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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29:54

重生魏延之子,雄霸後三國時代!

內有多智近乎妖的諸葛亮,外有三國第一奸司馬懿,還有半敵半友的東吳大帝。

且看我如何步步為營,殺出重圍,稱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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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0:57

第001章 自勝者強


蜀建興五年,清明。漢中陽平山。

    春風在不知不覺間越過了大巴山,吹綠了連綿起伏的山坡,一片又一片金黃色的油菜花點綴在山間,像是在綠色的蜀錦上繡上了一朵朵鮮艷的花,鮮艷而耀眼。

    山坡上的油菜花海中,兩個少年正在奔跑。前面一個大約十二三歲,後面一個大約十七八歲,長相有幾分肖似,不過前面的結實得像頭小老虎,跑得虎虎生風,似乎有渾身使不完的力氣,他一面邁著輕松的步伐在山野間飛奔,一面不時的回頭看一眼後面氣喘籲籲的少年,偶爾得意的大笑兩聲。

    “阿兄,你快點!”他折了回去,拉住快要癱在地上的少年,嘴咧得太大,幾乎能看到後槽牙。“阿兄,累了吧,要不我們休息一下?”

    “不……不行。”年長些的少年滿頭大汗,臉色潮紅,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腳步沈重得幾乎擡不起腿來,要不是有人扶著,他幾乎要摔倒在路邊的田地里。不過,他雖然累到了極點,卻還是不肯放棄,推開弟弟的扶持,咬牙道︰“我一定要跑到那個山頭上才休息,就是爬……我也要……自己……爬上去。”

    “嘻嘻,阿兄,沒想到病了一場,你倒像換了個人似的。要是你以前就肯這麼吃苦,現在肯定比大兄還要結實。”

    “嘻嘻……”少年有些自得的笑了兩聲,卻因為氣息不勻,笑得有些嘶啞。他奮力擺動雙臂,向前跑去。虎頭虎腦的少年摸了摸腦袋,輕快的跟了上去。

    他們是一對親兄弟,年長些的叫魏霸,是蜀漢鎮北將軍、漢中太守魏延的次子,年幼些的叫魏武,魏霸的同母弟。魏霸雖然是兄長,又有一個很霸氣的名字,可是他的身體很瘦弱,和弟弟魏武比起來,除了個頭略高一些,體型要單薄許多。從山下到此不過幾百步,他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癱倒在地。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已經賴在地上不起來了,或者說,他一看到這個山坡,就會考慮不上來,更不用說跑上來。能一口氣跑到半山腰,已經是這幾天來堅持鍛煉的結果。

    魏武看著前面比蝸牛快不了多少的魏霸,搖了搖頭,有些不解,更多的卻是高興。他們的父親魏延是武將,是憑手中戰刀砍出來的戰功坐上了鎮北將軍的位置,他們從生下來開始,就會把成為父親那樣的猛將當成目標,他和長兄魏風在這一點上都繼承了父親的孔武,練就了一身的好武藝,唯獨二兄魏霸從小就是一個病秧子,藥罐子,別說練武,走兩步路都吃力,是以最不得父親的歡心。前幾天還病了一場,險些一命嗚呼。病好了之後,大概是感慨于自己的身體太弱,再這麼下去很難堅持到行冠禮,這才下決心開始鍛煉身體。

    這是讓魏武是非常滿意的一個轉變,雖說他因此練成一個猛將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不再瘦弱得像是能被風吹走,那就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

    魏武趕上兩步,和魏霸並肩而行,轉過頭看著魏霸紅得快要滴血的臉,聽著他像風箱一樣的喘息聲,有些擔心的說道︰“阿兄,累了就休息一會吧,別再受風了。”

    魏霸轉過頭看了魏武一眼,從弟弟的眼中,他看出了出自肺腑的關心,心中湧過一陣暖流,隨即又有些心虛的轉過了頭。他不敢多看魏武的眼楮,生怕露出破綻,因為他其實已經不再是原先的那個魏霸。

    或者說,他的身體還是原先的魏霸,但靈魂卻來自一千八百年後。他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大學是很普通的大學,專業是很普通的機械專業,還是個非常冷門的農業機械,畢了業連個工作都找不到。人長得也普通,既不高,又不帥,更談不上富,什麼房子、車子都與他無緣,運氣也不好,相了十八回親,好容易遇到一個願意和他說幾句話的女生,結果一夢醒來,卻來到了三國時代,寄生在一個同樣不招人待見的少年身上。

    開始的時候,他覺得很委屈,老天太偏心眼,就連重生都不讓他過得好一點。魏家現在看起來很威風,魏延身為鎮北將軍、漢中太守,在五虎將只剩下一個趙雲的蜀漢是少有能獨當一面的猛將,在漢中更是無可爭議的土霸王,可是作為千年後的他知道,魏家的風光也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諸葛亮北伐,六出祁山,魏延這員猛將就是個雞肋,從來沒有獨當一面的時候。更悲摧的是諸葛亮在五丈原去世,他連當雞肋的機會都沒了,因為和楊儀爭權,被馬岱砍下了腦袋,成了腦後長反骨的典型。

    曲指算來,重生一次,不過是增加了幾年的時間,作為代價,還換了一個非常悲摧的死法,落到誰的頭上,誰都得對老天爺豎起中指。

    在追憶自己平庸而普通的一生時,臥床不起的魏霸開始哀嘆自己為什麼這麼悲摧,為什麼其他人能夠風生水起,而自己卻只能自甘平庸。在無數次的自我辯護之後,他卻得出了一個相反的結論。

    我沒有得到比別人更多的,是因為我從來也沒有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從高中求學開始,別的同學埋頭苦讀時,我是在應付,所以別人上了名牌大學的熱鬧專業,我只能上普通大學的大路貨專業。上了大學,別的同學在為走向社會而積極鍛煉自己的技能時,我在渾渾噩噩的玩,所以別人拿到了很多證書,找到了好工作,我卻只有一張畢業證,連學士證都沒拿到,當然找不到好工作。好容易上了班,別人在加班加點的積累工作經驗時,我在滿足于準時上班,準時下班,有提升機會的時候,當然輪不到我。

    得出這個結論,魏霸愕然了很久,原先的憤懣漸漸的變成了深深的自責。原來命運雖然不可知,但坐等天上掉餡餅卻是一個極其荒唐的事。與其哭罵老天的不公,不如開始行動,用自己的努力去改變命運,畢竟我還有著越這個時代的專業技術,更有著人類千年積累的知識和眼界,再不濟,我還比別人了解一些歷史的未來走向。

    第二天,他從病床上爬了起來,開始鍛煉身體,邁出改變自己命運的第一步。畢竟不管在什麼時代,身體都是革命的本錢。

    人通常都是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魏霸前世也不是沒有下決心鍛煉過,只是通常堅持不了兩天就放棄了。這一世,他再一次遇到了這樣的困難,不過因為心態有了根本性的變化,他打破了前世的記錄。今天是第五天。

    如果換了從前,他現在肯定躺在地上,然後明天再也不來了。可是現在,他要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就不能放棄,正如他對魏武說的,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到山上去。

    他現在也許戰勝不了別人,哪怕是比他小四五歲的弟弟也能一只手打得他滿地找牙,可是他能戰勝自己。書上不是說嘛,只有能戰勝自己的人才是最強的。要想做強者,他就先要戰勝自己,戰勝自己的懶惰,戰勝自己的軟弱,才能扼住命運的喉嚨。

    “呼哧……呼哧……”魏霸看著遠處似乎怎麼也到不了的山坡,喉嚨里火燒火燎,刺痛無比,心髒在瘦弱的胸腔中劇烈跳動,讓人很擔心下一刻就會罷工,兩條腿沈得像灌了鉛,每擡起一次,都要壓榨出最後的力氣。

    “阿兄,我扶你吧。”魏武眨了眨眼楮,有些不忍心的說道。

    “不……不用。”魏霸費力的搖搖頭。他實在太虛弱了,連搖搖頭都那麼吃力,原本就有些散亂的步伐變得更加散亂。他很感激這個弟弟的善意,但是他更知道,如果他不能堅持自己跑上去,而是接受了魏武的幫助,那明天他就會需要魏武更多的幫助。

    在壓下了越來越強烈的放棄念頭之後,魏霸鼓起最後一絲勇氣,繼續向前跑去。

    兩百步外的山頭,看起來是那麼的遙遠,似乎永遠也到達不了。等魏霸跑到目的地的時候,心神一松,他腿一軟,倒在地上,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有了。汗水從身體里湧了出來,早就打濕了身上的衣服,濕潤的草地上,一只不知名的小蟲子爬上了他的手,他卻連彈開它都做不到,就算是有蟲子飛進他大張的嘴巴里,他恐怕都沒心情去問。

    太累了,真是太累了,改變身體都這麼難,更何況改變命運。魏霸一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邊自嘲道。有人說,如果生命能重來一次,至少有一半人能成為偉人,我倒是重生了,可惜,要成為偉人似乎還是遙不可及。

    “阿兄,不錯,不錯。”魏武趕了過來,誇張的挑起大拇指︰“今天比昨天有進步。”

    魏霸的臉抽搐了一下,哈哈一笑。雖然魏武的鼓勵看起來很拙劣,不過他還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前輩子是獨生子,從來沒有享受過有兄弟的感覺,這一世卻多出一個哥哥,還有幾個弟弟妹妹,他感覺老天爺還算有點良心,總算還給了他一點福利。

    “你等著,我總有一天會比你更強壯。”

    魏武叉著腰,迎風而立,作偉人指點江山狀。聽了魏霸這話,他擠擠眼楮,不置可否的哈哈一笑,顯然只是出于對兄長的愛護才沒有打擊他的信心。魏霸喘勻了些,翻了個身,仰面躺在草地上,看著湛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感慨著這還沒有被工業汙染的大自然,突然笑了起來。

    “阿武,你知道你這名字很牛逼嗎?”

    魏武坐在魏霸身邊,從腰間拿出一只皮水囊遞給魏霸,推了推他︰“喝口水。阿兄,你又逗了,我還沒字呢,說什麼牛逼。就是我這名也不如你霸氣啊,哪怕是和大兄比,也要差那麼一截。阿兄,要不我們倆換名吧。”

    魏霸呵呵一笑︰“臭小子,你懂什麼,我這個霸字也就是聽起來霸氣,可是你這武字,卻是個很牛逼的字眼呢。你想想看,能夠叫武的皇帝都有誰?大漢有漢武帝,魏國也有魏武帝,他們哪個不是那個時代最牛的人?”

    魏武撓撓頭︰“孝武皇帝那的確是一代牛人,可是魏武帝是誰?”

    魏霸翻了個白眼,魏武身體很棒,武功也很好,就是不肯讀書,連魏武帝都不知道。

    “曹操知道不?”

    “那個老賊啊,我當然知道。”魏武很不屑的說道︰“咦,他叫魏武帝嗎?”

    “當然,曹丕叫魏文帝,他兒子曹睿還沒死,總不能就叫武帝吧。”

    “那我可不服,曹操那老賊算什麼牛人。”魏武撇撇嘴,很不屑︰“我最佩服的牛人是關侯,可惜他連謚號都沒有。”

    “關羽?”

    “當然。”一提到關羽,魏武頓時眉毛色舞,他推推魏霸︰“阿兄,你不想成為關侯那樣的猛將嗎?”

    “不想!我可不想跟他一樣身異處。”魏霸聳聳肩,又喝了口水,潤潤快要冒煙的喉嚨,這才語重心長的說道︰“阿武啊,匹夫之勇是要不得的,你要想做將軍,就得做得智將,不要以為光有一身好武藝就能成名將。那樣的人充其量是個斗將,絕對成不了名將,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不光是關羽,還有張飛、黃忠,特別是那個馬,武功好吧?最後還不是被人打得像條喪家狗似的,有家不能回,埋骨異鄉。為將呢,就要像曹操那樣,退而求其次,也要像趙雲趙將軍那樣……”

    “沒想到鎮北將軍的兒子看不起關侯、張侯,最敬佩的卻是逆賊曹操。”一個冷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打斷了魏霸對弟弟的思想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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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1:32

第002章 馬家有女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從山坡後轉出來的年輕女子一身白衣,容貌俏麗,的確是個賞心悅目的美女,可是魏霸看著那個面容雖然還很稚嫩,眼神中卻透著一股滄桑的白衣女子冷冷的看著自己,卻沒有一點愉悅的感覺,他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坐了起來,酸脹的肌肉也本能的繃緊,做好逃跑的準備,好像對面不是一個年輕俏麗的女子,而是一頭漂亮的年輕母豹。

    在那一剎那間,魏霸真的感到了恐懼,如果不是剛才跑步跑得近乎脫力,他現在很可能已經竄出去了。

    這純粹是一種本能,一種面對危險的本能。這個年輕的女子宛如一把出鞘的寶刀,殺氣騰騰,眼神如刀,直刺入人心里去。再加上她身後那幾個劍拔弩張、神情凶惡的侍從,片刻之間,要戰勝自己,戰勝命運的魏霸恢復了前世路人甲的真面目,腦子里只剩下一個逃的念頭。

    不僅是他,就連一向以勇猛自誇的魏武都很自然的做出了戒備的反應。他警惕的看著那個白衣少女,左手按向腰後,右手伸向左側的腰間,這是他多年練刀的成果,可惜他現在根本沒帶刀。手一摸空,魏武不免有些慌張,不過他一眼看到身後臉色比那少女的衣服還要白的魏霸,還是咬住了牙,壯著膽子大喝一聲︰“什麼人?這里可是漢中,我們是鎮北將軍府的人。”

    白衣少女瞥了他們一眼,不屑的哼了一聲。

    被這白衣少女輕蔑的一瞥,魏霸突然有些惱火,又有些無地自容。一個兩世為人的男子漢,大丈夫,居然被一個女子嚇成這樣,實在是丟人。正如魏武所說,這里是漢中,我們魏家可是真正的土霸王,你既然敢露行藏,又知道我是鎮北將軍的兒子,顯然不是什麼流竄的蝥賊,應該是官面上的人物。既然是官面上的,我又何必怕你?

    魏霸忽然意識到,前世很鄙視別人拼爹的他,現在也有了一個很有一拼實力的強爹,而且……感覺真的不錯。

    魏霸輕輕的推開魏武,向前一步,擋在魏武面前,強擠出一絲笑容,扮作一副鎮靜的模樣,為了表示自己的大無畏,他撮唇吹了一聲口哨。

    很清脆,很響亮,很輕佻。

    那白衣少女原本一臉的不屑,看到魏霸走過來的時候,不免有些詫異,冰冷的目光中多了一些驚奇,剛要說話,一聽魏霸這聲無這禮之極的口哨,頓時大怒,剛剛緩和少許的臉頓時面若寒霜。

    “原來還是個登徒子。”少女冷笑一聲︰“鎮北將軍真是教子有方。”

    魏武大怒,從魏霸身後走了出來,手指少女,厲聲道︰“臭丫頭,不準你汙蔑我爹!”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少女橫了魏武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魏霸的臉上︰“再說了,要說汙蔑,也是你們汙蔑我父親在先,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魏霸眉頭一皺,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這個少女是誰,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盛。

    “姑娘,你這可有點血口噴人了吧?”

    白衣少女眉頭一挑︰“怎麼,難道你認為喪家狗還是贊語?”

    魏霸微微一笑︰“贊語當然算不上,可是也算不上是汙蔑。想當年,孔夫人也曾被人稱為喪家狗的,我把令尊和孔夫子相提並論,難道是汙蔑?”

    “孔夫子?”那少女柳眉輕挑,有些遲疑,銳利的眼神也有些遊移起來。魏霸不假思索,接著又笑道︰“姑娘,你如果不信我,認為我是胡言亂語,不妨回去查查書。如果查不到,到時候再來鎮北將軍府,我一定會熱情的給你解答的。”

    那少女臉一紅,銀牙輕咬,又冷笑道︰“這麼說,你們魏家豈不也是喪家狗,須知如今南陽也是在曹魏手中,你們也是有家難回的。”

    魏霸面不改色,輕嘆一聲︰“正因為如此,我等才要珍惜光陰,爭取早一天光復故土,榮歸故里,而不是在這里較量唇舌。姑娘,我還有事要做,就不陪姑娘坐而論道了。如果姑娘有心,我在鎮北將軍府恭候大駕。”

    那少女被他語帶雙關的話說得羞惱,哼了一聲,扭頭就走,在那些彪悍侍衛的簇擁下走下山坡。遠處停了幾匹戰馬,那少女翻身上馬,輕叱一聲,戰馬昂嘶鳴,邁開四蹄,揚長而去。

    魏霸看著那女子消失在山坡之後,不禁又吹了一聲口哨。這年頭的女子雖然沒有後來那樣要講什麼三從四德,可是縱馬奔馳的還是非常少見,和後世那些穿著緊身皮衣皮褲,騎著哈雷摩托在大街上招搖過市的女郎有得一拼啊。

    “哇,好馬。”魏武艷羨的吸了口口水,引得魏霸腹誹不已。這小子到底是還沒長成,只問馬,不問人啊。只看到馬好,卻看不到馬背上的人更好。

    “阿兄,她究竟是誰啊,怎麼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說了幾句話,轉身就走了?”

    “她是心虛了,不走還能怎的?”魏霸得意的瞟了魏武一眼,聳聳肩,總算在這個弟弟面前找到了一點做哥哥的尊嚴。這些天跑步,這小子是幫了他不少,可也沒少寒磣他,要不是他現在一心要戰勝自己,早就被他那張臭嘴打擊得崩潰了。

    “心虛?她為什麼要心虛?”魏武還是一頭霧水,兩只大牛眼忽閃忽閃的看著魏霸扮可愛。

    “身為扶風馬家的後人,卻不知道喪家狗的出處,難道還不夠丟人?”

    “扶風馬家?”魏武愣了片刻,還是不太明白︰“你是說,她也姓馬?”

    魏霸很無語,擡手在魏武的後腦勺上肩了一下︰“廢話,她就是來祭拜馬的,身後那些羌人侍衛對她又這麼敬重,不是馬家的人,還能是誰?”

    “噢——”魏武這才恍然大悟,拉了一個長聲,接著又問︰“怪不得她說你罵了她爹呢,原來她是馬的女兒啊。那喪家狗究竟是什麼典故,怎麼又跟孔聖人扯上關系了?”

    魏霸也有些心虛,他雖然相關的雜書看得不少,可是真正的古籍卻沒有讀過,之所以知道這個典故,不過是因為那三個字被一個學者用過之後,曾經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他後來找了那本書看了一遍,才算對儒家經典中最基本的《論語》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這也是他唯一通讀過的儒家經典。他剛才大言不慚的說隨時恭候,是因為他猜出了那少女是馬家的人。扶風馬家出過大儒馬融,馬融那可是盧植、鄭玄這些牛人的老師,說起來,劉備和公孫瓚都是他的徒孫,馬家的人不懂這個典故著實有些丟人,想來她也是不好意思當面問,只會回去自己查書或者向別人請教。真要他說,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問題嘛,很復雜。”魏霸耍了個花腔,顧左右而言他。轉過一個山角,看著遠處寂寞的馬墓,卻莫名的有些感慨。馬死在成都,卻葬在陽平關,大概是因為這里離涼州最近,他又曾經在漢中生活過一段時間。五虎將之一的錦馬,身後卻這麼落寞,又有誰能想得到?不過,一想到馬,他又想起了馬岱,心里很不是滋味。演義上說,就是這個馬岱後來一刀斬下了老爹魏延的級,把魏家打入了無底深淵。他雖然知道演義七分真,三分假,那個無間道故事也太玄乎,未必靠得住,可是一旦關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這心里終究有些芥蒂。

    看來還得提醒一下老爹魏延,離姓馬的遠一點。馬家從馬騰開始,就是真正的反骨仔,馬岱雖然不如馬,可是要論無間道的本事,恐怕馬也望塵莫及。

    “啊呀,阿兄,你就給我講講嘛。”魏武拽著魏霸的袖子,扭著屁股耍起了無賴。他的力氣大,魏霸還真拽不過他,被他拉得踉踉蹌蹌,只得叫道︰“你松開,你松開,松開我就給你講。”

    “那好那好,你快講。”魏武嘻嘻的笑著,松開了魏霸,很殷勤的替魏霸撫平衣褶。魏霸咳嗽了一聲,擺出一副滿腹經綸的模樣,講起了這個典故的來歷。魏武聽得眉飛色舞,拍掌笑道︰“我明白了,原來那些書生當成祖宗一樣的孔夫子也曾經被人罵成狗。這下太好了,以後我看到哪個書生不順眼,我也罵他是狗。誰要不服,我就讓他去翻書,補補學問再說。”

    魏霸翻了個白眼,轉過身,佯作欣賞風光。魏武猶不自知,美滋滋的考慮著要去罵哪個書生是狗,羨慕的對魏霸說道︰“阿兄啊,我現在現你也不是一無是處了,至少在我們幾個兄弟之中,你還算得上有點學問。”

    “嘿,你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魏霸惱羞成怒,伸手去揪魏武的耳朵,“臭小子,不知道兄友弟恭,長兄如父嗎?”

    “嘻嘻!”魏武也不怕他,一個箭步跳開,指著魏霸嘻嘻的笑道︰“你又不是長兄,我怕你作甚。再說了,阿爹還沒死,還輪不到你來管教我呢。你這麼說,是不是想咒阿爹死?哈哈,你慘了,我去告訴阿爹,你慘了。”

    魏霸自知失言,尷尬的拍拍額頭︰“唉呀,我有點暈,有點暈,我要倒了,要倒了。”

    “嘻嘻,你又裝,我才不相信你呢。”魏武樂不可支,笑得肚子疼。“我要去告訴阿爹,他一準兒揍得你屁股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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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2:18

第003章 丞相要北伐

陽平關在漢中平原的西部,正是平原和山區的交接處,漢水——這里還叫沔水——從山間穿過,滋潤著肥沃的漢中平原。有山有水,滿眼芳草,還有著真得不能再真的景點——五虎大將錦馬的墓,對于兩世資深宅男魏霸來說,這是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世外桃源。

    當然了,對他來說,錦馬的墓名氣雖大,還遠遠趕不上另外一個名氣大。就在東南方十多里外,有一座雖不高大,卻地勢險峻的山,在後世的三國迷心中簡直是聖地,它不僅是另一個五虎上將黃忠一戰成名的地方,更是一代聖相諸葛亮埋骨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定軍山。

    作為習慣于從電腦屏幕上了解祖國大好河山的資深宅男,能親身站在這里眺望定軍山,便是一個奇跡,更何況還是在一千八百年前,黃忠陣斬夏侯淵的鼓聲雖然已經遠去,可那位多智近乎妖的諸葛丞相卻還在一心籌劃著北伐。他現在不是遠望歷史,而是在旁觀歷史,甚至可能要參與歷史,這其中微妙的滋味著實有些奇妙。

    經過幾天自虐式的鍛煉,魏霸在感到極度疲勞的同時,也領略到了親近大自然的妙處。他有些明白了前世那些自稱為驢友的人為什麼一有時間就往外面跑了,原來相比于大自然,城市果然就是一個座鋼筋混凝土的叢林。

    魏霸樂而忘返,直到太陽落山,才和魏武一起趕回到沔陽城。一進縣寺的大門,就聞到了濃郁的飯菜香味。玩了一天,餓得肚子咕咕叫的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挑了挑眉毛,邁開步子向堂上搶去。魏武雖然小,可是步子卻邁得又大又快,只用了兩步,就搶在魏霸前面沖進了中庭。魏霸有些郁悶,不過還是加快步伐沖了過去。不料他剛剛進門,魏武卻突然停住了,魏霸來不及收住, 的一聲撞在魏武的後背上,鼻子正好撞在魏武的後腦勺,酸痛難忍,眼淚鼻涕一下子全湧了出來。

    “唉喲喂,你不要急剎好不好,很容易追尾的。”魏霸惱怒的叫著,伸手去推魏武,魏武卻沒理他,怯怯的叫了一聲︰“爹!”

    爹?魏霸吃了一驚,立刻放下手,本能的拱在胸前,低下了頭,乖巧無比,恭敬之極。這純粹是肌肉記憶,真要讓他有意識的去做出這種姿勢,絕對沒有這麼標準。由此可見,原本那貨對老爹魏延是怕到了骨子里,連乍刺的想法都沒有。

    魏霸的動作雖然出乎本能,非常迅,可是鼻涕眼淚卻不會自己收回去,頭一低,便順著鼻尖流了下來,滴在身前的地上。透過朦朧的淚眼,他看到了一雙穿著戰靴的大腳。那雙腳在他面前停了一下,很快又轉向魏武。

    “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面了呢?”老爹魏延的聲音是很渾厚的男中音,還有點磁性,不過語氣太冷淡,讓人聽起來很不是滋味。魏霸知道,弟弟魏武一看就是猛將的好苗子,比大哥魏風還要受寵,老爹是舍不得他死的,身體孱弱的自己才是老爹最希望死在外面的那個人。

    “那個……我陪兄長去跑步,鍛煉身體。”魏武聲音雖然低,卻不慌張。

    “跑步?”魏延冷笑了一聲︰“跑步也叫鍛煉身體?難道是為了逃跑的時候跑得快一點?”

    魏武張口結舌,不知道是不知如何回答,還是聞到了馬鞭的味道,不敢再多嘴了。

    “哼!”魏延寒著臉,橫了一眼低著頭的魏霸,再看看他腳前的那幾滴不知來源的水跡,失望的一甩手走了,聲音遠遠的傳來︰“我不吃了。”

    聽得老爹沈重的腳步聲遠去,魏霸仿佛卸下了一座大山,擡起頭,看著堂上滿地都是的飯菜,他這才明白為什麼飯菜的香氣是那麼濃郁,以至于傳到了前院。

    一直站在一旁不吭聲的大哥魏風走了過來,一手攬著一個弟弟的肩膀,溫和的說道︰“好啦,爹不是怪你們,他是被那些掾吏氣壞了,你們不要放在心上。快吃吧,玩了一天,肚子肯定餓了。”

    “多謝兄長。”魏武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踮著腳尖,避開地上的那些飯菜,找了個位置坐下,端起碗,埋頭大嚼。魏霸也找個地方坐下,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大哥魏風,見魏風愁眉不展,看著案上的飯菜卻沒心思吃,便問了一聲︰“大兄,爹為什麼又和那些掾……吏生氣?”

    魏風瞅了他一眼,強笑道︰“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春耕的事。”

    魏霸眉頭一挑︰“春耕怎麼了?”清明之後是谷雨,是一年一季的春播的開始。魏延兼領漢中太守,這些事也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他之所以這些天到沔陽來,就是來查看春耕的準備情況的。

    “也沒什麼,丞相府來文,要漢中多準備一些糧食,至少要提升五成。父親去年就要各縣加大墾田力度,準備今年能多生產一些糧食,可是那些掾吏卻抱怨說,地倒是有,人力卻是不夠,要增加五成是根本不可能的。父親這才跟他們了火,還……還打了人。”

    “哦。”魏霸應了一聲,重新端起飯碗吃飯。他問這些並不是有什麼想法,只是出于禮貌關心一下而已。可是吃了兩口飯,忽然心中一動,端著碗的手停住了。魏風見了,以為他又像以前一樣吃飯太急,噎住了,心疼的搖搖頭,挪到魏霸身後,伸手在他背上輕輕的拍著,一邊拍一邊說道︰

    “你慢點吃,不要急。身體剛好,不要太勞累了。”

    魏霸心中一暖,放下碗,將嘴里的飯咽了下去,擡起頭看著魏風笑道︰“大哥……大兄,你看那些掾吏是真的沒有人手,還是偷奸耍滑,不肯賣力?”

    魏風愣了一下,詫異的看著魏霸,隨即又展顏笑道︰“依我看,他們應該是真的沒有人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漢中現在不缺田地,就是缺人。漢中四縣加起來不足兩萬戶,其他的人都被曹賊擄走了。你這些天沒看到有很多土地拋荒嗎?”

    魏霸點了點頭,他的確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沔陽是緊靠著郡治南鄭的縣,人口也不多,時近春播,凡是能下田勞動的人都開始忙碌了,但是除了縣城周圍的田地里有人,遠一些的地方都閑著,和他前世印象中春耕的忙碌景象相去甚遠。他一直很奇怪怎麼會沒人,現在聽魏風解釋,才知道漢中的人口少到了這種地步。

    見魏霸面露疑色,魏風倒也沒想太多。弟兄幾個,只有他現在協助父親魏延處事政事,原本魏霸也算是成年了,應該能幫上了一點忙,可是魏霸身體一直不好,魏延看著他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就生氣,一直沒有讓他參與進來。他對這些事了解得不多也是情有可原的。魏霸平時也懶得問這些事,今天突然問起來,雖然未必有什麼用,可魏風還是很高興,便多解釋了兩句。

    “漢中本來人口很多,一郡九縣,近九萬戶,二十七八萬口。張魯割據漢中時,三輔涼州又來了不少人,一度接近十五萬戶,四十萬口。不過後來漢中連年大戰,曹賊敗走的時候,又強制遷走了很多人,漢中的人口就急劇下降,以至于如今有田無人,根本無法供應大軍。”

    魏霸聽明白了漢中人口劇減的原因,剛有些釋然,卻又被魏風最後一句話嚇了一跳。有大軍要來,難道諸葛亮要準備北伐了?

    “丞相要北伐?”魏霸脫口而出。

    魏風面露驚色,瞪了魏霸片刻,連忙問道︰“誰說的?”

    “你說的啊。”魏霸有些莫名其妙︰“你不是說漢中的糧食無法供應大軍嗎?”

    “我……”魏風松了一口氣,掩飾道︰“我是說父親的大軍,可沒說是丞相要北伐啊。”

    魏霸眼珠一轉,撲哧一聲笑,瞥了魏風一眼︰“你連撒謊都不會,父親在漢中駐扎了這麼久了,難道這幾年一直餓肚子?你總不會說,父親這幾年駐扎在漢中,連軍糧的問題都沒解決吧?”

    魏風眼神一閃,忽然來了興趣,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連連點頭︰“嗯,不錯,你現在終于肯動腦子了,居然能這個機密都猜得出來。我就說嘛,你雖然身子弱,腦子卻不笨,只是懶,不肯做事罷了。看來阿武說得對,你這次病好了,的確懂事多了。”

    魏霸心虛的笑笑,打斷了魏風的話題︰“你快說,是不是丞相要北伐了?”

    魏風臉上的笑容散去,愁雲再起。“是的,丞相正在準備北伐,他很快就要移駐漢中。大軍十余萬,糧草如何全從巴蜀運來,消耗太大,所以要漢中盡可能的多積儲一些糧食,減輕轉運的負擔。”

    “這倒是個辦法,如果能在漢中本地解決糧食,的確可以解決不少問題。”

    “話是這麼說,可是楊儀太過可惡,一開口就是五成,還說什麼如果可能的話,最好能翻一番,多多益善。他只說漢中田多,卻不說漢中人口太少,根本就是故意找麻煩。”

    楊儀?一聽到這個名字,魏霸心中一激零。就是這貨就是幾年後害得魏家父子死無葬身之地的罪魁禍,原來他們的矛盾從現在就開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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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1024
侯爵 | 2014-9-2 20:32:43

第004章 家有狼爸


見魏霸沈默不語,魏風又惱怒的解釋道︰“楊儀這書生自以為是襄陽大姓,一直輕視我魏家是武人出身,對父親多有微詞。他現在是丞相府參軍,負責糧草籌集的事宜,用軍國大事的由頭來故意刁難父親。如果父親不肯辦,便是阻撓北伐大業,到時候丞相必然不喜。可是急切之間又哪能生產出那麼多的糧食?父親為了此事,這才生氣……”

    聽了魏風的一番話,魏霸這才稍微明白了一些,楊儀和魏延的矛盾已是由來已久。他們雖然都是荊襄人,可是楊家是襄陽大姓,底蘊深厚,魏家卻只是義陽的一個小豪強,學問上一片空白,純粹靠戰功起家,兩家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如果魏延認慫,那便也罷了,偏偏魏延又是個不服軟的主,根本不把楊儀放在眼中,多次生沖突,關系非常僵。劉備去世,諸葛亮當政之後,楊儀又做了丞相府參軍。在前年諸葛亮南征漢中的戰役中,他籌運糧草,立下了大功,如今正是丞相諸葛亮身邊的紅人。再加上北伐這個大旗,他給魏延出點難題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漢中現在只有四縣,不到兩萬戶,就算是老人孩子都上,也解決不了十多萬大軍的口糧問題。運糧當然是避免不了的,可是要從成都平原把糧食運到漢中來,那近千里的山路就是一個大問題,所以盡可能在漢中多解決一些就成了最佳方案,而這其中的額度就掌握在楊儀的手中,只要他筆一動,魏延再努力也沒用,因為你肯定無法滿足他的要求。

    換句話說,這件事的主動權全在楊儀的手中,不論魏延花多少心血,都無法完成任務。

    魏霸當然也不能,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變無為有。但是他也不是一點用也沒有,他學的就是農業機械,篤信工具的進步才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他更清楚工具上的一點改進可能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中國從古代起就以農立國,農業的展一直是當政者必須放在心上的大事,農業機械的展是重中之重,在這方面有很多驕人的成績。可是拋開那些復雜的機械之外,最簡單的工具如鍬、鋤頭等工具卻受制于冶煉技術,展緩慢。一直到唐代中葉,隨著煉鋼術的成熟,農具由鑄造改為鍛造,鋤頭、鐵鏟、鐵鍬之類的工具才能做得又大又輕便,真正揮出作用。漢代有鐵制農具,但要麼是非常小,根本不適用,像常用挖土的就只能以木為主體,只在頂部瓖上一塊鐵刃,或者做得只有一個巴掌大,和鍋鏟差不多,否則就拿不動,要麼就又大又沈,只能用畜力。漢代的犁都是雙牛拉,就是因為犁太重,結構又不盡合理,破土不利。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鐵鍬肯定比木方便,兩個巴掌大的鐵鍬肯定要比只有一個巴掌大的鐵鍬效率更高,可是如果用鑄造的鐵鍬,兩個巴掌大的鐵掌只有天生神力的能才能揮動一整天,普通人根本揮不了作用,反而不如瓖了鐵口的木實用。這幾天魏霸在城外跑步,看到的農夫幾乎無一例外都是用木翻田。他原本還覺得有些古風,不是後世那些上面穿著古服,下面卻露出皮鞋的仿古貨,現在聽魏風抱怨,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可以改進的機會。

    除的不說,如果能將現在農夫手中的木改為後世用的鐵鍬,一個農夫至少能揮出兩個農夫的作用,別說提高五成,就算是翻一番,也不是什麼天方夜談。

    魏霸忽然現自己學的專業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他笑了起來。

    魏風正在痛罵楊儀,忽然見魏霸笑,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他打住了話頭,不解的看著魏霸︰“阿霸,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了一個辦法,也許能幫父親完成這個任務。”

    魏風的眉頭皺得更緊,盯著魏霸看了半晌︰“真的?”

    “我還能騙你嗎?”魏霸咧嘴一笑,心情忽然大好。他拍拍魏風的肩膀︰“快吃,吃完之後帶我去找幾個鐵匠。”

    “鐵匠?”魏風一頭霧水,魏霸卻賣起了關子,端起碗狼吞虎咽,風卷殘雲。魏風看了,笑著搖搖頭︰“阿霸,第一次看你這樣吃飯,還真有些不太習慣。”

    魏霸掩飾的笑了兩聲,迅將面前的飯菜掃空,這才一抹嘴,打了個飽嗝。魏風心中有事,見魏霸吃好了,也放下碗,拉著魏霸就走。魏武見了,連忙跟上,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後面。

    魏霸跟著魏風出了縣寺門,來到鐵作,魏風找來一個面色黝黑的老師傅,一指魏霸︰“你聽他的,他教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聽見沒有?”

    那老師傅一咧嘴,露出所剩不多的黃牙,滿臉刀刻般的皺紋擠得更密了。他哈著腰,恭敬的對魏風說道︰“諾,少將軍,老朽一定用心。”

    魏霸有些不習慣,他雖然不是什麼五講四美三熱愛的紅花少年,可是尊老愛幼的習慣還是有的。他笑笑,有些生疏的拱了拱手︰“老師傅,我想請你幫我打造一件東西,還請老師傅相助。”

    老師傅一看魏霸給他行禮,嚇了一跳,也不問地上髒不髒,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反而把魏霸嚇了一跳。魏風眉毛一挑,有些不悅︰“阿霸,他就是個官奴,你對他這麼客氣,他受不起的。”

    魏霸有些尷尬,這才恍惚明白這年頭工匠是賤業,不是後世的工人階級,更何況他們是連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官奴。他咳嗽了一聲,沒有再在禮節上多做文章,把自己的意圖簡明扼要的對老人說了一遍。

    老人先是神情恭敬,卻有些無動于衷,近乎呆滯,後來聽魏霸說到生鐵熟鐵混煉的煉鋼之術,眉眼開始生動起來,竟有些迫不及待,看向魏霸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畏。

    其實魏霸也沒說什麼,只是給他講了一些灌鋼法。灌剛法大概明于漢末晉初,南北朝時已經普通用灌鋼法打造農具,技術上也沒什麼難處,只是在眼下的反復折疊鍛打法上做了些許改進而已。漢末最精良的武器都是用多次折疊鍛打法,將生鐵中的雜質去除變成熟鐵,再淬火以增加刃部的硬度,達到整體柔韌而刃部鋒利的效果。只是這樣的方法很費工時,只用于打造兵器,還沒有用于打造農具的。灌鋼法的特點就是用加入熟鐵來改善生鐵的鐵質,制成所謂的宿鐵,減少工時,提高效率。

    老師傅打了一輩子鐵,很容易就領悟到了其中的精髓。魏霸隨時又給他畫了一張圖,老師傅拿著圖紙,喜滋滋的走了。魏風卻皺起了眉頭,把魏霸拉到一邊︰“阿霸,你做的這物件,是不是要用很多鐵?大戰在即,鐵很緊張的,用得太多,那可不成。”

    魏霸笑嘻嘻的說道︰“你著什麼急,快則明天早上,遲則明天晚上,你就可以看到東西,到時候不就知道要用多少鐵了?”

    魏風瞪了魏霸半晌,無奈的笑道︰“臭德性,跟我還保密。那好,我不問了,到時候再看,如果做得好,那當然不用說,我去告訴父親,讓他賞你。如果做得不好,嘿嘿,我也告訴父親,看他不揍得你屁股開花。”

    魏霸翻了個白眼,魏武白天的時候說老爹魏延會揍得他屁股開花,現在老哥魏風又這麼說,莫非他以前的屁股經常開花?這個老爹可有些暴力啊,怪不得他一看他,心里就毛,原來這種害怕已經侵害骨髓,成了本能。

    唉,我怎麼攤上一個狼爸啊。

    ……

    第二天早上起來,魏霸用無比的毅力從熱乎乎、軟綿綿的床上爬起來,再一次開始自虐式的晨練。自從開始鍛煉身體,他的睡眠變得非常好,基本上是一沾枕頭就著,失眠之類的小資毛病徹底不見了,當然早上起床也變得更加艱難了,總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

    當魏霸和魏武從山上跑了一圈時,太陽已經升起老高。因為心里有事,魏霸沒有再在山上多作停留,徑直回城,一進門,就看到魏風正舉著一柄剛打造好的鐵鍬在笑,笑得滿臉春風。那個老師傅躬著腰,站在他的面前,滿臉驕傲和對賞錢的期盼。

    見魏霸進來,魏風連連招手︰“快來快來,看,按你的法子剛剛打造好的鐵。”

    魏霸走過去,接過來掂了掂,覺得還是有些重,看來這老師傅第一次打,手藝還不是很熟練,有些地方還是太厚了。

    “太重了。”魏霸眉頭輕皺,“老師傅,還能再打得輕一些嗎?”

    “沒問題,沒問題。”老師傅咧著沒牙的嘴,連連點頭︰“這是第一把,老朽還不太熟練,估摸著再打的時候還能再減不少。嗯,多了不敢說,再減兩三成總是可以的。”

    魏霸轉過頭對魏風說道︰“兄長,你看……能用嗎?”

    魏風以為魏霸在逗他開心,也不計較,朗聲笑道︰“臭小子,心眼還挺小。沒問題,別說再減兩三成,就算是現在這樣,問題也不大。嗯,我想先打一百把出來,讓人試試,看看是否實用,如果確實好用,就再多打一些,多少有些幫助。”

    魏霸笑而不語。多少有些幫助?你可不知道,這東西雖然小,技術也不復雜,卻可能是一個劃時代的開始。

    至少,是我在這個時代的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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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3:22

第005章 賤業

魏霸曾經生活的那個時代,是一個“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時代,是一個信奉“科學是第一生產力”的時代,只不過在那個時代,研究生像條狗,大學生滿街走,他一個普通大學的本科生根本算不上什麼,所以才找不到工作。就算有了機會,沒有爹可拼的他也沒什麼競爭力,同樣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吃肉,他連湯都喝不著。

    現在不一樣了,要論專業技術,這個時代最杰出的能工巧匠也未必能和他相提並論,要論爹,魏延這個爹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長久,至少目前來看還是跺跺腳都能讓地面抖三抖的狠角色。

    形勢似乎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

    如果老爹魏延的命能再長一點,那就更好了。

    魏霸把鐵鍬的事扔在一邊——不用試他都知道,這東西肯定比木好用——開始考慮怎麼避免魏家被滅門的慘事。技術上的事看起來復雜,其實很簡單,捅破了那層紙之後,需要的就是耐心和細心,而人的事看起來簡單,其實非常復雜,沒有捷徑可走,更多的是靠天賦。在這一點上他沒有什麼優勢,老爹魏延和楊儀勢成水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單憑他的力量能不能挽回,實在是個大問題。

    如果現在我去對老爹說,你要注意楊儀和馬岱,小心他們捅你刀子,他會不會說我是瘋了?

    十有**會。

    魏霸有些撓頭。

    ……

    魏霸回到自己的房中,這是一間並不寬大的房間,擺了一張大床,是他和魏武合用的。魏延治軍很嚴,對幾個兒子期望值也很高,一直不肯給他們配備侍女什麼的,明知道魏霸身體不好,這次到沔陽來巡視還一定要把他帶著,就是讓他們熟悉漢中的地理,為將來帶兵打下基礎。只是魏霸一到沔陽就病得五迷三道,魏延這才把他扔在一邊,讓魏武照顧他,只帶著長子魏風到處忙碌。

    來了這麼多天,魏霸第一次有空好好的整理一下房間。他找了半天,除了一些日用品之後,沒有找到一件有字的東西,倒是床邊有一個衣架,上面掛著兩副精致的鎧甲,大的一副是他的,小的那一副是魏武的。

    看著那副鎧甲,魏霸一時興起,把正在院子里練刀的魏武叫了進來。“阿武,來幫我穿一下戰甲。”

    魏武走進來,抹了抹額頭的汗珠,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嘴一撇,嘴角幾乎到耳根了。“阿兄,還是別試了吧,你雖然這兩天身體好了些,可是一穿上戰甲連走路都走不了,用不了一會兒,還得讓我幫你脫下來。我正練刀呢,沒時間陪你玩。”

    魏霸惱羞成怒︰“我今天還非要穿一下,堅持不脫。”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就是累了,寧願躺在這兒休息,也不會在你練完刀之前叫你。”

    魏武見他堅持,只好聳了聳肩︰“這可是你說的啊,到時候別怪我不幫你。爹讓我每天砍一千刀,我這才砍了三百多刀呢。”

    “別廢話,快幫我穿上。”魏霸有些興奮難抑︰“可惜沒有鏡子,要不然也好看看我自己的英姿。”

    “鏡子?什麼是鏡子?”魏武一只手輕松的取下鎧甲,往魏霸肩上一擱,魏霸頓時覺得肩頭一沈。魏武卻沒注意到,只是好奇的說道︰“阿兄,我現你這兩天有些怪怪的,不僅有了學問,怪話還特別多,鏡子是什麼東西,你昨天說的追尾又是什麼意思?”

    魏霸腿一軟,撲通一聲,連人帶甲坐在地上。他一直把魏武當成一個孩子,在他面前警惕性不是很高,不像在魏延、魏風面前那麼謹慎,沒想到這小子看起來粗心大葉,卻還是現了不少問題。

    “阿兄,你怎麼了?”魏武連忙把魏霸拉起來,顧不上再問什麼是鏡子,伸手就要把甲拿開。魏霸伸手摁住他︰“別,我能挺得住。”

    魏武看著魏霸有些泛紅的臉,有些拿不準的問道︰“你確定?”

    一句“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台詞湧到嘴邊,魏霸又把他咽了回去,咬牙切齒的回答了三個字︰“我確定。”

    魏武眨眨眼楮,見魏霸雖然有些臉紅,卻還算是撐得住,這才小心翼翼的幫他把甲穿好。最後拿下頭盔,試探的問道︰“這……還要不要?”

    魏霸穿上了這身玄鎧,已經累得喘不過氣來。大概的估一下,這身玄鎧至少在十五公斤以上。雖說對于普通人來說,不至于走不了路,可是要整天穿著這個走路,還要拿刀和敵人互砍,沒點體力的確不行。對他這個病秧子來說,更是一個不可忽視的負擔。

    魏霸定了定神,站穩了腳步,伸手接過魏武手中的頭盔,小心的往頭上一戴,脖子頓時感到了沈甸甸的壓力,讓魏霸非常擔心自己的那瘦弱的頸椎能不能撐得住。他系好頜下的扣帶,沖魏武擠了擠眼楮,曲起手臂,擺出一副健美先生的姿勢︰“阿武,怎麼樣,威風不?”

    魏武很認真的打量了他一番,用力的點點頭︰“威風,當然威風,這甲是阿爹特地為我們打造的,當然威風。”

    “去你的。”魏霸忍俊不禁的推了魏武一把︰“行了,你練刀去,我自己習慣一下。感覺還真不錯。”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架子上拿下一米多長的環刀,往腰間一插,一扭身,擺了個拔刀的姿勢,瞪起眼楮,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幾分殺氣。

    魏武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住他︰“阿兄,你小心點,別摔倒了。”

    一句話,頓時把魏霸打回原形。他很無語的揮揮手︰“走你,練刀去,練刀去。”

    “唉。”魏武應了一聲,回院子里練刀去了。魏霸自己穿著十幾公斤重的盔甲在房里來回走了幾步,又練了幾下拔刀,擺了幾個自以為威風的造型,兩條腿便有些酸,暗自感慨這武將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當的。本想坐下休息一下,又怕被魏武笑話,挪到門邊探頭探腦的看了幾眼,見魏武正全神貫注的練刀,這才悄悄的走到床邊坐下,伸出舌頭直喘氣。

    一口氣還沒喘勻,一陣又沈又快的腳步聲傳了進來,魏霸眼前忽然一暗,定楮一看,老爹魏延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下意識的站了起來,拱手施禮。不料他身上穿著戰甲,根本彎不下腰,只聽得甲葉喀喀作響,憋得他滿臉通紅。

    魏延見他全身甲冑,卻還想彎下腰行禮,一抹笑意從眼中一閃即沒。他邁步走了進來,伸手敲了敲魏霸的肩甲︰“好了,既然穿了戰甲,和軍禮就行了。軍人的腰是彎不下去的。”

    魏霸不好意思的應了一聲,瞅了老爹一眼,陪著小意的問道︰“阿爹,你……有事?”

    “嗯。”魏延應了一聲,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手中拿著的正是早上剛剛打造好的鐵鍬。魏霸一愣,心道魏風不是拿去給農夫試用了嗎,怎麼跑到老爹手上了,難道是覺得有用,誇我來了?

    魏延逼視著魏霸的眼楮問道︰“這是你做的?”

    魏霸聽口氣不對,心中一緊,笑容頓收,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是鐵作里的老師傅作的。”

    “我知道。”魏延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魏霸的話。“是不是你教他怎麼做的?”

    魏霸無奈的點了點頭︰“是的。”

    “你什麼時候去學打鐵了?”魏延臉色一沈,厲聲道︰“你身體弱,不肯從軍便也罷了,想去讀書,我便讓你去讀書,可是你書沒讀好,倒學會了冶鐵?是不是將來想做個鐵匠,汙我魏家的門楣?”

    魏霸一時有些茫然,半晌才明白老爹為什麼如此憤怒。原來是以為他學打鐵,自甘墮落,從事賤業去了。他干咳了一聲,苦笑道︰“阿爹,我沒有去學冶鐵啊。”

    “沒有,那你怎麼能打出這個鐵,還能讓鐵作里的老匠師都贊不絕口?”

    “這……”魏霸很無語,他眼珠一轉︰“阿爹,你看我這身子骨,能掄得起鐵錘嗎?”

    魏延一愣,也有些詫異,他撫著胡須,臉色緩和了些,卻還是不肯放過。“那你是怎麼知道冶鐵的。”

    “我從書上看來的。”

    “書上?哪部書?”

    “沒名字,是一本殘卷,我拿到不久,就全散了。”魏霸小心翼翼的看著老爹,生怕他再追問下去。

    “還有冶鐵的書?”魏延也有些躊躇起來,他敲著那只嶄新的鐵,目光閃爍。魏霸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露出破綻,被人當成妖怪放火上烤了。魏延卻沒有注意他的神情,過了片刻,擡起頭看著魏霸,目光中卻多了幾分希冀。“那書上……有沒有能打造兵器、甲冑的法子?”

    魏霸想了想,搖了搖頭。雖然煉鋼法肯定能用到打造武器上去,但是他畢竟對武器的性能要求不太清楚,技術就是這麼回事,相似不等于相同,也許只是一點點參數的差別,做出來的產品就可能完全是兩個樣。

    見魏霸搖頭,魏延有些失望,他自嘲的笑了一聲︰“也罷,雖說造不得神兵利器,能打出一個鐵,多收個三五斗,也算是沒白讀書。行了,你身子弱,穿不得甲冑就不要穿了,免得身子剛好又吃了力。”

    說著,他向外就走,魏霸嚅了嚅嘴,鼓起勇氣,趕上兩步,攔在魏延面前,拱手說道︰“阿爹,也許……我可以試試,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有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匠師,我也許能為阿爹打造出更鋒利的武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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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4:18

第006章 女人是老虎

得到了魏延的允許,魏霸除了每天早上繼續自虐式的鍛煉之外,其他的時間就鑽到鐵作里,和那些匠師混在一起。他雖然不是主修冶金專業,可對基本的理論還是清楚的,在那些打了一輩子鐵的匠師的幫助下,他很快搞清楚了這個時代冶鐵技術的現狀,也清楚了自己該往哪方面努力。

    一蹴而就不太可能,但是只要找準了關鍵點,接下來需要的不過是一些具體周密的試驗,再就是工藝定型,擴大生產的相關設施配套,對于曾經經歷過現代企業生產的魏霸來說,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而以前他最痛恨的加班加點,現在也被他當成了一種磨練,不再那麼無法忍受。

    當那口長刀在老匠師的鐵錘下被敲得丁當作響的時候,魏霸的眼楮也越來越亮,像是爐膛里的火,腰背也越來越直,像是那口漸漸成型的環刀。

    他自己沈浸在技術改造之中,沒有注意到這些,可是再次來到鐵作的魏風一下子現了他的變化。

    “阿霸,精神不錯啊。”魏風拍拍魏霸的肩膀︰“父親還擔心你受不了呢,現在看來,你果然不一樣了。唉,這麼多年了,你終于能像個漢子了。”

    魏霸微微一笑,看看魏風︰“你那鐵……鐵試得怎麼樣了?”

    魏風哈哈一笑,用力摟了摟魏霸的肩膀︰“效果非常好,你知道嗎,用這個鐵翻地,效率是用木的三倍。父親已經下令從南鄭撥付鐵料,準備再打兩千把呢。”

    “兩千把?”魏霸皺了皺眉︰“既然好用,為什麼不多打一些,每戶一把?”

    魏風愣了一下,忍俊不禁的笑了︰“傻小子,你懂什麼。鐵是多麼貴重的東西,怎麼能全用來打造農具,當然要先用來打造武器了。唉,對了,你們進展如何,父親還等著你的寶刀呢。”

    “快了。”魏霸努了努嘴︰“遲則三天,快則兩天,樣品肯定能出來。”

    “那就好。”魏風兩眼放光,盯著那口刀看了片刻,把魏霸拉到一邊,悄悄的說道︰“阿霸,幫父親打完刀之後,能不能幫我也打一口?”

    魏霸愣了一下,笑道︰“當然有你的,刀打出來,當然是所有人都有,怎麼可能沒你的。”

    “所有人都有?”魏風吃驚的看著魏霸︰“你開什麼玩笑?”

    魏霸無奈的苦笑。他明白了魏風的意思,魏風——以及老爹魏延都把這當成了煉神兵利器,天下獨此一口,想不到他要做的卻是工業化產品,不是一口兩口,而是幾千口,幾萬口。如果可能,那蜀國的兵人手一把,才叫好呢。

    “不跟你開玩笑,真的。”魏霸又頓了片刻,又正色說道︰“那個鐵的事,如果可能,還是多打一點吧。武器當然重要,可是糧食更重要,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在漢中多產一石糧,就可以少從成都運三五石糧,還節省了大量的時間,就是多下點本錢,也是值得的。”

    魏風驚訝的看著魏霸,半晌才失笑道︰“好小子,有長進啊,居然知道幫父親分憂了。嗯,父親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他頓了頓,又苦笑道︰“你這想法當然有道理,不過,又要打造武器,又要打造農具,這鐵的用量必然很大,一時半會的哪來得及。兩者相權,當然還是武器為先了。”

    “不然。”魏霸搖搖頭,打斷了魏風的話。“農具急著用,春耕在即,現在把鐵打出來分到農夫手中,就可以多種一些地,秋天就能多收一些糧。而武器卻不急在這一時,丞相還沒到,拖上兩三個月沒問題。再說了,新式武器還沒有成型,與其匆匆忙忙的打造,不如等我有了把握再做。”

    魏風眉心輕鎖,看著侃侃而談的魏霸,一聲不吭,直到魏霸說完了,他才沈思半晌︰“你說的有道理,我倒是沒想到這里面的輕重緩急。這樣吧,你跟我來,當面對父親說去。”

    一聽到老爹魏延,魏霸心里有些 ,不過轉念一想,要想改變魏家的命運,恐怕就跨不過老爹這道關,時間緊迫,不能再拖三阻四了。

    “好,我去對父親說。”魏霸下定決心,跟著魏風出了鐵作。

    鐵作和縣寺相隔不遠,不過是幾步路的事。剛到縣寺門口,魏霸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院子里似乎有  啪啪的聲音。他看了一眼魏風,正好魏風也扭頭來看他,兄弟倆不約同而的加快了腳步。

    一進門,他們便嚇了一跳,堂上,老爹魏延坐在案後,臉色鐵青。沔陽令跪在階下,戰栗不已,兩個掾吏模樣的人正在階下受刑,其中一個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奄奄一息。

    不過,讓魏霸最吃驚的還不是這些受刑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堂上坐著兩個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卻是那天在陽平山遇到的白衣少女。看到魏霸進來,那少女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冷冽。

    魏霸有些意外,不過卻沒有像上次那樣緊張。他跟著魏風趕到堂上,向魏延行禮。魏延劍眉一挑,伸手一指旁邊那個中年男子︰“這位是平北校尉馬岱馬大人,奉丞相之命前來檢查沔陽大營的籌備情況,你們還不上前行禮。”

    原來他就是馬岱。魏霸一邊想著,一邊上前行禮。馬岱溫和的笑著,欠身還禮。目光在魏風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了魏霸的臉上。

    魏霸心中一凜,又瞟了一眼那白衣少女,見她嘴角微微挑起,知道這姑娘余恨未消,今天大概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了。

    果不其然,馬岱撫撫胡須,微笑道︰“鎮北將軍,久聞你不僅用兵頗有韜略,教子更是有方。長子魏風成熟穩重,三子魏武有名將之資,最出色的卻是次子魏霸,棄武從文,滿腹經綸,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魏延一頭霧水,馬岱誇他用兵有韜略,他自認為當之無愧,甚至有些沾沾自喜,誇魏風成熟穩重,魏武有名將之姿,雖然有些虛,卻也不算太離譜,可是次子魏霸滿腹經綸卻是從何說起?他是識得幾個字,可是離滿腹經綸還是太遠了些吧。馬岱莫非是想譏笑我魏家沒學問?

    “馬校尉過獎了。”魏延淡淡敷衍了一聲,眼神有些不善。

    “魏將軍謙虛了。”馬岱拱拱手,“想必是將軍軍務繁忙,不知道令郎的高論。說來也巧,前幾天舍從女到平陽關掃墓她父親,偶爾聽到令郎點評我大漢的幾位名將,頗有出人意料之語。”

    一聽這話,魏延有些明白了,這肯定是魏霸信口雌黃,胡說八道,有什麼地方得罪馬家了。他嚴厲的瞪了魏霸一眼,沈聲道︰“黃口孺兒,哪里有什麼高見,不過是些胡言亂語罷了。如果有得罪馬校尉的地方,馬校尉大人大量,就不必與他一個小兒較量了吧。”

    魏霸聽了,不禁眉毛一挑,老爹雖然脾氣臭,可是護短卻是一等一的,這話看起來是說自己的兒子不懂事,讓馬岱不要放在心上,實際上卻是在指責馬岱以大欺少,有**份。果然夠橫,夠霸氣。

    馬岱眼神一緊,似乎有些遲疑,他身後的少女卻有些按捺不住,離席而起,向魏延欠身施禮。“魏將軍,我當時聽了令郎的高論,嘆為觀止。回去以後,久思不得其解,今天冒昧前來,敢向將軍與令郎請教,解我疑惑。還請將軍成全。”

    魏延眼光一掃,不悅之色溢于言表。他哼了一聲︰“無妨,你說來聽聽,有何不解之處,本將軍為你解惑便是。”

    “多謝將軍。”少女躬身再拜,“將軍嫻于軍事,想必對天下名將自有真知灼見。敢問將軍,放眼天下,能入將軍青眼的名將都有誰?本朝名將中,又當以誰為先?”

    魏延撫著頜下的短須,沈吟了片刻︰“要說天下名將,先前有涼州三明,其後有皇甫嵩,都堪稱名將。曹魏的五子良將,不過如是,不提也罷。至于本朝嘛,關侯、張侯,再有令尊,都可算得上名將,以誰為先,卻是難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強為排名,恐怕不妥。不過,我個人的愚見,卻是關侯要略勝一籌。”他打了個哈哈,擺擺手︰“當然了,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不可當真,不可當真。”

    少女冷冷一笑︰“將軍,這的確只是將軍的一家之言,甚至可以說,只是將軍自己的看法。因為令郎似乎就有與將軍不同的看法。將軍看重的關侯,在令郎的眼里,其實不值一提。至于先父,更不過是喪家狗而已,焉敢廁身名將之列。”

    此話一出口,魏霸就暗自嘆了一口氣。老和尚說得好,女人是老虎,遇見了千萬要躲開。這馬家的女人就更是不能惹,過了這麼多天,終究還是打上門來討公道了。這丫頭不僅夠狠,而且夠陰,她大概早就知道老爹魏延誰也不服,只佩服關羽,所以拿關羽來說事,順便搭上了一個喪家狗這個真正的問題。老爹再護短,對這件事也不能大而化之。

    果然,不出魏霸所料,魏延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他一拍案幾,厲聲喝道︰“豎子,這是怎麼回事,你究竟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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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4:49

第007章 我們都是喪家狗

魏霸再次贊了一聲,老爹雖然不怎麼疼自己,可是這護短的氣場還真是強大,眼下只要他說一句“沒這回事”,想必一切就嘎然而止了。當著馬岱的面都能這麼明面張膽的護短,而且護得理直氣壯,面不改色,果然非常人也。雖不姓李,勝似姓李。

    馬岱的臉色也有些不自然,面色慍怒,卻沒有說話。白衣少女卻微微一笑︰“魏將軍,他說這話的時候,不僅我和幾個侍衛在場,你的三子魏武也在場。將軍就算是不信我,難道還能不信自己的兒子?將軍不妨現在就將魏武叫來問一問,看看我有沒有說謊陷害令郎。”

    魏延有些尷尬,惱怒的瞪了魏霸一眼。他本來是想讓魏霸不承認,直接糊弄過去,沒想到這少女如此精明,干脆用魏武堵住了他的嘴。他就是讓人去通知魏武也來不及了。

    “豎子,還不快說?”惱羞成怒的魏延輕喝一聲,一掌拍得案上的筆墨魚躍不止。

    魏霸看看那俏目含霜的少女,暗自贊了一聲,斂容道︰“父親,我的確說過這樣的話。”

    白衣少女迎著他的目光,輕輕哼了一聲。

    “你……”魏延臉都氣紅了。不管他是不是看得起馬,畢竟當著馬的家人評價他,還稱之為喪家狗,這的確失禮之極。他就是想護短,也不能不給馬岱一個交待。他越想越氣,越看魏霸越不順眼,如果不是有外人在,說不得現在就讓人把他拉下去痛揍一頓。“無知小兒,胡言亂語,還不向馬……校尉道歉?”

    向馬校尉道歉,而不是向馬姑娘道歉,這已經是魏延現在唯一還能幫魏霸爭取的了。畢竟馬岱比他年長,向馬岱道歉總比向和比他還小一些的白衣少女道歉來得容易一些。魏霸很感激老爹的一片苦心,可是他卻不想道歉。他知道,向馬家的人道歉容易,可是老爹失了面子,回頭還是免不了屁股開花。更重要的是,這件事落了口實,以後就再難挽回了。

    魏霸整理了一下思路,躬身施禮︰“父親,我沒有說錯,為什麼要道歉?”

    魏延一愣,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有些意外。以前的魏霸一看到他火,兩條腿就篩糠,話都說不周全了,不管什麼罪名都認。今天不僅不認錯,而且還理直氣壯的反駁,算是破天荒第一次。魏延眼珠一轉,面色依然嚴厲,語氣卻緩和了許多。

    “那你說說你的道理。說得好,饒你一次,說得不好,看我如何收拾你。”

    “喏。”魏霸轉身看向白衣少女,淡淡一笑︰“馬姑娘,那天我已經對你解釋過了,喪家狗雖不是什麼贊語,卻也沒什麼貶義。孔夫子當得,令尊就當不得?”

    魏延冷眼看著魏霸,見他不僅沒有心虛,反而咄咄逼人,還扛出了孔夫子作大旗,不禁暗自得意。雖然還繃著臉,眼中的怒氣卻不知不覺的化作喜色。

    少女冷笑一聲︰“恕我才疏學淺,還真不知道這喪家狗的典故出自哪部經典,五經之中,皆不見只言片語,莫不是足下自撰的吧?”

    魏霸有些意外︰“你都查過了?”

    少女嘴角一扯,眼神如刀,逼視著魏霸,語氣很謙卑,其中的意思卻依然如刀鋒般咄咄逼人。“正是因為遍查不著,這才厚顏前來請教,敢問足下,這典故究竟出自何經何傳。”

    魏霸笑了。他從看見少女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今天來者不善,肯定是做了準備之後才來興師問罪的。現在一問,果不其然。如果他沒有預先做好準備,今天肯定露怯了。

    魏霸搖搖頭︰“姑娘的眼光太狹隘了。天下學問,又豈是只在經傳?”

    少女眼神一緊︰“不在經傳?”

    魏霸故作惋惜的嘆了一口氣︰“莫非扶風馬家的學問,只在經傳之間?”

    少女輕咬嘴唇,沈吟不語。扶風馬家的學問究竟是不是只在經傳之間,其實她也搞不清楚。她的父祖根本沒什麼學問,和魏家一樣,都是純正的武人,其實根本當不起扶風馬家這個名聲。不過她知道,魏延父子也沒什麼學問,他的次子魏霸體弱多病,棄文學武,不過也僅是認識幾個字,讀過幾本啟蒙書而已,經傳根本談不上。而她這幾年卻是埋頭苦讀了不少書,雖然和大儒相去甚遠,但應付魏霸應該沒什麼問題,至少她還是通讀過五經的。

    那天聽魏霸指責先父馬,她氣憤之下出言指責,不料卻踫到一個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典故,當時就有些心虛,回去之後花了幾天時間翻閱經傳,還是沒找到這個典,這才覺得可能是上了魏霸的當,趕來興師問罪,如果魏霸還堅持不肯道歉,她就要逼魏霸當面說出出處,等他理曲辭窮,再羞辱他一頓,討個公道。不料魏霸卻說這個典故不在經傳之中,讓她心里一下子又沒底了。

    “那敢問足下,究竟出自哪部書?能否告知,也讓妾身長長見識。”

    魏霸見少女不自然的弱了氣勢,以妾自稱,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個謙稱,並不代表什麼,可是他的心里卻禁不住想入非非起來。嗯,這姑娘長得不錯,脾氣也夠味,如何能娶回來做個妾……矮油,對于我這樣的相親專業戶來說,能有個這麼漂亮有味的媳婦兒,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唉,對了,這個時代是可以納妾的啊,嘿嘿嘿……

    魏霸沈浸在三妻四妾的白日夢中,眼神不自然的變得有些猥瑣,少女見了,心生不悅,卻不好作,只得咳嗽了一聲,提高了聲音︰“敢請教。”

    “哦。”魏霸如夢初醒,連忙收斂了綺念,一本正經的說道︰“姑娘讀過史記嗎?”

    “史記?哪部史記?”

    魏霸一愣,心道還有幾種史記嗎?他連忙解釋道︰“我說的是太史公書,太史公司馬遷著的史記。”

    白衣少女眉頭一挑,眼神閃了閃,追問道︰“是太史公書的哪一卷?”

    “孔子世家。”

    少女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見他說得這麼肯定,心知十有**是真的,不是他胡說八道,真是自己學問不足,露怯了。一想到此,她不免有些心慌,氣勢為之一挫,愣了片刻,又有些不甘的欠身施禮︰“多謝指教,敢問太史公書中是如何說。”

    魏霸早有準備,清了清嗓子,朗聲吟道︰“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累累若喪家之狗。子貢以實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這段話當時是印在那本書的封面上的,也是魏霸僅有的幾段能背誦的古文之一,今天有備無患,朗朗讀來,頗有大儒的氣勢,不管怎麼說,堂上的幾個人是沒看出什麼破綻,就連一直坐在一旁傾聽的沔陽令都撚著胡須,頻頻點頭。

    少女沈思半晌,強笑道︰“雖說有典,可是畢竟不是什麼好字句。”

    魏延見魏霸侃侃而談,看得神采飛揚,直到聽少女如此說,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正色道︰“的確,這三個字眼可不怎麼好聽。小子,你還是應該向馬校尉道個歉才是。”

    魏霸聽出了老爹的意思,這已經不是道歉,而是炫耀了。不過他卻沒有順坡下驢,而是搖了搖頭︰“父親,不然。夫子適鄭,斷糧缺水,才被人形容成喪家之狗。可是夫子其志不墜,返魯後潛心典籍,終成一代聖人。如今我等皆是離鄉背井,正當知恥而後勇,以喪家之狗來激勵自己,奮圖強,為漢家除殘去穢,滌蕩乾坤,所謂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才是正理,豈能著眼于字眼的好聽與否?”

    “妙哉斯言。”沔陽令聽得忘形,不由自主的高聲贊了起來。他是個有學問的人,魏延雖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他此時贊同魏霸的看法並出言幫腔,魏延還是很高興。魏延瞟了馬岱一眼,眼中掩飾不住的得意︰“馬校尉,犬子雖然狂妄無知,可這幾句話還是有些道理的,不知道馬校尉以為如何?”

    馬岱苦笑,心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他給少女遞了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辯論了。魏霸看起來真是有學問的,你那點學問未必是人家對手,再爭論下去不過自取其辱,還白白得罪了魏延。白衣少女有些委屈,卻也無奈,只得低著頭,施了一禮︰“多謝指教。”退回席上,垂頭不語。

    馬岱向魏延拱拱手,強笑道︰“令郎果然是學問精深,見識過人,將軍教子有方,足為楷模,敢為將軍賀。”

    魏延大笑,擺擺手,不以為然︰“犬子體弱,不能征戰,不過讀幾句書自娛,在扶風馬家的後人面前,哪敢談什麼學問。馬校尉不要取笑了。哈哈哈……馬校尉,你統領西涼精騎,想必也會在漢中駐扎一段時間,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小兒女們學問上有什麼難題,不妨互相切磋切磋。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被魏延明嘲暗諷外加調戲了一番,馬岱尷尬不已,勉強坐了片刻,起身告辭而去。魏延更加得意,連起身送一下都免了,只是讓魏霸將他們送出門,自己大模大樣的安坐在堂上,冷笑一聲︰“扶風馬家,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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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5:14

第008章 魏延三策


魏霸辯得白衣少女啞口無言,給老爹長了面子,卻沒能得意多久。魏延處理完了政務,把沔陽令和他剛剛被打得屁股開花的下屬趕出去之後,臉色就沈了下來。

    “你怎麼看關侯?”

    魏霸一看魏延那臉色,就知道真正的問題來了。馬家的事只是面子上的事,馬已經死了,馬岱不過是個校尉,以老爹的脾氣才不會把他們放在眼里,罵了也就罵了,還能怎麼的。可是關羽的事卻不是小事,他從魏武的嘴里知道,魏延對誰都不服,只佩服關羽,而且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大概只能歸結于稟性相投。魏延和關羽有很多相似之處,驍勇善戰,通曉兵略,讀過一些書,卻看不起讀書人,特別是脾氣,魏延和關羽一樣自信,自信得近乎自負,幾乎可以說是目中無人。這從他連曹魏的五子良將都不屑一顧便可見端倪,蜀漢的幾個將軍中,真正能入他眼的只有關羽一人。對當年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逼得曹操險些要遷都的事,他是心向往之。這些年鎮守關中,他一直期待著有一天能像關羽那樣領兵北伐,恢復中原。

    魏霸罵馬是喪家狗,根本不是一個問題,在魏延的眼里,馬就是一個喪家狗。可是魏霸對關羽不以為然,魏延不能接受,而且非常生氣。

    馬女兒生氣的時候像頭母豹,氣勢逼人,可是在魏延這頭真正的猛虎面前,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魏霸一看到魏延那張拉長的臉,心里就開始打鼓,小腿習慣性的戰栗,比身上披了兩件戰甲還要抖得厲害。魏延斜睨著他,手指慢慢的捏放著,大有魏霸一旦應付不當,就上來掀翻在地,痛扁一頓的架勢。

    如果魏霸還是以前那個孱弱的魏霸,如果魏霸沒有在病床上深刻的反思過,決定從此要戰勝自己,改變命運,現在他只怕被嚇得膽點心驚,更別提坦然面對了。

    不過,現在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剛剛面折了馬家,又給他增加了不少信心,他更希望借此機會來提醒老爹魏延,不要步關羽的後塵。徐大師說過,人可以有傲骨,但不可有傲氣。驕傲的人通常都死得很慘,關羽如是,你如果不改,將來也是如此。

    魏霸穩住心神,緩緩的開了口。“父親,我聽說先主當年三顧諸葛丞相于隆中時,丞相曾經有一個三分天下的對策,父親可知曉?”

    魏延眉頭一皺,對魏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提起了劉備三顧茅廬的事有些不快。不過,見魏霸神色鎮定,語氣從容,不像是玩笑,他也破天荒的沒有斥責魏霸,頓了頓,才道︰“當年偶爾曾聽先主提及過,不過只言片語,所知有限。你又是從哪兒聽來的?”

    “父親且莫先問我是從哪兒聽來的。”魏霸不想在這些細枝末節上糾纏,扯來扯去,說不定就會露餡不說,還會把主題扯偏。他直接打斷了魏延的話,接著問道︰“諸葛丞相的對策,其實是兩個重點,一是跨有荊益,三分天下。一是兩路出兵,恢復中原。”

    魏延眯起了眼楮,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魏霸。他剛才說的並不是虛話,他對這個對策的確是只知道一點皮毛,這還是劉備和法正談論天下大勢時提起的,具體情況他並不清楚,但是魏霸剛才說的這兩點,的確可以概括所有的意思。

    “先主入益州,關侯留鎮荊州,不僅擔負著跨有荊益的重任,還擔任著將來兩路出兵的重任。可是關侯兵敗麥城,自己身死不說,還將荊州拱手讓給了東吳,跨有荊益成了一句空話,兩路出兵也變得遙不可及。以現在的形勢,蜀國要出兵,只能走漢中,比起由荊州出宛洛,不知道難了多少倍。關侯一敗,幾乎斷送了我蜀漢的大半生機,像這樣的人,還能稱為之名將嗎?”

    魏延輕哼一聲︰“你這是以成敗論英雄,豈不知並不是戰無不勝才可稱名將,有時候,戰敗的原因有很多,卻並非為將者本能所夠左右的。你既然讀過太史公書,難道不知道霸王項羽說過,乃天亡我,非戰之罪也。”

    魏霸有些意外,聽老爹這口氣,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難道關侯失荊州,走麥城,都不是他的過失,而是別人的責任?”

    “關侯之敗,隱情頗多,一言兩語很難說清。等回到南鄭,有機會我再與你細說。”魏延嘆了口氣,神情有些落寞,“不過,你能認識到丟失荊州對我軍的不利,也算是有點見識。聽你兄長說,你已經猜到丞相即將進駐漢中北伐,那你再說說,丞相將采取何種方略北伐。”

    魏霸也有些緊張,他是知道諸葛亮如何北伐,可是現在這件事還沒有生,是預測,而不是對既成事實的評判。猜對了,那當然沒什麼問題,可如果猜錯了,那就麻煩了,好容易在老爹心中建立起來的好印象就會轟然崩塌。

    “怎麼了?敢說關侯,不敢說丞相?”魏延譏誚的笑了一聲。

    魏霸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賭一賭。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又沒出過漢中,應該還沒有產生那麼大的影響,以至于改變歷史的走向。更何況諸葛亮那個人也不是普通人就能影響得了的。

    “以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隴西。”

    “疑兵出斜谷,主力出隴西?”魏延失望的笑笑,語氣中充滿了不屑︰“這就是你的見解?哈哈,真是胡說八道,信口雌黃。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一下子變得聰明了,現在看來,不過是一些小聰明罷了,當不得真。”

    魏霸不為所動,微微一笑︰“那父親以為又當如何?”

    魏延看看他,想了片刻,笑道︰“也罷,難得你有心軍事,我就給你啟啟蒙,免得以後在外面丟人。”他坐在案後,後指在案上敲了兩下,這才擡起頭︰“治軍者,當知地理。你先說說看,對我漢中的地理知道多少。”

    魏霸搖搖頭︰“我只知道一點大概,具體的所知有限,還請父親指教。”

    魏延也沒指望他說什麼,他起身從內室取出一卷帛圖,攤在案上,招手讓魏霸坐近些。魏霸探頭一看,不免有些失望。這副地圖非常簡略,上面只畫了幾條線,標注了幾個地名,不僅不能和後世的地圖相比,就是和馬王堆出土的那副漢代軍事地圖相比也要簡陋了不少。

    “由漢中出兵取洛陽,有三個選擇。”魏延伸出手指,在地圖上輕輕劃過,動作難得的輕柔,看得出來,他對這副地圖非常珍惜。“其一,由漢中東下,沿沔水趨襄陽,直指宛洛。這條路最直接,也最近,是為上策。其二,越秦嶺,直取關中,然後再沿渭水東下,再取洛陽。因為要翻越大山,這條路比較難,而且要先取關中,耗費時日。可是關中地理險要,號稱關河四塞,當年秦以關中而取天下。我軍只要扼守潼關,讓曹魏無路西進,則可坐取關中。相比于直取宛洛來說,用兵數量也較小,是比較穩妥的法子,可稱之為中策。最後一條路,就是你說的出隴西。這條路最遠,而且取隴西之後,再取關中,就要突破隴山,頗費周折。萬一在隴西耽誤了時間,魏軍主力來援,則關中必然有一場惡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所以,你說的這條路,是三條路中最不合理的一條,你的策略,也是最下策。”

    魏延擡起頭,看著魏霸冷笑不止。“三策之中,你取最下策,就以你這樣的見識,還敢臧否關侯?”

    魏霸不以為然,他相信老爹的眼光不會錯,這三策中的確以出隴西為下策,可是歷史上諸葛亮的確就是出隴西,難道他看不出這三策的優劣?雖說諸葛亮不可能真如三國演義中一樣能呼風喚雨,算無遺策,但諸葛亮是這個時代最杰出的軍事家之一,那是毋庸置疑的。他不取上策、中策,而取下策,必然有他的道理,就算他如此選擇是出于謹慎的天性,也必然會有讓他不得不如此的原因,只是他現在不知道罷了。

    魏霸知道,要論科學技術,他在這個世上可以算是頂尖的,可是要論軍事戰略,他空有一肚子的歷史故事,具體到某一件事,他卻是一無所知,比如魏延剛才所說的漢中地理,他就一頭霧水。

    他笑了笑︰“父親,你說的也許有道理,不過,這只是你的選擇,諸葛丞相未必會這麼想。”

    魏延再度冷笑。“丞相是北伐的主將,那當然不用懷疑。可是你爹我身為鎮北將軍,奉先主之命守漢中近十年,丞相要北伐,能不聽聽我的意見?就算他不全盤采用我的上策,用中策也是必然之事。以丞相的睿智,他會去取下策?你以為他是你啊。”

    魏霸摸了摸鼻子,笑得越謙虛。現在要想說服老爹那是千難萬難,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不可能佔上風,徒惹老爹不爽而已。不過好在判斷對錯的標準不是看誰說得有理,而是看最後的事實如何。既然老爹這麼有把握,那麼讓他在事實面前踫個壁也許不是什麼壞事。

    “父親,反正丞相很快就要來漢中了,我們不妨拭目以待,看丞相究竟采取何種方略。”

    “這是自然。”魏延想到丞相北伐,自己即將得到大用,心情也輕松起來。他得意的笑了一聲,撫著頜下的短須,沈吟片刻︰“你的見識雖然不佳,可是識文斷字,倒是你兄長比不了的。既然你也心軍事,這樣吧,從現在開始,你來處理一些文書事務,也好幫你兄長分擔一些。”

    魏霸習慣性的應了一聲,等他反應過來,隨即一陣頭皮麻。自己動動嘴皮子還行,真要動手寫,且不說能不能寫出文言文的公文來,就是自己那一手東倒西歪的字也提不上台面啊。他擡起頭,看著魏延,迎著老爹那鼓勵的目光,想了想,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用力的點了點頭。

    要想在這個世上生存下去,總要學習毛筆字,總要學會讀寫文言公文,既然如此,何不從現在開始。萬事開頭難,現在遇到問題,還能向老爹和大哥學習學習,不至于丟人丟到外面去,是多麼難得的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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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5:39

第009章 記賬法與印刷術

  魏延帶著三個兒子離開郡治南鄭,來到沔陽,不僅僅是為了巡視各縣,最重要的任務還是為即將到來的諸葛丞相率領的大軍準備宿營地。諸葛丞相這次要帶十余萬大軍進駐漢中,大舉北伐,沒有一個足夠大的地方扎營是不行的。沔陽位于沔水北岸,陽平山東麓,漢中平原的最西邊,向北可以直通陳倉故道,進入關中,或者向西進入隴右,向南就是直通成都的金牛道,可謂是漢中西部的要害所在,在這里扎營實在是最合適不過。

    跟著老爹白天走行于山間平原,查看地形,聽老爹講解各種地形地勢,如何安排警戒、扎營,晚上再看著地圖溫習白天學到的那些知識點,惡補軍事基礎,魏霸接下來的日子過得緊張而充實。關于毛筆字和公文的相關擔心也在不知不覺中煙消雲散。老爹魏延和大哥魏風也不是什麼有學問的人,一手臭字除了熟練一些之外,比他好不了多少,公文更是寫得簡單直白,毫無文采可言。在對比從成都來的公文後,連魏霸自己都覺得有些自慚形穢。看看人家寫的公文,那才叫文言文嘛,魏家父子被人看作粗鄙無文的武夫,也不算冤枉了他們。

    魏霸不敢對老爹指手劃腳,但是他可以提建議。在一次飯後父子幾個閑談時,魏霸委婉的提出要求。

    “阿爹,我想要點錢。”

    “要錢干什麼?”魏延一手舉著酒杯,一手翻看著賬簿,劍眉微皺,看起來心情不太好。聽到魏霸的話,他也沒回頭,只是順口問了一句。

    “我想買些書來看。”

    “書?什麼書?”

    “《孫子兵法》,還有《孝經》《春秋》什麼的,如果有余,再買點《詩》之類的。”

    “《孫子兵法》《孝經》南鄭就有,回去之後我就拿給你。”魏延哼了一聲,重重的將賬簿合上,順手扔到地上,厲聲喝道︰“這都記得什麼亂七八糟的帳,拿過去,讓他們重新謄寫清楚再送來。”

    魏風連忙上前拾起賬簿,面露苦笑。魏延扭過頭,看著魏霸︰“《春秋》讀了可以知古今,有時間讀讀也不錯,《詩經》有什麼用,買來作甚?”

    “讀《詩》可以增長見識,還能增加文采。夫子不是說嘛,言而無文,行而不遠。”

    “狗屁!”魏延咄了一口︰“寫文章就是為了說事,光是寫得漂亮有什麼用?就像這些賬簿,記清楚有哪些物事,還有多少庫存,才是正理,如果不能,便是狗屁,縱使說出花來兒,又有什麼用?”

    魏霸沈默。他知道老爹這是借題揮,表示對楊儀的不屑。楊家是襄陽大族,寫文章當然是沒話說。從成都丞相府來的公文中,有不少就是楊儀執筆的。楊儀大概是故意要羞辱魏家父子,經常在里面夾一些很偏僻的典故,搞得老爹很火大。

    “特別是我們為將的,能打勝仗才是立身之本,文章寫得再好有什麼用?你老子我還能讀寫公文,像有些人連字都不認識,還不一樣帶兵?”

    魏霸低下了頭,不敢再看老爹魏延,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說錯話了。前兩天看公文時,他看到了太守馬忠立功的邸報,便問了一些馬忠的情況,這才知道馬忠識字有限,算是半文盲,而另一位眼下還沒有成大名的將軍王平則根本就是個文盲,所謂斗大的字識不到一籮筐。言下之意,魏家父子能自如的讀寫公文,已經算得上有學問了。

    比我差的,當然是不行,可是比我好的,也未必有用。這就是魏延此刻的心理。

    魏風用胳膊肘捅了捅魏霸,示意他不要再說了。“最近用度緊張,買書又不急在一時,以後再說吧。”

    魏霸會意的點點頭,看了一眼魏風手中的賬簿︰“這是什麼?”

    魏風苦笑一聲︰“沔陽令剛剛送來的帳,記得繁復混雜,一時很難查清,著實讓人頭疼。”他瞥了一眼一臉怒容的老爹魏延,低聲道︰“丞相很快就要來了,楊儀肯定要來查帳,如果不能及時把賬目搞清楚,屆時免不了要被他折辱。”

    魏霸眼角一顫,接過賬簿,翻開看了幾頁,頓時也覺得頭大。這些賬簿全是流水賬,按照時間日期,一筆筆的記下來,最後寫個結果,這個結果對不對,只有天知道,要想查對,就必須把整本帳從頭再算一遍,而且中間不能有任何差錯,否則就得從頭再來。

    這些帳別說魏延看著不高興,就連魏霸看著都有些暈。一想到沔陽令剛剛送到的那一厚摞賬本,魏霸的太陽穴開始  亂跳。要想在楊儀來之前把這些帳全部查清,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換句話說,這次鐵定要被楊儀那個宿敵嘲笑了。

    難怪老爹心情不好。

    魏霸想了半晌,忽然說道︰“這個賬目很難查,我們可以重新設計一個表格,讓他們重填,也許可以方便一些。”

    “表格?”魏風愣了一下,詫異的看著魏霸。正在喝悶酒的魏延也瞟了魏霸一眼。魏霸笑了,拿起筷子,蘸著酒水在案上畫了一個示意圖,把記憶中的賬簿的格式說了一遍。魏延聽了,眼楮一亮,連連點頭。魏風卻有些擔心的說道︰“你說的這個辦法是好,可是一時半會的,哪來這麼多表格?我看你說的這些表格好像挺復雜的,要是讓人一張張的去畫,恐怕沒人願意這麼干。”

    魏霸覺得有道理,如果要把這些賬簿重新謄抄一遍,大概需要好幾千頁的賬頁,靠手工來畫,是一個足以讓人昏厥的任務。唉,要是有台復印機,哪怕是台油印機也好啊,只要刻一張版,就可以印出幾千張。

    等等,油印機雖然沒有,可是刻個版卻不難啊。魏霸靈機一動,忽然想起了雕版印刷術。作為印刷術的初始階段,雕版印刷術比起後來的活字印刷術比較原始,但是應用時間卻特別的長,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還有好多東西要用雕版印刷術,比如印年畫什麼的,那還是套色印呢。魏霸在古城揚州旅遊時,曾經到雕版印刷博物館參觀過,出于一個技術人員的本能,他曾經了解過這個歷史悠久的技術。

    “這個問題倒不大,我可以用兩天時間準備一萬頁的表格,只是要各縣重新謄寫……”

    魏延撫著胡須想了片刻︰“只要是個好主意,就不怕他們敢不從。我擔心的是你這個法子會不會有什麼問題,遭人詬病,到時候反授人以柄。”

    魏霸笑笑,我這記賬法就算不周全,比你這流水賬也肯定會好上幾倍吧。魏風經驗更豐富些,他稍微考慮了一下,笑道︰“父親,這個很簡單,我們可以把主簿李老先生和各曹的掾史請來商議一下,看看霸弟的這個記賬法是不是適用。他們都是精于錢糧的老賬房,相必能知是非。”

    魏延連連點頭,揮手道︰“阿風此言有理,你們去辦,如果可行,那阿霸立刻去操持此事,需要什麼,盡管說來便是。丞相就要來了,時間緊張,越早辦妥越好。”

    魏延雷厲風行,立刻讓人把隨行的諸曹掾吏叫了來。這些人忙了一天,正在享受難得的休閑,有幾位年紀大些的已經上了床休息,忽然被人叫了來,心情不爽,可是在魏延面前,他們又不敢露出什麼不快,只能一臉沈默的站在堂上。

    魏延一看這幫人的臉色就不舒服,陰著臉。魏風見狀,連忙上前打招呼,免得魏延一開口就把人得罪了。

    “諸位先生,這麼晚請你們來,是有一件事要與諸位商量。”魏風指著那堆賬簿說道︰“這是沔陽剛送來的賬簿,想必諸位已經看過了。諸位都是多年理事的老人,不知道對此有何感想?”

    主簿程安是南鄭大族,年近五十,是漢中太守府的掾史之,桀驁如魏延也對他忌憚三分。聽了魏霸這句話,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安,程安也很自然的擡起頭,淡淡的看了魏風一眼︰“我們是看過了,沒現什麼問題啊。莫非少將軍從中看到了什麼不妥之處?”

    “我倒是沒現什麼不妥。賬目繁雜,就算有什麼不妥,恐怕一時也難現。既然諸位老先生都覺得沒問題,我當然不會懷疑。”魏風笑笑,“不過,丞相參軍楊儀精于計算,我們看不出來,不代表他看不出來,程老先生,你說是不是?”

    程安花白的眉毛一顫,嘴角抽了抽,卻沒有說話。他懂了魏風的意思。作為漢中太守府的主簿,他曾經多次的代表魏延去向丞相府述職,楊儀的刁鑽和精明讓人印象深刻,雖說楊儀針對的是魏延,可是當面挨罵的畢竟還是他程安,一把年紀的人被一個不到四十歲的人當面斥責,讓他非常不舒服。可惜正如魏風所言,楊儀精于計算,只要賬簿里有一點問題,他都能看得出來,這一點就算是人老成精的程安也不得不服。這一堆賬本他都看過了,沒有現任何問題,可是不代表楊儀不會看不出問題。

    難道魏風是出于謹慎起見,要他們重查一遍?一想到這一點,程安的心就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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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6:15

第010章 咱們魏家有力量

魏風等程安臉上的神色緩和了些,這才笑道︰“我也知道,這些帳本太多,要重新查一遍殊非易事,而且縱使再查,也難免會出錯。”他轉身指了指魏霸︰“我們研究了一下,想出了一個新的辦法,自覺可能有些用處,想請諸位先生來共同參詳一下。”

    魏霸一邊暗自佩服大哥魏風說話有水平,一邊走上前,把剛剛畫好的賬頁格式草圖雙手遞給程安。看得出來,程安是這些人里面的領袖,他的意見很重要。

    程安接過草圖,看了一下列出的幾個項目,眉毛便是一顫,意識到了什麼,不過他不動聲色,順手遞給身邊的人,撚著胡須沈吟不已。待那幾個人都看過了,交回魏霸手中,他這才問道︰“就是這個表?”

    “是的。”魏風將魏霸向前推了推︰“這個表是我二弟魏霸想出來的,我和父親看了,都覺得不錯。當然了,對賬目上的事,最終還要諸位先生定奪。二弟,你就把這個表怎麼用和諸位先生解說一下。程先生精于賬務,他的只言片語就能對你大有益,你可要用心的聽。”

    魏霸連忙點頭。程安聽了,有些詫異。他們都知道魏延帶在身邊的三個兒子中,魏風、魏武都是要從軍的,魏霸身體不好,棄武從文。不過在他們眼中,魏霸應該算是棄武不從文,他那點學問也就是比文盲好一點,將來也就是個記記賬,做做貼身文書的角色。如果之前就說魏霸搞了個新的記賬法,程安大概會笑,可是如今已經看過了表格樣式,以多年的經驗一眼便能夠看出這個表格大有益處,這時得知這個表格是魏霸想出來的,程安非常意外。

    他眼珠一轉,又暗自笑了一聲。只怕這個表格是魏延想讓魏霸出頭,不知道在哪兒請高人搞出來的一個新的記賬法,然後故意說成魏霸的明吧。

    “請少將軍指教。”程安貌似恭敬,實際倨傲的拱了拱手。

    “不敢。”魏霸客氣的還禮,將草圖攤在案上,詳細的解釋了一遍。他剛才已經和魏延、魏風討論過,對這個表格的長短做了修訂,現在講起來更是頭頭是道。他的從容落在程安的眼里,更加坐實了這是魏延請人代勞,故意為魏霸漲臉的猜想。

    程安一邊聽魏霸講解,一邊暗自琢磨。魏霸要出頭,這是攔不住的,可是這個時候如果不給他一點下馬威,讓他知道我們這些人多年的經驗不是白費的,將來我們這些人在太守府還有什麼地位可言?

    程安給身邊的金曹吏使了個眼色,金曹吏會意,咳嗽了一聲,開始提問題。魏霸早有準備,一一回答。他很謙虛,能解答的就解答,實在有問題的,就反過來向對方請教,看對方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如果的確不錯,他也不在乎改一改。

    他的態度讓程安等人非常滿意,感到了老姜們應有的尊嚴,又有魏延冷著臉坐在一旁,他們也不敢過分為難魏霸,非要讓魏霸難堪。好在他們目的只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既然目的達到,也就無須和魏霸糾纏太多。

    當然了,如果要重新謄寫,那可是一個很繁重的任務,不在表格上做文章,不代表他們就願意接受這個任務。

    在對表格做了一些改進之後,程安這才咳嗽一聲,開了口。“少將軍,這個記賬法是好,可惜太遲了。如果早幾個月做出來,當時便用這辦法來記賬,自然是好的。可是現在賬簿已經成型,再突然的改換做法,是不是有些不妥?丞相最多還有一個月就要到漢中了,一個月,我們就是準備這些新式賬簿也來不及啊。”

    魏霸沈吟片刻︰“那程先生以為,如果把這些賬簿打回各縣重做,至少需要多長時間?”

    程安撚著胡須想了片刻︰“準備賬簿至少需要一個月,打回去重新做帳,應該也要半個月左右,再加上中途來回,我看要兩個月才行。”

    魏霸點點頭︰“那程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說,如果不算準備帳簿的時間,一個月足夠用了?”

    程安眉頭輕輕一皺,臉色一沈︰“少將軍,你有現成的賬簿?”

    魏霸搖搖頭,笑了。他知道程安心里不高興,如果他已經有了現成的賬簿,還要再找他們來請教,那就成了一句空話,純屬逗你玩。換了誰,心里都會不高興。

    “不,現在還只有一張草圖。”魏霸抖了抖手中的紙,“不過,我可以在兩天內準備一萬頁,程先生以為夠用嗎?”

    “兩天?一萬頁?”程安聲音高了起來,他盯著魏霸看了半晌,失笑道︰“少將軍是在開玩笑嗎?”

    “軍國大事,豈能玩笑?”魏霸正色道︰“程先生如果不信,兩天後我將新的帳頁交給你看,如果和現在擬定的有什麼出入,則程先生可以當我是玩笑。”

    程安眯起了眼楮,仔細的打量著魏霸,半晌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如果少將軍真能在兩天內做到這些,我可以保證,一個月之內,肯定能讓各縣完成賬目的重整。”

    “那就拜托程先生了。”魏霸真心誠意的躬身再拜,向後退了一步,不再說話了。他知道這件事雖說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對于老爹和楊儀之間的意氣之爭來說,這卻是一個大事。在楊儀最擅長的事情上讓他啞口無言,這無疑是一件非常爽的事。更重要的是,這將是他在諸葛丞相面前的第一次精彩亮相。

    程安等人半信半疑的走了。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的魏延這才問道︰“你要怎麼做,才能在兩天之內拿出一萬頁的新表?”

    “我需要幾個手藝精湛的石匠,需要大量的紙,還需要一個字寫得好的人……”魏霸掰著指頭,一一說來。他細細數了一下,這才現看起來很簡單的一個東西,做起來卻並不簡單,需要的人和物還真不少。他有些擔心的看著魏延︰“阿爹,這些……要多長時間才能準備好?”

    “你現在才想起來這些?”魏延冷笑一聲,又有些得意︰“好在這些東西莊里都有。你寫個單子,我立刻安排人先送回去,讓他們做好準備,你明天一早起身,中午到莊里,應該就可以著手了。”

    “莊里?”魏霸暗自嘀咕了一句,沒敢說出來。沒想到魏家在漢中居然還有莊子?他想了想︰“不了,我還是連夜趕回去吧,早一天做出來,早一天安心。”

    魏延沈吟片刻,滿意的點點頭︰“也好。這里離南鄭不過三十里,乘船順水而下,明天早上就能到了。”他靜靜的看著魏霸,“小子,身體剛好,不要太累著。來日方長,把身子骨練結實了,以後才能做更多的事。”

    “喏。”魏霸高興的點頭答應。

    魏延隨即安排魏武帶著幾個部曲護送魏霸回南鄭。與魏霸同行的還有那個鐵作的老師傅和他的兩個徒弟,就是他們三個在陪魏霸打造新式武器,魏延把他們從官奴中贖了出來。由官奴變成了私奴,他們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木然的接受了命運。然而對于魏霸來說,這個舉動卻意味深長。魏延讓他搞好了新式賬簿的事後,就在莊里的鐵作用心鑽研新式武器,暫時不用再到沔陽來了。換句話說,武器的開現在已經成了魏家的私事,將來打造出來,也先要裝備魏家的部曲,也就是魏家的私軍。

    魏家有部曲。這是當年魏延跟隨劉備入川時的老底子,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目前在漢中,也是以他的部曲為主,總數有三千多人。在這種亂世,對于一個武將來說,部曲的強大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他說話有多大分量。魏延能夠以牙門將一躍成為漢中太守,坐鎮漢中多年,這當然和劉備的信任有很大關系,但魏延自身有能力,有實力,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砝碼。

    人數受限于隨從人口,不可能無限制的擴張,要想更強大,更嚴格的訓練,更鋒利的武器,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選擇,魏延要把魏霸的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也就順理成章了。

    魏霸能理解老爹的心理,可是他同樣更清楚,這看起來順理成章的一件事,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其實也是一個定時炸彈。以諸葛丞相的強勢,他怎麼可能容忍一個不在自己控制範圍以內的武裝力量存在,魏延以後的死,會不會和這個有關?

    以前魏霸偶爾讀史,總是憤慨于那些遊離于中央政權之外的軍閥跋扈驕橫,恨不得把那些軍閥全都殺掉,天下一統,可是當他現在成了軍閥的一份子,他又有些茫然起來。難道魏家應該交出兵權?交出兵權,魏家就能長保太平?

    魏霸坐在船頭,看著沔水在月光下瀲瀲的銀波,沈思不語。魏武坐在一旁,抵抗不住睡意,已經趴在一旁睡著了,亮晶晶的哈喇子流到了船板上。

    “少將軍,敦武奉命前來報到。”一個眼神精光湛然的年輕人躬身走過來躬身施禮,打斷了魏霸的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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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7:23

第011章 非常不靠譜

魏霸一驚,剛要習慣性的起身還禮,突然又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同,不需要起來還禮,剛擡起的屁股又坐了回來。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敦武是魏家部曲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武技精湛,特別是精通偵察刺殺。從孩童起,就接受各種訓練,不到二十歲,已經是斥候中的精英,曾經多次執行任務都圓滿完成。安排他來負責保護魏霸,大概是魏霸有生以來得到的最好的一個禮物。

    “警戒已經安排好了。”敦武低著頭,看著魏霸的腳尖,輕聲提醒道︰“不過,為了安全計,還是請少將軍到船艙中去吧。”

    魏霸雖然留戀月色,可為了小命著想,他還是答應了。他站起身,敦武剛要去抱已經睡熟的魏武,魏霸搖搖手︰“我自己來吧,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喏。”敦武也不堅持,退後一步,魏霸彎腰抱起魏武,小心翼翼的進了艙,把魏武放到榻上,蓋上了薄被。這才轉身坐定,對敦武招了招手︰“你也進來坐。”

    敦武進了艙,規規矩矩的坐在魏霸側前方,雙手撫膝,腰桿挺得筆直,頭卻微微的低著,神態恭敬而謙卑。

    “聽說你多次出過任務?都去過哪些地方?”

    敦武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

    魏霸有些意外,又笑道︰“如果是軍事秘密,你不說也沒關系。”

    敦武連忙搖頭道︰“將軍既然讓我來保護少將軍,我就沒什麼不能對少將軍說的。我只是……有些意外,少將軍對軍旅中的事也感興趣?”

    魏霸掩飾的笑了笑,看來原來的魏霸對軍旅是反感到了極點,連部曲都知道這一點。“長夜漫漫,閑來無事,聽著消消遣,長長見識也好。”

    敦武沒有再問什麼,開口便道︰“去的最多的地方,一是東三郡,二是關中。”

    “東三郡?到那里干什麼?”

    “打探孟達的動靜,以防他有西進的動作。”

    魏霸前幾天聽魏延講述漢中的地理時,就聽說過東三郡和孟達的名字,只是當時魏延主要是在說地理,對孟達的情況沒有作太多的介紹,他自己心里有鬼,又不敢多問,生怕露出破綻。現在問敦武就沒這些心理壓力了,當下直接問道︰“孟達的實力很強嗎?”

    敦武沈默了片刻︰“比魏家強,他有部曲四五千家,都是當年的東州兵,這十幾年一直在征戰,實力不可小覷。不過他最近形勢不好,又有申家兄弟牽制,西進的可能性並不大。”

    “形勢怎麼不好?”

    “他是個降將,以前之所以過得舒心,一是因為魏帝曹丕欣賞他,二是因為魏國的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和他相從過密,所以他在東三郡就是個土霸王。將軍雖然一直想收復東三郡,朝廷卻一直不允,就是忌憚孟達的實力強勁。不過好景不長,前年夏侯尚死了,去年曹丕又死了,他沒有靠山,又和新任的撫軍大將軍司馬懿不太親近,哪里能有好日子過。”

    魏霸聽敦武講解東三郡和孟達的情況,心里卻開了鍋。司馬懿在宛城?不錯,他雖然是撫軍大將軍,可是他還沒有提得上嘴的戰績,所以敦武提起司馬懿時有些不以為然,可是他卻知道司馬懿的狠辣,多智近乎妖的諸葛臥龍最後就是被這位司馬冢虎給拖死的,別看三國演義上把諸葛亮說得神乎其神,司馬懿連連中計,狼狽不堪,可是最後諸葛亮累死在五丈原,司馬懿卻奠定了晉朝代魏的根基,兩人的能力即可見一斑。

    這是一個不容小視的對手。

    他在宛城?魏霸開始懷疑起老爹三策中的上策究竟有多少可行性了。如果司馬懿在宛城,他可是隨時可以由武關道入長安的。更重要的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把司馬懿當成對手,老爹講他的三個對策時,提到了孟達,提到了夏侯懋,提到了張,偏偏沒有提到司馬懿,似乎在他的眼中司馬懿根本毋須考慮。

    怎麼是毋須考慮呢?不管司馬懿在後世人眼中的印象如何壞,他的才能卻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會把諸葛亮活活累死。

    難道諸葛亮之所以要先取隴西,就是為了避開他生命中的這個宿敵?

    敦武見魏霸眉頭緊鎖,似乎在考慮什麼重大的事情,很自然的閉上了嘴巴,靜靜的等待著。

    過了很久,魏霸才現自己的出神,他尷尬的笑笑︰“那長安的情況又如何?夏侯懋這人怎麼樣?”

    敦武笑了一聲︰“夏侯懋這個人很有趣。他最喜歡的事情只有兩件,一是養生,他招攬了許多道人方士,在府中煉丹,想要長生不老。因為煉丹要花很多錢,所以他還喜歡另外一件事︰賺錢。他利用安西將軍的身份做生意,關中的人哪能不給他讓道,所以他賺了好多錢,也煉了很多丹,只是可惜,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登仙,反倒讓他的公主夫人非常生氣。”

    魏霸有些不解。敦武見了,連忙收起笑容解釋道︰“夏侯尚的夫人是曹丕的姊姊,清河公主。”

    “哦。”魏霸恍然大悟,他知道有這麼一個清河公主,是曹昂的同胞姊妹,不過他卻不知道清河公主嫁給了夏侯懋,而且也在長安。看來夏侯懋還真是得寵,連老婆都可以帶到任上。

    “你去長安,通常走哪條路?”

    敦武咬了咬嘴唇,遲疑了片刻︰“以前最常走的是褒斜谷,現在最常走的是子午谷。”

    魏霸心中一動,看來老爹籌劃著由子午谷奔襲長安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可惜,這終究只是一場夢,諸葛丞相屆時會潑他一頭冷水。以老爹那目中無人的脾氣,說不定還要因此和諸葛丞相叫個板,也許諸葛丞相最後要整死他,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因為到目前為止,諸葛丞相對老爹還是非常信任的。

    至少從表面看來是如此。

    “子午谷好走嗎?”

    “好走與否,要看對什麼人來說。”敦武似乎特意要幫魏霸理解這件事,放慢了語。“如果是我軍從南往北攻,則相對容易,因為我們主要是以擅長山地戰的步卒為主。可是如果魏軍要從北往南攻,那就麻煩多了,他們不習慣這種山路,而他們最強悍的騎兵上了棧道更是麻煩,經常有馬匹受驚,從棧道上滾下去的。”

    “那子午谷究竟有多長,要走多少天?”

    “子午谷全長近八百余里,其中有六百六十里是山路,像我們斥候營輕裝前行,快的四五天,慢的七八天。”

    “如果是成千上萬的大軍呢?”魏霸追問了一句。

    “大軍比較困難,因為沿途的邸閣儲備的糧食有限,大軍必須自帶糧食,不像我們可以在邸閣取食。”敦武曲指算了算︰“以我們魏家部曲的實力,輕裝前進,不帶重型軍械,只帶一個月干糧,大概十天左右可以穿越子午谷。”

    魏霸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示意敦武等一等,好讓他有個消化的時間。魏延治軍很嚴,又體恤部下,所以將士用命,平時訓練都很刻苦,他們的戰斗素養和體能都遠遠好于普通士卒。以他們的能力,可以在背負一個月的干糧的情況下,用十天時間通過子午谷,換句話說,出了谷之後,他還有二十天的時間。二十天之內找不到補充糧食的地方,這趟奇襲就成了單程票,不用對方打,這些人也得餓死。

    如果考慮考慮返程,那他就只剩下十天時間。十天能搞定關中嗎?

    魏霸當時聽魏延說起子午谷計劃時,還沒有考慮這麼多細節,只覺得風險不小,現在聽敦武這麼一說,他覺得這更離譜了。這哪是有風險啊,簡直是九死一生,堪比襲擊珍珠港的神風敢死隊啊,去了就沒想著要回來。

    這麼不靠譜的事,老爹還以為是上策?別說諸葛丞相不可能同意,換了我也不可能同意啊。或者說,除了戰爭狂人,大概都不會同意這個戰術。嗯,細細想來,大概也只有以後奇襲陰平道的鄧艾可能同意,因為他們都是瘋子。

    魏霸想到緊張處,張大了嘴巴,倒吸一口涼氣,好半晌才恢復了正常。他看著敦武︰“如果讓你去參加這個軍事行動,你會願意嗎?”

    敦武不假思索︰“如果是將軍領軍,我自然是在所不辭。”

    魏霸眨了眨眼楮,心道你這是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的手上,不能算是理智的行為,只能說老爹對你們的洗腦很成功,不能說明這個戰術有道理。唉,老爹要險中求勝,偏偏諸葛丞相卻是一個一生唯謹慎的人,他們之間的沖突看來不可避免,自己能不能充當這個緩沖,讓他們不要鬧得不可開交?

    “一個月的糧有多重?”魏霸一邊為前途擔憂,一邊隨口問道。

    “一月糧是一石八斗,大概一百三四十斤吧。再加上武器、盔甲的負重,每個人的負重應該在一百八到兩百斤之間。”

    “噗!”魏霸一口水噴了出來,噴了敦武一頭一臉。敦武很從容的抹了抹臉上的水,平靜的看著魏霸︰“少將軍有什麼疑問嗎?”

    “一百八十斤?”魏霸跳了起來,“你們都是開山的大力士嗎,背一百八十斤的東西還要每天趕七八十里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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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7:50

第012章 好大一個家

  敦武眨了眨眼楮︰“是啊,有什麼問題嗎,還是少將軍以為屬下是隨口亂說?”

    “廢話!你覺得呢?”如果不是相信敦武不會信口開河,魏霸一腳就想把敦武踹河里去。就算你們個個是重慶棒棒軍的精英,那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背著九十公斤重的東西每天走三四十公里吧。

    魏霸嗤之以鼻,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有些冒失。等等,別是度量衡的問題吧,好像漢代的斤沒有五百克來著?

    “敦武,你說的這壺水有多重?”魏霸提起旁邊的一只銅水壺問道。

    敦武接過去試了試︰“估計在四斤上下。”

    魏霸一下子明白了,以他的感覺,這只水壺並不大,最多一公斤,也就是說兩斤左右,敦武說是四斤,那一漢斤應該只有二百五十克,半市斤。可是即使這樣,那也不可小覷啊。每個人背著近四五十公斤的東西還能每天趕幾十公里的山路?至少在魏霸看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還是覺得你們做不到。”魏霸連連搖頭。

    敦武笑了笑︰“能不能做到,多說無益。明天到了莊里,少將軍隨便選十個人,讓他們給少將軍演示一下,你就相信了。”

    魏霸連連點頭︰“要得,要得。”不親眼看看,他的確不能相信敦武說的情況。

    一夜無話,魏霸在槳櫓聲中睡去,第二天陽光照進船艙的時候,船已經停在南鄭魏家莊園的門口。魏武已經起床了,剛在船頭練完了刀,精神抖擻,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稚嫩的小臉紅撲撲的,熱氣騰騰。

    “阿兄,起來了?”

    “這麼早?”魏霸睜著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波光粼粼的江面,伸了個懶腰。今天的功課好像要耽誤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魏霸忽然警覺,這是在給自己找借口,如果這個口子一開,好容易才堅持了半個月的好習慣只怕又要付之東流。他隨即決定,無論如何,不管有多重要的事,今天的任務也先要完成。

    “敦武,莊里有可以鍛煉身體的地方嗎?”

    敦武恭敬的答道︰“有演武場,少將軍需要什麼器械都有。”

    魏霸有些不好意思,還器械呢,我能堅持跑步已經不簡單了。他沒有多說什麼,在敦武的帶領下上了岸,直奔魏家莊園。

    魏家莊園不小,佔地足有近百畝,外面還有一道一人高的圍牆,外面還有一條河,簡直就是一座城。不過話又說回來,能容納三四千戶人家的地方不就是一座城嗎。

    進了莊門,魏霸看到了一條寬約五步,長約百步的大道,直通往一座氣勢與眾不同的封閉小院,越過小院的院牆,可以看到一座兩層小樓的檐角。他意識到了,這可能就是魏家的內宅,而旁邊那一間間草屋則是附從部曲的家。他不禁輕輕的籲了一口氣,這就是我的家了,這里有我的親人,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寶。

    “怎麼了,阿兄?我們先回家看看阿母,她這兩天一定急壞了。”魏武有些急不可耐的拉著魏霸向前走去。他們還沒有走到小院門口,里面就傳出一陣嘰嘰喳喳的叫嚷聲,緊接著,幾十個大不過七八歲,小不過三四歲的孩子從里面湧了出來,他們七嘴八舌的叫道,有的奔過來拉著魏武的手,有的繞著魏霸又笑又跳,更多的則恭敬的站在一旁,一副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禮。

    “拜見少將軍。”

    魏霸愣了一下就明白過來了,這些都是魏家部曲的子弟,看他們一身長衫,應該是在院里讀書,也許學不到什麼高深的學問,但知文斷字應該是沒問題的。看來老爹魏延不僅對部下好,對附從他的部曲家人也不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對部曲的家人這麼好,部曲又怎麼可能那麼忠心。

    魏霸不敢多說話,簡單的打了招呼,進了小院,直上正堂。時間不長,一個中年陳姓管事來到堂上。魏霸開門見山的把要求說了一遍,那陳管事話也不說,點頭應了,便轉身去準備。魏霸轉身跟著已經有些不耐煩的魏武進了後堂,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子飛快的進了門,脆生生的叫道︰“鄧家阿姨,鄧家阿姨,阿霸和阿武兄長回來啦。”

    “知道了,知道了。”隨著屋里的一聲答應,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快步走了出來,一看到魏霸,臉上的笑容一僵,愣在門口,直勾勾的看著魏霸。魏霸不明所以,也愣在那里。那婦人看了他半晌,這才怯生生的問道︰“霸兒,是……你嗎?”

    沒等魏霸回答,魏武迎了上去,拉著婦人的手臂搖了搖,大笑道︰“阿母,你這是怎麼了,看到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了?也難怪,我可告訴你啊,兄長這幾天變化可大了,天天起來跑步,鍛煉身體,比以前強壯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能被風吹跑的樣子了,你認不來也是正常。”

    魏霸這才明白,這是自己的生母鄧氏。之前他就轉彎抹角的打聽到,老爹魏延不僅打仗有一套,生娃更有一套,他娶了一個正妻,納了四房妾,總共生了十一個兒子,九個女兒,未成年夭折的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魏風是正妻所生,他和魏武就是眼前的這個婦人所生,他原本還有一個小妹妹,不過剛出生沒多久就死了。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生母”,魏霸有些不自然,上前行禮︰“阿母,我回來了。”好在鄧氏喜悅于他的改變,倒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拘謹,一邊抹著淚,一邊將他拉到堂上。“唉呀,霸兒,你可讓阿母擔心壞了,聽說你在沔陽病了,阿母這心就一直提著……”

    聽著母親絮絮叼叼的說著她的擔心,魏霸不禁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婦人得知自己的獨子死訊,不知道會傷心成什麼樣子。一想到此,他不禁黯然神傷,眼圈一紅,潸然淚下。

    魏武見兄長和母親傷心落淚,有些不解,他轉過身去,和那幾個圍著他們轉的弟弟妹妹玩耍起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靜靜的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從懷里扯出一塊手絹,怯生生的走到魏霸面前,舉起手中的小手絹,踮著腳去抹魏霸臉上的淚,輕聲細語的說道︰“兄長別哭了,阿爹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

    魏霸被小姑娘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收了淚,拿過手絹,一邊擦一邊道︰“謝謝妹妹。”

    鄧氏看著小姑娘,剛剛忍住的淚水不由自主的又湧了出來,她泣聲道︰“唉,我那苦命的女兒,要是沒死,也該有蘭兒這麼大了。”

    “阿姨和蘭兒的阿母是好朋友,蘭兒和阿霸兄長、阿武兄長也是好朋友,蘭兒也是阿姨的女兒。”蘭兒細聲細氣的說著,又去抹鄧氏的眼淚。鄧氏破涕為笑,把蘭兒摟在懷里,用力的親了一下。

    魏霸這才知道這個小大人似的女孩兒是誰,她的母親李氏命最苦,生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都夭折了,只剩下蘭兒這個一個姑娘,排行第九。老爹的幾個妻妾中,李氏和母親鄧氏關系最親近,一個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只有一個女兒,鄧氏把蘭兒當成自己的女兒,李氏也從他和魏武身上看到自己兒子的影子。

    魏霸雖然聽魏武說過有哪些弟弟、妹妹,可是他名字和人對不起來,不敢多說話,只是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這群孩子,暗自記憶他們的長相和名字。看著這一大群孩子,再想到歷史上幾年後魏延一死,這些無辜的孩子可能都會被處死,或者被沒為官奴婢,然後像那個打鐵的老師傅一樣麻木的過一輩子,不禁一陣陣心驚。

    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生,一定。魏霸暗自下定了決心,忽然站起身來,對母親鄧氏行了一禮︰“母親,我還有事要做,稍候再來陪母親說話。”

    鄧氏性格懦弱,不敢耽誤正事,連忙說道︰“既然有事,那你就趕緊去做吧,可別耽誤了。對了,你要的事,有沒有和夫人說過?”

    魏霸道︰“我這正準備去說。”

    “哦,那你可小心些。”鄧氏提醒道。

    魏霸點點頭。他聽魏武說過,魏風的生母,也就是老爹魏延的正妻姓張,是出自南陽張家的旁支,出身比魏家還要好一些,一向不怎麼看得起鄧氏、李氏這樣寒門出身的女子。如果不是生了魏風之後,她接連生的幾個孩子都沒養活,大概老爹連納妾的機會都沒有。老爹魏延在外,這莊園里的事一向由她打理,要想動用那麼多物資和人手,就算有老爹的同意,也必須經過她這一關。鄧氏之所以提醒他,一方面是對張氏的懼怕,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魏霸以前一直軟弱無用,看到張氏就有些膽怯。現在他第一次要像個男人一樣做點事,如果在張氏面前言語不周,惹得張氏生氣,那可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魏霸告別了母親和弟弟妹妹,在魏武的陪同下來到後院,在那幢二層小樓下停了下來,一眼看到了那個陳管事。陳管事面色尷尬,正在對一個面色圓潤的中年人解釋著什麼。看到魏霸進來,陳管事慚愧的低下了頭︰“少將軍……”

    “少將軍?”那中年管事稀疏的眉毛一聳,裝出一副很詫異的樣子問道︰“阿風少主回來了?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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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8:46

第013章 惡奴

魏霸眉頭一皺,之前他就聽說過魏家的大管事張平是夫人張氏的陪嫁家奴,後來順理成章的當上了魏家的大管事,平時有些狗仗人勢,沒少欺負其他幾個妾和她們生的孩子。老爹魏延一來忙于軍務,沒時間管這些雜事,二來在他的眼里,妾的確不能和正妻相提並論,欺負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只要不過分就行了。

    出于這個原因,魏家上上下下對這個大管事都有幾分忌憚,連孔武有力,在老爹面前有時都敢撒撒嬌的魏武看到他也只能忍氣吞聲。至于一向孱弱的魏霸,那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今天的魏霸已經不是以前的魏霸,他忍不下這口氣。套用某個郵差的話︰誰家的佃戶能這麼欺負地主?

    魏霸不動聲色的走上前,佯作沒聽見張平那句頗有挑釁意味的話,輕聲問陳管事道︰“你剛才把話說清楚了沒有?”

    見魏霸這副模樣,張管事的頭昂得更高了,即使魏霸比他高半個頭,也能清晰的看到他頜下的肉圈。陳管事的頭低得更低了,下巴幾乎要抵到胸口。按照他們的經驗,魏霸就算有脾氣,也只敢對陳管事,是不可能對張管事呲牙的。

    陳管事低聲道︰“說了。”

    “你是怎麼說的?再說一遍。”魏霸眉心微蹙。

    “喏。”陳管事不敢反駁,只得把剛才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魏霸靜靜的聽完了,這才轉身張管事︰“剛才陳管事是這麼說的嗎?他有沒有說謊?”

    張管事哼了一聲,傲氣十足的說道︰“他沒這個膽子。”

    魏霸點點頭︰“你這麼說,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剛才已經聽懂了他說的話?”

    “聽懂了又如何?”張管事見魏霸聲音雖然並不響亮,可是態度卻沒有往日的恭敬,不免有些惱怒,提高了聲音喝道︰“你一回來就要這麼多人手和物事,我豈能不問清楚再……”

    魏霸擡手,打斷了他的話,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報告了夫人沒有?”

    張管事話還沒說完,半中間被魏霸打斷,一口氣憋在心里,非常不舒服,圓潤的臉龐都有些脹紅了。他眼神一緊︰“在得到你的解釋之前,我怎麼會用這點小事去打擾夫人?”

    “這麼說,你還沒有報告夫人?”

    “當然。”

    魏霸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微微的擡起頭,眼神變得淩厲起來。他盯著張管事,一字一句的說道︰“父親讓我連夜從沔陽趕回來處理的事,你認為是小事?”

    張管事一愣,情知剛才失言,被魏霸抓住了把柄,卻不以為然,反倒被魏霸的態度激怒了。他冷哼一聲,不予作答。

    “我知道,你是夫人陪嫁家奴,地位與一般家奴部曲不一樣。不過,夫人現在是魏家的夫人,她的財產也就是魏家的財產,她的家奴,當然也就是魏家的家奴。你,是魏家的家奴,魏家的家奴,什麼時候可以懷疑家主的決定了?”

    張管事啞口無言,愕然看著魏霸,被魏霸的突然襲擊搞得手足無措,在他的記憶中,魏霸從來沒有這麼說話的時候,特別是進了這個院子。他想反駁,可是一時又找不到理由,嘴巴張了兩次,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是魏家的庶子不假,可是庶子也是子,也是主人的一份子,你一個家奴看到主人,不但不行禮,還如此倨傲,是哪家的規矩?頭擡這麼高干什麼?頭擡得高,你就能由家奴變成主人?”

    魏霸越說聲音越大,近乎聲色俱厲。“我要做的事關系到魏家的前途,關系到父親的顏面,這才連夜趕回來,為的就是搶一點時間,你一個家奴生生耽誤了我半個時辰。我想問一句,是誰給你的膽子?耽誤了大事,誤了魏家的前途,你又拿什麼來負責?”

    “你……我……”張管事手足無措,張口結舌,胖乎乎的手指顫巍巍的指著魏霸,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你還敢用手指著我?”魏霸冷笑一聲,突然出手,握住那根肥胖的手指,用力一擰,“喀吧”一聲脆響,手指被擰斷,轉了個方向。張管事看著自己變了形的手指,眼楮瞪得溜圓,倒吸一口涼氣,突然“嗷”的一嗓子叫了出來。

    不僅是他,就連魏武和陳管事也被魏霸暴戾的舉動嚇了一跳,瞪圓了雙眼看著魏霸。

    “你敢……你敢……”張管事握著被擰斷的手指,疼得滿頭是汗,卻不肯退步,嘶聲叫道︰“你敢……唉喲……唉喲,我的手……”

    “閉嘴!”樓上珠簾一響,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錦衣少女從里面走了出來,瞥了張管事一眼,輕喝了一聲。張管事一看到她,立刻緊緊的閉上了嘴巴,眼神卻楚楚可憐得像條哈巴狗,只是這眼神一轉向魏霸,就立刻變得怨毒起來。

    “霸少主,夫人請你上來說話。”

    魏霸輕蔑的看了張管事一眼,緩步上了樓。那少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甩手進了屋,珠簾在她身後晃動,似乎在嘲笑魏霸的不自量力。魏霸沒有進門,就站在晃動的珠簾外,拱手施禮︰“魏霸見過夫人。”

    “為什麼不進來說話?”一個中年婦人的身影若隱若現,聲音也有些飄忽。

    “父親著我連夜趕回,是有急事,我不敢耽誤,就不進去了,說完便走。”

    “什麼事,這麼急?”夫人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一點煙火氣,似乎對剛才下面生的事一無所知。

    “關于賬目的事。丞相大軍還有一個月就要到漢中,可是各縣的賬目還沒有理清,父親和我們兄弟一起擬了一個新式的記帳法,需要大量的新表,必須在兩天內完成,然後下給各縣重新填寫。”

    里面的聲音沈默了片刻,重新響起時,帶了些不甘。“既然是這麼緊急的事,你立刻去處理吧。環兒,你去安排一下,阿霸要的物事、人手,不能有任何短缺。”

    “喏。”那錦衣少女應了一聲,掀起珠簾走了出來,向前走了兩步,卻沒聽到魏霸跟上來的腳步聲,不禁詫異的轉過頭,不悅的看著魏霸。

    魏霸無動于衷,拱著手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屋里的夫人也現了,她有些意外的問道︰“你怎麼還不走,事情不是很急嗎?”

    “敢告夫人。事情的確很急,不過已經被張管事耽誤了半個時辰。”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其實說來也不怪張管事,我是一個庶子,向來又不管事,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只是擔心,如果別人也和他一樣想法,接下來我要指揮他們恐怕不太方便,所以……”

    魏霸拉長了聲音,不再往下說了。里面的夫人哼了一聲,明顯有些怒氣。“環兒,你去處理一下。”

    “喏。”錦衣少女憤怒的瞪了魏霸一眼,轉身向樓下走去。魏霸躬身向屋里的夫人致謝,這才跟了上來。剛下樓,正看到錦衣少女厲聲對張管事說道︰“你對霸少主不敬,又耽誤了重要的事情,自己去領二十杖。”

    張管事驚愕的看著錦衣少女,和她的目光一踫,立刻明白了,捂著手指,轉身就要走。

    “等等。”魏霸開口叫住了他。

    張管事停住腳步,憤怒的目光如火,死死的盯著魏霸。

    魏霸聳聳肩,既然做了惡人,他就不怕這些憤怒的眼神,反正他們又不是什麼知命境的大修行者,看一眼就會死人。他走到張管事面前,同情而又有些歉疚的說道︰“我要圓滿完成這個任務,就要立威,一般人不夠分量,只好委屈張管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並非有意與張管事為難,希望張管事能夠體諒。”

    張管事剛剛被他擰斷了一根手指,疼得死去活來,哪里還相信他的話。不過魏霸一向軟弱,難保剛才他是一時沖動,現在回過神來了,後悔也是很自然的。只是魏霸再後悔,張管事也沒有原諒他的打算,只是增加了他報復願望的強烈程度。

    “我怕手下人不知輕重,二十杖打壞了你。為了讓你少受點罪,這二十杖,還是我來吧。”魏霸人畜無害的笑了笑,看看自己的腳尖,又擡起頭,不好意思的笑道︰“你也知道的,我身體比較弱,沒什麼力氣,想必不會太疼。”

    張管事哪有那麼傻,不管有沒有力氣,這大杖在手,一杖下去也夠人受的。要想少受罪,當然還是由自己的心腹用刑好,再說了,離開了魏霸的眼楮,是不是真用刑,又有誰知道。他才不想被魏霸打二十杖呢。是以一聽到魏霸的話,他就張嘴要叫。

    錦衣少女眼神一緊,及時的制止了張管事。“就照霸少主說的辦,來人,取杖來。”

    陳管事立刻去取來了木杖,雙手遞到魏霸的手中,用警示的眼神看了魏霸一眼。魏霸微微一笑,接杖在手,沖著張管事歪了歪頭︰“跟我來吧。”

    “去哪兒?”張管事求救的看了一眼錦衣少女,顫聲道。

    “既然是要借你立威,當然要更多的人看到才有意義,要不你的疼豈不是白受了。”魏霸微微一笑︰“我們去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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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9:19

第014章 霸氣的亮相

魏家的作坊不小,種類也齊全,說是閉門為市也不誇張,一個兩三千戶、萬余人的莊園,可不就是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僅是作坊里的工人就有三四百號人,不少人正在干活,突然被叫到廣場上來,看到平時作威作福的張管事抱著一只手,疼得面色慘白,瑟瑟抖。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環兒冷著臉站在一旁,而平時走路都低著頭的魏霸卻反握著一根施刑用的木杖,悠然自得的邁著步,大家都有些茫然,覺得眼前的場景非常詭異。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魏霸這才停住了腳步,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我奉父親之命,連夜從沔陽趕回南鄭,要處理一件要緊事。這件事干系重大,關系到我魏家的前途,也對諸位將來的生活有很大的影響。張管事知事不明,耽誤了我的時間,夫人震怒,要施以懲戒。請諸位來參觀,便是要借張管事的事警戒諸位,請諸位用心做事,盡力配合我,不要耽誤大事。”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夫人的意思,那便也說得過去了。張管事是夫人的陪嫁家奴,這個莊園里,只有家主魏延和夫人張氏才能處罰他,僅憑魏霸一個庶子肯定是不夠格的。由魏霸來行刑,應該也是夫人的意思,魏霸一向軟弱,由他來執刑,他肯定不敢下重手,正如魏霸所說,象征的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張管事也就是丟一些面子罷了。

    “諸位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工匠們稀稀拉拉的應道,他們對這個殺雞儆猴式的表演沒什麼興趣。誰都知道,張管事這只雞不會有事,他們這些猴才是真正要提醒的對象。

    “聽明白了就好,接下來,就請諸位看明白了。”魏霸對張管事笑了笑︰“請張管事亮出尊臀吧。”

    張管事又羞又惱,可是錦衣少女寒著臉站在一旁不吭聲,他也不敢違抗,只得老老實實的解下褲帶,褪下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他的手指疼得利害,一動就鑽心的痛,好容易解下了褲子,他的額頭已經又冒出了一層細汗。

    等張管事在席上趴好。魏霸這才慢騰騰的走過去,晃了晃手里的木杖,呲牙一笑︰“張管事,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你來吧。”張管事咬牙切齒的應道,後面一句話很低,可是魏霸卻聽得清楚。“你等著,今天的一切,我會如數還給你的。”

    魏霸嘴一撇,不屑一顧。你就是個家奴,沒有張氏的命令,你又能拿我怎麼樣?他二話不說,高高的舉起木杖,照準張管事的大白屁股就掄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似乎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隨之而來的便是張管事殺豬般的嚎叫。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愣住了,瞪大眼楮看著魏霸和猛地跳起來,捂著屁肥,像個螞蚱似的亂蹦的張管事。腦海里不約而同的掠過一個想法︰裝得真像啊。

    張管事卻一點這樣的感覺也沒有,他覺得自己的屁股火辣辣的,幾乎要失去知覺了。魏霸這哪里是施刑,這是往死里打啊。他怒視著魏霸,還沒等他說話,魏霸臉一沈︰“還敢抗刑,來人,給我摁住他。”

    “喏。”一旁的敦武和另一個侍衛應聲沖了上去,不由分說,將張管事摁在地上,一個摁住他的肩,一個摁住了他的兩條腿,他們都是精通擒拿之術的高手,對付張管事那簡直和抓雞沒什麼區別。不管張管事如何掙扎,再也難動分毫。

    魏霸贊了一聲,上前搶起木杖繼續施刑,他打得並不快,可是卻非常用心,每一杖都打得實實在在。張管事開始還能掙扎著吼兩嗓子,十杖過後,他的嗓子便嗓了,叫聲也弱了。

    “……十八!十九!二十!”魏霸停住了手,將木杖交到魏武的手里,氣喘籲籲的擡起袖子擦額頭的汗。這打人也是個力量活啊。虧得這些天鍛煉有些成果,要不然沒等打完二十杖,自己先脫力了,那多沒意思啊。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張管事,聳聳肩,轉身去錦衣少女環兒說道︰“施刑完畢,你把夫人的指示對他們說一遍吧。我時間緊張,不能再耽誤了。”

    錦衣少女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移步上前,脆聲道︰“夫人有令,凡是霸少主需要的人手,都必須放下手中的事宜,一切聽他指揮,凡是霸少主需要的東西,一切優先供應。有違反者,張管事便是前鑒。大家聽明白了沒有?”

    眾人看著張管事那已經染滿了血的尊臀,噤若寒蟬,哪里還敢有反抗的勇氣,聽了錦衣少女這句話立刻答應,聲音大得嚇人,好像聲音不大,下一個挨打的就是他們似的。

    錦衣少女轉頭看著魏霸︰“霸少主,你現在滿意了?”

    “滿意。”魏霸微微一笑。

    “那好,希望你能如期完成家主交待的任務,否則,家主怪罪下來,可沒有人能替你遮掩。”錦衣少女說完,伸出縴縴玉指,在人群中指了兩下︰“你們把張管事擡到藥房去。”

    兩個漢子連忙出列,取來一個擔架,小心的擡起不知死活的張管事,匆匆的走了。錦衣少女隨即去向夫人匯報,只留下魏霸等人。

    魏霸也無所謂,他對陳管事說道︰“現在你可以去選人了,選手藝最好的。選好之後,帶來見我。”

    陳管事剛剛見識了魏霸的手段,還沒回過神來,聽了魏霸的吩咐,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連忙上前叫了幾個人的名字,這才揮揮手︰“其他人都散了吧。”

    眾人唯唯諾諾的應了,紛紛散去,誰也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雖然他們都以為這是夫人的命令,可是作為夫人親信的張管事能被打成這樣,他們就更不在話下了,誰也不想成為第二個受罰的。

    魏霸回到堂上,看著那幾個膽戰心驚的工匠,和顏悅色的把自己的要求說了一遍。最主要是兩件事,一是雕石版,二是準備印刷用的工具用品,特別是紙張。之所以用石版而不是用木版,是因為漢代還沒有木版,在木板上雕刻沒有現成的人手,而石匠則是現成的,漢代畫像磚雕、石雕都很流行,手藝精湛,雕刻幾塊字數不多的石版自然是手到擒來。最讓他擔心的是紙,印刷用的紙與書寫的紙有一定的區別,如果太精疏,一接觸到墨就會洇成一團,根本無法印刷。

    好在這個問題也很容易就解決了,那些石匠中有精通拓碑的,他拿來拓碑用的皮紙,魏霸一看就知道能用,這才松了一口氣。

    安排好了工匠們分頭去準備,又在陳管事的帶領下去查看了用來加工的場地和人手,以及準備的相應物資,魏霸滿意的對陳管事說道︰“你安排得很妥當,就這樣做,所有人都在此待命,石版一出來,就立刻開始翻印。告訴他們,要加班,通知東廚,給他們準備夜餐,夥食好一點,殺頭豬,讓大家吃得好一點,才有精神做事。另外,安排在下半夜的人,讓他們提前休息,到時候可不能犯困。”

    陳管事笑道︰“少主你就放心吧,有張管事受刑在前,再有夫人的嚴命,沒人敢偷懶的。”

    魏霸哈哈一笑,轉身出去了。該安排的事已經安排好了,上午也過去了一半,他的晨練還沒有開始呢,再不抓緊,就得拖到下午了。如果不是有了對前世的深刻反省,他也許會很自然的決定下午再補,可是他現在知道,拖延癥其實是一個非常頑抗、無孔不入的壞習慣,很多偉大的計劃都毀在這個習慣上,如果不能時時提醒自己,前面所有的辛苦就會白廢。

    “敦武,我們去演武場。”

    “喏。”敦武大步在前面領路,魏霸緊緊的在後面跟著。出了小院,向西行了百步左右,來到一個寬闊平整的空地上。空地長寬約百步,和後世的四百米跑道很相似,旁邊擺滿了兵器架,上面插著整齊的矛戟弓箭等各式長短兵器。上百個士卒正在北端列陣,穿著整齊的甲冑,一板一眼演練陣型,南端有百余士卒正在捉對廝殺,練習個人武技。一個個光著膀子,結實的肌肉在皮膚下滾動,洋溢著陽剛氣息。

    “少將軍,你挑十個人。”敦武淡淡的說道,指了指場上的人︰“少主隨便指,不用太刻意。”

    “隨便?”魏霸有些詫異,那些正在練習個人武技的一看就是精銳,完成敦武說的標準也許有點可能,可那些正在練陣形的顯然是新丁,他們也能做到?

    “能進入這個演武場習武的,都能滿足要求。少主不相信,可以隨便選幾個試試。”

    魏霸將信將疑,隨手點了十個人。敦武走到那個正在指揮操練的中年隊率面前,低語了幾句,那隊率吼了幾聲,魏霸點中的人便紛紛出列。他們就在魏霸的面前穿戴起來,除了武器盔甲之外,每個人又背上一大袋子米,足足有兩石,大概有三四十公斤,敦武的一聲令下,他們開始快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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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39:43

第015章 魏家武卒

士卒們開始繞著演武場急行軍的時候,魏霸也開始了每天的晨練。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他空著手跑了三圈就開始大喘氣,七八圈就開始腳步沈重,拼了老命,總算跑完了十二圈,已經累得像條死狗了。而那些全副武裝,還扛著一大袋子米的士卒卻還是步履輕松,眼神堅定,甚至……跑得比開始還快一些。

    魏霸大受打擊,很沒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魏武一溜小跑的跑了過來,雙手遞過來一大碗水︰“阿兄,快喝了,阿母特地給你準備的,冷熱剛剛好。”

    魏霸接過漆碗,水溫不冷不熱,果然剛剛好。他扭頭看看遠處拉著蘭兒小丫頭的阿母,舉了舉手中的碗,咕咚咕咚喝得精光,將碗還給魏武,氣喘籲籲的說道︰“阿武,扶我到一邊去,跟這些屬驢的一比,我太丟人了。”

    魏武笑了,一手拿著碗,一手扶起魏霸︰“你怎麼能跟他們比,他們從小就這麼練,你才練了幾天。能跑這麼遠,已經算是不容易啦。”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魏霸佯怒,半靠在魏武的肩上,走到場邊的小屋里坐下。鄧氏和小丫頭蘭兒走了過來,看著汗流浹背的魏霸,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卻不怎麼說話,見魏霸除了氣息粗一些之外,沒有什麼問題,這才放心的走了。

    “阿武,你以後也要這麼練?”魏霸看著演武場上還在奔跑的士卒,有些心虛的問道。

    “當然,大兄就是這麼練出來的,如果你不是體弱多病,也要這麼練。我以後當然也會一樣。就算是阿爹,閑暇有空的時候,也要每天鍛煉的。”魏武理所當然的說道︰“為將的平時不苦練身體武技,到了戰場上哪里還有立功的機會。”

    “可是……也沒必要這麼大的負重吧?”

    “這個負重大嗎?”魏武很詫異,眨眨眼楮道︰“我們都習慣了,大家都是這麼練的。”他想了想,又道︰“我記得阿爹說過,這好像是一個很古老的練兵方法,是名將吳起傳下來的。”

    “吳起?”魏霸一聽這個名字,沒有再吭聲。吳起是戰國時代最杰出的名將之一,在後世兵家的眼中和孫子齊名,不過名聲不太好,下場也不好,到了以道德取人的後世,吳起就慢慢的湮沒了。現在離戰國時代還不算太遠,有他的兵書傳下來也是有可能的。一想到有可能看到已經失傳的吳起兵法,魏霸有些見獵心喜。“這兵法在哪兒,能看到嗎?”

    “在阿爹的書房,你要想看,當然可以。”

    “那好,趁著現在還有點空閑,我們去看看。”魏霸來了精神,站起身來,扯了扯魏武。魏武卻皺了皺眉︰“現在就去啊?能不能等一會兒?”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一提到書就渾身腦仁疼。”魏霸洞若觀火,知道魏武練武不怕苦,可是看到書就兩眼呆,甚至是深惡痛絕。他用力拽起魏武︰“我可告訴你,要想成為名將,光有一身好武藝是不夠的,那充其量也只是個斗將。你不是敬佩關侯嗎?關侯還要讀春秋呢,你怎麼不讀書?”

    魏武無奈,苦著臉被魏霸拉著走,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的埋怨道︰“以前你不也是不肯去,現在倒好,反倒說上我了。”

    兄弟倆一邊斗嘴,一邊進了內院,來到後院的書房。書房並不大,里面也不像魏霸以為的那樣擺滿了書,除了一張帛制的地圖掛在牆上外,只在角落里有一張書架,上面擺了幾堆簡牘和帛書。南窗下擺了一張黑紋紅地的漆案,案上整整齊齊的擺著筆墨文具。在北牆角還有一張行軍榻,應該是平時看書累了時小憩用的。

    魏武一進門,不等魏霸說話,就沖到小榻上躺下,用手臂遮住眼楮,唉聲怨氣。“昨天沒睡好,我有點困,先補個覺,你想看書就看吧,全在架子上。”

    魏霸也沒心情理他,先打開窗透透氣,然後走到書架上,仔細的翻檢著。架上看起來一大堆,其實沒幾部書,除了一部《春秋》,一部《論語》,就是各種兵書。魏霸很快找到了掛有《吳子兵法》骨簽的那卷竹簡,小心的抽了出來,打開包裝用的青囊,取出里面的竹簡。

    竹簡很光滑,看來魏延平時沒少翻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蠅頭小字,天頭地腳還有朱色的小字,正是魏延那長槍大戟般的筆跡,應該是他寫的心得。

    魏霸找到了魏武卒的那一段,細細看了一眼,不禁嘆為觀止。原來古代真有這麼強悍的戰士啊,怪不得這個吳起能夠稱雄天下,僅看他的戰績就知道了,大戰七十六,全勝六十四,居然是一戰未敗。更離譜的是,他的對手中還有後來統一天下的秦軍。連秦軍都被他打得沒脾氣,這廝實在是太強悍了,怪不得魏延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要按魏武卒的標準來訓練魏家部曲。

    如果真如敦武所說,魏家三千部曲都有這樣的實力,那將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橫掃天下也許不夠,但是在地狹兵寡的蜀國,這絕對是一個讓任何人都無法漠視的存在。要知道吳起倚仗的不過是五萬魏武卒而已。

    可是,吳起有五萬魏武卒,從無一敗,最後依然死得淒慘,而魏國最後也被秦國所滅。魏家就算有三千武卒又怎麼樣,能橫掃天下嗎?肯定不能。因為歷史上魏延很快就死了,與吳起一樣,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魏霸輕輕的掩上了竹簡,輕嘆一聲,心頭沈甸甸的。他現在有些相信三國演義的說法了,諸葛亮有這樣的自信控制住魏延,可是他死了之後,誰還能控制魏延這頭猛虎呢?那麼為了蜀國的安危,在他死前離下除去魏延的錦囊妙計,或者說是除去魏延的陰謀,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魏家要怎麼辦才能避免這個厄運?退一步海闊天空?顯然不太可能,以老爹魏延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做縮頭烏龜的。

    那就只有進,讓自己變得更強大,讓所有的對手都不敢露出獠牙,甚至連呲牙都不敢。然後再提醒老爹魏延小心諸如馬岱這樣的無間道,不要上他們的當,保命應該問題不大。可是,魏家父子要論武力可能是一等一的,要論計謀,好像都比較弱智,特別是要和諸葛亮這樣的高人斗心眼,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自己雖說是穿越而來,論專業技術是有一點,可是權謀也不擅長,要不然也不會在辦公室政治中輸得鼻青眼腫了。

    該怎麼辦呢?魏霸看著窗外的景色,沈思不語。

    在十幾步外的小樓上,珠簾內,夫人張氏一手托著腮,歪坐在陰影之中,雙目微閉,除了眼睫毛在輕微的顫抖之外,看不出她是否睡著了。她的貼身丫頭,錦衣少女環兒坐在她身後,握著小拳頭,輕輕的捶著腿,嘴里不緊不慢的講述著她剛剛打聽到的情況。

    “他安排了活計之後,自己便去了演武場。不知怎麼的,讓十個武卒扛著米袋,繞場急行軍。他自己也跟了十來圈,累得像條死狗……”

    張氏輕輕的哼了一聲,環兒一驚,連忙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後來休息了一陣,便和魏武去了將軍的書房。”她扭頭看了一眼對面小樓上打開的窗戶,看著那個端坐在窗前的身影,眼中的憤怒毫不掩飾。

    “去了書房?”張氏睜開了眼楮,慢慢的坐了起來︰“他不是在忙嗎,怎麼有空去書房?”

    “誰知道他。”環兒撅著嘴道︰“依我看,他不過是借著這個由頭,打張平一頓屁股,來折辱夫人的臉面。”

    “嗯?”張氏不悅的看著環兒。環兒這才現自己說錯了話,把張平的屁股和夫人的臉面相提並論,實在不雅,連忙伸手掩著嘴,欠身道︰“夫人,婢子失言,還請夫人責罰。”

    “你們啊,就是太驕縱了。魏霸雖說是妾生庶子,畢竟是將軍的血脈,雖不能和阿風相提並論,可也不是你們這些做奴婢的能夠指責的。”張氏語氣淡淡的,其中透出的森然卻讓環兒面色白。“更何況將軍讓他這麼急著趕回來,自然是有急事,張平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真是笨得和豬一樣,打死了也是活該。”

    環兒不敢回嘴,拜服在地,顫栗不已。

    張氏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窗邊,看著對面書房里的那個身影,嘴角微微一挑。“不過,我倒是對他今天的表現有些好奇。一個懦弱了十幾年的孩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強勢?扛著家主的名義讓我無話可說,又扛著我的名義當眾把張平打得半死,偏偏我暫時還不能拿他如何。這狐假虎威的伎倆雖然拙劣,可由他使出來,卻著實有些稀奇。”

    張氏沈默了片刻,又輕聲笑了起來︰“就是將軍和阿風,只怕也不會想到這樣的手段。魏家向來只有匹夫之勇,現在居然出現了一個會耍詭計的,倒也難得。難道是老天垂憐魏家,終于肯給魏家一個有點腦子的人了?”

    環兒擡起頭提醒道︰“可是夫人,他……他如果真的變聰明了,將來……”

    “怕什麼,嫡庶之分,我相信將軍還能拿捏得住的。”張氏冷笑一聲︰“再說了,就他這點伎倆,騙騙那些莽夫也許可以,又如何能騙得過我?想要對阿風不利,他還要再修煉幾十年才成。”

    環兒不敢再說,只得應道︰“夫人高明。”

    張氏居高臨下的看著環兒,不容置疑的說道︰“你去看著他,如果有什麼需要提醒他的,也及時的指出來。這件事關系到我魏家和楊儀的爭斗,可不能大意了。”

    環兒俯聽命︰“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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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40:10

第016章 辣手摧花

魏霸在書房呆了半個時辰,就趕到了作坊里。陳管事挑出來的那幾個石匠手藝的確不錯,只用了兩個時辰就雕好了兩塊石版,已經開始試印表格,就連魏霸開始沒有估計到的一些困難,也被他們用很巧妙的方法解決了。

    看著剛剛印出來的表格,魏霸非常滿意。

    “陳管事,你看如何?”

    “好。”陳管事眉開眼笑,額頭上的皺紋都淡了不少。“沒想到還能這麼做,以後我們魏家又多了一個生財之道啊。”

    “生財之道?”魏霸一時沒反應過來。

    “少主,你想啊,這石版可以印表格,也就可以印其他的東西,比如過年的時候可以印桃符,平時還可以印一些書,以這樣的度,還有哪家書肆能競爭得過我們?嘿嘿,我們不僅可以獨霸漢中的市場,還可以把書肆開到成都去。少主,這個辦法可不能告訴別人,別人也學了去,我們就沒錢賺啦。”

    魏霸嚇了一跳,這陳管事看起來相貌平常,可是腦子轉得很快嘛,一下子就現了這石版印刷術潛藏的商機,還有專利保護意識,連保密的事都想到了。

    “嗯,你說得有理。不過石版畢竟太脆,我還要改進一下,等改成木版的,到時候就更經久耐用了,也能輕便許多。”魏霸看著那些動作越來越熟練的印刷工,“陳管事,你看到明天晚上,能印出多少?”

    陳管事撚著稀疏的鼠須,沈吟了片刻︰“他們都是第一次做,熟練程度還不太夠,經常有紙被他們擦破的,就算是那幾塊石版全部雕出來,一起開工,到明天晚上,大概也只能出來一萬四五千張。”

    魏霸皺起了眉︰“那可怎麼辦?”

    “無妨。”陳管事胸有成竹︰“少主盡管放心,你沒說明天到晚就交貨,而是後天早上,再加一夜,我想兩萬頁是綽綽有余的。如果少主覺得不保險,我可以讓他們再多雕幾塊石版,反正人手多的是,肯定能保證如期交貨。”

    魏霸放了心,伸手拍拍陳管事的肩膀︰“這件事如果能做成了,你是大功,到時候我會向父親和夫人為你們請功的。”

    陳管事笑得越開心︰“多謝少主,多謝少主。”

    見印刷的事進展順利,魏霸離開了印坊,又去了鐵作。跟來的那三個鐵匠師傅指揮著一群魏家的鐵匠,正在按沔陽鐵作中摸索出的經驗改造工具和煉爐,他們雖然忙得滿頭是汗,可是從亮的眼楮和洪亮的聲音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對魏家的條件非常滿意。這倒也是實情,這些部曲雖說和家奴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畢竟沾親帶故的,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子弟在軍中作戰,魏延還要靠他們立功,對他們當然要比官府對官奴婢要好一些。

    見魏家配套設施齊全,魏霸非常高興,有了這些人的配合,以後有什麼新想法,安排人試制也方便多了。他叫過鐵作的管事,吩咐道︰“大家加把勁,跟著老師傅好好學,多準備些鐵,先打造一些鐵出來……”

    “先打鐵,那武器豈不是要拖延了?”環兒提著裙角,小心的避開地上的積水和鐵渣,踮著腳尖走了過來,見魏霸看著他,臉一紅,連忙放下裙角,雙手掩在小腹前,正色道︰“大戰在即,武器當然是最重要的,鐵之類的農具應該緩緩才是正理,不知道霸少主以為如何?”

    魏霸惋惜的嘆了口氣,這個環兒人長得不賴,也夠聰明,可是一天到晚繃著臉,實在看得令人生厭。他淡淡一笑︰“話是如此,可是具體安排上卻還有文章可做。眼下正在春耕,新農具打造出來,立刻就能揮作用,武器卻不急在一時。雖說是大戰在即,但三五個月之內根本打不起來,就算有些零星的戰事,家里想必也有儲備的武器可用,又何必急著打造新的。”

    環兒眼珠一轉,正待再說,魏霸一直盯著她,見她嘴一張,立刻又道︰“更何況我們剛剛找到了更好的辦法,如果按新的辦法來打造武器,武器將更加鋒利,性能會有進一步的提升。到時候用更好的武器,豈不是更好?”

    環兒硬生生的被魏霸打斷了話,情緒有些挫折感。本想等魏霸說完再反駁他,可是一聽魏霸說他可以打造出更好的武器,她連忙又把想好的話咽了回去。魏家以武立家,上等武器的意義有多重要,她也一清二楚,如果在這件事上干擾魏霸的安排,只怕不僅家主魏延會火,就連夫人都會不高興。

    她怔怔的看了魏霸半晌,越看越覺得眼前的這個魏霸和她印象中的魏霸不像一個人。以前的魏霸軟弱,看到她時連話都說不周全,隨著年歲見長,眼神中多了幾分貪婪,可是卻礙于夫人的威勢,從來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來。現在的魏霸不僅敢于平靜的看著她,眼神中也少了那分怯懦的貪婪,更多的卻是一種帶有……惋惜的意味。這個感覺讓環兒非常不舒服,更何況剛剛還被他把話堵在了嘴里。

    環兒想反駁他,卻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張了幾次嘴,最後還是放棄了。就在她絞盡腦汁的想辦法要佔點上風,挽回一點面子的時候,魏霸沖著已經準備妥當的老鐵匠使了個眼色。老鐵匠不虞有他,從炭火中抽出燒得通紅的鐵條,高高的舉起鐵錘,猛的咂了下去。

    “當”的一聲巨響,鐵匠們渾不在意,環兒卻很少到鐵作來,被嚇得花容失色,像安了彈簧似的一躍而起,向後連退兩步,一腳踩在地上的積水中,錦衣的衣角頓時沾上了暗褐色的鐵水。她瞪圓了眼楮,怒視著手足無措的老鐵匠,火氣上湧,剛要痛斥,魏霸又一次搶在她前面開了口︰“小心火爐。”

    環兒這才感覺到後背熱烘烘的,知道自己靠著火爐太近了,連忙向前走了一步,轉身去看,卻聞到一股絲綢燒糊的味道,知道自己的錦衣十有**是被燒著了,慌得手足無措,繞著自己轉起了圈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只貓在追逐自己的尾巴。

    “火……火……”環兒感受到後面的火氣,眼淚都快出來了,再也維持不住矜持,帶著口腔叫道︰“快幫我滅火。”

    鐵匠們圍成一團,搓著大手,卻誰也不敢上前幫她滅火。新來的自然不用說,就算莊里的人也不敢,這可是夫人身邊的親信,誰敢用自己的臭手在她身上拍來拍去?他們互相看看,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就在這時,魏霸上前一把拽住環兒的手臂,毫不猶豫的將她摁在了淬火的水槽里。

    火滅了,環兒也渾身濕透,還喝了一口髒水。雖說還是春天,衣衫不是很薄,可是經水一浸,也緊緊的貼了她的身上,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頭上高聳的髻被水一浸,頓時耷拉了下來,再加上臉上不斷滴下的髒水,原本高傲如孔雀的環兒頓時成了一只落湯雞,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你……”環兒暴跳如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夫人的教訓也全忘在了腦後,豎起一根手指,指著魏霸的笑臉︰“你這個……”

    話剛出口,魏霸忽然變了臉色,伸手握住了她的縴縴玉指,寒聲道︰“我這個什麼?”

    環兒一看他這副凶神惡煞的架式,忽然想起了兩三個時辰前剛被魏霸擰斷手指的張管事,頓時嚇得面色煞白。她用力的往回抽,手指卻被魏霸握得緊緊的,怎麼也抽不回來。一想到手指可能會被魏霸生生擰斷,環兒再也不敢囂張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著圈,楚楚可憐的看著魏霸,想要求情,卻怎麼也說不出軟話來。

    在這個莊園里,她何嘗需要向別人說軟話,特別還是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的魏霸。

    “你想說什麼?”魏霸似笑非笑的看著環兒。他的笑容落在環兒的眼中,是那麼的可惡,那麼的陰險。環兒張口結舌,感受著魏霸手掌越來越大的力量,感受著手指上越來越劇烈的疼痛,她終于放棄了驕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少主,婢子錯了,請少主大人大量,放過婢子。”

    “哼!”魏霸慢慢的松開了手,轉過身去,背對著環兒,很傲慢的揮揮衣袖︰“去吧,把剛才生的事告訴夫人,相信夫人會給你一個公正的結果。這里馬上就要開始打造新式農具,聲音會很大,你如果不習慣,就不要再來了。”

    環兒將險些被折斷的手指捂在胸前,躬身施了一禮,轉身掩面落荒而逃。

    陳管事看著這一切,一直沒有說話,等到環兒離開,他扯了扯魏霸的袖子,將魏霸拉到一旁。“少主,你今天一回來,先打了張管事,現在又教訓了環兒,雖說是快意,可畢竟于夫人的顏面有損,這……不太好吧,萬一夫人怪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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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40:33

第017章 有恃無恐

“夫人是識大體之人,怎麼會為兩個家奴出頭,與我作對?”魏霸笑得很陽光,很心安理得。“雖說我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可是名義上我也叫她阿母的。張管事也好,環兒也罷,他們都是家奴,何況我又沒做錯什麼,難道夫人還會為了兩個家奴來處罰自己沒有犯錯的兒子?”

    陳管事苦笑不已,心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夫人的兒子啊。夫人心里只有魏風,從來沒有你們,在她的心目中,張管事和環兒這兩個貼身家奴肯定要比你這個庶子重要得多。

    “我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沒時間去管那些閑事。”魏霸拍拍陳管事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有什麼事,夫人也不會在我做完這些事之前處罰我的。”

    陳管事點點頭,這一點他相信,張夫人雖說有些偏狹,但是大體還是識的。魏霸現在做的幾件事對魏家都非常重要,張夫人不會在這個關節上來找魏霸的麻煩。他忽然吃了一驚,擡起頭看著魏霸那張笑意濃濃的臉,若有所悟。少主莫非是吃準了夫人不能拿他怎麼樣,這才接連對張管事和環兒下辣手?

    陳管事心里忽然湧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眼前的魏霸相貌沒變,可是眉眼之間透露出的神采,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難道是少主終于開竅了?還是有了什麼奇遇?

    後院的小樓上,張夫人看著渾身濕透的環兒,面色難堪,聽完環兒的哭訴,她不禁柳眉倒豎,眼帶煞氣。環兒低著頭,用眼角的余光注意著張夫人的眼色,不時的抽泣一聲,聽起來哀怨無比。她深得張夫人寵信,知道在夫人的心目中,她比大管事張平還要重上幾分,今天卻被魏霸羞辱成這樣,她相信夫人不會無動于衷。

    張夫人吐了兩口粗氣,忽然問道︰“他不是搞什麼賬頁嘛,怎麼又跑到鐵作去了?”

    環兒一時語塞,她剛才為了激起夫人的怒火,減少夫人的顧忌,沒有說魏霸研制新武器的事。不料夫人雖然震怒,卻還是敏感的捕捉到了這個細節。

    “他帶了三個鐵匠回來,說是要打造什麼鐵,為此還要停下武器的加工,是以婢子提醒了他兩句,他惱羞成怒,故意捉弄婢子,還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面把婢子推到水槽里,羞辱婢子,嗚嗚嗚……”

    張夫人眉毛一挑︰“從沔陽帶回來的三個鐵匠?”

    環兒一邊抽泣,一邊點了點頭。頭上的水滴下來,沾濕了地板。張夫人有些不快的看著她,冷笑一聲︰“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

    環兒吃了一驚,仰起蒼白的臉,委屈而哀怨的看著張夫人︰“夫人,婢子豈敢?”

    “哼哼,我現你們最近膽子是越來越大,不僅欺負那些下人,連我都敢欺瞞了。張平為了擋著魏霸,連那麼重要的事都敢拖延。你更是大膽,魏霸在做鐵的事,你都瞞著我,還到我面前來告狀,還敢說不是搬弄是非?”

    環兒驚叫道︰“夫人,婢子真的沒有,他從來沒去過鐵作,怎麼會懂打鐵的事,還打造什麼新武器,一聽就知道是……”

    “住口。”一聽到新武器三個字,張夫人更明白了,她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將軍讓他帶三個鐵匠回來,難道是隨意為之?就算他不懂打鐵的事,那三個鐵匠也不懂?我們魏家根本不缺鐵匠,將軍讓他們來魏家,自然是因為他們有我們魏家沒有的技術,這點道理你都不懂?”

    環兒啞口無言,不敢再在張夫人面前耍口舌,她現在算是明白了,張夫人雖然很少下樓,可是一如既往的精明,他們想瞞她實在是自討苦吃。

    “賬頁的事,不過爭個長短,賭的是一口氣,而鐵干系的卻是實實在在的糧食,武器更是干系到將軍和阿風的戰功,是我魏家的立身之本,比起賬頁來孰輕孰重,我相信你很清楚。環兒,你是覺得自己太聰明了,還是覺得我老了,好糊弄?”

    張夫人的聲音陰森冷冽,環兒聽得陣陣寒意直湧後腦,什麼也不敢再說,只是連連叩頭,涕淚俱下。她想起了剛才魏霸說的話,夫人自然會給她一個公正的結果,現在她明白了,魏霸早就知道自己在做的事非常重要,是以有恃無恐。再想想張平被當眾杖刑至半死的慘狀,她嚇得魂不附體,生怕夫人一聲令下,也將她如法炮制,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算不被打死,她也沒臉見人了。

    張夫人見她這副模樣,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心里又有些憐憫,這畢竟是跟了她多年的侍女,今天被魏霸當眾調戲,如果不表示一下,實在沒面子。可是魏霸所做的事是大事,不能耽誤,而環兒之所以受辱又是自找,魏霸把她推到水槽里,名義上還是救了她一命,否則她就會被活活燒死,她又有什麼理由來責罰魏霸?

    當然了,魏霸捉弄環兒的手段並不高明,不過這是些孩子氣的惡作劇。他似乎也沒有想瞞她,他一回到莊中,就連續整治了她身邊的兩個親信,這個意味已經非常明白。

    他想干什麼?張夫人惱怒異常,暗自猜測著魏霸更深一步的意圖。她想了很久,決定還是暫時擱置一下,魏霸在研制的鐵和武器對魏家太重要了,為了這一點,可以讓魏霸再囂張幾天,看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嫁入魏家近三十年,她什麼陣仗沒見過,還能被一個沒弱冠的毛孩子壓住了風頭?

    “環兒,我南陽張家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魏霸救了你一命,你應該去謝謝他。”張夫人恢復了平靜,輕輕的揮了揮手︰“你先去洗洗干淨,然後去庫房領四匹蜀錦,重做一身錦衣,再領兩匹給他的母親鄧氏送去,算是我對她兒子的謝意。”

    環兒如釋重負,應了一聲,連忙起身去了。

    魏霸在印刷和鐵作兩個地方來回巡視,晚上也沒有回到自家母子住的小院里,自然不知道後院生的那些事。直到魏武來告訴他,他才知道後院已經議論紛紛。議論的焦點當然是他魏霸,一向軟弱可欺的他這次一回來先是收拾了張夫人身邊的大管事張平,隨後又“救”了貼身侍女環兒,張夫人不僅全力支持他處罰張平,還讓環兒特地拿著兩匹蜀錦來致謝,這可是莫大的榮耀。鄧氏等人雖然是妾,名義上比環兒要高一些,實際上環兒一直淩駕于她們之上。如果不是張夫人不肯讓魏延納環兒為妾,她們主僕早就獨霸魏家內房了,哪里還會有鄧氏她們分一杯羹的機會。

    “看來這個丫頭在她心目的地位比那個張平高多了。救了一個丫頭,還要送兩匹蜀錦來致謝,這哪里是致謝,這分明是示威嘛。”魏霸心中暗自嘀咕,不禁對張夫人的手段敬佩不已。她這麼做不僅沒有落了面子,反而彰顯了她主婦的大家風範。她不是給他魏霸面子,而是因為他魏霸在做對魏家有益的事。她已經做到了極致,如果他魏霸無法完成這幾項明,那接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將變本加利的還給他,還讓別人無話可說。

    以退為進,以守代攻,然後再伺機防守反擊,張夫人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女子,這手段高明得讓人只會感激涕零,卻很難察覺其中的反擊手段。像母親鄧氏就一點也沒看出來,現在還對張夫人唱贊歌,要他好好做事,報答張夫人的一片關心呢。

    好好做事當然是必須的,是不是報答張夫人的一片關心,那就兩說了。不過,對張夫人的謹慎,他還是很滿意的,他不怕張夫人有什麼後續手段,他怕的是張夫人不計後果,胡攪蠻纏,那他反而要有所顧忌了。對付一個講理的領導,總比對付一個不講理的領導要來得容易一些。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阿母,我這兩天比較忙,就不回去睡了。等事情忙完了,我再去陪她說話。”魏霸對魏武說道︰“我問你件事,我們很家有多少士卒有今天那十個人的實力?”

    那十個全副武裝,還扛了一個月口糧的士卒正如敦武所言,只用半天時間,就輕松跑完了六十里,下來之後,也沒看他們有多麼疲憊,其身體的強悍程度著實讓魏霸吃驚不小。不過,魏霸已經看過了關于吳起訓練的魏武卒的記載,知道魏武卒只用半天時間就能跑一百里,到達目的地之後還能立刻投入戰斗,相比于魏武卒,魏家的武卒還不算變態。

    魏武眨了眨眼楮︰“我們魏家部曲一直維持在三千人上下,有這樣水平的人,大概有六成吧。”

    六成就是兩千人不到,魏霸惋惜的搖了搖頭,僅靠魏家部曲要完成老爹的子午谷計劃還遠遠不夠。

    “老爹手下還有郡兵,他們有多少這麼強悍的?”

    魏武嗤的笑了一聲︰“郡兵?那些郡兵里哪有這麼強悍的。他們是征召和招募來的兵,怎麼能和我們魏家的部曲相提並論。那些征召來的兵原本都是農夫,能拿起武器打仗就算不錯了。招募來的人條件好一些,可是要是有這麼強的能力,那價格可就嚇人了,哪里招募得起。”

    “那郡兵又是什麼水平?”

    魏武撇撇嘴︰“所有負重不過百斤,勉強可以趕上我們魏家部曲的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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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4-9-2 20:41:13

第018章 算計和計算

魏霸算了個賬,漢斤一百斤,大概是二十五公斤,這在后世好像也是不算的成績了。可惜在這個時代,士兵要帶的東西太多,武器、盔甲,哪樣不是沈甸甸的,他們可沒有什麽凱芙拉的頭盔、防彈背心,就連武器都是又長又沈的長矛環刀,還要帶上弓箭。如果是級別高一點的將領,還要加上鐵甲,一副鐵甲大概就有十六七公斤,折合七八十漢斤。

換句話說,要麽只能帶武器,要麽只能背糧食,兩者取其一,那些郡兵才有可能完成老爹的子午谷奔襲計劃。即使如此,他們也只有十天的作戰時間,十天內找不到糧食補給,要麽撤退,要麽豪賭一場,用所有的人性命再賭十天時間。

聽起來還是非常不靠譜。

魏霸搖了搖頭,暫時把這件事趕出腦海。他手頭還有一件雖然不大,但必須盡快去做的事。張夫人既然做出了高姿態,他當然也不能太無禮,場面上的禮節還是要做的,畢竟她還是莊園里的最高領導。

魏霸取了一疊已經印好的表格,帶著陳管事來到后院張夫人的小樓下。環兒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錦衣,一看到魏霸,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強擠出一絲笑容,躬身道:“少主,來見夫人?”

魏霸很客氣的點點頭,晃了晃手中的表格:“新制的表格剛剛做出來,想請夫人點評一下,看看是否適用。”他看著環兒身上的錦衣,心道我老媽得了兩匹錦,便開心得跟什麽似的,夫人身邊的一個丫環卻一直穿著錦衣,看起來還不止一套兩套,這親疏還真是分明啊。

環兒轉身撩開珠簾,躬身相邀:“夫人在里面等候呢,少主請進吧。”

魏霸泰然自若的脫了鞋,走進了張夫人的房間。房間並不大,擺設也不是非常艷麗,但不管用料還是做工都非常講究,透著一種低調的奢華。張夫人面如圓盤,皮膚白晳,細眉大眼,略施粉黛,自有一番大戶人家的雍容。看到魏霸進來,張夫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伸出手,錦袖下露出半截指尖:“阿霸呀,快入坐。”

“謝夫人。”魏霸施了一禮,在張夫人指定的席上坐下,雙手奉上表格。“夫人……”

張夫人嗯了一聲,笑道:“怎麽,你還在記恨張平,連一聲阿母也不肯叫了?”

魏霸愣了一下,這才回過味來,連忙改口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阿母又已經責罰了他,我哪里還會放在心上,只是一時……一時口誤,還請阿母見諒。那個……張管事的傷……”

“沒什麽事,他皮厚得很,躺幾天就好了。”張夫人一邊接過表格,一邊輕描淡寫的說道:“最近我身體不太舒服,疏于管教,他們都有些散慢了,我正準備要整治他們一番,你倒先幫我處置了,甚好。另外,你救了環兒一命,我還沒謝你……”

魏霸笑道:“阿母這說的哪里話來,不過是舉手之勞,又是自家人,何必說得這麽客氣。”

張夫人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贊賞的連連點頭。“阿霸呀,你這次回來,大有長進,我非常高興。將來有你的幫助,我相信你父親和兄長都會輕松不少。我知道你喜歡環兒,不過你現在還小,應該把心思放在做事上。再過幾年,等你立了功,我就把環兒賞給你,可好?”

環兒一聽,頓時白了臉,驚恐的看著張夫人,張夫人卻視而不見,只是笑盈盈的看著魏霸。魏霸尷尬的笑笑,沒有作答,看起來既有竊喜,又有心思被人窺破的窘迫。張夫人見了,心中暗笑,低頭打量了一下表格,贊了一聲:“嗯,這看起來的確清楚多了,想必是有些用處的。怎麽樣,任務能完成嗎?”

“陳管事說了,到明天早上,一定能完成兩萬頁,到時候送往縣城,由太守府發往各縣。正要請教阿母,接下來……還印嗎,有沒有其他地方可能需要這種賬頁的?”

張夫人沈吟片刻:“可以再印一些,我想漢中的那些家族應該也需要這種賬頁。不過,這些用量畢竟有限,印得太多也沒什麽用,準備個一萬頁也就差不多了。石版可以留著,什麽時候需要,什麽時候再印也來得及。”

魏霸笑道:“阿母所言甚是,陳管事也是這麽說。不過,他說這個印刷的法子可以用到別的地方去。”

“是嗎?”張夫人看向站在外面的陳管事:“環兒,讓他進來說話。”

環兒起身,把陳管事叫了進來。陳管事身份不夠,連坐的資格都沒有,只能站在門邊,將他想出來的賺錢法子一一向張夫人匯報。張夫人靜靜的聽了,滿意的點點頭:“的確是個財路。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處理吧。張平有傷在身,不宜多動,外面的事務你幫著分擔一點。”

陳管事大喜,連忙拜謝,然后喜不自勝的出去了。張夫人又問了一些魏霸正在忙的事,特別是鐵臿和武器的事,她問得很詳細。當她得知鐵臿經過驗證,效率可以三倍于木臿時,她高興得頻頻頜。而當她得知新式兵器可以比現在的武器成本下降兩成,鋒利程度卻能提高三成時,她的眼睛終于亮了起來,欣喜不已:“真的?”

“阿母慧眼如炬,我豈敢在阿母面前大言。”魏霸淡淡的笑道。

張夫人聽出了魏霸的言外之意,卻佯作不懂。她喜悅的贊道:“阿霸,你們兄弟幾個中,你雖然體弱,卻是最有頭腦的一個。阿風有你和阿武佐助,將來一定能光宗耀祖。你們可以好好努力,不可懈怠。易言‘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誠哉斯言,你當牢記在心。”

“喏。”魏霸也裝作聽不懂張夫人的言下之意,一本正經的應了。又說了幾句閑話,這才起身告辭。

環兒把魏霸送到樓下,看著他和陳管事出了小院,連忙回到屋里,可憐兮兮的看著張夫人:“夫人,你不會是真的要把婢子許給他吧?夫人你是知道的,婢子的心里可……只有少主。”

“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不過,魏霸的腦子里有些主意,如果能籠絡住他,將來對阿風也是一大助力。你既然心里有阿風,難道就不肯為阿風做點事?”張夫人和聲道:“再說了,我也只是一說,並沒有說一定將你給他,還要看他是否真的有用再說。”

環兒聽了這話,這才心安了少許。她雖然對張夫人將她作為籠絡魏霸的工具不滿,可是她又有什麽反抗的余地,就算是張夫人現在要把她送給魏霸,她也只有俯聽命的份。

奴婢,終究只是奴婢,再受寵的奴婢也是奴婢。

魏霸和陳管事回到印刷作坊,陳管事驟得重任,干勁十足,立刻拿出十幾張印刷好的表格,先做起了這次魏霸新發明開發的細賬。魏霸看著他忙前忙后,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辦公室熬了兩年,終于被提升為小主管時的情景,不禁有些感慨。

陳管事將一筆筆帳錄好,隨即拿出一把算籌,開始計算各項物資的總價,估計一下能有多少獲利。看著那一根根竹制的算籌,魏霸忽然問道:“你沒有算盤嗎?”

陳管事一邊擺弄算籌,一邊問道:“什麽是算盤?”

魏霸一愣。在他印象中,好象漢代有算盤的,當然不是后世那種算盤,而是遊珠算盤,用一塊帶有凹槽的算板,兩種顏色的算珠,基本用法和后世的算盤大同小異。他博物館里曾經看過出土的文物,一直以為這是很常見的東西,卻沒想到陳管事這麽一個經常和賬目打交道的人居然連算盤是什麽都不知道。

算盤又不復雜,簡直是舉手之勞啊。魏霸忍不住笑了一聲:“陳管事,你等會兒算帳,先給我找個木匠來。”

“木匠,要雕木版嗎,不用這麽急吧?”

“不是,是做個算賬用的東西,如果趕得及,明天和賬頁一起送出去。”魏霸想了想,“陳管事,你可能要辛苦一趟,把賬頁送到各縣去,順便再教他們這些東西的用法。”

陳管事詫異的看著魏霸,眼神漸漸的亮了起來。從今天魏霸帶著他去見張夫人,他就知道這兩天他給魏霸的印象不錯,魏霸這是給他出頭的機會。而讓他送賬頁到各縣去,顯然也是同樣的目的。一想到此,陳管事立刻起身,讓人去找木匠。

木匠來了之后,魏霸已經畫好了算盤的草圖,陳管事看得心花怒放,將大腿拍遍,連聲贊好。“少主,你這個主意太棒了,比算籌可要方便多了,我相信,這個叫算盤的東西,肯定也能賣得很好。不行,我得在上面打上魏家的標記,不準他們仿制外傳。嘿嘿,在外地也許控制不住,可是在漢中,我們魏家說話,他們多少還要給點面子。”

魏霸一愣,這是要利用行政地位來壟斷市場嗎?魏家的人果然夠霸道啊,連一個管事都知道充分利用權利來獲取利益。不過,陳管事不知道,諸葛丞相就要來了,魏家在漢中的土霸王地位已經進入倒計時,他是來不及賺這筆錢了。
引言 使用道具
qq1024
侯爵 | 2014-9-2 20:41:42

第019章 細節決定成敗

算盤並不復雜,就是做那些算珠費了點時間,沒到下半夜,第一個算盤就做好了。憨厚的木匠看著魏霸,緊張的搓著手:“少主,還能看嗎?”

魏霸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豈止能看,你做得簡直是太漂亮了。如果再給你點時間,你是不是打算把整個框都雕上花?”

“嘿嘿,少主說得對,確實是時間不夠,要不是應該雕上花的。”木匠真夠老實的,居然沒聽出魏霸的意思,一本正經的問道:“少主,魏家是將門,按理說應該雕獅虎熊羆之類的猛獸以襯威武,可是這算盤應該賬房先生用得多,換個花花草草的是不是好一些?那些窮酸最喜歡這些了。”

魏霸險些沒有一口水噴出來,陳管事眼睛一瞪:“你聽誰說管賬的就是窮酸的?閉上你的臭嘴,滾!”

“唉。”木匠見得罪了陳管事,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轉身就要走。魏霸叫住了他,晃了晃算盤,問陳管事道:“陳管事,依你的眼光,你看有必要雕這些嗎?”

“當然要雕。”陳管事心情舒暢,雖然忙了一整天,還是精神亢奮。“這豎奴雖然說得難聽,卻也有些道理。雖是家常物件,終究還是案上一個擺件,能做得漂亮些,那當然是好的。”

魏霸沒有作聲。他本來覺得算盤就是個工具,結實耐用就行,花時間雕花實在沒什麽必要,不過陳管事這麽說,自有他的道理,自己也沒有必要一定要扭轉他們的看法。他看了一眼那個局促的木匠:“辛苦你了,稍息片刻,馬上夜餐就好了,去吃幾塊肉,喝一碗酒,好好的睡一覺。明天抓緊時間,做上十來個算盤出來備用,來得及不?”

聽說有肉吃,有酒喝,木匠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連連點頭,險些將束發的木釵甩下來。時間不長,有個胖乎乎的廚子來報,夜餐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開飯。魏霸沖著陳管事點了點頭,陳管事站了起來,拍了拍手,大聲說道:“大夥兒停一停。”

看到那個廚子進來,正在忙碌的工匠們就知道要開飯了,手里雖然沒停,耳朵卻豎了起來,就等著開飯的消息。今天霸少主主事,有酒有肉,可是難得的大餐,他們早就盼著了。一聽陳管事的話,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計,眼巴巴的盯著陳管事。

“少主今天開恩,置辦了酒肉,給你們打牙祭。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少主優待你們,是他的恩德,你們卻不要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正事。飯可以多吃一點,肉也大可多吃兩塊,可是酒卻要管住,誰要是喝醉了,耽誤下半夜的活計,不要怪老子翻臉不認人,把你們打得半個月起不了床。聽見了沒有?”

那些人聽了陳管事的話,自然想起了上午剛剛被魏霸打得半月起不了床的張大管事。夫人身邊的大管事都能被打成這樣,他們這些卑賤的工匠更是不在話下。有幾個本想趁機大喝一場、不醉不歸的工匠咽了咽口水,打消了這個念頭,七嘴八舌的答應著。

“去吧,一刻鐘。”陳管事威嚴的一揮手,眾人哄然而散,你推我攘的向廚房奔去。

魏霸看著一個個還沒有到廚房就已經饞涎欲滴的工匠,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魏家對部曲、工匠都算是不錯的,從那三個新來的鐵匠的滿意就可以知道,可即使是他們,一年也難得吃幾次肉,對于后世吃肉吃得厭煩,總想來點素菜減減肥的他來說,這再一次讓他感受到了兩個世界的不同。

陳管事恭敬的說道:“少主,你累了一天了,也去吃點吧。喝點酒,便去睡,這里有我盯著,絕對不會誤事的。”

“不用了。”魏霸擺擺手:“這件事雖然不復雜,但是干系卻很大。我不是信不過你,可是還得自己在一旁看著才能心安。現在就算我去睡,只怕也是睡不著的。”他笑了笑,又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能睡得安嗎?”

陳管事也笑了起來,撥弄著剛剛送來的那個算盤,感慨的說道:“少主真是難得的大才,一轉眼就是一個主意。這個算盤用起來可比算籌方便多了,看起來很簡單,可是精妙之處,卻實在不少。”

魏霸沒有在意,他覺得算盤沒什麽好得意的,陳管事這麽說,無非是今天得了他的好處,這才想著法子來拍他的馬屁。人人都愛戴高帽,不過如果陳管事是個諂媚討好的人,那今天把他帶到張夫人那兒去可就有些冒失了。

“特別是這個珠子。”陳管事沒有覺察到魏霸心情的不快,依然沈浸在算盤的玩賞中。他點了點上欄那個表示五的黑珠:“以一代五,多了一道橫梁,卻減少了四個珠子,節省了成本不說,也讓數目一目了然,無須再去細數。嘖嘖,真是妙不可言啊。”

魏霸聽著陳管事自言自語的誇贊算盤,這才明白過來他以為很簡單的算盤其實並不簡單。正如陳管事所說,以上方的一個黑珠表示五,不僅是減少了四個珠子這麽簡單,而且讓每一柱上的數字更加清晰。不知是誰說過,人通常最多只能照顧到七,七以內,可以一眼看出來,超過七,就要去數。如果不用這個黑珠來表示五,那每柱上的就要用九個珠子,七三個數就很難一眼分清,有了這個黑珠,珠子的總數就不過超過五,又分成兩種顏色,相對就容易多了。

算籌里有以一代十,以一代百,但是沒有以一代五,而這個以一代五,卻蘊含著一個常人很難注意到的優點,他司空見慣,沒有注意到,可陳管事卻經常和算籌打交道,他一眼就發現了這點區別。

細微處見精神,魏霸第一次對算盤有了新的發現。而他記憶中,漢代算盤就是以一個黑珠表示五,一個白珠表示一,和以后的算盤並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由此可見,古人並不笨,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后人還要聰明,只是可惜,因為傳播手段的有限,有很多精妙的發明沒能傳下去。比如算盤,明明漢代已經有了算盤,但是到了三國時代,還是有很多人連聽都沒聽說過。

看來印刷術還真是大有用武之地。

魏霸由此及彼,一下子想到了更多。他忽然覺得,自己有很多事可以做。

魏霸前世是做技術的,深知細節決定成敗,不光要定性,更要定量。這一世來了之后,一直糾結于老爹魏延的子午谷奇謀,所以他也一直在盤算這究竟有多大的可行性。前世他也為魏延叫過屈,覺得諸葛亮不用他的子午谷之計是謹慎過度,甚至有打壓魏延的嫌疑,可是現在細細一算,連他都覺得這個奇謀不如叫賭博更合適一些。

很多事,看起來很美妙,可是真正去做,才會發現里面有很多困難,甚至是根本無法解決的困難。比如現在的子午谷奇謀,在他看來就根本不可行。換了他是諸葛亮,也不會同意這個方案。

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是說服老爹放棄子午谷計劃,這樣至少不會和諸葛亮發生沖突,有可能提前消除日后被諸葛亮設計除去的隱患。不過這似乎不太實際,聽老爹那口氣,在他的眼中,這個計劃簡直是太完美了,諸葛丞相一定會同意他的想法,說不定還會大贊他用兵如神。在碰南�之前,要想說服他放棄這個計劃,無疑是癡人說夢。

那剩下來就只有另一條路:解決子午谷計劃中的關鍵難題,增加子午谷計劃的可行性,增加到讓諸葛亮覺得這個計劃值得冒險,而且有較大的成功可能。那子午谷計劃的關鍵難題是什麽?

糧食。

糧食帶得太多,行動遲緩,失去了突然性,等他們出谷,恐怕魏軍早就做好了準備,迎頭痛擊。糧食帶得太少,那留下攻擊的時間太短,辛辛苦苦的出了谷,用不了幾天,又得匆匆忙忙的往回趕,把一個重要的軍事行動變成了十日遊,那顯然也不太可行。

要想把這個計劃變成事實,必須要帶上足夠的糧食,保證大軍能夠有足夠的行動時間,又不能延緩大軍的行動,保證突然性。

這看起來是個兩難的問題,可是也並非完全沒有辦法,如果能造一個機器,既能運更多的糧,又能滿足快速行動的要求,那不就完美了嗎?

魏霸靈光一閃,眼睛亮了起來。

“少主,你……在想什麽?”陳管事輕聲提醒打斷了魏霸的思緒,魏霸愣了一下,掩飾的笑了笑:“怎麽了?”

“少主又在想什麽新奇的東西嗎?”陳管事有些緊張的說道:“我沒有打斷少主的思路吧?”

“沒有,沒有。”魏霸撓撓頭,這才發現那些工匠已經吃完飯回來了,自己走神好象有一段時間了,難怪陳管事會打斷他。然而他剛剛確實有所發現,似乎抓住了什麽,被陳管事這一打岔,那點想法又不翼而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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