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四 夜樓 第二節 湖邊草地

　　十二月二十一日，二十點四十分——

　　一個男生在湖邊奔跑著，盡管在大冬天裡還是滿頭大汗。看看表的話，他已經遲到了四十分鐘了，都是因為之前在宿舍裡面寫東西太入迷了所以才忘記了時間，另外兩個傢夥居然也不等自己一下，太過分了！

　　不遠處那邊似乎有黑壓壓的一小堆人，想來就是自己班級的同學們了。男生趕緊跑了過去，所幸，似乎沒有幾個同學注意到自己。站在前面講故事的助理輔導員大概看見了，但也只是略略一瞥就轉過頭去了。

　　他趕緊找到自己寢室的兩個哥們兒，挨著他們坐了下來。

　　“怎麼來的這麼晚？”

　　“還說！你們倆怎麼都不叫我？！”

　　“叫你了哦，但是你說了‘等一會兒就來’，所以我們就先來了。”

　　“誒？”男生愣了一下，“我有說嗎？”

　　面對另外兩人無奈的眼神，男生只好尷尬地咳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男生的名字叫作喬成，而他的兩個室友則分別叫作風禮音和馬友易。

　　距3025的連環事件過去才沒兩天，加上辰英輔導員神秘失蹤和舍管自殺，整個學校都被震動了。為了穩定學生情緒，校方可是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聽說幾天之後的平安夜還要安排一場遊園會，總之是不能讓學生產生恐慌心理。而今天，助理輔導員把他們在冬天晚上叫到湖邊草地上來，顯然也是為了“增進交流，聯絡感情”。

　　好吧，有沒有效果暫且不說，不過喬成表示對這種無所謂的活動並沒有多大興趣。穿著羽絨服跑到外面來，恐怕增進的不僅僅是交流，還有感冒幾率。

　　不過助理輔導員當時可是說得很清楚，一定要來，不能缺席！這是很重要的活動！是的，很重要。喬成也知道這一點，畢竟那麼多事情都和他們這個班有關，要讓學校安穩，首先就要讓他們這個班級安穩下來。而在這之中，聽說助理輔導員還專門傳達了校方對他們寢室剩下的這三個人的關照，別的且不說，好意就心領了吧。只要他們能夠到場，想必也能夠讓其他人安心下來。

　　那可不見得。喬成看著周圍嘰嘰喳喳的同學們，心裡這麼想著。這幫傢夥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有沒有來呢。這也難怪，盡管是一個班上的同學，但實際上平時也並沒有多少交流，別人也就算了，自己可是整天擺弄Epad，根本就沒有和他們說話的空閑。

　　喬成的目光往前面看去，助理輔導員一個人站在他們前面，似乎在給他們講恐怖故事。

　　“然後她跑著跑著，身後的腳步聲卻是越跟越緊，怎麼甩都甩不掉。她又嚇得夠嗆，根本就不敢回頭看，最後她沖進了一間教室，心想在這裡躲一下吧。結果她剛剛藏好，身後的門就‘砰’的一聲拉開了，然後——一隻手就從後面伸過來，掐住了她的脖子！”

　　什麼垃圾恐怖故事啊……

　　喬成打了個哈欠。這種故事一點都不恐怖啦，聽上去就很無聊的樣子，給小孩看估計都不會嚇到的。還是夜永咲寫的故事好啊，無論是《四角遊戲》還是《荒林小屋》都能讓人驚出一身的雞皮疙瘩，而且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就好像他是親身經歷的一樣！

　　果然，不是誰都有講故事的天賦。

　　那麼……自己有沒有這種天賦呢？

　　想到自己剛剛給夜永咲發過去的東西，喬成心裡又是一陣激動。

　　喬成喜歡文學，尤其喜歡小說，他用Epad瀏覽的大部分東西都是網絡小說。不過這年頭在網上找得到的都是一些速食文學，用最快的速度看過就忘了，主角叫什麼名字，經歷過什麼樣的故事，所有這些在不久以後就會忘個精光，只留下一個淺薄到不能再淺薄的印象——“啊咧，說起來，這本書我好像看過來著”。

　　當然了，網絡上也不乏一些真正有韻味的故事，能夠在看過之後引起人長久的思考，或者至少也是能在記憶中多停留一段時間的。畢竟在這種生活頻率變得越來越快的社會生活中，學習啦工作啦各種各樣的事情讓人不堪其擾，能在記憶之中保留下什麼東西真的很困難呢。

　　至於恐怖文學，喬成也曾經看過很多。其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要數月下桑的《亡靈書》和《7truth》系列，當然了，由於作者本人的一些奇怪愛好，對於書中出現的各種奇怪的感情細節喬成表示不發表任何評論，忽略就是了。

　　而現在，他又喜歡上了另一個人的文學作品。

　　並不是多麼出名的人物，本來就是這樣，而由於他就在“身邊”使得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就好像在有些大明星的家人看來，他們也不是什麼明星，而只是家裡的一份子而已。在已經熟悉了一個人之後再去知道他做過什麼很有名氣的事情反而會比較沒有實感。不過喬成不在意這些，在讀過了這個人的兩部作品之後，他也喜歡上了這個作者，而他就在“身邊”反而是更加得天獨厚的條件，因為喬成自己心思也活絡了起來，他想要試試自己的水準，於是就在今天下午，他寫了一份短篇作品，給那個人——夜永咲發了過去。

　　因為是第一次寫東西，可能有很多地方處理不到位，喬成自己讀過之後也感覺沒什麼意思。不過沒有關系，夜永咲那個人的話，就算是自己寫得再差也不會笑話自己的，和他相處了幾天，喬成對夜永咲的性格倒是把握得差不多了。而且還約好了，再過兩天，二十三日的晚上自己沒有事，可以去拜訪他。

　　助理輔導員的聲音還在前面響著。不過喬成已經沒有了聽下去的興趣，回過頭來，馬友易那傢夥似乎已經昏昏欲睡了，不過風禮音那個傢夥還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喂，不覺得無聊嗎？”喬成問道。

　　“嗯？沒有哦……”禮音搖了搖頭，“是很有趣的故事啊。”

　　明明是恐怖故事，卻被你說成“有趣”，助理輔導員在某種意義上也很可憐呢。喬成嘆了一口氣，問道：“之前我來得有點晚了，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那是當然！”風禮音興奮地說道，“關於八教和三教的鬼故事哦！”

　　“三教？”喬成挑了挑眉頭，“那個‘不存在的三教’嗎？”（詳見《七夜鬼談》第十三節“無人宿舍”。）

　　他一下子來了興趣。

　　“喂，給我講一下。”

　　此刻，並沒有人注意到頭頂那漸漸籠罩夜空的烏雲。也沒有人會想到在這個晚上，究竟會發生些什麼。

其四 夜樓 第三節 三教

　　“不好吧……學姐還在前面。”風禮音猶猶豫豫地看了一眼正站在那裡口沫橫飛地講故事的助理輔導員，“被發現的話又會被記扣分了吧？”

　　“才不會。”喬成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周圍那些三三兩兩或睡覺或開小差或聊天的同學，“你也不看看現在還有幾個人聽，話說那種無聊的故事本來也就沒有什麼聽的必要。給我講講重點啦，關於三教和八教的鬼故事……哦，不，細節部分也不需要，就說為什麼會鬧鬼還有注意事項就好了。”

　　“……真是會難為人。”一邊嘟噥著，風禮音還是小心地掃了一眼學姐，一邊開口講述起來。

　　先說八教的故事。第八教學樓是醫學院和生物學院進行試驗的地方，正像辰英以前對夜永咲說過的那樣，像這樣的地方裡面自然都有些屍體標本什麼的。那麼也就可想而知為什麼這裡會傳些鬼故事出來了，一般來說啦，醫院的太平間和學校的屍體標本存放室出點什麼靈異事件也並不稀奇。啊，當然，並不是說現實之中，而是指那些靈異故事多是在這裡發生的。

　　第八教學樓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屬於東山大學的一個“禁地”，當然並不是學校規定的，而是學生們自己這麼傳起來的。喬成以前也有所耳聞，學長說過的，如果要夜裡出去玩的話，去哪裡都行，但是千萬不要去八教探險。據說到了夜裡，從窗戶外面看八教，經常能看到有人影晃動，但如果你敢進去的話，那就自求多福吧。大概就是要和一堆屍體在樓裡捉迷藏之類的，如果捉不到，那恭喜你，天一亮就趕緊出來吧，祝你不要被嚇出精神病來；如果不小心被捉到了——不，應該說就算是十分小心也躲不過死人的，那……後果就不需要我說了吧。

　　也正是因為有這些怪談護佑，所以校方對八教的保安工作非常放心。雖然那些屍體標本都是很值錢的，但是除非你真的不想要命了，否則還真沒人敢潛入八教去竊取它們。

　　而現在風禮音給喬成講述的，則是學姐剛剛才講過的八教的怪談。

　　學姐講的冗雜無比，一整個無聊的故事蓋過來，聽得下面的同學昏昏欲睡。也只有像禮音這種孩子才能堅持聽下來，而且還可以復述出來，不過應喬成的要求，他還是只講了重點。

　　和一般的靈異故事一樣，無非就是說八教裡的屍體標本一到了夜裡就會活動起來，在整座樓裡到處尋找替身，這種說法和很久以前在網上傳過的一個鬼故事《屍體解剖時會不會感覺到痛？》是一個套路，雖然屍體標本是他們在生前自願將身體捐出來供後人研究的，但是實際上無法入土的屍體會將人的靈魂也禁錮住，使它們無法投胎，成為所在地方的地縛靈。而對於這樣的靈魂，想要解脫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到另一個人的靈魂來代替自己停留在那具屍體裡，也就是所謂的鬼魂“找替身”。

　　不過按照學姐的說法，八教的屍體標本是不能被人看到本身的，即是說如果你感覺到有誰在你的背後，那就不要逃跑，趕緊回頭看它，只要你能看到它，那麼它就無法再動彈了。這種說法讓喬成感覺到有些好笑，怎麼，屍體標本還會感覺到“害羞”不成？不過按照禮音的說法，學姐就是這麼說的，那麼喬成也就將就著聽，反正也就是當笑話而已。

　　接下來，禮音說到了正題：關於三教的鬼故事。

　　雖然之前提過了，但在這裡再做一下說明，東山大學是不存在第三教學樓的，只有一到八號七座教學樓。第三教學樓所在的地方只是一片草坪而已，但即便如此，那片地方旁邊還是立了和其它教學樓門前一樣的夜光柱子，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3”。至於為什麼沒有第三教學樓，學校卻一直沒有給出一個官方性的說法，就連對外的宣傳手冊上甚至都沒有提到這一點。喬成也不是沒有好奇地問過學長們，但是據他們說，從他們來這裡的時候就是這樣子了，硬要去追溯的話，學長的學長們也是這麼說的，那就沒辦法了……

　　“學姐說，關於三教有三個傳說哦。”風禮音豎起三根手指，“第一個，傳說三教是有的，往二教和圖書館之間的空地去，走到最中間，圍著某棵樹左轉然後右轉，就會神奇的出現一個大門，這就是三教的大門了。”

　　“你當我沒看過西遊記啊？！”

　　“第二呢，據說三教只在比較特殊的日子才會開門，比如說中元節之類的……誒，對了，什麼是中元節啊？”

　　“鬼節啦！能不能說點靠譜的？！”

　　“嗯，那就說第三個了。”風禮音點點頭，很是嚴肅地說道，“聽了不要害怕哦。據說以前這裡是有三教的，不過建成了之後不知為什麼老是鬧鬼呢，後來請懂道行的人來看了一下，人家說啊，這塊地以前是作墓地的，所以怨氣比較重啦，不適合建樓。後來三教就荒廢了，學校又蓋了新的教學樓，只是沒拆三教而已，不過啊——”

　　風禮音的聲音拐了個彎兒，就好像接下來講的是什麼重要的內容一樣。

　　“大概幾年前或者十幾年前，反正學姐也沒說清楚，就是很長時間以前啦，因為三教鬧鬼的傳言，反而吸引了不少人過去試膽。但是他們有的什麼也沒見到，有的雖然說看到了什麼東西，但也一直沒出事，直到有一個女生進去了……”

　　喬成知道接下來就要到高潮的地方了，於是集中了注意力仔細聽著。

　　“她進去了以後就再也沒出來過，直到失蹤幾天之後，校方才根據同學提供的線索，派人進三教去找她。結果被人發現她一絲不掛的身體就躺在一間教室的桌子上……”

　　喬成點了點頭，但是風禮音卻不往下說了。

　　“……說啊。”

　　“完了。”禮音一攤手，這樣說道。

　　“……你TM在逗我？”

　　喬成愣了一下，然後給氣得樂了起來。

　　“你還叫我聽了不要害怕？這你妹有什麼好害怕的啊？！我知道了，接下來校方就把三教給拆了是不是？這什麼垃圾鬼故事啊？！”

　　“我有什麼辦法啊，學姐就是這麼講的啦。”禮音無奈地說道。

　　“切，難怪那麼多人都睡著了。”

　　兩人在這裡笑聊著，但卻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的一座教學樓裡，閃過一個詭異的身影。

　　時間，十二月二十一日，二十一點十五分。

其四 夜樓 第四節 捉迷藏

　　“好了。”

　　正當兩人聊得開心的時候，學姐突然在前面一拍手，大概是發現了下面的同學們根本就沒有聽她講故事的意思了。她說道：“那……現在時間還早，我們玩個遊戲怎麼樣，玩完了再回去。”

　　還早？已經不早了啊！

　　喬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喂，這不都已經將近九點二十了嗎？這麼晚了還不回宿舍，要留在外面玩什麼遊戲啊？

　　其他人應該也是和喬成一樣的想法，周圍一片怨聲載道。學姐有些無奈地再次拍了拍手，說道：“我們元旦節之前要去外面聚餐一次，集體吃自助火鍋，但是要AA制，誰要是在這次遊戲裡獲勝了，那麼他的那一份錢由我幫他出！行不行？！”

　　安靜下來了！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喬成眼角抽動了一下，嘆了口氣。這幫同學還真是崇尚利益至上理論啊，不過實際上，這對他自己的吸引力也是很大的。一般大學附近都會有些商業街小吃街之類的，東山大學自然也不例外，南門外的自助火鍋店可是幾乎天天爆滿。相對的價錢也並不低，雖然並不是承受不起，但是對於學生來說果然還是奢侈了一些。現在學姐說獲勝者的那一份由她請了，大家會被立刻勾起興趣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麼，到底是要玩什麼遊戲呢？

　　學姐看大家都安靜下來了，也總算是放下心來，宣佈道：“捉迷藏，你們都會吧？”

　　捉迷藏？誰不會啊？

　　在大家都應了一聲，表示沒問題之後，學姐繼續說道：“那麼，我說一下規則。我來當抓的人，就在這裡數到200開始抓，你們能藏的地方呢……考慮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以這裡為中心，最多最多不能超過300米！”

　　300米啊……

　　喬成轉頭看了看四周。300米，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畢竟已經這麼晚了，300米的地方不可能一眼就看到，但是這片地方很空曠，能藏身的也就只有樹叢還有一些雕像而已，認真找的話一找就找到了。

　　“沒有結束時間哦！”學姐繼續說道，“什麼時候我找到所有人或者我主動認輸就算結束！最後一個被找到的人就是獲勝者！另外，已經被我找到的人可以幫我繼續找！”

　　這招玩的妙啊……喬成這樣想著。已經被找到的人就失去了獲勝的資格，那麼為了讓遊戲早點結束好回去，他們自然會賣力幫學姐找，總共只有300米的範圍，“存活”到最後的幾率根本就是小的可憐吶。

　　“喂……怎麼了？”

　　身旁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把喬成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馬友易這個傢夥。他剛才直接就坐在草地上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睡著了，現在聽到周圍的騷動才出聲問了一句。也幸虧他問了這麼一句，要不然喬成就忘了這貨還在旁邊呢，說不定過會兒大家一跑起來就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裡了。

　　“聽好了，現在我們跟學姐玩捉迷藏，找不到的話就能吃免費火鍋。”喬成隨口跟他說了一句，不過看他的樣子以及“嗯？”的疑惑聲音顯然是沒有聽懂。眼看著學姐就要宣佈開始，大家都準備好四下逃跑了，喬成也懶得跟他多說，“反正一會兒你就跟著我跑就是了，先說好哈，要是讓人逮著了可不準把我賣了。”

　　馬友易還是雲裡霧裡的，就聽得前面傳來一聲“開始！”當下同學們便都四散而逃，喬成也瞧準了一個地方飛奔而去，馬友易剛才得了他的吩咐，現在也不知道要幹什麼，便只好跟著他跑了起來。

　　喬成跑了一段，聽得身邊的聲音是越來越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範圍這麼大，大家沒必要聚到一起，不然的話萬一一個被找到了就都被牽連了，還盡量不能讓別人看到，免得被告密了，因此大家都要盡量分散一些。現在跟在喬成身邊的就只有兩個人了。

　　誒？兩個？！

　　馬友易是自己讓他跟著的，那麼另一個是誰？

　　喬成一邊跑一邊回過頭去一看，卻見風禮音正緊緊地跟在自己身後。

　　“禮音？！你咋也跟來了？！”

　　“你們倆都一塊兒跑了，為什麼不能帶我一個？”風禮音不滿地說道，“再說了，大晚上的，人多一點安全嘛。”

　　安全個毛線啊！人多了被發現的幾率就更高了好不好？！喬成心裡忿忿地想著。想安全的話你怎麼不待在學姐身邊？那樣一會兒找的人多了不就越來越安全了麼？

　　不過他既然跟過來了，喬成也不能趕他走，乾脆就帶著他一起好了。喬成並不是無目的瞎跑的，他前去的地方是一開始就想好了的。那裡有一個折角形的石碑，也忘記了是什麼時候立下的雕刻藝術品，以前天氣好的時候，喬成還在那下面坐著自習過。在一個面上有一個小洞眼，剛好能通過它看清楚另一邊的動靜，如果有人來了，折角形也方便他們和對方周旋逃跑。而且後面緊挨著一座樓，不會被人偷襲。當下，三個人就蹲在那裡藏了起來。

　　喬成低頭看了一下時間，二十一點三十五分。

　　只聽得遠處一聲“我要找了哦！”三人都緊張了起來。這次“捉迷藏”，在這一刻已經開始了！

　　十二月二十三日，二十一點十五分——

　　旅館門口的霓虹燈似乎有一塊已經不亮了，使得整個霓虹燈板顯得怪異十分，不過這並不影響喬成認出它來。

　　是了，這裡就是夜永咲所在的旅館。

　　喬成緊了緊頭上戴著的兜帽，走了進去。櫃臺那裡的女孩比他大一些，大概是出來打工的吧？看樣子反正不像是老闆。此刻她正聚精會神地玩著手機，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進來了一個人。

　　這樣也好。喬成心想。省得還要再羅嗦了，反正自己知道夜永咲的房間號，直接上去就是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上了樓梯。

　　“嗯？”櫃臺前的女孩似乎聽到了樓梯間那裡傳來響動，她剛剛從手機遊戲上擡起頭來，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下來，頭頂的燈光卻“哢”的一聲，突然暗了一下，把她嚇了一跳。

　　“電壓不穩麼？”她自顧自嘟噥了一聲，便不再理會了。

　　喬成走上了二樓。真是幸運，他一路上都沒有碰到什麼人。雖然說就算是遇到人了也不是什麼麻煩的事情，但是他一個大學生出來到旅館裡面去總不是什麼好解釋的事情，太容易招人誤會了。

　　他停在一個房間的門口，擡起手來，向著那扇門伸了過去。

　　二十一點十八分——

　　夜永咲坐在屋子裡，擺弄著自己的筆記本。

　　之前和喬成約好了，他今晚可以過來找自己的，不過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來，可能是沒有空吧。夜永咲有一點點失望，因為今晚黃璃說過會很晚很晚才能回來，這旅館的無線網絡又差勁得要命，他很想有個人陪自己聊聊。而且，一個人待在旅館裡面也稍稍有點……

　　就在剛才，房間裡面的燈還突然熄了一下，雖然立刻就恢復正常了，還是把他驚了一下。

　　“砰砰！”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誒？是喬成來了麼？

　　夜永咲心下一喜，雖然時間已經有點晚了，但他也不會在意。他起身從貓眼向外面看去——

　　沒有人？

　　沒有人……啊，大概是自己聽錯了吧。

　　夜永咲坐回到床上，繼續擺弄著自己的筆記本。

　　“砰砰！”

　　又是一陣敲門聲響起，這一次，聲音比剛才更加清楚了一些。

　　夜永咲疑惑地皺了皺眉，再次起身站到門口，從貓眼裡向外看出去——

　　這一次，他看到了，門口站著一個戴著兜帽的人影。

其四 夜樓 第五節 異樣

　　“啊，可算來了。”

　　夜永咲打開門，把站在門外的喬成迎了進來。

　　“怎麼來得這麼晚？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他用略帶些責備的語氣問道。

　　“天太早的話，我不方便出來。”喬成有些機械地答了一句。

　　天太早不方便出來？

　　夜永咲心裡閃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不過也並沒有多問。

　　“對了，你發過來的東西我已經看了。雖說我不是什麼適合評論的人，不過還是有幾點想要說一下。”

　　喬成點了點頭，跟著他一併坐到床上。夜永咲拿起剛剛合上的筆記本，重又打開來拿給喬成看。兩人就著螢幕上的那份東西聊了起來。

　　身後的窗戶上，借著燈光的反射，映出了他們兩人的身影……

　　十二月二十一日，二十一點四十五分——

　　喬成、風禮音和馬友易三人一直在那塊折角形的石碑雕刻後面躲著，間或通過小孔看一眼那邊的動靜。喬成估計和自己跑得一樣遠的人應該不多，其實大多數人也只是抱著隨便玩玩的心態，沒有幾個是真正沖著獎勵去的。畢竟一個班幾十個人，“存活”到最後的幾率只有幾十分之一，就算認真玩也不見得就能贏過別人。況且……

　　喬成瞄了一眼身邊的風禮音和馬友易，他們兩人，加上自己，都不是缺錢的主兒。自己就不用說了，雖然說是在姨媽家生活，但是姨媽姨夫都把自己當成親兒子待，自然不會缺了自己的錢花，別的不說，那部Epad就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馬友易家裡也不是窮人，聽說還是做什麼大生意的，當然也不會缺錢。至於風禮音……他雖然是鄉下出來的，本家似乎也沒有什麼有錢人，不過他那個姐夫——前幾天在醫院裡面還是他幫忙照顧的自己和馬友易兩人——好像是很有本事的樣子，很能賺錢。總之這三個人沒有一個是特別想要獲勝的，雖然如果獲勝了倒也不錯。

　　但是啊，喬成偏偏就有這樣的強迫癥，一旦說到玩，他不參加還好，只要一參加就一定認真投入進去，就算是不為了獎品，他也想體驗那種獲勝的感覺，享受遊戲中的樂趣。不認真不就不好玩了麼？因此這三人之中，若說對這個遊戲最熱心的，只怕還就是一開始最不耐煩的他了。

　　此時，他又通過小孔朝那邊看了一眼，隱隱約約有聲音傳過來，但是並不清楚，應該是還沒有找到他們附近來。不過既然能聽到聲音，可能是有人向這邊找來了吧？

　　他的身體有些興奮地顫抖起來，腦子裡面迅速思考著。

　　現在該怎麼辦？繼續留在這裡？還是挪動一下？學姐顯然已經擴大搜索範圍了，而且肯定已經找到了第一批人，那麼他們尋找的地方應該是越來越往外圍才對。待在這裡的話，如果他們不注意還好說，但是只要有人越過樹叢往這邊看，那麼被發現就是一定的了。現在如果有條路能夠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到達遊戲一開始的地方就好了，往外搜索的人肯定想不到我們會反其道而行之。但這種做法也太危險了，夜晚行動的目標比起靜止不動的更容易被發現，萬一被看見了反而是自投羅網。

　　“喂，我們還要在這裡藏多久？”馬友易用有些疲倦的聲音問道，“我很困啊，超想回去睡覺的。”

　　“那你就在這裡睡好了。”喬成開玩笑一般答道，“不過一會兒遊戲結束了我們可不喊你，說不定明天一早你還能登報呢。‘東山大學校內湖邊一石雕下發現一具死屍，疑為夜間幽會凍死’——”

　　“去你的！”馬友易伸手拍了他一下，笑罵道，“就不能說點兒好話？”

　　“啊呀！！！”

　　正當兩人打鬧著的時候，風禮音突然短促地尖叫了一聲。雖然他才叫出聲來就停住了，但還是把另外兩人嚇了一跳。

　　“怎麼啊？”喬成狠狠地皺著眉頭問道。

　　“有、有蟲子……”風禮音弱弱的聲音響起，“我好像看見一個大蟲子，你拿手機照一下看看……”

　　“不就是個蟲子嗎……”喬成嘟噥了一聲，“咱們是蹲在草裡哎，當然有蟲子了，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手機來，朝著風禮音的方向照了過去——

　　一隻大概有四分之一個手掌那麼大的蜘蛛借著一根絲懸在半空之中，大約就在喬成臉部前方幾釐米的位置，手機燈光把它身上幾乎每一根毛都清清楚楚地照了出來，還有它那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受到了光線刺激而正在舞動的八條腿……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喬成的慘叫聲在黑暗之中突兀響起，劃破了整片東山大學的沈寂，甚至讓不遠處的湖水都泛起了一絲漣漪！

　　“你鬼叫什麼啊！”這次輪到馬友易不滿了，“不就是個蟲子嗎？”

　　“還不就是個蟲子嗎？”喬成的身體向後仰倒在地上，此時那只蜘蛛已經被他剛才迅速打飛了出去，但他還是心有餘悸地喘著氣。此時馬友易拿他之前說過的話來反諷他，更是讓他憋了口氣。

　　“你讓它趴在你臉上試試！”喬成惡狠狠地回吼道，“老天，那傢夥離我的臉就只有幾釐米！我這輩子都沒離它這麼近過！不嚇一跳才怪呢！”

　　馬友易還想再說什麼，但是風禮音細微的聲音卻突然在他們兩人停頓的間隙中插了進來：

　　“喂……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後面好像有人在看著我們？”

　　黑暗之中，風禮音那帶著緊張和恐懼的聲音隨著冬夜的風送到他們的耳邊，讓兩人的身上同時泛起了一絲涼意。

　　十二月二十三日，二十一點二十五分——

　　夜永咲和喬成兩人肩靠著肩坐在床上，討論著筆記本螢幕上顯示著的東西。不知怎麼的，夜永咲總感覺，雖然屋裡開著暖氣，但有一股冰冷的感覺還是傳到了他的身上。

　　大概是因為喬成剛剛從外面進來的緣故吧。夜永咲這樣想著。

　　他稍稍轉過頭去，看了看後面映出他們兩人身影的窗戶。

　　沒什麼問題。

　　是的，沒什麼問題。夜永咲放心了，把頭轉了回來。盡管他總感覺今晚的喬成似乎有哪裡不太對，不過目前看來還沒有什麼異常，只是他多心了而已吧？

其四 夜樓 第六節 進入

　　十二月二十一日，二十一點五十分——

　　“你說啥？”喬成和馬友易兩人一起回頭看著他。

　　“我說啊……”風禮音先是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才小聲回答道，“我總感覺我們背後有人在看我們呢，你們感覺到沒有？”

　　“……喂，這大晚上的，說這種話不合適吧？”

　　頓了一下，馬友易有些不滿地答道。

　　“會嚇到人的啊，我們後面就是教學樓了好不好？哪有人會在後面看著我們啊……”

　　教學樓嗎？

　　喬成聽了這話，卻是轉過頭去，仔細打量了一下身後的這座教學樓。整幢大樓浸在黑暗之中，從他們這個角度看上去，就如同是一個蹲坐的巨人。樓裡沒有一絲燈光，所有的視窗都黑乎乎的，總感覺有一股詭異的氣息偷出來呢。

　　不過，也正因為這樣……

　　仰視著這座教學樓，喬成心裡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喂……你們說，如果是從樓頂開始算的話，到學姐一開始數數那裡的直線距離有沒有三百米？”

　　“嗯？應該沒有吧……你問這個幹什麼？”下意識回答了之後，馬友易才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喂……你不會是想藏到教學樓裡面去吧？”

　　“為什麼不呢？”喬成說著，迅速從小孔那裡往遠處看了一下，那邊傳來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不久之後就要有人找到這裡來了吧？要做決定的話，就要趕快了！

　　“但是……那樣不就違反規矩了嗎？”

　　風禮音試圖反對，但是喬成立刻就擺了擺手。

　　“規矩？什麼規矩？我可不記得學姐有說過‘不能藏到建築物裡面去’！”他這樣說道，“這場遊戲只有兩個規矩，第一是要離中心不能超過三百米，第二是被學姐抓到之後就要幫她一起找。第二條我們暫時管不著，但是第一條……”

　　他指了指教學樓的最頂上。

　　“如果從那裡算起距離中心點都不到300米的話，那麼別的地方就更沒問題了。再說我們也用不著爬多高，大概到三四層左右，既能藏好，又可以看清楚別人在哪裡。等到他們都被抓到了，我們再出去就是了。”

　　“我還是覺得不好……”風禮音猶猶豫豫地說道，“你忘了嗎？學姐才剛剛講過，到了夜裡教學樓裡面會有古怪的事情發生的。”

　　“就是因為那樣，我們被發現的幾率才會更小！”喬成一揮拳頭，有些興奮地說道，“雖然學姐沒說，但是一般人也不會想到要藏到教學樓裡面去，再加上學姐剛才還講了那樣的鬼故事，大家就會下意識地避開教學樓，絕對不會有人發現我們藏到教學樓裡去了。”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看樣子喬成是很認真的，但是剩下兩個人可都沒有他這份熱情。馬友易是想早點回到寢室好睡覺去，而風禮音則是抱著十分無所謂的態度來參加遊戲的，玩玩就好了，沒必要這麼認真吧？

　　喬成眼看兩人似乎並沒有動身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無奈。他聳了聳肩，說道：“那這樣好了，你們繼續在這裡藏著吧，我自己進去。剛才我被蜘蛛嚇著叫的那一聲可能也被人聽見了，大概馬上就會有人找過來吧，你們倆最後也換個地方藏著去吧。先說好啊，你們要是被發現了，可不準把我藏在什麼地方說出來。”

　　說完這句話，還不等剩下兩人反應過來，他就直接站起身來，從樹叢中間踏過去，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裡。

　　“喂……我們真的不跟著他嗎？”

　　馬友易和風禮音對視一眼，風禮音小聲問道。

　　“難道讓他一個人進去不成？”

　　3025現在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了，相對來說感情也就更好一些。現在喬成賭氣離開了，剩下的兩人都有些擔心。

　　跟著他……不跟著他……

　　馬友易擡頭看了看天，不知道是不是在考慮什麼。片刻之後，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走吧。”他對風禮音說道，“別讓他一個人在教學樓裡面迷了路，真的撞上什麼可就麻煩了。”

　　他似乎是在開玩笑，禮音也拿不準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笑一下表示贊同。只是突然，他的後背泛起了一絲涼意——

　　剛剛那種感覺又出現了！

　　有人……有人在後面看著自己？！

　　他下意識迅速轉過頭去，但是身後除了教學樓那雖然被黑暗浸染但也勉強看得出來是白色的�壁之外，別無他物。

　　是錯覺嗎？

　　風禮音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喂，怎麼了？走啊。”馬友易看著他奇怪的樣子問道。

　　“啊，來了。”風禮音點了點頭，兩人就和之前的喬成一樣，踏過樹叢，朝著教學樓的門走了過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後，那座教學樓大約四樓的地方，一個黑影正站在窗口處，似乎正在注視著離去的兩人。

　　二十一點五十八分——

　　喬成一個人站在一樓和二樓之間的臺子上，有些猶疑不定地看著正前方黑乎乎的二樓走廊。

　　雖然一時激動就一個人進來了，但是果然，要進到這種地方來，還是需要一定膽量的啊。

　　喬成撇了撇嘴，他有點兒後悔了。

　　要不……乾脆就藏在二樓好了，等一會兒差不多了就下去？但是那樣的話，萬一遊戲還沒結束，被那兩個傢夥看到了，又要笑話自己了吧？該怎麼辦呢？

　　正在這時，不知什麼地方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誒？

　　喬成嚇了一跳，仔細聽來，那腳步聲似乎是從一樓傳過來的。

　　他趴頭朝下看了過去，卻正看到兩個人並排走在一樓的走廊上，用手機照著前面的路，朝著樓梯這裡走了過來。

　　什麼啊……是他們啊。

　　看人影大概就是馬友易和風禮音，喬成松了一口氣，緊接著又起了一種惡作劇的想法。

　　哼，剛才讓你們進來你們不來，現在倒跟著我來了？不行，得嚇唬嚇唬他們。

　　在那兩人的手機燈光照亮這裡之前，喬成一邊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腳步聲，一邊爬上了二樓，就躲在樓梯間和走廊之間的�後面等著兩人上來。

　　時間是，二十二點零分。

其四 夜樓 第七節 交錯的人們

　　“呼……這傢夥上去的倒是真快。”

　　風禮音站在樓梯間裡用手機往上面照了一下，但是上面既沒有人影，也聽不到有傳過來任何聲音。

　　“剛才我好像還看到他站在這兒來著，但是一眨眼就沒人了。”

　　他無奈地聳聳肩，這樣小聲說道。

　　“要不是知道他在裡面，我就要以為是鬧鬼了。”

　　“喂，你不會真和他說的一樣，被學姐講的故事嚇到了吧？”馬友易笑了一聲，但他的聲音也和禮音一樣細微。兩人都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不知怎麼的，這幢樓裡的黑暗似乎有一種壓迫的力量，就好像是動物在天敵之前都要屏氣斂息不能被發現一樣。只是，兩人現在還都是下意識地這樣做，並沒有就此思考過。

　　“怎麼說呢，學姐講的故事我也感覺很無聊，但是人總是有那種喜歡探尋自己周圍的好奇心吧。”禮音試圖解釋著，“如果她說的是別的地方也就算了，但因為說的就是咱們自己學校的事情嘛……就好像是某天你突然聽到有人說你們自己家裡鬧鬼一樣——”

　　“你們家才鬧鬼呢！”

　　“我打個比方而已……”他連忙改口道，“這麼說吧，如果有人說，‘你們寢室門後邊藏著一個鬼’，這種話你可以當做玩笑來聽，但是接下來回到寢室的時候，你可能不自覺地就想要拉開門看看後面，大概就是這樣的狀態。如果這個時候恰巧你的室友躲在門後面想嚇唬你一跳的話，那你被嚇到的可能性也會更高一些。”

　　“類似於‘喜馬拉雅山的猴子’嗎？”馬友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當然了，如果是我的話，有人敢躲在門後面嚇唬我，我要先賞他一拳頭再說。”

　　“重點不在那裡啦。”風禮音無奈地說道。

　　回到正題。

　　“那接下來呢？”馬友易也擡頭向上看著，“找不到他的人，要不打個電話問問吧。嗯？怎麼了？”

　　他看著風禮音舉起手機朝向他，似乎想讓他看什麼。

　　“沒有信號啦。剛才我就發現了。”禮音搖了搖頭，“這到底是幾教啊，又不在電梯裡面，怎麼會沒信號的呢。”

　　“那怎麼辦啊？”馬友易看了看自己的手機，那上面的信號格子也是全部灰色，“難不成上去一層一層找他？”

　　“沒那麼麻煩吧。他不是說了‘大概到三四層左右’，而且想看到遊戲進程的話，也得選擇走廊上面朝那邊的窗戶。我們先上三樓看看去就是了。”

　　馬友易點了點頭，兩人就順著樓梯朝上去了。

　　奇怪……那兩個人怎麼還不上來？

　　喬成站在二樓樓梯間的�後，側耳傾聽著，已經有些等得不耐煩了。

　　那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小，他只聽得到他們在樓梯口停下，然後是一陣嘰裡咕嚕的說話聲，這好不容易說完了，才又聽到腳步聲傳來。至於他們說的是什麼則完全聽不清楚，不過沒關系，他們既然已經上來了，只要等他們一進入二樓的走廊，他就竄出去嚇他們一跳！

　　在腦海裡幻想著那兩人被嚇得目瞪口呆甚至尖叫的場景，喬成心裡不禁一陣暗爽，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惡作劇的笑容。

　　腳步聲近了，他們正一點一點地走上樓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馬上就要到樓梯口了……

　　“踏……踏……”

　　馬上——

　　嗯？

　　喬成突然皺起了眉頭。

　　這腳步聲……似乎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樓梯那裡傳來的腳步聲，確實應該是兩個人沒錯，而且自己之前看到的也是兩個人。但是……為什麼自己總感覺聲音好像——

　　好像……不只有兩個人在走？

　　喬成突然有些緊張起來了。

　　怎麼回事？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別的人在走動嗎？在這空寂的地方回響著的腳步聲，那是來自——

　　喬成緩緩地回過頭去。

　　借著外面傳來的細微光線，他瞇起的雙眼看到了，在二樓的走廊上，似乎有一個人影在晃晃悠悠地走動著！

　　那個是——

　　喬成悚然一驚，感覺到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層雞皮疙瘩。

　　這麼晚了，還有人留在這裡嗎？他疑惑地想著。是學生嗎？不過為什麼……

　　喬成的視線向那人的身下看過去，然後撇了撇嘴。

　　難怪自己總感覺那種腳步聲有點奇怪，那個正在走動著的傢夥，他似乎是赤著腳的！

　　沒穿鞋？

　　會是誰呢？大晚上的不穿鞋在這裡走動？

　　可能是由於離得較遠的緣故，那個人似乎並沒有發現在這裡看著他的喬成，而且他走的方向也是遠離喬成過去的。就在喬成的注視下，他搖晃著的身體消失在了黑暗走廊的盡頭，大概是到拐角的那一邊去尋找什麼了吧。

　　尋找？！

　　喬成眨了眨眼睛，被自己無端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奇怪，為什麼自己會感覺他在找什麼東西？

　　他搖了搖頭，把這種想法從腦子裡扔掉。

　　不對，雖說那個人是誰都和自己沒什麼關系，不過半夜不穿鞋走在教學樓的走廊裡，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吧。應該不會是老師或者學生啊，難不成是拾荒者？但是學校對這方面管理很嚴格，乞丐應該是進不了校門的啊。那麼是小偷？為了偷東西不發出聲音所以才不穿鞋？也不對啊……這教學樓晚上也沒有警衛，穿不穿鞋根本就沒有區別吧？如果自己幾人不是因為捉迷藏才進來的話，也根本就不會碰到他才對。

　　不管怎麼想，還是有些奇怪。

　　要不……把這件事情去告訴學姐，請保安警衛過來搜樓？

　　喬成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算了，自己管那麼多幹什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找人來反倒沒有搜到那個傢夥，說不定自己還會被抱怨一通，就算是偷東西的又怎麼樣，偷的又不是自己的東西。

　　抱著這種事不關己的想法，喬成放鬆了一點，然後——

　　我靠！該死的！

　　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伸頭從�後面往樓梯間那裡看去，但哪還看得見半個人影？

　　鬱悶啊鬱悶！喬成從�後面走了出來，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剛才光顧著注意著後面那個人了，居然忘記了自己原本應該在幹什麼，這下可好，讓那兩個人溜了！

　　不過……如果剛才自己跳出去嚇唬他們的話，毫無疑問就會被那個在走廊上遊蕩的傢夥注意到了吧？

　　不知怎麼的，有那麼一瞬間，喬成突然感覺到沒有被那個奇怪的傢夥發現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就好像，他在從本能上畏懼著那個人影似的。

　　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

　　喬成擡頭往上面看去。

　　那兩個人沒有到二樓來，那麼應該是到樓上去找自己了吧？是三樓還是四樓呢？自己要不也跟過去會合吧，或許還可以從他們背後悄悄接近，把剛才沒成功的事情再來一遍。

　　喬成抱著這樣的想法，順著樓梯走了上去。

　　時間，二十二點五分。

其四 夜樓 第八節 遭遇

　　“喂，這是幾樓啊，我們不會走過了吧？”

　　馬友易和風禮音兩人氣喘籲籲地在樓梯上往上爬著，黑暗之中，禮音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哈？應該沒有吧……剛才我們應該總共經過了六段樓梯，每兩層之間是兩段樓梯，所以這裡應該就是三樓。”馬友易思考了一下，這樣說道。

　　風禮音的眉毛抖動了一下，用不自然的眼神看了看他。

　　“……你的數學是語文老師教的吧？”

　　“哈？”

　　“每兩層之間是兩段樓梯沒錯，但是六段樓梯的話不就應該是四樓了嗎？你難道把一層也要算上嗎？”

　　“哎？好像是誒……”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馬友易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風禮音沒有理會他，舉起手機照了一下平臺上面寫著的樓層數。

　　“4F”。

　　標牌上寫得清清楚楚，這裡就是四樓沒錯。

　　“那現在呢？再下去？”馬友易問道。

　　“說你傻你還真傻啊？”禮音“哼”了一聲，“反正都上來了，就先在這一層找找唄，如果他不在我們再下去就是了。要是現在下去三樓找他，找不著的話我們豈不是還要再上來一趟？”

　　他這樣說著，也不等馬友易考慮明白，就先一步走進了四樓的走廊。馬友易被他一通嘲諷，倒也沒有生氣，抓抓頭發，就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漆黑的走廊上，除了兩人手機發出的光亮之外就沒有其它的光源了。他們小心翼翼地走著，兩旁的房間無論門窗都是緊鎖著，四下裡一片寂靜，仿佛整幢樓裡面就只有他們兩個會呼吸的生物。

　　“踏……踏……”

　　禮音突然停下了腳步。

　　“——喂，怎麼了？”

　　馬友易就緊跟在他後面，這一下猝不及防，差點就撞了上去。

　　“別出聲，你聽。”禮音把一根手指按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靜，在這黑暗之中他看不看得見也無所謂，反正說的話他能聽懂就行。

　　禮音指的似乎是在他的背後，馬友易轉過身去，豎起耳朵傾聽著。

　　“踏……踏……”

　　是腳步聲？

　　馬友易和風禮音兩人對視一眼。馬友易小聲問道：“是不是喬成？”

　　風禮音在黑暗中皺了皺眉，然後，他緩緩地搖頭。

　　“感覺不像啊……”

　　沒錯，這腳步聲是從樓梯間那邊傳過來的，就是他們剛剛才走過的那個樓梯間。不過……這聲音又慢又不穩，雖然很明顯是腳步聲，但就好像是有人赤腳踩在地上走路一樣，搖搖晃晃，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小心。

　　“把手機燈光關掉，靠在�上。”風禮音小聲說道，馬友易連忙照做了。

　　頓時，整個走廊上陷入了一片徹底的黑暗之中，連一絲光芒也沒有，但也正因為這樣，兩人才在同樣被黑暗所籠罩的樓梯間之中看到了——

　　似乎是一個瘦弱不堪的人，從上面一層的樓梯上一步一步地走下來，盡管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但也能看出他的姿勢十分怪異，就好像是骨骼畸形一樣，無論是手還是腳，都不自然地扭曲著。他幾乎是花了整整一分鐘的時間才從上面的平臺那裡挪到了四樓的走廊口，但卻並沒有在這裡停留，而是仍然用他那怪異的姿勢轉了個身，繼續朝下面一層走去。

　　直到那個人的身影到達下面一層的平臺，消失在了視線之中，把身體緊貼在�壁上以免被發現的兩人才用有些驚恐的眼神對視了一下。

　　“那是誰啊……沒聽說過咱們學校有那樣的老師啊……”

　　“而且老師也不會大晚上的閑的沒事幹跑到這裡來吧？”

　　兩人小聲交流著，不時轉過頭看一眼那個方向，就好像生怕那個人再上來似的。

　　剛才他們用後背緊緊地貼著�縮住身體，在黑暗之中應該也沒有被看到。不過兩人卻不約而同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到底是什麼？

　　抱持著這種疑問的同時，兩人似乎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刺鼻氣味。雖然很淡，但是卻確實能感覺到其刺激性的氣味。

　　這是……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兩人的心頭。

　　喬成一個人走在樓梯上，卻根本聽不到那兩個人的動靜。

　　應該不會是又出去了吧？喬成晃了晃腦袋，把這個想法甩掉，繼續向上爬去，大概到了三樓和四樓之間的平臺左右，他突然聽到了一個動靜。

　　“踏……踏……”

　　是腳步聲？是他們嗎？

　　喬成心裡閃過的一絲興奮在接下來的一瞬間就被沖了個乾凈。

　　不對，不對……

　　這種腳步聲，好像剛剛才聽過！

　　這不就是那個在二樓走廊上走動的那個人的腳步聲？赤著腳，沒有穿鞋，這種聲音一聽就可以分辨出來。

　　那傢夥……他跟上來了？

　　喬成向下探探腦袋，但是並沒有看見人影。

　　不，等等，這個聲音是從……

　　他擡起頭朝上看去——

　　沒錯，應該是從自己的上面樓梯上傳過來的，但是剛才那個人應該還在二樓走廊那裡啊，怎麼可能會在自己沒發現的情況下跑到自己上面的樓層去了呢？

　　盡管心中疑惑，但是喬成的大腦還是理智地迅速做出了決定。

　　他盡量小心地挪著步子，不讓鞋子在和樓梯碰撞的過程中發出太大的聲音，同時向剛剛經過的三樓走廊口走了過去，身子一縮就躲在了�後面。

　　“踏……踏……”

　　聲音一點一點地接近了。

　　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刺鼻氣味傳到了喬成的鼻子裡。

　　這種氣味是——

　　喬成有些疑惑地翕動著鼻孔，深吸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氣味，但是接下來，他就為這一刻愚蠢的決定而後悔了！

　　唔……鼻子好癢！

　　“阿嚏——！”

　　盡管喬成努力控制著，讓那聲音盡量小些，但是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就算是一點細微的聲音也足夠填滿整片空間了！

　　“踏……踏……踏、踏、踏、踏——”

　　外面樓梯間的腳步聲似乎在突然之間加快了！

　　糟糕！喬成猛然瞪大眼睛。被發現了？！

　　來不及思考，在那腳步聲即將到達自己藏身的地方之前，喬成猛然一竄，從�後面跳了出來，飛快地沿著走廊奔跑起來！

　　與此同時，在四樓——

　　“喂，你聽，樓下好像有什麼聲音。”馬友易突然拉住了禮音。

　　“我聽到了。”禮音點點頭，“剛才有打噴嚏的聲音，現在是有人在跑。”

　　兩人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目光。

　　“你說……會不會是喬成？”

　　“我怎麼會知道……”禮音緊緊蹙著眉頭，“而且……就算是他的話，他跑什麼啊？”

　　不僅是跑，而且從傳上來的這聲音判斷，他跑得很快，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在“玩兒命地跑”，就好像後面有人在追他似的！

　　有人……在追他？

　　禮音的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和馬友易身後不遠處，有一個房間的門緩緩地打開了……

其四 夜樓 第九節 簾外，門後

　　沒追上來吧？

　　喬成躲在一個角落裡，掀起簾子的一角看著外面的動靜。

　　他的心臟猶自“砰砰砰”的跳動著，根本無法平息。幾分鐘之前，他從�後面逃了出來，慌不擇路，後面那種“踏踏踏”不停歇的腳步聲緊緊跟隨著他，就那麼緊緊地跟著，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就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

　　他似乎從一開始就忽略了“和對方進行交流”這樣的選項，不，應該說腦子裡壓根就沒有想過這一點。對方絕對不可能是老師或者保安之類的，這一點喬成可以確定，但拋去這些理智的判斷，當時他是在本能上產生了一種恐懼的感覺——“絕對不能被抓到，否則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就是這樣的想法一瞬間充斥了腦袋，再接下來，就是亡命奔跑，連絲毫都不能停歇，否則一旦被趕上的話……

　　就是帶著這樣突然產生的毫無理智卻又似乎是正確的思考，喬成的雙腿在瘋狂地交錯邁動著。他穿過黑暗的走廊，只要看到有路的地方就會沖過去，教學樓復雜的結構給他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使得他的前方不管到了哪裡都沒有盡頭。所幸，身後那個傢夥雖然一直都沒有停下腳步，但卻也沒有跑得更快，似乎是最多只能保持這樣的速度。在轉過了幾個拐角之後，喬成驚喜地發現：那種怪異的腳步聲已經漸漸消失了！他來不及多想，害怕“那個人”又會追上來，連忙鉆進了走廊上兩個房間之間一個堆放清潔用品的小隔間，拉上簾子注意著外邊的動靜，腦子裡面還是一團亂麻。

　　在剛才奔跑的過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繞過了幾個轉角，跑過了幾段走廊，似乎還穿過了一個開著門的類似會議室的地方，不過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當務之急是——

　　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麼人？！

　　怪異的走路方式，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再加上那種奇怪的氣味……

　　喬成總感覺自己大腦的知識儲備中似乎有一種與這種描述相符合的人，但是卻一時間無法從記憶深處調出來，不管怎麼說，這是在日常的生活中絕對不可能遇到的事態。

　　這可麻煩了……馬友易和風禮音那兩個傢夥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不過這裡是三樓的話，想來那兩人或許是在四樓？但是現在就算是知道了這些也沒用。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二十二點十五分，也就是說算上自己在這裡躲著的幾分鐘，已經過去十分鐘了嗎？外面的捉迷藏大概也快要結束了吧，不知道他們清點人數的時候會不會發現有三個人不見了呢？

　　喬成晃了晃腦袋，把這種無意義的想法暫時從腦子裡拋掉。沒錯，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應對眼下的局面。雖然“那個人”現在似乎不在附近，但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在喬成走出這裡後突然就在哪裡出現，盡管這裡也稱不上是什麼安全的地方，如果被發現的話就連逃走都不可能，但是至少有個簾子做遮蔽從心理上也感覺更安全一些。

　　如果說現在最冒險卻也最明智的做法，那自然是趕緊離開這幢教學樓，沒錯，如果可能的話，如果在撿到100元和立刻出現在這幢樓外面選擇一個的話，喬成一定會選擇後者，或許加到300元500元甚至1000元他都不會動搖！這幢樓現在對他來說就是有這麼可怕，他真希望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進來過。

　　如果知道“那個人”是小偷什麼的，哪怕仍然會有危險，喬成也不會嚇成這樣，但偏偏他對“那個人”一無所知！就是這種未知才顯得更加可怕，就算那傢夥是個訓導員抓到他半夜在教學樓裡遊蕩要記個處分，他都不會這麼慌張，但是——

　　喬成心裡亂糟糟的，目光卻是一直都沒有離開過簾子外面的黑暗走道。

　　沒問題了吧？已經有半天沒有聽到那種腳步聲了，應該是已經離開了吧？

　　喬成心裡在緊張地做著選擇。

　　是留在這裡，還是走出去？

　　這個時候的這種問題，或許比起《哈姆雷特》中的生死決斷更為嚴峻！

　　也就在這個時候，樓上的兩個人，他們同樣在思考著。

　　“喬成可能就在下面，要不我們去下面找他吧？”馬友易提出了他的看法。

　　風禮音咕噥了一下臉頰，卻並沒有立刻進行回答。

　　馬友易說的沒錯，至少也是有很大的可能性，對於這一點，風禮音也是贊同的。沒錯，剛才聽到的聲音很可能就是喬成發出的，但是——

　　“如果現在下去的話，很可能就會和之前那個奇怪的人碰上。”他這樣說道。

　　馬友易愣了一下，下意識往樓梯間那裡看了一眼。

　　禮音以為他是同意了自己的看法，剛要在說些什麼，卻聽見馬友易小聲說了一句：

　　“喂，你說……喬成是不是也看見了‘那個傢夥’，所以才會逃跑的？”

　　話一出口，這次輪到風禮音愣住了。

　　是啊，剛才的聲音聽起來很清楚，大概就是從三樓傳過來的，而就在那之前，“那個傢夥”就是往三樓去了，如果說……喬成是因為打了那個噴嚏，所以被“那個傢夥”發現了，然後才開始逃跑的話……

　　風禮音的喉頭“咕嚕”了一聲。

　　“那個傢夥”……到底是……

　　“吱呀——”

　　突然從走廊一側傳來的聲音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怎、怎麼了？！”馬友易的嗓音聽上去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鴨子一樣，一瞬間尖銳起來，在發出這麼一聲怪叫之後，他才反應過來，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但是似乎並沒有什麼異狀，他那一聲過後，這裡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除了……

　　兩人的目光同時投向走廊一側的一扇門。

　　剛才……是那扇門發出的動靜嗎？話說，那扇門之前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

　　怎麼回事？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緩緩地朝著那裡挪動了過去。

　　並非是勇敢什麼的，而是人類有時候就有這種奇怪的想法，認為與其把後背留給恐怖還不如用自己的眼睛去見證。就好像是在漆黑一片的衛生間裡突然聽到了後面隔間裡傳來了異動一樣，比起驚慌地一邊注意著那裡一邊趕緊逃走，有的時候還是拉開門去確認比較好，或許那裡只是有一隻老鼠而已，在看過了之後反而會放心下來。

　　當然了，會做這種事情的，也只有那些並沒有經歷過什麼恐怖的人，或是經歷了太多恐怖的人。有些人會選擇立刻轉身離開，雖然不能肯定那就是一種明智的做法，但是至少，在恐怖片裡面懂得逃避危險的人一般都不會是第一個遭難的。

　　當然，也不能保證他們就能活到最後。

　　兩人挪到了門口，從打開了將近一半的門縫中看著房間裡面。

　　並不是什麼值得注意的房間，大概只是普通的辦公室而已，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有人嗎？”馬友易用細微卻應該可以傳遍整個房間的聲音問道。

　　理所當然的，沒有任何回應。

　　他的膽子稍稍大了一點，再把門推開一些，用手機燈光照射進去——

　　書桌、書櫃、沙發……沒錯，這裡就只是一間辦公室而已。光芒掃過這裡的每一個角落，僅從門口就可以看清楚房間裡的每一處，書桌下面也是開了從兩邊都能看到底下的口，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但是——

　　馬友易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身後的風禮音。

　　兩人都清楚地嗅到了。

　　是那股刺鼻的氣味，雖然有些淡，但仍然可以確認，就是剛才他們曾經嗅到過的氣味。

　　但是房間裡面並沒有任何人啊。

　　不知怎麼的，馬友易似乎感覺這種味道是從離他極近的地方散發出來的。

　　也許……是這房間本身的氣味？

　　帶著些許疑惑，他後退了一步，輕輕把門關上。

　　“沒人。”他這樣說道。

　　風禮音“嗯”了一聲，不需要馬友易來說，他剛才也看的清清楚楚，這種站在門口就可以一覽無余的房間是藏不了人的。

　　不過……他們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呢？

　　他輕輕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或許剛才那扇門並沒有關嚴，只是一陣風把它吹開了而已，沒什麼可以在意的。

　　那被關上了門的房間裡面一片寂靜，緊閉著的窗子也使得沒有一絲風吹進來。只有遠處教學樓頂部的燈光照射進來，大致照亮了整個房間。

　　無論是書桌下面還是書櫃夾縫中，或者是沙發的下面空隙中，都沒有絲毫人的蹤跡。

　　是的，除了……

　　在那扇剛剛被馬友易關上的門後，露出的一雙蒼白的赤腳。

其四 夜樓 第十節 這裡是……

　　“我們接下來怎麼辦？”馬友易這樣問道，他現在也沒了主意。一方面，他確實贊同禮音剛才的說法，如果現在從樓梯那裡下去的話很可能會跟“那個人”遇上，而不管從理智上還是本能上，他都想要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但是另一方面，明知道喬成極有可能就在下面還不理不問，從良心上來說也過不去。

　　這也是人類的一種特質吧，遇到自己無法決定的事情就交給別人來決定，這樣就算之後後悔了，也可以有埋怨的對象。

　　而禮音不知是沒有那麼多顧忌，還是壓根就沒有考慮到這些，當馬友易問他的時候，他僅僅想了一下，就立刻回答了：

　　“最好別從那邊下去，我們往那邊走走看，應該能找到電梯的。”

　　聽到禮音這樣理所當然的決斷，馬友易自然是雙手贊成，於是達成了一致的兩人就這樣沿著被黑暗覆蓋的走廊向著深處走去。

　　而在下面的三樓，我們那位藏身在簾子後面的喬成同學也終於做好了決定。

　　其實有一個十分穩妥的方法，就是一直在這裡藏著，一直等到早晨有同學來上自習，那時候他應該就安全了。但是現在是十二月下旬，直到早晨八點左右才會天亮，而來上自習的同學則會來的更晚，再加上比起沒有安裝暖氣的教學樓，當然還是暖和的圖書館那裡更是個好去處，更何況他也不知道這座教學樓的三樓有沒有自習室，也許這一層都是辦公室或者實驗室也說不定……總而言之，如果繼續藏下去的話，至少要待到明天八九點鐘左右，也就是說要一直待十個小時，在這期間會不會被發現且不說，還要隨時警覺著不能睡覺，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這裡若是可以休息也就罷了，但偏偏還是個放置清潔用品的地方，狹窄到連坐下都不能。

　　總而言之，喬成可不覺得一直藏在那裡面是個好主意，再站一會兒的話，他的腳恐怕就要麻木了。

　　到那時候再被發現的話，能不能跑過那個傢夥——不，應該說還能不能跑得動都難說了。

　　所以，必須趁現在就趕緊離開！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一邊注意觀察著周圍，一邊拉開簾子走了出來。

　　很好，“那個人”並不在這裡，或許就在周圍，也可能到別處去了。自己現在還有的是力氣，就算被發現了，只要跑得夠快就可以。

　　他貼在�上一點一點地挪動著，要找到之前過來的那個樓梯間可能並不是容易的事情，畢竟他自己都不記得剛才自己是從什麼地方跑過來的了，之前被嚇得魂飛魄散，哪還有時間去記清楚路？現在也只能一邊走一邊找了。

　　轉回四樓，馬友易和風禮音兩人在一個黑暗的角落停下了腳步，用手機的光亮照射著�壁，這裡就是他們要找的地方了。

　　準確來說，他們的手機照射到的地方並不是�壁，而是一道十分常見的金屬門。

　　是電梯的門。

　　但是找到了目的地並不意味著他們會有多高興，倒還不如說，兩人此刻心中的失望更甚。

　　如果不算他們手中手機放射出的光亮的話，此刻這裡應該是一片黑暗的。也就是說，不管是電梯的門外按鍵還是頂部顯示數字的小螢幕都沒有一絲光芒。

　　簡而言之，電梯沒電。

　　沒電的電梯自然是不能用的，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由得有點怪自己的腦子居然一時沒有轉過彎來，這就和不開燈是一個道理——大半夜的誰會到教學樓裡來？既然沒有人來，那麼通電豈不是浪費麼？學校又不是傻瓜，自然不會去做這樣的白癡事情。

　　電梯沒開，兩人連最後一點逃避用的理由也失去了，現在只能返回之前的樓梯間，從那裡離開了。

　　盡管排斥，盡管不願，這也是眼下唯一的辦法，而且，兩人心裡還抱持著一點點希望——現在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或許“那個人”已經離開了呢？

　　“喂，話說，我們剛才是從哪邊過來的？”

　　“你還記得路嗎？”

　　在走廊上的一個路口，看著兩邊同樣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兩人同時問道。

　　“……喂，可別說我們是迷路了。”馬友易抓抓腦袋，“我記得我們剛才是往左一轉過來的吧？那應該是這邊——”

　　他說著，伸出手指了指左邊的走廊。

　　“不對吧……”風禮音無奈地瞥了他一眼。

　　“應該沒錯，”馬友易爭辯道，“是往左一轉就到這裡來了。”

　　“我沒說那個。”禮音回答道，“剛才往左轉過來的話，那我們回去應該就要往右轉才對。”

　　“嗯？哦……好像也是……”

　　在禮音不滿的眼神中，馬友易笑著抓了抓腦袋。然後兩人一起向右轉了個彎，繼續用手機燈光照著前路走了下去。

　　終於到達樓梯口的時候，喬成隻感覺一陣眩暈，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只要沿著樓梯走下去就可以，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情了！不管自己剛才經歷了多麼可怕的事情，只要結果好一切都好。來不及多想，他輕手輕腳地踏出了步子。

　　即使要控制自己的動靜不能太大，喬成的步速還是沒有減慢。僅僅十秒鐘左右就到了二樓的樓梯口，那�後應該就是自己之前待過的地方。不過他現在可沒有心情回憶過去，趕緊離開才是正經事。所以緊緊瞥了那裡一眼，喬成就趕緊轉了個彎，向著一樓走了下去。

　　一步，兩步……轉彎，再一步……

　　每下去一步，喬成的心情就變得更加鬆快一些。馬上就要離開了，馬上就可以出去了，他的心裡已經被這種想法填滿。至於馬友易和風禮音那兩個似乎也進到樓裡來了的傢夥……誰管他們？！遇到危險的是自己又不是他們，說到底，如果他們一開始就跟著自己一起進來，或者是拉住自己乾脆三個人都不要進來，那不就沒事了？自己也不會被“那個人”追得到處逃竄，讓一身的冷汗把內衣都浸濕了。

　　人就是這樣的生物，總會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對別人進行無意義的指責和埋怨，以此來減輕自己的心理壓力，也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放心地把良心拋到腦後。

　　他似乎忘記了，如果不是他一開始說要進來，那就什麼也不會發生，如果他在二樓的時候沒有選擇嚇唬他們，而是去跟他們匯合，至少他們現在也是三個人在一起的。

　　多說無益。

　　喬成走下最後一級樓梯，正打算用他最快的步伐沖出這幢教學樓，但是——

　　不對勁，為什麼這麼黑？剛剛從外面進來的時候，雖然也是黑暗一片，但是至少可以看到教學樓的大門，為什麼現在眼前卻是漆黑一片的？除了從樓梯間視窗外面射進來的些許光芒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喬成的心裡，突然湧上了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他顫抖著拿出手機，打開燈光向前面照射了過去——

　　一扇門。

　　樓梯間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關上了！

　　不，不僅僅是關上。喬成用手機照著門的縫隙，從那裡可以清楚地看見——

　　鎖上了。

　　樓梯間的門被鎖上了！喬成大驚失色。怎麼回事？明明之前他從這裡上來的時候還沒有鎖門的啊？！是誰把門鎖上了？！

　　該死的……說起來，這裡到底是第幾教學樓？一點熟悉的感覺都沒有。自己的公共課都是在一教或者二教，實踐課則是在七教，而參加一些會議是在四教，那麼這裡應該是五教六教或者是八教才對，只有這三幢教學樓自己基本上沒有來過。

　　喬成的目光緩緩地轉向那唯一透進光芒來的地方——樓梯間的窗戶外面，那裡，似乎矗立著一根柱子。

　　沒錯，是那種刻著數字的柱子，每座教學樓前面都有的，標識了這是第幾教學樓的柱子！

　　喬成的視線停在那柱子上方的數字約有一秒鐘左右，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瞪大，嘴巴也越張越開……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會是這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管這裡是哪一幢教學樓，喬成都不會如此驚訝，就算是一教二教，也有他沒去過的地方，大晚上的認不出來也很正常，但是這裡、這裡怎麼可能會是——

　　喬成死死地盯著窗外的那根柱子。

　　柱子最上方閃亮著燈光的數字，清清楚楚，那是——

　　“3”！

其四 夜樓 第十一節 不存在的地方

　　“3”。

　　窗外柱子上那由燈管組成的數字讓喬成整個人都驚住了。

　　3教？怎麼可能會是3教？！那裡就是一片草地啊！這幢教學樓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不，等等……

　　他突然想起了禮音剛剛在草地上告訴他的那個恐怖故事，關於三教的怪談。

　　三教，原本是存在的，但因為那片地方以前曾經是墓地，壞了鬼魂的安寧，因此在教學樓裡面經常發生靈異事件，因此被廢棄。後來在一個女生離奇死亡之後，這裡才被拆掉，從此以後三教就名存實亡，僅僅是一片草地而已。

　　“嘿……哈哈……”

　　喬成突然覺得這件事情很好笑。

　　一個不存在的地方，可偏偏自己就進來了？而且還被關在這裡出不去？開什麼玩笑，這是現實，又不是什麼三流恐怖片！為什麼自己會進入這麼一個奇怪的地方？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是因為水電費沒交還是不信上帝？！為什麼會碰上這種事情啊！

　　他只感覺到大腦裡面一切混亂，仿佛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崩塌掉了。

　　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出現這麼離奇的事情？！雖然看過很多恐怖片，也讀過恐怖小說，但是超現實畢竟只是存在於想像之中的啊！那麼自己現在是遇到了什麼情況？做夢嗎？是不是自己在草地上或者是在那個折角形的石碑後面一不小心睡著了做起了噩夢？

　　他一隻手從側額滑上了頭頂，揪住自己的頭發使勁拉扯著。

　　人類就是這樣脆弱的生物，一旦遇到無法理解的事態就不得不先從可理解的方向去找原因。這並不是什麼錯誤的事情，倒不如說，在大多數情況下，這才是正確的方法。比如說你某天突然看到有人長了一雙翅膀，與其去考慮人類進化的可能性倒還不如先問問那種道具是多少錢租來的。喬成現在就是這樣，面對這種事情，還不如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做夢了！

　　但可惜的是，清醒十分的理智遺憾地告訴他，這裡就是現實。盡管遇到的事情屬於超現實的層次，但是這裡就是現實，無論怎樣逃避也不得不去承認這一點。

　　但是，從理智上，他還是難以接受。

　　他現在身處在一座不可能存在的大樓之中，這個事實沖擊著他的頭腦，就好像是把他二十年來的科學觀念給翻了個底朝天。人們之所以處在黑暗之中也不會因為鬼魂的出現而害怕，就是因為認為世界上不可能有真正的鬼魂，所有的靈異事件要麼用科學來解釋，要麼就只是迷信而已。反科學的事情就是錯誤的，這種想法在人的腦中根深蒂固。如果把科學當做是一種宗教的話——比方說，稱其為“科學教”，就和基督教、佛教一樣，科學的教義就是“一切都遵從科學”，它允許人們信仰宗教，但也說得很清楚，“世界上並沒有上帝，也沒有佛祖，從本源到現在，以至於未來，一切都屬於科學”，除此之外全部都是迷信。而我們就是科學的信徒，我們信仰科學，其他的全部都是異教徒，就是這樣的道理。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有這樣的認識便已足夠。因為靈異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遇到的，碰到過靈異而又能夠活下來的人少之又少，而就算他們把這種事情說給別人聽，只怕也沒有人會相信。絕大多數人都認為靈異是不存在的，也正因為如此，在真正遇到靈異的時候，他們的反應可見一斑。

　　那麼，如果靈異確實是存在的呢？

　　比起其他宗教中“不可以懷疑神明”這一潛規則，科學反而比較開放一些，它允許人們去懷疑，允許人們去發現更多的事實。那麼我們假設，“世界上不存在鬼魂”這一條共識是錯誤的——

　　喬成緩緩地擡起頭來，雙目無神地盯著前方的大門——在眼睛逐漸適應了這種微弱的光線之後，他可以勉強看清楚周圍了。

　　囉嗦了這麼久，其實喬成的大腦最終也只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確實在三教裡面，在一個不存在的地方，遇到了不尋常的事情。

　　用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

　　就是這樣，他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會進入這個不可能存在的三教，“做夢”這個選項已經被排除了；也不可能是海市蜃樓，且不說產生條件，也沒有聽說能身處在海市蜃樓裡面的……

　　無法解釋。

　　他頹然退後半步，坐在了樓梯的二級階梯上。

　　沒辦法出去，被困在這裡了，這是現在最先需要解決的問題。如果是在真正的教學樓的話，明天一早就有人來開門，不用擔心，但是這裡並不是現實中存在的地方，那麼他還能等到開門嗎？還是說會被一輩子困死在這裡，和那些“奇怪的人”作伴？

　　奇怪的人？

　　喬成猛然擡起頭來，他意識到了——

　　那真的是人類嗎？還是說……

　　風禮音講給他的那個關於三教的靈異故事，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是的，三教在被拆除之前就曾經發生過很多靈異事件，後來還有個死在這裡的女生……那麼自己看到的那些，莫非是——

　　“鬼魂”這個詞一下子就蹦了出來。

　　鬼魂嗎……喬成深呼吸了一下，迫使自己接受這個詞。

　　但是，鬼魂什麼的，應該是那種會飄的、半透明的、會穿�的“東西”才對，而自己遭遇的那兩次，一次是在二樓看到的歪歪扭扭步履蹣跚的人影，另一次則是赤腳走在樓梯上，但是卻會追逐自己的傢夥，和以前自己所接受的對於鬼魂的“描述”並不一樣。

　　他想了一想，又搖了搖頭。

　　不，自己以前所知道的“鬼魂”，都是在影片或是小說故事中聽到看到的，那些拍片的人也只是按照恐怖的模式去拍而已，說到底他們自己有沒有見過鬼魂都不一定，說不定真正的鬼魂就是那個樣子的，歪歪扭扭，緩慢地走路……

　　喬成似乎是在很平靜地思考著，但是這並不代表他真的能夠冷靜下來。

　　如果非要說的話，此刻他除了平靜之外，別無他法。

　　從之前的事情看來，“鬼魂”並不能夠感覺到他的位置，就好像他在二樓時那樣，和一開始看見的“那個傢夥”相距應該只有十米左右，只是在微弱光亮下勉強能看到的程度，但是“那個傢夥”並沒有攻擊他。而第二次他打了一個噴嚏，就把“那個傢夥”吸引了過來，也就是說它們對聲音是有反應的。還有，追逐自己的時候，那個傢夥只能跟在自己身後，不能穿�或者瞬間移動，是否意味著他們和人類一樣，擁有實體？

　　那麼，他們能否被“打敗”呢？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喬成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

　　打敗鬼魂？聽起來太瘋狂了，但是既然是有實體的，那麼或許他們就和人類沒什麼差別，也許……

　　喬成咬了咬牙，放棄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在無法確認之前，還是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畢竟這可不是遊戲，無法存盤，而一旦失敗也就意味著——

　　“啪……啪……啪……”

　　什麼聲音？！

　　喬成警覺了起來。

　　“啪……啪……啪……”

　　聲音是從上面傳過來的，是在樓梯間嗎？而且越來越近，是在下樓？！

　　他緊張地半蹲著身體，緩緩地挪到了樓梯底下，通過兩邊樓梯之間的縫隙注意著上面的動靜。

其四 夜樓 第十二節 定策

　　“啪……啪……啪……”

　　喬成躲在陰影之中，恨不得隱匿住自己所有的氣息，連喘一口大氣都不敢。他也不知道“鬼魂”——在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人是鬼的情況下，就暫且用最壞的想法，把“他們”當做是鬼好了——的聽覺究竟能靈敏到什麼程度，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那腳步聲一點一點地接近這裡，而喬成的身體，也隨之一分一秒地變得更加緊張，他毫不懷疑，如果這樣的情況再持續幾分鐘，他絕對會抽搐起來的！

　　但是……

　　“啪……啪……啪……”

　　他略略感覺有些奇怪。

　　這聲音並不像是之前聽到的那樣是赤腳走在地上的聲音，從這種響度來聽，走路的人似乎穿了鞋子，而腳步也有些急促。還有，他沒有嗅到之前那股刺鼻的氣味……

　　難道說——

　　喬成微微挪了一小步，從樓梯下面露出半張臉來，可還沒等他再做什麼，一束光芒猛地照射到他的臉上，刺得他趕緊閉上眼睛，差點摔了一跤。

　　“喬成！”

　　剛才拿著手機照在他臉上的人小聲卻驚喜地叫了出來。

　　喬成睜開眼睛，便只看到兩個黑影從樓梯上慌慌張張地跑下來，但他卻並沒有驚慌，而是露出了笑容，任由他們沖到自己的面前，激動地抓著自己。

　　“禮音！老馬！”

　　不管是從一開始的推測還是剛才的聲音，他都已經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了。

　　“我剛才還想找你們呢，沒想到你們就先下來了……”

　　“我們也是啊……之前還聽到你的聲音來著，下來一看果然是你……”

　　三人有些欣喜地小聲說著，至於話語中有多少虛偽的成分，說話的人自己恐怕都沒有注意到呢。

　　喬成是稍稍有些心虛的，畢竟他剛才明明知道兩個好友還在這裡，卻只想著自己先從這裡逃走，如果不是他們出現，他都要把他們給忘了。此時卻說自己想去找他們，在這種時刻就算是說玩笑話也未免太過了。

　　至於風禮音和馬友易兩個人，若說愧疚的話，他們心裡的不自在恐怕比起喬成還要更甚一些。畢竟喬成可是先經歷了一場驚魂的逃亡，想要趕緊離開也是人之常情，而他們卻是明明知道好友就在樓下，可能遇到了危險，還為自己找理由不去幫他，此刻再聽喬成說他在找他們，兩人難免有一種背叛了朋友的感覺。

　　在想要使用電梯的計劃破產後，他們就返回樓梯口那裡，估摸著“那個人”這時候應該也不在了，兩人大著膽子溜了下來想要離開，卻沒想到就在這裡看到了喬成。

　　拋去那些難以言明而且此刻並非必要的感情，老實來說，能看到朋友無恙，他們的心裡還是有些高興的，而且能在這種時候聚在一起也是好事。但在短暫的喜悅之後，一個共同的問題擺在了他們面前。

　　怎麼離開這裡？

　　“門被鎖上了？”馬友易舉著手機，像剛才的喬成一樣用燈光從門的縫隙照過去，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門外被掛上的那把鎖。雖然只能看到是掛上，但從這個角度來推測，應該是被鎖住了。退一步說，就算沒有被鎖上，從這麼小的縫隙也沒有辦法把手伸過去開門的。

　　“老天，老天……”風禮音把後背靠在門邊的�上，一隻手扶著額頭，而拿著手機的那只手則無力地垂落下來。

　　“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壞的消息了。”

　　“哦，那你放心。”喬成聳了聳肩，“我可以保證這不會是最壞的消息。”

　　剩下兩人都把目光投到他身上時，他盡量用最輕描淡寫地語氣說道：

　　“看看外面那根柱子吧。”

　　後面的事情就不需要喬成來多解釋了，如果在看清了外面柱子上的數字之後還不能理解眼下是什麼情況的話，那麼他們恐怕也不可能考進這所大學了。

　　但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讓這兩個人冷靜下來，喬成頗費了一番功夫。事實上，就連他自己，直到剛才之前都沒能讓自己接受這種結果。畢竟對於生活在現實中的人來說，“撞鬼”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這並非是人類思考生活的局限性，倒不如說，正因為對于生活有了充分的經驗，在面對未知時才會更加不知所措。

　　這就好像是在人人都相信牛頓力學理論是正確的年代，突然拋出一個相對論一樣，讓人無法接受，而更加無法接受的是它或許是正確的！試想一下，如果某天，科學家們突然宣稱：世界上是存在鬼魂的！——然後人類會是怎樣的反應呢？我想大多數人會首先看一下今天是不是愚人節，然後陷入思維混亂的狀態之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長時間才讓他們恢復平靜，至少不要再用那種慌亂和激動的語氣說話了，想想自己剛才雖然也是同樣的恐慌，像是有東西在腦子裡爆炸了一般，但那也只是在腦子裡而已，他可沒有大膽到去做有可能把“鬼魂”引過來的事情。

　　“那麼我們現在就算是被困在這裡了？”

　　這是禮音在勉強接受“這裡恐怕就是三教”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並非是主觀意志上明白了“這裡就是三教”，而是除了接受以外，別無他法。

　　就像喬成剛才一樣，他也思考了很多種可能性，是不是在做噩夢，是不是在有人故意惡作劇……但是顯然，他想不出有誰會對他們惡作劇做到這種程度的。再加上樓裡的那些詭異的人影，最終也只有一個解釋：

　　這裡是三教，鬧鬼的三教，不存在的三教。

　　“那怎麼出去？”馬友易問了一個最現實的問題，“門被鎖上了啊！”

　　“門鎖了，可以爬窗戶，或者走別的路，並不是只有門才能離開的。”

　　喬成稍顯冷靜地說道。

　　“但要保證門沒有上鎖，而且樓層還不能太高。一層這裡我們根本出不去，最低也就只有二層了，我看最好去找找有沒有開著的房間，從二樓跳下去應該可以，聲音還不能太大，不然有可能把‘鬼魂’引過來。”

　　“鬼魂”，聽到這個詞，風禮音和馬友易對視了一眼，同時“咕嚕”了一下喉頭。

　　“嗯……這樣的話，破門而入是肯定不可取的了。”禮音也分析起來，“也不能砸窗戶……聽上去簡單，但是限制實在太多了。”

　　“沒關系，如果被發現了，只要不被堵截，我們就可以跑。”喬成說道，“當然還是盡量安全一點為妙。”

　　“開門的房間的話，四樓不就有一間嗎？”

　　馬友易突然想到了他和風禮音之前在四樓看過的那間散發著刺鼻氣味的空屋。

　　“四樓？”喬成皺起了眉頭，“太高了一點吧？”

　　“不如先去看看，如果那下面方便攀爬的話，總比去二樓一個一個房間試要安全。要是不行，我們再去二樓。”

　　兩人贊同，喬成便也只得點了點頭。

　　樓梯間裡，三個學生一邊注意著上面的動靜，一邊緩緩向上爬去。如果換做正常的狀況下，他們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冒險的舉動，但是眼下，若是不想等死，便也只有行動起來了。

　　時間，十二月二十一日，二十三點零分。

其四 夜樓 第十三節 搜索

　　“啪……啪……啪……”

　　樓梯間響起的略有些淩亂的腳步聲在這種空蕩之處產生的回響傳遍了整個樓道。盡管他們已經在刻意去控制，但畢竟鞋子與地面碰撞摩擦不產生一點聲音是不可能的，而他們也並沒有過多的時間。所幸，他們在走動的同時也小心地聽著周圍的動靜，直到目前為止，那種“踏……踏……”的赤腳走路的聲音還並沒有出現。

　　三人提心吊膽地走上了四樓。

　　“在哪裡？”

　　“就在樓梯口正對著的這條走廊上，我記得是在右邊。”

　　“大概三四個門左右的地方吧？”

　　三人一邊小聲交流著，一邊迅速靠近了大致的位置。

　　“不是這個。”

　　“是這個嗎？”

　　“應該是吧，我記得好像就是這樣的門。”

　　“等會兒，是關著的啊，你們剛才怎麼說是開著的？”

　　“那會兒就是突然開了，然後又被我們給關上的。”

　　“突然開了？”

　　喬成警覺地問道：“‘突然開了’是什麼意思？”

　　“哦，就是說，我們當時在說話來著，然後那扇門就‘吱呀’一下打開了，還把我們給嚇了一跳。”馬友易解釋道。

　　“喂，你們真的確定沒有問題嗎？”

　　聽了這種話，喬成怎麼可能放心的下來。毫無預兆地，一扇門就伴隨著“吱呀”這樣的聲音突然打開了，這不就是恐怖片裡面的常用場景嗎？！

　　聽他這麼一說，風禮音和馬友易兩人也有些緊張了起來。

　　“說起來……確實，雖然屋裡什麼都沒看見，但是我聞到那股味兒了。你知道嗎？就是之前看到‘那個怪人’的時候聞到的那股味兒。”

　　直到這種時候，馬友易說的還是“那個怪人”而並非採用喬成的說法“鬼魂”，仿佛這樣就可以否定鬼魂的存在似的。

　　剩下的兩個人當然都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但是我們當時可是把整個房間都看過來了，那裡面根本就沒有能藏人的地方！”禮音爭辯著，“房間裡有味道是不假，但是說不定那只是‘曾經’有什麼藏在房間裡而已。當然了，我們確實應該小心一點——”

　　“不對。”

　　馬友易突然出聲說道。

　　“怎麼？”禮音看向他，“我們不該小心一點嗎？”

　　“不是說這個，我們當時並沒有把整個房間都看過來，我們忽略了一個地方。”

　　馬友易的聲音在黑暗之中顯得稍稍有些顫抖，但這並不妨礙他把意思表達出來，也不會影響另兩個人的理解。

　　“我當時就感覺那股氣味離我特別近，好像就在我身邊一樣。現在我想起來了，我們當時有一個地方沒有注意到……禮音，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們一開始上樓之前你給我舉的例子？”

　　喬成的視線在兩人身上遊移著，他剛想出聲發問，禮音和馬友易就同時從嘴裡擠出三個字：

　　“門後邊？！”

　　是的，這就是他們當時遺漏的地方，卻也恰恰是最可能的地方。

　　想到這裡，兩人和一邊的喬成都後退了一步，離那扇門盡量遠一些。

　　“不對，等一下！”禮音突然又小聲喊道，“喬成不是說‘那個人’會對聲音起反應嗎？當時馬友易說的‘有人嗎’雖然聲音不大，不過應該是整個房間都能聽得到的。如果有東西躲在門後面的話，不可能沒有反應的吧？”

　　聽起來似乎在理。喬成雖然不知道他們兩人經歷過的情景，但是聽他們說的有模有樣，他自己也緊張了起來。

　　“拼一下試試吧？”他咽了一口吐沫，有些急切地說道，“如果裡面有什麼的話，我們再跑，應該也不會被抓到。而且現在看來，安全的可能性是更大一些。”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後，最靠近門的馬友易把手搭在了門把上。

　　“準備好，如果情況不對就趕緊跑。”一旁的喬成叮囑道，禮音也是緊張地看著他。

　　馬友易點了點頭，盡量控制住握住門把手的手臂不再顫抖，然後，他深吸一口氣，轉動了門把——

　　“哢。”

　　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現了。

　　馬友易轉過頭看了看身側的風禮音和喬成兩人，三人面面相覷。

　　什麼情況？

　　“哢。”

　　馬友易又轉動手腕，試圖轉動門把，但是——

　　門鎖在發出了金屬碰撞的聲音之後，卡在了那裡，阻礙著馬友易手腕的力量。

　　簡而言之，門……似乎鎖上了。

　　“哢……哢……哢、哢、哢哢哢——”

　　無論馬友易怎樣使力，都無法在受到阻礙後將那門把手的轉柄移動分毫。

　　這種戲劇性的事件無論怎麼想都不是應該發生在這種氣氛之下的，但是它偏偏就發生了。發生得如此突兀，意料之外，讓幾人之前的設想——無論好的還是壞的——全部落了空，三人頓時全都愣在了那裡。

　　“……怪事，剛才明明是打開的啊。”

　　馬友易收回那只手，把他放到頭頂撓了撓。對於眼下的狀況他可是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不管開門之後遇到什麼他都想像過了，好一點的發展當然是平安無事，當然也有可能碰到危險，但是不管怎麼樣，連“門被打開”這個大前提都被破壞了可是不在預料之內的。

　　這就好像是生了重病被送去醫院，醫生或許會隨便開兩服藥就治好了你的病，也可能要花一大筆錢，還有可能是這是根本治不好的絕癥，你把所有可能的情況都想過了，然後才發現你要去的醫院已經破產倒閉了。他們眼下面對的就是這種滑稽的狀況。

　　“會不會是你之前關門的時候給鎖上了？”禮音試圖找出原因。

　　“這不可能啊，我又沒有鑰匙，而且當時我也沒有把手伸到門裡邊去上鎖。”馬友易立刻就否定了。

　　“也有可能……這扇門原本是卡上了鎖但是沒有關嚴，然後被風吹開了，再然後被你關上了，因為鎖位之前就已經卡好了，所以就自動鎖上了。”

　　喬成冷眼看著兩位好友在那裡試圖找出門被鎖上的原因，他們似乎遺漏了一點：

　　如果，這扇門是被別的“人”鎖上的呢？為了堵死他們的逃生路線而鎖上的。

　　但是這種想法只在心裡過一下就好，他不打算在這裡把它說出來，增加多餘的恐慌。這並不是因為他成熟，倒不如說，是他從心裡也在排斥這種想法，不願意它是真實的。

　　這也是一種逃避，仿佛只要少去思考關於“鬼魂”的事情，就可以否定它們的存在一樣。

　　“好了，這沒辦法。”最後，喬成舉起一隻手阻止了兩個好友的討論，“得想想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從這裡出去是走不通的了。我們現在只能一層一層地找，看看哪一層有沒鎖上的門能讓我們出去的，窗戶就算有鎖也應該是能在裡面打開的，所以只要找到能進去的房間，我們應該就能出去。”

　　遲疑了一下，兩人同意了他的看法。

　　“那我們現在呢？先去二樓？”

　　“不是‘我們’。”

　　喬成搖了搖頭。

　　“我覺得，我們應該分頭行動。”

其四 夜樓 第十四節 分路

　　“分頭？”

　　“為什麼？！”

　　乍一聽喬成說出這樣的話來，風禮音和馬友易兩人都是大吃一驚。

　　這確實是匪夷所思的發言，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大家聚在一起的話，那麼——

　　“因為能夠提高效率。”喬成沈聲說道。

　　“如果我們遇到的是別的困難，比方說遇到野獸什麼的，聚在一起或許可以起到抵禦的效果。但是我們現在面對的是‘鬼魂’啊！一個人和三個人有什麼不一樣的？無非是增加了一點膽量而已，但是如果真的碰上了，不管是幾個人也都只有逃跑的份兒。而且三個人聚在一起，被發現的可能也更大一些，被發現了之後，有同伴的拖累，被抓到的可能性同樣更大一些。而如果是單獨行動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

　　他有些激動地甩著自己的雙手，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而且，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再在這裡拖下去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危險每分每秒都可能會增加。而如果分頭的話就方便得多，一樓我們去不了，最理想的地方是二樓，但是三樓也勉強可以，四樓的話如果能爬下去也行，五樓以上就不要考慮了，就算能攀爬也太危險了。我建議我們三個人就在二樓、三樓和四樓分頭找有沒有能打開的房間門，這可不是隨便找找就能找得到的，說不定整幢樓都沒有一間，我們要是聚在一起就更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去了。每人搜索每層樓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在最底下的樓梯間匯合，行不行？”

　　他一下子說了這麼多，總之是敲定了“分頭行動”這個決策，兩人聽他說得這麼堅決，也都有些猶豫了。而且他說的確實有道理，大家聚在一起也是要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試，分開也是一樣，這樣算起來的話，三個人分開找反而還會快一些。

　　“……好吧。”

　　一陣沈默之後，還是風禮音先答應了他的建議。馬友易左右看了看兩個同伴，這時候就算自己反對也沒有用了，便也只好不做聲地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那麼就這樣，我們三個人一人一層樓——”

　　“等等！”

　　喬成的話還沒說完，馬友易就先出聲打斷了。

　　“不能這樣嗎？我們分開搜索同一層，都找完之後再去找上一層……”

　　“不行，做不到的。”

　　回答他的不是喬成，而是風禮音。

　　“又不知道每一層的結構，除非先去探索一遍畫出一張地圖來，否則沒法做到合理分配區域的。很容易發生‘我找過的地方又被你找了一遍’這種事情，反而會浪費時間。”

　　確實是這麼個道理，根本不用刻意理解，禮音解釋的同時馬友易就已經明白了。

　　“好吧，那麼我們分一下樓層。”喬成說道，“誰留在四樓？”

　　留在四樓的話，最好的選擇當然是馬友易和風禮音兩人。畢竟他們之前就是在四樓轉了一圈，應該也稍微知道點路了。但是，馬友易心裡卻另有想法——

　　留在四樓的話，如果被“那種怪人”發現除了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雖然喬成說能跑得過他們，但是這種事情誰說的準呢？而如果是二樓的話，實在情急了就乾脆找個地方打破窗戶跳出去，逃生的可能性反而大一些。

　　他沒有說話，舉手的是旁邊的風禮音。

　　“我留下吧。”

　　禮音倒是認為，四樓剛才已經被他們探索過一遍了，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或是恐怖的東西，而剛才他可是看見過“那個怪人”到樓下去了，下面很可能更加危險。所以他打算留在四樓。

　　“那我去二樓。”馬友易緊接著說道。

　　“這樣……我是三樓麼？”

　　喬成考慮了一下。如果是四樓的話，想直接逃生是沒什麼指望；而二樓……之前自己一開始看到的那個“鬼魂”可就是在二樓出現的。雖然三樓也有一個“鬼魂”，不過自己可是成功從它手下逃出過一次，只要小心一些，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而二樓那個傢夥可就不一定比自己跑得慢了……

　　“好吧，那禮音留在這裡，我和馬友易下去。”

　　喬成看了看兩個同伴，最後叮囑道：

　　“記住了，遇到危險一定要跑，能跑得過‘鬼魂’的！還有，如果發現了可以進去的房間，一定要記住路線！”

　　風禮音點了點頭。喬成和馬友易對視一眼，兩人轉身，從樓梯間那裡走了出去。

　　僅僅幾秒鐘的工夫，喬成就已經站在了三樓的樓梯間口。他也不多說什麼，拍了一下馬友易的肩膀，深吸一口氣，走進了黑暗的走廊。而馬友易則是道了一句：“祝平安。”然後轉過身，繼續向樓下走去。

　　時間，二十三點十一分。

　　三人各自懷揣著心思，在黑暗的建築物中展開了探索。

　　十二月二十三日，二十一點四十分——

　　夜永咲和喬成兩個人依舊保持著十幾分鐘之前的姿勢坐在床上，討論著電腦螢幕上的內容。他們可不需要刻意壓低聲音，這座旅館的隔音還是很不錯的，就算聲音大一點也不會吵到早睡的人。

　　“對了，那個黃璃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喬成突然問道。

　　“她啊……今天說回來得會很晚，以前她都是過了十一點才回來的，今天估計要到淩晨了。”夜永咲隨口答道。

　　“淩晨……足夠了。”

　　“嗯？”

　　夜永咲好像聽見喬成咕噥了一句什麼，但是當自己發出疑問的聲音時，那孩子卻是搖了搖頭。

　　“抱歉，我去一下廁所。”

　　喬成這麼說著，突兀地站起身來。他的身體似乎有些不穩，晃蕩了一下才站直，然後就朝著廁所那邊挪了過去。

　　“挪”？沒錯，就是“挪”。夜永咲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他總感覺喬成走路的步子有些奇怪，晃晃悠悠的，而且還特別緩慢。他就看著喬成這樣一點一點地挪進了廁所，把門關上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那孩子……

　　夜永咲這樣想著。

　　來得這麼晚也就算了，之前開門的時候說的“天太早的話，我不方便出來”那是什麼意思？總感覺這孩子今天沒什麼精神呢，是生病了嗎？臉色那麼蒼白，聲音也沒有力氣……

　　算了，一會兒等他出來再問問他吧。

　　夜永咲這樣想著，把目光挪回到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螢幕上。

　　躲在屋裡的他，並不知道此刻外面的冬風究竟有多麼寒冷。

其四 夜樓 第十五節 腐蝕

　　十二月二十三日，二十一點四十一分——

　　喬成走進廁所，反手把門關掉。他知道夜永咲此刻應該就在他身後注視著他，那個男人非常敏感，他或許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樣，一會兒他可能就會問起，到那時候再說好了。

　　他看向左邊的鏡子，鏡子裡面也同樣顯露出他虛弱的面容。他的臉色十分蒼白，透著一種病態的感覺。他轉過頭去，抽水馬桶就在面前，他掀開蓋子，卻並沒有坐上去，而是緩緩地趴下頭去——

　　“嘔……呃，嘔——”

　　從他的嘴裡吐出的爛糜早已分辨不出原來的形狀，但喬成自己知道那是什麼。

　　是內臟。

　　“哢！”

　　一聲突兀的響動，來自頭頂的燈光。它先是閃動了一下，緊接著，廁所裡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不僅僅是廁所裡面，在外面夜永咲坐著的房間之中，幾乎所有的光芒在同一時刻熄滅了！除了放在他腿上的筆電由於有電池的緣故還在繼續工作著，但發出的光亮也明顯黯淡了，因為已經自動調整到了節電模式。

　　怎麼了？！

　　夜永咲被突兀的停電嚇了一跳。他把筆電放在一旁，站起身來，大聲問了一句：“喬成，你那沒事吧？”

　　一秒鐘後，廁所裡面傳來喬成沈悶無力的聲音：

　　“沒有。”

　　那就好。夜永咲點了點頭。借著筆電的光芒，他轉過身體，沿著床邊走到了窗臺那裡，看著外面的動靜。

　　奇怪，外面的燈光也沒有熄掉的啊。他皺著眉頭看著窗外依舊燈火通明的都市。是這裡停電了嗎？

　　也就在他聚精會神地注視外面的時候，廁所的門在黑暗之中緩緩地打開了……

　　十二月二十一日，二十三點三十分——

　　“哢！”

　　在手機燈光的照耀下，馬友易試著轉動了一下這扇門的門把手，但是不論是金屬碰撞的聲音還是手上傳來的阻礙感覺都很明顯地告訴他：這扇門也是鎖住了的。

　　從剛才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左右，但是在他試驗過的這麼多房間之中卻居然沒有一個可以成功把門打開的。所有他試著開啟的門無一例外都上了鎖，一開始他還有在心裡咒罵一聲的力氣，到了現在則是幾乎不抱什麼希望了。

　　簡而言之，這種失望的感覺，他幾乎已經習慣了。

　　那麼……下一扇門……

　　他轉過身體，用手機照著前面的道路，沿著走廊繼續走下去。禮音說得對，這座教學樓裡面的構造太復雜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迷路的，所以必須牢牢記住自己走過的路線才行。如果他的手機像喬成的Epad那樣自帶畫圖功能就好了，可以直接把地圖在上面繪出來，肯定會方便許多。

　　他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已經拐過三次彎了，在確認自己找的位置都是可能處在教學樓邊上的房間，通過窗戶能出去的前提下，卻沒有一個房間能夠打開。而且他還進了一次廁所——那裡當然是不鎖門的，可惜廁所的窗戶設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而且小得連一個人通過都不可能，把原本滿懷希望的他澆了滿滿一桶冷水。如果不是考慮到現在的情況，他早就破口大罵了。

　　不知道另外兩人那裡有沒有什麼收獲呢……

　　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走到下一扇門前面，伸出手去試著轉動了一下——

　　“哢！”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他嘆了口氣，繼續向前走去——

　　嗯？！

　　他突然頓住腳步。

　　一股刺鼻的味道，不知從哪裡飄進了他的鼻孔！

　　他的身體頓時緊張起來，這是本能的反應，畢竟直到現在為止，經驗告訴他，只要出現這種氣味，就說明“那種怪人”很可能就在附近。他深呼吸了一下，任由那難聞的氣味刺激著自己的呼吸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僅僅有氣味而已，並沒有什麼聲音。

　　在側耳傾聽了大概五秒鐘後，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沒錯，“那種怪人”緩慢移動時的“踏……踏……”腳步聲並沒有出現，這讓他稍稍松了一口氣。

　　那麼……這種氣味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呢？

　　循著氣味，他緩緩地向前走去。身旁經過了兩扇門，他也只是隨便伸手試了一下，確認不能打開後就直接放棄了。那股氣味隨著他的身體向走廊那邊的移動而變得越來越濃，越來越接近……

　　馬友易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理智告訴他這種氣味並不是什麼好東西，最好不要貿然吸入太多，現在這種濃度已經超過了他之前聞到過的，把他的鼻腔和刺激得有些不舒服，他希望自己不會像喬成那個傢夥之前一樣打起噴嚏來。

　　終於，在即將到達這條走廊盡頭的時候，他找到了散發出這種氣味的地方。

　　這個房間的門看起來和其他房間不太一樣，顯得格外厚重。馬友易咽了一口吐沫，伸出手去，試探著在門上推了一下——

　　門無聲無息地被打開了！

　　馬友易猛地縮回手來。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只是想著“既然那股味道可以傳出來，說不定門就是開著的”這樣而已，但是真的把門打開了還是讓他有些驚訝。

　　但是緊接著，這種驚訝就轉為了驚喜！

　　他左右看了一下，還有些不放心地舉起手機四下照了照，確認周圍沒有任何異狀後，他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那扇門。

　　手機的燈光掃過一張似乎是擺滿了實驗器材的桌子，他直覺認為那種氣味應該就是從桌上的某一瓶溶液中傳出來的，但出於安全考慮，他還是先照了一下屋子裡面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

　　桌子下面，兩個櫃子之間的夾縫中，還有……門後！

　　馬友易把燈光照到那扇厚重的門後面，非常幸運，那裡什麼都沒有。

　　看樣子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馬友易稍稍放下心來，繞過那張桌子走到了房間的深處。這裡的氣味濃重得簡直有些讓人作嘔，如果是在別的時候，他一定會立刻厭惡地退出這個房間，只是現在不行。這是他所有試過的房間裡面唯一能夠打開的，要尋找出路，恐怕也只有從這裡——

　　誒？

　　馬友易把手機舉高，讓燈光在�壁上照射著，但是這樣一圈掃了下來，他居然沒有發現一扇窗戶！

　　怎麼可能？！總算找到了一個開門的房間，但是卻是個沒有窗戶的房間嗎？！

　　馬友易心裡有些抓狂地咆哮著，但他還是忍耐了下來，控制著自己的耐性，再次用手機照了一圈。

　　還是沒有……不，不對！

　　他突然注意到了，其中一面�壁前面堆滿了高大的櫃子，按照那樣的高度，就算是有窗戶也會被擋上的吧？

　　難道說……窗戶就在這後面？

　　馬友易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高興一下。

　　可能找到了窗戶是不假，但是如果窗戶在櫃子後面的話，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想翻窗戶出去，就必須要先把櫃子挪開才行。

　　這可犯了難了……要搬動這樣的櫃子，說不發出聲音來絕對是不可能的，而如果在搬動的過程中櫃子倒下了，那可就更加麻煩了！而且也不知道櫃子有多重，能不能搬得動還是個難題呢！

　　馬友易想了一想，還是搖了搖頭。

　　暫時先放棄這裡吧，過會兒匯合的時候跟他們商量一下，如果沒有別的出路，到時候再考慮這裡也不遲！

　　雖然遺憾，但是現在一切行動都要在“安全第一”的前提下進行。馬友易又不是沒腦子，知道孰輕孰重，他嘆了口氣，轉身朝著房間門的方向走了過去。

　　經過那張桌子旁邊的時候，濃重的氣味讓他幾乎要吐出來了，他用手機照了一下，卻也沒能一下找到是哪一瓶溶液散發出的氣味。不管怎麼說，還是趕緊離開這裡比較——

　　“喀拉——！”

　　什麼聲音？！

　　背後的櫃子那邊突然傳來了這樣一聲，就像是門被打開了一樣，馬友易吃了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身去——

　　“砰！”

　　“嘩啦——”

　　“哎呦！”

　　伴隨著一聲鈍響以及馬友易一聲輕微的慘叫，他在轉身的時候不慎把拿著手機的那只手直接撞在了桌子上，就連桌上的儀器都被震得集體晃動了一下，手機更是摔掉在地上，滑落到了桌子底下！

　　該死的！

　　馬友易連忙蹲下身體伸出手去。盡管手機現在是背面朝上，但是在地面周圍映出的一圈光芒還是讓馬友易可以很清楚地掌握到它的位置，但是——

　　“咣……咕嚕咕嚕咕嚕……”

　　桌子上面傳來這麼一系列的響動，就像是有一瓶溶液什麼的被碰倒了，然後在桌子上滾動起來一樣的動靜！馬友易剛剛想到這裡，只感覺耳旁呼呼一陣風吹過，下一個瞬間，伴隨著“啪啦！”一聲，他的腳邊似乎有什麼碎裂了！

　　這個……這個是——

　　一股極其刺鼻的氣味頓時沖了出來，馬友易沒能及時做好防備，吸入了一大口那種氣息，頓時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刺激性在鼻腔和嗓子眼那裡蔓延開來！他禁不住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嗚——”

　　該死，不能再愣下去了，得趕緊離開！

　　這種氣味對呼吸道的刺激甚至讓他感覺到頭部有些發暈！幸運的是現在是冬天，他身上穿的東西很厚，不然的話如果讓這種有毒的東西濺到身上——

　　“踏……踏……踏……”

　　這聲音——

　　馬友易的耳中，突然聽到了極其細微的響動！

　　這聲音是……

　　他轉過頭去，看著之前擺放著那些高大櫃子的地方……剛才櫃子門是不是被打開了？那麼現在這個聲音，究竟是——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盡管看不見，但是馬友易覺察到了——在那片黑暗之中，有什麼東西在朝著自己快速地接近著！

　　糟糕！手機！

　　他再一次伸出手去，試圖拿起自己摔在桌子底下的手機，但是——

　　已經，來不及了。

　　他感覺到了，那東西已經來到了自己的身後，那種冰冷的死氣，還有——

　　馬友易突然想到了！他終於明白這種氣味是什麼了！自己在高中的實驗課上還曾經遇到過的不是嗎？刺激性的氣味、腐蝕性、有毒……用途是——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麼，會出現這種東西的地方，也就只有——

　　他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之前怎麼就沒有注意到呢？為什麼沒有想到呢？所謂“怪人”其實就是——

　　可惜，不管他發現了什麼，他都不可能再有機會說出來了……

　　就在下一個瞬間，一雙冰冷的手，緩緩地壓在了他的脖子上！

其四 夜樓 第十六節 死路

　　十二月二十一日，二十三點四十分——

　　剛才下邊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三樓的喬成站在一個房間門口，總感覺剛才樓下似乎傳來了什麼響動，但是畢竟隔著一層樓呢，隱隱約約的也聽不清楚。雖然一開始還嚇了一跳，現在靜下心來打算仔細聽了，那聲音卻又不見了。

　　二樓……是馬友易那傢夥嗎？

　　喬成感覺到有一點點緊張，馬友易不會出什麼事吧？但是就算碰到了“鬼魂”，僅僅跑開的話應該還是能做到的啊，那傢夥的體力也不差，應該是可以逃走的吧？

　　算了。他搖了搖頭。各人顧好各人自己就是了，他應該沒事的。倒是自己，找了這麼半天都沒有找到能夠進得去的房間啊。

　　每一扇門都是緊緊鎖著的，他也像馬友易一樣，已經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遠，卻一直都沒有找到一扇可以打開的門。不過幸運的是他也沒有碰到什麼可怕的東西，直到目前為止一切平安，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走到下一扇門門口，伸出手試著去擰了一下。

　　“哢！”

　　沒用，鎖著的。

　　“嘖……”

　　他嘆了口氣，不自覺地往天花板上面看過去。

　　不知道……禮音那邊有沒有什麼進展呢？

　　“踏……踏……踏……”

　　喬成的雙眼在黑暗之中猛然瞪大，他聽到了——

　　“踏……踏……踏……”

　　可惡……剛才還想著“沒有碰到什麼可怕的東西”，沒想到緊接著就遭遇了！

　　不過現在可不是抱怨的時候。喬成豎起耳朵傾聽著，聲音似乎是從自己過來那個方向的走廊盡頭傳來的，而且正在一點一點接近！

　　該死！這條走廊上也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只好往前面跑了！

　　來不及多考慮，喬成深吸一口氣，猛地向另一頭跑去。或許跑步的聲音會把“鬼魂”吸引過來，但是現在他也沒有時間去聽後面的傢夥追上來沒有，總之先跑一段確定把對方甩掉再說吧！

　　而此時，在更高一點的四層——

　　風禮音停下腳步。

　　好像聽到了樓下傳來跑步的聲音，是喬成那傢夥碰到什麼了嗎？

　　隔著一層樓也沒辦法判斷聲音是往哪裡去的，禮音也只好在心裡默默為好友祈禱了一下，然後繼續自己的工作。

　　但願就像喬成自己說過的那樣，肯定能跑的過吧。

　　禮音用手機照著面前這扇門，伸出手去擰了一下門把，可惜伴隨著“哢”的一聲，他的手腕也受到了一股阻礙的力量，顯然這扇門也是鎖著的。

　　沒辦法，去看看下一扇門吧。禮音這麼想著，沿著走廊繼續走了下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

　　“踏……踏……踏……”

　　突然，他的背後不遠處就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會吧？！

　　禮音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到地上，他可是連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做好呢！盡管是和喬成完全相同的情況，但是他的反應可比喬成差多了！足足愣了大概有兩秒鐘，他才猛然想起來——

　　跑！得趕緊跑才行！

　　身後的聲音離他已經足夠近了，禮音已經可以嗅到那股刺鼻的味道。如果他現在回頭看的話，很可能就能和“那種東西”對上眼吧？！

　　沒工夫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在短暫的愣神過後，禮音終於反應了過來，差點麻木了的雙腿的其中一條在地上猛然一蹬，緊接著就是瘋狂的奔跑！

　　跑！跑！跑！

　　甩掉後面的那個傢夥！

　　比起樓下的喬成，禮音現在絕對要更加緊張一些！喬成幾乎是在聲音出現的瞬間就做出了判斷，而禮音則是愣了兩秒鐘；再加上喬成至少有過一次甩掉“鬼魂”的經歷了，也稍微有些信心，但禮音心裡卻是一點底都沒有！能不能跑得過“那種東西”呢？萬一被追上了怎麼辦？！在奔跑的同時，腦子裡完全被這些可怕的想法占滿了，以至於他慌亂之中沒能看清前面的路，差點一頭撞到�上去！

　　“踏踏踏踏踏踏——”

　　身後的“那種東西”絕對是察覺到他了！在自己腳步聲的間隙中，禮音清楚地聽到了另一個聲音！那傢夥也在快速奔跑著！而且就跟在自己的身後！緊緊地跟著！禮音發狂一般地奔跑著，就連向上天祈禱的工夫也沒有了，不管怎麼樣，現在除了把對方甩掉之外也別無他法了！

　　……不知跑了多久，當禮音終於注意到自己的身後已經沒有那種奇怪的腳步聲時，他才終於停下身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拿起手機往回照了一下——

　　沒有，身後什麼都沒有。

　　真的……把那個傢夥甩掉了？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禮音在呆滯了一下之後，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只感覺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光了，差點癱軟在地上。

　　真的……真的逃出來了？！

　　他搖搖晃晃地靠在了身邊的�壁上，試圖用自己顫抖的雙腿保持站立。真的……如果自己還能從這裡順利離開的話，一定要好好感謝喬成！如果不是他告訴自己還能夠跑得過那些“東西”，恐怕他剛才就連逃跑的勇氣都不會有了！

　　又大口喘息了幾次，把氣喘勻了之後，禮音再次舉起手機。

　　這裡是什麼地方？

　　手機的光芒在周圍照射著，毫無疑問這裡也是一條走廊，周圍全部都是一扇一扇的房間門，而在盡頭處——

　　“嗯？！”

　　禮音突然皺起了眉頭，看到的東西讓他驚訝地甚至不覺從嘴裡發出了聲音。

　　走廊盡頭的地方，雖然同樣是一片黑暗，但卻既不是死胡同也不是拐角，而是——

　　一條樓梯？

　　那裡是樓梯口？！

　　怎麼可能？！自己剛才明明是一直往前跑的啊！怎麼可能會回到一開始的樓梯口來？難道說自己剛才被那個“東西”追逐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已經繞著這一層樓跑了一圈？！應該沒有吧？！

　　心中疑惑十分，禮音扶著�壁朝著樓梯間那裡緩緩走了過去，但是——

　　“踏……踏……踏……”

　　這聲音——

　　是從背後傳過來的！禮音猛然回頭，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僅靠著聲音來判斷，也很容易就能聽出這聲音是從自己背後的走廊盡頭傳來！

　　那傢夥！它追上來了？！

　　不……不對，聲音很緩慢，應該並沒有發現自己才對！

　　怎麼辦？再往前就是樓梯口了，但是如果下去三樓的話……禮音猶豫了一下，畢竟剛才他聽到了三樓傳來喬成奔跑的腳步聲，很顯然三樓也有“那種東西”，如果自己去到三樓被兩面夾擊的話——

　　“踏……踏……踏……”

　　黑暗之中傳來的聲音越來越近了，似乎是在催促著禮音早點做決定似的！慌忙之中，禮音抓住了身邊一扇門的門把手，向下一擰——

　　“哢噠！”

　　門被打開了？！

　　禮音驚訝地看著這扇門，沒錯，門確實是打開了！就在他用力擰動門把手之後，這扇門就開了一條縫！

　　“踏……踏……踏……”

　　該死！過來了！

　　禮音趕緊把門推開，一個閃身躲了進去，然後趕緊把門關上！

　　應該……應該沒有被注意到吧？

　　禮音一邊這樣緊張地想著，一邊舉起手機照著這個房間——

　　書桌、書櫃、沙發……看上去像是一間辦公室，不過——

　　嗯？

　　禮音眨了眨眼睛。

　　這個房間……為什麼感覺有點熟悉？

　　僅僅半秒鐘的時間，禮音就想起來了！

　　這個房間……這不就是他和馬友易之前看過的那個房間嗎？！這就是那個被馬友易關上的房間啊！

　　但是……但是不對啊！之前他們第二次來到這裡的時候，這個房間不是已經打不開了嗎？不是被鎖上了嗎？為什麼現在又——

　　等等！！！

　　一開始上來的樓梯間、被鎖住了的樓梯間……打開的門、鎖住的門、再次打開的門……還有自己和馬友易去找電梯時走過的路……

　　“喂，話說，我們剛才是從哪邊過來的？”

　　“應該是這邊——”

　　他想起了那時和馬友易的對話。

　　如果……如果那個時候，他們就走錯了路的話……

　　原來如此！

　　禮音突然明白了！

　　搞錯了！從一開始，那個樓梯間的門就沒有被鎖上，而他們之所以走不出去，其實是因為——

　　等一下！

　　禮音的腦子裡，突然想到了什麼！

　　如果……如果這個房間就是他們一開始來過的那個房間的話，那麼……這個房間的門後面有……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察覺到，房間裡面那股刺鼻的氣味！

　　一種寒意從背後將他團團包裹住！

　　禮音渾身都已經僵硬了，他感覺到了，身後正在接近自己的——

　　他想要回頭，但是脖子卻也已經僵住，連分毫也動彈不得！

　　一雙冰冷的手臂，緩緩地纏上了他的身體！

　　“啪噠”一聲，風禮音手中的手機掉在了地上，光芒熄滅，而它的主人，此刻卻再也不可能將它撿起來了！

　　房間裡陷入一片死寂。

其四 夜樓 第十七節 真實

　　“呼……呼……”

　　喬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跑過一個拐角。

　　後面追逐著他的腳步聲早在兩分鐘前就已經消失了，或者說，是被他遠遠地甩在了身後，不管怎麼說，總之是聽不見了。但他卻並沒有因此就停下腳步，直到又跑了一段，確認那個“鬼魂”確實是不會追過來了，他才終於放下心來。

　　運氣還真是夠差的……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至於那到底是跑步跑出來的還是被嚇出來的，此刻他也沒有心思去考慮了。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二十三點五十五分，距離約定集合的時間只剩下十幾分鐘了，他卻連一個開著門的房間都沒能找到，剛才被“鬼魂”追著錯過了不少房間，現在他也不敢再回去試探了，乾脆就把剩下的一小段路走完吧，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然後就去和他們匯合好了。

　　喬成心念一轉，已然做好了決定。便強打精神抖擻身體，舉起手機照著黑暗的走廊，繼續向前面走去。

　　“哢！”

　　這扇門……打不開。

　　“哢！”

　　這一扇也是。

　　該死的，自己註定要一無所獲嗎？

　　這一條走廊也到了盡頭，喬成無奈地舉起手機照亮了前方，看一下接下來的路要往哪裡拐彎——

　　誒？！

　　他眨了眨眼睛，那被手機燈光所照亮的地方並非是走廊盡頭的�壁，沒有轉彎也不是死路，而是——

　　樓梯間？

　　喬成疑惑地走到樓梯口。

　　沒錯，這裡就是樓梯間，是自己之前上來的那個樓梯間。但是、但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自己剛才明明是一直往前跑的啊，怎麼會跑回這裡來的？難道說自己在被那個“鬼魂”追逐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繞這一層樓跑完了一圈？不可能啊！

　　喬成回過頭去，用手機燈光照亮了自己背後那邊的走廊盡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裡的拐彎是往左的……

　　沒錯，自己剛才跑到那裡的時候確實是往右拐過來的，那麼反過來看就是往左，但是——

　　往左？

　　不對啊，之前自己進入這一層開始搜索的時候，樓梯間正對著的走廊的第一個拐角不應該是往右的嗎？為什麼會變成往左？

　　是自己……記錯了嗎？

　　喬成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大概就是自己記錯了吧，在這種緊張的情況下，記錯什麼也是理所當然的。

　　喬成又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二十三點五十八分了。

　　既然自己這裡沒有收獲，乾脆就到下面集合的地方去等著他們吧。說不定他們已經找到了出路呢？抱著這樣的想法，喬成順著樓梯走了下去。

　　“啪……啪……啪……”

　　腳步聲？

　　就在喬成走到二樓樓梯口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聲音傳來。

　　這種聲音……

　　他停下了腳步，仔細地傾聽著。嗯……聽上去並不像是“鬼魂”那種赤腳走動的聲音，而是——

　　是風禮音？還是馬友易？

　　喬成舉起手機，朝著二樓黑洞洞的走廊裡照了進去，卻什麼都沒看到。

　　不，聲音不是從這裡傳出來的，而是——

　　在下面？

　　喬成心中一動。

　　已經有人在下面了？是風禮音還是馬友易？來的比自己還早……是已經完成了對整層樓的搜索嗎？還是說……已經找到了出路？！

　　喬成的心中怦怦跳動著，不禁“咕嚕”了一下喉嚨。一方面，他迫切想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可以出去的地方，而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害怕，萬一他們也都是和自己一樣一無所獲，那該怎麼辦呢？

　　帶著這種忐忑的心思，他擡腿朝一樓走去，幾步便走到了一樓和二樓之間的樓梯平臺上，然後舉起手機朝下面照了過去——

　　他愣住了。

　　他也不知道這是自己今夜第幾次發愣了，或許總是見到令人驚訝或者恐懼的東西已經讓他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是這一次——

　　他大張著嘴巴，似乎對於眼睛所看到的東西一時不敢相信一般。

　　順著他的視線，在一樓的樓梯間出口處，通路一直延伸到遠處，盡管仍然黑暗一片，但是……

　　門，不見了。

　　就仿佛那裡從來就沒有出現過兩扇門一樣，什麼阻礙都沒有，那裡存在的僅僅是一條暢通無阻的走廊！

　　怎麼可能？這裡明明應該有一道門的啊？！

　　喬成無意識地挪步下樓，一點一點地朝著一樓的地面走去，僅僅用眼睛看還不行，他要親自去確認！確認那裡確實是一條通路！

　　但是——

　　就在喬成的一隻腳即將踏上一樓的地板時，一旁的黑暗之中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他就那麼擋在喬成的身前，把喬成嚇得差點癱倒在地上！

　　可惡！明明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了！怎麼能在這裡——

　　喬成突然發了狠！他死死地咬住牙，就那麼一拳向著“鬼魂”的身體打去！

　　“砰！”

　　一聲鈍響，“鬼魂”踉蹌著退後，倒在了地上！

　　成功了？！

　　喬成略有些失神地看著自己的拳頭。他居然真的把“鬼魂”打倒了？居然真的可以——

　　足足愣了一秒，他才猛然想起來：既然這裡已經沒有阻礙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小心地順著走廊向外走去，經過那個倒在地上的“鬼魂”身邊時，他下意識地用手機照了一下——

　　然而，就在那一閃而過的光芒中，喬成看到了，那躺在地上的是——

　　“禮音？！”

　　他驚叫一聲，趕緊蹲下身體去，察看著被自己打倒在地的好友的狀況。

　　風禮音緊閉著雙眼，就好像已經被打昏了過去似的。喬成心裡一團亂麻，他這才想起來，自己之前聽到的腳步聲不就是從樓下的一樓傳過去的麼？顯然那就是禮音的腳步聲啊，自己卻沒看清楚人就給了他一拳，真是笨蛋！

　　“禮音！禮音！”

　　他一邊小聲呼喊著，一邊輕輕搖晃著風禮音的身體，試圖將他喚醒。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踏……踏……踏……”

　　一陣比他的呼喊更加細微的聲音，突然從樓梯那裡傳來！

　　怎麼、怎麼了？喬成緊張地轉過頭去，注意著那邊的動靜。

　　“踏……踏……踏……”

　　糟糕！喬成聽清楚了。那裡正有什麼緩緩地朝著自己和禮音的方向挪過來！是“鬼魂”！

　　如果自己現在撒腿就跑的話，應該就能夠跑出去吧？但是被自己打昏了的禮音怎麼辦？把他丟在這裡的話，一旦“鬼魂”過來，那麼他就死定了！

　　正當喬成心急如焚的時候，躺倒在地上的風禮音，突然伸出了他的雙手，搭上了喬成的肩膀！

　　他醒了？！喬成驚喜萬分。他醒的可真是時候！現在開始跑的話，絕對能甩掉後面那個傢夥，呃——

　　接下來的事情，喬成已經沒有辦法去思考了。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風禮音那搭在他肩膀上的雙手，緩緩地挪動著，卡住了他的脖子！

　　禮音？！

　　喬成大驚失色，他剛要掙紮著站起來，但是借著手機的光芒，他突然看清楚了——

　　風禮音那圓睜著的眼睛中，並沒有絲毫的生氣，渙散的瞳孔之中只看得見一片死寂！

　　而且……

　　喬成聞到了，那股微弱的刺鼻氣味。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嗎……

　　喬成忽然明白那是什麼氣味了。

　　那是福爾馬林的氣味，也就是甲醛溶液，用來浸泡屍體標本的！

　　屍體標本……沒錯，是這麼一回事，一切都清楚了！

　　他想起了禮音之前在草地上給自己講的，那關於八教的恐怖故事：

　　每到夜裡就會活動起來的屍體標本，在教學樓裡面四處晃蕩著，不斷尋找著活人的靈魂來當自己的替身。

　　是的，這是八教的恐怖故事。

　　這裡，其實是八教。只是因為外面標識的柱子上拼湊數字的燈管壞掉了一部分，才使得數字看起來不是“8”，而是“3”！

　　八教有兩道樓梯，呈對稱結構。一道鎖著門，而一道沒有鎖，他們最先上去的時候，走的是沒有鎖門的樓梯，但後來卻迷了路！自己是因為被屍體追逐，而風禮音和馬友易則是因為去尋找電梯！四樓的那個本應該可以打開的房間門卻是鎖住的，就是因為他們走錯了地方！

　　喬成終於明白了一切，可惜，他卻再也沒有辦法帶著答案離開這裡了！

其四 夜樓 尾聲 虎頭蛇尾的結局

　　十二月二十三日，二十一點四十三分——

　　黑暗的房間之中只有筆電發出微弱的光芒。夜永咲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面的景象。

　　當然了，他住著的只是小旅館的二層而已，在高樓林立的都市之中，想要俯瞰整座城市的景色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可以，在這種冬日時節，大家都早早地睡覺了，外面一片漆黑，也沒有什麼可看的。

　　但是，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早早地上床去了，周圍也有幾點零星的燈光。當然了，夜永咲對於別人什麼時候睡覺是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他所關心的是……

　　“不是大規模停電啊……”他輕聲嘀咕著，“旅館跳閘了嗎？”

　　冬天夜裡的風比起白日來要更加恐怖和狂暴，即便是隔著一層窗戶，夜永咲也能清楚地聽見它撕裂空氣一般呼嘯而過的聲音。

　　不過……

　　他注視著外面空無一人的街道，只有被風刮得呼啦啦作響的布招牌，暗自想著，這種場景倒是挺適合寫進小說裡面的。假如有一個開頭，一個漂亮的女孩因事晚歸，抄近道回家時，走在這麼一條偏僻的道路上……

　　嗯？

　　他略略一愣，似乎真的看到了外面什麼地方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不，那裡什麼都沒有。他定了定神，仔細看了一下之後才收回目光。剛才應該只是他看錯了而已吧？

　　然而，外面凜冽的北風卻填滿了他的耳朵，以至於當他身後那扇廁所的門緩緩打開的時候，他居然連絲毫都沒有注意到！

　　喬成晃晃蕩蕩的身影，緩緩地從廁所裡面走了出來。

　　夜永咲看到的那個黑色的人影，其實就是喬成投在窗戶上的倒影而已！只是，夜永咲還並不知道，在他的背後，一個人影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著！

　　喬成雖然拖遝著腳步，但在旅館的地毯上卻幾乎發不出一點聲音。他就這麼向著夜永咲趴在窗口的身體靠近過去，一點一點地靠近過去……最後，他站在夜永咲的身後，擡起雙手，向著夜永咲的後頸伸了過去——

　　“切！想嚇唬我？還早著呢！”

　　就在喬成的手即將接觸到夜永咲的身體時，他卻靈敏地一閃，以毫釐之差躲了過去！

　　“誒~~~~~~？！”

　　喬成伸出的雙手僵在了半空中，像是被夜永咲嚇到了一樣，整個人都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怎麼發現的？”

　　“笨蛋……我的筆電可是開著呢！”夜永咲指了指自己的電腦，“你的影子都照出來啦，我又不是睜眼瞎~~”

　　“唔……”喬成耷拉著腦袋，聳了聳肩，“沒意思，你之前在橋上嚇了我兩次（詳見“七夜鬼談”），我就想嚇唬你一次都失敗了……”

　　“難道要我為這種事情道歉嗎……”夜永咲有些無語地說道。

　　喬成還想要再說什麼，卻聽得頭頂上“哢”的一聲響，原本熄滅掉的燈光又重新亮了起來。

　　“嗯……果然是跳閘了。”夜永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對喬成說道，“好了，現在來電了，關於你的那篇文章，我們也差不多該做個總結了。”

　　說完這句話，他和喬成兩人一起走到了床邊，拿起筆電，兩人討論了起來。

　　“嗯，你那天把文章發過來的時候，我花了一夜好好讀過的，作為第一次動筆的人來說，寫的很精彩！”夜永咲贊許地沖他點了點頭，“構思挺巧妙的，不過呢……伏筆留的稍微明顯了一點，反正我是看到你描寫那根柱子的時候就差不多明白了——畢竟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描寫三教的話，一開始就沒必要把八教的鬼故事引進來了。”

　　兩人正在看的是喬成寫的一篇靈異文章，名字叫作“夜樓”。在文章中，喬成把自己以及兩個要好的室友寫作了主角，講的是三個人在夜晚的教學樓中遭遇靈異事件的故事。

　　在故事之中，喬成毫不客氣地寫出了三人心理的陰暗面，雖然都只是編出來的，還是讓夜永咲有些汗顏，尤其是在最後，當他看到三個人無一例外都死在了屍體的手中，這就忍不住要說道兩句了。

　　“雖然拋去現實因素不談倒是沒什麼關系，不過……把自己和兩個好朋友都寫死掉沒問題嗎？是不是改一下名字比較好？”

　　夜永咲一條一條地說著自己的修改意見。

　　“這裡，你寫過‘自己曾經在那座折角形石碑下自習過’，而且主角在夜間還能夠清楚地知道到達那裡的路線，說明他對那個折角形石碑應該很熟悉才對，既然如此，石碑旁有沒有建築物他肯定不會不知道吧？因此你在寫他進入教學樓後不知道這是第幾教學樓就好像有些不太正常了。”

　　“還有，關於那個標記著教學樓樓號的柱子，我建議為了不讓它顯得太突兀，最好一開始留下一個伏筆：‘聽說八教的那根柱子前幾天還被人給砸了呢’這樣子。這樣最後揭露‘其實柱子上原本的數字是8’就不會顯得那麼突兀了。”

　　“最後……你肯定沒有親眼見過屍體標本長什麼樣子吧？”

　　對於夜永咲拋出的問題，喬成誠實地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屍體標本可不是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浸泡著福爾馬林裝在櫃子裡就可以的，要保管的十分細致才行。而你這裡面對於屍體標本的描寫……總感覺就像是憑空臆想的呢。”

　　喬成一邊聽一邊點著頭，他之前也不知道想寫好一篇文章有這麼多需要注意的地方，看樣子這活兒還真不是好幹的呢。

　　當然了，夜永咲已經給過他足夠的表揚了，畢竟是第一次寫東西，能有這樣的想法就已經很不錯了！

　　現在，正事談完了，夜永咲把筆電隨手一放，兩人聊起天來。

　　“話說，你的臉色有些蒼白啊，剛才走路也搖搖晃晃的，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喬成撇了撇嘴，無奈地說道：

　　“被你發現了啊……實際上之前不小心感冒了，今天一整天都感覺有些頭暈，確實不太舒服。而且晚上陪同學一塊兒吃了一頓燉鍋，就是那種動物內臟燉鍋，吃了之後感覺更不舒服了，不過剛才在廁所裡面吐過之後感覺就好多了。”

　　“我說呢。”夜永咲恍然大悟地答道，“難怪覺得你從廁所出來之後精神頭就變好了。”

　　喬成苦笑了一下，說道：“頭暈可真是麻煩，之前敲門的時候還看錯了號碼，敲到隔壁去了。”

　　“那你之前說‘天太早不方便出來’是什麼意思？”夜永咲又問道。

　　“因為啊，我們那幢樓不是換了個新舍管嗎（同見“七夜鬼談”）？管理很嚴的，每天九點鐘都要來樓上查寢，有晚歸的人就必須在她那裡登記，好麻煩的。所以我乾脆等她查完寢再溜出來。而且一路上都要走的很小心……畢竟我一個大學生到校外旅館裡面來，萬一被熟人看見了，很容易誤會的。還好你說那個黃璃姐姐要到淩晨才回來，那我也可以晚點回去，到時候大家都睡下了，也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我了。”

　　“你呀……”夜永咲搖了搖頭，“晚歸可不是什麼好習慣，這次就算了吧。對了，明天我們就要回四川了，以後你可以用手機和郵箱聯絡我。”

　　“明天就走？”喬成吃了一驚，“太突然了吧？”

　　“一點都不突然啊。馬上就要到聖誕節了，咱也想回去陪女朋友吶。”

　　“嘖……你要是能留在這就好了。”喬成像個小孩子一樣嘟起了嘴，“難得有能跟我談得來的人呢。”

　　夜永咲轉過頭，從側面注視著這個不滿二十歲的大男孩。或許是因為自己也是兄長吧，他總感覺這個失去了哥哥的孩子，和自己的妹妹在一些地方很相像呢。

　　大概……以後還能再見面吧。

　　第二天一早——

　　夜永咲和黃璃在機場下了出租車，兩人拉著行李箱在人流中前進著。

　　“所以……你要找的那件東西直到最終也沒有找到？”

　　面對夜永咲的提問，黃璃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看樣子，那件東西確實不在這裡。”

　　夜永咲有些誇張地嘆了口氣。

　　“我們來這邊這麼長時間，最後得到的就只有你這麼一個結論而已麼？感覺真是不值……”

　　黃璃敏銳地刺了他一眼。

　　“能跟我一起旅行居然還說這種傷人心的話，回去之後我是否要聯系一下你的花音小女朋友，然後和她說一下我們‘同居’的事情呢？”

　　“別！我錯了！”

　　夜永咲緊張地喊道。而黃璃卻只是翹了翹嘴角，在陽光的照耀下，露出了一個晨曦朝煦般柔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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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筆失魂錄》其四——夜樓，完。

夜樓 後記

　　正像我之前曾經多次在正文後面說過的，這一卷的內容，就藍藍自己看來也是“略顯坑爹”呢。實在是不好意思，寫這一卷的時候正趕上期末考試周，為了不斷更就草草動筆了，也沒有經過什麼細致的構思，最後寫出的東西就連我自己都覺得狗血，還請各位寬宏大量地包涵一下！

　　四川的天氣，作為北方人來說真的是難以適應啊……這種溫度總感覺像是慢性毒品一樣，一開始還覺得能受得了，但是越到後來倦怠就越嚴重，現在基本上就是不更新就躺在床上裝死狗一樣的狀態了。“再這樣下去會像得了慢性（我不知道這個地方能不能通過和諧所以還是自己和諧一下比較好）病一樣死掉的吧？”偶爾也會這樣無聊地想著，嘖……真是麻煩呢。

　　另外，接下來藍藍就要進入實習期了，到本月25日結束，前期是校內實習，時間比較松，一天兩更還沒有問題，不過後期就要去校外了，不知道允不允許帶電腦，恐怕連“不斷更”都沒法保障。雖然寫的很差勁，但是藍藍還是知道有不少書友喜歡看咱的作品的，因此咱會盡力維持目前的更新狀態，但要是實在保持不了……那，那就只好跪請各位原諒了！

　　本卷的靈感，其一是來自藍藍的大學，“不存在的三教”，如果書友中有藍藍的校友的話，看到這裡應該會會心一笑吧？和書中所說的一樣，我的大學有七座教學樓，編號卻是一到八，唯獨缺少了一座三教，而且居然沒有任何怪談流出！實在是匪夷所思啊。本次就借這一卷稍稍描寫一下，雖然關系不大，好歹也算是沾了一點邊了。

　　其二，是來自《屍體派對》，其實本來打算把這一卷寫成那樣的恐怖故事，可惜構思沒跟上，擱淺了。最後只有屍體標本這一點聯系（話說這根本就算不上聯系吧？！）。咱還是蠻喜歡《屍體派對》的說……殘念啊~~~~

　　那麼，本卷的碎碎念就到這裡。

　　下一卷，《夜筆失魂錄》其五——夢兆，敬請期待！;

其五 夢兆 引子

　　我看見一所大廈。

　　正�一道狹窄的門敞開著；門外，陰沈的濃霧一片迷蒙。在高高的門檻前，站著一個姑娘……一個俄羅斯姑娘。

　　那咫尺莫辨的濃霧裡，寒流滾動；同時，隨著冰冷的氣流，從大廈裡傳來了緩慢的、暗啞的聲音。

　　“呵，你想跨進這道門檻，你知道等待著你的是什麼嗎？”

　　“知道。”姑娘回答說。

　　“知道寒冷、饑餓、憎恨、嘲笑、蔑視、侮辱、監獄、疾病，甚至死亡嗎？”

　　“知道。”

　　“知道你會跟人世隔絕，完全孤零零一個嗎？”

　　“知道……我準備好了。我願意經受一切苦難，一切打擊。”

　　“知道不僅要躲開敵人，而且要拋棄親人，離開朋友嗎？”

　　“是的，……都可以離開他們。”

　　“好吧。你情願去犧牲嗎？”

　　“是的。”

　　“去作無謂的犧牲嗎？你將會死去，而且任何人……任何人都將不會知道你的名字，不會把你紀念！”

　　“我不需要任何感激，也不需要任何憐憫。我不需要名聲。”

　　“你情願去犯罪嗎？”

　　姑娘低下了頭.……

　　“也準備去犯罪。”

　　不一會，門裡邊的聲音又重復自己的提問。

　　“你知道嗎，”他終於說道，“你可能不再想念你現在信仰的東西，你可能會領悟到你是受了騙，白白地犧牲了自己年青的生命嗎？”

　　“這我都知道，反正我要進去。”

　　“進來吧！”

　　姑娘跨進了門檻——隨後，在她後邊落下了沈重了門閘。

　　——“一個傻瓜！”有人在後邊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

　　——“一個聖潔的女人！”從某處傳來一聲回答。

　　（《門檻》，選自伊凡•謝爾蓋耶維奇•屠格涅夫《愛之路》。）

其五 夢兆 第一節 死神在悄然無息間降臨

　　條幅上寫的是什麼呢？LED顯示屏上的文字又是什麼呢？

　　視線仿佛被什麼模糊了一般，前方霧濛濛的一片，雖然大致可以看清場景，但是再仔細一點的話……比方說人的面孔之類的，就完全看不清楚了。所有的東西都好像是打了馬賽克一樣，看上去令人生畏。

　　但是即便如此，視線也並沒有停滯，而是在人群中不斷前進著。周圍人們的說話聲音就好像是噪音一樣不斷傳來，“嗡嗡嗡嗡”的在耳邊盤旋不去，但卻也沒有多少厭煩的感覺。就好像那些事情全部都和自己無關一樣，只要讓視線不斷前進就可以了。

　　……不斷前進，到什麼時候才是盡頭呢？

　　奇怪的是，大腦居然完全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前進就仿佛是本能一般，完全不經過大腦而是直接由身體做出反應。並且大腦也並沒有要反抗這種本能的意思，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如果用漫畫一樣的表現方式的話，腦子現在應該正在某處度假吧？不過那種事情也無所謂，什麼都不要考慮，什麼都不需要去想，這種感覺也不錯嘛。

　　身體就好像置身於雲端一樣，無論朝哪個方向過去都毫無阻礙。盡管周圍的人們似乎把每一寸土地都填滿了，但自己卻偏偏可以從那微小的縫隙之中擠過去，就好像是沒有形體一樣。但即便是這樣的問題，此刻也不需要去思考了。

　　眼前有什麼似乎突然明亮起來，行進的速度也開始降低了。“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吧？”這麼想著的同時，身體就受到了什麼控制一般停了下來。

　　視線的前方站著一個身穿黑色衛衣的少女。年齡看起來約有二十多歲，但是她的面容不管用“清秀”還是“青澀”來形容都絕對沒有一丁點違和感，就算說她只不過是一個看上去顯得大些的高中女生也完全可以說得通。也正因為如此，雖然直覺告訴自己她應該至少超過二十歲了，但實際年齡還是沒有辦法判斷呢。

　　少女的前額留著一段長長的劉海，將眼睛都遮蓋住了大半，不過即便如此，也難以想像被遮蓋住的地方有什麼瑕疵。她就可以給人這樣的感覺：雖然並非完美，但卻從任何一處都可以想見她的美麗。就算是只看頭發，或者是只看身材，僅僅這樣也能夠想像出她那絕美的全貌，簡直就像是一種魔力。

　　少女的腦後紮著一束長長的馬尾——不，和一般的馬尾辮並不一樣，她的頭發又長又直，在末端似乎被燙過或者是經過什麼特殊的處理一樣，有一段頭發勾起了一個弧度，像月牙兒一樣。這樣的發型看上去稍有些怪異，但卻並不妨礙她整體的美感。

　　然而，在擁擠的人群之中，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她的存在其實並不顯眼，也不可能給人什麼驚艷的感覺。只有當你走到她面前時，才會突然發現這裡站著一個美人。

　　視線就停滯在了這裡，在她的周圍盤旋著，要從全方位把她看個清楚。而一直沒有任何反應似乎當機了一般的大腦，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為什麼……會注意到她呢？”

　　真是奇怪的問題，是的，這個女孩子放到人群中的話也顯得挺普通，不可能從遠處一下子就發現她的美麗。但剛才視線前進的時候，卻偏偏就是沖著她來的。就好像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了這個目的地，而且——

　　除了她之外，不管看誰都是一片模糊的，正像之前所說的那樣，如同打了馬賽克一般。只有她的面龐如此清晰，無論是柔和的線條還是潤澤的光芒，都讓她成了這裡獨一無二的存在，難免給人一種親近的感覺。

　　“就這樣待在她身邊好了。”

　　大腦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

　　那邊似乎有人擠了過來，少女稍稍一轉身體，讓那個人從旁邊過去。

　　視線被吸引了。

　　那個人也同樣穿著黑色的衣服，但是下擺卻顯得很長，就算說是披風甚至袍子都不過分，衣服上附帶的兜帽此刻就蓋在頭頂。他匆匆地從人群中走過，而人們也都為他讓開一條道路，最後……他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到此，視線收回。

　　那並不是什麼值得刻意關注的人物。無論是大腦還是本能都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畢竟現在已經是冬天了，穿著黑色衣服戴著兜帽的人到處都有，自己面前的少女也是穿著帶兜帽的衛衣，只是並沒有把衛衣的兜帽戴在頭頂罷了。

　　在所有人面對著的地方，似乎有一個人站在高高的平臺上發表講話，那個人的聲音也和別人的一樣，一點也聽不清楚。只是隨著他的演講，那面向人群的巨大顯示屏上不斷有畫面閃過，彩色的也有，黑白的也有，看上去是非常重要的講話呢。

　　但是不久以後，大腦便感覺到有些疲倦了。“什麼時候才結束啊”這樣想著，就像是被參加會議的大人拉去的小孩子一樣，煩躁無比卻還不能隨便離開。這種想法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

　　周圍的人們突然就開始向外走去，毫無預兆地離開了。不，準確來說，應該也並不是“毫無預兆”，可能是平臺上那個演講者說了“到此結束”之類的話，反正自己是聽不到啦。

　　那個少女也是，和眾人一起轉過身體，隨著人流向外走去。

　　等一下啊！

　　大腦發出了這樣無意識的呼喊，但是那個少女顯然是聽不見的。所幸，視線及時跟了過去，緊緊地跟在少女的身後，跟著她穿過一扇大門，來到了陽光燦爛的戶外。

　　前方是一個十字路口。

　　少女在人行橫道前停下腳步。視線朝那邊一瞥，對面是紅燈呢。

　　“就這樣一直跟著她好了”，大腦愉快地下達了這樣的指令，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如果能陪在她身邊，哪怕一直走下去也不錯啊。

　　突然，視線中進入了另一個人！

　　是剛才那個戴著兜帽的黑衣人？

　　大腦警覺了起來。

　　他走到了少女的身後，是想要幹什麼？

　　別碰她！

　　大腦喊道，但是並沒有人聽見。

　　幸運的是，就在這個時候，紅燈變成了綠燈，少女擡腿沿著人行橫道向馬路對面走去。大腦松了一口氣，視線也跟著動了起來。

　　“吱嘎——”

　　“砰！”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以至於當紅色噴濺到視線前方時，大腦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怎麼回事？！

　　看著趴在那輛汽車前方、身體下面不斷湧出鮮血的少女，大腦這樣呢喃著。

　　怎麼會這樣？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人群漸漸圍攏起來，但是視線卻在茫然四顧。

　　那個黑衣人呢？！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

　　眼前的霧氣變得越來越濃，就連近在咫尺的人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視線想要去到少女身邊，但是它卻再也無法挪動分毫！

　　“到她身邊去……”

　　周圍終於徹底被黑暗遮蓋了，這是大腦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一切歸於沈寂。

其五 夢兆 第二節 今天也在精神地活著

　　蘇淩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是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

　　他的右手臂伸在半空中，就好像是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似的。可惜那裡存在的只有空氣，他只好將手臂放下，喉頭“咕嚕”一下，似乎是為了適應眼下的狀況，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強迫還處在興奮之中的大腦平靜下來。

　　只是做夢……而已吧？

　　在思考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之後，他點了點頭，對於答案非常滿意。

　　是的，只是做夢而已。

　　不過……還真是有趣的夢啊……

　　不對，說是“有趣”雖然接近，但形容起來還是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夢境哪裡有趣了？”——會產生這樣的疑問，況且，有趣的夢也分為很多種，比方說夢裡的場景很奇特，或者是夢的“劇情”很吸引人，再或者是非常生動？

　　於是意識在混沌中繼續思考著，最終，在他的眼睛不知眨了多少次，險些再次睡過去之後，新的結果出來了。

　　“想要回去”。

　　對，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感覺。這個夢境前所未有的讓人著迷，讓人依戀，讓人禁不住會產生“如果能回去該有多好”如此這般不切實際卻又非常強烈的想法，簡直就像是擁有魔力一樣。

　　蘇淩重又閉上眼睛，試圖回味之前在夢中看到過的場景。

　　記憶當中是模糊一片的，他不得不試圖去找一個切入點。然後，他在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了——

　　一個穿著黑色衛衣的少女，前額垂下的長長劉海連眼睛都遮住了，腦後梳著一束直到腰際的馬尾，又長又直，末端如同月牙兒一般翹起一個弧度。

　　沒錯，在夢境之中，他看到了這樣的一個少女，迷人的少女，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親近的少女。他在一個會場中看到了她，然後跟著她離開，再然後——

　　蘇淩皺了一下眉頭。

　　夢境到此就戛然而止了。因為在接下來，那種美就被毫不留情地破壞了。

　　完美是不存在的——就仿佛要闡述這樣的道理一般，在夢境的終點，女孩死在了那裡，僅僅是一步路，一輛車，一聲金屬與肉體相撞的響動，然後就只剩下了一個曾經美麗過的身影。

　　“曾經美麗”。蘇淩這樣形容著。即便那個女孩兒失去了生命的身體也仍舊保持著原來的美貌，那也不能夠稱之為“美麗”了。這是蘇淩的個人想法，只有活著的生命才可以用“美麗”來形容，而死去的，無論在外表上看來有多麼漂亮，那也只是失去了靈魂的空殼而已。

　　他已經見過了太多的屍體，有資格進行這樣的評價。

　　順帶一提，蘇淩是一個員警。雖然才參加工作沒幾年，但是見過的兇殺現場以及屍體什麼的卻也不在少數。但是無論怎樣，那種冰冷在他心中可以讓一切失去美感，只留下缺憾而已。“我討厭死亡”，他自己也這麼說著，因為只有活著的事物才是最好的，因為生命是美麗的最重要因素。

　　不過，那終究只是一個夢而已。

　　蘇淩再次睜開眼睛，眼前還是那熟悉的天花板。他笑了一下，某種意義上天花板和夢境是一樣的，都仿佛是觸手可及——天花板就在眼前，而夢境則是存在於腦子裡，連伸手都不需要，只要回想就好了；但它們卻又都觸碰不到，反正自從住進這裡幾年以來，蘇淩是從來都沒有碰到過床上方的天花板，而夢境亦然。

　　他嘆了口氣，坐起身來，看了看床頭的鬧鐘，時間是六點多，外面的天還是黑著的呢。不過沒關系，他已經習慣了早起去警局報到。作為員警，在很多意義上要失去一些東西，比如說睡懶覺的資格，因為犯罪往往就是在你睡覺的時候進行的。而如果說熱愛工作的蘇淩有什麼願望的話，那就是每分每秒都像早晨起床一樣精力充沛，每時每刻都能在制止犯罪的舞臺上活躍著，那就再好不過了。

　　某種意義上，我們把這種人稱為“工作狂”，大概就是這麼形容的。

　　警局裡面端著茶杯慢悠悠地啜飲著的老人們總是說“我很多年以前也像是他那樣啊，不過越來越沒幹勁就是了”。這樣的話在蘇淩聽起來是一種諷刺，他從小就想要當員警，一直過了幾十年都沒有變，而現在，他就在自己曾經夢想過的崗位上奮鬥著，“失去幹勁”這種事情，無論怎樣也想像不到。

　　在洗臉池前，他一口吐掉刷牙的漱口水，滿意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很好！今天也是精神百倍！”

　　拳頭一揮，他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說真的，很難以想像現在社會上還會有他這樣的年輕人。在每個人都為了權力和金錢等利益疲於奔命的時候，還會有人真的是在真心實意地拼搏著嗎？事實證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個世界上總有人是與眾不同的，而蘇淩顯然就是這樣的一種人。他把維護治安當做自己的使命，“盡管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消除世界上的罪惡，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放著不管”，發出這樣的宣言，每一天都是這樣度過。

　　當然了，某種意義上，這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比方說……他直到現在25歲，還是處男一枚，不僅僅如此……更確切的說法是，連一場戀愛都沒有談過。

　　並不是沒有人看上過他。從小他的成績就不錯，也很有活力，清秀的面容和經常鍛煉而顯得很結實的身體也給他加了不少印象分，這麼多年來，向他示好過的女生也並不少。那麼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呢？聽了前面的描述，大概也能猜到一點了吧？

　　“那個啊，星期天有沒有空去看電影呢？我這裡剛好有……”

　　“啊，抱歉，周日的話要去運動中心鍛煉呢。”

　　“喂，阿淩，今天巡邏的時候會經過美食城那邊吧？能不能幫我——”

　　“別開玩笑了，巡邏的時候怎麼能擅自去幹別的事？！”

　　……就是這樣。

　　當然了，某種原因上也可以說是“對於女性暫時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並不是說他的性取向不正常，應該說是“暫時還沒有碰上中意的女孩子”，所以才會這樣的吧。雖然戀愛結婚什麼的也很重要啦，不過既然沒有合適的對象，那麼就暫且多等等也無妨。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保持著單身和無戀愛經驗的標簽直到至今。

　　不過蘇淩本人卻完全沒有什麼自覺呢，每一天都依然像個傻瓜一樣生活著。雖然大家對於他的個性都有些無可奈何，但是遇到這樣率真的傢夥也實在難以說“討厭”什麼的，至多也就是個“可愛的傻瓜”吧，大家這樣評論著。

　　那麼今天，傻瓜也在精神地活著。

其五 夢兆 第三節 死神的刃尖被撥動

　　前面那輛黑色轎車裡的司機居然沒有系安全帶！

　　蘇淩騎著摩托車在馬路上勻速行進著。今天的巡邏任務就是這一片地方，但是真的會在巡邏中遇到的事件實在是少之又少，如果是別的員警的話，當做兜風都會嫌麻煩——畢竟現在雖然馬上就要到春天了，但天氣還確實冷的可以。然而蘇淩就是那種就連路上有兩位更年期大媽吵架都打算管上一管的員警，熱愛工作——或者說多管閑事——到了這個份上的員警也實在少見，也正因為如此，即便是在這種天氣裡，他也在一絲不茍地巡視著。

　　天氣寒冷的時候，路上的行人也會相應減少一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犯罪率也會相應降低，這可真是可喜可賀。不過閑得發慌的蘇淩就不得不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了，比如說……

　　前面那輛黑色轎車裡的男人，盡管剛才只是從自己的身邊一閃而過，但是還是被蘇淩敏銳的眼光捕捉到了——他的安全帶並沒有系在身前，這個人怎麼連當司機最基本的安全常識都沒有啊！蘇淩咬了咬牙，放棄了以“危害社會安全罪”逮捕他的念頭——這種事情應該交給交警去處理，不是他的分內工作。

　　……某種意義上來說，正義感過強的男人也真是難做呢。

　　前面的街角那邊好像聚集了不少人，是商店舉辦了什麼活動嗎？但是在門口的人都快要擠到馬路上來了，如果人群繼續聚集的話很可能就要妨礙到交通了吧？不過好像已經有交警同事過去幫忙維持秩序了，自己就先繞過去吧。

　　經過那裡的時候，蘇淩擡起頭看了看那座大樓上的條幅。

　　“蘭雨哲先生逝世二十五周年紀念”。

　　蘭雨哲……啊，難道就是那個雨哲公司的創始人嗎？

　　LED顯示屏上的黑白照片是一個大概六十歲的男人，不得不說，只看外表的話是非常犀利的那種男人，只是已經離世那麼久了啊……蘇淩搖了搖頭，繼續駕駛著他的摩托車。雖然聽說過，但那也只是一個死掉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和自己毫無關系。

　　等等！

　　“吱嘎——”

　　蘇淩一個急剎車停在了路邊，驚得旁邊的行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著他。但是他卻並沒有在意周圍人們的目光，而是回頭看去……

　　剛才……是不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蘇淩用腳往後蹬著，緩緩地把摩托車退回了後面幾米遠的那座公司門口。

　　雨哲公司，著名企業家蘭雨哲開創的公司，主營服裝業，而矗立在這裡的就是公司總部的大樓。雖然蘭雨哲本人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不過由於當初對程都市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也就是推動了經濟增長以及捐贈了大筆款項，再加上雨哲公司現在也是程都首屈一指的大公司，就連自己身上穿的警服似乎都是從這家公司入手的。而且……昨天晚上的新聞裡好像還提到了這件事，“明天是著名企業家蘭雨哲先生逝世二十五周年紀念”，還說會舉辦紀念會之類的，現在想起來，所謂的“紀念會”大概就是在這裡了吧？

　　不過……真正令蘇淩在意的是……

　　條幅，還有LED顯示屏，這個場景……自己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再加上，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蘇淩想了想，突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不會吧？這難道就是昨晚自己夢中的場景？！

　　這麼一想，蘇淩越看越覺得熟悉。

　　如果只是普通的夢境的話，或許也不會勾起他的記憶，但偏偏那個夢境直到現在還清楚地留在他的腦子裡，似乎就是在等待他發覺似的。

　　但是……

　　蘇淩看著面前湧動的人潮，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個地方自己也巡邏過不少次了，雖然不太熟悉，但就算出現在夢境裡面，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而自己剛才看到的……

　　他回想了一下。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自己剛才應該確實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衛衣、留著奇特馬尾的女孩子背影，但是……

　　但是即便那樣，也不能肯定哪個女孩子就是自己在夢裡面看到的那個。畢竟黑色的衛衣誰都可以穿，馬尾辮也是誰都能紮的，也許只是碰巧相似而已。

　　是的，夢境不可能是真的，那只是一場夢而已。

　　蘇淩最終在腦中做出了這個決定，他聳了聳肩，準備離開這裡繼續巡邏。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身體停滯住了。

　　一個戴著黑色兜帽的人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那個人！

　　在愣了一下之後，蘇淩趕緊回頭，但是前面擁擠的人們遮擋住了他的視線，哪裡還能看得到剛才那人的身影？

　　怎麼、怎麼回事？！

　　蘇淩從心底升起了一絲不安的感覺。

　　戴著黑色兜帽的人，自己的夢境裡也曾經出現過吧？

　　是的，那個人……當時在馬路邊上，靠近了那個女孩，然後——

　　然後！

　　蘇淩心下一驚。

　　然後，就是車禍，和血泊，那個少女就倒在了那裡……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吧？

　　蘇淩焦躁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說到底那只是夢裡的事情罷了，如果真的把夢裡的東西當真了，自己也未免太傻了吧？

　　但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心中湧動著的這份不安的感覺，就好像是預示著有什麼即將發生一樣……

　　蘇淩強迫自己做了三次深呼吸，打算讓心情平靜下來。

　　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反正只是夢境而已，應該也不會湊巧就真的和現實一樣了。

　　這樣想的話當然沒問題。但是……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的話……

　　那麼，明明知道卻沒有去阻止的自己，還算是個員警嗎？

　　“哢噠。”

　　摩托車熄了火，鑰匙也被蘇淩拔了下來。

　　就算是搞錯了，也只不過是耽誤了一個上午的時間而已。但如果讓確實會發生的悲劇真的發生了，自己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帶著這樣的想法，蘇淩堅決地隨著人流走進了大樓中。

　　這裡還真是夠擠的啊……

　　帶著這樣的想法，他轉過頭看著四周。

　　整個大樓的一層大概有一座正規操場那麼大，被邀請的人都坐在最前方的位置，但似乎也是允許自由參觀者入內參與紀念活動的，所以湊熱鬧的人才會這麼多。當然如果引起騷動的話，周圍的保安也不可能是幹站著的。而且在最前面的臺子上做紀念演講的那個人聲音也足夠大，完全蓋過了下面眾人的聒噪聲。演講的內容無非就是“偉大的功績”、“為本市的經濟發展做出了卓越貢獻”之類的，這麼說來前面貴賓席那裡坐著的也有很多是高層人士吧？但那種事情和自己無關，蘇淩扭著頭四處尋找著，試圖找到那個女孩的位置。

　　可惡，還是夢境裡面比較好啊，輕松自如地就從人群中穿過去到那個少女身邊了，一點都不費力氣。但是現在就連她在哪裡都不知——

　　那一瞬間，蘇淩屏住了呼吸。

　　前面大概有五米遠的地方，佇立著一個俏麗的身影。

　　黑色帶兜帽的衛衣，腦後垂著長長的一束馬尾，馬尾的末端彎成了一個月牙兒的形狀。

　　盡管從這個位置只能看到背影而已，但是蘇淩還是驚呆了。

　　真的……是在夢境中看到的女孩？！

　　蘇淩試圖向她的位置擠過去，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人潮再一次湧動起來。

　　怎、怎麼？！

　　蘇淩詫異地向高臺上看去，但是前方傳來的掌聲以及那個演講者的話語“那麼，本次紀念活動到此結束，凡參加此次紀念會的各位可在門口處領取一份紀念品，非常感謝各位的參與”清晰地傳了過來。

　　已經結束了？這麼快？！在夢裡的時候可是囉裡囉嗦說了好久的啊！

　　思考了一下，蘇淩頓時釋然了。

　　在夢中的時候，自己是很早就到了那個女孩的身邊，後來那個黑兜帽的人才過來的。而在現實之中，自己卻是一直等到那個戴兜帽的人進來好久之後才擠到這裡來的，也就是說比夢境中的自己到得晚，當然會感覺比在夢境裡面快。

　　……這樣的話，接下來就應該是夢境裡面那個女孩子撞車的情節了！

　　直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和夢境裡面相同，那麼——

　　盡管是在人群之中，但蘇淩還是很容易地跟蹤到了那個女孩的位置。畢竟別人都是擠到門口去領取所謂的紀念品，只有她似乎完全不感興趣一般從人群的邊緣輕巧地穿了過去。蘇淩比她落後了不少，身軀也沒有她那麼纖細，雖然憑借著蠻力擠了出來，但是卻比她落後了一大段。

　　在街口那裡！

　　蘇淩看到女孩已經沿著人行道走到了十字路口的穿行道邊緣，等待著人行橫道的紅燈變成綠燈。

　　在那裡！

　　正當蘇淩心想著“沒問題，還趕得上，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的話，伸手把她從馬路上拉回來就好”的時候，他的視線中卻突然出現了——

　　一個戴著黑色兜帽的人，就站在那個女孩的身後。

　　那個人……那個人……

　　一種本能的警兆瞬間從蘇淩的腦中升起！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他拔腿就沖了上去！

　　“喂！你！”

　　一伸手就抓住了前面那人的肩膀，硬生生把他的身體朝著自己扳了過來。

　　“嗷！你幹什麼？！”

　　那個人發出一聲怒吼，兜帽下隱藏著的面孔扭曲著，惡狠狠地看著蘇淩，但是……當他看到蘇淩的警服時——

　　“警、員警？我……我什麼都沒幹啊！”他慌張地說道。

　　一句話把蘇淩說愣了。

　　對啊……關這個人什麼事？

　　他剛才只是看到這個人像夢境裡面一樣站在女孩身後，就本能地覺得不對勁，但是不管是在夢裡面還是在現實中，他好像都沒有做過什麼啊！

　　正當他這樣想著的時候，馬路對面的人行橫道指示燈，突然改變了顏色。

　　糟糕！

　　還不等蘇淩做出什麼反應，少女就向著白色的斑馬線踏了上去！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側面疾駛而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差了好幾步呢！就算現在沖上去伸手也是根本來不及！夢境中的慘劇就要發生！他什麼都改變不了！

　　少女似乎直到這時才終於注意到徑直朝著自己撞過來汽車，她偏過頭去，就連臉上的表情也還沒有完成從平靜到驚訝的轉化，眼看著那輛車就要撞上少女的身體，殘忍地將她拋起，將那美麗盡數埋葬在血色之中！

　　除非——

　　下一刻，蘇淩做出了一個讓人驚呼的舉動！

　　為什麼會這樣呢？蘇淩自己也不明白。但是他偏偏就是這麼做了，讓身體比起大腦做出更快的行動，就只是為了——

　　“吱嘎——”

　　他縱身撲了過去！

　　一切在他眼裡似乎都變慢了。無論是那輛汽車剎車的軌跡，還是女孩下意識做出的自我保護的舉動，甚至包括正在接近的大地。最後他能感覺到的，只有——

　　“砰！”

　　”預料之中的撞擊仍然發生了，倒下的人、血泊，似乎都沒有改變，唯一不同的只有——

　　周圍的人們漸漸地圍攏了過來。

　　“喂！喂！你沒事吧？！”

　　一個柔和悅耳卻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

　　留著奇特馬尾辮的少女跪在蘇淩的身體旁邊，輕輕碰觸著他的身體。

　　而蘇淩呢，他只感覺自己的身軀似乎正在逐漸麻木，就連眼前看到的一切，耳中聽到的一切，全都不再清楚，只有……

　　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真的好漂亮啊……

　　身體中似乎有什麼黏糊糊的東西流出來了，是什麼呢？蘇淩已經沒有力氣去想了……

　　要死了嗎？自己這就要死了嗎？真是遺憾啊……明明是員警，卻只做了一件保護別人的事情就死掉，雖然好像是死得其所，但是心裡還是好不甘心啊……

　　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意識已經漸漸遠去了罷。腦中似乎卻還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在回響著。

　　既然不想死，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呢？

　　誰知道呢？

　　茫然之中，蘇淩回答。

　　或許，是上輩子欠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