火把,卻
被花苗人制止了。
“太多的火光會驚動森林之神。”
卡瓦說道:“跟著我們的腳印走吧,只要花苗人的腳印還在,就不會讓朋友迷路。”
卡瓦舉著一枝火把走在最前面,那些精悍的花苗漢子分成兩列,把新娘一行護在中間。商隊
隔著十幾步的距離跟在后面,只有武二郎厚著臉皮地與花苗人混在一處,用他們聽不懂的蠻
語跟蘇荔說笑。
謝藝牽著馬,不經意地上前幾步,與程宗揚、云蒼峰並肩而行。
“傳說南荒有一種花,平常花苞合攏,附近有歌聲和鈴聲就會盛開。”
云蒼峰閑聊道:“可惜沒有多少人見過。曾經有人采到一株,想運到內陸販賣,但剛過了白
龍江口就枯死了。”
“玉盞鈴花。”
謝藝淡淡笑道:“我在一本書上見過。還有一種歌旋草,歌聲響起的時候就會隨聲舞動。”
云蒼峰拈著須頻頻點頭,“謝兄弟真是見聞廣博。當日那人販運時一路都好端端的,可一過
了白龍江口,花葉就盡數枯萎,不知是什麽緣故?”
謝藝想了一會兒,“也許,這玉盞鈴花、歌旋草和南荒的人一樣,根都在南荒,一旦離開南
荒的水土就都枯萎了。”
程宗揚卻對謝藝的刀術很感興趣,“謝兄的刀法一定很好吧?”
謝藝微笑道:“勉強防身罷了。”
“有沒有興趣教我兩手?”
程宗揚道:“我用白武族第一絕學──五虎斷門刀跟你換!”
謝藝笑道:“五虎斷門刀剛猛勇烈,程兄弟練成這套刀法自保有余。謝某刀法平常,多學無
益。”
程宗揚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你就別騙我了。如果你的刀法真像你說的那樣平常,聽到
我用五虎斷門刀跟你換還不樂意?”
謝藝笑道:“劍為百兵之祖,刀為百兵之王。天下刀法何止千種?五虎斷門刀乃刀中絕學,
比謝某所學強上千倍。只是謝某的刀法與五虎斷門刀修練有異,不能勉強。”
程宗揚道:“不都是一把刀嗎?有什麽差異的?”
謝藝微微一笑,從鞍側拔出一柄尋常鋼刀,沒有任何花式地遞出,劈開一根樹枝,招術平常
之極。
如果一名樵夫看到,一定會把謝藝引為知己。他這一刀就如同一名砍柴多年的樵夫,鋼刀下
劈的重心正落在枝上,利用刀體的重量,力道半分不多、半分不少,正好將樹枝砍斷。角度
、落點、力道無不準確之極。
但落在程宗揚眼里,算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他這會兒什麽都看不出來,只本能地覺得他
的來歷並不簡單。
謝藝微微有些失望地收起刀,忽然又精神一振,“程兄如果想學刀法,我倒認識一位使刀的
行家。等從南荒回去,我與程兄一同去拜訪如何?”
“那好。”
程宗揚一口答應。
祁遠趕上來道:“程頭兒、云執事,在藤橋耽誤了一個多時辰,今晚怕是趕不到能一耳鋪了
。”
云蒼峰道:“大夥都累了幾天,也不趕這一時。今晚就在林子里歇宿了,明天一早再趕路。

身后一聲異響,隊伍中一頭正在行進的走騾忽然向前一傾,前腿跪倒在地。
它口鼻中淌出白色的泡沫,脖頸痙攣著扭了幾下,便不再動作。
易彪俯身看了看,“是累得脫力了吧?”
祁遠急道:“小心毒蟲!”
旁邊的吳戰威抽出長刀,“啪”的一聲,用刀背拍在騾背上。
吳戰威慢慢擡起刀,臉色頓時變了。
刀下是一只朱紅色的昆蟲,它額上生著兩只觸角,腰身極細,背后有一大一小兩對透明的翅
翼,翼上暗紅的花紋猶如骷髏。在它碩大的尾部末端,一根尖刺深深刺入騾背。
“鬼面蜂!”
祁遠叫道。
話音未落,一陣不祥的嗡嗡聲從森林深處響起,仿佛無數毒蜂正朝這邊蜂擁而至。云氏商會
的護衛們抽出兵刃,戒備地盯著森林。走在前面的花苗人也停下腳步,扭頭朝這邊看來。
“把刀收起來!”
護衛們扭頭盯著祁遠。祁遠顧不上解釋,抽刀砍開馬背上一口竹簍,十余根捆扎好的火把滾
落出來。
蜂嗚聲越來越近,祁遠將火把分散扔給眾人,叫道:“點著!用煙熏!”
滿臉落腮胡子的易虎揚手一擺,手下的云氏商會護衛們立刻收起兵刃,揀起用蒲棒和艾蒿捆
成的火把,引火點著。
幸虧祁遠見機快,第一根火把剛剛點燃,幾只朱紅色的毒蜂便從林中飛出。
那些毒蜂比尋常蜜蜂體型大了數倍,額上生著詭異的復眼,蜂腰細而彎曲,直飛時尾部還向
前挺出,露出彎鉤狀的蜂刺,鉤尖滴血般殷紅。
蒲棒束成的火把一經點燃就生出滾滾濃煙。小魏揮舞著火把驅趕毒蜂,眾人連忙將馬匹和走
騾收攏起來。
幾只鬼面蜂被濃煙一熏,四散飛開,在空中繞著飛出復雜的圖形。更多的毒蜂陸續從幽暗的
林中飛出,宛如朱紅色的流星疾射出來。在它們身后,無數毒蜂聚集成一片暗紅色的潮水,
嗡嗡作響地從森林深處漫出。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這片蜂潮數量不下萬計,兩支商隊三十余人,四十余匹騾馬,僅靠十幾
根蒲棒艾蒿結成的火把,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即使武二郎那樣的身手,也未必能擋住這上
萬只毒蜂無孔不入的攻擊。
那些鬼面蜂似乎十分畏懼蒲棒燃燒的濃煙,它們在彌漫的煙霧外越聚越多,無數復眼同時閃
動著妖異的紅光,挑起的尾針仿佛無數噬血的尖鉤。
忽然一只毒蜂繞過濃煙,疾射在一名護衛頸中。那護衛伸手想拍,手剛舉起一半就僵住了,
他張開口,卻沒有發生一絲聲音,雙目圓睜著合身撲倒在地,當場氣絕。
接著又有幾只毒蜂繞過濃煙,墊倒幾匹騾馬。那些鬼面蜂毒性驚人,即使云氏商會護衛們帶
來的軍中健馬也無法抵抗毒蜂一墊,蜂尾血紅的尖鉤刺入體內,便即斃命。那些騾馬陸續發
出短促的嘶嗚,栽倒在地。其余的馬匹嗅到危險的氣息,都不安地豎起耳朵。
鬼面蜂劇毒如斯,足以令任何人不寒而栗。程宗揚也拿到一根蒲棒火把,還沒有來得及點燃
,就被旁邊一只手掌堅定地拿了過去。
“這樣不是辦法。”
謝藝點著火把,“用煙熏,鬼面蜂只會越來越多。必須找到它們的蜂巢,把蜂后移走。”
見到商隊被毒蜂襲擊,花苗人也折返過來。他們表情慎重地低聲商議著,最后蘇荔說了幾句
什麽,那些花苗漢子一起高唱起來。他們一邊唱一邊用短刀拍打著胸膛,作出劈砍跳躍的動
作。
蘇荔走過來,說道:“森林之神的憤怒,要用祭把神靈的舞蹈平息。”
蘇荔裸露的肌膚沒有絲毫遮掩,任何一只毒蜂落在身上,都可能奪走她的生命,但蘇荔毫不
畏懼,她拔出彎刀,就那樣走進蜂群。
碩大而血紅的毒蜂飛舞著,翼上的鬼面骷髏花紋不住振顫,傳來令人心悸的嗡嗡聲。當陌生
人踏入它們的領地,那些鬼面蜂都狂怒起來。
蘇荔火紅的褶裙搖曳著,刺著花枝紋身的雪白長腿在裙中時隱時現。她一邊揮舞著彎刀,一
邊發出奇異的吟唱聲,光潔的小腿擺動著,赤裸的腳掌輕輕打著節拍。那些鬼面蜂被她吸引
,紛紛飛來,繞著蘇荔的身體飛舞。
毒蜂越來越密,就如同一層紅色的煙霧,將蘇荔碩長的身影裹在其中。不時有毒蜂撞在彎刀
上,發出金石撞擊的聲音,但沒有一只去碰觸蘇荔的衣裙和赤裸的肌膚。
武二郎從貨物中扯出一張牛皮,撕開裹住頭臉和裸露的手腳。程宗揚一把拽住他,“你想死
啊!”
武二郎哼了一聲,搶過一枝火把就準備闖入蜂群。
“蹲下!”
程宗揚咬著牙低聲喝道:“要是會花苗人的祭舞,你就去。要是不會,你就給我老實蹲著!

蜂群中,蘇荔潔白的手掌揚起,朝身后搖了搖,示意他們不要亂動。武二郎泄了氣,一面抖
開牛皮,把一只落單的鬼面蜂拍得稀爛。
花苗漢子的歌喉猛然高亢起來。蜂群中傳來一陣異樣的波動,嗡嗡聲變得更加激越,仿佛被
激怒一般。
蘇荔曼聲吟唱著古老的祭歌,緩步踏入森林,那些鬼面蜂也隨之飛去。剩下幾只漏網的,不
是被濃煙驅散,就是被武二郎等人拍死。
那些花苗漢子持刀邊舞邊行,用歌聲呼應著蜂群的嗡嗡聲。商隊面臨的危機暫時解除,程宗
揚立刻要了兩枝火把,一手拿著,拔腿跟了過去,謝藝不作聲地跟在后面。接著吳戰威、小
魏、石剛也追了過來。他們一半是好奇,一半也是擔心花苗女族長的安全。
林中光線極暗,那枝牛油火把的光芒只照出丈許,就被黑暗吞沒。程宗揚六識的靈覺比以往
敏銳了許多,也只能看到那團由毒蜂構成的紅云,和蜂影中修長的身影。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程宗揚身邊搶過,武二郎猛虎般的身形出人意料的敏捷,從密林中穿過,
幾乎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忽然武二郎停下腳步,昂起頭顱。程宗揚舉起火把,只見頭頂丈許的高處,懸著一團巨大的
陰影。
那是一顆巨大的蜂巢,高度超過一丈,龐大的體積將它所依附的松樹都扯得彎折下來,仿佛
一盞巨大的燈籠。臘質的蜂巢表面附著無數朱紅色的鬼面蜂。它們密密麻麻在蜂巢間鉆進鉆
出,不時有拖著毒鉤的鬼面蜂振翅飛起,加入到蘇荔身邊盤旋的蜂群中。
蘇荔輕輕拍著彎刀,邊歌邊舞。她舞姿輕柔而優美,鮮艷的紅裙在蜂影中飄揚舞動,白皙的
大腿上,那圈青黑色的紋身隱隱發出亮光。但程宗揚清楚看出她額頭的汗珠,這顆蜂巢體積
超乎想像的龐大,她的祭歌也未必能安撫這些憤怒的鬼面蜂。
蜂群越聚越多,將蘇荔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忽然,一個身影箭矢般射出,謝藝揮起鋼刀,一
刀劈入蜂巢,他這一刀劈得極深,幾乎連肩膀也陷入其中。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謝藝毫不停頓地探身鉆入蜂巢,接著又閃身退出。他頭上衣上沾滿金
黃的蜂臘與蜜汁,鋼刀咬在口中,兩手高高舉起,手中托著一只巨大的鬼面蜂。
那只鬼面蜂體型比蘇荔身邊的毒蜂大了數倍,腹部極長,尾端的蟄針就像一支血紅的尖鉤,
在謝藝手上微微蠕動。它翅膀極短,僅能覆蓋腹部的一半,已經失去了飛行的能力,但翅上
鬼面骷髏圖案卻濃重無比。
謝藝一手抓住蜂后的翅根,一手抓住蜂腰,那支血紅的蜂鉤雖然不住前挺,謝藝的手掌卻穩
若磐石。
謝藝咬著鋼刀的臉上仍帶著那種從容而淺淡的笑容,甚至還伸出舌尖,舔舐刀背淌下的蜜汁

飛舞的蜂群猛然一滯,接著朝謝藝飛去。謝藝靜靜品嘗著蜜汁的甜美,然后肩膀一聳,倒退
著掠上巢頂的橫枝,接著飛身掠往林中。
鬼面蜂碩大的復眼射出鮮亮的紅色,潮水般從眾人身邊飛過,發出激烈的嗡嗡聲。包括武二
郎在內,所有人都屏住氣,一動也不敢動。好在那些毒蜂對他們毫不理會,緊貼著他們的身
體疾飛掠過,連蜂巢內的鬼面蜂在內,不多時就走得一個不剩。
蘇荔呼了口氣,面孔微微發白,她身上的紅裙已經被汗水濕透,如果不是謝藝突然出手掠走
蜂后,她此時已經力竭,再無法維持祭把的歌舞。
武二郎虎吼一聲,五指如鉤揮到蘇荔頸后,抓住一只偷襲的鬼面蜂,擰斷了它的毒針。蘇荔
盤起的長發也被汗水濕透,髻側那朵紅花微微墜向一邊。她朝武二郎嫣然一笑:“謝謝。”
武二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扶了扶她髻側那朵紅花。然后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訕訕道:“
歪了……”
蘇荔火辣辣的鳳目朝武二郎眨了眨,然后笑吟吟唱道:“上去高山望平川,川上一朵紅牡丹
……”
一邊唱一邊輕盈地走了過去。
程宗揚低聲道:“二爺,是你心歪了吧?”
武二郎張了張嘴,忽然一拳打在樹上,震得那顆裂開的蜂巢一陣搖晃。
“武二?”
“我忘詞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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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5:36:03

第二章 萬舞

花苗漢子們收集了干柴,掘好火塘。在感謝和祈求森林之神的庇佑之后,蘇荔親手點燃了篝
火。
花苗人本來要趁夜趕到熊耳鋪,在得知商隊準備宿營之后,他們慷慨地同意與這些遠道而來
的朋友一同留在危險的森林中。
隨著篝火的升騰,眾人的情緒也隨之高漲。從蜂巢取出的蜜汁足足裝了二十口壇子,每一滴
都如同金黃的琥珀。而壇中原來盛的美酒,則給那些花苗漢子帶來更大的驚喜。
按照花苗的習俗,他們先祭把了神靈,然后把酒壇放在中間,眾人圍著篝火坐成一圈,用一
支長柄勺輪流飲酒。
“花苗人不會釀酒,平常是用金砂換酒來祭把神明。”
祁遠嘿嘿一笑,“現在有酒,說不定花苗人一會兒還會跳起祭神的萬舞。”
祁遠的笑容中包含著興奮和期待,一絲感慨,還有隱約的懷念。
正說著,一名喝紅臉的花苗漢子跳進圈子里,他一邊高聲唱著,一邊搖晃著肩膀伸出手來。
那些花苗女子擠坐在一處,她們笑著將一名同伴推揉出來。那女子臉色微微發紅,眼睛卻亮
得如同夜空中的寒星。她展開歌喉,與那男子一唱一答,然后把手交給對方。
接著站出來的是卡瓦,和其他花苗漢子一樣,他身材雖然不太高,但手腳長大,舉止剽悍,
他一邊歌唱,一邊直接把手伸給一名臉蛋圓圓的花苗女子。女伴的笑鬧聲中,那女子大方地
站起來,拉住卡瓦的大手,與他並肩站在一處。
越來越多的男子出來,邀請自己心儀的女伴。他們手拉著手,男女混雜地圍成一個圈子,圍
著篝火起舞。花苗人的舞蹈和歌聲一樣奔放而熱情,渾厚的男音與清悅的女音此起彼落,又
完美地交織在一處。伴著歌聲,他們像一圈五彩的花環,時而聚攏,時而散開。
那些嬌美的花苗女子穿著窄窄的筒裙,一個個皮膚白嫩,眉目如畫。她們纖細的腳踝大多都
戴著碎碎的銀鈴,在篝火的光影中,那些女子雪白的小腿和纖足赤裸著,隨著歌聲的節奏輕
柔而歡快地跳動起落,腳踝上的銀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別有一番美艷的風情。
商隊眾人分成兩個陣營,程宗揚等人聚在前面,一邊看一邊鼓掌叫好,連云蒼峰也面露微笑
。云氏商會那些年輕漢子們卻腰桿挺得筆直,坐得端端正正,顯示出軍旅出身的嚴格紀律。
這時程宗揚已經看出來了,這些北府軍士卒的頭領是那個叫易虎的漢子。他身形魁梧,背后
一桿尖槍從不離身。下午死在鬼面蜂毒鉤下的那名漢子,是他的手下。這一路雙方相伴而行
,能看出這些軍士們同袍之間手足情深,但當鬼面蜂被引走之后,易虎只冷靜地吩咐軍士們
收殮了同袍的屍體,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看那些軍士的樣子,沒有易虎發話,他們就是坐到天亮也不會動一下。
花苗人的隊伍女多男少,蘇荔是族長,戴著面紗的少女和阿葭、阿夕要奉獻給龍神和巫王,
剩下的還有三四名女子沒有舞伴,她們明亮的眼睛不時望向這些陌生的客人,火熱的目光令
人怦然心動。
祁遠忽然站起來,操著南荒蠻語唱道:“翻過高不見頂的青山,涉過深不見底的河流,從五
原走來的商人,冒昧地伸出手。比月一兄更美麗的花苗姑娘們啊,誰願意與我一起起舞,讓
神靈歡喜。”
他略顯生疏的歌聲使剩下的花苗女子笑成一團,然后一名身材纖細的女子起身唱道:“歌聲
飄到了我面前。遠方來的朋友,你跋山涉水,走過彎彎曲曲的山路,來到南荒就是我們的客
人。”
唱著,那女子接過祁遠的手,祁遠扭頭朝程宗揚眨眨眼,融入跳舞的人群。
“祁老四還有這一手?”
程宗揚看著場中。其貌不揚的祁遠就像換了個人,跳起花苗人的舞蹈也似模似樣,與那些花
苗漢子相比毫不遜色。
吳戰威笑得眼都成一條細縫,“老祁當年可風流著呢,還跟一個花苗女子好上了,后來……

吳戰威咂了咂嘴,沒有再說。
程宗揚心里一動,想起祁遠講的故事,“不會是他把人家甩了吧?”
吳戰威搖了搖頭,“你別看老祁圓滑,其實是個重情義的漢子。那次的事……唉,臨走時那
女的追出幾十里,一邊追一邊哭,老祁在車里也哭,眼淚淌得跟淚大似的。后來他又來南荒
,結果中了瘴氣,差點兒沒命,還拼著去花苗找人。從南荒回來,他大病一場,躺了半年才
能起身。你別看老祁現在爬個山都喘,當年身手比我都強,就是那次垮了下來。”
“找到了嗎?”
“沒有。聽說是嫁人了,老祁也就死了心。往后只要走南荒,老四都是頭一個,只是不去花
苗。”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再去看祁遠那張青黃的面孔,似乎順眼多了。
有祁遠帶頭,幾個膽大的年輕護衛也蠢蠢欲動,程宗揚干脆一揮手,“想去就去,只要別給
我丟臉。”
石剛訕笑著躥出去,找了他最中意的一個姑娘,那花苗女子卻把手遞給了更英俊的小魏。石
剛碰了一鼻子灰,正要打退堂鼓,另一名女子卻笑盈盈起身,拉住了他的手。石剛頓時心花
怒放,一張臉笑得見牙不見眼。
程宗揚拍了拍吳戰威的肩,“吳大刀,你不去?”
吳戰威頭搖得什麽似的,“老吳耍刀行,這個不行。那姑娘們的光腳丫又白又嫩,老吳一不
小心踩上就完了。”
說著他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凝侍衛長不在這兒,你怎麽不去?”
上了山崖之后,凝羽一直沒有現身,程宗揚已經習慣了她的突然消失,也不在意,回笑道:
“我等著看二爺的樂子呢。”
那邊武二郎抿了抿濃密的鬃發,起身像頭出林的猛虎般大步走了過去。
“上去高山望平川,川上一朵紅牡丹。”
武二郎高聲唱道:“看起來容易摘起來難,摘不到手里是枉然。阿妹的紅牡丹呀,摘不到手
里是枉然。”
程宗揚一口酒全噴了出來,武二這歌詞也太赤裸裸了吧。如果自己在街上對一名陌生女子唱
著要摘她的紅牡丹,最便宜也要吃一個耳光。
蘇荔臉也微微有些發紅,好在武二郎這段詞用的並不是南荒蠻語,族里人未必能夠聽懂。她
背著手,微微擡起下巴,唱道:“白武族的勇者呀,如果你會祭神的萬舞,就把你的手伸出
來。”
武二郎喜上眉梢,毫不猶豫地伸出大手,“如果我撒謊,就讓鬼面蜂的毒鉤扎遍全身!”
蘇荔笑啐一口,把潔白的手掌遞給他。武二郎輕輕一扯,蘇荔盈盈起身。
花苗人正跳得開心,兩人一踏入圈子,那些花苗男女立即聚攏過來,把兩人圍在中央。男人
們發出“喔喔”的叫聲,腳板用力踏地,打出節拍,花苗女子舌尖在齒間輕顫著,歡快地唱
著“阿哩哩”簡單的音節從她們純銀般的歌喉流淌出來,有著天籟般的純美。
程宗揚靠在樹上道:“云老哥,萬舞是什麽舞?”
“花苗人祭天、祈神、出征、求雨都用萬舞。”
云蒼峰說道:“大概種類太多,才叫萬舞。花苗以外的地方很少能見到。”
程宗揚看向另外一邊,“謝兄?”
謝藝身上的蜂臘和蜂蜜已經抹去,但仍散發著淡淡的甜香。他溫和的笑容充滿了成熟男子的
魅力,令人想起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從鬼面蜂的追逐下脫身的,謝藝對當時的經歷只笑而不語。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鬼面蜂再也沒有出現過。因為某一個原因,它們甚至放棄了原來的
蜂巢,消失在密林深處。
“王子朝的︽百舞圖錄︾考據過萬舞的源流。”
謝藝娓娓言道:“著者稱,萬舞是花苗的祖舞。花苗本來被稱為花蠍,而萬字就是蠍字。”
說著謝藝在地上寫一個“萬”字,一邊劃一邊解釋道:“萬字前有雙鉗,背腹覆甲分節,尾
部還有一個彎曲的蠍鉤。”
云蒼峰看著那個蒼勁古樸的萬字,良久才撫掌嘆道:“這萬字老夫寫過無數次,從來都沒發
現它是蠍子的圖案。現在看來,果然首尾俱全,形神皆備。”
“這麽說,萬舞就是蠍舞了?”
“也許吧。”
謝藝微微笑著說道;“王子朝從未到過南荒,只是一家之言,未必就是實情。”
場中的萬舞愈來愈激越高亢,花苗男子們做出種種戰斗的動作,已經喝醉的卡瓦高聲歡呼,
兩手飛快拍打著自己古銅色的肩膀和結實的胸膛。那些花苗女子白皙的臉頰浮現出兩片紅云
,她們揚起手臂,赤裸的小腿伴隨著歌舞的節奏來回搖擺甩動,兩足白如霜雪。
祁遠與那些地地道道的花苗漢子一樣拍肩擊胸,高呼歡舞,青黃的面孔浮現出亢奮的血色,
仿佛花苗人的靈魂已經融入他的血脈。
花苗人身材普遍不高,族長蘇荔高挑的身材完全是一個異數。她一米九的身高,也只有武二
郎的凜凜雄軀才能配得上。兩人一個高大魁梧、龍精虎猛,一個修長豐挺、貌美如花,毫無
疑問地成為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焦點。
萬舞的舞姿熱烈而奔放,充滿撼動人心的力量。熊熊燃燒的篝火間,蘇荔雪膚花貌,衣紅似
火,她雙頰微紅,美目中散發出逼人的艷光。
忽然,高亢的歌聲低緩下來,聚在一起的花苗男女手挽手向后散聞,變成一個圓環,篝火旁
只剩下武二郎和蘇荔這一對男女。
蘇荔兩手貼在腰側,鳳目妖嬈地看著武二郎。她緩緩擡膝,那條光潔的美腿從裙間探出,輕
盈地邁出步子。武二郎臉上金黃的虎斑微微鼓起,他昂起頭,發出“喔”的一聲龍吟虎嘯般
的長嘯。
蘇荔手臂揚起,潔白的裸足點在地上,圍著篝火旋轉起來。旁邊的花苗男女不再唱歌,而是
有節奏地拍打著肩膀,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喜悅和興奮的表情。
蘇荔的舞姿繁復異常,散開的紅裙仿佛一朵盛開的牡丹。她旋著身,像飛舞的鮮花般繞過燃
燒的篝火,離武二郎越來越近。
當武二郎嘯聲停止,蘇荔同時舞到他身旁,繞著他的身體飛快地旋轉著。她豐滿的雙乳不停
聳動,碩長而柔軟的身體仿佛是一株搖曳生姿的藤蔓,攀附在武二郎高大如同參天巨樹的身
體上。
武二郎筋骨如鐵,寬闊的胸膛不住起伏。忽然他手臂一擡,攬住蘇荔纖細的腰身。蘇荔飛旋
的紅裙散落下來,整個身子依在他寬大的手掌上。接著白滑的腰身向后彎去,那條白美的玉
腿揚起,將秀美的玉足搭在武二郎肩上。
兩人四目交投,武二郎金色的虎斑冒出汗珠,他攬住蘇荔的腰臀,肩膀扛著她一條揚起的美
腿,然后上身后仰,腰腹向前挺出,以一個雄武的姿勢在她腿間的部位挺動著。
程宗揚瞪大眼睛:“這哪里是舞蹈,完全是在模擬性交動作。”
謝藝淡淡笑著說道:“前人在書中曾經記載過,萬舞的高潮是男女起舞,模仿蠍群交配的場
景。謝某有幸目睹,與書中記載相互印證。古人誠不我欺也。”
云蒼峰看到程宗揚的驚訝,也笑著解釋道:“南荒人認為男女之事能使得土地肥沃,部族繁
衍。有些南荒部族會在春耕時,選出部族最美貌的男女,在待耕的土地上交合,來祈佑豐收
。”
說話間蘇荔已經在篝火旁躺下,兩腿彎曲著張開。武二郎雄壯的身體伏在她身上,腰腹隔著
紅裙在她兩腿之間起伏。這時周圍的花苗男女們也雙雙糾纏在一起,和蘇荔一樣,她們僅僅
是做出種種誘人的動作,彼此的身體並沒有直接貼在一起。
篝火的熱度仿佛越來越高,每個人額頭都淌出閃亮的汗水。那些北府軍的士兵正襟危坐,一
個個臉漲得通紅。吳戰威打趣地朝易彪比了個手勢,呵呵而笑。
易彪那張臉紅得像紫茄子一樣,腰背仍挺得筆直。
篝火另一邊,只剩下三名花苗女子還留在原地。戴著面紗的新娘安靜地坐在樹下,半邊身體
都被陰影遮住。她兩手放在身前,胸前鮮紅的嫁衣緊繃著,微微起伏。
阿葭粉頰微紅,垂著頭,一手拉著頸中紅珊瑚磨制成的珠鏈。只有阿夕瞪著圓圓的大眼睛,
眼睫一眨不眨地盯著場中淫靡的舞蹈,小嘴微微嘟起,表情既充滿興奮又有些不滿。
阿夕視線從場中移開,那雙靈巧的眸子遊移著落在程宗揚身上。程宗揚戲謔地朝她眨眨眼,
花苗少女吐出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又示威般地挺了挺胸。
程宗揚指了指場中的蘇荔,又指了指她的胸,然后豎起手指搖了搖。阿夕像氣惱的小貓一樣
瞪了程宗揚一眼,她看了看四周,然后解開胸前的衣鈕,露出一片白嫩的肌膚,驕傲地挺起

火光下花苗少女的酥胸顯露出飽滿的曲線,肌膚白得刺眼。程宗揚沒想到她這麽大瞻,只好
認輸,朝少女裸露出一半的雪乳挑起拇指。
阿夕得意地掩上衣襟,朝他皺了皺鼻子。接著眼珠一轉,又悄悄去掀新娘的嫁衣。
一直嫻靜如畫的新娘仍垂著頭,那雙交握的手掌輕輕一滑,拿住了阿夕的手腕。
阿夕眉頭擰緊,露出吃痛的表情。新娘松開手,又在阿夕手背上狠狠拍了一掌。阿夕不敢作
聲,只幽怨地看了新娘一眼,不甘心地撥弄腳踝的銀鈴,一邊不時去看程宗揚。
程宗揚正看得有趣,謝藝忽然道:“程兄可有意算一卦?”
“哦?”
謝藝不等他答話,便從袖間取出三枚銅銖,隨手撒在地上。
“程兄好運道。”
謝藝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說道:“今夜子時,離此西南,百丈之外,程兄必有奇遇。”
“什麽?”
“是真是假程兄屆時便知,”
謝藝從容收起銅銖,“此乃命中定數,違之不祥,還請程兄謹記。”
沒等程宗揚明白過來,謝藝已經拱手一揖,起身施施然離開。
這時場中的萬舞已經到了最高潮,蘇荔以獸禽蟲豕通行的交尾姿勢伏在篝火前,武二郎單膝
跪地,兩手抱著她的腰肢,在她臀后大力挺動。周圍的男女做出各種姿勢,一對對交纏在一
處,模仿著蠍群交配時糾纏翻滾的姿態。
他們不再歌唱,而將全部身心都融入這神聖的舞蹈中。雖然隔著衣物,但他們充滿激情的露
骨動作,卻將男人的強壯和女人的柔順與美艷表現得淋漓盡致,連程宗揚也禁不住心旌搖動

對于花苗人來說,世上最大的神跡莫過于血脈的延續和種族的繁衍生息。男女交合,新生命
的降生,一切都充滿神秘而可敬畏的力量。他們用萬舞來祭把這偉大的力量,祭把使他們一
代代繁衍的神明。
花苗的女族長裸露的肌膚布滿亮晶晶的汗水,她紅裙滑在一邊,露出一側豐滿的雪臀,那條
白滑的大腿完全暴露出來,白膩而又修長。一串汗珠從她大腿上緣的紋身淌過,在雪白的肌
膚上留下濕淋淋的艷光。
蘇荔發髻微微松開,一縷烏亮的發絲垂在臉側。她微微偏著頭,一雙美目不時望向身后充滿
雄性氣息的身影,一邊弓著腰肢,竭力向后挺動雪臀,似乎正在與身后的男子做著激烈的交
合,那張艷麗的玉臉上滿是艷麗的笑意。
終于,一切都安靜下來。篝火漸漸熄滅,燃燒過的木柴在火塘中閃動著暗紅的光芒。
宿營的商隊撐起帳篷。白湖商館用的是普通布帳,鬼面蜂的襲擊使他們失去了一匹馬和兩匹
走騾,所幸沒有折損人手。護衛和奴隸們三三兩兩住在一處,雖然簡陋,還能夠容身。
云氏商會除了云蒼峰用一頂油布制成的小帳,軍士們用的都是牛皮帳篷。那些皮帳龐大沈重
,但制作精良,工藝考究,每頂帳篷能住八人,只用兩頂就足夠所有人住下,算起來比商館
的還輕便一些。
花苗人更簡單,他們砍來幾片巨大的芭蕉葉,給新娘搭了一頂帳篷,留了兩名漢子守護,其
他人便散入樹林中。不出所料,那些花苗人都是一男一女相攜離開。讓程宗揚驚奇的是,小
魏竟然也跟剛才同舞的花苗女子一起鉆進林子,卻沒有一個花苗人露出異樣的表情。
“南荒跟六朝不一樣。花苗人的風俗是女子滿十五歲,家里就用石頭給她壘一間屋子,讓女
兒自己住,有相好的就可以留宿。”
祁遠抿了口酒,齜牙咧嘴地說道:“等嫁了人,花苗女人就貞潔起來,不管以前有多少相好
的,成了親就只認丈夫一個。”
“六朝人認為南荒的風俗不好,說是淫亂。我瞧著花苗人這風俗倒比六朝好些。六朝人講究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一男一女沒見過面就硬撮合成一家。運氣好的倒也罷了,遇上不合適
的,免不了吃一輩子的苦。哪像花苗這樣,過得順心自在。”
“別人說花苗人性淫,不知道禮法,是禽獸之行。可花苗人女不為娼,男不為盜,成了親的
男女守在一處,你好我好。比起那些偷漢子、養小老婆的,可強到天上去了。”
祁遠笑著搖了搖手,“我是喝醉了亂說的,這些話你聽過就算。”
程宗揚接過酒葫蘆喝了一口,“我覺得你說的挺對。”
祁遠沈默下來。
過了會兒,他嘶啞著嗓子,低聲唱道:“一月桃花開滿山,見不到妹妹心里面煩。半夜想起
夢中見,醒來隔水又隔山……”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6:17

第三章 異艷

營地的聲息在身后漸漸遠去。程宗揚運足目力,在黑暗中辨識著方位。那些高大的松樹顯示
出粗獷的輪廓,夜色像一層深灰的厚紗,籠罩其間。偶而有幾只螢火蟲飛過,尾端的螢光忽
明忽滅,畫出一道隱約的光弧。
這個世界的夜晚靜謐非常。經歷過前生都市里不夜的燈火,這樣的夜晚總在提醒程宗揚自己
異鄉人的身分。
凝羽從西門慶那里得來的功法並不完整,但對于程宗揚來說已經足夠。在凝羽的傾身傳授下
,他終于開始觸摸到修練的途徑。自己就像一條小溪,緩慢地積蓄著力量──雖然在凝羽眼
中,程宗揚身上仍然充滿許多令人不解的謎團。
“修練者根據修為的深淺和力量的強弱,大致可以分為九個等級。前三個等級──築基、內
視和生象,普通人經過修練都可以達到。第五級的坐照,是強者的分界線。大多數修練者終
其一生,也無法進入第五級的境界。”
在凝羽的解說下,程宗揚了解到,在這個世界里,力量並不僅僅是武俠中的內力那樣簡單。
無論羽族、人類還是其他種族,獲得力量的方法都是修練三真──真元、真陽與真氣。三者
相輔相承,又各成體系。簡單來說,真元是元命與神識,真陽是活力與生機,而真氣則是能
夠施展的力量。
真元、真陽與真氣被稱為修練者的三寶。按道理來講,只有真元穩固,真陽才能充盈;真陽
充盈,真氣才能充沛。但由于修練者資質的不同,有些人更適于修練真元,他們力量平平,
元命與神識卻異常強大,這些人往往由于擅長法術而被稱為御法者。至于大多數人,修練所
顯示的成效都在于力量與真氣,他們多半長于格斗,成為這個世界的武者。三者之中,只有
真陽最少有人修練。它更像人體的血液,雖然必不可少,但擁有比常人多數倍的血液,遠不
如擁有強大的神識和力量那樣實用。
凝羽的困惑就來自于此。程宗揚的真元略有根基,剛剛越過第一級築基,進入第二級內視的
水準;真氣只能算是初學者,比商隊那些護衛還略有不如;可他的真陽卻濃郁異常,遠遠超
過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疇。
面對凝羽的疑問,程宗揚也無法解釋。也許這種異狀來自于他那個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但程
宗揚不明白為什麽轉化的不是真元或者真氣,讓他迅速成為一個偉大的法師或是武者,卻偏
偏是沒有什麽攻擊力的真陽。
不過這些真陽也為程宗揚帶來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補償。至少,自己沒有死在蛇彜人的毒牙之
下。只用了兩天時間,喉部的傷口就平復如初。其他方面也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長途
跋涉之下,自己還有余力與凝羽肉搏一場,沒有累得像條死狗。
密不透風的森林忽然露出一片空隙。也許是雷擊引起火災,方圓數里的巨樹被烈火焚毀,只
剩下殘缺而烏黑的樹干。沒有枝葉的遮蔽,大片大片的藤蔓和灌木在空地間瘋狂地滋長起來
,那些仿佛不會凋謝的花朵在夜色下收攏,變成一個個巨大的花苞。水霧凝成的露珠懸在花
尖,閃爍著點點星光。
大概就是這里了。程宗揚停下腳步,腦海中浮現出謝藝溫和而又略帶狡黠的笑容。
“今夜子時,離此西南百丈之外,程兄必有奇遇。”
程宗揚並不太在意奇遇,他好奇的是謝藝這個人。
一個孤獨的行者,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走進這片蠻荒之野。那麽他是為了什麽理由?
謝藝是不是真的會算卦,程宗揚並不知道。但他相信謝藝絕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那麽他
說的奇遇又是什麽?
程宗揚在一片寬大的蕨葉上躺下,饒有興致地看著周圍飛舞的螢火蟲。這些螢火蟲應該是真
的,氣息很平靜。如果現在再出現凝羽用月光凝成的蝴蝶,自己也能分辨出來了吧。
遠處的樹干仿佛風化的石林,在夜色中無聲的矗立著。身下的蕨葉不知道是什麽植物,肥厚
的葉片貼在地上,宛如綠色的絲絨,躺上去讓程宗揚想起自己曾經買過的一條算絲被。
那個時候,躺在自己旁邊的是紫玫……程宗揚心里微微一酸,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身側的背包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個多月,隨著自己越來越像一個六朝商人,自己與以前那個世界也仿佛
越來越遠。他常常害怕自己會忘掉了以前的世界,但想起來時,心里只有酸澀。那個世界在
記憶中依然清晰,卻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只能回味,無法觸摸。
現在自己與那個世界的聯系,只剩下這只干癟的背包。情趣內衣、按摩棒、保險套、搖頭丸
……想起這些“神奇”的物品,程宗揚只能苦笑了。
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道苗條的身影出現在夜色下。她雙手抱著身體,驚惶地
看著四周,小聲喚道:“阿夕……阿夕……”
那是花苗隊伍里兩名伴娘之一的阿葭。令人驚奇的是,她身體是赤裸的,除了頸子那串紅珊
瑚珠串,她身上再沒有任何衣物。她用雙手掩住赤裸的乳房,長發濕淋淋貼在肩上,玉體曲
線動人,白嫩的肌膚剛剛洗浴過,還有未干的水跡。
“阿夕……”
她聲音微微戰栗著,帶著一絲哭腔。
程宗揚屏住呼吸,同時睜大眼睛。這會兒顯然不是助人為樂的好時候。如果這個時候站出去
,對方會不會領情不說,其他花苗人聞訊趕來,說不定還會把自己當成淫賊。
花苗女子本來就美貌迷人,何況阿葭還是從族中精心挑選出來送給巫王的禮物。
那少女俏生生立在沒膝的蕨葉間,光潔的身體仿佛一尊玉像,白凈細膩,曲線玲瓏。
她雙手掩胸,白嫩的雪臀圓圓翹起,雙腿白美圓潤。在她平坦的小腹下,幾縷烏亮的陰毛被
水打濕,柔順地貼在身下。
阿葭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她腰肢纖細而柔軟,走動時圓翹的裸臀隨著腰肢的搖擺輕輕扭動
,讓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挺舉起來。
花苗人是天蠍的后代,不會長著蠍子的尾鉤吧?程宗揚悄悄擡起頭。
阿葭惶然地四處張望,她轉過身,姣好的背影顯露出來。她的身體與人類少女並沒有太多區
別,臀后也沒有可怖的蠍尾,只是臀部的尾椎微微突起,周圍隱隱覆蓋一片薄薄的甲殼,就
像一條銀白色的丁字褲,從臀緣沒入臀溝。
忽然,阿葭腳下絆住什麽東西,一跤跌倒,整個人都伏在碧綠的蕨葉中,只露出白膩的雪臀
和肩背。阿葭像受了極大的驚嚇一樣,短促的驚叫一聲,身子顫抖起來。
程宗揚立即跳起來沖了過去,“怎麽了?”
阿葭雙膝跪在地上,圓臀向上翹起,雪白的臀肉微微分開,少女嬌美的密處隱約綻露出來。
聽到程宗揚的聲音,她不顧一切地轉過身,雙乳跳動著抱住程宗揚的雙腿,把臉埋在他大腿
上,渾身顫抖不已。
被這樣一名赤裸的美少女緊緊抱住,感覺很香艷。但程宗揚來不及享受,就硬生生停住腳步

阿葭絆倒的地方立著一棵燒殘的松樹,樹下爬滿半人高的蕨類植物。其中一些蕨葉明顯被利
刃砍過,斷枝間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南荒危機四伏,程宗揚一直隨身帶著刀。他抽出刀,小心翼翼地挑開蕨葉。
蕨葉下,一雙灰色的眸子正空洞地望著自己。一具赤裸的女屍肢體僵硬地跪在地上,背后靠
著燒黑的樹炭。她年齡很小,嬌美的臉頰兩側各有一道細細的蛇鱗,似乎還不到十六歲,小
腹卻像臨產的孕婦一樣又圓又大,高高隆起,小腹白皙的肌膚被撐脹得變成薄薄一層,幾乎
透明。
程宗揚已經見過許多類似的屍體,一眼就認出她是蛇彜族的少女,而且很可能來自于他們路
過的蛇彜村寨。因為在她圓滾滾的腹球上,用血跡繪著一幅鬼王峒的笑臉圖案,血跡已經凝
成紫黑的顏色。
蛇彜少女赤裸的胴體留著被利爪撕扯過傷痕,傷口極深,卻沒有絲毫血跡。
她下體更是被人殘忍掏弄過,受傷的陰戶大張著,股間沾滿黃褐色的汙跡。
這里距離蛇彜村有三、四天的路程,一名受傷的少女根本不可能走這麽遠。
很明顯,那些兇手在村中大肆奸殺之后,又把這蛇彜少女擄走,一路淫玩,然后把屍體丟棄
在林間。
從屍體的血跡判斷,蛇彜少女被遺棄在叢林里的時間,是在兩天以前。想到那些兇手曾經在
附近住過,程宗揚背后就一陣冷颼颼的發寒。
阿葭抱著他的腿,飛快地說著什麽;可程宗揚一個字都聽不懂。
程宗揚扶起阿葭顫抖的肩膀,“別怕。她已經死了。我們趕快回去。”
阿葭越說越急,一邊說一邊搖頭。
程宗揚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她已經死了,不要再害怕。我們趕快回去。”
阿葭用南荒蠻語咿咿哩哩說著。她像是被那具屍體嚇呆一樣,無論程宗揚怎麽說,都不放手

程宗揚著急起來,謝藝說的奇遇就是這倒楣事?還不如讓那家夥自己來呢。
花苗少女光溜溜的身體摟著是不錯,可旁邊還有具屍體睜眼看著,那感覺也太詭異了!
程宗揚半拖半抱地摟著阿葭退了幾步,直到那具屍體被蕨葉遮蔽,看不到她的視線,才道:
“我們回去再說!”
阿葭還咿咿哩哩說著,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他們兩個彼此聽不懂對方的話,打手勢也
表達不出彼此的意思。程宗揚越聽越是頭大,“我聽不懂,別再說了!”
阿葭急切地說著,已經急得哭了出來。
程宗揚也急得渾身出汗,早知道應該把祁遠帶來,好歹他能聽懂這丫頭在說什麽。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喝道:“閉嘴!”
阿葭仍然惶急地說著。
程宗揚一陣光火,擡手朝阿葭赤裸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花苗少女的聲音立即中斷。阿葭睜著圓圓的眼睛,有些錯愕地望著程宗
揚。
程宗揚也有些尷尬,訕訕地收回手。
讓他難堪的是,這一巴掌打上去,自己竟然不合時宜地勃起了。說起來這花苗少女的屁股手
感真不錯,白生生又滑又嫩,像一顆光溜溜的皮球,充滿彈性。
阿葭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光著身子,有些慌亂地抱住雙乳。她細白的牙齒咬住唇瓣,臉漸漸紅
了起來。
自己穿的整整齊齊,卻讓一個少女光著身子,未免太不恰當。意識到對方的尷尬,程宗揚急
忙解開衣服,想替阿葭披上。
但他的動作卻讓阿葭誤會了。阿葭臉頰時紅時白,然后鼓足勇氣,揚起臉唱歌似地向程宗揚
說了幾句。
如果她說英文,大家還可以交流一下。可這些南荒蠻語,程宗揚完全不知所云,只好擺出和
藹的笑容,頻頻點頭。
阿葭臉色更加紅艷,她水靈靈的妙目瞥了程宗揚一眼,然后兩手抱著胸乳,羞赧地平躺下來
,一邊順從地張開雙腿。
正在解衣服的程宗揚像呆頭鵝一樣,看著花苗少女白嫩的雙腿像玉扇一樣打開,腹下那嬌嫩
而柔美的性器,在自己眼前一點一點綻露出來。
少女的密處宛如一朵花苞,嬌紅的色澤鮮嫩欲滴。在她大腿內側雪白的肌膚上,也有一處紋
身,卻是一尾朱紅的蠍子,蠍尾挑起,指向股間的蜜穴。
阿葭的話程宗揚一句都沒聽懂,不知道因為什麽造成了這樣的誤會。如果說剛聞始程宗揚還
有心想解釋,當花苗少女白滑的雙腿完全張開,那點念頭早已拋到九霄云外。
祁遠說的沒錯,花苗的女子風氣果然很開放。這會兒他們兩個還算是陌生人,而且彼此言語
不通,這個花苗少女卻主動敞露出身體……
此刻已是深夜,周圍的山林中,不知有多少花苗男女正在做著同樣的事。程宗揚俯下身,呼
吸變得火熱。
身后不遠處,那具蛇彜少女的屍體掩在茂密的蕨葉間,睜開雙眼空洞地望著天際。
忽然她腹上那個由圓形和三角組成的鬼臉抖動了一下,接著,那顆白皙的腹球微微滾動起來
。腹上的鬼臉也隨之變形,仿佛妖異而又詭秘地哈哈大笑。
花苗少女白滑的胴體躺在一片巨大的蕨葉上,隨著呼吸微微戰栗。她肢體纖細而柔美,腰腹
的部位覆蓋著一道半透明的甲殼,大腿內側那只紅蠍栩栩如生。
程宗揚摟著阿葭的腰肢,一手沿著她的纖腰向后摸去。那層甲殼光滑而略帶彈性,硬硬地包
覆著粉嫩的臀肉,殼尾沒入臀溝。
手掌從少女滑涼的肉體撫過,指尖一軟,觸到一團柔膩的蜜肉。程宗揚停下手,露出一個誇
張的笑容。身下的花苗少女雖然緊張得微微戰栗,也被他引得笑了起來,緊繃的身體略微松
弛了一些。
程宗揚托起阿葭潔白的雙腿,放在腰側,然后用雙手剝開少女鮮嫩的密處。
阿葭羞赧地側過臉,在碧綠的蕨葉映襯下,那具潔白的胴體溫涼如玉,股間嬌柔的鮮花被剝
得完全綻開,流縊出蜜肉紅膩的光澤。
程宗揚陽具一陣沖動,脹得仿佛要爆裂一般。他摟住少女的腰肢,挺身頂住穴口,將陽具慢
慢插入少女體內。
阿葭腋下和腰腹的部位反射出與肉體不同的光澤,那些殘留的甲殼,顯示出花苗少女來自于
天蠍的血統。即使在燠熱的南荒,她的肉體依然溫涼,讓程宗揚想起傳說中的冰肌玉骨。
微綻的蜜唇濕濕的,又滑又涼。陽具往前一挺,沒入柔膩如脂的蜜肉間,頂住那個細小的肉
孔,將它擠得張開。
程宗揚微微退了一下,然后再次向前挺身。那張柔嫩的穴口被頂得凹陷,然后一滑,裹住龜
頭。
阿葭身體震顫了一下,露出一絲吃痛的表情。
龜頭擠入窄緊的穴口,剛插進寸許,就觸到一層柔韌的薄膜。程宗揚有些意外地停下來,“
你還是處女?”
阿葭似懂非懂地看著他,然后羞赧地點點頭。
連處女都這麽大膽,難怪到過花苗的人都對花苗女子念念不忘。程宗揚摟住阿葭的腰肢,陽
具用力一挺。少女皺緊眉頭,白滑的雙腿攀在程宗揚腰間,玉體吃痛地向上弓起。
初次破體的阿葭並沒有淌出太多鮮血,她柔潤的雪臀懸在半空,身下的蕨葉被壓得皺了起來
。滑嫩的美穴緊緊套在陽具上,仿佛無法承受陽具的粗大般,被頂得凹陷下去。
花苗女子風氣確實要開放得多,最初的疼痛過后,阿葭擰緊的眉頭松開,展顏向程宗揚一笑
,然后說了句南荒語。
話的內容雖然聽不懂,但少女像唱歌一樣的咿咿哩哩聲很好聽。當阿葭玉腿擡起,程宗揚明
白過來,將她白嫩的雙腳架在肩上,使她下體擡起,擺成更容易進入的姿勢。
阿葭雙腿白潤可愛,她兩腳翹起,大腿緊並著,渾圓的臀部整個暴露出來,柔嫩的陰唇軟軟
合在一起,中間插著一根粗大的陽具。隨著陽具的抽送,陰唇隨之翻進翻出,合攏時白軟如
雪,翻開時,蜜肉一片紅艷,就像一朵不住開放的花朵。
不知道是自己的陽具變得更加粗壯,還是花苗女子身材嬌小的緣故,那張嫩穴窄而淺緊,陽
具插在里面,就像插在一個柔嫩而充滿彈性的肉套里,每一下都將蜜穴塞得滿滿的。
阿葭兩手抓住蕨葉,纖足繃緊,挺得筆直。隨著程宗揚的挺動,她曼妙的肉體在絲絨般的蕨
葉上不住滑動,兩團雪嫩的乳房在胸前抖動著,來回晃著圈子。
程宗揚握住阿葭的雙腿,就像乘在一匹雪白的牝馬上,在無垠的原野縱橫馳騁。
他抽送的頻律越來越快,忽然精關一松,在阿葭體內暢快地噴射起來。
也許是因為憋了一整天,這次射精暢快異常。程宗揚緊緊摟住阿葭柔軟的玉體,將陽具深深
頂在她體內。
一陣邪惡的沖動湧上腦際。恍惚中,自己仿佛變成了一頭兇猛的洪荒巨獸,用他粗壯無比的
陽具征服著身下的女體。正在射精的程宗揚沒有停住動作,反而越干越是用力。混著鮮血的
濃精從少女柔嫩的蜜穴淌出,滴在厚厚的蕨葉上。
直到阿葭掐住程宗揚的手臂,吃痛地低叫起來,那股邪惡的沖動才從腦際猛然消失。
程宗揚吃力地咽了口吐沫,慢慢恢復了神智。剛才那一瞬間,仿佛一個邪惡的靈魂占據了自
己的身體,雖然射過精,陽具依然堅硬如故。幸好只有一瞬,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
一股冷汗順著程宗揚的背脊直淌下來。他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就像頭腦被一只不明的生
物完全占據。
身后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余悸未消的程宗揚猛地回頭,卻見身后茂密的灌叢、藤蔓、
蕨葉……一片平靜,枝葉參差,看不出絲毫異狀。
程宗揚心頭掠過一片陰影。他抱了抱阿葭涼滑的身體,低聲道:“我去那邊看看,馬上回來
。”
程宗揚拿起自己的佩刀,朝身后的樹叢走去。蕨葉間露出蛇彜少女白皙的面孔,她仍保持最
初的姿勢,仰起臉,默默看著天際。
程宗揚松了口氣,剛想回去,心頭微微一震。他立刻抽刀劈開蕨葉,只見蛇彜少女圓滾滾的
腹球仿佛被人切開般裂開一道巨大的傷口,里面的胎兒已經消失了。
程宗揚頸后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自己和阿葭做愛的地方離這里不到五米,可這女屍的胎兒就
在自己背后消失了。
蛇彜少女腹部的傷口平整得猶如刀切,如果是野獸,傷口不會這樣整齊。可如果是人,誰會
來偷一具女屍的胎兒?
也許只有問問祁遠他們。南荒這地方,實在是太詭異了。
像是怕驚動了那具女屍一樣,程宗揚慢慢向后退去,然后又停了下來。
蛇彜少女所有的傷口都看不到一滴鮮血,肌膚蒼白得仿佛透明一般。而且她的年齡未免太小
,這樣的年齡怎麽可能已經懷孕待產?
程宗揚握刀的手心滲出冷汗,他目光落在蛇彜少女腹上,看到上面幾滴未干的黏液。那些液
體又黏又稠,除了蛇彜少女身上,她身邊的藤蔓、蕨葉、草叢……零亂地沾著同樣的黏液,
一路延伸到自己身后。
程宗揚吸了口氣,慢慢轉過身去。
遠處,阿葭赤身坐在蕨葉上,她低著頭,正用一片柔軟的葉子抹拭下體。
“阿葭……”
程宗揚低聲喚道。
花苗少女擡起臉,朝程宗揚甜甜一笑。
在她身后,一個妖異的黑影緩緩昂起頭,伸出細長的尖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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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5:36:36

第四章 向導

阿葭雪白的胴體忽然一動,她低下頭,疑惑地看著自己身下。
一根黑亮的錐狀物體穿透蕨葉,像一根粗大的針頭,筆直刺進少女腹下。毒素一瞬間麻痹了
阿葭的肉體,她茫然坐在蕨葉上,看著那根腹針在自己體內越進越深。
那黑影從阿葭身后探出頭來,它碟形的額頭上並排生著四只眼睛,中間兩只大,旁邊兩只略
小,黑亮的眼珠有著玻璃般的光澤。它昂起頭,伸出兩只尖長的前肢,勾住阿葭肩頭一推,
少女僵硬的肉體緩緩向前倒去。
妖物縱身跳到花苗少女光潔的粉背上,它像蜘蛛一樣生著八條尖腿,身上布滿黑色的絨毛。
黏液順著它毛茸茸的尖肢淌在少女潔白的肉體上,留下閃亮的濕痕。在它腹下,有一根尖長
針狀的物骼。此時阿葭伏著身子,白嫩的屁股向上翹起。那妖物按住她的四肢,腹針從后捅
進她的雪臀,在她穴中瘋狂地吸吮鮮血。
阿葭柔美的胴體迅速變得蒼白,肌膚失去血色,和那蛇彜少女一樣,變得幾乎透明。
“鐺”的一聲,精鋼打制的彎刀砍在妖物身上,發出金屬般的聲音。妖物絨毛上的黏液濕滑
無比,刀鋒劈在妖物背上,隨即滑開。
程宗揚沈著臉,太陽穴上那處傷痕微微閃亮。他左手也握住刀柄,斜過身雙手持刀同時劈出
,砍在妖物細長的尖肢上。
這一刀程宗揚身手合一,用上了腰腹的力量。那妖物吱的一聲怪叫,前肢冒出幾點火花,被
硬生生削去一截。澱出幾點似血非血的液體。
妖物有八條尖肢,一條受傷,另外七條同時放開身下的女體,向后一彈,沒入濃密的蕨葉。
程宗揚跨前一步,彎刀劈開蕨葉,只來得及在妖物后肢留下一道刀痕,砍下一撮茸毛。
那妖物看起來有半人大小,其實體積並不大,細長的彎肢一蜷,就縮成皮球大小一團,滾進
蕨叢。
藤蔓的葉片一陣搖動,忽然一條細絲從蕨葉間射出,黏在松樹的橫枝上。那妖物從蕨叢間疾
射而出,轉眼就消失在密林深處。
阿葭靜靜伏在蕨葉上,眼中帶著一絲疑惑。她白皙的肉體已經變得僵硬。剛擦拭過的下體淌
出一串血跡,嬌嫩的蜜穴被妖物的腹針刺穿,穴口圓張著無法合攏。短短片刻時間,她體內
的鮮血就被妖物吸食大半,肌膚血色全無。
夜色下,阿葭白嫩的臀部微微擡起,像皎潔的月輪般圓潤。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阿夕惡作劇
地扯開這個花苗少女的裙子,將她雪白的屁股裸露出來。就在剛才,自己成為她生命中第一
個男人……
程宗揚提刀的手微微顫抖,忽然狂吼道:“老四!”
“是陰蛛。”
祁遠額頭汗涔涔的,臉色青得發黑。
“這東西靠吸血為生,白天躲在洞穴里,只在晚上出來。說是蜘蛛,其實又跟蜘蛛不一樣。
南荒人說,陰蛛是死物的怨氣所化,體內有大毒。這種蜘蛛只有雄性,繁殖的時候就把卵下
到別的動物身上。那卵就會吸食寄主的血肉,成熟的時候破腹出來。”
花苗人用蕉葉包住阿葭的屍體,然后揀來干柴,堆在一起。
程宗揚沙啞著嗓子道:“他們在做什麽?”
“燒屍。”
祁遠小聲道:“她體內如果被陰蛛產卵,就成了禍患,還是燒了干凈。陰蛛肢體的外殼比鐵
還硬,刀砍水淹都沒用,就是怕火。所以有陰蛛出沒的地方,家家戶戶都要點火把。”
程宗揚喉頭動了一下。那些花苗人都表情凝重,蘇荔更是雙眉緊鎖,阿夕也一改平常的頑劣
,抱住阿葭的屍體淒聲哭泣。
“怎麽能抓到那只陰蛛?”
祁遠搖了搖頭,“沒法子。那鬼東西能吐絲,能鉆洞,在林子里一蕩就是十幾丈遠,朝哪片
葉子下一鉆就找不到了。”
程宗揚沈默半晌,忽然道:“是鬼王峒!”
“什麽?”
程宗揚咬牙道:“那陰蛛是鬼王峒的人豢養的。林子里的蛇彜少女也是他們扔掉的試驗品!
我干他娘的鬼王峒!這麽毒辣的事都做!”
祁遠沒有作聲。在南荒,鬼王峒就是惡鬼的代名詞,相比于他們曾經做過的事,用人體豢養
陰蛛根本算不了什麽。
忽然一條大漢從林子里鉆出來,一邊走一邊高聲嚷道:“瞧瞧二爺逮了個什麽玩意兒!嘿,
還動呢!”
“砰……”
武二郎砸了一拳,把那東西毛茸茸的外殼砸出一條裂縫。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二爺正在林子里納涼,這鬼東西居然從樹上撲下來想咬二爺!南
荒這地方,連蜘蛛都長這麽大!二爺也沒客氣,一把抓住這玩意兒,先把它幾條腿給擰了,
這東西多脆啊……”
武二郎說得口沫橫飛,手中那只陰蛛足有尺許大小,幾條尖肢都被他擰折,其中一條還有著
刀砍的痕跡。
程宗揚與祁遠面面相覷。
“你不是說陰蛛比鐵還硬嗎?”
祁遠撓了撓頭,尷尬地說道:“就算是鑌鐵,武二這家夥也能擰斷吧。”
“喂,老四。”
武二郎嚷道:“瞧瞧這玩意兒怎麽做的,過來給二爺弄點蜘蛛肉嘗嘗鮮!”
祁遠過去小聲說了幾句,武二郎臉色頓時一變,抖手把那只蜘蛛扔在地上,拿腳踩住。
蜘蛛甲殼裂開的部位滲出殷紅的鮮血,那是陰蛛吸食后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的血液。
武二郎聽了祁遠的敘說,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他想安慰蘇荔幾句,卻不知道怎麽開口。吭
哧半天,才把陰蛛踢過去,“給你。”
蘇荔勉強笑了笑,“多謝。”
忽然那個叫卡瓦的花苗漢子奔過來,急切地說了幾句什麽。
蘇荔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卡瓦用幾片葉子包住陰蛛的屍骸,另外兩名女子過來擡起阿葭的
屍身,一同送進新娘所在的蕉葉帳篷里。
蘇荔把阿夕叫到一邊,面色冷峻地問著什麽。阿夕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眼圈紅紅的,不停
掉著眼淚。
祁遠低聲道:“族長問她,為什麽拿走阿葭的衣物,讓阿葭一個人走到樹林里去。她說──
她聽到一個聲音,以為是阿葭跟自己開玩笑,就趁阿葭洗澡的時候拿走她的衣服,騙她到林
子里找衣服……”
阿夕忽然拔出短刀,朝自己胸口刺去。蘇荔劈手奪過短刀,厲聲呵斥,說得阿夕垂下頭去。
“她說,你們是給鬼巫王的貢物。如果你和阿葭都死了,巫王發怒,花苗人離滅族也不遠了
。”
祁遠說著搖了搖頭,悄聲道:“這對姐妹送過去,說不定也活不了幾天。”
過了一會兒,卡瓦等人從蕉葉帳篷里出來,向蘇荔說了幾句。
祁遠露出古怪的表情,“他說:珂婭也沒辦法救活阿葭。”
“珂婭是誰?”
祁遠壓低聲音,“珂婭是花苗人最尊敬的稱呼,指的是天蠍降下的神女。”
說著祁遠自己都有些不信,“他們進獻給龍神的新娘竟然是神女?”
“神女很厲害嗎?”
祁遠搖了搖頭,“珂婭是傳說里才有的神靈,如果真是珂婭,花苗人只會把她供奉起來,就
算滅族也不會送出去。”
那名穿著大紅嫁衣的新娘始終沒有露面,那間蕉葉搭成的帳篷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音。
阿葭的屍身被花苗人小心地放入火堆,女人們小聲啜泣著,一邊脫下手上的飾物,投進火中

當花苗人把陰蛛的屍骸也扔進火堆,柴堆像被潑上汽油般,火焰猛然騰起,空氣中彌漫著鮮
血的濃腥氣。
那具蛇彜少女的屍身也被擡出一並焚燒,將陰蛛可能留下的所有禍患都清除干凈。
人群陸續散開,只有阿夕固執地留下來,等待收取阿姐的骨殖。
“抱歉。”
一個聲音低低傳來,程宗揚扭頭看時,身后卻毫無人跡。
能一耳鋪是一處約有百戶人家的村寨,由于這里是進入南荒大山的隘口,寨里居然還有幾家
商鋪。和蛇彜村不同,這里沒有供行商免費歇宿的大屋,倒有一家客棧。彎曲的街道用黑色
的石頭鋪成,年深日久,形成龜背一般的裂紋。
眾人天不亮就動身,趕到熊耳鋪,太陽剛升過頭頂。想到要和鬼王峒的使者相遇,眾人都有
些緊張。商議幾句,眾人在村口分開,程宗揚和云蒼峰去尋向導,蘇荔帶著族人去拜見使者
,商隊其他人由祁遠領著到客棧住下等待消息。
蘇荔叫來族人,將精心裝扮過的新娘和阿夕護在中間,進入熊耳鋪。武二郎忽然闖過來:“
我跟你們一起去!”
“武二!”
程宗揚喝道。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二爺就是去看看他們長幾個鼻子幾只眼。”
程宗揚在背后嚷道:“不許動手!”
武二郎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也不知道他聽到沒有。
祁遠領著眾人趕往客棧。云蒼峰對熊耳鋪似乎很熟悉,帶著程宗揚彎彎曲曲走了半晌,拐進
一條背巷,指著旁邊一間石屋道:“就是這里了。”
那房屋是用石片一層層堆積起來,表面生滿青苔。木制的房門半掩著,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
靠在�角打盹。
云蒼峰走過去,解下腰間的玉佩,“叮”的一聲,輕輕放在積滿灰塵的石桌上。
老者睜開眼,他頷下生著一叢山羊胡,上面還黏著飯粒,渾濁的眼睛白多黑少,一看就像個
老糊塗。
“是云氏商會的人啊。”
老者慢吞吞道:“他們在這里已經等很久了。”
云蒼峰道:“路上遇雨耽擱了。六天之內,我們要趕到白夷。”
老者咳嗽著站起來,他身材不高,腰背佝僂著,更顯矮小,而且瘦得厲害;一件粗織的土布
袍子裹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老者顫巍巍撿起玉佩進去,過了一會兒,領著兩個人出來。
“就是他們。去白夷族的路他們都熟。”
那兩名向導都是六朝人氏,但體貌迥異,前面一個一身文士打扮,頷下留著三縷長須,相貌
俊雅,舉止溫文,尚未說話先帶了三分笑意,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另一個則是一名武者,
他身披勁甲,腰間束著厚厚的武士帶,龍鑲虎步,體形剽悍,廠看就是驍勇過人之輩。
老者道:“按規矩,只能挑一個。一天是一枚金銖的價格。”
這個價格可不便宜。云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向那名文士拱手笑道:“道左相逢,便是有
緣。不知閣下貴姓?”
那文士先抱拳平胸,從容還禮,然后微笑道:“鄙姓秦,草字會之,單名一個檜字。本是宋
都臨安人士,流落南荒多年,鄉音未改,年華已逝,讓云執事見笑了。”
云蒼峰笑呵呵道:“原來是秦兄。看秦兄氣宇不凡,多半是臨安世家子弟,能在南荒立足,
必定是智勇雙全……”
那文士說得文縐縐的,程宗揚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時忽然插口道:“你是秦檜?”
那文士微微一愕,旋即笑道:“正是區區。”
程宗揚直勾勾看著他。自己運氣還真好,找個向導就能碰到名震千古的天下第一大奸賊。如
果讓他領路,只怕這家夥一轉手就把兩支商隊幾十號人馬都給賣個一干二凈。
這個秦檜的名頭顯然不及后世響亮──那個秦檜聲名所及,以至于用檜字為名的,從他以后
就絕跡了。這廝不但俊雅溫文,而且還一臉正氣,云蒼峰似乎對他頗為滿意。如果不是太熟
悉這個名字,單看相貌,連自己也覺得他是個良善可靠的家夥。
但這會兒程宗揚戒意十足,不等云蒼峰開口,就干笑兩聲,“帶路這樣的小事,不敢有勞秦
兄大駕。”
不理會秦檜的滿面失望,程宗揚朝那武者拱了拱手,“這位壯士是……”
“吳。”
那武者沈聲道:“吳三桂。薊州人。在南荒待了二十年,再偏僻的路我也知道!”
云蒼峰在旁看著,程宗揚不選秦檜,大概因為他是文弱之士,經不起途中的辛苦,這一位一
看就是赳赳武夫,說話也頗有分寸,再挑剔的人也該滿意。云蒼峰正要開口,程宗揚卻從后
面扯住他的衣角。
在程宗揚的記憶里,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這位吳某人帶路的本事著實了得,能從山海關
一路帶到云南。只不過他脾氣不大好,說翻臉就翻臉。萬一云蒼峰答應下來,他半路一翻臉
,自己這些外鄉人叫天不應,哭地不靈可就慘了。
程宗揚搶著道:“除了這兩位,還有別的向導嗎?”
老者朝他翻了翻白眼,“還有我,你看怎麽樣?”
程宗揚一拍桌子,“就是你了!”
云蒼峰也是老狐貍,看程宗揚的舉止,便心知有異。他也不多說,當即付了定金,請那老者
作為向導。
從屋里出來,云蒼峰低聲道:“程小哥,這是怎麽回事?”
程宗揚當然不能說自己的理由,只低聲問道:“這些向導是誰找的,那人可靠嗎?”
云蒼峰沈默片刻,緩緩道:“南荒巫觀眾多,其中一支出于六朝,在南荒定居多年,外界很
少有人知道。這次敝商會費盡力氣,才得其相助,向導也是由他安排的。”
“在南荒定居的六朝巫師?他是誰?”
云蒼峰在程宗揚耳邊低聲說了個名字。
“殤振羽?”
云蒼峰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這名字在六朝屬于禁忌,切不可宣之于口。諸宗派想
要他性命的不知凡幾,不得已才逃亡到南荒。這些年他在南荒慘淡經營,名聲雖不彰顯,但
也在南荒扎下根來,行事比我們方便百倍,所以才請他幫忙。”
殤振羽的名字程宗揚從未聽過,但聽云蒼峰說得慎重,不禁有些好奇:“云老哥告訴我,就
不怕傳出去嗎?”
云蒼峰一笑,“誰會相信呢?”
程宗揚啞然失笑。云氏商會手中握的資源可比自己豐厚得多,云蒼峰既然敢對自己說出來,
心里自然有底氣。
“那秦吳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相貌非凡,”
云蒼峰問道:“程小哥為何棄之不用?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真實的原因永遠也無法解釋,程宗揚只好打了個哈哈。“我只是聽著他們的名字不爽。什麽
秦檜、吳三桂……聽著就不像好人。”
云蒼峰愕然以對,竟然是這樣荒唐的理由?
“糟糕!”
程宗揚一拍腦袋。剛才只顧著忌憚那兩個奸賊,忘了問那個老頭的名字,萬一再是哪個奸賊
就麻煩了。
“俺叫朱八八。”
老頭咳嗽幾聲,“作孽啊。放著兩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不挑,非讓我老人家領路。去白夷族
好幾百里,又是山又是水的,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
程宗揚笑道:“朱老哥放心……”
“叫大爺!”
朱八八翻著白眼,不滿地哼道:“年紀輕輕的,不學好──老哥是你叫的嗎?”
“哎,朱大爺。”
程宗揚從善如流地改口道:“去白夷族六天能趕到嗎?”
朱老頭像是沒聽見一樣,嘴里嘟嘟嚷嚷道:“山路大爺可走不慣,俺又不會騎馬騎驢的,爬
山的時候你可得背我,不背我就不走……”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秦檜和吳三桂都不在這兒,朱八八的名字又不像是什麽猛人,用不著跟
他客氣。
他親熱地摟住老頭的脖子,“死老頭!我們可是跟你們主子有約的。錢都拿了,還不老實帶
路,到時候我把你往主子那兒一丟,看你主子怎麽收拾你!”
朱老頭差點兒被口水嗆死,一說到自己主人,這家夥立刻老實起來,連忙點頭道:“好說好
說。”
程宗揚用力拍了拍朱老頭的背,“別裝了,你這把老骨頭結實著呢,少在我面前裝喘。八八
,這名字怎麽這怪呢?”
朱老頭被他褐穿也不生氣,嘿嘿笑了兩聲,“俺家里窮,沒人識字。俺生下來那天是八月初
八,就起了個名兒叫八八。不想叫八八,你就叫我老八好了,哎喲!小哥輕點兒拍……”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少給我八八、老八的,就叫你老頭!”
“老頭就老頭吧。”
朱老頭無所謂地說道:“反正你們這些六朝來的也看不起我們南荒人,隨便你們叫什麽吧。

祁遠、吳戰威、易彪都擠在大屋門口等著,見程宗揚帶了個老頭回來,都湧上前去。
“這是咱們的向導,朱八八!”
吳戰威忍不住道:“大爺,你該有八十了吧?”
“沒呢,才七十九!身子骨結實著呢,”
“腿腳俐落吧?別上個山還要人背。”
“俐落!上個月還走了趟獠寨!”
幾個人圍著朱八八問東問西,祁遠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一邊。
祁遠沒提向導,直接道:“花苗人要跟咱們一起走。”
“她們不是只到熊耳鋪嗎?”
“原來說的是到熊耳鋪,鬼王峒的使者在這兒等著,交了人就回去。但剛才在鋪里問過,使
者前天就走了,留下話,讓花苗人把新娘送到白夷族。蘇荔族長這會兒正犯愁呢。”
如果自己是蘇荔,也該犯愁了。眼下不但要到白夷族去,伴娘還少了一個。
“云老哥的意思呢?”
“云執事的意思是,一道走彼此能有個照應。而且……”
祁遠低聲道:“聽鋪里的人說,白夷族也歸順了鬼王峒,咱們去白夷,免不了要和鬼王峒打
交道。跟花苗人一起,也能有點照應。”
程宗揚忽然道:“祁四哥,你上次來南荒是什麽時候?”
祁遠想了想,“有三年了。”
“上次來,鬼王峒的人也到了白夷?”
祁遠搖了搖頭,“那時候只聽說股江以南有個鬼王峒,沒有誰見過鬼王峒的人是什麽樣。”
“這麽說,鬼王峒只用了三年時間,就占據了盤江以北一半的地域?”
“只怕不止一半。聽鋪里的人說,現在除了黑獠和紅苗,其他部族都在向鬼王峒進貢。”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告訴云執事,咱們答應了,也跟花苗一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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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5:36:49

第五章 襲擊

聽說鬼王峒的人已經離開,眾人無形中都松了口氣。經過這一路的見聞,商隊上下都對鬼王
峒忌憚之極,除了武二郎還在嘴硬,其他人聽到鬼王峒的名字都寧願繞道走,也不想撞上那
些傳說中半巫半鬼的家夥。
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祁遠抓住機會將攜帶的貨物出手了一半。在這里出售的利潤雖然比
不上盤江以南豐厚,也十分可觀。看到五斤普通的鐵釘賣到六個銀銖,差不多是本金的十倍
,程宗揚暗道:“奸商!”
少量貨物換成銖錢,大部分都以易貨的方式換成南荒特產,寄存在云氏商會相熟的一家客棧
內,等他們回程時再帶回五原城。這讓祁遠眉開眼笑,在人脈方面,白湖商館的關系遠不及
云氏深厚,以往走南荒,換來的貨物都是隨身帶著,路途辛苦不說,也容易損失。寄放在客
棧里,只花一筆小錢,就省了這一路的辛苦。
祁遠忙忙碌碌換完貨物,云蒼峰帶的絲綢卻一匹也未出手。
“這些絲綢,都是往白夷販運的。”
云蒼峰笑呵呵道:“倒是這些翠枝玉不錯,小哥不妨買幾塊,帶到內陸也能換些銖錢。”
云蒼峰說的翠枝玉都是些料石,與程宗揚想像中晶瑩透潤的翠玉截然不同,除了帶著幾抹綠
紋,與普通石頭也差不了多少。不過既然是云蒼峰這樣的行家說出來的,肯定錯不了。
程宗揚從五原城出來時,帶了些銖錢,剛才出貨又換了數百枚銀銖,手頭寬裕,當即講了價
錢,購下幾塊上等的翠枝玉料,一並寄存在客棧里。
一下子來了兩支商隊和一幫花苗人,那間小客棧頓時熱鬧非凡。程宗揚帶著料石回來,看到
朱老頭蹲在門口,正口沫橫飛地跟商隊幾個年輕人吹牛。石剛等人聽得眼都直了,朱老頭一
咳,幾個人爭先恐后給他端茶倒水。
朱老頭滿意地潤了潤嗓子,一句“想當年……”
開頭,就又吹上了。
祁遠今天貨物出手順利,心情不壞,靠在門口笑呵呵聽著。見程宗揚進來,他打了個招呼,
笑著說:“這朱老頭有點意思,連大山里的神木都見過。”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
“朱老頭說,他看到神木的時候正趕上大雨。當時他在樹下,地上還是干的,一點雨都沒有
。往上走,樹的中間電閃雷嗚,走到上面風和日麗,那雨都在腳下。還說高處開著花,花里
結的果子都是女人的模樣,風一吹就咯咯的笑。”
“真的假的?”
祁遠笑道:“這誰知道?就是土生土長的南荒人,也沒幾個見過神木的。不過年輕人就喜歡
聽這個。”
吹的半點譜都不靠,這朱八八不會是個騙子吧?程宗揚想來想去,不記得有哪個大騙子是叫
這個名字的。
院內傳來一陣喧鬧,程宗揚探頭看去,只見那些花苗漢子蹲在地上,圍成一個圈子,中間放
著一口酒壇,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
“從上午就開始喝了,一直喝到這會兒。”
祁遠道:“路上取的蜂蜜分給他們十幾壇。好嘛,這些花苗漢子把蜂蜜全拿到酒肆換了酒,
差不多有二十壇,喝到明天也夠了。”
花苗人是程宗揚進入南荒見過最和善的群體,給他留的印象不錯,只不過這喝酒也太沒有節
制了。
“花苗人都這麽好酒?”
祁遠搖了搖頭,“花苗人是好酒,可我從來沒見過喝這麽厲害的,就跟不要命似的。”
那些花苗漢子興高采烈地唱著歌,歡呼狂飲。程宗揚喜歡他們的率性,又隱隱有些疑惑。這
些花苗人,無論男女在歡快中都有一種末世的放縱,似乎根本不考慮明天。
而族長蘇荔也不計較,甚至也和族人一起分享那些粟米釀成的澀酒。武二郎蹲在她旁邊,也
學著花苗人的樣子,一邊喝一邊唱,他唱出來的歌不是走調,而是完全沒有調子可言,但那
些花苗人誰都不介意,只要能蹲下來和他們一樣唱歌喝酒,就是他們的好朋友。
院子另外一邊,吳戰威拿著他的厚背砍刀比劃著,正和易彪在談論刀法。滿面髯須的易虎坐
在一側,手邊放了一罐清水,正埋著頭,在一方細砂巖上細細磨他的尖槍,對花苗人的喧鬧
聲充耳不聞。剩下那些充作商會護衛的軍士們都留在客房里,看管貨物。
謝藝獨自坐在臺階上,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程宗揚一直懷疑那句“抱歉”是他說的,卻沒有
證據。
從包裹里拿了塊料餅,程宗揚去馬棚喂黑珍珠。他對這匹屬于自己的座騎十分用心,每天都
會親手喂食。這一路別的騾馬都掉了膘,唯有黑珍珠還壯實了一些,皮毛更加油光水滑。
一進馬棚,就看到黑珍珠旁邊多了頭瘦驢。那驢比一頭牛犢大不了多少,背脊瘦得像刀刃,
偏偏生了一雙大耳朵,就像生下來沒見過草一樣,正把頭埋在黑珍珠的槽里猛吃。黑珍珠輕
蔑地甩著尾巴,離那驢遠遠的。
“哪兒來的驢?”
“朱老頭的!”
吳戰威在遠處應了一聲,又扭頭對易彪說:“兄弟,你們北府兵的刀法……”
程宗揚看著那驢,就跟看朱老頭一樣,越看越不順眼。
“朱老頭!你不是不會騎驢嗎?牽頭驢做什麽?”
朱老頭沒有一點臉紅的意思,“瞧瞧,瞧瞧,當真了。俺就是說說,其實俺這驢好著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瞅瞅那驢,把料餅掰碎喂給黑珍珠:“趕緊吃,別理那鄉下的土驢!”
濃霧中傳來尖銳的哨聲,易彪點燃箭首的油布,拉開鐵胎弓,一箭射出。
黎明時起了濃霧,整個熊耳鋪都被籠罩在白蒙蒙的霧氣中。程宗揚想等霧散開再走,云蒼峰
和祁遠卻告訴他,在南荒,一場濃霧半月不散的情形屢見不鮮,要等霧散,時間就沒準了。
商隊按照原定的時間出發。和前天一樣,花苗人在前,商隊在后。為了避免有人在濃霧中走
散,商隊將所有的騾馬都用繩索連在一起,相隔不到丈許。即使如此,途中休息時還是發現
走失了一名奴隸,只剩下一匹空鞍的馬。
程宗揚要發動人手去找,祁遠卻道:“這會兒霧還沒散,回去太危險了。”
“不就一個奴隸嗎?丟就丟了。”
朱老頭不在意地說道:“說不定掉到哪個山溝里,就算你能找到也死透了。”
程宗揚皺起眉頭,“那要還沒死呢?”
“人嘛,遲早都會死。早點晚點有什麽要緊的?”
朱老頭騎在他的瘦驢上,佝僂著腰道:“咱們還是省點力氣吧。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不小心
摔死,連屍體都找不到。”
云蒼峰也在點頭,顯然認為回頭去找太冒險了。大家都這樣認為,程宗揚只好放棄。這霧畢
竟太大了,就是想找也沒辦法找。
一個尖銳的哨聲從前方傳來,祁遠摘了片葉子,噙在口中,以哨聲作答。
朱老頭道:“這小夥子看著癆病鬼似的,還會吹花苗人的葉哨?”
花苗人擅長將樹葉噙在口中,吹出各種哨聲來聯絡。這樣的濃霧中,哨聲遠比其他聯絡方式
更方便。
祁遠取下樹葉,笑道:“老頭兒,那驢背跟刀刃兒似的,你坐得住嗎?”
朱老頭挺了挺背,不服氣地說:“我這驢穩當著呢!”
程宗揚一把拽住朱老頭,不客氣地把他從驢背上拖下來,“你是向導,不在前面領路,在這
兒混什麽呢?”
朱老頭叫起屈來,“從鋪里出來,這一段都是熟路,還用我帶?到了前頭的山澗才換路呢。

祁遠一怔,收起笑容,“老頭,你不是誑我們的吧?這路我老祁也走過,山澗那兒就一條進
山的路,哪兒有岔路?”
朱老頭頷下的胡子翹了起來,“跟我走,沒錯。”
又是一陣哨聲傳來,祁遠道:“他們讓咱們過去。”
程宗揚拍了拍易彪的肩,“帶上弓,到前面看看。”
霧濃得仿佛化不開的牛乳,樹木、藤蔓、草叢、泥土……都被籠罩在白茫茫的霧氣中。沒有
形狀和氣味的濃霧彌漫在發梢和指間,仿佛行走在幻境中。
“小心!”
祁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程宗揚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走到了一道石崖邊上。
腳下有水流的聲音,被濃霧一隔,那聲音也變得飄渺起來。
“這山澗有一丈來高,水倒不深,涉水就能過去。”
祁遠說著,心里有些納悶。
在他印象里,這附近山高林密,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難道朱老頭還能變出一條路來?
那些花苗漢子錯落著立在林中,將族中的女子護在中間,他們握緊腰刀,警覺地望著四周。
人群中間,戴著面紗的新娘微微低著頭,如果不是昨晚見過她可愛的樣子,真像一名安靜的
淑女。
程宗揚道:“過去兩個人看看,剩下的等朱老頭過來。”
蘇荔微微頷首,一名花苗漢子不作聲地攀住崖旁的粗藤,靈猴一樣敏捷地沒入山澗。
“易彪,等他們哨聲傳來,你射一箭看看有多寬。”
片刻后,遠處傳來尖銳的哨聲。易彪點燃油布,將鐵弓拉成滿月,望空一箭射出。
燃燒的火箭畫過一條弧線,飛過山澗。就在火光被濃霧吞沒的剎那,一張雪白的面孔從霧中
淩空閃出,貼著箭矢飛掠過來。
“凝羽!”
程宗揚失聲叫道。
凝羽橫身掠過山澗,離崖邊還有兩步的距離已經力竭,身子直墮下去。程宗揚撲上前去,伸
臂接應,但仍差了尺許。
一條青藤橫飛過來,纏住凝羽的纖腰。武二郎低喝一聲,抖手將凝羽從澗中扯出。
凝羽落地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眾人這才發現她半邊身體滿是血跡,長發也被利刃截去一縷
,紛亂地貼在頰上,頸中露出一抹血痕。
凝羽兩天前登上猩猩崖之后就失去蹤影,沒想到突然在這里出現。程宗揚搶上前去,扶住她
的手臂,還沒開口,就被凝羽推開,“當心!”
“呼”的一聲,一柄鐵斧從濃霧中飛出,重重劈在地上。
易彪厲喝一聲,手中鐵弓一震,長箭脫弦而出。
長箭仿佛被濃霧吞噬,沒有絲毫聲息。那些花苗漢子抽出腰刀,緊張地盯著眼前的濃霧。
濃霧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慘呼,緊接著戛然而止。是那個探路的花苗漢子,慘呼之后就再沒有
聲息,顯然已經兇多吉少。
山林恢復了寂靜。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越來越強烈。
“是誰?”
程宗揚低聲道。
“鬼王峒的人。”
凝羽給出一個眾人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一雙黑色的腳掌踏上澗側的巖石,彎曲的腳趾像野獸的利爪一樣兇悍有力,接著是粗悍的雙
腿,鼓脹的肌肉猶如鑌鐵鑄成般結實。那個黑色的身影從濃霧中緩緩浮現,壯碩的身體上披
著一塊黑底白章的豹皮,裸露的手臂和大腿肌肉塊塊隆起,黝黑的皮膚仿佛鐫刻般,繪著可
怖的紋飾。
那名武士頭顱光光的,沒有頭發,眼睛是暗紅的顏色,額頭正中生著一支可怖的利角,猶如
洪荒走來的惡魔。他右手拿著一柄利斧,左手提著一顆滴血的頭顱。那頭顱脖頸被銳器斬斷
,雙目圓睜,正是剛才的花苗漢子。
易彪扔下鐵弓,從腰間拔出長刀,暴喝著出手。他使用的刀法來自軍中,刀勢直來直去,比
起吳戰威那種江湖漢子少了幾分花俏,但更加實用,一刀劈出便有著千軍辟易的氣勢。
鬼王峒的武士對易彪的長刀視若無睹,他用暗紅的眼珠看過眾人,然后咧開大嘴,無聲地笑
了起來。
橫里一柄鐵斧揮出,“鐺”的架住長刀。另一個黝黑的身影從霧中出現,他同樣皮膚黝黑,
骨骼粗大,手持巨斧,頭頂的怪角卻生在一側,狀如彎鉤。
一個又一個黑色的身影從濃霧中出現,他們沒有一個人開口,一現身便朝眾人沖來,鐵斧揮
舞著發出沈悶的響聲。
最前方的花苗漢子首當其沖,他們都是族中精選出來的勇士,面對這些惡鬼般的對手,沒有
一個人后退,挺身與敵人廝殺在一處。
濃霧中,黑色的身影時隱時現。誰也分不清鬼王峒的武士究竟有多少。那些花苗人與他們混
戰成一團,易彪長刀直劈橫砍,擋住一名武士。連祁遠也抽出鋼刀,與兩名花苗漢子並肩對
敵。
那個有著暗紅眼珠的鬼王峒武士拋掉手中的頭顱,擡腳踏得粉碎,然后獰笑著朝凝羽伸出大
手。程宗揚把凝羽護在身后,反手握住刀柄,手臂一展,將鋼刀從鞘中揮出,掄圓朝他劈去

武二郎的刀法程宗揚學得並不用心,只有這個拔刀式算是下過一點工夫。武二郎的五虎斷門
刀以疾、勁為主,拔刀的同時就是出手,省略了一般刀汰的起手式。程宗揚鋼刀拔出,便搶
得先機。
武士手腕一翻,鐵斧架住鋼刀。刀斧相交,程宗揚只覺手臂劇震,鋼刀幾乎要脫手飛出。他
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握刀的手臂隱隱發顫。
那名鬼王峒的武士手臂肌肉鐵塊一樣一團一團鼓起,然后舉斧重重劈在鋼刀上。
這一斧砍在程宗揚刀鍔前數寸的位置,以強攻弱。程宗揚感覺就像握著一柄匕首被那柄沈重
至極的鐵斧砍中,手指一陣劇痛,仿佛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斷。
程宗揚本能地吸了一口氣,丹田的氣輪旋轉起來,手臂麻意盡去,重新充滿力氣。他驚奇地
發現,那柄鋼刀仍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沒有被一斧劈飛。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程宗揚還是第一次與人正式交手,發現自己並不是讓人一斧劈倒那麽廢
柴,不由精神一振。純以力量而論,自己單手持刀,肯定砍不過那武士的鐵斧,他兩手握住
刀柄,朝鬼王峒武士頸中斜劈下來。
武士暗紅色的眼珠微微閃動了一下,似乎驚訝于他能這麽快回過力氣,再次出手。武士再次
舉斧擋住鋼刀,緊接著如山的身軀往前踏了一步,趁程宗揚鋼刀被蕩開,露出空門的機會,
沈肩撞在他胸口。
除了在籃球場偶爾跟人打架,程宗揚臨敵經驗基本上是空白,武二郎這師傅又牛氣得很,從
來不跟他這種不入流的低手喂招。至于凝羽──他們兩個還是在床上交搏比較多一點。結果
一個簡單的進擊,程宗揚都沒能躲開,被那武士肩膀撞了個結實。
程宗揚胸口如被鐵錘重擊,好在他修為已經略有根基,沒有當場吐血倒地;胸骨一陣格格作
響,竟也沒有折斷,除了臉色發白,還能勉強站著。
耳邊傳來一聲嘶吼,一名花苗漢子被鐵斧攔腰砍斷,鮮血幾乎濺到程宗揚臉上。
隨即一縷陰寒的氣息透過太陽穴,遊入丹田。丹田的氣輪微微收縮,然后像要爆裂一樣猛地
鼓脹起來。程宗揚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再次舉起鋼刀,擋住那名鬼王峒武士的進擊。
周圍不時有人受傷濺血,易彪和祁遠也各自掛彩。商隊的護衛正陸續從后面趕來,但濃霧中
誰也不清楚前面發生了什麽事,只能一邊高聲詢問,一邊拔刀戒備。
小魏和一名商館的同伴跳下馬,擎出兵刃。濃霧中風聲一響,一個黑色的身影揮斧劈來,小
魏敏捷地向后跳去,用鋼刀封住鐵斧,那名同伴趁機掄刀朝敵人頭上砍去。
鬼王峒武士鐵斧被小魏纏住,無法擋格,眼見鋼刀劈來,他頭一低,“叮”的一聲,鋼刀砍
在他頭頂的鬼角上,發出金鐵相交般的震響,濺起一縷火花。
那名商館護衛錯愕間,鬼王峒武士巨大的頭顱向前一頂,尖利的鬼角像標槍一樣刺進他的胸
膛,穿透了他的心臟。
小魏咬緊牙,臉上肌肉繃緊,不要命地朝那武士撲去。
程宗揚額頭湧出大滴大滴的汗水,一半因為緊張,另一半是這短短幾分鐘的交手,耗費了他
大量體力。與他交手的鬼王峒武士簡直有著妖魔般的體魄,程宗揚有一刀明明砍到他手臂上
,卻只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一縷陽光透入林中,濃霧微微散開。生著鬼角的鬼王峒武士鐵斧狠狠揮下,劈斷一名花苗漢
子的背脊,然后擡起暗紅的眼睛,望向林中的花苗女子。
蘇荔面沈如水,張手取過一張彎弓,搭箭瞄向那武士的眉心。這些鬼王峒武士體如鐵石,誰
也沒有信心她這一箭能否射穿對方的皮膚。但那些剽悍的花苗漢子已經人人帶傷,無法再分
出人手來護衛她們。
忽然花苗人群中傳來一聲咆哮,一個高大的身影猛虎般撲出,挺胸重重與那名武士撞在一起
。那鬼王峒武士身形已經足夠高大,但沖出來這名壯漢比他還大了兩號。
兩條人影撞在一起,鬼王峒武士像一塊石頭般被撞得飛起,一直飛出兩丈的距離,落在一棵
樹上,將那裸碗口粗的松樹攔腰撞斷。
武二郎一步躍到那名武士身前,張手擰住他頭頂的鬼角,兩臂肌肉隆起,一腳踩住他的肩膀
,用力一扳,“格”的一聲,擰斷了他的脖頸。
武二郎呸了一口,然后伸臂一撈。他臂展極長,同樣的距離程宗揚拿刀也未必能砍到,武二
郎只隨便一伸手,就輕易抓住程宗揚對面那名武士的后頸,將他提得離開地面。
那武士揮斧朝武二郎手臂砍去,武二郎既不閃避也不擋格,大手一揮,把他拋到半空。
程宗揚早已支持不住,見武二郎出手解圍,頓時松了口氣,喝道:“武二!接住!”
一邊把鋼刀扔了過去。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7:04

第六章 困危

武二郎提刀在手,頓時如猛虎出柙,先一刀劈飛那名武士的鐵斧,然后人隨刀走,橫身朝那
武士劈去。那武士人在半空,屈肘用手臂擋住刀鋒。
那鋼刀在程宗揚手中連他的皮膚都劃不開,到了武二郎手中卻如同斬金斷玉的神兵,硬生生
砍斷了那武士的手臂,余勢未衰,接著向前遞去,在他腰側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隨著濃霧散開,武二郎加入戰團,岌岌可危的形勢立刻扭轉過來。另一邊祁遠身手不濟,肩
頭被斧鋒帶到,鮮血淋漓。好在旁邊有卡瓦和另一名花苗漢子,三人合力擋住兩名鬼王峒的
武士,還砍倒了其中一個。
武二郎大步過來,一把奪過祁遠的鋼刀,輕輕一腳把他踢到后面。然后雙刀一磕,發出一聲
金鐵交嗚的震響。
那些惡魔般的鬼王峒武士發出沈悶的呼吸聲,提著滴血的鐵斧緩緩聚攏。他們頭頂的鬼角各
不相同,有的細長如羊角,有的粗如犀角,有的生在頭頂,有的偏向一側。他們身上的紋身
也極為詭異,黑色的線條連綿不絕,像一種奇特的咒符圖案。
那些花苗漢子還剩下四人,身上都帶了傷。易虎等人從后面趕來,擋在他們身前。
武二郎站在隊伍最前方,他頭頸的虎斑膨脹起來,昂首發出一聲長嘯,然后旋風般闖入鬼王
峒武士之間,雙刀猶如兩條長虹,疾掠而過。
武二郎的刀法果然不是瞎吹的。他虎軀微伏,猶如猛虎踞地,身法展開時如同虎入山林,迅
疾無倫,每一刀劈出,都如蒼鷹搏兔,必出全力。作為虎齒的右刀全用攻勢,出手時仿佛惡
虎張開利齒。作為虎尾左刀以守為主,一旦轉化為攻勢,往往從出奇不意的角度重創對手。
鬼王峒的武士雖然勇悍,也難以抵擋,武二郎幾乎每一擊都帶出一片血花。
這時濃霧已經消散大半,那些鬼王峒的武士無法用霧氣隱蔽身形。武二郎雙刀大開大闔,剽
悍的身形左沖右突,不多時,又有幾名武士倒在他的刀下。
剩下不多的鬼王峒武士喉中發出低沈的吼叫聲,他們現身后一直沒有開口,只是像惡魔一樣
沈默地殺戮著。這時一發出聲音,程宗揚才發現他們的舌頭比常人短了一截,只能發出一些
單調的音節。
追擊凝羽而來的鬼王峒武士並不多,有兩人死在花苗人刀下,四人被武二郎斬殺,剩下的有
一人被武二郎的左手刀削去半個手掌,另兩名手持鐵斧,眼珠發出噬人的暗紅光澤。
忽然一名鬼王峒武士張閑大口,咬住那名受傷同伴的脖頸。他尖長的牙齒穿透同伴的皮膚,
大口大口吸食著同伴的血液,寬闊的胸膛膨脹起來,胸口緊繃的獸皮裂開,露出胸前一個血
紅的圖案。刻在皮膚上的圓形周圍環繞著一串符咒,中間倒置的三角形由三條弧線組成,仿
佛一個大笑的鬼臉。
那武士吞食著鮮血,壯碩的體形迅速變化。他骨骼變得更加粗大,身體不住膨脹,眉骨高高
隆起,眼睛滴血一樣鮮紅,連頭頂黑色的鬼角也蒙上一層血色。
兩對撩牙從口中抽出,猶如雪亮的尖刀,肩頭和膝上同時生出兩對鬼角。
程宗揚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是什麽?變身嗎?
武二郎橫沖過去放倒另一名武士,眼看場中只剩下最后一名對手,他又囂張起來,拿刀一指
,吼道:“喂!那個長得跟黑炭似的家夥!過來讓二爺砍了你的狗頭!”
那武士吸干同伴最后一滴鮮血,將屍體拋在地上,胸腔中發出一聲低沈的嚎叫,然后舉起寬
長的鐵斧,縱身朝武二郎撲來。
“叮”的一聲,一枝弩矢射在鬼王峒武士的眼角,像射在鐵塊上一樣被彈得飛出。
小魏俐落地扳開弩機,重新放入一枚弩矢,再次瞄向那武士血紅的眼睛。
那武士沒有瞳孔的眼珠緊盯著武二郎,眼睛眨也不眨。手中揚起的巨斧卷起一股狂飆。武二
郎雙刀交叉,“鐺”的一聲,巨大的沖擊力使他兩腳沒入泥土。
那名鬼王峒武士只退了半步,便穩住身形。
武二郎從土中拔出腳,狠狠吐了口沙子,“就這點力氣,還敢在二爺面前充大個?接二爺一
刀!”
武二郎雙刀齊出,發出驚雷般的震響。那武士尖長的獠牙咬緊,兩手握斧,迎向武二郎的雙
刀。
從后面趕來的護衛們越來越多,易虎背著他從不離身的尖槍,眼睛緊緊盯著那名武士,隨手
把一個水囊扔給易彪。易彪背上被鐵斧拍了一記,青了一大塊,吳戰威正拿燒酒在他背上用
力揉著,痛得他齜牙咧嘴。
云蒼峰在軍士喬裝的護衛簇擁下,遠遠留在后面,不時從馬背上挺起身,朝場中看來。謝藝
拿著韁繩立在他黑色的座騎旁,目光淡淡的,仍像平常一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神情。而自稱
見過無數大場面的朱老頭躲在最后面,緊緊拽著石剛的衣服,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石剛有
心上來幫忙,被他扯住,總不好把他從驢背上拖下來,只好掙著身子道:“老頭!你給我放
手。”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花苗人傷亡慘重,他們殺死了三名鬼王峒武士,自己也有五人死在鬼王峒
武士的鐵斧下,剩下的人人帶傷。但他們身后的花苗女子都安然無恙,甚至沒有潑上一滴鮮
血。
這時大局已定,程宗揚扶起凝羽,問道:“傷在哪里?重不重?”
凝羽淡淡道:“是別人的血。”
她口氣雖然平淡,看著程宗揚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欣喜,顯然為能夠死里逃生而高興。
“鬼王峒的人不是走了嗎?怎麽遇上的?”
“前面有一個村子。我去的時候,這些人正在屠村。所有人都被殺死了。我離開時驚動了他
們,被他們追殺了一天一夜。好在半夜起了霧,才逃到這里。”
程宗揚抹去凝羽臉上一滴細小的血跡,低聲道:“早上起霧我還抱怨,早知道就該好好謝謝
這場大霧了。”
“你們兩個!等會兒再唧唧!”
武二郎吼道:“小子!給我看仔細了!”
那名變身的鬼王峒武士力量暴增數倍,但面對天生神力的武二郎還是稍遜一籌。
武二郎不僅身強力壯,而且刀法精強,雙刀翻飛間,將他逼得步步后退。
武二郎一邊出手,一邊中氣十足地教訓程宗揚,“看清了嗎?笨蛋!刀是這麽使的!記住了
!右刀是老虎吃人的牙齒!左刀是老虎的尾巴!見過老虎吃人沒有?撲上去先是一口,抽空
用尾巴一甩。嘿嘿,像你這種廢物點心,挨上一下,直接就讓老虎尾巴抽死!”
那鬼王峒的武士被武二郎雙刀接連砍中三記,刀痕深淺不一,最深的一處已經見骨,卻都沒
有流血,只是胸口的鬼臉圖案越發血紅。
武二郎接連進擊,將他逼到山澗邊上,退無可退。忽然那鬼王峒武士嘶嚎著怪叫一聲,鐵斧
重重砍在武二郎刀上,借勢彈起,巖石般墮入澗中。
凝羽急道:“別讓他走了!”
武二郎沒想到這家夥會逃,這時追趕已經來不及了。
“繃”的一聲脆響,一枝羽箭流星般射出,從鬼王峒武士胸口的鬼臉刺入,從他背后穿出,
帶出漫天血雨。
眾人湧到山澗邊,朝下看去,一邊亂紛紛叫道:“掉在哪里了?”
“是鬼王峒的人嗎?”
“還有沒有?”
“誰射的?”
“死了嗎?”
“死了。”
蘇荔收起彎弓。
“確實死了。”
程宗揚說道。
他太陽穴上生死根的感應比眼睛更加真實。當羽箭穿透那鬼王峒武士胸膛的一刻,一股陰寒
邪惡的氣息再次透過太陽穴,湧入丹田。這股氣息比他以前接受的都更陰冷,使他禁不住打
了個寒噤。
蘇荔收起彎弓,緩步朝凝羽走來。“你剛才說,有一個村子被這些鬼王峒的武士屠殺,連一
個人也沒有逃出來?”
凝羽點了點頭。
“鬼王峒的人有多少?”
“屠村的一共是十個。路上我殺了一個。”
場中一共八具屍體,加上墮入山澗的一個,九名鬼王峒武士無一逃脫。
“只有十個人,那村里的人即使打不過,難道也沒有逃走嗎?”
這些鬼王峒武士雖然強悍,但也不是不可戰勝的敵人。剛才的交手中,花苗人五人戰死,也
殺了三名鬼王峒的武士。以這樣的實力計算,如果正面交鋒,花苗族未必會輸給鬼王峒。可
許多比花苗更強大的村寨和部族,都毫無意外地敗在鬼王峒手下。
這讓蘇荔不能不起疑。難道鬼巫王依靠這些武士,就能統治大半個南荒?
凝羽搖了搖頭,“村子里的人沒有反抗。”
蘇荔追問道:“和黑石灘的蛇彜村一樣?”
程宗揚喝道:“武二!”
武二郎挺起胸,理直氣壯地說道:“這麽大的事,怎麽能瞞著朋友?”
白湖商館和云氏商會在南荒雖然各有目的,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都不願意去招惹鬼王峒的
鬼巫王。當日蛇彜村的見聞,大夥說好埋在心底,離開南荒前絕不吐露。
武二郎倒好,對蘇荔全盤托出。
凝羽點了點頭,然后道:“那個村子也是蛇彜人。”
眾人都是一怔,又是一個蛇彜人的村寨被屠?程宗揚記得祁遠說過,蛇彜人是南荒大族,在
盤江南北有不少村寨。難道鬼王峒與蛇彜人結了怨,要將南荒所有的蛇彜人連根拔起?
據凝羽所說,兩個蛇彜村被屠的情形如出一轍,都沒有打斗的痕跡。那些蛇彜人似乎是心甘
情願被他們屠殺。
鬼王峒屠村的毒辣,讓眾人至今還心有余悸。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一半原因是為了出貨
,另一半則是眾人都希望能離鬼王峒的人更遠一些。這樣的心理連花苗人也不例外,然而終
究還是沒有避開。
這場遭遇使兩支商隊各損失了兩名人手,花苗死了五人,還有四人受傷。如果不是武二郎,
這個數字也許要翻兩倍。想到再往前走,就越深入鬼王峒的勢力范圍,眾人心里都蒙上了一
層陰影。
商隊和花苗人一起收殮了同伴的屍體,以免被野獸撕咬。至于那些鬼王峒的武士,他們掘了
個大坑,將屍體都扔在里面。剩下的傷者各自敷藥包扎。
那些花苗女子遠遠站在樹林里,將新娘圍在中間。新娘似乎想出來,卻被阿夕拉住。阿夕小
聲說著什麽,最后新娘跺了下腳,把一只青布小囊扔給她。
阿夕拿著布囊,走到受傷的族人身邊,取出幾粒小小的丹藥,捏碎了敷在他們傷口,然后又
分給商隊的傷者。
祁遠肩頭傷了一處,雖然不深,這時也得了一顆。他聞了聞,訝道:“這傷藥哪里來的?”
阿夕白了他一眼,“我們花苗人自己制的。”
祁遠將信將疑地把那顆丹藥放到懷里,小心收了起來。
阿夕不高興地說:“你不用就還給我。”
祁遠涎著臉道:“這傷藥可是好東西,要緊關頭能保一條命。我這點兒傷,用上太可惜了。
還是留著吧。”
阿夕皺了皺鼻子,“小氣鬼。”
程宗揚對凝羽笑道:“我在熊耳鋪的店里看到一對翠玉耳環,云老哥說做工平常,但玉料不
錯。我看那對耳環翠瑩瑩的,跟你的膚色很配,就買了下來,在包里放著,一會兒拿給你戴
。”
凝羽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唇角忽然湧出一股鮮血。
程宗揚一怔,連忙扶住她的手臂,只覺她的身體冷得像冰一樣,觸手生寒。
旁邊的祁遠正拿著酒葫蘆在喝,見狀不由怔住,酒水流到他脖頸里才驚醒,嗆得咳嗽起來。
云蒼峰也嚇了一跳,趕緊喚道:“易虎,”
謝藝正在幫那些軍士安葬屍體,聞聲朝這邊看來。凝羽伏在鞍上,咳嗽著不住吐出烏黑的血
塊,臉色蒼白如紙。
易虎從林中出來,沈聲道:“受了傷麽?”
說著伸出手,卻被凝羽避開。
程宗揚想起凝羽的潔癖,不由懊惱自己的疏忽。如果凝羽沒有受傷,絕不會放著衣上的血跡
不去清理。他摟住凝羽的腰肢,將她從地上抱起來,一面叫道:“毯子!”
小魏飛快地從行囊里拽出皮褥,鋪在地上。
凝羽昏迷般伏在程宗揚臂間,身體越發寒冷。這些漢子都是武夫,治療跌打刀傷多少心得,
但凝羽身上毫無傷痕,眾人想救也無法下手。
程宗揚正束手無策,忽然一陣香風飄來,蘇荔邁著修長的雙腿走進人群,低頭看了看,然后
低聲向身邊的族人吩咐幾句。
“有一個人也許能治好她的傷。”
蘇荔猶豫著說道:“但她身分特殊,治傷的時候所有人都要�避。”
云蒼峰一手放在程宗揚肩上,低聲道:“蘇荔族長這樣說了,程小哥,咱們就避避吧。”
程宗揚不作聲地打開帳篷,將凝羽放在里面,拂了拂她頰上的發絲,然后退了出來。
那些花苗女子簇擁著新娘走過來,在帳篷外圍成一圈。透過人群,隱約能看到那新娘彎腰鉆
進帳篷。
武二郎解了外衣,光著膀子坐在一棵大樹下,露出虎鬃一樣的胸毛,用濕布抹拭著身上的血
跡。他的雙刀插在身邊的泥土里,刀身擦得雪亮。
剛才那場打斗,他不止一次用雙刀硬撼鬼王峒武士的重斧。若是尋常鋼刀,刀鋒此時已經布
滿缺口。但武二郎這兩把隨手拿來的鋼刀,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幾處。
易彪與鬼王峒武士交過手,長刀被鐵斧砍壞了好幾處,已經沒辦法再用。他看看武二郎身上
的虎紋,再看看那對鋼刀,眼神既佩服又敬畏。他低聲道:“吳大哥,這也是你們商館的?

起霧的時候吳戰威留在后面,為隊伍斷后,直到武二郎出手才趕來。武二郎以一敵六,風頭
都被這廝一個人搶光,根本沒給他出手的機會。不過吳戰威嘗過武二郎的厲害,對這一點並
沒有意見。
吳戰威小聲道:“那是白武族的武二郎,程頭兒雇來走南荒的。”
易彪道:“雇來的?他的身手……那該多少銖錢?”
吳戰威嘿嘿一笑,還沒回答,就見程宗揚走過來,從腰囊里摸出一個銀銖丟過去:“武二,
干得不錯。這個月的薪水先拿著。”
武二郎臭著臉,對那枚銀銖瞧也不瞧一眼。等程宗揚走遠,才罵罵咧咧檢起來,然后瞪了易
彪一眼,“看什麽看!”
易彪張大嘴巴,過了會兒才道:“我沒看錯吧?”
吳戰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這就不錯了。本來說月底才給的。”
謝藝安葬完屍體,從林中出來,用一片帶著露水的蕨葉抹去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宗揚身旁,
然后盤膝坐了下來。
“傷得重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知道。”
“如果真是重傷,不會撐到現在才發作。你不用太擔心。”
程宗揚忽然道:“那聲抱歉是你說的吧?為什麽要道歉?”
謝藝放下揉成一團的蕨葉,“謝某卜筮不精,只算到前面是喜樂之象,卻不知卦象的末尾,
有樂極生悲之兆。”
程宗揚看著他柔和的眼神。“如果算出來有艷遇,為什麽你不去呢?”
“卦象是為程兄所占。謝某就算去,也未必有程兄的艷福。”
程宗揚道:“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謝藝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他們兩人都清楚,這些並不重要。
“你剛才勸我不要太擔心。其實我並不擔心。”
程宗揚舒了口氣,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種感覺。人生就像做夢一樣,遇到的人,遇
到的事……都那麽不真實。事情來的的時候,你不覺得有多高興,消失了,你也沒有太傷心
。因為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就什麽都沒有了。”
謝藝沈默了一會兒,然后道:“莊子曾經說過,他有天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一只蝴蝶。醒來
時不知道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夢到變成了自己。”
“謝兄讀過《莊子》”
謝藝微微搖頭,“我是聽一個人說的。那個人也和你一樣,也常常說不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
還是虛幻。他說,每天早上醒來,他都好奇身邊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只有進入她們的身體,
他才確定自己是真實的存在。”
程宗揚訝道:“這是哪位先賢?”
謝藝笑了笑,“一位故人。”
“他的女人很多嗎?”
“比你想像的更多。”
謝藝道:“不過,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程宗揚嘆了口氣,“看來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眾人各自忙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交談。
“我沒有惡意。”
謝藝擡起眼,直視程宗揚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眼神平靜而又坦蕩。
程宗揚不確定地說:“也許吧。”
謝藝像和熙的春風一樣笑了起來,然后改變了話題。
“我看過你用刀。武二武功很好,也沒有藏私,但他不是個好老師。以你的實力,那個鬼王
峒的武士不是你的對手。”
謝藝折下一根樹枝,作勢虛劈一記,“當真氣透過手掌的時候,不要刻意去引導它。只要將
心神和意識放在你要去擊破的地方,它就會自行運轉。”
“是嗎?”
程宗揚將信將疑地接過樹枝,學著他的樣子虛劈一記,枝葉間隱隱傳來風雷之聲。
“剛開始的時候,風聲會越來越響,當真氣足夠純熟,風聲會越來越弱,而力量會更加集中
。”
謝藝擡手輕輕一擊,將面前一塊拳頭大的卵石輕易擊成兩半。
程宗揚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武二還強?”
謝藝搖頭道:“我是取巧了。擊開卵石並不難。如果是武二,這塊卵石都會被他砸成石粉吧
。”
程宗揚用樹枝砍著斷開的卵石,“我要練到你的程度,要多長時間?”
“我練了二十年,才到現在的地步。”
程宗揚泄了氣,“要二十年啊。”
謝藝笑道:“我資質平常。資質好的,十年就夠了。還有的人資質超群,不足二十歲就能達
到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你看我的資質呢?”
謝藝看了他半晌,然后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來。你修練的根基應該是玄門正宗,但又頗為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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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7:17

第六章 困危

武二郎提刀在手,頓時如猛虎出柙,先一刀劈飛那名武士的鐵斧,然后人隨刀走,橫身朝那
武士劈去。那武士人在半空,屈肘用手臂擋住刀鋒。
那鋼刀在程宗揚手中連他的皮膚都劃不開,到了武二郎手中卻如同斬金斷玉的神兵,硬生生
砍斷了那武士的手臂,余勢未衰,接著向前遞去,在他腰側留下一個巨大的傷口。
隨著濃霧散開,武二郎加入戰團,岌岌可危的形勢立刻扭轉過來。另一邊祁遠身手不濟,肩
頭被斧鋒帶到,鮮血淋漓。好在旁邊有卡瓦和另一名花苗漢子,三人合力擋住兩名鬼王峒的
武士,還砍倒了其中一個。
武二郎大步過來,一把奪過祁遠的鋼刀,輕輕一腳把他踢到后面。然后雙刀一磕,發出一聲
金鐵交嗚的震響。
那些惡魔般的鬼王峒武士發出沈悶的呼吸聲,提著滴血的鐵斧緩緩聚攏。他們頭頂的鬼角各
不相同,有的細長如羊角,有的粗如犀角,有的生在頭頂,有的偏向一側。他們身上的紋身
也極為詭異,黑色的線條連綿不絕,像一種奇特的咒符圖案。
那些花苗漢子還剩下四人,身上都帶了傷。易虎等人從后面趕來,擋在他們身前。
武二郎站在隊伍最前方,他頭頸的虎斑膨脹起來,昂首發出一聲長嘯,然后旋風般闖入鬼王
峒武士之間,雙刀猶如兩條長虹,疾掠而過。
武二郎的刀法果然不是瞎吹的。他虎軀微伏,猶如猛虎踞地,身法展開時如同虎入山林,迅
疾無倫,每一刀劈出,都如蒼鷹搏兔,必出全力。作為虎齒的右刀全用攻勢,出手時仿佛惡
虎張開利齒。作為虎尾左刀以守為主,一旦轉化為攻勢,往往從出奇不意的角度重創對手。
鬼王峒的武士雖然勇悍,也難以抵擋,武二郎幾乎每一擊都帶出一片血花。
這時濃霧已經消散大半,那些鬼王峒的武士無法用霧氣隱蔽身形。武二郎雙刀大開大闔,剽
悍的身形左沖右突,不多時,又有幾名武士倒在他的刀下。
剩下不多的鬼王峒武士喉中發出低沈的吼叫聲,他們現身后一直沒有開口,只是像惡魔一樣
沈默地殺戮著。這時一發出聲音,程宗揚才發現他們的舌頭比常人短了一截,只能發出一些
單調的音節。
追擊凝羽而來的鬼王峒武士並不多,有兩人死在花苗人刀下,四人被武二郎斬殺,剩下的有
一人被武二郎的左手刀削去半個手掌,另兩名手持鐵斧,眼珠發出噬人的暗紅光澤。
忽然一名鬼王峒武士張閑大口,咬住那名受傷同伴的脖頸。他尖長的牙齒穿透同伴的皮膚,
大口大口吸食著同伴的血液,寬闊的胸膛膨脹起來,胸口緊繃的獸皮裂開,露出胸前一個血
紅的圖案。刻在皮膚上的圓形周圍環繞著一串符咒,中間倒置的三角形由三條弧線組成,仿
佛一個大笑的鬼臉。
那武士吞食著鮮血,壯碩的體形迅速變化。他骨骼變得更加粗大,身體不住膨脹,眉骨高高
隆起,眼睛滴血一樣鮮紅,連頭頂黑色的鬼角也蒙上一層血色。
兩對撩牙從口中抽出,猶如雪亮的尖刀,肩頭和膝上同時生出兩對鬼角。
程宗揚驚訝地張大嘴巴。這是什麽?變身嗎?
武二郎橫沖過去放倒另一名武士,眼看場中只剩下最后一名對手,他又囂張起來,拿刀一指
,吼道:“喂!那個長得跟黑炭似的家夥!過來讓二爺砍了你的狗頭!”
那武士吸干同伴最后一滴鮮血,將屍體拋在地上,胸腔中發出一聲低沈的嚎叫,然后舉起寬
長的鐵斧,縱身朝武二郎撲來。
“叮”的一聲,一枝弩矢射在鬼王峒武士的眼角,像射在鐵塊上一樣被彈得飛出。
小魏俐落地扳開弩機,重新放入一枚弩矢,再次瞄向那武士血紅的眼睛。
那武士沒有瞳孔的眼珠緊盯著武二郎,眼睛眨也不眨。手中揚起的巨斧卷起一股狂飆。武二
郎雙刀交叉,“鐺”的一聲,巨大的沖擊力使他兩腳沒入泥土。
那名鬼王峒武士只退了半步,便穩住身形。
武二郎從土中拔出腳,狠狠吐了口沙子,“就這點力氣,還敢在二爺面前充大個?接二爺一
刀!”
武二郎雙刀齊出,發出驚雷般的震響。那武士尖長的獠牙咬緊,兩手握斧,迎向武二郎的雙
刀。
從后面趕來的護衛們越來越多,易虎背著他從不離身的尖槍,眼睛緊緊盯著那名武士,隨手
把一個水囊扔給易彪。易彪背上被鐵斧拍了一記,青了一大塊,吳戰威正拿燒酒在他背上用
力揉著,痛得他齜牙咧嘴。
云蒼峰在軍士喬裝的護衛簇擁下,遠遠留在后面,不時從馬背上挺起身,朝場中看來。謝藝
拿著韁繩立在他黑色的座騎旁,目光淡淡的,仍像平常一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神情。而自稱
見過無數大場面的朱老頭躲在最后面,緊緊拽著石剛的衣服,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石剛有
心上來幫忙,被他扯住,總不好把他從驢背上拖下來,只好掙著身子道:“老頭!你給我放
手。”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花苗人傷亡慘重,他們殺死了三名鬼王峒武士,自己也有五人死在鬼王峒
武士的鐵斧下,剩下的人人帶傷。但他們身后的花苗女子都安然無恙,甚至沒有潑上一滴鮮
血。
這時大局已定,程宗揚扶起凝羽,問道:“傷在哪里?重不重?”
凝羽淡淡道:“是別人的血。”
她口氣雖然平淡,看著程宗揚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欣喜,顯然為能夠死里逃生而高興。
“鬼王峒的人不是走了嗎?怎麽遇上的?”
“前面有一個村子。我去的時候,這些人正在屠村。所有人都被殺死了。我離開時驚動了他
們,被他們追殺了一天一夜。好在半夜起了霧,才逃到這里。”
程宗揚抹去凝羽臉上一滴細小的血跡,低聲道:“早上起霧我還抱怨,早知道就該好好謝謝
這場大霧了。”
“你們兩個!等會兒再唧唧!”
武二郎吼道:“小子!給我看仔細了!”
那名變身的鬼王峒武士力量暴增數倍,但面對天生神力的武二郎還是稍遜一籌。
武二郎不僅身強力壯,而且刀法精強,雙刀翻飛間,將他逼得步步后退。
武二郎一邊出手,一邊中氣十足地教訓程宗揚,“看清了嗎?笨蛋!刀是這麽使的!記住了
!右刀是老虎吃人的牙齒!左刀是老虎的尾巴!見過老虎吃人沒有?撲上去先是一口,抽空
用尾巴一甩。嘿嘿,像你這種廢物點心,挨上一下,直接就讓老虎尾巴抽死!”
那鬼王峒的武士被武二郎雙刀接連砍中三記,刀痕深淺不一,最深的一處已經見骨,卻都沒
有流血,只是胸口的鬼臉圖案越發血紅。
武二郎接連進擊,將他逼到山澗邊上,退無可退。忽然那鬼王峒武士嘶嚎著怪叫一聲,鐵斧
重重砍在武二郎刀上,借勢彈起,巖石般墮入澗中。
凝羽急道:“別讓他走了!”
武二郎沒想到這家夥會逃,這時追趕已經來不及了。
“繃”的一聲脆響,一枝羽箭流星般射出,從鬼王峒武士胸口的鬼臉刺入,從他背后穿出,
帶出漫天血雨。
眾人湧到山澗邊,朝下看去,一邊亂紛紛叫道:“掉在哪里了?”
“是鬼王峒的人嗎?”
“還有沒有?”
“誰射的?”
“死了嗎?”
“死了。”
蘇荔收起彎弓。
“確實死了。”
程宗揚說道。
他太陽穴上生死根的感應比眼睛更加真實。當羽箭穿透那鬼王峒武士胸膛的一刻,一股陰寒
邪惡的氣息再次透過太陽穴,湧入丹田。這股氣息比他以前接受的都更陰冷,使他禁不住打
了個寒噤。
蘇荔收起彎弓,緩步朝凝羽走來。“你剛才說,有一個村子被這些鬼王峒的武士屠殺,連一
個人也沒有逃出來?”
凝羽點了點頭。
“鬼王峒的人有多少?”
“屠村的一共是十個。路上我殺了一個。”
場中一共八具屍體,加上墮入山澗的一個,九名鬼王峒武士無一逃脫。
“只有十個人,那村里的人即使打不過,難道也沒有逃走嗎?”
這些鬼王峒武士雖然強悍,但也不是不可戰勝的敵人。剛才的交手中,花苗人五人戰死,也
殺了三名鬼王峒的武士。以這樣的實力計算,如果正面交鋒,花苗族未必會輸給鬼王峒。可
許多比花苗更強大的村寨和部族,都毫無意外地敗在鬼王峒手下。
這讓蘇荔不能不起疑。難道鬼巫王依靠這些武士,就能統治大半個南荒?
凝羽搖了搖頭,“村子里的人沒有反抗。”
蘇荔追問道:“和黑石灘的蛇彜村一樣?”
程宗揚喝道:“武二!”
武二郎挺起胸,理直氣壯地說道:“這麽大的事,怎麽能瞞著朋友?”
白湖商館和云氏商會在南荒雖然各有目的,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都不願意去招惹鬼王峒的
鬼巫王。當日蛇彜村的見聞,大夥說好埋在心底,離開南荒前絕不吐露。
武二郎倒好,對蘇荔全盤托出。
凝羽點了點頭,然后道:“那個村子也是蛇彜人。”
眾人都是一怔,又是一個蛇彜人的村寨被屠?程宗揚記得祁遠說過,蛇彜人是南荒大族,在
盤江南北有不少村寨。難道鬼王峒與蛇彜人結了怨,要將南荒所有的蛇彜人連根拔起?
據凝羽所說,兩個蛇彜村被屠的情形如出一轍,都沒有打斗的痕跡。那些蛇彜人似乎是心甘
情願被他們屠殺。
鬼王峒屠村的毒辣,讓眾人至今還心有余悸。商隊在熊耳鋪停留一天,一半原因是為了出貨
,另一半則是眾人都希望能離鬼王峒的人更遠一些。這樣的心理連花苗人也不例外,然而終
究還是沒有避開。
這場遭遇使兩支商隊各損失了兩名人手,花苗死了五人,還有四人受傷。如果不是武二郎,
這個數字也許要翻兩倍。想到再往前走,就越深入鬼王峒的勢力范圍,眾人心里都蒙上了一
層陰影。
商隊和花苗人一起收殮了同伴的屍體,以免被野獸撕咬。至于那些鬼王峒的武士,他們掘了
個大坑,將屍體都扔在里面。剩下的傷者各自敷藥包扎。
那些花苗女子遠遠站在樹林里,將新娘圍在中間。新娘似乎想出來,卻被阿夕拉住。阿夕小
聲說著什麽,最后新娘跺了下腳,把一只青布小囊扔給她。
阿夕拿著布囊,走到受傷的族人身邊,取出幾粒小小的丹藥,捏碎了敷在他們傷口,然后又
分給商隊的傷者。
祁遠肩頭傷了一處,雖然不深,這時也得了一顆。他聞了聞,訝道:“這傷藥哪里來的?”
阿夕白了他一眼,“我們花苗人自己制的。”
祁遠將信將疑地把那顆丹藥放到懷里,小心收了起來。
阿夕不高興地說:“你不用就還給我。”
祁遠涎著臉道:“這傷藥可是好東西,要緊關頭能保一條命。我這點兒傷,用上太可惜了。
還是留著吧。”
阿夕皺了皺鼻子,“小氣鬼。”
程宗揚對凝羽笑道:“我在熊耳鋪的店里看到一對翠玉耳環,云老哥說做工平常,但玉料不
錯。我看那對耳環翠瑩瑩的,跟你的膚色很配,就買了下來,在包里放著,一會兒拿給你戴
。”
凝羽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唇角忽然湧出一股鮮血。
程宗揚一怔,連忙扶住她的手臂,只覺她的身體冷得像冰一樣,觸手生寒。
旁邊的祁遠正拿著酒葫蘆在喝,見狀不由怔住,酒水流到他脖頸里才驚醒,嗆得咳嗽起來。
云蒼峰也嚇了一跳,趕緊喚道:“易虎,”
謝藝正在幫那些軍士安葬屍體,聞聲朝這邊看來。凝羽伏在鞍上,咳嗽著不住吐出烏黑的血
塊,臉色蒼白如紙。
易虎從林中出來,沈聲道:“受了傷麽?”
說著伸出手,卻被凝羽避開。
程宗揚想起凝羽的潔癖,不由懊惱自己的疏忽。如果凝羽沒有受傷,絕不會放著衣上的血跡
不去清理。他摟住凝羽的腰肢,將她從地上抱起來,一面叫道:“毯子!”
小魏飛快地從行囊里拽出皮褥,鋪在地上。
凝羽昏迷般伏在程宗揚臂間,身體越發寒冷。這些漢子都是武夫,治療跌打刀傷多少心得,
但凝羽身上毫無傷痕,眾人想救也無法下手。
程宗揚正束手無策,忽然一陣香風飄來,蘇荔邁著修長的雙腿走進人群,低頭看了看,然后
低聲向身邊的族人吩咐幾句。
“有一個人也許能治好她的傷。”
蘇荔猶豫著說道:“但她身分特殊,治傷的時候所有人都要�避。”
云蒼峰一手放在程宗揚肩上,低聲道:“蘇荔族長這樣說了,程小哥,咱們就避避吧。”
程宗揚不作聲地打開帳篷,將凝羽放在里面,拂了拂她頰上的發絲,然后退了出來。
那些花苗女子簇擁著新娘走過來,在帳篷外圍成一圈。透過人群,隱約能看到那新娘彎腰鉆
進帳篷。
武二郎解了外衣,光著膀子坐在一棵大樹下,露出虎鬃一樣的胸毛,用濕布抹拭著身上的血
跡。他的雙刀插在身邊的泥土里,刀身擦得雪亮。
剛才那場打斗,他不止一次用雙刀硬撼鬼王峒武士的重斧。若是尋常鋼刀,刀鋒此時已經布
滿缺口。但武二郎這兩把隨手拿來的鋼刀,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幾處。
易彪與鬼王峒武士交過手,長刀被鐵斧砍壞了好幾處,已經沒辦法再用。他看看武二郎身上
的虎紋,再看看那對鋼刀,眼神既佩服又敬畏。他低聲道:“吳大哥,這也是你們商館的?

起霧的時候吳戰威留在后面,為隊伍斷后,直到武二郎出手才趕來。武二郎以一敵六,風頭
都被這廝一個人搶光,根本沒給他出手的機會。不過吳戰威嘗過武二郎的厲害,對這一點並
沒有意見。
吳戰威小聲道:“那是白武族的武二郎,程頭兒雇來走南荒的。”
易彪道:“雇來的?他的身手……那該多少銖錢?”
吳戰威嘿嘿一笑,還沒回答,就見程宗揚走過來,從腰囊里摸出一個銀銖丟過去:“武二,
干得不錯。這個月的薪水先拿著。”
武二郎臭著臉,對那枚銀銖瞧也不瞧一眼。等程宗揚走遠,才罵罵咧咧檢起來,然后瞪了易
彪一眼,“看什麽看!”
易彪張大嘴巴,過了會兒才道:“我沒看錯吧?”
吳戰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這就不錯了。本來說月底才給的。”
謝藝安葬完屍體,從林中出來,用一片帶著露水的蕨葉抹去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宗揚身旁,
然后盤膝坐了下來。
“傷得重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知道。”
“如果真是重傷,不會撐到現在才發作。你不用太擔心。”
程宗揚忽然道:“那聲抱歉是你說的吧?為什麽要道歉?”
謝藝放下揉成一團的蕨葉,“謝某卜筮不精,只算到前面是喜樂之象,卻不知卦象的末尾,
有樂極生悲之兆。”
程宗揚看著他柔和的眼神。“如果算出來有艷遇,為什麽你不去呢?”
“卦象是為程兄所占。謝某就算去,也未必有程兄的艷福。”
程宗揚道:“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謝藝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他們兩人都清楚,這些並不重要。
“你剛才勸我不要太擔心。其實我並不擔心。”
程宗揚舒了口氣,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種感覺。人生就像做夢一樣,遇到的人,遇
到的事……都那麽不真實。事情來的的時候,你不覺得有多高興,消失了,你也沒有太傷心
。因為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就什麽都沒有了。”
謝藝沈默了一會兒,然后道:“莊子曾經說過,他有天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一只蝴蝶。醒來
時不知道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做夢,夢到變成了自己。”
“謝兄讀過《莊子》”
謝藝微微搖頭,“我是聽一個人說的。那個人也和你一樣,也常常說不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
還是虛幻。他說,每天早上醒來,他都好奇身邊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只有進入她們的身體,
他才確定自己是真實的存在。”
程宗揚訝道:“這是哪位先賢?”
謝藝笑了笑,“一位故人。”
“他的女人很多嗎?”
“比你想像的更多。”
謝藝道:“不過,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程宗揚嘆了口氣,“看來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眾人各自忙碌,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交談。
“我沒有惡意。”
謝藝擡起眼,直視程宗揚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眼神平靜而又坦蕩。
程宗揚不確定地說:“也許吧。”
謝藝像和熙的春風一樣笑了起來,然后改變了話題。
“我看過你用刀。武二武功很好,也沒有藏私,但他不是個好老師。以你的實力,那個鬼王
峒的武士不是你的對手。”
謝藝折下一根樹枝,作勢虛劈一記,“當真氣透過手掌的時候,不要刻意去引導它。只要將
心神和意識放在你要去擊破的地方,它就會自行運轉。”
“是嗎?”
程宗揚將信將疑地接過樹枝,學著他的樣子虛劈一記,枝葉間隱隱傳來風雷之聲。
“剛開始的時候,風聲會越來越響,當真氣足夠純熟,風聲會越來越弱,而力量會更加集中
。”
謝藝擡手輕輕一擊,將面前一塊拳頭大的卵石輕易擊成兩半。
程宗揚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武二還強?”
謝藝搖頭道:“我是取巧了。擊開卵石並不難。如果是武二,這塊卵石都會被他砸成石粉吧
。”
程宗揚用樹枝砍著斷開的卵石,“我要練到你的程度,要多長時間?”
“我練了二十年,才到現在的地步。”
程宗揚泄了氣,“要二十年啊。”
謝藝笑道:“我資質平常。資質好的,十年就夠了。還有的人資質超群,不足二十歲就能達
到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你看我的資質呢?”
謝藝看了他半晌,然后搖了搖頭,“我看不出來。你修練的根基應該是玄門正宗,但又頗為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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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5:37:45

第八章 窺情

程宗揚這才聽清,“你是光明觀堂弟子?潘金蓮是你的……”
“咦?你認識潘師姐?”
程宗揚點了點頭,“見過一次。”
樂明珠頓時緊張起來,“在哪兒?”
“來南荒之前,在五原城。”
樂明珠呼了口氣,小手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哎,你如果見到潘師姐,可千萬別說在南
荒見過我。”
程宗揚看著她心虛的樣子,低聲道:“你不會是偷跑出來的吧?”
“不是啦……”
樂明珠說著低下頭,聲音也小了下去,顯然是非常的心虛。
“還喝水嗎?”
樂明珠立刻道:“要!”
程宗揚又把水囊遞給她,“你怎麽一個人跑到南荒來,還成了花苗人送親的新娘呢?”
樂明珠這會兒身分已經暴露,索性一邊吃著烤菌,一邊和程宗揚聊了起來。
“我在師門的時候,就聽說南荒得病的人很多,可南荒只有巫師,從來沒有醫者願意到南荒
來。師傅說,救死扶死是醫者的天職,所以我就到病人最多的南荒來了。”
“等等,你是來治病的,怎麽變成了新娘?”
樂明珠不滿地皺了皺鼻子,“我馬上就要說到了──到了南荒,好多村子的人都不理我,有
的還不讓我進村。我開的藥方他們也不信,我都郁悶死了。后來我到了花苗。花苗的蘇姐姐
人可好了,聽說我是來治病的,不但讓我住在族里,還派人幫我采藥。”
“我在花苗待了兩個月,開始他們都叫我小樂大夫,后來叫我珂婭,我還以為是蘇姐姐她們
給我起的花苗名字呢。”
樂明珠雙手捧住臉頰,嘴角彎彎翹起,像個被大人誇獎的小女孩一樣,一邊臉紅,一邊滿心
竊喜。
這丫頭說了半天還沒說到正題,但有了剛才的教訓,程宗揚也不再問,只閉著嘴在一旁等待
下文。
“我在花苗住了一段時間,剛開始很高興,可后來蘇姐姐越來越不開心。我問了阿夕,才知
道有個叫鬼王峒的部族,派人到花苗里來,要蘇姐姐向他們的首領鬼巫王進貢。”
“那些天我聽了好多好多鬼王峒的傳說。她們說,鬼巫王長了三個腦袋,送到鬼王峒的貢物
都要被龍神和鬼巫王吃掉,所以誰都不想去,只有阿夕不信。蘇姐姐也不想讓族人去,可不
去的話,鬼王峒就會打過來。花苗人說,鬼王峒的人會妖術,好多村寨都被他們屠滅一空,
連嬰兒都不放過。師傅說,醫者有仁愛之心,要推己及人。所以我就找到蘇姐姐,替她們當
新娘。蘇姐姐開始不答應,后來同意了。然后我、阿葭,還有阿夕,就被選出來做為獻給鬼
巫王的貢物。蘇姐姐還從族里挑了最勇敢、最強壯的戰士,準備一起到鬼王峒去。”
“那你就準備去當龍神的新娘嗎?”
樂明珠笑吟吟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一個光明觀堂的弟子,自告奮勇要去給南荒的鬼巫當新娘,這聽起來實在很像是一個……陰
謀。程宗揚低聲道:“你是想去刺殺鬼巫王?”
樂明珠用力點了點頭,“師傅說,行醫之人要時刻謹記匡扶正道。我要殺掉作惡多端的鬼巫
王,為民除害!替天行道!”
程宗揚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丫頭也太大瞻了吧?鬼王峒的勢力已經籠罩了大半個南荒,動輒
屠村滅族。今天遇到的只是幾個斷后的鬼王峒武士,自己這一方已經傷亡慘重,何況是要深
入他們的老巢?
看到他懷疑的目光,樂明珠頓時叫了起來,“喂,你不相信我嗎?我在光明觀堂也是……也
是……也是很厲害的!如果不是那會兒霧太濃,阿夕她們還拼命拉住我,你就知道我的厲害
了。”
如果這丫頭有潘金蓮的修為,殺掉鬼巫王還有一點指望,只不過──“比你潘師姐還厲害嗎
?”
樂明珠啞了一會兒,嘴硬地說:“只差一點點!師傅說,邪不壓正。我是為民除害,肯定能
打敗他的!”
程宗揚哭笑不得。你都十六了吧,還這麽天真?
樂明珠一挺胸,“怎麽了?我師傅說的不對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當然很對。”
樂明珠高興起來。“我師傅還說,不為良相,就為良醫;還說人命關天,醫者又關人命,猶
似醫者上關天命,是世間最為神聖的職業;還說……”
程宗揚趕緊打斷她,“你真是師傅的好學生。只不過我想問一下:如果邪不壓正,是不是說
被鬼巫王殺害的人都是邪惡的,或者不夠正義呢?”
樂明珠眼睛瞪得大大的,張口結舌。
程宗揚舉起水囊喝了一口,“你師傅說的雖然沒錯,我也相信邪不壓正。但這不是只喊喊口
號就能做到的。算了,你就當我沒說好了。”
程宗揚想起那些縱酒歡飲的花苗男女。這時他才知道,這些花苗人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們
每一步,都是在走向自己生命的盡頭。還有阿葭……當她在自己身下顫抖的一刻,也已經知
道她所面臨的命運了吧。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們真要去殺鬼巫王啊?”
“你也要來嗎?”
樂明珠認真道:“我可要警告你,那可是很危險的啊。”
程宗揚苦笑道:“免了吧。我只是個商人。打打殺殺不在行啊。”
樂明珠也不生氣,她一邊說一邊咬著菌塊,不多時就將手里烤好的鵝掌菌吃了個干凈,但對
另一塊,樂明珠就沒有辦法了。
“還吃嗎?”
樂明珠想了想,“我還能吃一點。”
程宗揚笑著把菌塊分開,遞給樂明珠一半。
樂明珠忽發奇想,“我們爬到蘑菇上面去吃吧。”
程宗揚看看頭頂高大的蕈蓋,“吃個蘑菇要那麽費勁嗎?”
“這麽大的蘑菇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呢。”
樂明珠興致勃勃地說道:“回去的時候,我可以對師弟師妹說,她們的小師姐見過的大蘑菇
足有光明殿一半大,大得他們做夢都想不到。而且我還坐在上面,一邊美美的吹著風,一邊
吃著烤好的鵝掌菌。喂,你先蹲下來。”
程宗揚蹲下身,樂明珠毫不客氣地爬到他身上,雙腳踩在他肩頭,“好了,起來吧。”
少女單純天真的樣子,讓程宗揚不忍拂了她的興致。
“站穩啊。”
扶住樂明珠的小腿,挺身站了起來。
樂明珠跳上旁邊的一株不知名的蘑菇,然后蹲在蕈傘上,俯身把程宗揚拉了上來。那些巨大
的蕈菌層層疊疊生在一起,高低不一。兩人相互配合,從一株蕈傘跳到另一株蕈傘,讓程宗
揚有種童話的感覺。
兩人越攀越高,最后攀到一株布滿朱紅斑點的巨蕈上,無法再往上攀,才停下來。
那巨蕈頂部的傘冠足有籃球場那麽大,踩上去軟綿綿充滿彈性。從蕈蓋上往下看去,就像站
在四五層樓的高度往下俯覽。腳下一朵朵巨蕈仿佛無數巨傘,兩人坐在蕈蓋上,就像坐在一
柄巨大的傘上,看著熙熙攘攘的蕈蓋在山谷中擠來擠去。
樂明珠那張面紗垂在耳側,眼睛亮晶晶的滿是喜悅。她趴在蕈蓋上,用力壓了壓,一邊笑道
:“軟軟的好舒服。”
說著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滾。
“小心,別掉下去了。”
“真想在這里挖個洞,住在里面。”
樂明珠充滿幻想地說道:“餓的時候就從�壁上挖一塊蘑菇肉,火一烤就能吃。下雨也不怕
,這麽多的傘,肯定不會淋到。打雷的時候,我就睡在蘑菇里,拿一個最漂亮的小蘑菇當枕
頭……”
“那個怎麽樣?”
樂明珠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好不好。我要那個!用那個藍色的當我的小枕頭!還有那
個淺緋色的,我要用來當被衾!還有還有!那個圓的,可以當座椅!”
兩人一邊分吃剩下的鵝掌菌,一邊說笑。這里離宿營地已遠,大大小小的蕈傘阻斷了營地的
火光,坐在蕈上的他們,就像是在位于空中的另外一個世界。
程宗揚忽然張大嘴巴,眼睛直勾勾看著不遠處的一株蕈傘,連嘴里的菌肉掉出來都不知道。
蕈子林遍布著各式各樣的蕈菌,在兩人待的巨蕈側下方,有一株形狀特異的巨蕈。它的蕈冠
不是通常的傘狀,而是邊緣向上舉起,形如漏斗。蕈蓋雖然比他們坐的巨蕈小了一些,但也
有四五米的直徑,表面猶如光滑的絲絨。
不知何時,一男一女也攀到了蕈蓋上。男的虎軀凜凜,舉止猛威,女的身材豐挺碩長,美艷
如花。兩人面對面站著,四目交投,一個目光熾熱,一個含情脈脈。不是武二郎那廝和花苗
美貌的女族長蘇荔,還能是誰?
少女把腦袋湊過來,“你在看什麽?”
“噓!”
程宗揚搖了搖手指。
“出月亮的夜晚,走路不要打火把,”
蘇荔輕聲唱道:“要是走路打火把,月亮就傷心了。”
武二郎低沈地呼吸著,寬闊而強壯的胸膛緩緩起伏。蘇荔長裙如火,裙縫間一條修長的美腿
裸露出來,散發著白艷的光澤。她唇角微微挑起,唱著:“你要真心和姑娘好,不要三心二
意。要是三心二意,姑娘就傷心了。”
“太陽剛升起的時候,烏云從左邊來擋,白云從右邊來擋……”
武二郎略顯低沈的歌聲沒有往常那樣刺耳,帶著蠻荒氣息的歌曲中,充滿了雄性的粗獷和蒼
涼,連樂明珠都聽得入神。
“我要是不能沖開云彩升起來,那我就算不上虎神的后裔,那我就算不上溫暖的太陽。”
蘇荔笑了起來,她用柔婉的聲音合道:“我從村里出來的時候,族人從左邊來擋,朋友從右
邊來擋。我要是不能走出來,那我就不是高尚的女子,那我就不是鐘情的姑娘。”
兩個身影慢慢靠近,武二郎張開強壯的雙臂,將蘇荔擁在懷中。
程宗揚貼在樂明珠耳邊道:“現在知道你的蘇姐姐去哪兒了吧?”
說著他悄悄朝武二郎伸出拇指。武二,算你帶種,連花苗的族長都泡。
武二郎的大手貼在蘇荔纖美的腰間,慢慢落在她豐滿的臀上。蘇荔低著頭伏在他胸口,手掌
輕輕撫摸著他胸前濃密的毛發。
樂明珠好奇地問道:“他們在做什麽?”
“別作聲。”
程宗揚小聲道:“他們不想被人打攪。”
程宗揚差點要吹聲口哨,來宣泄心里的得意。武二啊武二,你也有今天!讓你偷窺!現在報
應來了!
武二郎和蘇荔所在的巨蕈四周高中間低,兩人在這里幽會,就是因為從下面看不到蕈蓋上的
情景。可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半夜里竟然還有閑人待在他們頭頂的蕈上。
從程宗揚的角度看去,武二郎和蘇荔所在的蕈傘就像一個寬闊的舞臺,兩人的一舉一動都看
得清清楚楚。程宗揚笑得嘴巴都咧開了。當初被武二郎窺視,自己已經窩囊了好幾天,這會
兒天賜良機,當然不能放過這家夥。
花苗的女族長伏在武二郎懷中,眼波變得濕潤而朦朧。她紅裙微微一動,武二郎的手掌從長
裙開口處深入,抱住她豐翹的圓臀。
蘇荔揚起美艷的玉臉,嫣紅的唇角慢慢挑起,如水的目光中充滿了誘惑和鼓勵。
“山溪有了水澗,泉水是流得歡的;藤條有了青樹,枝條是長得旺的。阿妹啊,有了心中的
小夥,歌兒是唱得甜的……”
蘇荔身后的巾結散開,束胸的紅巾微微一彈,松弛下來。她擁著武二郎魁梧的身軀,兩團豐
滿的雪乳高聳著,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綢巾,頂在武二郎滿是糾結胸毛的胸前。
鮮紅的綢巾低垂下來,露出雪滑的玉背。在她身前,兩團圓乳豐挺地聳翹起來,乳根裸露,
只有乳尖被綢巾裹住。她腋下生著透明的甲殼,像一層瑩潤的甲胄,從乳側一直延伸到乳下
,包裹著雪滑的乳肉。蠍甲的支撐使她雙乳愈發飽滿挺翹,香滑的乳肉鼓脹著,在武二郎胸
前微微顫動。
武二郎沈重的呼吸聲,程宗揚在蕈頂幾乎都能聽到。他摟著蘇荔柔軟的身體,笨拙地去解她
的裙帶。蘇荔的褶裙用一支金色的圓鉤系著,武二郎扯了幾次都沒扯開,額頭幾乎冒出汗來

程宗揚險些笑破肚皮。武二平常囂張的樣子,還以為他會來個霸王硬上弓,沒想到也會這麽
狼狽。
蘇荔被他抓得發癢,輕笑著握住金色的圓鉤轉動幾下,紅裙的絲帶如水一樣從鉤中滑出,裙
腰微微散開。她腰身輕輕一扭,鮮紅的絲綢貼著臀部圓潤的曲線,滑落下來。
荷葉一樣張開的巨蕈上,花苗女族長白滑的玉體依在武二郎剽悍強健的身體上,就像一株玉
藤依著高大的青松。
蘇荔玉體碩長而豐膩,白生生充滿了蕩人心魄的誘惑力。她臀部豐滿,渾圓的臀球又白又大
,腰臀相接處也和阿葭一樣有著銀亮的甲殼,V字型伸入臀溝,就像一條誘人的丁字褲。她
尾椎末端微微突起,覆著透明的銀一兄甲殼,仿佛晶瑩的玉柱。
武二郎雄軀繃緊,雙手抱住她圓碩的豐臀,胸膛像風箱一樣不住起伏。終于他鼓足勇氣,手
掌抓住蘇荔的臀肉,朝兩邊分開。蘇荔嬌軀輕顫了一下,白膩的雪臀綻開,露出臀間密藏的
私處。她的性器豐滿肥嫩,張開的陰唇內部,像熟透的漿果一樣紅膩欲滴。
樂明珠臉脹得通紅,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看著那對男女,目光既驚訝又好奇

武二郎和蘇荔這會兒情熾如火,根本想不到有人偷窺。他鼻翼鼓張著,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手指在蘇荔熟艷的蜜穴一觸,豐臀間那張微綻的玉戶觸電般收縮起來,然后淌出一串透明的
汁液。
蘇荔雪白的大腿外側,刺著盾狀的紋身。青黑色的紋跡,花邊一樣束在大腿上端,就像束著
一條精美的吊襪帶。她微微收攏上身,搭在乳峰上的紅綢滑落下來,接著挺起胸,赤裸的雪
乳迎向武二郎滿是胸毛的胸膛。
“高高山頂一棵松,山下一叢白玫瑰……”
武二郎低沈的聲一首在胸腔振動著傳來微顫的共嗚,蘇荔紅艷的乳尖埋在他糾曲的胸毛中,
赤裸的雪乳在他歌聲中輕顫著。
蘇荔濕媚的紅唇分開,輕唱道:“青松倒在玫瑰上,壓得玫瑰顫微微……”
武二郎虎軀一撲,將那具艷麗的肉體壓在蕈傘上。
程宗揚看得咋舌,武二這廝果然生猛,那勁頭像是要把蘇荔豐腴的玉體揉碎一樣。蘇荔發髻
松開,發絲散在蕈傘上,白生生的肉體像花枝被武二郎壓得亂顫。
武二郎拉開蘇荔修長的美腿,挺起身,將那根兒臂粗細的巨陽,搗入蘇荔柔艷的穴中。蘇荔
玉體弓起,就像那晚萬舞一樣,將蜜穴迎向武二郎粗壯的陽具。
眼前這一幕讓程宗揚大開眼界,武二郎和蘇荔兩人體型出眾,蘇荔赤著足,身材就超過一米
九,能配上她的男子本來就不多。可武二郎更猛,蘇荔的身高只勉強到他肩膀,在他身下,
蘇荔豐腴的身體也變得嬌小起來。
蘇荔美艷的肉體舒展開來,讓那根強壯的肉棒深深進入自己體內。接著她張開雪白的手臂,
摟住武二郎粗壯的脖頸,兩人唇齒相接,激烈地交合起來。
樂明珠捧著沒吃完的菌塊,臉頰已經紅透了,可還是興致勃勃地看著,壓低聲音道:“他們
原來是在做那件事啊。”
程宗揚笑著逗道:“什麽事?”
“哼,”
樂明珠臉紅紅的哼了一聲,“厚臉皮,在這里偷看人家。”
程宗揚訝道:“你不也在看嗎?”
“不一樣啦,”
樂明珠振振有詞地說:“我可是醫者。師傅說,人是萬物靈長,對人要有敬畏之心。但治病
的時候,就要拋去雜念。在醫者眼里,人的身體就是一口精巧的小箱子,我們要做的,就是
把它維護好,擦去灰塵,修好壞掉的齒輪。所以在我眼里,那就是兩口箱子。”
程宗揚壞笑道:“兩個接在一起的箱子?”
樂明珠使勁白了他一眼。
“你看我像箱子嗎?”
“你是一個大爛箱,里面裝的都是壞東西!”
“那你呢?也是一口箱子?”
樂明珠哼了兩聲,不情願地說:“也是啦。不過我的箱子是用最好的東西做成的,里面裝的
都是寶貝,比你強二百倍!”
程宗揚失聲笑了起來。這丫頭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或許她師傅有這麽個寶貝徒弟,也該整
天哭笑不得。
忽然樂明珠抓緊他的手臂,發出一聲壓低的驚呼。
下方的蕈傘上出現了令人驚奇的一幕。兩人已經換了姿勢,蘇荔伏在蕈上,白生生的豐臀高
舉著,武二郎半跪在她身后,兩手抓住她的腰臀,粗長的陽具從后面在她臀間推進推出。
蘇荔胴體上覆著兩列透明的甲片,從腰間一直延伸到乳側。雪白的屁股后伸出一條長長的蠍
尾,那蠍尾呈現出半透明的銀白色,膨出的尾端尖銳如鉤,長度幾乎超過身長,倒卷著在空
中盤旋舞動。蠍尾中,有一條細細的紫黑色椎管,從臀后一直延伸到尾鉤頂端。此時那條椎
管是充滿情欲的粉紅色。
她伏在地上,赤裸的胴體就像一只巨大而美艷的白玉蠍子。伏在她身后的武二郎則威猛如虎
。他身上的虎鬃越發濃密,就像一頭兇猛的野獸,與身下的花蠍美女激烈地交合著。兩人的
動作一如當日的花苗萬舞,簡單而原始的節奏中,充滿了儀式性的韻律和美感。
程宗揚嘖嘖舌頭,“虧得是你蘇姐姐,這要換一個箱子,非得讓武二郎這口大箱子壓碎不可
。喂,小箱子,你說是不是?”
作為回答,樂明珠用力踢了程宗揚一腳。她看著蘇荔伏下身,豐挺的雙乳在蕈上壓得扁扁,
不禁有些訝異地嘀咕道:“壓得那麽扁,不痛嗎?”
“你說她的奶子?自己身上的肉,怎麽會痛呢?”
程宗揚說著,一邊不懷好意地看了樂明珠一眼。這丫頭身材嬌小,眉眼手腳無一不精致如鏤
,怎麽看都是個絕美的少女。可胸部卻出奇的飽滿圓碩,與身材完全不合比例,讓人懷疑她
衣服里是不是塞了什麽東西。
樂明珠警覺地拉起面紗,掩住胸口,狠狠瞪了程宗揚一眼。
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差點忘了,我該向你道謝。謝謝你給凝羽治傷。”
“哦!我想起來了!”
樂明珠叫道:“原來是你這個壞蛋!”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7:59

第九章 暗計

在程宗揚錯愕的目光下,少女漂亮的眉毛幾乎豎了起來,氣憤地說道:“你這個害人精!不
要臉的大壞蛋!怎麽能這樣欺負女孩子!”
“喂喂,我干了什麽?”
“鬼知道你練的什麽邪功,害了自己也就罷了,還要去害別人!她的身體已經讓你毀了,再
也生不了小寶寶!而且你還把她體內的真元都激發出來,榨走了一大半,再過幾年,她就會
很快變老。”
程宗揚越聽越是驚心,“你是說她身體里的寒氣?該怎麽治?”
“你自己做的還不知道嗎?哎呀呀!你是邪派的家夥!難怪我說以正壓邪,你要嘲笑我!我
,我……”
程宗揚試探道:“你要代表正義的一方除掉我?”
“對了!就是這個!”
說著樂明珠開始飛快地念誦咒語,星光一點一點飛來,凝聚在她指尖,“我要代表!”
“那不是我干的!”
程宗揚急忙道:“不信你可以問凝羽!”
樂明珠瞪著他,眼中充滿了不信任。
“你覺得我跟凝羽比,誰更厲害?”
樂明珠一呆,指上的星光淡了幾分。
“凝羽能殺掉鬼王峒的武士,從他們的包圍里逃出來。我連一個武士都打不過,怎麽可能欺
負凝羽?”
樂明珠道:“也許你是騙她的。”
“我能騙她一次,還能騙她幾十次嗎?而且我要掠走了她的真元,還會這麽弱嗎?”
樂明珠琢磨了一會兒,悻悻道:“你要敢騙我,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程宗揚苦笑道:“像你這麽聰明的女孩,我怎麽能騙到你呢?”
樂明珠高興起來,“真的嗎?為什麽潘師姐總叫我小……”
“小什麽?”
樂明珠撇了撇嘴,“算了,不說了。”
她拍了拍手,指尖的星光流螢般飛出,消失在夜空中。
“我要走了。”
樂明珠道:“你小心一點,要被他們看到你就慘了。”
樂明珠剛站起身,腳下一滑,從蕈傘光滑的邊緣直溜下去,“砰”的跌在下面一株巨蕈上。
程宗揚連忙朝下看去,“怎麽了?”
下面安靜片刻,然后那丫頭小聲哭了起來。
夜色中,隱約能看到她好像扭傷了腳,側身躺在一朵巨大的蕈蓋上。
“別怕,我下去救你。”
程宗揚抓住蕈蓋波浪狀低垂的裙邊,看準位置跳了下去。
身在半空,聽到樂明珠抽泣著說:“這蘑菇好黏,我起不來了……”
“什麽?”
“砰!”
程宗揚大字形趴在蕈上。蕈蓋充滿黏性的表面像一張捕蠅紙一樣,把他牢牢黏在上面。
樂明珠躺在離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她仍保持著跌下來的姿勢,側著身,一腿彎屈著壓在身
下,手臂撐著身體,揚著臉,臉頰上掛著兩顆大大的淚珠。
程宗揚試著擡起手,膠汁一樣黏稠的蕈蓋只微微一動。想把自己從蕈上拔下來,也許要有能
把整個蕈蓋掀掉的力氣。
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約而同地張嘴想喊救命,又立刻都閉上嘴。這一聲喊出去,聽到的肯定
是武二郎和蘇荔,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在旁邊什麽都看到了,還不如在蕈蓋上多待一會兒。
按照墨菲定律,你不希望發生的事,百分之百會發生。兩人正黏在蘑菇上束手無策的時候,
一陣香風忽然飄來。程宗揚勉強側過臉,正看到一雙雪白的裸足落在蕈上,然后毫不在意地
踏著濕黏的蕈蓋,朝兩人走來。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喚道:“蘇姐姐……”
“怎麽這麽不小心呢?”
蘇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兩個,她濕濕的長發重新盤起,露出潔白的玉頸,身上紅裙如火,
裸露的肌膚上一兄晶晶滿是汗水。
接著蕈蓋一沈,武二郎龐大的身形掠了上來,神情不善地瞪著程宗揚。
“你們也在啊。呵呵,”
程宗揚干笑道:“今天晚上天氣不錯,大夥都出來乘涼……”
“乘你個頭啊!”
武二郎沒好氣地說道。
蘇荔低聲道:“你怎麽到了這里?”
“我餓了……”
樂明珠小聲道:“他們烤的鵝掌菌好香,我怕被人看到,就跑到這里來吃了。”
“武二,拉我一把。”
“哼哼。”
武二郎抱著肩,鼻孔里哼了兩聲,絲毫沒有伸手的意思。
“二爺,幫幫忙。”
武二郎直接把臉仰到天上去,眼珠都不帶轉的。
程宗揚只好扭過頭,“蘇姑娘?”
夜色下,蘇荔的白膚紅唇依然散發著濃濃的情欲氣息,臀后那條飛舞的蠍尾已經消失不見。
她比武二郎要大方得多,笑道:“偷看的年輕人,你會在生滿青苔的巖石上滑倒。管住你的
舌頭,不要讓阿依蘇荔再警告你。”
“我什麽都沒看到!”
“算你了。”
蘇荔剛伸出手,卻被武二郎擋住,“這小子從來不洗澡,身上最臟了。你別碰,讓我來。”
蘇荔蹲下身,小心不讓衣裙黏在蕈蓋上,一面扶住樂明珠的手臂,試了一下力。
她和武二郎都是雙腳踩在蕈蓋上,被黏液黏住的面積並不大,所以還能行走自如。樂明珠和
程宗揚整個身體幾乎都被黏住,又是高處落下,黏得更牢。蘇荔還溫柔一些,這邊武二郎抓
住程宗揚一扯,幾乎把他黏在蕈上的皮膚都扯掉,痛得程宗揚一聲怪叫。
“停!停!”
程宗揚叫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有啊,”
蘇荔笑吟吟道:“這種蕈的黏液用水洗不掉,但只要用火烤透就會變干。”
程宗揚還沒回答,樂明珠已經叫了起來,“我不要!”
“還有法子。”
武二郎拔出鋼刀,對程宗揚道:“只要把你的皮削掉一層,也能救你出來。”
程宗揚連忙道:“我還是等太陽出來吧。”
武二郎冷笑一聲,貼著程宗揚的手指一刀劈下。鋼刀切入蕈蓋,發出汁液迸湧的“吱吱”聲

武二郎鐵定是故意的,鋒利的刀刃直接貼在程宗揚身上,只要差上半分,就在他身上添上一
個大大的傷口。程宗揚僵著身體,一動都不敢動。
武二郎忽然低頭,在他耳邊小聲道:“給我一匹絹。”
程宗揚連半分還價的余地都沒有,只剩點頭的分。武二郎滿意地拿起鋼刀,繞著程宗揚的身
體劃了一圈,然后一挑,將黏著他手腳的一大塊蕈蓋整個翻了過來。
程宗揚翻過身,掉在蕈蓋上人形的大坑里。他身上還黏著巨大的蕈塊,可武二郎已經辦完事
,施施然收起刀,喝道:“還不起來?這東西長得快,小心把你長到里面去。”
程宗揚吃力地擺動四肢,將黏在身上的蕈塊掙碎,然后一塊塊扒掉。
樂明珠就好得多。蘇荔用短刀把她身上黏的蕈蓋剝開,然后像大姐姐一樣把她抱起來,低聲
在她耳邊問了幾句。
樂明珠點了點頭,小聲辯解道:“我看他不像壞人……”
蘇荔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然后對程宗揚道:“我們花苗送親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千萬
不要告訴別人。到了白夷族,我們就分手。如果有機會,再到花苗來找阿依蘇荔吧。”
武二郎狐疑地道:“什麽事?”
蘇荔搖了搖頭,“和你沒有關系的。”
“喂,小子,究竟是什麽事?你要敢不說,二爺打扁你的嘴!”
程宗揚身上黏滿了蘑菇的碎屑,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苦笑著攤開手,“蘇荔族長……

蘇荔只好道:“我們要去鬼王峒。”
武二郎抱起肩,“做什麽?”
蘇荔拂了拂頰側的發絲。“我們和紅苗約好,各自挑選人手,把新娘送到鬼巫王的宮殿里,
在距離他最近的時候動手,除掉鬼巫王。”
花苗的戰士雖然勇敢,但並沒有超強的實力。憑他們一行人,要深入鬼王峒刺殺巫王,根本
不可能。
武二郎沈聲道:“你們準備怎麽做?”
蘇荔道:“你們不需要知道那麽多。”
武二郎挺胸抱著肩膀,毫不讓步。
蘇荔嘆了口氣,“我們得到的消息,除了宮殿入口的護衛,鬼巫王身邊並沒有侍衛。進入鬼
王峒之后,我的族人們會和宮殿的守衛們在一起,她們會被送進殿內。我們花苗和紅苗一共
有六個人在宮殿里面。外面有將近二十名戰士,到時一起動手,只要能纏住守衛們一刻鐘,
就有足夠的時間殺死鬼巫王。”
程宗揚和武二郎這才明白花苗人的隊伍中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美貌女子,她們寧願以身體為代
價,也要除去部族最兇惡的敵人。
程宗揚有些不相信,“鬼巫王身邊怎麽會沒有護衛?”
“紅苗有位族人在鬼王峒當廚師,從每天送進宮殿的食物,他判斷宮殿里只有鬼巫王一個人
。這個消息除了我們花苗和紅苗,外界再沒有人知道。所以我們才制訂了這個計畫。”
武二郎和程宗揚猶豫起來,如果確實只有鬼巫王一個人,花苗和紅苗全力出手,還有成功的
可能。但萬一那紅苗廚師只是臆斷呢?
“鬼巫王每年向我們索取的財富,占我們花苗收獲的七成。用不了幾年,我們糧食就會被他
們全部拿走,老人和孩子都會餓死。”
“所以你們就行險一搏?”
蘇荔點了點頭,“的確是行險。但我們沒有選擇。”
武二郎沈默半晌,然后從蕈上飛身躍下。
次日太陽升起,在蕈子林休息一晚的隊伍仍和往常一樣出發。樂明珠戴上面紗,被花苗人簇
擁著乖乖走在隊伍正中。武二郎仍是那麽神采奕奕,氣焰囂張。
蘇荔看起來更是容光煥發,只有程宗揚一臉倦態,強撐著困意牽住馬匹。
他一晚上都沒睡,好不容易從蕈上下來,武二郎拍拍屁股去睡覺,他還得坐在篝火旁,把身
上和衣上的黏液烤干,免得整件衣服都黏成一團。
中午時分,眾人已經走到蕈子林邊緣,那些樹木一樣林立的巨大蘑菇漸漸從視野中消失。隊
伍停下來休息,程宗揚打了個呵欠,隨便找了處草叢倒頭就睡。
朦朧中,一只涼滑的手掌撫過臉龐。程宗揚搖了搖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具香軟的
身體上。
凝羽盤膝坐在地上,自己的頭就枕著她的大腿。她臉色依然蒼白,目光卻溫柔如水。
凝羽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是她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對于不喜歡的人,她冷若寒冰,絲
毫不假以辭色。如果喜歡,她也不管別人怎麽看,義無反顧地迎向前去,即使飛蛾撲火也絕
不后悔。
“藥吃了嗎?”
“吃了。”
凝羽淡淡道:“我已經好了,不想再騎馬。”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一面留憑地呼吸著凝羽身上的體香,“騎馬省點力氣,醫生交待過,不
能讓你勞累。”
“你每天牽馬怎麽可以?我自己能走。”
程宗揚道:“我是怕你撐不住跌下來,才牽馬的。商隊有的是馬,黑珍珠性子溫順,你來騎
吧。我換一匹就行。”
說著程宗揚笑了起來。
“笑什麽?”
“我在想。別人都說你是冰做的,其實,你是臘做的。”
“是嗎?”
沒錯。她像臘一樣,看似冰冷,可一旦燃燒,就軟化下來,直到融化如水,將自己燃燒殆盡

想起樂明珠昨晚說的,凝羽真元被人刻意激發榨取,以至于給身體造成無以彌補的傷害,甚
至損及生命,程宗揚不禁一陣憐惜。他現在才明白,武二郎把西門慶稱為西門狗賊是有道理
。那狗賊也太過分了!
武二郎晃過來,“昨天答應我的事沒忘吧?”
“不就一匹絹嗎?云老哥!”
“行了!二爺自己去挑。說好了啊,帳可都是你的!”
武二郎走過去跟云蒼峰攀談起來,一邊說,一邊遠遠指著程宗揚。
跟武二郎接觸越多,程宗揚越發現這家夥跟傳說中好漢的差距,不啻于天壤之別。眼前這個
武二郎與其說是英雄好漢,不如說是個充滿英雄氣概的大無賴。
這廝像英雄一樣耍起流氓來,比誰都狠。
程宗揚忍不住朝樂明珠看了一眼,有空要問問她,武二郎跟潘金蓮那一腿究竟是怎麽回事、
休息過后,一行人離開蕈子林。過了蕈子林,外面來的商隊一般是走山路,沿著山脈盤旋進
入南荒大山。朱老頭卻一指橫在面前的山梁,“走這條路!”
祁遠等人面面相覷,石剛道:“老頭,你眼花了吧?俗疋里哪兒有路?”
朱老頭不以為然地說道:“開條路就是了。你以為南荒這些路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那都是走
出來的!”
眾人都倒抽了口涼氣。朱老頭說得輕巧,可開條人馬都能通行的路哪有這麽簡單?要是路這
麽好開,南荒早就擠滿了人。
易虎猿臂一伸,摘下背后的尖槍,橫里一推,將那些巨大的蕨葉推開。易彪接著上前,將蕨
葉齊根砍開。云氏商會的護衛后面跟上來,眾人一起動手,易虎用尖槍撐起蕨葉,易彪揮刀
砍斷,后面的挑開糾纏的蕨葉和藤蔓,清出空地,相互間配合默契。不到一盞茶工夫,就清
出一條幾米深的路徑。
“怎麽樣?這不就有路了?”
已經到了這里,朱老頭說什麽就是什麽吧。程宗揚道:“這樣效率可不高。這麽吧,所有受
傷的兄弟們都退下來,沒帶傷的分成三組,每組五個人,一刻鐘一換。干一刻鐘,休息兩刻
。怎麽樣?”
云蒼峰點頭同意。他們十三個人,商館這邊補入吳戰威他們三個,謝藝將衣角掖到腰里,說
道:“算我一個。”
卡瓦和另一名輕傷的花苗漢子也要加入,程宗揚索性把那幾名牽馬的奴隸也編進來,又叫上
武二郎,把人分成四組,五六個人同時動手,輪番開路。
謝藝跟武二郎是兩個極端,路上有什麽為難的事,他總是不作聲地過來幫忙解決,而且態度
從容溫和,沒有半分施恩的樣子。
相比之下,武二郎的嘴臉就不止是醜惡了。這廝氣焰囂張不說,而且好吃懶做,一貫的偷奸
耍滑。聽到讓他干活,就滿臉的不情願,但當著蘇荔的面也不好發作。
武二郎走過來,悻悻道:“你小子就抖吧,讓二爺給你當苦力!二爺這身分能給你干開路的
活?”
程宗揚不理他的話,他沒有按眾人的實力平均分配,而是把武二郎、易彪、易虎、吳戰威和
謝藝五個人放在一組。吳戰威和二易沒什麽說的,他們三個人都是老江湖,下手又快又準,
謝藝看似從容,手底卻絲毫不比他們慢。
他們幾個干得飛快,武二郎偷了會兒懶,也被激起了爭強好勝的心思,挺身雙刀揮舞著,猶
如一條巨蟒在叢林中遊動,所過之處蕨葉四下紛飛。
四組之間實力不均,隊伍行進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來。不過三五里的山路,用了將近兩個時
辰,才上了山梁。
祁遠沒有被分到開路的隊伍里,但他閑不下來,也前后跟著幫忙。好不容易登上山梁,他抹
著汗道:“朱老頭,這該往哪兒走了?”
朱老頭煞有其事地把手搭在眉棱骨上,瞇著眼看了半晌,嘀咕道:“這不對啊,怎會找不到
呢?”
祁遠苦笑道:“老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要是領錯路,咱們這一下午的力氣可都白
費了。我老祁還好說,要讓武二爺知道咱們還得折回去,他能把你生吞了,都不帶醮醬的。

“找到了找到了!”
朱老頭昏花的老眼立刻放出光來,“那不是有條路!”
莽莽群山間,依稀能看到一條小徑在葉海中時隱時現。眾人拼足力氣,一路趕過去,終于在
天黑之前,踏上那條裸露著紅土的小徑。
這一條路硬砍出來,連北府兵那些鐵打的漢子也疲憊不堪。朱老頭道:“進了山坳有個村寨
。到了那兒,火塘、床鋪、熱水,樣樣都有!往后你們再走到這兒,可要記住了,這是俺朱
老頭給你們指點的。”
石剛臉上沾滿綠色的樹汁,他喘著氣道:“拉倒吧。這路誰他媽再走,誰是小媽養的!”
說歸說,這會兒對他們這些疲憊的旅人而言,床鋪和熱水的誘惑比每人送個美女更來得強烈
。眾人拼著最后力氣,催動馬匹,朝朱老頭說的村寨進發,那些花苗人卻停下來,不再往前
走。
程宗揚過去詢問,蘇荔只說她們要在這里露宿,明天一早再與他們會合。
既然有村寨落腳,何必再住荒山野嶺?程宗揚勸了一會兒,蘇荔卻異乎尋常的堅持,一定要
在山里露宿。程宗揚見她們說得認真,也不好再勸,約好日出時一同走,才匆忙去追趕隊伍

小路上裸露著紅色的泥土,路旁的枝葉還有被砍過的痕跡。在荒無人煙的大山里走了兩天,
終于遇到村寨,想到今晚就能靠著火塘,住在有頂的房子里,眾人都振作起精神,加快腳步

“武二呢?”
“在花苗人那兒呢。”
吳戰威笑得一臉曖昧,“我看那家夥五迷三道的,不會是跟花苗的女族長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不管他,咱們走。”
前面有人道:“嘿,這有個草結。”
祁遠神情陡然一變,“什麽草結?”
“這兒呢。”
昏暗的光線中,能看到路旁立著半截干枯的樹干,樹干上懸著一圈干草結成的草環,模樣醜
怪,上面斑斑點點,仿佛沾著血跡。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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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5:38:16

第十章 發蠱

云蒼峰聞聲也趕了過來,和祁遠一樣臉色變得難看之極。
朱老頭吆喝道:“走啊走啊,進了村子好好歇啊。”
祁遠把朱老頭從驢背上拖下來,拽到路旁,壓低聲音道:“看到了嗎?”
朱老頭瞅了瞅,“哪個死孩子編的?手還怪巧呢。”
祁遠恨不得去敲朱老頭的腦殼,又忍住了,“那是四兇煞!”
“啥?”
云蒼峰道:“這村子不能進。掛了四兇煞的村子,都是跟人有血海深仇,外人進去就出不來
。”
“你說這個?”
朱老頭毫不在意地說道:“假的。唬人的。”
祁遠和云蒼峰下巴險些掉下來。哪個村子敢拿四兇煞嚇唬人?
“這村子我來過沒有二十趟,也有一百趟。”
朱老頭胡謅道:“你看我不是還好好的?”
程宗揚搖了搖頭,“難說。”
“別擔心,”
朱老頭嚷著去找他的驢,“出了什麽事都包在我身上!”
“你擔得起嗎?”
程宗揚無奈地追了過去。
這村寨看來跟南荒的普通村寨無異,村前閑了幾片荒地,種著些稻黍,村后就挨著山峰陡峭
的石壁。
村里居民並不多,聽到人聲,家家戶戶都閉了門。路上遇見幾個居民,他們也沒有露出吃驚
的表情,視若無睹地與商隊擦肩而過。
村里的人身材普遍不高,黝黑的皮膚又干又瘦,用黑布包著頭,沈默寡言。
祁遠陪著笑臉上去攀談,可無論他用六朝語還是南荒蠻語,那些人都面無表情,一副聽不懂
的樣子,讓他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老頭,你說的火塘、床鋪、熱水呢?”
“再走走,再走走,”
朱老頭敷衍道:“前頭說不定就有。”
“說不定?”
石剛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是坑我們呢!”
“石頭,你別急啊。大爺啥時候坑過你?吃個果子,大爺還惦記著給石頭你留一半。天地良
心啊。”
說到果子,石剛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呸!那麽大的蟲眼給我留著,你還有臉說!”
祁遠低聲道:“程頭兒,這朱老頭可夠滑的。”
廢話。跟秦檜、吳三桂一口鍋里吃飯,能喂出什麽好鳥?程宗揚打定主意,到了白夷族,立
刻讓這老家夥卷鋪蓋走路。
正說著,山路上走下來一個老婆婆。那老媼一身黑衣洗得干干凈凈,手里提著個籃子。她看
著五、六十歲年紀,滿臉皺紋,一頭黑發卻像少女一樣烏黑發亮,整齊地體在腦后,挽成一
個大髻。
走在前面的吳戰威迎上去,用蠻語里的大娘稱呼道:“莫依,這村子里有沒有住的地方?”
老媼開口卻是純正的內陸語:“你們是從六朝來的吧?要住的話,我家里有大房子,盡夠你
們住的。”
吳戰威喜上眉梢,跟老媼攀談幾句,回來笑道:“咱們運氣不壞。這老媼是從山外嫁來的。
丈夫死了,又沒有兒子,空留了一幢大屋,就她一個人住。我跟她說好了,借她家里住一晚
,明天一早就走。”
程宗揚、云蒼峰、祁遠相互看了一眼,兩個常走南荒的都猶豫著沒伉聲,程宗揚道:“住!
咱們二十多條漢子,還怕她一個老太婆?”
祁遠不作聲地打開行李,翻出一套用來生火的火石火鐮,過去聊了幾句,回來道:“那老媼
姓葉,是北邊來的,在村里住了三十多年,說的都靠譜,住的地方也離這兒不遠。去看看吧
,住不下咱們再說。”
葉媼提著籃子走在前面,眾人跟著一路往上。老媼說是不遠,等出了村寨也沒到。祁遠問了
幾次,葉媼只說不遠,祁遠也不再追問,只是腳步卻慢了下來。
沿山路蜿蜓走了數里,遠遠看到一座石頭砌成的院子,孤零零築在山上。
院子里陳設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干干凈凈,連一根雜草都沒有。院內一座石砌的大屋靠山而
立,和大多南荒民居一樣,屋內用石塊砌著火塘,木架上掛著煮飯的陶甕。屋子東邊擺著水
缸,西邊放著一堆木柴。
葉媼放下籃子,笑咪咪領著眾人進屋。路上祁遠許諾,住一晚給她留十個銅銖,外加半斤嶺
巴。老媼說,山民們有一大半不認得銅銖,沒地方用。鹽巴卻是好東西,能換糧食。
閑聊中,祁遠試探著說到村口的四兇煞,老媼卻突然閉了嘴,無論他怎麽問都不開口。
眾人拴好馬騾,在屋里生起火。小魏在蕈子林采了不少蘑菇,這時都丟到陶甕,水一煮,蘑
菇的香氣便飄散出來。那些漢子們笑逐顏開,一個個脫了靴子,解了纏腿,將路上打的野獾
、山兔放在火上烤著。
一向不大喜歡活動的云蒼峰這時卻來了精神,背著手在院內前后轉著,還笑呵呵跟葉媼聊了
幾句家常。祁遠也沒有片刻安寧,他肩頭還纏著繃帶,抱著肩在院里東走西看,那張嘴像抹
了蜜似的,引得老媼滿心歡喜。
程宗揚拿竹簽插了串蘑菇在火上烤著,一邊對易彪他們說道:“這蘑菇還是烤著好吃。等烤
到五六分熟,撒上鹽和調料,就這樣──”他捏了一撮噸末,像從前烤肉串一樣撒在蘑菇上
,一面遺憾地說道:“可惜料不夠,再有點胡椒、小茴香、花椒、孜然、芝麻……這味道就
出來了。”
吳戰威笑道:“這蘑菇烤下來可不便宜,就你撒的這點鹽,夠山里人吃半月了。”
“鱸有這麽缺嗎?”
“南荒還不算缺的。西邊有些地方,吃鹽都是拿根繩子吊著襲塊,煮飯的時候在鍋里一滾,
趕緊拉出來,就算是加過贖了。那地方,運一斤鹽巴就能換個活人回來。”
易彪道:“這麽貴啊?那怎麽沒人往那邊販襲?”
“那地方就一個字──窮!窮山惡水盡出刁民,要什麽沒什麽。不像南荒,還有幾樣難得特
產,有幾個山峒還出狗頭金。俗話說,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錢的生意沒人做。去西邊不賺
錢,當然是寧願走南荒,也不願往那邊去。”
說著吳戰威摟住易彪的肩膀,“兄弟,等你退役了,來跟老哥一塊兒跑生意吧。拼著力氣,
干個五六年,掙下錢夠給你娶房媳婦的。”
易彪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頭,沒有作聲。
程宗揚把烤好的蘑菇遞給凝羽,“嘗嘗味道怎麽樣?”
凝羽嘗了一口,然后點了點頭。程宗揚拍了拍手上的鑒末,笑道:“等有了調料,我給你烤
雞翅。”
說著他心里一沈。紫玫最喜歡的,就是烤雞翅。不知道她在那個世界過得還好嗎?程宗揚連
忙搖了搖頭,讓紫玫的身影在腦中消失掉。
門口傳來祁遠的笑聲,“下次我們再來,給你帶點臘燭。那東西只有手指那麽粗,比火把可
亮多了,點起來還有股香味。”
姓葉的老媼在外面說了幾句,然后祁遠和云蒼峰笑著進來,暗暗朝程宗揚施了個眼色。
三人走到角落里,祁遠笑著說:“程頭兒,咱們這次恐怕惹上麻煩了。”
“怎麽了?”
云蒼峰背著手踱了幾步,像看風景一樣看著屋外,低聲道:“程小哥,看出來了嗎?這院子
跟別的地方有什麽不同?”
程宗揚朝四周看了看,沒看出什麽異樣。
“沒有啊,這院子收拾得挺干凈。”
那老媼在門口晃了一下,沒有進來。祁遠早已收起笑容,咬著牙絲絲吸著涼氣,“是太干凈
了。”
“我跟云老哥前后看過,這院子凈得很,地上沒有雜草,鳥雀只在別處轉,沒有一只飛過來
的。而且整個院子里,連一只蟲蟻都沒有。嘿嘿,程頭兒,你見過這麽干凈的院子嗎?”
程宗揚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祁遠是說,這個院子里,除了他們一行,再沒有任何有生命的物
體。
云蒼峰緩緩道:“南荒只有一種人家會這麽干凈。”
“是養蠱的人家。”
祁遠道:“看到她的房子,我就起了疑心。如果是村里人,誰好端端的,會住的離村子這麽
遠?”
云蒼峰解釋道:“南荒也不是家家養蠱的。蠱那東西最是陰毒,害起人來連南荒人也怕。有
些地方,誰家養了蠱,就會被村里人趕出去。這位葉媼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屋子,又遠離村寨
……”
云蒼峰沒有再說下去。
程宗揚道:“也許她不是因為養蠱被趕出來的。別忘了,她不是南荒人,也可能因為這個沒
辦法在村里住。況且她一個六朝人,怎麽會養蠱?”
“南荒有一種蠱民,是師徒相傳。”
謝藝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緩緩道:“《四海異錄》提到,這種師徒相傳的蠱民都是女子,她
們終生未嫁,過了三十歲,就會從外面抱來幼女撫養。那些幼女從小就不剪頭發,當母親的
蠱女每天用梳子含上口水,幫她梳頭。這些女孩長大后不能動情,一旦有了相好的,就會被
她們養的蠱反噬。等這些蠱女也老了,又從外面抱來幼女撫養。就這樣代代相傳。”
程宗揚道:“她們養的什麽蠱?”
“頭發蠱。她們全身的精華都在頭發里。有頭發脫落,就拾起來裝進籃子,用桑葉包起來,
埋在屋子里。”
程宗揚想起葉媼提的籃子,心里隱隱發寒。
“那些蠱女一直到死,頭發都不會變白。有的長到比身體還長,仍像年輕時一樣黑一兄。”
“難怪花苗人寧願在外面過夜,也不肯進村。”
程宗揚明白過來,“既然這樣,咱們也不再待了。這會兒立刻就走,跟蘇荔她們會合。”
祁遠搖了搖頭,“養蠱的人心思跟咱們不一樣,如果咱們這麽走了,就是跟她結了仇。原本
沒有害人的心思,有了怨氣也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老四的意思是穩住她?”
“對!穩住她。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
祁遠道:“咱們只是住一夜,再多給她點東西。只要別惹她,她也沒道理害咱們。”
云蒼峰嘆道:“祁老哥,你常走的是北邊那條線,花苗、獠寨那邊的人還好一些,講情義。
往南走,這邊的人就沒那麽好心了。剛才你許她襲巴的時候,我沒來得及攔你。常言道:一
斗米養個恩人,一擔米養個仇人。有些人你幫了他,他感恩戴德;有些人拿了好處,反而生
了怨心,認為你幫他是理所當然,給得少了、慢了、不合心意了,便心生不滿。像這個,你
給她火石火鐮已經足夠,再給鱸巴便多了。她拿了火石火鐮已經滿意,你再許她半斤墮巴,
她少不了會想為何不是一斤?一斤又想兩斤,兩斤又想十斤。人心苦不足。”
一席話說得祁遠紅了臉,“云老哥教訓的是。是我孟浪了。”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后來治蜀要深思。”
謝藝漫聲吟道:“云執事這一番話可為武鄉侯此聯腳注。”
程宗揚笑道:“謝兄說的多半也就云老哥能聽懂。老四,那姓葉的老太婆住在哪兒?”
“后面有間小屋,她自己一個人,平常就住在那里。”
“那好,咱們就在這里住一夜。告訴兄弟們,沒事兒都留在屋里,別出去。再留兩個機警的
兄弟說是看馬,在外面守著,有動靜趕緊喊人。”
“成。”
祁遠答應道:“小魏算一個。云老哥,你們再挑一個人。”
雙方商議停當,眾人便在石屋安頓下來。
程宗揚昨天一晚沒睡,今天揮刀開了半天路,這會兒躺下卻怎麽也睡不著。
感覺心里隱隱有件事,認真去想又想不起來。
程宗揚索性閉上眼,把事情在腦中一件一件過著。
一樁是霓龍絲。現在還離得遠,等到了碧鯪族再考慮不遲;一樁是跟云蒼峰合作。這個也是
后話,能活著從南荒出去再說;再一樁是凝羽的傷。嗯,等回到五原城,第一件事就是跟武
二一起去找西門慶,先打他個滿臉開花;還有謝藝的身分,云氏商會來南荒的目的,被滅族
的蛇彜人,花苗人刺殺鬼巫王的行動,光明觀堂的樂明珠,怎麽跑到南荒來……
程宗揚越想越亂,忽然腦中一閃,想起那件事。
祁遠扭過頭,“睡不著?”
程宗揚坐起來,低聲道:“蠱是怎麽回事?”
祁遠咧了咧嘴,“這個我也說不準。多半跟南荒的巫術有關系吧。只聽說南荒有人養蠱,種
類也多。有些是防人的,有些是害人的。有的是喂養毒蟲,有的是用邪術作法。中了蠱的什
麽樣都有,反正都是不得好死。傳說最多的是情蠱。姑娘和小夥好上了,怕男的變心,下了
蠱。每年都能聽說幾起。可最厲害的還不是這些。”
祁遠也提著心睡不安穩,干脆跟程宗揚一樣坐起來,摸出酒葫蘆抿了一口。
“南荒有的地方仇殺厲害,為爭一塊地、一道水源,你給我下蠱,我給你下蠱。開始是一個
兩個,怨氣上來了,能牽扯到幾個村子,大夥不死不休。那下的蠱才是千奇百怪。養蠱的都
是心里有怨氣,不是恨得厲害,誰會拿自己的血肉去養蠱?有的是全家人每人滴一滴血,養
出滅門蠱。只要能報仇,哪怕全家都死完呢。唉,這些事兒咱們外人聽聽也就罷了。”
程宗揚心里卻想著一件要命的事──臨走時,蘇妲己給自己下了冰蠱!
進了南荒,一件事接一件事,早把這事給丟到了腦后。自己的初衷本來是到了南荒找個機會
走人,等有了實力再回去找蘇妲己算帳,可這些天走下來,他越來越想去碧鰭族,看看是否
真有傳說中的霓龍絲。
程宗揚以前也聽過一些下蠱的傳說,多半都當故事看了。這會兒想想,如果真的有蠱,那多
半是一種人們還不熟知的微生物與生物毒素的混合體。處于原始社會的人們通過經驗找到養
育這些微生物的方法,由于它的詭異和兇險,而伴隨著種種禁忌和令人恐懼的傳說。
可這樣的解釋即使沒錯,對自己目前的狀況一點幫助都沒有。
“老四,中了蠱要怎麽解?”
“蠱這東西無色無味,就是中了也不知道。既然外人看不出來,只有下蠱的人能解了。”
那豈不是要讓蘇妲己給自己解蠱?程宗揚對那妖婦充滿了不信任。用腳后跟都能想到,即使
自己找到霓龍絲,千里迢迢給她送去,耶妖婦再大發善心,給自己解了蠱,多半一轉手又重
新下蠱,怎麽也不會讓自己逃出她的手掌心。
程宗揚嘆了口氣,重又躺下。
祁遠卻上了心,“程頭兒,你是嘆的哪門子氣?”
“我在想咱們商隊。離開五原城的時候,咱們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人吧?”
“二十五個。”
“現在咱們帶奴隸是十一個人。這還沒到白夷族呢。”
“還有七八個人在白龍江口等咱們。”
祁遠也嘆了口氣,“這一趟走到現在,咱們人手少了六個。回去的時候能少死兩人,老祁就
燒高香了。”
程宗揚想了想,“倒是護衛傷亡得多。”
八名護衛只剩四個,還有一個回了白龍江口。奴隸只少了兩人,一個被蛇纏死,一個失了蹤

“那是。遇到陣仗,都是護衛們沖在前面,奴隸們只會找地方躲。”
說著祁遠忍不住埋怨一句,“程頭兒,你挑的這些也太那個了吧?往常我們走南荒,都是奴
隸干活,可這幾個連走路都吃力。”
程宗揚尷尬地笑了笑。
“以前走南荒,只要說干得好了,給他們脫了奴籍。那些奴隸就拼命干活。這幾個……嘿,
只要他們能跟上,我給他們磕頭都行。那天大霧的時候,我攔著不讓你回去找,其實老祁那
會兒就在旁邊,眼看著他被一頭老虎拖走。老祁那會兒要是一叫,隊伍當時就要亂。那麽大
的霧,人一散就全完了。所以老祁才沒聲張。”
祁遠使勁灌了口酒,咧嘴說:“這事兒我也憋了兩天了,說出來好受些。咱們走南荒,一是
求財,二是平安。冒險的事還是少干。”
程宗揚笑道:“說是這麽說,咱們不是又住到養蠱人家了?”
祁遠忽然跳了起來,獵豹一樣沖向門口。
房門緊閉著,一叢烏黑的發絲從門縫中緩緩伸出。火塘昏暗的火光搖動著,那發絲仿佛一叢
漆黑的鋼針在門上生長著,放射狀一絲絲散開,越來越長。
祁遠青黃的臉上滲出黃豆大的汗珠,緊緊握著刀柄,手指不停發抖。在他身后,同伴的打呼
聲不斷傳來。
忽然,那些發絲遊動起來,每一根都指向不同方位,蜿蜒扭動,仿佛在尋找房間里每一個人
的位置。
祁遠手臂的肌肉越繃越緊,忽然他一咬牙,奮力拔刀。
兩只手掌同時按住祁遠的肩膀,祁遠一驚,張口想喊,又被一只手掩住嘴巴。
請續看《六朝清羽記》六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8:49

第六集


【本集內容簡介】


一只仿制遙控器引起程宗揚注意,再向云蒼峰詳細探問六朝歷史后,他赫然醒悟,這世界似
是而非的怪異景象,根本就是眾多穿越者造成的,這邊一個岳武穆,那廂一個趙鹿侯,這些
不道德的穿越者把歷史弄得亂七八糟,害他這個晚到的人想混點好日子都沒處著手!
性情溫順的白夷人原來是兔子的后裔,這些兔子美是很美但中間卻很多兔兒爺,攪得初來白
夷的一行人都要吐了!藉著云氏商會與白夷的交情,蘇荔準備聯合白夷對抗鬼王峒……


第一章 異物

一只手緩慢而堅決地按在祁遠嘴上,將他的呼叫堵在口中。
那只手很干凈,皮膚上有著陽光的味道,手指結實而靈敏。
祁遠強忍著心底的恐懼轉過眼睛。云蒼峰和謝藝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后。云蒼峰長袍下擺卷起
,掖在腰間,眼神一瞬間銳利如刀。掩住他嘴巴的是謝藝,那個溫和的男子神態依然從容,
甚至還對他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祁遠狂跳的心臟莫名地安靜下來,他慢慢呼了口氣,控制住身體的戰栗。
三個人屏住呼吸,眼睛緊緊盯住房門。
烏黑的發絲仿佛無數毒蛇,在門上蜿蜒著越伸越長。它們遊動著無聲地攀住石壁上一枝火把
,發絲煙霧般纏住火炬,火焰隨之黯淡,悄無聲息地熄滅下來。
沈寂中,忽然傳來“噗”的一聲怪響。在火把上遊弋的發絲猛然張開,然后快速擰成一束,
朝聲音傳來處掠去。
聲音傳來的地方,朱老頭趴在地上,用衣服蒙著頭,屁股翹得老高,扯著呼嚕睡得正熟。剛
才那聲怪響,卻是他放了個屁。
這會兒誰也笑不出來。那發絲長得仿佛沒有盡頭一樣,從門上一直延伸到朱老頭身邊。沈睡
中的朱老頭對即將來臨的危險懵然無知,他在衣服里哼唧兩聲,咂了咂嘴,舒服地拱了拱屁
股,接著又鼾聲大作。
謝藝手指一根一根握住刀柄,整個人仿佛繃緊的弓弦,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就在這時,那些發絲卻在離朱老頭數寸的地方停下來,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慢慢退開。
祁遠汗透重衣。旁邊,云蒼峰細緩悠長的呼吸一絲不亂,他一手按在祁遠肩頭,干瘦的手掌
並沒有多少力量,但那分鎮定卻讓祁遠不能不佩服。
另一邊,謝藝黑色的瞳孔越來越亮,緊盯著發絲妖異的鋒芒。
那些發絲纖細之極,仿佛一團朦朧的煙霧在半空浮動著。發悄悄無聲息地微微旋轉,似乎在
搜索每個人的方位。祁遠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像鼓點一樣強烈。
沈寂中,一顆石塊忽然呼嘯著飛來,發絲靈蛇般昂起,發槍向前一探,纏住石塊,其余的發
絲受到驚動,波浪般同時舞動起來。
接著又是兩顆石塊飛來,發絲無聲地分出兩縷,將兩塊石頭分別纏住。緊接著,一道身影呼
的飛過,毫無顧忌地投入到潮水般滾滾浮動的發絲中。
祁遠瞠目結舌。說起來,敢走南荒的都是響當當的漢子,但對這些妖異的發絲,祁遠是打心
底生出怯意──誰知道這是什麽鬼東西?這家夥不知道是勇氣十足還是夠魯莽,竟然就那麽
直沖過去。飛掠的身姿一往無前,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后路,這分膽氣,任誰也得甘拜下風。
看清那人的樣子,祁遠下巴險些掉下來。那人頭上蒙著一件破衣,竟然是熟睡的朱老頭!
祁遠回過頭,只見程宗揚站在朱老頭剛才躺的地方,沒事人一樣拍了拍手,然后咧嘴一笑。
這小子下手可真黑啊。祁遠顧不上感嘆,朱老頭已經橫飛過去,瘦巴巴的身體頃刻間被漆黑
的發絲吞沒。
蓄勢待發的謝藝隨即出手,他拔出腰側的鋼刀,旋身撲入飛舞的發絲中。那一瞬間,火塘昏
暗的篝火映在刀上,猶如一片血光。
海藻一樣生長著發絲的木門應刀碎裂,木層像一群紛飛的蝴蝶,在淩厲的刀風下翩然飛開。
清冶的月光映入屋內,門外的院落空空如也,淡淡的月光水一樣灑在地上,連影子都沒有一
個。
房門破碎的剎那,那些浮動的發絲宛如泡沫上流過的幻影一樣,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上的火把失去束縛,緩緩重放光明,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謝藝平靜地提著刀,目光像夜星一樣明亮。在他身后,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剛才看
到的一幕是真是幻。
背后傳來一陣鬼叫,卻是被程宗揚扔出去的朱老頭失去憑藉,從半空重重掉落在地,摔得他
一陣鬼哭狼嚎。
院中一個小夥子飛身躍來,人在半空已經張開弩機。祁遠連忙過去揮舞著雙手道:“沒事沒
事!你們那邊有動靜嗎?”
小魏俐落地收起弩機,落在地上。“沒。”
祁遠還不死心,“剛才門外的是誰?”
小魏撓了撓頭:“沒見著有人啊。”
祁遠回來搖了搖頭。謝藝不言聲地收起刀,程宗揚與云蒼峰對視一眼,然后過去,朝地上的
朱老頭踢了一腳。
“又做夢了?”
說著蹲下身,一把掀開他蒙頭的衣服。
朱老頭愁眉苦臉地躺在地上,一手扶著腰背,哼哼唧唧道:“親娘哎……就睡這麽一會兒,
俺這把老骨頭就像散了架似的呢?”
“沒散。結實著呢。”
程宗揚把破衣服丟在朱老頭臉上,“天還早,要三個時辰才吃早飯,趕緊睡吧。”
謝藝那一刀動靜不小,屋里的漢子都坐起來抓住兵刀。云蒼峰和祁遠分別過去安撫,只字不
提剛才那詭異的一幕。
凝羽也坐起身,目光閃閃地看著程宗揚。程宗揚在她旁邊坐下,笑道:“沒事,我聽到外面
動靜,以為有賊呢。”
“我都看到了。”
凝羽平靜地說道。
程宗揚瞄了瞄四周,低聲道:“喂,那是什麽東西?”
凝羽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程宗揚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沒看到謝藝的實力。你覺得,他跟你比怎麽樣?”
凝羽想了一會兒,慢慢道:“我看不透他。”
凝羽是第四級的實力。連她也無法看透謝藝的實力,那他至少已經進入第五級坐照的境界。
“我呢?”
程宗揚開玩笑道:“剛才我扔朱老頭那一把,有沒有第三級的實力?”
凝羽一笑,攬住程宗揚的脖頸,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
這會兒屋里還聚著二十多名漢子,凝羽就這麽直接摟住他脖子,程宗揚雖然是現代人,也不
免有些尷尬,心虛的咳了一聲。凝羽絲毫無視旁人的目光,反而摟得更緊廠。
鼻端充盈著女性的幽香,程宗揚下腹一陣沖動,陽具不由自主地勃起。不知道是不是長途行
走和肢體的運動,使自己這個現代人越來越依靠身體的本能,他發現自己的性欲變得越來越
強烈。與凝羽交歡,也經常有意猶未盡的感覺,有時剛在她體內發泄過,身體就又變得亢奮

不過樂明珠告誡言猶在耳,程宗揚只好閉上眼,按捺住升騰欲火,枕在凝羽大腿上沈沈睡去

云蒼峰和謝藝也分別睡下,沒有再理會那些發絲的去向。倒是祁遠沒有他們能沈住氣。剩下
的時間他連眼睛都沒合一下,干脆抱著刀坐在門口,眼睛盯著屋后那間小房子,一邊跟小魏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直到天色放亮。
住在小房子里的葉媼早早就起了身,她換了一身干凈衣服,那頭黑亮的長發梳得整整齊齊,
襯著她滿臉的皺紋,讓人有種錯覺,仿佛一張老媼的面孔和一名少女的長發合在一起。她笑
著對祁遠打了個招呼,神態間看不出絲毫異樣。
朱老頭披著那件破衣服蹲在門口,咬了根樹枝在嘴里嚼著,正在吹牛:“我說的吧!有火塘
有床鋪有熱水!石頭,大爺可沒騙你,這一晚睡得解乏吧?”
石剛怒道:“你的熱水還是我燒的呢!剛轉個身,你就拿去洗了。朱老頭,你也太缺德了吧
?”
“瞧你說的,”
朱老頭虎著臉道:“大爺什麽都缺,就不缺德!咦?這門是怎回事?”
祁遠咧嘴一笑:“風吹的。”
“這風可真夠大的……”
朱老頭接了一句,接著又來了精神:“說起來這風也算不了什麽。想當年我在海上,遇到那
風──整個海里的水都吹得豎了起來!海底的珊瑚、珍珠……那些寶貝都露著,滿眼都是!
伸手隨便撿!還有海底的龍宮,那瓦都吹得光溜溜的……”
祁遠笑道:“朱老頭,你使勁就往死里吹吧。小心閃了舌頭。”
云蒼峰跨出門,朝葉媼笑呵呵道:“昨晚幾個手下不當心,撞壞了尊宅的大門。我讓人給你
重做一扇。”
葉媼倒不介意,含笑道:“那門早就朽了,家里沒個男人,也沒法收拾。勞你們費心,老身
去給你們拿些吃的。”
云蒼峰一手按住老媼的籃子,笑道:“山里打些糧食不易,咱們有帶些干糧,不勞麻煩了。
易彪,去砍些木頭,把門修好。”
葉媼笑著收起籃子。這邊程宗揚打著呵欠出來,看見葉媼,便笑道:“大娘這頭發真漂亮。
正好我帶了把上好的黃楊木梳,就送給大娘吧。”
說著將一把制作精美的雕花木梳遞了過去。
葉媼接過梳子,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花,連聲道謝。忽然她眼睛一閃,看見后面的凝羽。
凝羽換了一襲白色的袍子,衣內仍套著皮甲。程宗揚要她不用那麽累,南荒悶熱的天氣還衣
甲齊全,凝羽只說已經習慣了,倒是衣外的斗篷很少再披。她長發用一條絲帶束著,整齊地
披在肩后,像黑色的綢緞一樣滑軟光亮。
葉媼拉起凝羽的手仔細審量半晌,蒼老的眼中露出一絲傷感:“我女兒若是還在世,也該這
麽大了……”
凝羽輕輕一掙,卻沒能掙開,神情間有些不自然起來。
葉媼一笑,放開手,溫言道:“這里僻靜,沒有外面那些事。姑娘若是遇上什麽不順心,來
老婆子這里住上一段就好了。”
凝羽淡淡道:“多謝。”
程宗揚松了口氣,凝羽那性子,真怕她當場翻臉。
葉媼不再言語,她把梳子插在發髻上,坐在門前,默默望著遠處。
易彪等人手腳俐落,又有祁遠這個什麽都懂一點的人在一旁指點,幾個人刀削斧劈,不多時
造了一扇木門出來,裝在門框里。
祁遠試了試門裝得還結實,然后提著袋子到葉媼的住處,留夠了鹽巴,按照云蒼峰的交待,
沒有多給。
朱老頭精神不壞,口沫橫飛地吹了半個時辰,把幾個年輕人侃暈,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
說得口干舌燥,過來涎著臉朝葉媼道:“大妹子,有水沒?給口水暍暍。”
葉媼起身進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來。朱老頭眉開眼笑,連連謝道:“大妹子真是好人
兒,一看就是有福氣的。老頭我看得清,你命里注定是兒女雙全,子孫成群!”
葉媼遞過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遠聽這家夥滿口胡掄,連忙放下鹽巴,把朱老頭揪了出來。
朱老頭還在咋呼,“怎了怎了?我說的有啥不對?”
程宗揚在他腦后拍了一記:“你閉嘴吧。”
商隊的漢子牽過馬匹走騾,束好貨物,準備停當。眾人向葉媼道了謝,然后上路。程宗揚道
:“朱老頭,怎麽走?”
朱老頭還在生祁遠的氣,一臉的不樂意,指著來路道:“回去,過了村子再說。”
程宗揚和祁遠倒抽了一匣涼氣。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沒見什麽人走動,連燈光也看不到一星半點,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再想到村口那個沾血的草結,幾個知道的背后忍不住發寒。出門在外,平安第一,這種險
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頭得意起來:“看把你們嚇的!這村子有什麽大不了的?我走過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
了。”
“拉倒吧。”
石剛搶白道:“我昨天才問過,人家葉大娘說這村子十幾年沒外人來過。”
程宗揚試探道:“咱們能不能繞過村子,正東面跟花苗人會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頭翻了翻白眼,嘴里噓了兩聲,把頷下的山羊胡吹得老高。
祁遠打量了一下周圍,不禁苦笑起來。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繞過村子等于是在山里再開
出一條路來,談何容易。
昨天已近黃昏,眾人急著投宿,沒有留意村子的模樣。這時天色大亮,眾人才發現,眼前整
個村子都被巨大的蕨類植物所覆蓋,偶爾出現一座泥土壘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滿各種藤蔓。
村內一片寂靜,沒有任何人類和動物的聲音,昨天遇到的幾個村民,此時也不見蹤影。
村口的四兇煞草結給眾人心里留下濃重的陰影,隊伍中沒有一個人作聲,各自牽著馬匹悶頭
趕路。
走在前面的祁遠忽然停住腳步,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怎麽了?”
程宗揚趕過來,低聲問道。
“瞧。”
祁遠用手指了指,小生示意。
路邊放著一片剛砍下來的芭蕉葉,葉上放著三只用藤條編成的筐子。一只筐子擺著兩塊普普
通通的石頭;另一只盛著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塊一塊疊得整整齊齊;最后一只的物口
叩很零亂,幾件色澤黯淡的首飾、幾粒石子串成的項鏈,還有十幾枚古舊的銅銖。
程宗揚道:“這是干什麽的?”
祁遠還沒回答,朱老頭已經伸過頭來,搶道:“山里人不懂得怎麽做生意,遇到商隊路過,
就把東西擺出來,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著貨擱在筐里。”
云蒼峰下了馬,低頭看了看,忽然眼睛二兄,拿起一塊石頭。
那石頭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巖,灰撲撲的不起眼。但一角卻被鑿開一小塊,對著陽光一看,
里面綠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塊難得的璞玉。
云蒼峰反覆審視良久,呼了口氣道:“程小哥,單是這塊石頭,貴商館此行就不虧了。”
祁遠似信非信地接過來,眼角也突的一跳,失聲道:“龍睛玉?”
云蒼峰點了點頭。
程宗揚拿過來,只覺那石頭沈甸甸的壓手,外表看起來跟普通的礫石沒有太多差別,但破碎
的一角閃動著藍綠的光澤,猶如蒼龍的睛瞳。
“這東西值多少錢?”
祁遠咧了咧嘴。“這東西可遇不可求,我見過有御法師把它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據說能讓
施法速度加倍。那價格,嘖嘖……指尖大小一塊,就要好幾百金銖,說不準還是被人用過的
。”
手里的璞石足有拳頭大,另一塊雖然沒有破口,但體積也不小,如果里面都是龍睛玉,可算
得上是一筆橫財了。
祁遠道:“云老哥,這個怎麽作價?”
云蒼峰搖了半晌頭,道:“老夫也沒想到此行會遇上龍睛玉。我帶的絲綢這些山民也未必想
要,還是你們留著吧。把鹽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云蒼峰指點說把鹽巴抹平不留尖,祁遠是知道的,意思是這點貨並不足以支付璞石的價格,
下次再來還要補償。但幾匹騾子馱的鹽巴還有三百來斤,若都放下,祁遠倒有些不舍起來。
萬一這璞石里並不是龍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麽一層,拿幾百斤鹽巴換,那吃虧就大了。
程宗揚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麽?怕上當?”
祁遠苦笑道:“倒不是怕上當。山里人樸實,沒有咱們那麽多花花腸子。只不過我這心里總
覺得不踏實……”
“不過幾百斤鹽巴,不如賭一把。”
程宗揚對云蒼峰道:“云老哥,這石頭我們白湖商館留著,到內陸再剖開,如果有賺頭,咱
們一人一半。賠了錢,都算我的。”
云蒼峰道:“無功不受祿。我若拿了,那不就白撿五成利潤?”
“怎麽是白拿?如果不是云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里也不識貨。這五成利潤,就當云老
哥的簽定費好了。”
云蒼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祁遠在另一只筐子里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錢。”
程宗揚道:“也留著吧。放幾樣東西,不吃虧就行。”
說著程宗揚隨手翻揀最后一口筐子。筐里的物品多半是山民從外面得來的,不知放了多少年
頭。幾件首飾都黯無光澤,銅銖也�跡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閃,接著心頭狂跳起來。
筐子一角放著一個不起眼的物體,它是一個不規則的長方形,黑色的表面積滿灰土,背面光
滑,正面排列著幾行大小不一樣的按鈕──如果自己沒有認錯,這該是一支遙控器!
程宗揚心里怦怦直跳,脫口道:“這是哪里來的?”
祁遠和云蒼峰搖了搖頭,都露出茫然的表情,顯然從沒見過類似的物品。倒是朱老頭在旁看
了兩眼,老氣橫秋地說道:“這是山里人用的小東西,拿來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揚徹底被震驚了。山里人砸個核桃還把工具做的這麽講究?
“老頭兒,你不會以為這東西是……”
程宗揚還沒說完,朱老頭就拿過遙控器,掄起來往筐上一砸。
“……是鐵的吧?”
“啪!”
遙控器背面的蓋子松開,掉出兩枚奇怪的電池。
“咦?”
朱老頭納悶地說道:“怎這麽輕呢?”
說著掄起來還要砸。
“停!”
程宗揚一把攔住他,不由分說地把那支酷似遙控器的物品搶過來,塞進背包。
“這個我要了。”
璞玉被祁遠貼身收好,那些不值錢的鼠皮隨便塞進行李。商隊把所有的鹽巴都留在芭蕉葉上
,頂部抹平。云蒼峰又加了一串銅銖在上面,眾人這才離開。
程宗揚緊緊搗住背包,腦中亂紛紛的,一時理不出頭緒來。雖然看不出這件東西到底是什麽
物品,但它的形制、曲線、結構,握在手中的觸感,無一不告訴程宗揚,這是一支自己最熟
悉不過的遙控器。問題是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里?難道在自己之前,曾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
界?
程宗揚回過頭。那個小小的村寨隱藏在群山間,周圍都是莽莽大山,沒有一條通往外界的道
路。昨天他們開出的小路,只二僅時間,就被新長的藤蔓和蕨葉掩沒。如果不是朱老頭領著
,誰也想不到這里還有人居住。
“老四,四兇煞是什麽東西?”
祁遠臉色微變,低聲道:“當心,在南荒這可是禁忌,不敢亂說的。”
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后壓低聲音道:“四兇煞是南荒流傳的四種惡鬼:炎煞、江煞、陰煞和
虎煞。傳說這四種兇煞在南荒山水間遊蕩,帶來各種災禍,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們還扎了草結?”
“有些村子跟人結仇,被欺負得狠了,把整個村遷到山里,全村人都拜這些兇煞。那些草結
是用來給兇煞指路的,指望它們幫自己復仇。這些村子的人怨氣大,把外面的人都當了仇人
。外人不知底細,進了村子,少有能活著出來的。”
祁遠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氣,“咱們算是運氣好,沒沾惹到村里的人。”
說著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塊龍睛玉。
凝羽仍騎在馬上。她的傷勢遠比預料得嚴重,三天來仍沒有多少起色。那天她與鬼王峒武士
纏斗了一日一夜,雖未受傷,但真元幾乎耗盡。
西門慶留在她體內的陰寒之氣,已經在她子宮內蟄伏良久,與程宗揚交合時,這股陰寒之氣
已蠢蠢欲動,但因為程宗揚真陽太過濃郁,將它強行克制下來,未曾發作。她真元一弱,這
股陰寒之氣趁機肆虐,重創了凝羽的經絡。
花苗新娘給凝羽留了幾丸丹藥,用來調理她受創的經脈,但凝羽丹田的氣息仍是一片紊亂,
即使再過十余日也未必能夠運用自如。
凝羽回過頭去,遠遠看到那老媼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籃子放在手邊的地上,那頭光亮
的長發散在膝上,一手挽著,一手拿著那把黃楊木梳慢慢梳理。
與凝羽目光一觸,那老媼滿是皺紋的臉龐慢慢笑了起來,嘴唇輕動著,仿佛在說著什麽。
凝羽無由地感到一陣惡寒,整條脊骨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嬌軀發抖。
“怎麽了?”
程宗揚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凝羽。
凝羽咬住發白的唇辦,良久搖了搖頭。
程宗揚松了口氣,“你看你,還說能撐得住呢,差點就摔下來了。”
凝羽不敢回頭再看,但身后葉媼那兩道目光像冰剌一樣,仿佛要穿透她的背脊。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9:07

第二章 旱洪

林間遠遠傳來花苗人用樹葉吹出的啃聲。祁遠扯了片葉子,用啃聲回應。
“他們在林子里等。”
祁遠臉色發黃地苦笑道:“早知道我也不進村了,一晚上都沒合眼。”
朱老頭興致不錯,騎著他的瘦驢眉飛色舞地說道:“昨晚我可做了個好夢,夢到一個仙女從
天上飛下來,死乞白賴要給老頭我做老婆。仙女頭發那個長啊,味道那個香啊……我飛啊飛
啊……”
吳戰威砍開一片巨大的蕨葉,笑道:“你不會是夢到姓葉的老太婆了吧。”
朱老頭“吭哧”幾聲,惱羞成怒地說道:“胡說!”
祁遠道:“朱老頭,你那會兒說人家兒女雙全,子孫成群──那不是當面罵人家的嗎?”
“怎是罵人呢?怎是罵人呢?”
朱老頭不高興地嚷嚷道:“我說的不都是好話嗎?”
“好話?”
祁遠嗤了一聲,“人家無兒無女,老公也早死了,你還說她往后兒女雙全,那不是找罵嗎?

朱老頭悻悻然說道:“老公死了怎麽著?難道不能再嫁?”
“成,你去跟她說去。”
朱老頭“哼哼”兩聲。“說就說!俺走南闖北幾十年,怕過什麽!”
說著他忽然兩手抱住肚子,慘叫一聲:“哎喲……我的親娘哎……”
朱老頭從驢背上滾下來,捂著肚子連滾帶爬鉆進蕨叢,片刻后“澎”的一聲悶響,一股臭氣
彌漫著飄來。
“呸!呸!”
吳戰威等人笑罵道:“朱老頭,要出恭你也不滾遠點兒。”
朱老頭在蕨叢里“哼哼唧唧”老半晌,才勉強提著褲子出來。他那張瘦臉顏色發青,一邊走
一邊彎腰吃力地捧著肚子,哼哼道:“親娘哎……這是吃著啥東西了?差點把腸子都拉出來
……”
“該!”
石剛道:“把一肚子的壞水都拉出來,你就消停了。”
朱老頭用手指戳著石剛:“石頭,你就學壞吧,我這麽大歲數,還咒我,缺德不缺德啊……
哎喲!”
一句話沒說完,朱老頭又提著褲子,屁滾尿流地鉆進蕨叢。
眾人一陣轟笑,祁遠也齜了齜牙,笑容卻有些發僵。
還沒走到花苗人的地方,朱老頭就拉了五六次。最后一次從林子里出來,老頭連腰都直不起
來,眼窩也陷了下去,走路直打晃。
程宗揚道:“云老哥,情形有些不對啊。”
云蒼峰拈須低笑一聲,“這就對了。朱老頭這會兒吃點苦頭,總比糊糊塗塗送了命強。”
“是姓葉的老媼做的手腳?”
祁遠道:“萬一朱老頭拉肚子走不動路,咱們陷在這大山里,可就麻煩了。”
云蒼峰搖了搖手,“不妨。那老媼若是動了殺心,他豈能活到此時?如今只是拉拉肚子,這
朱老頭已經是運氣了。”
朱老頭死狗一樣趴在驢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氣。石剛把水囊遞過去,“早上燒的熱水,還溫
著呢,喝一口。”
朱老頭哼哼道:“石頭啊,我就知道你心好……這水大爺不暍了,給大爺拿點酒……”
石剛氣不打一處來,“都這時候上了還饞酒,泄死你拉倒!”
面前的蕨葉忽然“嘩啦”一聲,倒了下去,一名胸口剌著紋身,肩膀包著繃帶的精壯漢子現
出身來。
“卡瓦!”
程宗揚叫道。
趕來接應的花苗漢子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山神庇佑,我們打了一頭野豬,已經燒
好在等你們。”
林中的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上面架著一頭比牛犢還大的野豬。武二郎赤膊立在火邊,正拎
著刀,兩眼緊盯著火候,將烤透的豬肉一片片切下來,挑在蕨葉上。
這廝在商隊里屬于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和花苗人在一起立刻換了副嘴臉,殷勤得令人齒冶
。程宗揚諷刺道:“二爺,勤快啊。”
武二郎嘿嘿笑了兩聲,對程宗揚的諷刺毫不在意,顯然心情不壞。
程宗揚笑咪咪道:“二爺這是給花苗當上門女婿了?往后不打算跟咱們一起走了吧?”
武二郎小心切下野豬后腿一塊烤得金黃油亮的好肉,對躍躍欲試的阿夕道:“這是給族長的
,別碰!”
阿夕哼了一聲,又白了程宗揚一眼,嘟著嘴走開。
武二郎這才說道:“反正順路,到了白夷族再說。”
“什麽叫到了白夷族再說?”
武二郎不耐煩地說道:“反正誤不了你的事。喂,再給我一個銀銖。”
這些日子程宗揚大致了解到貨幣在這個世界的購買力。在南荒一枚銀銖差不多能買一百斤稻
米,或者夠一個人一個月基本生活費用的開銷。事實上南荒流通的大多是成串的銅銖,每串
一千枚,稱為一貫。由于銀銖稀少,一枚銀銖差不多能換一百一十枚銅銖,比內陸的折換率
還高了百分之十。
程宗揚戒備地說道:“做什麽?”
“少廢話,給不給吧?”
“不給!”
見程宗揚態度堅決,武二郎軟了下來,“大不了二爺多給你干一個月。快點兒,二爺有急用
。”
“急用個屁啊!這荒郊野外,你拿銀銖往哪兒花?”
“你管我呢!有用就是有用,就一個!”
正說著,一個女子從林中出來。她身材頎長,細腰豐臀,鳳目紅唇,容貌比鬢側的鮮花還要
艷麗。她披著一條嶄新的絲綢,整匹緞子沒有裁剪,綢端從肩頭繞過,然后從背后橫纏,裹
住高聳的酥胸。再從腋下折了一彎,斜著從白滑的腰肢掠過,束在腰間。綢尾低垂掩在她修
長的小腿中央。
那匹絲綢是純白的顏色,上面繪一朵碩大的牡丹花,花枝金紅交錯,色彩艷麗奪目。這樣的
絲綢只能用來做外衣,絲綢質感強,又是白色,若是身材略差一些,皮膚稍暗一些,都難以
穿出那種華美的效果。而花苗的女族長卻把這絲綢當成褻衣,直接拿來貼身穿著。她身材出
眾,雪白的肌膚與絲綢華麗的光澤交相輝映,未經裁剪的綢緞隨便往身上一披,就仿佛是給
她量身定制的一樣精美絕倫,襯著她雕塑一樣艷麗的五官,更顯得體態豐?合度,雪膚花貌
艷光四射。
程宗揚羨慕地悄聲道:“武二,原來你拿了我的絲綢,是討好族長來了。看不出你這家夥傻
大黑粗的,竟然還有這種手段。好艷福啊,武二。”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你以為呢。”
接著又虎起臉,“給個銀銖!不給就搶了啊。”
“我就不明白了,這鬼地方有錢也花不出去,你要銀銖干嘛?”
說著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蘇荔胸側嵌著一枚亮晶晶的物體。那絲綢一角掖在她胸口,兩團
飽滿而充滿彈性的乳峰高高聳起,露出胸部白嫩的乳肉。上次給武二郎的那枚銀銖,這時就
嵌在她胸側絲綢交疊的地方。銀銖中間打了個圓孔,被作成一枚鈕扣,防止絲綢光滑的表面
從胸前滑脫。
“哦!原來……”
程宗揚豎起手指,一瞬間恍然大悟。
武二郎一把捂住程宗揚的嘴,飛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別說!”
武二這廝看起來生猛,心思可夠活的。看到花苗人對絲綢的喜愛,這廝就動了心,從程宗揚
手里敲了匹上好的絲綢來討好蘇荔。蘇荔果然愛不釋手,地處荒郊,無處裁剪,她直接拿整
匹絲綢做了衣物,大大方方就穿了出來。
絲綢本身柔軟光滑,既沒有系帶又沒有扣眼,根本無法固定。武二好人做到底,把自己唯二
枚銀銖拿出來,送給蘇荔作鈕扣。但銀銖只有一枚,這會兒只系了絲綢上面一角,下面還沒
有系。也就是說,蘇荔絲綢下面的身子都是光著的。這也難怪,對于生長在南荒的蠻夷來說
,多半還沒有內褲的概念。
程宗揚忍笑摸出一枚銀銖,低聲道:“武二,這扣子不會是你幫她系的吧?手可夠巧的。”
武二郎一把搶過銀銖,手一揮,把程宗揚扔了出去。好在程宗揚現在身手比當初來的時候敏
捷了許多,落地晃了兩步,總算沒有當場出醜。
搶到銀銖,武二郎立刻搖頭擺尾地跑過去找蘇荔。蘇荔笑著接過銀銖,兩人一同走進樹叢。
再出現時,蘇荔下身的絲綢已經折成裙狀,綢尾從裙內掖起。那枚銀銖綴在她腰側,上面打
了孔,用細皮繩穿著。
程宗揚遠遠朝武二郎豎起拇指,又比了個不懷好意的手勢。武二郎揚起臉,只當沒看到。
接下來一連幾天,眾人都在朱老頭帶領下跋山涉水。這一路都是沒有人跡的荒野,即使云蒼
峰這樣的老江湖也沒走過。除了前幾天那個掛著四兇煞的村子,再沒有遇到半個生人。
隨著往南荒腹地的深入,身邊的景物也不住變化。連綿的山脈阻擋了潮暖氣流的進入,蕨葉
叢生的雨林漸漸被裸露的紅土所代替,土地的貧瘠使植被漸漸稀少,不多的灌木也越來越矮
,這里每一寸土地都仿佛從來沒有人行走過,充滿了洪荒氣息。商隊行走在寂寥的荒野中,
身后只有一串零亂的腳印,仿佛他們是這片天地間唯一的行人。
朱老頭拉了兩天才止住,整個人像是丟了半條命。整天有氣無力地趴在驢背上,一副要死不
活的樣子,不過一到吃飯的時候就精神抖擻。
“人是鐵,飯是鋼!”
朱老頭振振有辭地說:“我老人家活這麽大歲數,靠的就是胃口好!甭管什麽病,只要放開
吃,都能降得住!小程子,這可是我老人家的不傳秘方,你可記住了,千萬別告訴旁人。”
“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丟不起那臉。”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朱老頭,這都是第五天了,咱們這會兒在什麽鬼地方?我可打聽過
了,白夷族那地方山清水秀,這荒山野嶺的,連耗子都沒有,你不是領錯路了吧?”
“你聽誰說的?”
朱老頭嗤之以鼻,“白夷那地兒就是個大水池子,挨著個破山,什麽山清水秀?那不扯的嗎
?”
程宗揚沒打算跟他爭辯,“問題是咱們離白夷族還有多遠?你沒見云執事那麽穩重的人,這
兩天都有些著急嗎?”
朱老頭大剌剌道:“他急不急的,關我屁事。”
程宗揚道:“恐怕還真關你老人家屁股的事。如果耽誤了我們辦事,云執事一怒之下,往你
主子那兒告一狀。嘿嘿……”
朱老頭臉上變色,小心說道:“不會吧?云執事可是個厚道人啊。”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厚道,我不厚道。向導的錢我還出了一半呢。
一天二十個銀銖,你怎麽不去搶呢?”
朱老頭苦著臉道:“我不就是想多走兩天,多掙點兒錢當棺材本嗎?”
“這會兒說實話了?”
程宗揚道:“我就看著你這老家夥不老實,帶著我們在山里瞎轉呢。一句話,明天到不了白
夷族,你的棺材本兒就可以省了。咱們直接刨個坑,把你一埋,要什麽棺材。”
“要去白夷族還不簡單?”
朱老頭突然間振作精神,快跑幾步竄上驢背,扯開喉嚨喊道:“快跑啊!過蛟了!”
眾人沿著一條干涸的山澗行走,腳邊只有一股涓涓細流。朱老頭突然來這一嗓子,大夥兒都
是一驚。程宗揚正要開罵,卻見清澈的溪水像混了泥沙一樣,突然變得渾濁。緊接著,一陣
悶雷般的聲音從上遊傳來。
眾人立刻反應過來,花苗人動作最迅速,四名漢子猿猴一樣攀上河岸,將族人一一接應上來
,戴著面紗的新娘裙子太長,不小心絆住,險些摔倒,被蘇荔一把扶住。
白湖商館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但一半都是走過南荒的,動作也不慢,祁遠、吳戰威、小魏分
別拽著一名奴隸爬上了河岸,又拽住騾馬的韁繩往岸上扯。云氏商會的軍士雖然訓練有素,
卻沒經歷過山洪,突遇變故,他們都習慣性地望向易虎,等待首領的命令,動作反而落在了
眾人之后。
易虎迅速發出指令,易彪背起云蒼峰,手腳並用爬到河岸高處,接著軍士牽著馬蜂擁上岸。
忙亂中,兩名軍士落在后面。那陣悶雷般的轟鳴越來越近,已經上岸的易虎暍道:“棄馬!

一邊躍了下去。
身在半空,易虎就展臂揮出背后的尖槍。一名軍士揚手攀住槍桿,易虎腰身一擰,將他甩到
岸上。這邊易彪也跳了下來,河道里還有幾匹騾馬沒來得及拉上來,他一把扯斷馬匹的背帶
,將貨物甩到岸上,然后去扯另一名同伴。
程宗揚已經牽著黑珍珠上了岸,凝羽一手挽住韁繩,一手扶著他的肩膀。奔騰的水聲越來越
近,仍留在河道里的馬匹都嘶鳴起來。接著一股混著泥土紅色的河水從河道拐彎處沖出,仿
佛狂奔的烈馬,吼叫著闖入河道,將兩側的巖石都帶得滾到水中。
水一向給人溫柔婉靜的感覺,然而一旦形成山洪,卻有著山崩地裂的威勢。剛才還是涓涓細
流的小溪水位一瞬間升到丈許高,奔騰的怒流仿佛要將腳下的河岸撕碎。
巨大的轟鳴聲震耳欲聾,令人為之色變。
易虎已經挺槍刺進巖縫,只需要一縱身就能上岸。而易彪和那同伴還留在河道間,身后就是
一人多高的洪峰。易虎吸了口氣,把尖槍從巖縫中拔出,迎著洪水躍去,擡槍一挑,槍鋒準
確地從易彪腰側刺過,穿透他衣內的戰甲,接著力貫雙臂,將易彪高大的身體甩了起來。
山洪來得極快,易彪還在半空,浪頭已經卷過他剛才立足的位置。那名沒來得及上岸的同伴
身影一晃,像根稻草般被山洪卷走。易虎本來還有機會脫身,他卻大暍一聲,手臂陡然伸長
尺許,從水中將那名軍士撈出,拋到岸上。
那軍士蒼白而年輕的面孔一閃而過,與云氏商會的其他護衛相比,他身材單薄了許多,人在
半空,他四肢徒勞地掙扎著,想抓住什麽憑藉。
山洪卷來,易虎沈腰坐馬,腳下使出千斤墜,釘子一樣牢牢釘在土中,挺身硬生生挨了洪峰
一擊,腳下沒有挪動分毫。
眾人緊懸的心臟略微松懈一些。易彪張臂抱住那名軍士,推到河岸高處。他顧不上喘息,就
返身去接應易虎。就在這時,一塊半人大小的巖石夾在混濁的浪花中,從上遊滾下,重重砸
在易虎胸口。那名剽悍的漢子悶哼一聲,嘴角湧出一股血絲。就在眾人注視中,易虎雄壯的
身軀慢慢向后坐倒,隨即被洪水吞沒。
易彪沖到岸邊,奮不顧身地想要跳下去,卻被吳戰威攔腰死死抱住,吼道:“你想死啊!”
浪頭打在岸上,腳下的山巖也仿佛在抖動,眾人紛紛往高處躲避。水流漫過河岸,只有易彪
和吳戰威兩個在齊膝深的水中扭打著。
良久,易彪不再掙扎,他跪在水邊,虎目緊緊盯著洪水。那名被易虎舍命救上來的軍士渾身
都濕透了,在岸上身體發抖。
山洪來得極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鐘,洶湧的洪峰就奔往下遊,只留下滿是泥沙的
河道。留在河道里的幾匹健馬走騾都被洪水卷走,其中一匹戰馬被沖到岸邊的亂石上,渾身
的骨骼都被撞碎,蜷成一團。
吳戰威低聲道:“別看了。說不定已經沖出了二一十里。”
說著他咧了咧嘴,“走南荒是刀口舔血的勾當,比的就是誰命大。運氣不好,二十年后還是
一條好漢!”
“他是我哥。”
易彪的聲音像破了的風箱一樣沙啞。
吳戰威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
云蒼峰微嘆一聲:“南荒之行九死一生,但貴主人心意已決……”
易彪久久跪在岸邊,最后他重重磕了個頭,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水跡,頭也不回地朝岸上走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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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9:23

第三章 歷史

朱老頭逃得最快,山洪還沒到,他已經鉆到一處山坳里,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等山洪退去,他才伸出頭,余悸未消地說道:“好厲害!好厲害!”
程宗揚咬牙道:“死老頭,知道有山洪,還帶我們走山澗!”
“天地良心啊!”
朱老頭叫道:“幾天都沒下雨,我怎麽知道會過蛟?”
吳戰威也有些納悶:“沒下雨怎麽有山洪?”
“這是旱蛟。”
祁遠道:“山里人把發山洪叫過蛟。下雨發的山洪叫水蛟。有時候上遊下雨,河道被堵住,
隔了幾天才沖下來。山里人說那是蛟龍被困在山上,渴極了往山下找水,叫早蛟,比平常的
水蛟更厲害。”
“就是!就是!”
朱老頭連連點頭。
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卷走,屍骨無存。騾馬損失了五匹,相比之下,貨物損失得倒不太
多。此時河道被水沖過,泥濘得無法行走──見識過山洪的威力之后,也沒有人再有勇氣去
走山澗。
朱老頭一路上盡吹自己有先見之明,若不是他老人家見機的快,喊的及時,在河道里的有一
個算一個,誰都沒跑。
眾人都心情郁郁,沒人理他,倒是阿夕心直口快:“若不是你,我們也不會撞上過旱蛟。”
朱老頭涎著臉道:“丫頭可別亂說。要不是我,你們能找到路嗎?再說了,我老人家說話的
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阿夕手指刮著臉皮:“老不羞!”
“嗨,你這丫頭,當心將來嫁不出去!”
阿夕氣得嘟起嘴。她忽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用蠻語甜甜稱呼道:“阿普,你的驢子背上是
什麽東西?”
“啥?”
朱老頭扭過頭。
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只見他那頭瘦驢屁股上趴著一只張牙舞爪的蠍子。驢子似乎覺得有些
癢,不滿地搖了搖尾巴,那蠍子受到攻擊,立刻舉起尾鉤,狠狠釘進驢臀。
驢子嘶鳴一聲,暴跳著把朱老頭掀下驢背,三下兩下跳進灌叢。
朱老頭摔得灰頭上臉,一手扶著腰,帶著哭腔喊道:“我這腰……親娘哎……”
阿夕拍著手,咯咯笑道:“活該!讓你亂說!”
程宗揚回過頭,發現謝藝正在看著自己。兩人目光一觸,那個男子便像春風一樣和煦地笑了
起來。
“剛才朱老頭喊的時候,我看到謝兄已經先一步上了岸,”
程宗揚似笑非笑地說道:“莫非謝兄以前也遇到過山洪?”
謝藝點了點頭,“這些年來,我走過很多地方。山洪、雪崩、海嘯……都遇到過。我曾經在
雪山頂上,見到一頭死去的豹子。積雪間,它的皮毛仍像活著一樣光亮,讓人不敢驚動。在
大海深處,我遇到過一群遷移的鮫人。他們用海底采來的明珠,來交換我們攜帶的魚叉。幾
乎每一次長途旅行,我都目睹過同伴的死亡。”
隔了一會兒,謝藝低聲道:“但最美的風景,水遠都在最難靠近的地方。與天地間的美麗相
比,我們的生命顯得那麽渺小。”
程宗揚品味著他的話,沒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細。良久,程宗揚道:“謝兄可見過這個東
西?”
程宗揚打開背包,拿出那支遙控器。
這件物品這些天自己已經看過無數遍,越看越覺得難以理解。它比普通的電視遙控器小了一
半,顯得更為袖珍。不知道是因為年代過于久遠,還是本身就沒有刻印,按鍵上沒有任何字
跡。程宗揚只能猜測較大的一個是開關鍵,中間排列整齊的那些是數字鍵,兩個長一點的,
像是音量和頻道控制鍵。這種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經見過太多了──它和一支典型的電視
遙控器在結構上完全一樣。
謝藝仔細看了看,然后搖頭道:“沒有。”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失望。連謝藝都沒見過,看來這個世界認識它的人真的不多。
但問題是這並不是一支真正的遙控器。它的材質很奇特,不是通常所見的工業塑料,而是一
種類似金屬的物體,很輕但很堅固。朱老頭砸的那一下,沒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劃痕。至于
那兩枚電池,只能說它們做得很像“電池”雖然有正極和負極,但材料並非金屬,而更近似
于一種礦物質。
這是一件仿制品。程宗揚得出結論。
而這個結論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讓程宗揚懷疑。究竟是什麽人,出于什麽目的而仿制了一支在
這個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遙控器?
唯一的解釋,也許是在自己之前,已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程宗揚猜測,那位穿越的前輩
大概是一位資深宅男,出于對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深刻懷念,而仿制了這支遙控器作為紀念。
那位穿越者的心態不足程宗揚所關心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還留下了什麽痕跡

“云老哥。”
上了年紀的人經歷一般更為豐富。
程宗揚攀談道:“六朝歷史上,出過什麽杰出的英雄人物?”
云蒼峰牽著馬徒步走著:“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
程宗揚試探道:“是……秦始皇?”
云蒼峰點頭道:“春秋以降,是為戰國。七雄紛戰不已,及至始皇帝,奮六世之余烈,東破
六國,威加海內,人稱千古一帝!但要說英雄……還要數大秦的趙鹿侯!”
程宗揚腦中有些發暈。大秦趙鹿侯?是哪位英雄?
“始皇帝駕崩,天下大亂。當時勢力最為強大的,莫過西楚霸王項羽。鉅鹿一戰,大敗秦軍
二十余萬。楚軍趁勢西入函谷關,兵圍鹹陽。秦軍百戰之師土崩瓦解,圍城之日,又值二世
皇帝晏駕,天下都以為秦失其鹿,楚將得之,國祚覆亡在即。”
云蒼峰聲音變得激昂起來:“趙鹿侯當時只是宮中區區一個內侍,卻殺伐決斷,先誅權臣李
斯于鹹陽鬧市,再擁立始皇之弟子嬰為秦三世,又率敢死之士千余,夜襲楚軍,在渭水之畔
大敗霸王項羽。收大將韓信,復關中之地,最后大戰垓下,迫使霸王烏江自刎。以一人之力
,挽狂瀾,存社稷,可謂英雄!”
這段詭異的歷史聽得程宗揚目瞪口呆。他敢發誓,自己學過的歷史上絕對沒有這段狗屁倒竈
的內容。
難怪自己在王哲軍中會看到秦軍的身影,原來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中,秦國並沒有滅亡。而秦
國之所以沒有滅亡,是因為秦始皇死后,秦國又出了個趙鹿侯,帶領秦軍絕地反擊,不但保
全秦國,還逼得楚霸王自殺。
問題是,這個趙鹿侯是怎麽蹦出來的?
“鹿侯非但戰功顯赫,文治更為出眾。他以法家為宗,車同軌,書同文,行郡縣之制,遺澤
一至于今。”
云蒼峰道:“秦三世以鹿侯功高,拜其為王,鹿侯推辭不就,只拈鹿為號,請封鹿侯,隨即
退居終南山。至今秦國仍將其牌位供奉于宗廟之中,累代祭袒不絕。”
說起古時賢達的風節,云蒼峰慨嘆不已。程宗揚表情卻像打電動時遇到電腦作弊一樣不可思
議。這個趙鹿侯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勞都據為己有,什麽書同文,車同軌……臉皮厚到這個地
步,也太過分了吧?
程宗揚費力地清了清嗓子:“云老哥,你說的趙鹿侯……他叫什麽名字?”
“鹿侯乃趙國世族子弟,棄家人秦,三十歲之前籍籍無名,至此一鳴驚人。鹿侯遂以趙為氏
,單名諱高。”
趙高……我就知道是那個死太監!
程宗揚在心里罵道:就是你們這些不講道德的穿越者,把正經歷史搞得亂七八糟,讓我想作
弊都沒有機會。逼死霸王……你怎麽不去搶了虞姬呢?
哦,他穿越成了太監……
程宗揚打了個寒噤。當初帶著情趣內衣穿越,他認為自己已經夠倒黴了,沒想到還有比自己
更倒黴的。想到這里,他不禁對云蒼峰擊節贊嘆的這位大英雄生出一絲同情。這位前輩能咬
牙堅持下來,還真是挺不容易……“既然這樣,”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會有漢呢?”
云蒼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程小哥不知道漢高祖?”
“是斬白蛇起家的劉邦嗎?”
“不錯。漢高祖劉邦本是霸王麾下,入漢中被封為漢王,趙鹿侯擊破楚軍,唯有高祖一軍獨
全。霸王烏江敗亡,高祖遂以漢為號,率軍暗渡陳倉。趙鹿侯聞訊,揮師回援。秦軍轉戰千
里,漢軍以逸待勞,本來負多勝少,但趙鹿侯慧眼識英才,從霸王棄將中提拔出大將韓信,
一連數戰,漢軍竟然沒占到半點便宜。兩軍相峙數月,最后趙鹿侯在鴻門設宴,邀高祖赴會
。”
云蒼峰臉上露出笑容,撫掌道:“這一場鴻門宴可謂是千古絕唱。高祖僅帶謀士張良一人赴
會,趙鹿侯于屏風后暗伏刀斧手,以擲杯為號,謀刺高祖,並且嚴令軍中戒備,不許一人逃
脫。”
程宗揚暗道,那個穿越的趙鹿侯肯定是讀過鴻門宴,決心在他創造的歷史中完成項羽未能完
成的事業──干掉劉邦。趙鹿侯吸取了項羽失敗的教訓,還搶在劉邦之前收服了韓信,難道
劉邦還有機會逃命嗎?
云蒼峰撫掌道:“誰知高祖席間藉口尿遁,暗中潛入韓信帳中,只用了一句話,便說服韓信
舉兵反秦。趙鹿侯功敗垂成,遂閉關自守,不再有東進之意。”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他說了一句什麽話?”
“事成,以汝為齊王。”
程宗揚瞠目結舌。
趙鹿侯這個拿著通關秘笈的穿越者也沒能斗過劉邦?誰能想到,天才的政治流氓劉邦只用了
一張空頭支票,就騙走了政治盲韓信。
難怪趙鹿侯會退居終南山。他這個穿越者也被卷入歷史的洪流,已經改變的歷史脫離了他的
掌控,按著強大的慣性向著沒有人能夠預料的方向發展。這足以讓任何一個穿越者心灰意冶

忽然朱老頭在前面叫了起來:“這邊!這邊!”
吳戰威的聲音道:“老頭,你沒看錯吧?這山洞就是你說的路?”
朱老頭樂呵呵道:“跟我走你就放一萬個心吧,錯不了!”
“阿普,”
蘇荔的聲音響起:“山神不會讓人從它身體里走過。南荒像蛛網一樣的山洞,就是山神的寵
兒白尾豹也會迷路。”
爭執間,程宗揚已經與云蒼峰趕了過來。
眼前是一個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雖然不大,卻黑沈沈看不到底。武二郎探進半個身子,運
足目力看了看,哼哼兩聲,沒有開口。謝藝牽著他的坐騎,遠遠看著,臉上看不出表情。
“怕什麽!有我呢。看到這山沒?”
朱老頭口沫橫飛地說著,一邊指著面前巍峨的山峰,“要從山上過,至少要六七天!也就我
老人家知道這條捷徑,能從山洞直接穿過去。哼哼,要不是為了那一個金銖,我老人家才不
告訴你們這里的捷徑呢!”
云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然后慢慢將袍角掖到腰間,“走吧。”
說著當先踏入山洞。
火把的光亮下,水潭猶如一塊寶石,散發出幽藍的光澤。一群近乎透明的小魚在水中輕靈地
遊曳著,蕩出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漣漪。
地下水無數年來的沖刷,在大山中形成一個龐大的溶洞群,四通八達的洞穴連接在一起,密
如蛛網。任何一點聲音都在這密閉的空間中無數次回蕩,讓人辨不出究竟是什麽地方傳來的
聲音。
一路上,所有人都閉住嘴,默不作聲地趕路。那些花苗女子雪白的小腿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
移動著。戴著面紗的花苗新娘被她們簇擁在中間,安靜得像一名淑女。
程宗揚已經知道花苗新娘是冒充的,那個叫樂明珠的小丫頭又天真又可愛,說話解悶倒是個
好對象。可惜只那晚在蕈子林見過一面,剩下的時間那些花苗女子始終與她同行同宿,一直
沒有聊天的機會。
這山洞不知有多少年沒人走過,越往里走,空氣中的含氧量越低,進入山洞一個時辰之后,
幾個體弱的奴隸已經幾乎暈厥過去。
當那些護衛也快支撐不住的時候,朱老頭領著眾人鉆進一個狹小的洞口。在經過一段地獄般
的路程之后,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巖洞。
這洞穴面積足有兩個足球場那麽大,氣流從幾道石隙間噴出,帶來清新的氣息。
這一路走過來,每個人胸口都仿佛壓了幾塊沈甸甸的石頭,用來照路的火把也因為缺氧而熄
滅,只剩了一支還亮著。清風一吹,眾人如釋重負,不等朱老頭開口,就掙扎著走過去,倒
坐在地。
眾人坐在水潭邊,大口大口喘著氣,一個個臉色蒼白。山洞里辨不出晝夜,眾人感覺像走了
一整天那麽久,手腳都如同灌了鉛,疲憊已極。程宗揚也眼冒金星,兩耳作鳴。他坐下來,
背后靠著一根不知生長了幾百萬年的石筍,按照凝羽所說的功法,兩手拇指、中指相扣,勉
強催動丹田的氣輪。
體內的真氣沿經絡行走,周而復始。漸漸的,胸口沈悶的感覺一絲絲散開,呼吸變得順暢。
程宗揚振作起精神,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枯樹皮般的老臉。
程宗揚本能地一擡頭,腦后“砰”的撞在石筍上,撞得他眼一陣發黑。
“死老頭!你變態啊!”
程宗揚捂著頭怒道。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模樣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他那頭瘦驢被阿夕拿蠍子狠狠蟄了一
下,雖然蘇荔拉著阿夕道了歉,又找來草藥敷住傷口,但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讓朱老頭
心疼得嘮叨了一路。
“那個──天兒也不早了。小程子啊,咱們說好了的,一天一個金銖,你瞧……”
朱老頭是棺材里往外伸手,死都要錢。說好的每天一個金銖,先付一半,剩下的到了地方再
付。可這老家夥每天都來軟磨硬泡,要拿他當天的一份,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卻始終癡心不
改。
這次算讓他等到了。程宗揚揚著臉琢磨一會兒,居然破天荒地拿出一枚銀銖來。
朱老頭看到這多賺的一份,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連忙伸手去接,程宗揚卻把手栘開。
“朱老頭,那個砸核桃的東西,你在別處還見過嗎?”
“見過見過!”
朱老頭把頭點得飛快。
“在哪兒?”
朱老頭道:“山里多的是!”
程宗揚對這老家夥的信口開河深具戒心:“真的?先說好了,你要再給我胡扯,咱們就一拍
兩散,我重新雇人當向導。一天一個金銖,鬼巫王他老爸我都能雇來!”
朱老頭翻著眼想了半晌,猶豫道:“好像是在……太泉?”
“太泉?”
程宗揚聽著有點耳熟。
忽然程宗揚心頭一震。王哲托他的三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提到蒼瀾的太泉古陣。
那究竟是個什麽地方,讓王哲念念不忘?
朱老頭最擅長察顏觀色,看出程宗揚對太泉古陣並不熟悉,口氣立刻大了起來:“那地方最
多這種怪模怪樣的東西!山里人拿來砸核桃、打院�、疊豬圈……”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問道:“太泉在什麽地方?”
“西邊的大山里,叫什麽蒼……”
朱老頭拍了半天腦袋,最后道:“反正是個挺邪門的地方。據說山里的狐貍、野獾什麽的進
去,就會變成妖精。”
程宗揚沒心情再聽下去,將那枚銀銖一丟,朱老頭立刻撲過去,一把抄住那枚銀銖,用指甲
掐著,用力吹了一口,一邊瞇起眼,放在耳邊聽著成色,仿佛那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謝藝緩步過來,低聲道:“凝姑娘似乎不大好。”
凝羽閉著眼,背后靠著巖壁。她神情很平靜,繼暈不像有傷在身的樣子。但程宗揚看到,她
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在繃緊,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程宗揚把手放在凝羽額上,凝羽雙眼霍然睜開,本能地擡起手掌朝程宗揚胸口擊去。掌緣觸
到他的衣服才費力地停了下來,手指微微痙攣。
凝羽臉色雪白,額頭卻像火一樣熱得燙手,沒有一滴汗水。她的皮膚像紙一樣發脆,烏黑的
發絲變得干枯,零亂的發梢卷曲而分叉。良久,她勉強朝程宗揚笑了笑,那笑容有著異樣的
嫵媚。
“給我一點水。”
程宗揚一手摟住凝羽的肩膀,然后拿出水囊,遞到凝羽唇邊。凝羽慢慢喝了幾口,忽然猛地
嘔了出來。
程宗揚已經隱約猜到了凝羽不適的原因,卻沒有任何辦法。他擡起頭,大聲喊道:“樂明珠
!”
戴著面紗的花苗新娘正好奇地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聞聲立刻跑了過來。阿夕一把沒有拉住
,急道:“珂婭!你不能……”
樂明珠一把揭了面紗,“有什麽……哎喲……”
蘇荔不知何時擋在她身前,樂明珠一頭撞進蘇荔懷里,沒等眾人看清她的面容,蘇荔已經挽
起面紗,掩住她的面孔。
“蘇姐姐……”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喚道。她這些天假扮新娘,走路說話都小心翼翼,早就悶壞了。
蘇荔摟住她的肩膀,對族中的女子說道:“把凝姑娘扶過來。小心一些。”
這一次她們沒有拒絕程宗揚留在旁邊,一方面是程宗揚堅持要留下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樂
明珠的身分對他而言已經不是秘密。
在臨時撐開的帳篷里,程宗揚第一次目睹了光明觀堂的療傷手段。那是法術與科學相混合的
奇異醫術,樂明珠束起衣袖,露出雪藕似的手臂,然后把手浸在一口盛滿清水的銅盆里,小
心念誦著什麽。
“師傅說,一滴水有八萬四千蟲。要念咒驅蟲,才是醫者用的凈水。”
樂明珠抖了抖手上的水,用巾帕抹干,然后拿出凝羽的手,用三根手指按住她的脈門,一邊
好看地擰起眉頭,半閉著眼睛,宋精會神地診脈。
程宗揚握著凝羽另一只手,她的手掌時而冰涼,時而火熱,程宗揚心頭也時起時落。
過了一會兒,樂明珠訝然擡起眼睛,“她的傷勢沒有發作啊?”
程宗揚沈默片刻,“也許不是因為受傷。”
樂明珠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又試了試凝羽額頭的溫度,“體熱意煩,肌僵而顫,呼吸急促…
…有點像是驚風呢。可臉色沒有發赤……”
樂明珠郁悶地收回手,她猶豫了一會兒,解開凝羽的襟領,將她翻過來,又把一枚丹藥化在
水里,用巾帕在凝羽頸后仔細抹拭一遍。接著取出一只木制的小匣,從里面挑出一枚細針。
樂明珠小心辨認著穴道,然后將毫針刺入凝羽頸后半寸,手指輕輕點動。以針點刺大椎穴是
治療驚風的常見手法,但樂明珠扎針時,銀針上卻有淡淡的光芒閃動,盤旋著流入凝羽大椎
穴中。
凝羽咬緊牙關,隨著雪白的頸中漸漸滲出血痕,身體的戰栗也漸漸減弱。忽然她緊繃的皮膚
一松,收斂的汗水猛地湧了出來,幾乎是一瞬間,肌膚就布滿了晶瑩的汗珠。
樂明珠剛松了口氣,一直配合她的凝羽身體忽然一揚,蛟龍般從她手底下脫出,旋身扼住樂
明珠的脖頸,將她推到一邊,發紅的眼睛失神般望著程宗揚,顫聲道:“給我……”
程宗揚喉頭滾動了一下,片刻后,慢慢張開手臂。凝羽露出蒼白而嫵媚的笑容,溫柔地擁住
他的腰身,將臉頰埋在他胸口,雙臂越來越緊。
“給我……”
凝羽呢噥著說。
“砰”的一聲,一只小手切在凝羽頸后。凝羽僵硬的身體掙扎了一下,然后昏迷過去,軟軟
伏在程宗揚懷中。
樂明珠一掌擊暈凝羽,然后“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一手捂著喉嚨,抽噎著說道:“她抓
得我好痛啊。”
程宗揚喉中又苦又澀,半晌才說道:“我知道她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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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5:39:37

第四章 穿山

“這就是你說的藥嗎?”
樂明珠有些懷疑地撥弄著掌心紅綠兩色的藥丸,又好奇地嗅了嗅。“好奇怪的香味。”
麻古特殊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程宗揚呼了口氣,右側的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
這是段強身上的藥物,與搖頭丸混在一處。凝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服用過。
除了最初兩天,凝羽並沒有表現出太多不適,讓程宗揚以為她已經能抗拒藥物的成癮性──
畢竟她以前服用的劑量並不多,服用的時間也不是很長。
直到這時程宗揚才發現,麻古這樣成癮性極強的毒品,對于這個世界完全沒有經歷過現代工
業化汙染的人們來說,有著怎樣的殺傷力。
受傷之前,凝羽每天都會離開隊伍一段時間,程宗揚以為這只是她的怪癖。現在想來,也許
凝羽是有意回避他們的視線,免得被人看到她毒癮發作時失態的樣子。
在離開熊耳鋪的時候,凝羽很可能已經逐漸擺脫了毒癮。但緊接著,她在與鬼王峒武士交手
中受傷。這一路上,凝羽不但承受著身體的傷勢,還每天承受著毒癮的折磨。在她平靜的表
面下,不知道隱藏著多少痛苦。山洞這段路程連程宗揚都走得氣喘籲籲,更耗費了凝羽大量
精力,縱使如此,凝羽仍竭力壓制住肉體的痛楚,直到再無法支撐。
程宗揚嘴唇緊緊閉著,“是我的錯”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他卻沒有說出來。如果認錯有用
的話,他可以認一萬個錯。
樂明珠反覆看著那兩粒藥丸,“做得好精致……這是什麽東西?”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毒品。”
樂明珠拔下發上的釵子試了試,“好像沒有毒啊?”
“它不是毒藥,但比毒藥更厲害。”
程宗揚發現很難向這個時代的人解釋毒品究竟是什麽,只好思索著道:“你知道有人喜歡喝
酒嗎?”
樂明珠笑得眼睛彎了起來:“我師伯最喜歡喝酒,和你們商隊那個瘦子一樣,整天都拿個酒
葫蘆。什麽時候酒葫蘆干了,就偷偷溜出去打酒。師傅總說,要配副藥治治師伯的酒癮。咦
,你是說這種藥也會讓人上癮嗎?”
“很像,但比酒癮更厲害。”
程宗揚道:“幫我想個辦法,把凝羽體內的毒性清除掉。”
樂明珠為難地說道:“這種毒藥我從來都沒見過。而且……”
樂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學的是醫術,不太擅長解毒。”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醫術天下無雙,有什麽毒藥能難住光明觀堂門下呢?我相信你。”
武二郎中了蜜羅汁,差點兒連命都丟掉,結果潘金蓮只用了一枚丹藥就化解,讓程宗揚平添
了許多信心。現在同行的只有樂明珠一名醫生,無論能不能成功,至少比他們這些人強些。
被程宗揚一誇,樂明珠得意地叉住腰,“你也知道我們光明觀堂的醫術天下無雙?世上沒有
什麽毒藥能難倒我們光明觀堂!你就放心吧!”
她這麽說,程宗揚反而有些擔心起來。
樂明珠扶起昏迷的凝羽,訝道:“凝姐姐身子好輕呢。”
***淡淡的霧氣在山林的枝葉間浮動著,無數密葉交織在一起。那些葉片又大又薄,仿佛
一幅翠綠而透明的碧紗籠罩在頭頂的天空上。清晨的陽光透過這層紗幕,變得柔和而富有生
機。往下,生長著木瓜和菠蘿的灌木、枝葉濃密的厥類、茂盛的草蔓……一層層錯綜雜陳,
形成一片滿目蔥龍的植物世界。
在黑暗而冰冷的山洞里行走了幾個時辰之后,猛然看到滿眼的綠色,每個人心里都生出一絲
喜悅。連蘇荔都忍不住彎下腰,從花叢中采下一朵鮮艷的紅花戴在鬢側,轉頭朝武二郎笑吟
吟一瞥,讓武二呆頭鵝一樣一陣傻笑。
程宗揚懶得理他們兩個眉來眼去,他揮刀砍下一片扇狀的蕨葉,然后就瞪大了眼睛。
商隊正行走在一座大山的山腳,在他們面前是一座長長的峽谷。四面群山流下的溪水在谷中
形成一連串大大小小的湖泊,猶如散落著無數晶瑩的珍珠。在山谷中央,一個巨大的月牙狀
湖泊仿佛一塊被切斷的玉璧,嵌在群山之間。
白霧漸漸散開,那座月牙狀湖泊的彎拱中,現出一座奇異的山峰。那山峰峻秀之陋,形狀宛
如一個屈側而坐的女子。她兩手扶在腦后,揚起頭,身軀向一側微微傾斜,彎曲的雙腿半浸
在湖水中,就像剛從碧波中出浴一樣,隨意梳理著長發,傭懶而曼妙地層露出身體美好的曲
線。
遠遠能看到崖上石屋竹樓,但這一切並沒有破壞山峰的美態,而是使她平添了許多生機,顯
得溫柔而多情,不再是冰冷的巖石。
那種維妙維肖的妙態,讓程宗揚懷疑這是有人故意雕琢出來的藝術品,但如此巨大的規模遠
遠超出了人力的范圍。山峰上密布著蒼翠的松柏和美麗的花草,看不到任何斧鑿的痕跡,讓
人不得不驚嘆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程宗揚扭頭道:“朱老頭,這就是你說的破山?破水池子?”
朱老頭山羊胡一翹:“可不是嗎!你別瞧那水綠瑩瑩的好看,盡是些坑人的玩意兒!那綠的
都是水草,水就兩尺多深一層,下面全是爛泥。人陷進去,想撈都撈不出來!”
云蒼峰沈默片刻,良久才低聲道:“原來這山洞真的可以直通白夷。我年輕時,曾數次派遣
人手到洞里探勘,結果都有去無回。”
說著搖頭嘆息不已。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別看是剛走出來,俺朱八八敢打包票!這會兒讓你們回頭,沒
一個能走回去的!這洞里大洞上百,小洞上千,大洞套小洞,前洞連后洞,一個洞口放一只
螞蟻,能把螞蟻窩搬空,就是神仙進去也出不來。”
謝藝仰起臉,望著谷中那座形如美人出浴的山峰,仿佛沈浸在這難得的美景中,久久沒有作
聲。
祁遠也湊過來:“云老哥,傳說中的白夷珠是不是出自這里?”
云蒼峰點頭道:“不錯。白夷珠是湖珠,就出自此湖,每年可產珠數斗,有赤白二色,小者
如米粒,大者逾寸,其中最珍貴的,莫過于夜明珠。”
眾人都露出向往的神情,只有程宗揚不以為然。
在他曾生活過的世界里,由于大規模的人工養殖,珍珠早巳不是什麽珍貴物品。
類似的還有珊瑚,都從曾經的珍寶變成廉價的工藝品。白夷族的湖珠,對他沒有什麽吸引力

謝藝從山上栘開視線,笑道:“程兄不想尋一粒夜明珠帶回去嗎?”
程宗揚笑著道:“謝了,那東西我消受不了。”
傳說中的異寶往往會提到夜明珠,但對于穿越來的程宗揚面百,再好的夜明珠,也比不上一
粒普通燈泡。況且他知道,大多數天然發出螢光的物體都具有放射性,戴在身上,要冒著患
癌癥的風險。
云蒼峰是這里的熟客,略微一看就辨出方位,領著眾人繞過湖群,蜿蜒朝那座美人出浴的山
峰行去。
靠近時,程宗揚看到那些湖泊真如朱老頭所言,水底都生滿水草,濃綠草葉在水中微微飄浮
,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躺上去。
水草間不時能看到幾只蚌殼,灰黑色毫不起眼。石剛和幾個奴隸一邊走一邊說笑:“那蚌殼
里面都有珍珠,最小的也能賣好幾個銀銖呢。”
一名年輕的奴隸睜大眼睛,“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去問祁四哥!”
那奴隸一邊走一邊看著湖里,湖水清澈見底,那些蚌殼仿佛就放在腳邊,觸手可及。他忍不
住膛進湖里,彎腰撈起一只蚌殼,在耳邊搖了搖:“沒有啊?”
石剛哈哈大笑:“你搖能搖出個屁啊,砸開不就知道了!”
云蒼峰聽到笑聲,回頭一看,頓時變了臉色,叫道:“別動!”
那奴隸抱著蚌殼,轉身想上岸找塊石頭砸開,卻發現兩腳陷在淤泥里拔不出來。
他不由得慌了神,用力想把腳拔出來。可他一用力,另一只腳就陷得越深。
奴隸剛踏進湖里還不明顯,這時一開始掙扎,下陷的速度徒然加快,起初淤泥只沒過腳背,
一轉眼就陷到小腿的位置。
岸邊的石剛伸手去拉,卻差了幾寸沒有構到,急得石剛大喊:“快把手伸過來!”
那奴隸離岸邊只有兩步,可這短短兩步,卻成為無法逾越的距離。就在云蒼峰開口的同時,
祁遠也發現情形不對,他丟開馬韁飛奔過來,這時淤泥已經淹到那奴隸大腿間,只剩下半截
身體還在湖面上。
“接著!”
吳戰威把一卷繩索扔了過來。
石剛躍起身,一把接住繩索,抖開拋過去,扔在那奴隸身上,吼道:“快拉住!你傻啊!還
不快扔掉!”
那奴隸兩手捧著蚌殼,不知所措地站在湖中,被他一吼才慌忙扔下,一邊揀起繩索試圖纏到
腋下。可他一只手有殘疾,幾次都沒有纏住。就這一會兒時間,他又往下陷了尺許,已經陷
到胸口。
石剛瞪著眼,叫道:“誰帶著長兵刀!套馬桿也成!快!”
“呼”的一聲,隊伍后面的易彪擲來一根長矛。
石剛接住往湖中遞去,卻被祁遠攔住,低聲道:“晚了。”
石剛急道:“晚什麽!用把力就把他拉上來了!”
“淤泥吸力大得很。陷到腰間,人就拉不動了。”
祁遠低聲道:“你用力,只會把他拉成兩段。”
石剛怔住了。
淤泥漸漸陷到奴隸頸下,濃綠的水草在水中舒展著,仿佛一張柔軟的綠毯,溫暖地裹住他的
身體。那奴隸拼命拽緊繩索,吃力地說道:“救救我……”
那個渺小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清澈的湖水中,最后只剩下一串細碎的氣泡從水草間升起。
湖水依然平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眾人沈默地望著湖面。最后祁遠一刀割斷繩索,低聲道:“走吧。”
“意外之財莫要貪。”
朱老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一個不小心,把命搭上去就虧大了。”
石剛低著頭,一言不發。
謝藝見程宗揚皺著眉,一手揉著太陽穴,問道:“怎麽?頭痛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那奴隸他還記得,很瘦弱的一個年輕人,因為扶釬,一只手被鐵錘砸傷。
自己把他挑來走這趟南荒,本來想自己開溜時方便一點,沒想到卻送了他的性命。
“行商都怕出事,可生生死死總也免不了。”
云蒼峰緩緩道:“我們走南荒的,總是一句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眾人繞過月牙狀的湖泊,從后面接近山峰。正面看時,這山峰也不是很險,那美女並在一起
的雙腿伸入湖中,坡度平緩。后面卻陡峭之極,比起他們曾經走過的天藤也不遑魚讓,只有
一條之字形的小路沿著山壁盤旋而上。
一直走在前面的花苗人,此時落到了隊伍最后面。蘇荔一手扶著刀柄,面色凝重,后面的花
苗女子都沈靜下來,緊緊擁住隊伍中間那個嬌小的身影。
花苗人的熱情與開朗給程宗揚留下深刻印象。但這些大度的花苗人,在某些事情上,卻有著
非同尋常的倔強。直到現在,她們也沒有表露自己的目的,向商隊求助。
雖然她們得到確鑿的消息,表明鬼巫王身邊沒有任何侍從和護衛,但只憑她們這些人,想除
掉這位南荒的王者,無異是一個巨大的冒險。可這些花苗人不僅沒有一個人退縮,並且總是
那麽歡樂,似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戴著面紗的樂明珠像羞澀的新娘一樣,微微低著頭,烏溜溜的眼珠卻一個勁的亂轉,好奇地
看著眼前的風光。
凝羽也在花苗人的隊伍中。在山洞里,樂明珠用一種特異的手法按摩過凝羽的穴道,凝羽便
陷入沈睡。那些花苗女子用藤條和樹葉編織成一個精巧的擔架,擡著她一路行走。好在凝羽
身體輕盈,並不是很吃力。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白夷是南荒最富饒的部族之一。在這座外人難以靠近的山谷中,不僅出
產珍貴的白夷湖珠,還盛產黃金和美玉。每年,云氏商會都要耗費大量人力販來貨物,交易
白夷人的金珠珍寶。
從山腳往上看去,能看到半山腰間一座石堡,石堡並不高大,所處的地勢卻險峻之極,正攔
在那條唯一的山路盡頭,只有越過它,才能進入白夷族的領地。
祁遠對白夷族好奇已久,此時親眼目睹,不禁嘖嘖贊嘆。和南荒那些簡陋的村寨相比,這里
簡直是都市了。
小魏眼尖,指著山上道:“那里好像有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在看咱們!”
吳戰威拍了他一把:“不是你眼花了吧?這些天你跟那個花苗姑娘拉拉扯扯的事可沒少做,
還有心看別的女人?”
小魏嘀咕道:“真有!怎麽一晃眼就不見了。”
“深山出俊鳥,”
吳戰威取笑道:“都說南荒最俏的女子,除了花苗就是白夷。白夷的風俗跟花苗差不多,說
不定你還能再找個中意的。”
小魏笑了一聲,沒有接口。祁遠卻上了心。低聲道:“小魏,你不會是動了心吧?我跟你說
,這種事可當不得真,除非你想一輩子住在南荒的大山里頭。”
小魏低頭擺弄著弩機,過了一會兒道:“那也沒什麽不好。”
祁遠干巴巴笑了一聲:“南荒邪氣重,平常人在這里待上半年就到頭了,住得久了,也會變
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小魏悶了一會兒,有些不服氣地說道:“那老頭不是沒事嗎?”
祁遠咂了咂嘴,“那家夥都老成精了,黏上毛就是活猴,你跟他比?”
隊伍離石堡越來越近,程宗揚在后面照看了一會兒凝羽,然后打馬上來。只見石堡的大門緊
閉著,看不到一個人影。
云蒼峰道:“白夷人生性謹慎,這石堡的大門平常都是鎖著的。外人即使走到這里,也未必
能進去。”
朱老頭哼了一聲:“啥生性謹慎?就是膽小!一個個都是兔子托生的,有點風吹草動就鉆到
洞里。讓我說,南荒最沒用的就是他們!”
程宗揚訝道:“朱老頭,你不是跟白夷人有仇吧?”
“啥仇啊?”
朱老頭氣哼哼道:“我朱老頭就是看這些死兔子不順眼!在外面讓我碰到,看我不一手一個
,掐巴死倆!”
程宗揚吹了聲口啃。
云蒼峰微笑道:“南荒諸族,白夷人從來都不以勇武知名。但白夷人雖然文弱了些,也從來
沒向誰低過頭。你看這山就知道了,莫說連鐵器都要從外面買的南荒人,即便是晉國的北府
兵,也未必能攻下來。”
易彪一手握著刀,寸步不離地守在云蒼峰身旁。易虎被洪水卷走后,他就成了這些軍士們的
核心。這個豪爽熱情的漢子仿佛一瞬間成長起來,氣度變得沈穩嚴謹。他目光炯炯地打量著
周圍的地勢,最后點了點頭。這里的地勢實在太過險要,山勢平緩的正面全部被湖泊圍住,
后山險峻無比,只需十幾個男丁守在石堡上,即使數千精兵也只能望之興嘆。
云蒼峰親手打開鞍側的包裹,取出一面旗幟,迎風一展,高高舉了起來。墨藍色的錦面上,
用銀絲繡著繁復的環形云紋,中間是一個碩大的“云”字。
云氏商會的旗幟一層開,山上就傳來一陣歡呼。接著有人吹起號角,剛才還空無一人的石堡
上立刻湧出一群身穿白衣的年輕人,一邊招手,一邊興高采烈地叫道:“是云家!云家的商
隊!”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1 05:39:53

第五章 白夷

到了白夷族,程宗揚才真正見識到云氏商會的赫赫聲名。白夷人幾乎舉族出動,迎接這些遠
道來的貴客。號角和銅鼓的聲音響成一片,白夷人仿佛過節一樣的歡呼雀躍。
云蒼峰遠遠下了馬,在正式踏上白夷人的土地前換了一雙嶄新的靴子。
他的舉動引來了更大的歡呼聲,那些白夷人熱情地上前替他牽過馬匹,擁擠的人群分開一條
通道,每個人都帶著誠摯的笑意。
族中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女用樹枝沾上清水,灑在眾人身上,幾名明眸皓齒的少女在他們行進
的道路上撒下大量花辦。
踏入南荒之后,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熱鬧的氣氛。那些白夷人身材纖瘦,相貌俊雅
,而且前來迎接的女子遠遠比男人多,一個個嬌美的身影花枝招展,讓人目不暇接。
道路盡頭,是一座純白巖石砌成的門樓。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石階前等候眾人。他年過五旬,
花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雙目沈靜如水。
云蒼峰走上前去,向這位白夷首領深深躬下腰。
“就像遷徒的候鳥,我們云氏的商人又來到這片富庶的山谷。”
“我們騰出了最好的房子供你們居住。”
白夷族長微笑道:“無論你們需要什麽,盡管向我開口。”
云蒼峰一招手,易彪上前捧上一匹絲綢。云蒼峰解開外面包裹的油布,輕輕一抖,一抹銀亮
的光澤流淌下來。那絲綢散發著月光一樣的白色,搖曳時,仿佛有嫵數星光飛舞著忽隱忽現
,將他的青袍映得一片瑩白。
“敝商會請了一位御法師幫忙,才織出這樣月光般的絲綢。雖然不及白夷宮殿里的夜明珠光
彩奪目,但到了夜間,也能散發出月亮一樣的光芒。”
白夷族長接過來仔細看著,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良久,他讓人把絲綢小心收好,然后拉起身
后一名女子的手,向云蒼峰道:“這是我的妻子阿樨,你上次已經見過的。”
那是一名嬌艷的少婦,她年齡比蘇荔略長,眉眼盈盈如畫,白皙的肌膚宛如牛乳,光潔的額
偷上戴著一串日明瑩的珠鏈,身上白裙猶如百合,肩頭披著一條月白色的長披肩,用一口金
環扣住,環上嵌著一顆黑色的大珠,氣度雍容雅致。
樨夫人柔聲道:“云執事還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好像時光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云蒼峰笑道:“夫人卻是比從前更美貌了。”
樨夫人微微一笑:“遠來的貴客,請安心在這里住下吧。”
“多謝夫人。”
云蒼峰早已準備好禮物,命人捧來一只玉匣。打開來,里面是一枝純金的鳳釵,釵頭的鳳眼
鑲著兩枚紅寶石,鳳嘴懸著一串明珠,珠光寶氣,華貴無比。
樨夫人含笑道謝。族長卻往云蒼峰身后看去。
“這次我來帶了另一支商隊,”
云蒼峰托起程宗揚的手肘,“他們來自遙遠的五原城,是我們云氏的朋友。”
這些日子程宗揚已經克制住握手的沖動,似模似樣地拱了拱手,道:“見過族長。”
“另一家商館?”
白夷族長疑惑地挑起眉毛,“難道云氏找到更好的商路了嗎?”
“云氏是白夷永遠的朋友。南荒部族成百上千,沒有哪個比白夷富庶的。云氏和白湖商館攜
手,會給朋友們帶來更多貨物。”
白夷族長放下心來,與程宗揚寒暄幾句。云蒼峰又道:“與我們同來的,還有一位朋友。”
那道健美的身影走過來:“花苗的阿依蘇荔,向尊敬的白夷族長問好。”
“是花苗的族長嗎?”
白夷族長高興起來,“是什麽鳥兒,把你們引到深山里的白夷來?”
“是鬼王峒的使者。我們帶來了龍神和巫王的新娘,依照他的命令,來這里等候。”
白夷人的歡呼聲還在繼續,程宗揚卻敏感地發現身邊的氣氛異樣起來。白夷族長臉上依然帶
著笑,眼神卻變得深沈。
只一瞬,白夷族長神態又恢復了從容,他客氣地與蘇荔交談幾句,然后讓侍從把客人送到住
處。
“我有些事要與云氏的朋友交談。花苗客人,晚間我會設宴款待你們。”
白夷人崇街白色,雖然住在山上,用來蓋房子的巖石卻是從外面運來,清一色潔白的顏色,
一幢幢白石砌成的房屋整齊美觀。優越的地理環境,使白夷人口遠遠超過南荒的普通村寨,
與其說是一個部族,更像一個初具雛形的城市。
作為白夷人對外貿易的壟斷者,云氏商會在城中竟然有一處專屬的商鋪。商鋪位置距離族長
的宮殿不遠,前面是經營的鋪面,后面是倉庫和住處。云蒼峰被白夷族長請到宮內交談,其
余商隊的護衛卸下綢緞,一匹一匹擺出來。祁遠也帶著人,把剩余的貨物全都陳列出來,倒
也琳瑯滿目。
很快就有白夷人來挑選貨物。祁遠一邊在櫃臺上招呼客人,一邊指點著小魏和石剛當起了夥
計。
程宗揚靠在櫃臺邊,看著來往的客人。白夷女子容貌俏美,身材窈窕,給人的觀感不是一般
的賞心悅目。但程宗揚越看越覺得疑惑:半個時辰內,來到商鋪的男子不足兩成,女子倒占
了八成還多。這白夷族的女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聽到程宗揚的疑問,祁遠笑了一聲。“有兩成就不錯了。來白夷之前,我還聽說白夷族全是
女的呢。”
說著他擠了擠眼,小聲道:“白夷人可比花苗還多情呢。據說走在街上就有人拉。”
程宗揚道:“那不成唐儈進了女兒國嗎?”
這故事祁遠也聽過,笑道:“別說唐儈,就是孫猴子都有人搶著要。”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不至于吧?”
祁遠扯了扯他的衣袖,朝外面一呶嘴。
商鋪對面是一幢小樓,一個嬌俏的女子立在屋檐下,笑吟吟看著這邊。那雙美目靈巧地從眾
人身上一一滑過,最后與程宗揚眼神一觸,像被黏住一樣不再栘開。
那女子體貌嬌柔,一張瓜子臉又俏又媚,白凈的下巴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程宗揚還記得西門慶傳授的觀女之術,這樣的蕩女之相,百不一失。
那女子與程宗揚對視片刻,然后嬌媚的一笑,眼神柔媚得仿佛滴下蜜來,讓程宗揚禁不住心
頭怦怦跳了幾下。
這些天跟著一群花苗美女,自己卻連小魏的機會都沒有。倒不是程宗揚有什麽心理負擔,實
在是凝羽受了傷,需要人照料,她性子冶漠,其他男人別說幫忙,就是靠近些也不行,程宗
揚只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這些天下來,早巳欲火高漲,眼看著那女子勾人的眼神,不禁心
旌搖曳,眼睛也亮了起來。
那白夷女子抿嘴一笑,悄悄揚起手,朝程宗揚招了招,然后扭頭進了屋子。
朱老頭一臉曖昧地湊過來,笑得像一只剛偷吃了老母雞的黃鼠狼:“這叫哪啥?緣分啊。”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揶揄。祁遠說過的話:有拉咕咕叫,還不種地了?他咳了一聲,整了整衣
服,繞過櫃臺,朝對面走去。
那女子就在門里等候,見著程宗揚沒有半點訝異。她嫣然一笑,一手悄悄牽著他的衣袖,拉
到屋里,然后掩上門。
朱老頭蹲在門邊,瞇著眼,口里念念有辭,“一、二、三、四……”
剛數到十,小樓里突然一聲慘叫,接著房門砰的打開,程宗揚衣衫不整地狂奔出來,像撞上
什麽可怕之極的怪物一樣,嚇得魂不附體。
看守商鋪的幾名護衛互相看了一眼,不作聲地握緊櫃下的兵刀。
程宗揚拔足狂奔,一頭闖進商鋪,身后卻沒有人追來。
“哈哈哈……”
祁遠捧著肚子,發出一陣大笑。
程宗揚一直跑到后院才停下來,驚魂未定地扶著柱子,臉上時青時白。
朱老頭一臉無辜地追進來,連聲追問:“怎了?怎了?”
程宗揚鐵青著臉,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她是男的!”
“哦……”
朱老頭恍然大悟。
程宗揚恨恨道:“死老頭!你存心的吧!”
朱老頭叫起屈來:“她穿著裙子呢,我哪看得出來是男的女的?”
祁遠也跟了進來,忍笑道:“得了吧。你還不清楚?死兔子都叫了一路了,老頭你對這里清
楚著呢。”
朱老頭哼聲道:“俺又沒被兔子勾引過,怎會知道?”
程宗揚喘了半天氣,忽然弓著腰干嘔了一口,卻沒嘔出什麽,只用手背狠命擦著嘴。
朱老頭臉湊過來,關心地問道:“怎了?親上啦?”
程宗揚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咬牙切齒地說道:“死老頭!再羅嗦,小心我叫人爆你菊花!嘔
……”
商鋪里人來人往,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一個個巧笑倩然。對面那個白夷“美女”又立在門口
,一臉幽怨地望著這邊。程宗揚躲在店鋪里,說什麽也不露頭。
云蒼峰回來時,程宗揚還在漱口。一桶水都讓他漱得見底,還不停“呸呸”吐著口水。對于
白夷“美女”程宗揚算是有了心理障礙,鬼知道這些女人里有多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朱老
頭還不停過來看笑話,那臉淫賤的笑容,讓程宗揚恨得牙癢。
云蒼峰臉色凝重地喚上程宗揚和祁遠,一同進了內室。
“有鬼王峒的消息嗎?”
祁遠頭一句就問道。
云蒼峰搖了搖頭:“族長說,白夷人與鬼王峒並無沖突,也未曾聽說鬼王峒的使者要來此地
。”
程宗揚道:“那云老哥為什麽看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云蒼峰盤膝坐在席上,手指叩著身側的木幾,良久才道:“白夷族長與我談了三件事。”
云蒼峰眉頭緊鎖,緩緩道:“這三件,其實算是一件。一樁是這次白夷族的珠寶不再用貨物
交換,需要用銖錢結帳;第二樁,這次族中采得珍珠、玉料比往常多了三倍,要我們一次購
走;第三樁,無論這批貨物所值多少,都需付五萬銀銖。”
無論價值多少都需付五萬銀銖?程宗揚心里升起一絲疑云。
這二個條件目的都是一個:要錢,而且是大量的現錢。云氏商會既然是獨占白夷商路的大商
家,與白夷族的關系自然非同一般,雙方打交道的時間說不定比他年齡還長些,怎麽會說變
就變?
“白夷族缺錢嗎?”
“看來,他們是很缺錢。”
“可他們要錢做什麽?”
南荒能用錢的地方並不多,大多數交易都是易貨的方式完成。如今白夷族突然改變交易方式
,要求一筆巨款,真不知道他們要用在哪里。
“這批貨物只有珍珠和玉料兩種,少了砂金。我估算了一下,價格在兩萬銀銖上下。白夷族
開價是五萬銀銖,一個都不能少。”
五萬枚銀銖足有半噸重,程宗揚敢肯定云氏商會沒有攜帶這樣一筆巨款。難道云蒼峰準備向
自己借錢?可程宗揚知道,白湖商館手里的現款連這個零頭也未必有。
果然,云蒼峰沈吟片刻,說道:“老哥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貴商館能否接下一部分貨物?

程宗揚苦笑道:“不瞞老哥說,我們帶的貨物都換成了南荒特產,販回五原城也許能賺一筆
,但現在,祁遠手頭的銀銖不會超過一千個。”
“還剩八百來個。”
祁遠牽了牽唇角,“朱老頭一天是一枚金銖的價格,合二十枚銀銖。我們出一半,還要給他
拿六十枚。”
云蒼峰沈默半晌。程宗揚道:“既然款項不夠,能不能和族長商量一下,先付一部分?或者
先賒欠著?”
“白夷族長催促甚急,十日內必定要五萬銀銖。”
這就是強人所難了,云氏縱然豪富,也不可能帶著銀庫走路。五萬銀銖哪里是那麽容易拿出
來的?
云蒼峰忽然提聲喚道:“易勇。”
一個人影悄然進來,回手掩上房門。那人身材不高,年紀輕輕,程宗揚認出他是云氏商會一
名護衛,平常並不起眼。途中遇到山洪那次,正是他落到了最后面,以至于易虎葬身山洪。
此時他頭上挽著一個發髻,用一根竹簪插著,身上的護衛服色也換成了淡青色的法袍。
易勇不作聲地盤膝坐下,然后從隨身的包裹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銅盆,一口水囊,放在手邊。
他閉上眼,嘴唇微動地默念片刻,然后拿起水囊,拔下塞子,將水淺淺倒入銅盆中。
程宗揚與祁遠對視一眼,誰也沒想到云氏商會的隊伍里還藏著一名術者。
那口銅盆直徑不過半尺,通體鏤刻著奇異的花紋,里面的水不過一掌深,清澈見底。那名隱
藏了身分的術者從腰間取出一枝小小的竹管,把里面的銀色粉末小心抹入水中少許,然后收
起竹管,兩手按著銅盆邊緣,低聲吟唱起來。
程宗揚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麽,旁邊的祁遠眼睛卻瞪得老大,緊盯著他的動作,生怕
錯失了什麽。
隨著易勇的吟唱,銅盆的花紋仿佛流動起來,絲絲縷縷注入銅盆的清水中,平靜的水面漸漸
蕩起漣漪。術者的吟唱聲越來越急,忽然兩手一抹,清水傾盆而出,扁圓狀懸在半空,仿佛
一面濕淋淋的水鏡。邊緣水跡不停流動,映出周圍的面孔,卻沒有一滴濺落下來。
云蒼峰緩緩道:“事起倉促,老夫不敢自專。”
片刻后,波光粼粼的水鏡中顯出一張刻板的面孔。云蒼峰挺起身,對著水中的面孔道:“六
弟,我等已至白夷。”
水鏡中那張面孔沒有一絲表情,就像一張靜止的圖畫。
云蒼峰似乎早巳習慣了對方的作風,沒等他回答就說道:“白夷族有大批珠玉以高價出售,
索款甚急,是否接下?”
“可。”
那張面孔毫不遲疑地答道。
“需五萬銀銖,至遲十日之內,以現款付清。”
水鏡中那張面孔依然沒有一絲表情,卻陷入沈默。片刻后,他緩慢卻毫不停頓地說道:“留
佩。白龍江口。一成息。”
說完這句話,水鏡中的人影冉冉消失。
程宗揚聽得似懂非懂,祁遠在旁邊卻是聽明白了。那人說的是云蒼峰可以留下隨身的玉佩,
執佩人不但可以到白龍江口取款,還能多拿一成的利息。但祁遠最關注的還是那個施法的年
輕人。千里傳訊,這是所有商家夢寐以求的法術,他的價值,無論如何估量也不為過。
盤膝瞑想的易勇睜開眼睛,“咄!”
地暴暍一聲,懸浮的水鏡隨即碎裂,化成一片水霧消失在空氣中。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他卻
像剛爬完一座大山,額頭布滿了汗祁遠看著他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見易勇起身吃力,還小
心扶了一把,讓那年輕人感激地朝他一笑。
程宗揚也被震住了。這活脫脫就是法術版的視訊對話,還是無線版的。看來自己把手機埋掉
,絕對是明智的選擇。忽然他脫口道:“影月宗!”
易勇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收起銅盆和水囊,不作聲地坐在一旁。
凝羽曾經提起過,王哲麾下的參軍文澤是影月宗弟子,擅長使用水鏡,可以將信息瞬間傳遞
到千里之外。六朝最大幾家商館競相以重金招攬,文澤卻投身軍旅,拒絕了這番好意。
當日拜火教祭司出現,文澤隨即入帳,程宗揚還在奇怪他用什麽方法傳訊。直到目睹了眼前
的一幕,他才醒悟過來。云氏商會真是不同,走南荒還帶著影月宗的術者。這個叫易勇的年
輕人,身價只怕比商隊那些護衛加起來還局。
云蒼峰道:“見笑了。”
說著拿起茶盞,“請喝茶。”
程宗揚暍著茶,低頭想了一會兒,然后道:“老四,你去前面看看。”
“成。”
祁遠一點就透,知道他們有話要說,當即起身離開。
“云老哥。”
程宗揚放下茶盞,“有什麽要幫忙的事,盡管開口。只要小弟能做到,絕不推辭。”
云蒼峰拍案道:“程小哥果然是明白人。”
如果說雙方同行還是不得已的選擇,那麽后來云蒼峰讓出龍睛玉,明顯是在向自己示好。程
宗揚雖然不知道龍睛玉是什麽東西,但看祁遠小心翼翼的樣子,肯定不是一般的貴重物品。
云蒼峰是個生意人,把這樣一注發財的機會輕易讓給自己,總不會是單純地因為好心。不過
白湖商館的規模比起云氏商會,可差得太遠了,程宗揚想不出有什麽會是云蒼峰辦不到,非
得自己幫忙。
“當日老夫曾說過,鄙商會到白夷,是尋一件東西。這件東西眼下已經有了眉目,只是……

話說到這里,程宗揚已經明白過來。云蒼峰是想向自己借用人手。他沒有作聲,只在腦中飛
快地思索著。
云蒼峰道:“鄙商會這些護衛勇武有余,機巧難免不足。因此,老夫想請貴屬出手相助。”
程宗揚盤算已定,擡頭笑道:“那件東西在什麽地方,云老哥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位置還不確定,但大致方位已經有了。”
“既然云老哥知道那件東西的下落,為什麽臨行時不帶夠人手,卻要向我們這個小商館借人
呢?”
這是最要緊的一點。看云氏商會的舉動,他們找的東西九成九見不得光。以云氏商會的實力
,程宗揚才不信他們沒做好足夠準備,還要臨時拉人幫忙。這一路自己與云氏商會相處得不
錯,正是因此,程宗揚才更不希望糊里糊塗當了替死鬼,傷了彼此的感情。
云蒼峰神情間仿佛松了口氣。“小哥這一路雖然不怎麽說話,但看得出是個有心人。其中的
原委,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吐露。小哥既然問到,倒了結了老夫一樁心事。”
云蒼峰飲了口茶,“程小哥可聽說過靈飛鏡?”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靈飛經》自己以前聽過一些,知道足道家的典籍。什麽吐納咒誦,當
時也沒興趣。靈飛鏡卻是沒聽過。
“靈飛鏡傳說是上古仙人留下的一面神鏡。方才的水鏡之術,程小哥已經見過,千里傳訊要
耗費大量法力,易勇傾盡全力也只能維持一刻鐘。而靈飛鏡傳說可以隨意使用,即使遠在萬
里之外,也可清楚如見。”
程宗揚默不作聲地聽著,他現在已經不懷疑,在這個世界里真有這種神奇物品的存在。
“鄙會有一位客戶不知從何處聽說靈飛鏡,以重金求購──此間頗有一些忌諱,恕老哥不能
明言。總之鄙會接下這筆生意,卻不能從商會調集人手。”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客戶,我就不問了。”
聯系到易彪等人的身分,云氏商會背后的客戶已經呼之欲出──除了手握兵權的重臣,還有
誰能調動北府兵的精銳?但云蒼峰不願提及,程宗揚也就當作不知道好了。
“鄙會人手頗有不足,原本還能勉強一搏。如今少了易虎,想取走東西,已是無能為力。”
“第一個問題,”
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靈飛鏡在什麽地方?”
“鄙會得到的消息,靈飛鏡流落王南荒,如今在白夷族。”
“第二個問題。云老哥何不直接從白夷族長手中購下靈飛鏡?反正他們正缺錢用。”
云蒼峰苦笑道:“不瞞小哥說,靈飛鏡在這里的消息,連白夷人也不知道。如果老夫貿然提
出,只會令人生疑。”
“第三個問題。假如云老哥消息有誤,它並不在白夷族呢?”
云蒼峰轉身道:“易勇。”
易勇欠了欠身,“方才施法時有靈力波動。商會消息無誤,靈飛鏡應該就在此地。”
云蒼峰解釋道:“影月宗的水鏡傳訊,便是由靈飛鏡演化而來。兩者法術同源,除非另有一
位影月宗的大行家也正在此地施法,否則不會有誤。”
程宗揚想了一下,笑著擡起手掌:“這個忙,我們幫了。”
云蒼峰面露笑容,舉掌與程宗揚輕輕一擊:“貴館援手之德,我云氏絕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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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5:40:07

第六章 探險

“凝羽姑娘回來了嗎?”
祁遠搖了搖頭。
兩支商隊住在一處,花苗人卻被白夷人送到另外一處安置,臨行時將凝羽也帶了過去。程宗
揚有些不放心,又問道:“武二呢?”
祁遠咧了咧嘴,“你還是找花苗族長吧。蘇荔族長身邊十步以內,必定有咱們武二爺的影子
。”
程宗揚拔腳就走,祁遠在后面喊道:“要不要帶幾個人?”
花苗人的住處離商鋪不是很遠,白夷族的道路又整齊,不至于迷路,程宗揚道:“不用了。

祁遠擠了擠眼,小聲笑道:“對面那個兔兒哥還朝這邊看呢。一個人走,小心被人強拉到屋
里。”
程宗揚頓時打了個寒顫。
蹲在門口的朱老頭揣著手過來,哈著腰道:“要不,老頭兒陪你走一趟?”
說著他伸頭朝路上吐了口濃痰,引得過往的白夷女子人人側目。
程宗揚訝道:“老頭兒,你能不能再思心一點?”
朱老頭嘿嘿笑道:“俺半年沒洗澡了。”
“才半年?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沒洗過呢。”
“何止啊,”
石剛接口道:“他拉完屎連屁股都不擦!”
“胡說!我哪次不是使了好幾片樹葉……”
朱老頭的氣勢真不是蓋的。白夷族女多男少,他們兩個外鄉男人走在街頭,分外引入注目。
但那些白夷女子見著朱老頭的尊容,一個個都避之唯恐不及。
白夷人生性愛潔,朱老頭卻是豪放過人,一邊走一邊大聲抽著鼻子,鼻涕口水什麽的都隨手
抹在衣上,一邊還猥瑣地朝每一個路過的人淫笑。那德性連程宗揚看見都很有踹他兩腳解恨
的沖動。不過這效果正是程宗揚想要的,至少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膽地去分辨那些白夷人究竟
是男是女。
美女峰並起的雙腿在山間形成一片開闊地,白夷人的房屋就眾集在此處。周圍綠樹成蔭,點
綴著無數花草。花苗人的住處在白夷族長的宮殿一側,緊鄰著山腰,周圍沒有多少住戶,白
色的石屋隱藏在蒼翠的薜荔架中,十分幽靜。
程宗揚趕到時,一碗湯藥剛剛煎好。凝羽的毒癮在睡夢中已經發作過,這時身體雖然虛弱,
神智已經恢復清醒。
程宗揚本來想扶著她,喂她喝藥,卻被凝羽拒絕了。這個倔強的女子將湯藥慢慢暍完,不多
時又沈沈睡去。
樂明珠把程宗揚拉到一邊,小聲道:“方子里有祛毒安神的藥物,不知道效果怎麽樣。喂,
她以前吃那個東西的時候,有沒有假死的癥狀?”
“什麽假死?”
樂明珠比劃道:“就是整個身體都沒知覺,一動也不會動。”
“沒有。”
恰恰相反,服過藥她會變得很興奮。
“奇怪……”
樂明珠使勁擰起眉頭。
“哎,別皺眉了,會老得快。怎麽奇怪了?”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我給她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她小衣里面都濕透了。只有全身癱軟無力
才會失禁,可凝姐姐的癥狀分明是陽亢陰虛,身子繃得很緊,我擔心開錯了方子。”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她衣服里面濕的那些,是不是很滑很黏?”
“是啊。她以前也有過嗎?”
程宗揚露出古怪的表情,這丫頭不知道女人的生理嗎?
樂明珠沒有留意程宗揚的表情,反而興致勃勃地說道:“喂,我們晚上去爬山吧!”
“爬山?”
程宗揚擡起頭。他們的住處靠近這座美女山峰的腰部,頭頂酷似女子美乳的雙峰清晰可見。
再高處,則是那女子修長的脖頸和翹起的鼻尖。
“我已經問過了,山頂有兩個很深的水潭,正好是美女山左邊的眼睛和右邊的眼睛。她們還
說,水潭底下藏有寶貝呢!”
樂明珠眉飛色舞地說道:“我們一起去尋寶好不好?”
“你會遊泳嗎?”
樂明珠猶豫了一下,“你會嗎?”
程宗揚聳了聳肩,“如果真的很深,會遊泳也沒辦法,除非會潛水。”
樂明珠嘆了口氣,接著又高興起來。“就算不尋寶也很有意思啊。這麽漂亮的山,我從來都
沒爬過呢。”
“是不是又準備給你的小師弟、小師妹吹牛?”
樂明珠喜孜孜道:“那當然嘍。我要讓他們知道,他們的小師姐也是很厲害的呢。”
程宗揚本來心情郁郁,但樂明珠小女孩一樣的喜悅感染了他,笑道:“那就這麽說定了,晚
上我們一起去。”
“好啊好啊!”
樂明珠拍手道:“記得帶點吃的!要好吃的!白夷人的魚干最好吃了,記得多帶一點!”
“哎,你自己怎麽不帶呢?”
“我怎麽能帶?”
樂明珠理直氣壯地說道:“被人看到,會以為我是個好吃鬼,那多沒面子!”
***武二郎摸著下頷的髭須,一邊斜眼看著程宗揚:“鏡子?”
“就是一面鏡子。”
武二郎又摸了半天下巴,最后睨了程宗揚一眼。“誑二爺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我膽子有那麽肥嗎?”
蘇荔帶著族人去拜訪白夷族長,武二這個外人只好留下來,讓程宗揚逮了個正著。
武二郎擰起眉頭,“什麽鏡子讓云氏這麽上心?”
“別琢磨了。靈飛鏡,云老哥說的。”
“嘖!我當是什麽呢。那破玩意兒。”
武二郎一臉的不屑。
“怎麽?二爺知道那東西?”
“聽說過四大假嗎?珊瑚鐵、澄心棠、玄秘貝、靈飛鏡──全都是坑人的。嘿嘿,這種騙小
孩的東西,云氏居然也會上套。”
“是嗎?”
程宗揚懷疑地看著武二郎。
“廢話。一件東西傳了好幾千年,說什麽上古秘寶,從來沒見誰用過。不是假的難道還是真
的?這云氏什麽眼光,浪得虛名嘛,哈哈哈哈。”
等武二郎笑夠了,程宗揚笑咪咪道:“武二,你覺得是自己有錢呢,還是云氏有錢?”
武二郎鼻孔重重哼了一聲,“拿二爺開心呢?”
“這不結了。人家云氏要是比二爺你還傻,還用混嗎?行了,別拿你那牛眼瞪我,我可跟云
老哥說好了,明晚三更,誰不去誰是孫子。”
“什麽牛眼,二爺這是虎目!”
武二郎嚷了一聲,接著壓低聲音:“要二爺出手沒問題,絲凋再讓二爺拿幾匹。”
“武二,知道你為什麽發不了財嗎?”
程宗揚拍了拍武二郎的肩,“說好聽呢,你這是耿直,不好聽呢,這叫鼠目寸光。眼里就看
見那幾匹絲綢,短視!”
“得了吧。二爺這叫不見兔子不撒鷹,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你小子懂個什麽?”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爭。東西到手,絲綢隨你挑。到時候蘇荔族長穿到身上,隨便你怎麽
撕著玩呢。”
“瞎扯什麽呢……”
武二郎嘴里罵著,臉上卻是眉開眼笑,哪兒有半點發怒的樣子。
程宗揚忍不住贊嘆道:“二爺,你這臉皮可真夠厚的。”
臉皮真厚的不只武二郎一個,朱老頭比起武二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一進院子就鉆進廚房,不
管生的熟的,撈著就是一通猛吃,讓一邊的阿夕直皺眉頭。
朱老頭根本不在乎她的白眼,一邊吃一邊道:“丫頭,魚干還有沒?”
阿夕翻了個白眼,“蜘蛛你要不要吃?”
“別說蜘蛛了!”
朱老頭一哂,“蠍子我老人家都吃過!外面殼一扒,熱火滾油那麽二熙!味道那叫個香……

阿夕笑咪咪遞來一塊面餅。“還剩這個,阿普,你吃嗎?”
阿夕這聲“阿普”叫得朱老頭渾身舒坦,他一把搶過來,老實不客氣地塞到嘴里,一口下去
就咬掉半邊,含含糊糊說道:“還有沒有?”
“咦?這是什麽?”
阿夕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地指著面餅道。
朱老頭低頭一看,嘴巴頓時張得老大。
面餅里夾著條細長的蟲子,蟲體兩側生滿密密麻麻的觸肢,看形狀依稀是條娛蚣,只不過這
會兒只剩了半截。
“呃……”
朱老頭一手叉住喉嚨。
阿夕從面餅里揀出那半截娛蚣,歪著頭看了看,忽然瞪大眼睛,叫了起來:“好啊!你把我
養的天龍咬死了!”
天龍是娛蚣的俗稱,可沒事誰會養娛蚣當寵物?朱老頭那口面餅早已吞了下去,這會兒他還
像噎住一樣張大嘴,扛嗝一樣發出聲音:“呃?”
阿夕把半截娛蚣遞到朱老頭面前,氣勢洶洶地說道:“賠我!”
程宗揚搞定武二,過來正看到這一幕。朱老頭一臉呆相,嘴巴大張著,旁邊阿夕委屈得泫然
欲滴。
“怎麽了?老頭,你又來欺負人家小姑娘了?”
朱老頭一手哆哆嗦嗦地指著阿夕,“她……她……”
阿夕帶著哭腔道:“就是他!就是他!咬死了我養的天龍!”
“我……我……”
“我的天龍養了好久的!”
“快……快……”
阿夕提著半截娛蚣遞到朱老頭面前,大聲道:“快賠錢!”
“呃、呃!”
朱老頭一邊打嗝,一邊掙扎著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快……快把它弄出來!”
阿夕皺起眉,“它都死了,還要取出來?”
“毒……毒……”
朱老頭急得直頓足。
“天龍是有毒的啊。可是……”
阿夕攤開小手,愛莫能助地說道:“你都已經吞下去了。”
朱老頭鼻涕都出來了,阿夕卻笑得像只小狐貍。
“要弄出來啊?有一個辦法……天龍最怕公雞,”
阿夕道:“要不,你吞一只大公雞試試,讓它把天龍趕走。”
程宗揚也瞧出朱老頭受了這丫頭的捉弄,笑道:“連娛蚣都敢吃。朱老頭,你可真強啊。”
朱老頭不停打著嗝兒,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邊阿夕握住腰間小刀的刀柄:“還有一個
辦法!把你的肚子剖開,讓它爬出來!”
朱老頭臉憋得紫茄子一樣,最后捂著喉嚨直竄出去,險些撞在程宗揚身上。
阿夕拍手笑道:“活該上讓你吃蠍子!”
程宗揚道:“喂,那娛蚣是不是真的有毒?”
“嚇唬他啦。”
阿夕甩著手里的娛蚣笑道:“本來就是半條,我留著玩的。誰讓他吃得太快,連看都不看。

少女吃吃咯咯又說又笑,花辦般紅潤的唇角帶著笑意,神情狡黠而又可愛。她瞳孔又圓又大
,眼白微微泛青,像被水銀燈照著一樣明亮純潔,顯得很美。
程宗揚心里微微一動,想起西門慶在酒席間說的觀女之術。
“這種眼睛的女子多為室女,如同百合含苞未放,秘處毛發必定稀疏,”
西門慶壓低聲音,“摸起來就像剝殼的雞蛋,柔滑細嫩,程兄一試便知……”
程宗揚正出神間,阿夕手里的半截娛蚣忽然彎曲過來,狠狠咬在她白嫩的指尖上。
阿夕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小聲嘟嚷一句:“怎麽回事?”
程宗揚也是一怔,連忙抓起阿夕的手。那娛蚣早已經死透了,又干又癟,只在阿夕指尖留下
一滴小小的血珠。
程宗揚抹去血跡:“你沒事吧。”
阿夕甩了甩手指,一腳把娛蚣踩碎,嘟囔道:“奇怪。”
***月明如鏡,夜色下的山峰如同一個長發委地的女子,靜謐而又安詳。危機四伏的湖沼
和險峻的山峰,使白夷成為南蠻最安全的地方,事實上白夷族在此安居之后,就再沒有被強
敵侵入過。
也正是因此,商隊進入白夷人的城市后都松了口氣。至少,這里不會有可怕的鬼面蜂、嗜血
的蜘蛛,和那些敵我難辨的南荒蠻族。
“你一點輕身功夫都沒學過?”
“你都問了我六遍了。”
“哼!”
樂明珠皺起鼻子,“你騙人。”
穿越之后程宗揚就沒再剪過發,頭發長了許多,他學著謝藝的樣子,戴了一頂青布的方巾,
配上他的布衣,這時的程宗揚看起來就像個普普通通的六朝人,至少在表面上,再沒有以前
的痕跡。
“比爬山你已經贏了,怎麽還不高興?”
“我才不信你沒學過輕身功夫。”
樂明珠兩手比了一下,“你怎麽可能只比我落后一點?”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所有功夫里,就輕身功夫最好吧?”
樂明珠嘀咕道:“才不是呢。喂,你沒學過輕身功夫怎麽能爬這麽快?”
程宗揚在一塊石頭上坐下,解開衣襟,感受著清涼的夜風。他望著峰下星羅棋布的湖沼,隨
口道:“你學藝有多少時間了?”
“我六歲入門,到現在是九年。”
樂明珠扳著手指道:“十二歲的時候練成第一級的築基,去年到第二級內視,現在已經快第
三級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用了六年時間練到第一級。”
樂明珠俏臉微微發紅:“我又不是每天都練……潘師姐練到第一級的時候還比我大了一歲呢
。”
“那你潘師姐是什麽時候開始學的?”
樂明珠眼珠轉了一會兒,擺手道:“這個你就不要管了。”
“不會是十二歲才開始練吧?”
樂明珠搶道:“就是十二歲怎麽了!我也不慢啊,師傅還誇我呢。”
說著她得意地揚起下巴。
程宗揚笑著看了她一會兒,然后說道:“但你聽過四大力場沒有?”
樂明珠搖了搖頭。
“有一些物理學家──哦,一些方士──證明這個世界有四種力量,他們認為這四種力應該
是同一種力量不同表現方式,稱之為統一力場。這些方士一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找到這四種
力量的本原。”
樂明珠納悶地說道:“這是哪個宗派?我怎麽沒聽說過?他們很厲害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牛頓武學功夫怎麽樣,他不太清楚,但厲害是一定的。
“那些方士費了很多時間,也用了很多錢,卻一直沒有找到統一力場。但可以證實的是,所
有武技的力量都屬于一種力場,那些方士把它叫做萬有引力;法術是另一種力場,也許就是
他們說的強、弱相互作用力;第四種力場是電磁力,表現方式是咒語和符?。”
支配物體的能量稱為力──程宗揚還記得高中物理書中對力的定義。
念書時程宗揚曾讀過一本四大力場的科普作品,對四大力場印象頗深。統一力場是每個物理
學家的畢生夢想,他們堅信,四大力場都來自同一個本源,肯定存在一個完美的方程式,能
夠將這四種力統一起來。但直到自己穿越的一刻,所有物理學家的努力都失敗了。四大力場
仍舊沒有統一。
目睹過卓云君和藺采泉所施展的法術之后,程宗揚一直在猜測──從掌中變化出水、火種種
異相,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
毫無疑問,這也是一種力量。因為它也是一種支配物體的能量。只不過它與武技的力量來自
不同的力場。
如果說武技近似于搏擊,那麽法術更類似于魔術。擅長法術的術者們從一個自己還無法理解
的角度,窺測到物質的本源,獲得操縱物質的力量。而符藤和咒語,換個角度來想,自己在
以前世界使用的磁卡難道不像符錄?語音識別與聲控程式在這個世界看來,不像咒語嗎?
但要讓自己這樣半瓶水的文科生構建出一整套力學理論,並對這些現象加以解釋,那根本就
不用想了。
樂明珠偏著頭想了一會兒,“什麽亂七八糟的……喂,我問的是你有沒有學過輕身功夫,跟
這些有什麽關系?”
程宗揚道:“我是想說,武技和輕身功夫看起來雖然不同,但本質上是一樣的,都屬于一種
力場。也就是說,如果我力量不比你小,跑的就不會比你慢。”
“我才不信呢!”
程宗揚聳了聳肩:“至少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程宗揚說著跳起來,抓住懸崖上一條青藤,手腳並用地攀了上去。很難衡量自己身體的變化
,如果勉強要比,目前自己的身體狀況柑當于運動健將的水準。
差別在于,那個世界的運動健將只能從肌肉中獲取力量,一秒、一米、一公斤的提高成績,
而自己的修練才剛剛開始。程宗揚無法猜測,自己練到極限時會如何。不過以武二郎的水準
,如果穿越到他的世界參加奧運會,大概能拿五、六十枚金牌──假如允許那廝參加女子項
目,會拿得更多。
樂明珠一手挽住藤條,輕輕一扯身子便升了起來。程宗揚雖然說的嘴響,但有沒有受過訓練
,差距還是很明顯的。樂明珠的修為比程宗揚高得有限,但身法的輕盈迅捷比他可強得太多
了。
兩人所處的位置在美女峰修長的脖頸附近,那些青藤從崖上垂下,仿佛剛剛洗沐過的長發。
兩人沿藤而上,一前一后踏上山頂。
山頂叢生著各種花草,淺淺沒過雙膝。翠綠的草葉隨風偃伏,月光下,一朵不知名的藍色花
盞被吹得揚起,幾片紫藍色的花辦飄舞著,將細細的花莖拉得筆直。忽然花蒂一輕,花辦從
枝上飛揚起來,伴隨著星光一樣微閃的花粉飄蕩著,從樂明珠耳邊飛過,落到崖下。
樂明珠驚喜地揚起手,接住一片花辦。她溜出來的時候面紗早拋到一邊,月光下,面孔猶如
精致的寶石,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
程宗揚爬上來,長長呼了口氣。在他眼前是一道形如鼻梁的山巖。兩側各有一座水潭,在月
光下散發出碧綠的幽光。
程宗揚心頭猛跳了一下。任誰看到這座山峰,都會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如此維妙維肖
的面孔,已經不能用自然形成來解釋,尤其是那兩座水潭,大小一模一樣,兩端狹長,渾如
一雙碧藍的美目凝望天空。
山頂覆蓋著一層泥土,只有那道鼻梁有巖石裸露出來,白色的表面有風化的痕跡,看不出是
否曾經加工過。
山峰的體積比自由女神像還龐大數倍,如果這整個山峰都是人類作品,程宗揚無法想像那要
動用多少人力和物力,而南荒所有的種族加起來,也未必能提供起碼的人手。如果是其他人
創造了如此驚人的作品,又為什麽會選擇南荒?
程宗揚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樂明珠已經脫掉鞋子跳到水潭邊,將赤裸的雙足浸在水中,
興高采烈地叫道:“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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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版主 | 2014-4-11 05:40:23

第七章 鴉人

少女白嫩的纖足猶如一對晶瑩的玉璧沈在水底,散發著月光般柔潤的光澤,美得讓人不敢多
看。
“喂,你不是要尋寶嗎?”
“我又不會潛水。不過洗腳也很好啊。我回去可以跟小師弟小師妹說,他們師姐曾經在一個
放滿寶貝的水潭里洗腳。腳下面就是寶藏,一動就嘩嘩的響,嘻嘻。”
“你那些師弟、師妹肯定說──你騙人!”
“那有什麽!潘師姐每次回山,都說她見過什麽什麽好玩的,我知道好多都是她逗我玩的,
可我還是喜歡聽啊。”
程宗揚禁不住笑了起來,說謊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這丫頭的思維還真跟別人不同。聽著她
黃鶯一樣的聲音,程宗揚心頭漸漸變得寧靜。
這幾天扮新娘實在把樂明珠悶壞了。她興致勃勃地玩了會兒水,忽然想了起來,拍著手道:
“魚干呢!魚干呢?”
程宗揚一笑,從背包里拿出包好的魚干。樂明珠揀起一片,毫不客氣地塞到嘴里,搖頭晃腦
地說:“青天有月來幾時?我持魚干一問之……”
聽到樂明珠吟詩,程宗揚心里一動。段強說過,眾多穿越者都愛用詩詞這一招來騙吃騙暍。
自己好歹也上過幾天學,應景的詩詞多少也記得幾首吧。
床前明月光……太淺;明月出天山……氣氛不對。還是這首絕唱吧!
程宗揚起身,朗聲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
樂明珠揚起手里的魚干,笑嘻嘻接口道:“是否有魚干?”
程宗揚泄了氣,“你也聽過水調歌頭啊?”
樂明珠咬了口魚干,“我師伯最喜歡大蘇。一喝酒就念啊念的,他念的最多的是這個──‘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酒斟時,須滿十分。浮名未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
身。滿抱文章,開口誰親。且陶陶,樂盡天真。不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
一溪云……’”這是蘇軾的《行香子》程宗揚有印象但背不全。他想起來,這個世界是六朝
,唐晉宋全有,自己知道的詩詞未必有面前這個小丫頭記得多。
至于她沒聽過的……總不能拿“騰騰殺氣滿全球,力不如人肯且休?”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來煞風景吧?
剽竊詩詞的大計就此泡湯,程宗揚索性也不裝了,坐下來拿起魚干,和樂明珠一起你一片我
一片地吃了起來。
樂明珠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沒有脂粉的香膩,而是混合著藥香的少女芬芳氣息,聞
著令人心清氣凈。
“喂,你怎麽總是悶悶的,不喜歡理別人呢?”
程宗揚詫異地擡起頭,“有嗎?”
“可不是嗎?都是別人跟你說話,你才回答。我都沒見過你主動和別人說什麽,整天都魂不
守舍的樣子,妤像只有半個人。”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段強可以作證,自己並不是樂明珠說的那樣子。以前的自己很開朗,也
很陽光。那時自己雖然很累,但有工作,有令人羨慕的女朋友,還有一個蝸牛的家。
性格的變化也許來自那次失業。突如其來的打擊,使自己心情落到谷底,整個人都沈默下來
。然后是這場做夢也沒有想到的穿越。
同樣是穿越,段強欣喜若狂,自己卻一片茫然。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被
動地接受。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從戰場到五原,再從
五原到南荒,自己只是隨波逐流,每一分努力,都僅僅是為了求生。
“喂,”
樂明珠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呆了?你想什麽?”
程宗揚道:“想起從前的一些事。”
樂明珠立刻來了精神,“什麽事?好玩嗎?”
程宗揚笑道:“算不上好玩。”
沈默了一會兒,程宗揚低聲道:“如果有一天早上醒來,你突然發現自己來到一個陌生的世
界……”
程宗揚忽然停了下來,一種莫名的灼熱痛楚,讓他停下來看看周遭。
玉鏡似的明月下,多了一個細小的黑點。那個黑色的影子從月亮邊緣升起,順著月光飛來,
仿佛一只失群的大雁,卻充滿詭異的氣息。
“喂!”
樂明珠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程宗揚一把拉過樂明珠,藏在山巖的陰影下。
那個黑影越來越近,它有著兩只極長的羽翼,黑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散發出金屬般的紫藍色。
羽翼間是一個人形怪物,他目光梟狠而陰沈,眼窩中閃動著非人的光澤。
那怪物鼻子和嘴部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尖長的鳥喙,兩臂瘦削而有力。他身上披著一張獸皮
,裸露的胸部胸骨像鳥類一樣向前突出,上面有著鳥絨一樣的細毛,皮膚像羽毛一樣烏黑發
亮。膝部以下完全是鳥形,酷似一只人形烏鴉。兩只鳥足覆蓋著堅硬的鱗片,腳部是兩只尖
利的鳥爪。飛行時兩爪向后探出,爪中牢牢抓著一具窈窕的女體。
鴉形怪物徑直飛到崖上,松開利爪,將那具女體往地上一丟,然后兩翼收斂起來,落在一塊
巖石上。
那道形如鼻梁的山巖掩住了程宗揚和樂明珠的身影,隔著石上低矮的灌木,能看到那鴉人頭
頸慢慢轉動著,似乎在觀察周圍的動靜。
在他腳下,那女子軟綿綿伏在地上,昏迷般一動不動。她身材嬌小,發髻散亂開來,遮住了
面孔。她衣袖被撕破半邊,裸露的手臂上沾滿血跡,似乎受了重傷。在她身上,那條鵝黃的
筒裙染上血汙,卻十分眼熟。樂明珠探頭去看,卻被程宗揚緊緊拽莊。
“是阿夕!”
程宗揚低聲道。
背對著他們的鴉人身體未動,頭頸卻整個旋轉過來,惡狠狠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程宗揚掩住樂明珠的小嘴,兩個人都屏住呼吸。
那鴉人瞳孔是深褐色的,冰冷的目光陰森可怖,完全沒有人類的神情。他盯了片刻,然后慢
慢將目光栘開,落在腳下的女體上,勾著頭,像一只巨大的烏鴉審視著自己的獵物。
忽然“嘎”的一聲怪叫,劃破了山頂的寂靜。
鴉人彎長的鳥頸聳動著,尖長的鳥喙一開一合,發出“嘎嘎”的怪笑聲,像鐵器磨擦一樣刺
耳。
他探出腳爪,用鋒利的爪尖撥過阿夕的身體。“嗤”的一聲,尖爪撕開少女的衣衫,能看到
白皙的肌膚上冒出一串血珠。
鴉人充滿惡意地撥弄著地上的女體,然后一爪踏住阿夕胸口,一爪抓住她的脖頸,將她頭顱
推得擡起。
秀發散開,程宗揚驚愕地發現,阿夕眼睛竟然睜著。她瞳孔又黑又大,略微泛青的眼白能看
到幾縷細細的紅絲,像在夢中一樣,怔怔望著眼前的鴉人。面對他的利爪,既不知道害怕,
也不知道閃避。
“叮鈴……”
花苗少女腳踝的銀鈴傳來悅耳的鈴聲,鴉人抓住阿夕一條小腿,將她雙腳分開,尖利的腳爪
朝她腿間探去。
“妖怪!住手!”
程宗揚錯愕間,旁邊的少女已經像只發怒的小老虎一樣跳起來,躍上石梁。
嬌叱聲中,樂明珠纖手揚起,一道銀光脫手飛出,閃電般掠向鴉人后背。鴉人折疊在背后的
鐵翅揚起,擋住那道銀光。
“叮”那道銀光被鴉人的翅尖擊飛,斜著落在水潭旁的礫石上,卻是一柄小小的銀刀。
幾片黑色的羽毛飄落在地,鴉人翅尖被刀鋒斬去半截。他扭過頸子,深褐色的瞳孔一張,然
后迅速縮小,鎖住石梁上的少女。
樂明珠沒理他,這丫頭一擊出手,接著卻把敵人放在一邊,兩手攏在嘴上,大聲道:“阿夕
!不要怕!我來救你了!”
程宗揚很想在這丫頭屁股上踢一腳。這麽冒失地出手也就罷了,出手之后不盡快打倒敵人,
喊這些沒用的做什麽?
鴉人背后的雙翼緩緩展開,然后一振,“呼喇”一聲,整個人拔地而起,鷹隼一樣朝樂明珠
飛來。
樂明珠這才意識到危險,她手忙腳亂地把手伸進袖里,把行醫用的銀匕、銀勺、銀針……都
丟出來。那些銀制的器具制作精巧,月光下亮晶晶十分醒目,不過效果卻不怎麽樣。
那鴉人雙翼折起,掩住身體,然后向外一揮,把銀匕、銀針盡數格開,接著掠到樂明珠身前

“快來!”
樂明珠回頭去看,只見石梁下人跡杏然,那男人早不知溜到哪兒了。
百忙中,樂明珠兩手食指並攏,快速念動咒語,發上那圈白絨絨的狐毛無風而動。
鴉人尖瘦的手指從翅膀中探出,幾乎抓到樂明珠的衣角。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鴉人指
尖一觸,樂明珠的身影驀然消失。再出現時,那少女已經飛到碧潭上空,她手中握著一柄短
劍,發髻上多了一頂朱紅色的頭冠,壓在那圈白絨絨的狐毛上。
鴉人懸在半空,怪眼盯著樂明珠,用生�般的聲音吐出幾個字:“光、明、觀、堂!”
樂明珠使出師門的法器,沒想到蠻荒一個怪物也認得,不禁多了幾分得意:“不錯!我就是
光明觀堂的弟子樂明珠!妖怪!還不投降!”
鴉人“嘎嘎”怪笑起來,接著舉起左翅,露出翼下一截淡黃色的竹筒。他先亮出竹筒頂蓋封
印上一個篆書的“黑”字,然后倒過來,亮出竹筒底部封印上的“海”字。
樂明珠已經變了臉色,當那鴉人轉動竹筒,露出竹筒上黑色的“魔”字時,樂明珠脫口叫道
:“黑魔海!”
“我知道了!”
樂明珠提起短劍,瞪大眼睛,“你是黑魔海送信的鴉使!”
鴉人尖聲笑道:“黑魔海的黑鴉使者!光明觀堂的小賤人!一頂朱狐冠救不了你!嘎嘎……
本使手下正缺一名侍寢的賤奴!”
樂明珠一哂:“什麽本使,還不是黑魔海那些壞蛋豢養的妖怪奴隸!”
鴉人黑色的長喙張開,恨聲道:“待我擒下你這賤人,看你還嘴硬!”
鴉人拍動翅翼掠向碧潭,樂明珠不甘示弱,挺劍朝鴉人掌上削去。鴉人身形一凝,舉翅格住
劍鋒,一手抓向樂明珠的手腕。樂明珠翻腕避開,短劍順勢挑向鴉人裸露的手臂。
樂明珠劍法招數精妙,顯然經過名師傳授,但變招時動作不免生硬,顯露出臨敵經驗不足的
缺陷。那鴉人徒手進擊,只憑一雙翅翼與樂明珠的短劍相抗。
少女發髻上的朱狐冠隱隱閃動著紅光,每次遇到鴉人的重擊,紅光便是一震。金鐵交鳴聲不
住傳來,鴉人翅上的羽毛就和鐵片一樣堅固,而且力量極大。好在樂明珠手中的短劍鋒銳之
極,讓鴉人頗為忌憚。
十余招一過,樂明珠劍法漸漸順暢起來,幾次都險些刺中鴉人的手臂。她還是第一次和敵人
交手,這會兒占了上風,雖然緊張,也不由得心花怒放,劍勢越逼越緊。
鴉人的雙翼堅硬如鐵,但比起樂明珠的短劍還遜色了一些。聖父手幾招,他翅尖又短了一截
,翅上的羽毛零亂地豎了起來,緩緩向后退去。
樂明珠短劍一旋,逼開鴉人襲來的手掌,然后挑向鴉人的雙目。忽然腿上一疼,仿佛被鐵箍
扣住,接著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意。
樂明珠低頭一看,只見鴉人的腳爪不知何時襲來,鋒利的爪尖緊緊扣在右腿上,幾乎刺進皮
膚。
小丫頭痛得眼淚險些都下來了,這時她已經追著鴉人到了碧潭邊緣,身形一晃,不由亂了手
腳。
鴉人獰笑一聲,雙翼振動著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陡然拔高丈許。樂明珠右腿被他扯住,身
體倒垂過來,頭頂的朱狐冠頓時滑落,墮入碧潭,手中的短劍也隨之消失。
鴉人怪笑著突然收起雙翼向下俯沖,樂明珠猝不及防,半身浸入水中,一連嗆了幾口水。接
著鴉人又飛了起來,將樂明珠往地上一丟。
樂明珠重重跌進草叢,摔得眼前直冒金星。她掉落的位置與阿夕相隔只有尺許,黑魔海的信
使從空中飛落,鐵翅一揚,將掙扎著起身的樂明珠揮倒在地。
鴉人瞄了樂明珠一眼,然后扭頭看著阿夕。
“好熟悉的味道啊……”
鴉人細長而鮮紅的舌頭在堅硬的鳥喙間滑動著,流下濃腥的唾液。接著他怪笑道:“待本使
享用過這個花苗奴婢,再來收用你這小賤人!光明觀堂……哈哈哈哈!”
鴉人擡起腳爪抓住阿夕的膝蓋,然后勾下頸子,一邊張開鳥喙,伸出鮮紅而細長的舌頭,朝
她臉上舔去。阿夕愣愣看著他,當鴉人突起的胸骨朝身上壓來,她手腕忽然一動,從腰側拔
出短刀,用力刺在鴉人腰側。
鴉人“嘎”的尖叫一聲,黑色的羽毛猛然炸起,腳爪狠狠踏在阿夕胸口,踉艙著向俊退去。
就在這時,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突如其來地劈在鴉人頸中。暗紅色鮮血扇狀噴灑出來,鴉
人的頭顱仿佛突然間失去重量,輕飄飄飛了起來,翻滾著落在水潭邊。
鴉人的鳥喙大張著,鮮紅的舌頭抖動幾下,然后無力地垂在一邊,瞳孔中的光亮迅速消失。
程宗揚提刀插在地上,小心地扶起樂明珠。那小丫頭臉上濕淋淋的,不知是水是淚,看到程
宗揚,她嘴巴一扁,“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程宗揚上下看了一遍,確定她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安慰道:“沒事了,不要哭了。”
樂明珠腿上受的只是皮外傷,眼淚一大半都是嚇出來的,她抽泣著踢了程宗揚一腳:“壞人
!就知道逃跑!”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我又不會飛。如果被他發現,那家夥就不會把你扔下來,說不定會直
接扔到懸崖下面。”
樂明珠打了個冶顫,“哇”的大聲哭了起來。程宗揚啼笑皆非,死中逃生本來是好事,可這
丫頭卻被嚇壞了。
小心哄了半天,樂明珠才收起眼淚。她小心地避開,不敢看鴉人失去頭顱的屍體,一手緊緊
攥住程宗揚的衣角。
程宗揚拽起鴉人的翅膀,扯下那枝竹筒。長及尺許的竹簡,兩端都用火漆封著,印著黑色的
篆書文字。
“黑魔海……這是什麽地方?”
樂明珠露出厭惡的表情。“那是世上最邪惡的組織,好多好多壞事都是他們干的。師傅說,
直到二十年前,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打敗了他們。”
“大英雄?”
自從猜測此前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后,程宗揚就對大英雄這個詞特別敏感。
“岳元帥啊。”
“岳鵬舉?”
程宗揚已經有八分把握,猜測這位聲名赫赫,連王哲也為之心折的大英雄也是個穿越者。日
出東方,唯我不敗……這位穿越者跟自己還是同時代的人呢。
“你見過岳帥嗎?”
樂明珠白了他一眼。“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那黑魔海呢?”
總該有人見過他吧。程宗揚記得一句話:敵人比朋友更了解一個人,也許自己能從那里了解
到這位穿越者。
“被岳帥擊敗,黑魔海的余孽就在大陸上消失了,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喂,你小心!他們最
喜歡用毒!”
程宗揚本來要揭開火漆,聽樂明珠一說便小心起來,他把竹筒往地上一丟,一腳踩成兩半。
竹筒中露出一張卷起的羊皮紙。程宗揚用刀尖挑開羊皮紙,上面卻空無一字。
這黑鴉信使千里迢迢來到南荒深處,卻帶了張白紙?兩個人反覆看了幾遍,也摸不出頭緒,
只好放在一邊。
“阿夕!”
樂明珠忽然想了起來,連忙去看旁邊的少女。
阿夕雙眼緊閉,身上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兩人都皺起眉頭,他們這會兒在山頂,想攀著藤
蔓把一個傷者背下去,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怎麽辦?”
程宗揚道:“你在這里守著,我去叫人。”
樂明珠剛答應,話沒出口就變了主意,“我去!”
程宗揚順著她的目光,看到那具鴉人的無頭屍體,知道這丫頭一個人留在這里害怕。“那好
。我在這里守著,你去叫人。”
樂明珠抹了抹衣服上的水,轉身朝崖邊奔去。
程宗揚叫道:“你的頭冠!”
樂明珠指了指發髻上的狐毛,“在這里!”
說著下了山峰。
清冶的月光下,那個如花的少女神情萎靡地躺在草叢間,臉色蒼白得仿佛透明,嘴唇卻分外
紅艷。
程宗揚揀起一根鴉人的羽毛。黑色的羽毛仿佛剃須刀片,微微閃動著紫藍色的光澤,又利又
硬。中空的羽管很長,拿來做鵝毛筆大概能用幾十年。
背后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程宗揚回過頭,卻見阿夕不知何時站起來。
“阿夕?”
程宗揚試探著喚道。
阿夕慢慢擡起頭,明亮的眼睛望著程宗揚,然后一笑,笑容里充滿了嬌媚的風情。
花苗少女邁著略顯僵硬的步伐,走到水潭邊,然后跪了下來,捧起水洗去面頰上的血跡。破
碎的衣衫失去支撐,從她肩頭滑落,露出少女雪白的頸肩。
阿夕直起腰,任由碎衣從肩頭滑落,露出粉雕玉琢的上身,然后並膝解開衣帶。
她慢慢站起身來,那條鵝黃筒裙從她細軟的腰肢滑下,掉在腳邊。
阿夕轉過身,將白美的胴體裸露在程宗揚面前,然后向后退去。清澈的潭水淹沒了她的膝彎
,花苗少女低著頭,一手托起小巧的乳房,一手撩起潭水,淋在白嫩的乳肉上。她雙膝並緊
,下腹一片白滑。和程宗揚猜測的一樣,阿夕下體的陰毛很稀疏,不多的幾絲纖毛也又細又
軟,白嫩的陰阜像玉球一樣光潤。
就在程宗揚眼前,那個被鴉人襲擊的花苗少女一點一點洗去身上的血跡,將潔白的胴體洗得
干干凈凈。然后她擡起眼睛,柔軟的小手貼在乳上,慢慢揉搓,然后兩指撚住乳頭,嘴角露
出一絲甜媚的笑容。
“我的主人……”
少女用異樣的聲音說道:“阿夕是你的奴仆,沾過她鮮血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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