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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08
子爵 | 2008-10-2 01:03:40

楔子

黑手黨——世人所認定最血腥殘暴的幫派,但他們的前身其實是封建時代地主及佃農之間的中介人。
  在西班牙統治西西裡島的期間,這些仲介人扮演了政府、盜賊及鄉民自衛隊之間的橋梁,角色亦正亦邪。
  意大利統一後,西西裡島始終跟義大利本島人民格格不入,於是義大利政府借仲介人之手統治西西裡,也因此使黑手黨成為南義最大的幫派。最後,這只黑手的勢力更延伸至美洲大陸及世界各地——
  屢次從火山浩劫中重建的卡他尼亞,是西西裡的工商大城,經濟繁榮,有南義米蘭之稱。
  位於溫貝托一世大道上,有一棟白色的豪華建築物,外來的人不知道裡面住了什麼人,但在當地,鮮少有人不知道赫赫有名的羅西尼家族後人就住在此地。
  傑·羅西尼——知名的房地產大亨兼工會主席,他只有三十出頭歲,卻擁有傲人資產。
  他系出名門,早逝的母親法蘭·喬瓦尼是當地貴族之女,而父親則是黑手黨大老馬立·羅西尼,身為兩大世家的後代,他有著所有人羨慕的一切。
  但在他不為人知的內心世界裡,卻有著教他難以釋懷的悲哀……
  “羅西尼先生,這就是你要我調查的。”秘書東尼將一疊文件交到他手中,“芳川企業的財務狀況資料都在裡面。”
  “嗯。”傑俊美的臉龐上多了一層宗霜,“東尼,這件事你絕對不能說出去。”
  “是,我知道。”東尼點頭。
  傑打開文件,裡面記載了一個日本公司的所有資料,而這個日本公司的所有人,是他母親直至死前還記掛著的男人——芳川辰平。
  打從他有記憶開始,母親美麗的臉龐上總是覆著一層哀愁,她嫁給了深愛著她的父親,但心裡卻始終只有芳川辰平的影子。
  那個東方男人在三十多年前來到了這裡,擄獲了母親的芳心,卻在母親將一切交給他之後,一走了之,並且毫無音信。
  他打從心裡恨著這個男人,恨他教母親抑郁而終、恨他讓父親視他如空氣、恨他帶走了他童年時期合該得到的圓滿、恨他教他背負    著    一個沉重的罪惡……
  “羅西尼先生,你打算到日本去?”東尼問。
  “你應該都安排好了吧?”他的提問替代了回答。
  東尼點頭,“是的。”
  “那就好。”他的臉上覷不見一點情緒,“這裡的事情就先交給你了。”
  “羅西尼先生,”東尼不放心地問:“你打算去多久?”
  他沉吟了一下,眼底閃過一抹夾雜著悲哀的憤怒,“報了仇,我就回來。”

第一章

  東京 調布
  芳川辰平坐在輪椅上,沉默不語,他才六十五歲,但這樣纏綿病榻卻已有多年的時間,有時他會想……如果上天就這麼取走他的生命,那該有多好。
  或許,早在三十多年前,離開卡他尼亞的那一天、他就已經死了吧?
  當年他留學意大利,邂逅了美麗的法蘭·喬瓦尼,他們相戀,也互許終身。
  可是就在他准備向家裡提出欲迎娶她回國的要求之時,家裡來了一封急電,告知他父親重病,要他立刻歸國。
  身為家裡嫡長子的他,急急告別了心愛的異國戀人,回國探望父親。不料,一切都是家族的騙局,為的是阻止他迎娶異國女子。
  從此,他回不了意大利,也見不了法蘭·喬瓦尼。
  之後,他輾轉得知法蘭已另嫁他人的消息,傷心的他因而終生未娶,以紀念這段無緣的戀情。
  “爸爸……”芳川米亞,二十四歲,芳川辰平故友的女兒,因父母雙亡而被他收養。
  她來到芳川家時才只有四歲,二十年過去,她已出落得美麗、動人。
  “在這兒會著涼的。”米亞推動輪椅,往屋裡走。
  “米亞,我不冷,我想多看看這世界幾眼。”他悲觀地說。
  “爸爸,”她蹙起秀眉,“我不喜歡你這麼說……”說著,她的眼眶微濕。
  辰平握住她的手,“爸爸一點都不怕死,只是不放心你……”
  “我已經長大了,我會照顧自己。”
  “我知道,我只是擔心你將會一無所有。”他感慨地說,“如今我能留給你的,就只剩這棟房子了,但是我怕就連這棟房子都會……”
  “爸爸,你什麼都不必擔心。”她蹲在輪椅旁,“你就是我的一切,失去你,我才真的是一無所有,所以請你要保重身體……”
  “米亞……”聽見她這些貼心的話,辰平忍不住濕了眼眶。
  突然,長廊的另一頭傳來老管家千代的聲音——
  “吉造先生,不要……”
  “我要見大哥……”吉造匆忙地闖了進來,“大哥,你在啊?”
  辰平微皺眉頭,“我這個身子,能去哪裡?”
  吉造看看米亞,說:“米亞,我有事跟大哥談,你先離開一下。”
  “吉造叔叔,爸爸該休息了,請別聊太久。”她說。
  “知道了。”吉造有些許不耐地說。
  米亞擔心地看了辰平一眼,有些猶豫地先行離開。
  看著她的背影,吉造咕噥:“大哥,你太寵她了,她又不是芳川家的人。”
  “吉造,她是我女兒。”辰平不悅地斥道。
  “是養女嘛,又沒有血緣。”吉造挑挑眉。
  “吉造。”他沉聲,表情冷肅,“米亞是我摯愛的女兒,對她客氣點。”
  見辰平神情嚴肅,吉造連忙收斂態度。“我知道了……”
  “有什麼事嗎?”辰平問。
  “是公司的事。”吉造說,“我們向銀行提出的借貸融資方案,銀行拒絕了。”
  “是嗎?”他的神情平靜,像是早料到了這種結局。
  其實,芳川家的事業在他病重後,一直由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吉造管理!但不出三年,公司已經被他搞得烏煙瘴氣,幾乎瓦解。
  如今,他只剩下這棟位於調布區的豪宅了。
  只不過,吉造最近將腦筋動到他這棟房子上,這就是他擔心的事情。
  “大哥,你怎麼不痛不癢?”吉造疑惑地問。
  “我早知道會是這樣……”辰平冷漠地望著地。
  “什……”對於他的冷靜,吉造相當驚訝。
  “這棟房子是父親留下的,充滿著我跟米亞共同的回憶,我要將它留給米亞,誰都拿不走。”他語意堅定。
  “大哥,我想你可能沒搞懂……”吉進冷笑一記,“要是芳川家垮了,這棟房子也會被查封,到時誰都拿不到好處。”
  辰平一震。
  “其實大哥你也不用太擔心,只要先將房子抵押,捱過這段非常時期,我們就有機會拿回房子。”吉造勸說著,“再說,房子抵押了,你跟米亞還是可以繼續住在這裡啊!”
  辰平表情凝重,沉默不語。
  “大哥……”
  “讓我考慮……”他說。
  “大哥,不能再拖了。”吉造催促著。
  辰平瞪了他一眼,不悅地說:“我連考慮的機會都沒有嗎?”
  吉造一怔,“那好吧,我後天再來。”說罷,他便旋身離去。
  “天啊!”看著吉造無情冷漠的背影,辰平感到難過又感慨,“米亞,我能給你什麼呢?”
  米亞邊疑惑著吉進來此的目的,邊走向了客廳。
  在走廊上,她看見了一個她極不想看見的人——芳川廣治。
  “嘿,米亞!”廣治是吉造的獨子,也是她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兄。
  “廣治堂哥。”她疏離而禮貌地喚了一聲。
  “干嘛老叫我堂哥?叫我廣治就行了。”他走向了米亞,眼睛極不規矩地在她窈窕的身形上打轉。  
  他跟米亞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以前覺得她礙眼,但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卻漸漸覬覦起日益美麗的她。
  “米亞,你每天在家裡照顧伯父,真是苦了你了。”他笑睇著她。
  “我不苦。”她直視著他,嚴肅地說:“照顧爸爸是我該做的。”
  廣治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想報答伯父的養育之恩,不過你這麼年輕漂亮,待在這棟老房子裡真是太可憐了……”說著,他伸手欲輕薄她高傲的下巴。
  她眉心一擰,撥開了他的手。“廣治堂哥,請你自重。”
  廣治經常對她做出一些輕佻的動作,而她也已磨練出一套自我保護的方法。  
  要不是因為他是她養父的侄子,她根本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廣治輕哼一記,“干嘛一副了不起的樣子?也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你只是芳川家的養女,米蟲。”
  “你……”
  “我什麼?”他惱羞成怒地吼,“我說錯什麼了啊?”
  “這個家的所有開銷,都是我跟爸在張羅,你只是依附在我們底下求生存。”
  她瞪著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爸爸沒有謀生能力,而她雖然大學畢業,卻為了照顧爸爸而放棄工作。這個家裡大大小小的支出,都必須從公司的盈余裡支付,雖說他們花不了多少錢,但他所說的都是事實。
  只是,那應該是她爸爸應得的啊!  
  她跟爸爸已經盡可能地節省,卻還要不時被他們父子倆掐著脖子。
  她不服,但她什麼都不能做,不能說。
  “我告訴你,”廣治頤指氣使地說,“只要伯父一死,你就完了。”
  “你!”她氣憤地抬手欲給他一巴掌,“不准那麼說爸爸!”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我就要說,你能怎樣?”
  一振臂,他摔開了她,“放心,伯父再活也沒多久了。”語罷,轉身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米亞氣得發抖。
  青山 芳川企業
  一輛黑色的加長型禮車停在公司大門口,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而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更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他有著高大挺拔的身形,棕發,褐眼,明顯的洋人輪廓裡,還襯得見一絲東方的氣息。  
  “就是這裡?”傑·羅西尼以他那流利的日語,問著身邊的日本助理吉住。
  “羅西尼先生,就是這裡。”吉住回答。
  他俊美而冷漠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深沉的微笑,“這就是那個男人的公司?”
  “是的,而且我已經跟芳川企業的代理老板談過並購案了。”
  “是嗎?”他一笑,“他怎麼說?”
  吉住撇唇一笑,“說你簡直是芳川企業的救星。”
  傑又是深沉一笑,“救星嗎?”
  依他看,他應該是芳川家的煞星吧!
  “羅西尼先生,歡迎歡迎。”芳川吉造及廣治親自出迎,然後以非常蹩腳的英語說著:“請進,我們正恭候大駕呢。”兩天前,他們接到一通電話,對方告知在南意非常知名的羅西尼家族,欲將家族事業的版圖擴大到亞洲,並以日本為出發點。  
  在電話中,吉住說明羅西尼家族的當家有意並購芳川企業,並同意保留三分之一的股份給芳川家,不只人事不變,就連公司還是交由他們父子倆管理。
  羅西尼家族不只同意解決芳川家的財務困境,還大方的讓芳川家保有基本的勢力,簡直像是上天賜與的救星般。
  一得到這個消息,吉造不知有多高興。
  就他所知,羅西尼家族是南義工商樞紐卡他尼亞的世家,不只是房地產的龍頭,更是幾屆的工會主席,家族資產保守估計有數百億美金。  
  傑看著眼前的男人,唇邊掛著一抹淡笑,“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聽見他一出口就是流利的日語,吉造大吃一驚,“羅西尼先生會講日語?”
  “當然,”他不卑不亢地說:“為了擴展亞洲事業,我下了一番工夫。”
  是的,為了今天,為了報復,他做了十幾年的准備。
  “那真是太好了,我真怕溝通有問題呢。”吉造一臉諂媚地說,“來,裡面請……”
  吉造父子倆恭敬地邀請傑到社長室,裡面已准備了不少的義大利餐點。
  “芳川先生真是有心。”傑客套地說。
  “那是當然。”吉造哈腰鞠躬,“羅西尼先生是我們的貴客呢。”
  傑一笑,徑自坐下。“我看……我們就言歸正傳吧。”  
  吉進微怔,不解地望著同是日本人的吉住。
  吉住抿嘴笑笑,“羅西尼先生的意思,是直接談合約的部分。”
  “噢,噢……”吉造恍然大悟。“不知道羅西尼先生的意思是……”
  傑向吉住使了個眼色,吉住立刻拿出預備好的文件攤在桌上。“是這樣的……羅西尼家族將投入資金收購貴公司,但兩位芳川先生的職務不動,就連公司的內部也依舊。”
  “噢……”吉造想了一下,“那關於股份方面?”
  “芳川家可以持有三分之一的股份,不過公司的營運方針則由羅西尼家族決定,二位只要照方針辦事就行了。”
  吉造跟廣治互看了一眼,“聽起來好像不錯……”  
  “我想對芳川家來說,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吉住說。
  傑拿出香煙,一旁的廣治連忙恭敬地湊上打火機。
  傑向他點了點下巴,抽了一口煙。
  “芳川先生,”他淡淡地說:“我不只讓二位持有股份,更按月發薪,要是公司營運不錯,分紅是少不了的,我想沒有任何公司能給你這樣的條件了。”
  “是,是,沒錯。”吉造急忙接腔,“我們非常感謝羅西尼先生的幫忙,不過……”得了優勢,他忍不住想拿喬。
  看他得了便宜還想賣乖,傑高深地一笑,“我知道芳川企業已經岌岌可危,更是銀行的拒絕往來戶,我想你別無選擇吧?”
  被他一語戳破,吉造頓時尷尬又心虛。  
  “如果覺得條件不合你高,那我們告辭了。”說罷,他作勢要起身。
  “不,不……”吉造急忙出聲,“我滿意,非常滿意。”
  “噢?”傑像是早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似的一笑。
  吉住從口袋裡拿出筆,遞給了吉造。“請簽名吧。”
  “慢著。”就在吉造准備簽名的同時,傑打斷了他。
  吉造惶惑地看著他,像是擔心他會反悔似的。“羅西尼先生?”
  “有件事我必須先說在前頭。”傑直視著他,“據我所知,芳川家還有一棟房子在調布。”
  “咦?”吉造驚訝極了,“羅西尼先生調查得真清楚!”
  他一笑,“在合約中,那棟房子也在我的收購名單裡。”  
  “啊?”吉造一怔,“可是那棟房子目前是我哥哥在住,而且……”
  “如果公司保不住,房子又怎麼保得了?”他氣定神閑地說。
  吉造面有難色,“恐怕我大哥不會同意遷出……”
  “我不需要他遷出,他可以繼續使用那棟房子,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他又抽了口煙,“其實收購房子只是一個附加條件罷了,為的是使我們的合作關系更加緊密、信任,這應該不難吧?”
  “爸,”廣治在一旁低聲地說:“反正伯父也沒多少時日了,簽吧!”
  吉造沉吟須臾,心一橫,簽下了那紙合約。
  而他沒發現,傑的唇角正輕輕揚起——
  “什麼!?”聽見吉造已經把房子抵押給一名外籍企業家,辰平激動地問:“你……你怎麼可以那麼做?”  
  “大哥,我這是為了大局著想。”
  “大局?你想讓我跟米亞露宿街頭嗎?”他氣憤不平。
  “不,大哥,這件事你不用擔心。”
  “什麼不用擔心?你真是……”他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大哥……”吉造趨前,“羅西尼先生的合約上說你可以繼續使用房子,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辰平一怔。讓他訝異的不是他可以繼續使用房子,而是吉造口中提到的姓氏。“羅西尼?”
  這個姓氏他耳熟極了,因為據他托人調查,法蘭就是嫁進了羅西尼家。
  “是的,羅西尼先生是意大利卡他尼亞人,在那邊擁有非常多的資產。”  
  辰平怔怔地道:“羅西尼家族?意大利卡他尼亞人?難道……”
  “大哥,你怎麼了?”見他發怔,吉造疑惑地問。
  “他……一個人來?”莫非那個要收購芳川企業的男人,是法蘭的丈夫?
  如果真是他?他為何選擇芳川企業?難道是……法蘭的意思?
  法蘭她也來了嗎!她……她還記得他嗎?
  “是啊,他是一個人。”吉造說。
  “他……沒帶太太來?”
  “他?”吉造一怔,“據我所知,他好像是單身。”
  辰平微頓,“他單身?”難道他猜錯了?
  “沒錯,”吉造點頭,“他今年好像才三十二歲,還沒結婚。”
  “三十二歲的企業家?”
  “是的,非常年輕。”吉造說著,話鋒一轉,“大哥,我覺得他開出的條件非常優厚,對目前的芳川家有相當大的幫助。”
  辰平腦海裡忘了公司及房子的事,他只想著這個三十二歲的羅西尼,該不會就是那個羅西尼的兒子,也就是法蘭的兒子吧?
  如果是,他真想見見他——法蘭的兒子。
  “大哥?”吉造見他發愣,低聲喚他。
  他回過神,“吉造,我要見他。”
  “咦?”
  “我要見這個羅西尼先生,在我把房子賣給他之前,至少我該看看他的廬山真面目吧?”
  “噢,”吉造不覺有異,只求他乖乖的交出房子。“我安排看看……”  

第二章

  知道今天將有客人到訪,米亞只覺得奇怪,因為他們家已經很久不曾有訪客了。
  據說這位客人來自意大利,還注資芳川企業,協助公司營運。對營運每下愈況的芳川企業來說,這個人的出現就像是神跡一般。
  這也難怪吉造像恭迎天皇般的慎重其事了。
  而教她疑惑的是……接待這位遠客,竟是她爸爸的意思。為什麼?
  不過她沒問,因為她知道爸爸總有他的道理。
  傍晚,她就到大廳候著,隨時准備接待遠來的客人。
  “米亞小姐,他們來了。”千代走了進來,一臉謹慎小心。
  在她之後走進來的是吉造,而在吉造身後的是廣治,及一名身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子。
  米亞注意到他,因為他是個不容易被忽視的男性。
  頎長卻不瘦削的骨架,優雅的姿態及氣質,端正俊美的五官……他好看得像是雜志理走出來的超級男模。
  他有一頭棕黑色的發,還有濃濃的眉、深褐色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及性感的薄唇……他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禮貌的微笑,但眼神卻是冰冷的……
  突然,她發現他也在注視著她。
  那是雙帶有魔性的眼睛,它仿佛能射穿她,同時也擄獲她。
  本能地,她躲開了他的目光——
  “吉造叔叔,我已經准備好晚餐了,爸爸在餐廳等著。”
  “嗯。”吉造對她一如往常的冷淡,“這位就是羅西尼先生,快跟人家問候一聲。”
  她點頭,望向了他。“你好,歡迎光臨寒舍。”
  “謝謝你的招待。”傑淡淡一笑。
  他注意到她,在一進門的時候。
  她有一張精致美麗的臉蛋,優雅、馴服中又隱隱透露出一股倔強高傲。她的五官秀麗,氣質清新,給人一種平靜、舒服的感覺。
  雖然他經歷過的女性並不少,但像她這樣的還是第一次。
  他感覺她輕輕地觸動了他心底的一根弦,而且余韻不絕……
  就在傑注視著米亞的同時,吉造也發現了他專注的目光。
  驀地,他心裡興起一個念頭:
  “羅西尼先生,這位漂亮的小姐是米亞。”他從不曾稱贊過米亞,這是頭一回,“她是我大哥的掌上明珠。”
  米亞覺得怪異極了,而就在同時,傑臉上的一抹溫柔瞬間消逝。
  “你是芳川辰平先生的女兒?”他凝視著眼前教他動心的年輕女子。
  “我是。”她狐疑不安地回答。
  傑笑了,但笑得陰沉又讓人毛骨悚然。
  米亞覺得忐忑,因為這個人前一秒跟後一秒的眼神,竟有那麼明顯的差距。
  “幸會。”他點頭致意,唇角依然掛著微笑。
  她是芳川辰平的女兒,也就是說……她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是的,她是他的妹妹,而他,這個來自羅西尼家族,掌控羅西尼家族一切榮耀的男人,身上並未流著馬立·羅西尼的血。
  他的母親在芳川回國後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家族擔心她有損名聲,於是將她嫁給了從小就深愛著她的馬立·羅西尼。
  馬立·羅西尼知道她已懷有身孕,但還是接受她,也接受了他。
  馬立給了他所有的愛及照顧,並將家族事業及黑手黨地區領袖的位置傳給了他。
  他知道父親愛他,但自從母親過世後,他發現父親幾乎是害怕接近他。
  因為父親知道,他是母親跟一個叫芳川辰平的日本男人所生,而母親從未忘記過那個男人。
  他恨那個男人,卻沒想到眼前的她,竟是那個男人的女兒!
  老天,真是可笑極了,前一秒鐘,他還對自己的妹妹心動不已!
  “來,我們到餐廳用餐,一邊吃一邊聊……”吉造說。
  就在剛才,他發現傑·羅西尼以一種奇異的眼神注視著米亞,他知道那代表什麼。
  養了這丫頭二十年,總算有點用處了……
  “你好,芳川先生。”進入餐廳,傑一眼就看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
  三十二年,他終於見到了那個他日思夜想著的男人。只是……他不是腦海裡所想的那樣。
  在他想像中,能教母親牽腸掛肚,難以忘懷的男人,應該是英姿颯颯,意氣風發的,但他……他老了,也病了。
  在他眼前的芳川辰平,就像根風中殘燭,不堪一擊。
  “羅西尼先生?”辰平注視著眼前的俊偉男子,驚訝地發現他竟會講日語。“你的日語說得真好……”
  這個年輕人能說日語,讓他的心頓起波瀾,因為他曾經教法蘭學過日語,而他開始企圖在這年輕人身上,找尋一絲絲關於法蘭的氣息。
  “為了業務需要,我必須學習多國語言。”傑淡淡地說。
  只是這樣嗎?辰平的內心有些許的落寞……慢慢地,他發現這個年輕人的眼睛像極了法蘭,可是卻冷漠得教人顫栗心寒。
  那不是法蘭的眼睛,法蘭的眼睛既溫柔又平靜,就像是深夜裡平靜無浪的大海般。而他……他的眼睛充滿了侵略、霸氣,還有一種隱藏著仇恨的淡淡悲哀。
  他想……他是猜錯了,他可能只是一個來自卡他尼亞,恰巧也姓羅西尼的意籍男子。
  “請坐,羅西尼先生。”辰平客氣地邀他入座,而千代開始上菜。
  “羅西尼先生,我聽說你要並購芳川企業,還讓芳川家持股三分之一……”
  “是的。”
  “恕我冒昧……”辰平注視著他,“為什麼呢?”
  “我是個生意人。”
  “但是你遠從意大利來,為什麼決定注資一家岌岌可危的公司?”他問。
  傑撇唇一笑,“我喜歡冒險。”
  “咦?”
  “越是高難度,越有風險的事,我就越想去做。”他也直視著辰平,“讓一家沒有希望的公司起死回生,能帶給我無比的成就感。”
  在這個他盼望一見的男人面前,他表現得泰然自若,但他知道,他的心在顫抖。他的心因為恨,因某就快可以報仇而感到雀躍、顫抖。
  “我很驚訝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居然有這樣的雄心壯志……”
  “我只不過是個野心家。”他語帶自嘲,卻也自負。
  從他眼底,辰平看得出這是個企圖心旺盛的男人,他年輕,他渾身上下像燒著一團火似的耀眼奪目。
  但他隱隱覺得,在他意氣風發的背後,有著一團他亟欲隱藏的黑暗。
  “芳川先生,既然我並購了芳川企業,就不會讓它倒閉,你可以放心。”他自信地說。
  “我相信你有那個能耐。”辰平說著,輕咳了幾聲。
  一見他咳,米亞立刻遞上了熱茶。“爸爸,先喝口茶。”
  “嗯……”辰平就著杯緣,喝了兩口茶。
  而他們父女情深的畫面在傑眼中,是那麼的刺眼而傷人。
  當他背負著“他人之子”的身份待在父親身邊時,他不只得不到親生父親的愛,也得不到養父的親情;在他自覺卑微,深深以自己的出身為恥之時,他的生父——芳川辰平,卻跟他的女兒快快樂樂地過著父女情深的日子?
  他恨她得到了父愛,也很芳川辰平的父愛並沒有他的份。
  他恨他離開了母親,恨他讓母親抑郁而終,恨他讓他的存在成了“馬立爸爸”一生的痛。
  都是這個男人,一切的痛苦及罪惡都是這個男人所引起,而他卻在他們痛苦的時候,依然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不,芳川辰平那幸福快樂的人生從今天起就要結束了,接下來的日子,他要教他生不如死。
  “爸爸,好些了嗎?”米亞憂心地問。
  “我沒事……”辰平再度凝望著傑,“羅西尼先生,我不懂你為什麼要買下芳川家的房子,然後又允許我們繼續住下。”
  一聽見傑·羅西尼買下他們的房子,米亞一震。“爸爸,我們家……”
  “是的,羅西尼先生已經買下我們的房子了。”辰平顯得異常平靜,“我沒告訴你是怕你擔心……”
  “爸爸……”米亞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芳川先生,其實買下房子是契約的一部分,我投資了那麼多,總要取得等值的東西。”傑瞥了神情驚訝的米亞一眼,再注視著辰平,“其實我並不缺房子,所以你及令千金還是可以放心地住在這裡。
  再說,契約是活的,日後若公司營運好的話,芳川家大可以買回祖產,不只是房子,就連公司都無所謂。”
  對於他這樣的寬容條件,辰平大大吃驚。“羅西尼先生,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說過了,這只是自我肯定的一種方法。”傑勾起一抹深沉的微笑。
  “大哥,我就說了嘛……”一旁的吉造插話,“羅西尼先生是芳川家的救星,是老天恩賜的!”
  “沒錯,來,吃飯吧!”廣治跟他父親一搭一唱。
  這一頓飯,吃得最開心的莫過於吉造父子,但相較於他們,辰平跟米亞卻是忐忑不安。
  辰平疑惑的是這個意大利來的年輕企業家,為何對芳川家伸出這樣的援手,而米亞不安的,卻是他身上那陰騖而神秘的氣息。  
  他雖迷人神秘,但她覺得他的神秘中帶著一把劍,像是隨時會出鞘傷人般。
  那劍只對付商場上競爭的對手?還是……
  她好怕,但她不知道自己該怕什麼,又為什麼怕。
  吃過飯,吉造開始進行著他的計劃,也就是將米亞送進傑·羅西尼的懷抱。
  如果能將米亞跟這個金主湊在一起,他想對他來說,會更加有利。
  “米亞,我有事要跟你爸爸談,你可以帶羅西尼先生四處逛逛嗎?”吉造說。
  米亞一怔,“我?”
  “是啊!”吉造難得笑容可掬,“羅西尼先生遠從義大利來,你一定要帶他見識一下所謂的日本庭園。”
  “可是……”她直覺奇怪。
  “米亞小姐,”傑忽地開口,主動提出要求,“是不是不方便?”
  “不……不是……”當他那熾熱目光鎖住了她,她不覺心慌。
  “去吧!去吧!”吉造迫不及待地推動辰平的輪椅,“大哥,我有點事跟你談……”
  臨走前,他不忘也帶走了廣治,“廣治,你也來,跟你有關。”
  廣治看了看他,再看看傑,似乎意識到什麼而有點不放心。“爸……”
  “過來。”吉造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令著。
  “來了……”低著頭,他不甘不願地尾隨兩人而去。
  看著他們相偕離去,米亞的心如擂鼓般不平靜。她感覺得出來吉造的態度很不一樣,只是她猜不出原因為何。
  “米亞小姐,”傑淡淡地說:“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她猛地回神,不安地望著他,“嗯,請跟我來。”
  雖然心裡疑惑,但對於吉造交代下來的“任務”,她也不敢輕忽怠慢。
  其實她不是討厭這位羅西尼先生,事實上,他的外貌及氣質都深深的吸引著從小被養在深閨的她。
  只是……當他凝神望著她的時候,她就覺得渾身顫抖,像是不管她心理想什麼,都會被他看穿似的。
  帶著他,她在大宅子裡繞來轉去地為他介紹,偌大的庭園裡安靜無聲,除了他們,再無別人。
  平時這棟大宅裡就只有她、養父及千代姨,可她卻從來不覺得寂寥害怕。但今天……她第一次覺得惶惶不安。
  走在他的身邊,她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壓迫氣息,她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
  “羅西尼先生,”她想趕快結束令她窒息的這一切,“你累了嗎?如果走累了,我們就回主屋去。”
  傑凝視著她那張令人心動的臉龐,心裡有一瞬的揪緊。
  當他看著她時,他知道她是個能打動他心的美麗女子,但同時,她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的事實,也戳痛了他。
  “我不累。”他直視著她,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是嗎?”
  “你還有事?”他如火炬般的目光緊盯著她。
  “不是的,只不過……”她低著頭,躲避他熾熱的視線,“我想回主屋去看看爸爸……”
  “他不會跑掉吧?”想起坐著輪椅的芳川辰平,他唇邊勾起了一抹幸災樂禍的微笑。
  她低著頭,沒發現他報復的笑意。
  “你跟你父親的感情,好像很好……”
  “嗯。”她點頭,“爸爸是我在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聽見她這句話,他內心的悲憤又被揭開——
  “是嗎?”他撇唇冷笑,“你們父女倆的感情真教人羨慕。”
  米亞抬起眼,疑惑地望著他,“難道你跟你父親不是這樣?”
  她問得無心,但聽在他耳裡卻是那麼的傷人。
  “我跟我父親嗎?他……”他腦海裡想到的,是馬立·羅西尼,那個一輩子無怨無悔愛著他母親,也愛著非親生兒子的男人。
  盡管外面有許多傳言,說他不是馬立親生的孩子,但馬立總是出面大聲的否認。
  正所謂愛屋及烏,馬立愛他母親,也敞開心胸愛他。可是偶爾,他還是可以從馬立眼底襯出一絲的感嘆及悵然。“我父親是個好人,他很善良,心胸也很寬大,我想這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那樣的人了……”他發自內心地說。
  臉見他眼底的一絲溫柔,她微微一怔。
  原來像他這樣具有威脅感及攻擊性的男人,也有那麼溫柔的一面。
  剎那間,她對他的戒慎及恐懼稍稍減輕。
  “你很愛你的父親吧?”她問。
  “當然。”他直視著她,“我想就像你愛你父親一樣。”
  “你父親還健在嗎?”談及“父親”,他們有了話題。
  “不,他過世了。”他幽幽地說。
  “抱歉……”見他神情哀戚,她歉然道。
  “沒關系,人都難免一死。”說著,他覷見她眼底的同情憐憫。
  他知道她沒有惡意,但那同情的眼神太傷他了。
  馬立在死前曾向他道歉,內疚自己因為妒嫉那個母親所愛著的男人,而有時故意忽略了他。
  他了解馬立心裡的苦及痛,但他連自己的傷都治療不好,又怎麼治療馬立的?他覺得無助,覺得氣憤,他知道這所有的苦難,都是那個名叫芳川辰平的男人引起的。
  如果他不要到義大利來、如果他不要邂逅他的母親、如果他不拋下他的母親、如果……如果沒有他,那麼沒有人會因此而受難!
  “羅西尼先生?”發現他的眼神突然從悲傷、沉郁,轉而憤怒、陰沉,米亞心裡又是一驚。
  傑猛地回神,注視著她。她美麗的臉上帶著一種楚楚可憐的茫惑及不安,而那是因為她長期以來被呵護著、寵愛著的關系。
  “米亞小姐,”他的聲線冰冷,“你一定很幸福吧?”
  她一怔,“當……當然……”
  看著她,他心底湧出一種想破壞她、讓她不幸的邪惡念頭。
  如果她不幸、如果她受到傷害,那麼應該能稍稍平撫他內心的創痛吧?
  “如果你不幸福,我想你爸爸一定很痛苦……”他說。
  她怔愣地望著他,“羅西尼先生?!”
  “你幸福得讓我覺得……”他唇角輕揚,笑得陰沉而駭人,“覺得好想傷害你。”
  “咦?”米亞陡地一震,一時會意不過來。
  突然,他伸出了大手,一把勾住她的頸子往自己撈——
  低下頭,他近距離地注視著她,那眼神像是夜裡狩獵的豹子般嚇人。
  “不……”受到驚嚇,米亞本能地想推開他的胸膛。
  他撇唇,冷然一笑。“讓我傷害你吧!”
  “你……”她顫抖著,“你到底……”
  眼前的她露出了驚恐脆弱的表情,而那種惶恐及驚悸的神情,在她臉上竟也是一種美麗。
  有一瞬,他幾乎要吻上她。但……她是他的妹妹。
  縱使心頭有再多的恨,他也不會做出什麼違背倫常的事情來。
  “你看不出來嗎?”他聲調冰冷無情,“你的叔叔吉造先生,想把你當成活祭品貢獻給我。”  
  她一震,“什麼?”
  “我救了芳川家岌岌可危的事業,也救了你們一家子,就算你因此而報答我,也是天經地義……”
  “你……”她羞惱又不知所措地瞪著他。
  “我買了你芳川家的一切,公司、房子……”
  “但不包括我!”她打斷了他。
  他不疾不徐地說:“沒錯,不包括你,不過……”睇著她,看著她無助又惶惑的表情,他得到了安慰及快感。
  “你爸爸病了,老了,如果要他露宿街頭,一定很可憐吧?”
  她驚愕而憤怒地瞪視著他,“你……”他在威脅她,如果她不乖乖就範,他就會讓她爸爸流落街頭。  
  不,她是絕對不會讓爸爸走到那步田地的。可是,她能怎麼做?難道……
  “你想讓你重要的父親不幸嗎?”他看見了她的弱點,他知道惟一能讓她不幸的,就是芳川辰平的痛苦。
  這對父女的生命緊緊相系,不管失去了誰,對另外一方都是折磨痛苦。
  而他要的,就是這個。這就是他的“報復”。
  “幸福又孝順的米亞小姐,”他冷漠的眸子緊盯住她,“你要我把你們父女倆趕出去嗎?”
  “你……你……”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身體在顫抖。
  爸爸養育她長大成人,將一切最好的都給了她,而她呢?她能怎樣回報他?
  難道到頭來,她連讓他安享晚年的能力都沒有?
  眼前這個冷酷又可怕的男人掌控了一切,他能教她爸爸不幸,也能讓她爸爸好好的過完余生,而關鍵就在她身上。
  只要她點頭,只要她順服,那麼一切就……
  “我……”她抬起眼,氣恨又無可奈何地看著他。“是不是我犧牲,你就不會為難我爸爸?”
  迎上她認真的眼神,他竟一震。
  他當然知道她指的“犧牲”是什麼,可他並不能接受她的犧牲。
  “犧牲?”為了掩飾自己心裡的起伏,他冷漠一笑,“你的表情認真得有點可怕。”
  “你……”
  “老實說,我對你並沒有興趣。”這句話,與其說是說給她聽,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不是對她沒興趣,而是不能對她有興趣。  
  她一怔,驚訝於他所言所行的前後矛盾。
  看見他唇角掛著一抹促狹的笑意,她羞惱地推開了他。
  “你……無賴!”她感覺他只是在玩弄她、只是想看她出糗,他讓她覺得自己好驢、好蠢。
  “差勁!”她氣恨地丟下一句,轉過身,急急忙忙地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傑的心意外地揪疼著。
  他應該覺得得意,因為他捉弄了她、羞辱了她。但事實上,報復的快意遠遠比不上那難以形容的悵然。
  不是因為她是他的妹妹,而教他不忍心傷害;而是這個跟他有著血緣關系的妹妹,竟莫名的權住了他的心。
  “該死!”他低聲地咒罵自己。
  不該是這樣的,因為……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礙、影響他報復的決心。  
  不管她是不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她都是他復仇計劃中的一顆棋。  

黑色豪門撒旦

[ 本帖最後由 devil08 於 2008-10-2 01:1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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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vil08
子爵 | 2008-10-2 01:07:43

第三章

  銀座 香築
  這是一間位於銀座的高級酒店,小姐們都有大學以上的學歷,不只外貌出眾,談吐更是不凡。
  平時尋歡作樂時,芳川廣治倒是不會到這麼高級的地方來,不過為了遠來的貴客,他不惜砸錢以討傑的歡心。
  正當廣治忙著跟小姐們說笑玩樂的時候,傑臉上並沒有太多喜悅。
  他異常煩悶,尤其在見過米亞後。
  到日本來收購芳川企業及芳川家祖屋,玩垮芳川家,讓芳川辰平一無所有……一切的一切,原本都在他計劃中,但……米亞除外!  
  她是他的妹妹,而他……深深被自己的妹妹所吸引。
  她的聲音、她的形影無時無刻不出現在他腦海之中,擾亂著他、糾纏著他。
  他是怎麼了?不是打定了絕不留情的主意嗎?怎麼心裡還會有揪痛的感覺?
  “羅西尼先生?”見他神不守舍,廣治忙著問:“是不是小姐們不合你高?”
  一聽他這麼說,坐台的小姐們立刻嬌嗔起來。
  傑一笑,輕輕地攬著身旁的兩位小姐,“不,她們漂亮極了,我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羅西尼先生,”坐在他右邊名叫優香的小姐嬌聲地喚,“來到這裡就是要放松,你怎麼可以想工作呢?”
  “我是個工作狂,抱歉。”他瀟灑一笑。  
  “羅西尼先生要不是工作狂,恐怕也不會有這麼了不起的成就。”廣治趁機恭維諂媚。
  對於他的逢迎,傑一笑置之。
  “羅西尼先生,在房子未裝潢完畢之前,你都要住在飯店裡嗎?”廣治隨口問著。
  “嗯。”他淡淡地說:“日本的飯店品質及服務都很好,我住得很舒服。”
  提到房子的事,傑不禁又想起了米亞——
  “米亞小姐好像對我買下房子的事很不諒解……”
  聽他提及米亞,觸動了廣治敏感的神經。
  “羅西尼先生,你對米亞好像很有意思,是嗎?”
  “怎麼這麼問?”
  “感覺……”他略顯懊喪地皺皺眉,“我知道我老爸有意把米亞跟羅西尼先生湊在一起。”  
  從他的神情,傑感覺得出來,他似乎在吃醋。
  只是……這正常嗎?米亞可是他的堂妹啊。
  “你在吃醋?”傑試探地問。
  廣治癟癟嘴,“當然,我可是‘哈’她很久了……”
  傑陡地一驚,“她是你堂妹……”瘋了,這家伙真是瘋了!
  “她不是。”廣治輕哼一聲,“她只是芳川家的養女。”
  “養女?”傑一震。
  她是養女,也就是說,她跟他其實是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沒錯。”廣治續道:“她四歲時父母雙亡,所以伯父收養了她。”
  “你伯父沒有兒女?”
  “他?”廣治一笑,“他根本沒結過婚,哪來的兒女?”
  傑心頭一撼。芳川辰平沒有結婚?他終生未娶?為什麼?難道是……  
  不,絕不是因為他母親,要是他心裡只有他母親,為什麼將已有身孕的她丟下?
  一定是因為其他原因,一定是的!
  他絕不會因為若川辰平終生未娶就原諒他拋棄母親及他,他要報復,他要他嘗到相同的痛苦!
  米亞不是他的妹妹更好,這樣一來,他在運用她這顆棋子的時候,就更沒有顧慮了。
  那一際,他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
  “米亞老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不過我就喜歡她那個調調,再說,每次我接近她時,她總是欲拒還迎的樣子,我知道她只是在吊我胃口……”知道父親有意將米亞跟傑湊成一對,廣治故意說得自己好像跟她早有一手,想借此讓傑打消念頭。  
  聽到他以“欲拒還迎”形容米亞的態度,傑的心頭不覺一揪。
  她是那種女人嗎?她會故意裝得跟修女一樣清心寡欲,但其實是滿心期待嗎?
  “我伯父早晚都會駕鶴西歸,到時她無依無靠,一定會投向我的懷抱的。”說完,廣治一臉得意地望著傑。
  “你為什麼認為她一定會投向你的懷抱呢?”傑問。
  “她無親無故,又只是芳川家的養女,到時我父親連一塊錢都不會分給她,她如果想保有現在的一切,除了跟我在一起,再也沒有別的方法了。”
  傑撇唇一笑,“要是她不稀罕芳川家的財產呢?”
  說真的,芳川家已經近乎倒閉,他不認為廣治還有什麼資格說財產不財產的話。  
  “爛船也有三分釘,芳川家就算破產也還是名門世家,只要她留在芳川家,就有機會往上爬。”為了讓傑對米亞產生反感,他故意將米亞說得像一個工於心計,不擇手段的女人。
  “你把她說得真恐怖。”
  “別被她柔弱的外表欺騙了,你以為她晨昏早晚地服侍著我伯父是為了什麼?”廣治輕哼一記,“反正她早晚都會落在我手裡的!”
  米亞就像他所講的那樣嗎?她只是扮豬吃老虎嗎?
  不管廣治說的是真是假,至少他已經非常肯定一件事——她跟他沒有血緣關系。
  既然他們不是兄妹,那麼他對她還需有什麼顧忌呢?
  她是他手中的一顆棋,他要拿她來報復芳川辰平。  
  “恐怕你是沒有機會了。”忽地,傑撇辱一笑,輕啜了一口紅酒。
  “咦?”廣治一怔。
  他注視著廣治,一臉篤定地說:“因為我要跟她結婚。”
  廣治一震,驚訝地瞪大了雙眼,說不出話來。
  這天下午,吉造興高采烈地帶著傑·羅西尼再度造訪芳川辰平。
  在傑提出想向米亞求婚的想法及決定時,吉造興奮得像是吃了什麼仙丹妙藥似的飄飄欲仙。
  一開始,他還只是想把米亞當貢品一樣送給傑·羅西尼這位大金主,卻沒想到傑·羅西尼要的更多,他要娶米亞!?
  老天,他不敢相信那個從小被他視如眼中釘的丫頭,也有這樣的用處。  
  “什麼?”聽到傑所提出的結婚請求,辰平驚訝地問。“你……”
  傑神情自若,氣定神閑地說:“我被米亞小姐的風采所深深吸引,已經無法自拔了……”
  他當著辰平的面,直接又大膽地對米亞示愛。
  米亞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上門提親的男人,就是那天出言戲弄她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只知這件婚事,她似乎是沒有拒絕的余地。
  “我知道提出這樣的請求非常唐突,但這是我第一次動了定下來的念頭。”他直視著辰平,言語誠懇,“我想跟她結婚,因為她有我理想中妻子的模樣。”
  這些話,應該是假的。但不知怎地,他竟覺得真。
  心頭一震,他立刻否定了那樣的念頭。  
  “羅西尼先生,你這樣的要求實在教人太意外了……”辰平難以置信地說。
  “愛情來的時候都是意外的。”傑不假思索地說。
  辰平一怔,這句話……他深有體認。
  愛情確實都是意外的,就像他邂逅法蘭,愛上法蘭一樣。
  “我是真心誠意希望能給米亞小姐幸福,希望芳川先生能答應。”
  “大哥,”一旁的吉造忙著敲邊鼓,“像羅西尼先生這樣的對像,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米亞要是能嫁給羅西尼先生,那真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
  辰平沉默,暗暗思忖著。
  他再活也沒多久時日了,到時在芳川家一直沒有地位的米亞,一定會遭到吉造及親戚們的排擠。再說,原本打算留給她的房子,如今也已經賣給了傑·羅西尼,要是他一走,米亞恐怕會變成天涯孤女。  
  羅西尼是個有為青年,相貌不凡,能力出眾,如果米亞真嫁給他,應該是不錯的選擇。只是一切來得太快,他實在有點措手不及。
  “米亞已經成年了,她的事……”他伸手握著一旁米亞的手,“由她自己決定。”
  米亞心慌慌地迎上了傑專往而熾熱的目光,不由得輕顫起來。
  她不清楚他在算計什麼,但不管他算計什麼,她都必須答應他的要求。
  跟他結婚就能保住父親的余生嗎?只要她點頭,一切都好說嗎?
  如果真是這樣,她有什麼不能犧牲,有什麼好猶豫不決?  
  心一橫,她點了點頭:
  “我願意嫁給羅西尼先生。”她說。
  就在她答應的同時,傑勾起了一抹深沉的笑意,像是早料到有這個結果般。
  不過在他得意的當下,怨恨繼續在他心底累積著。他知道米亞絕不是心甘情願答應他的求婚,她是為了芳川辰平,要不是為了他,她不可能點頭。
  一想到芳川辰平把父愛給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孩,卻拋下了他及母親,他的心情更是無法平復了。
  “米亞?”聽見她如此干脆的答應,辰平驚訝地問:“你要考慮清楚啊!”
  雖然他對傑·羅西尼的條件相當滿意,但她答應得這麼快,難免教他錯愕。
  “爸爸,我考慮清楚了。”她堅定地說。  
  “可是你跟羅西尼先生還不夠了解……”
  “羅西尼先生很好,我想他能給我幸福的。”為了不讓父親發現她眼底的疑懼,她盡可能地表現出歡喜的樣子。
  “大哥,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擔心什麼呢?”吉造喜孜孜地說。
  “但是……”
  “爸爸,吉造叔叔說得對,你不必擔心,我是真的想跟羅西尼先生結婚,他……”說著,她下意識地望向了正微笑著的傑,“他其實也是我理想中的對像。”這句話,沒半個字是假。
  是的,打從第一次見面,她就被他所吸引。雖說他神秘陰沉的氣息教她心生恐慌,但他在她平靜的心湖掀起波浪,卻是不爭的事實。  
  “是真的嗎?米亞……”辰平問。
  “是的,爸爸。”米亞將視線移回他身上,點頭一笑。
  他其實也是我理想中的對像。聽見這句話從她口中說出,真教傑震驚不已。
  依他觀察,她應該是畏懼他、討厭他的。但她又說……他是她理想中的對像?這句話不是真的吧!應該是她為了說服芳川辰平,而說的謊話……
  謊話?忖著,他竟有點莫名的悵然。
  罷了,謊話又有何不可?反正這出復仇劇碼,本來就是用背叛、欺騙、仇恨及連篇謊話寫出來的。
  “芳川先生,你放心,我會代替你好好愛護米亞小姐的。”他撇唇一笑。
  辰平微皺著眉頭,看看米亞,再看看傑。
  沉吟片刻,他輕嘆一記,“既然米亞願意,我當然不反對了。”
  “謝謝你,芳川先生。”傑趨前握住了他滿是皺紋、瘦削的手。
  那一瞬,他的心顫抖起來。
  這是他三十二年來,第一次握到親生父親的手。他心裡滿是矛盾掙扎,是喜是怨,他都快分不清了。
  為了撇開那些困惑,很快地,他松開了手:
  “芳川先生,如果可以,我希望婚事能盡快辦好。”
  “這麼急嗎?”
  他唇角輕揚,迷人一笑,“是的,迫不及待。”
  倚著欄杆,傑遠眺著東京的夜景,心裡卻紛亂不已。
  一切是那麼順利,芳川辰平疼愛米亞,而米亞也視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要他傷害其中一人,也等於傷害了另一個。
  娶米亞為妻、讓她不幸、讓芳川辰平發現她是如何被他弄得傷痕累累、奪走他所有的幸福,然後……讓他為此而痛苦內疚。
  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當中,也都一步步地進行著,他應該欣喜若狂,但……他沒有。
  他莫名的感到憂郁、沉重,像是做了一件不得不做,卻十惡不赦的壞事。
  不,他不該那麼想,那是芳川辰平應得的教訓,比起他跟母親心裡所受的苦及折磨,他這麼一點點的報復又算什麼。
  突然,他房間的電話響起:
  “喂?”
  “羅西尼先生,這裡是櫃台,有位芳川小姐要見您,不知道您……”
  “讓她上來。”未等櫃台把話說完,他已經開口。
  掛了電話,他走回房內,來到了房門口。
  打開門,他等著,等著米亞那美麗而柔弱的身影出現在電梯門口——
  不一會兒,電梯開了。先行步出電梯的是飯店服務生,而米亞尾隨在後。
  “羅西尼先生,這位小姐找您。”服務生領著米亞來到了他房門口。
  米亞忐忑不安,微低著頭。傑則一臉興味地困著她,猜想著她來此的目的。
  “羅西尼先生,還有沒有什麼事要我……”服務生涎著笑臉。
  “你可以走了。”他打斷了服務生的話,然後伸出手來拉住米亞,將她拖進了房裡,砰地關上了門。
  “你……”米亞驚慌地望著他,“你做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才對吧?”他的手臂箍住了她的纖腰,將她的下半身往自己靠。
  米亞驚羞地瞪大了眼,“你……放開……”
  “你來做什麼?”他沒有放開她,反倒將臉靠近了她。
  他灼熱的氣息吹襲在她臉上,仿佛要將她燙傷般。
  她臉上有著羞惱又畏懼的復雜表情,“我只是……”
  “只是?”他的臉越靠越近,幾乎要吻上了她的唇。
  “不要!”她別過臉,躲開了他的唇。
  她的閃躲及拒絕激起了他的征服欲望,他不是一定要占有她,但她不該抗拒。
  他一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了自己,“你好像沒說不要的權利。”
  “我還不是你的人。”她害怕卻又勇敢地迎上他目光。  
  他挑挑眉,玩味著她的話。“你在挑逗我嗎?”
  突然,他想起芳川廣治的那些話,他說米亞總是欲拒還迎,吊定了男人的胃口。現在……就是在玩欲拒還迎的把戲嗎?
  不知怎地,他覺得懊惱、覺得吃味……
  “什……”挑逗他?他把她當什麼?
  “你想成為我的人?現在?”說罷,他猛地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舌像是一把火似的在她口中竄燒,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像在轉圈圈般。
  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親吻,她怕、她慌,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但幾乎是同一個時候,一種不曾有過的火熱在她身體裡流竄。
  她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好吵。
  看著她緊閉著雙眼、慌亂的臉龐,他心裡有著不知名的困惑。  
  是的,是困惑。他本是打著玩弄她、欺負她的念頭,但沒想到這麼一吻,竟吻出了他心底的千萬種心緒。
  她的唇是那麼的濕潤柔軟,而她的身體又是那麼的纖細嬌弱,不知怎地,他暈眩起來。
  她不是他第一個碰到的女人,事實上,他接觸過的女性已經多到讓他的欲望能收放自如,但她……
  他想繼續下去,但卻忽然怕了起來。
  再下去,他會怎樣呢?她柔軟的唇及身體是不是會軟化了他想報復的決心?
  “唔……”因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米亞推了推他的胸膛。
  他以為她想抗拒,本能地將她鎖緊。
  “不要……”她求饒。
  “怎麼?”他離開了她的唇,沉下了臉,“你不是反悔吧?”
  “我不會反悔,但是你會不會反悔?”她直視著他冷酷的俊臉。
  他眉心一揪,“什麼意思?”
  “你真的不會為難我爸爸?”她不放心地問。
  “你還真是孝順……”
  她微慍地瞪著他,“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不為難他。”他說。
  “真的?”
  “你除了相信我,似乎沒有其他選擇了,不是嗎?”他輕捏著她的下巴,促狹一笑。
  米亞不甘心地瞠視著他,卻又頂不上話。
  雖然她可以出去工作以供養爸爸,但爸爸的醫藥費並不便宜,一般上班族的薪水是無法負擔的。除非……出賣肉體。  
  但她不願意。與其讓十個百個男人染指,還不如……
  “是的,”她神情冷肅而無奈地說:“你是我惟一的選擇。”
  “既然如此,你還擔心什麼?”
  他又一次將她擁入懷中,低頭,他狠狠地攫住了她驚悸的唇。
  “唔!”米亞陡地一震,心驚又羞怯。
  雖然她沒有經驗,但卻隱隱感覺到好像會發生什麼事,因為他身上那侵略的氣自心太濃烈了。
  “不……”她奮力想推開他,但卻被他越箍越緊。
  傑狠狠地吮吻著她的唇,帶著報復、占有的的意味。
  “唔……”感覺到自己的唇被咬著,米亞不適地掙扎。
  她想推開他,斥喝他不准如此待她,但是……她胸口發燙,腦門發麻,整個人陷在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悸裡。  
  在她張開口想倒抽一口氣的同時,傑的舌滑進了她口中,狂野地纏住了她的舌。
  舌尖糾纏交會帶給她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及酥麻,她覺得氣惱,卻又暈眩在那不知名的刺激裡。
  “呃……”她無助地抓住他的肩,覺得自己已經快站不住。
  星眸迷離,吐息如蘭,她那潛在的魅惑氣息,讓冷酷的他幾乎失去招架之力。
  他緊緊地纏住她的身軀,每當她一動,那包裡在衣物底下的柔軟,就摩娑著、刺激著他。天,那是多微妙的快感!他將她推倒在沙發上。
  “啊!”米亞驚羞地瞪大了眼。
  “你是我的。”他褐色的眸子裡燃著熾烈的欲火。  
  “不!”她驚慌地掙扎,卻怎麼也掙不出他的索求。
  她的抵抗及掙扎使她的男性更為覺醒,一股熱氣從腹間往上一衝,瞬間就淹沒了他的腦門。
  “你早晚是我的人……”
  “不,我……”她顫抖著聲音,“我還不是……”
  “羅西尼!”她驚叫出聲,猶如發怒的小貓般揮舞著雙手。
  一揮,她的指尖劃過了他俊美的臉,在他臉頰上留下了一道紅紅的血痕。
  他濃眉一虯,本能地用手去觸摸有點刺痛的臉頰。“你……”
  自小在黑幫家庭裡養成的攻擊本能,使他下意識就抬起了手——
  米亞沒有逃,只是驚懼地縮起了身子,認命地等著他的處置。  
  他的手並沒有真的落在她臉上或身上,他只是神情冷肅地盯著縮瑟身軀的她。
  他下不了手,不因為她是女人,而是因為她……她是……
  她是什麼?她不過是一顆棋子,什麼都不是。但假如她真的什麼都不是,為什麼他會如此感情用事?
  那一剎那,他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愛上了她。
  就算不是愛,至少也是喜歡。
  可是他對她是不該有任何感情的,因為他必須借著她來傷害芳川辰平。
  “你在找麻煩。”他沉聲。
  發現他的大手並沒有落在自己身上或臉上,她驚訝也慶幸,因為剛才她真的以為自己會被扁得很慘。
  睜開眼睛,她睇見了他略帶哀愁的俊臉——  
  是的,那是哀愁,雖然淡得幾乎無法發現,但她似乎不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發覺那樣的情緒。
  這個男人殘暴冷酷的背後,究竟還藏著什麼呢?
  她感覺他想傷害她,可是為什麼?他們明明是不曾有過交集的兩個人啊。
  “羅西尼?”
  發現她似乎察覺到什麼,他立刻板起臉來。“你不該反抗。”
  “我……”
  “要是你敢再反抗我,我絕不會……”
  “我們還沒結婚。”她大膽地打斷了他。
  他一怔。她拒絕他是因為他們還沒結婚?
  “我們不該在結婚前發生關系,而且……”她低垂眼睫,楚楚可憐地說:“而且我怕你反悔,要是你得到了我,卻把我跟爸爸趕出去,那爸爸他……”  
  聽她又提及芳川辰平,他的神情立即冷肅起來。
  “又是爸爸。”說來說去,她心裡考量的還是芳川辰平。
  “我說過,爸爸是我很重要的親人。”她說。
  “你不是他生的,不是嗎?”他衝口而出。
  她驚訝他竟知道,不過以他跟吉造父子的往來,知道這件事也不奇怪。
  “但是爸爸愛我,我也愛爸爸。”她沒發現他眼底燃著怒火。
  他冷哼一記,“你只是愛他,還是愛他給予你的一切?”
  “你是什麼意思?”她眉心一凝。
  “你爸爸要是死了,芳川家還會提供你什麼樣的幫助?”
  “我對爸爸好,不是為了芳川家的財產!”她才不是那種人!
  “但若川家的名望讓你能進入上流社會,而那裡充滿了機會。”他試探著她,他要知道她是不是芳川廣治所說的那種女人。  
  只是,他試探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她只是一顆棋,他何必知道棋是木材雕成還是塑膠灌模?
  米亞覺得他在羞辱他,嘲諷她,暗示她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
  “你是說我答應嫁你是話了你的錢?”她氣憤地瞪著他,“是你說要娶我的,我可沒主動接近過你!”
  瞄著她生氣的臉,他相信她說的不是假話。
  他站了起來,神情冷漠地說:“你走吧。”
  “羅西尼先生?”她一怔。
  “不管你是為了什麼答應我的求婚……”他熾熱卻又冰冷的眸子緊盯著她,“總之我是娶定你了。”  
  說罷,他拉著她走到門口,打開門,將她推了出去。
  站在他緊閉的房門前,米亞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既然他懷疑她是為了錢而嫁給他,為何要以父親要脅她答應婚事?
  她感覺他向她求婚的動機並不是一見鐘情那麼單純,事實上,她覺得他所說的一見鐘情根本是謊話……  

     第四章

  調布 芳川宅
  “米亞,”坐在庭園裡,辰平語重心長地問:“你真的想嫁給羅西尼?”
  她迎上了他懷疑的目光,心頭微微一撼。
  “爸爸,你在擔心什麼?”她笑問。
  “我知道吉造急著把你跟羅西尼湊在一起,因為他想從中得利,但是你……”他憂心地望著她,“你是真心想嫁給羅西尼嗎?”  
  “爸爸,你真的不用擔心。”米亞在他面前蹲下,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我已經二十四歲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我們對他並不了解。”
  “以前的人在結婚前,甚至連對方的臉都沒見過,不是嗎?”她打趣道,“至少我知道他長得非常英俊。”
  辰平聽著,笑了笑。
  “是啊,他非常英俊。”
  “爸爸,”為了讓父親能安享晚年,她必須在他面前表現出樂於接受的模樣,“雖然我跟他認識不深,但是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
  想起傑·羅西尼,辰平沉默了一會兒。“他是個有點陰沉的年輕人。”
  “爸爸?”她一怔。
  他拍拍她的手背,“我擔心他對你……”  
  “爸爸,”她打斷了他,“他是個生意人,難免有那種氣自負。”
  “是沒錯,不過……”他凝視著她,“米亞,你該不是為了我才答應他的求婚吧?”
  “不是的。”她立刻否認,“雖然跟他結婚對芳川家有利無害,但我也不會拿自己的一生當賭注。”
  “那麼你是真的喜歡他?”
  她用力點點頭,就怕父親不相信她“所言屬實”。不過事實上,她對他確實是有一種微妙的感覺。
  “也許是受爸爸的影響,我對義大利人也有好感呢。”這句話,她一半是為了安撫芳川辰平,一半卻是給自己的答案。
  辰平淡然一笑,“是啊,他跟法蘭一樣都是義大利人……”  
  想起法蘭,辰平的臉上漾著一抹夾帶著幸福及美好回憶的淡淡憂愁——
  辰平為了深愛的義大利女子而終生未娶的事,身為養女的米亞是完全知情的。
  因為在辰平的房間裡,一直都掛著他以法蘭的照片,請人繪制而成的大幅人物油畫。
  甚至他跟法蘭在義大利邂逅相戀的那段往事,在過去也經常是她的床邊故事。
  但不知為何,此際她竟將傑跟法蘭的影像重疊在一起……
  “米亞,你想什麼?”辰平喚回她遠揚的思緒。
  她猛然回神,“沒什麼。”
  他用一種憐惜的、存疑的目光睇著她,“米亞,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迎上父親慈愛的眼神,米亞濕了眼眶。  
  盡管她的未來可能是黑暗的,但在他的面前,她會活在陽光下。
  在他有生之年,她會讓他看見她是如何的幸福。
  “爸爸,我會幸福的。”
  兩個星期後,米亞跟傑的婚禮在東京最豪華、最氣派的大飯店裡舉行了。
  他們的婚禮冠蓋雲集,上至政治人物,下至名流商賈,都是這場堪稱夢幻婚禮的座上佳賓。
  米亞實在難以想像,像他這樣剛到日本發展不久的外籍人士,為何能那麼迅速地在日本建立他的人脈?
  這個男人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辰平因為身體虛弱,必須早點休息,因此在婚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就由司機送回家。  
  在這場婚禮中,米亞覺得自己像局外人,像點綴在聖誕樹上的美麗飾品。
  她穿著昂貴豪華的進口婚紗,打扮得像個漂亮的洋娃娃,孤單地參與這場婚禮。
  她知道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傑·羅西尼的附屬品。
  為了換衣服,她在婚禮中途由伴娘陪著回休息室更衣。
  她不認識這些伴娘,她們是傑找來的,她甚至叫不出她們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在更衣的時候,她隱隱聽見了伴娘們的談話:
  “她真可憐!”
  “有什麼好可憐的?嫁給羅西尼先生那樣有錢的義大利帥哥,簡直跟做夢一樣。”
  “我看她只是個傀儡,羅西尼先生根本不愛她。”
  “他們是政策性的聯婚,本來就跟愛沒關系。”  
  “那倒是,”其中一名女子笑了起來,“對了,羅西尼先生要我們婚禮結束後到他家去……”
  “咦?真的?”
  “當然是真的。”
  “可是今天是他們的新婚夜耶。”
  “你別開玩笑了,像那種矜持的大小姐,怎會合羅西尼先生的胃口?”她以一種淫邪狐媚的語氣說道:“羅西尼先生在床上是多麼的狂野熱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說完,幾個女孩子都笑了起來。
  “那位大小姐太可憐了,老公在新婚夜就偷腥……”
  “唉唷,這就是當富家大小姐的悲哀嘛!”
  聽見她們的談話,米亞無由的悲哀也憤怒。
  她知道她們並沒避諱,她們也不怕她聽見那些話。甚至,她們是有點耀武揚威的。
  羅西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他為什麼要讓她受這樣的屈辱?他恨她?
  想著,她不禁又想起他跟法蘭都是西西裡卡他尼亞人的事情……
  難道他跟法蘭有什麼關系,而他到日本來是為了傷害她及爸爸?不,不可能是這樣的啊!
  就爸爸的說法,法蘭早已另嫁他人,而他們的那段感情也已經成了記憶;他沒傷害法蘭,而也應該沒有人會因此而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若跟法蘭無關,那又是因為什麼呢?是早期生意上的競爭,造成了什麼摩擦舊怨嗎?
  突然,她發現外面女孩子們吱吱喳喳的說話聲沒了。
  其實她早已換妥衣服,只是因為不想出去面對她們,而躲在更衣室裡。
  確定外面真的沒有半點聲息,她打開了更衣室的門:
  “啊!”一打開門,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去了她的去路。
  “我以為你逃婚了。”傑兩手一橫,撐在門上。
  她抬起眼望著他,“我不會逃的。”
  看著他英俊的臉,她腦海裡浮現出他跟那些女子們的親密畫面。
  從她們剛才的話聽來,他跟她們似乎都有肉體上的關系,而那令她感到憤怒。
  憤怒?天啊,她在吃醋嗎?
  “你不會逃?”他勾起她的下巴,兩只眼睛如火炬般盯視著她,“你在婚禮上的表現,簡直就像是被押著結婚的新娘。”
  “我的確是。”她衝口而出。
  迎上她倔強的眸子,他眉心一擰。
  是的,她是迫於無奈而嫁給他的,她並不愛他,甚至……她恨他。
  對於她的怨恨及不滿,他應該沒有感覺,但意外地……他介意。
  老天,他是怎麼了?酒喝多了?他在心裡懊惱的自問著。
  “你不也是嗎?”米亞直視著他。
  他微怔。
  “我不知道你娶我是為了什麼,但總不是因為愛。”她說。
  他濃眉一皺,沉默了幾秒鐘。
  不是因為愛?是嗎?他也迷糊了。不過……他不會讓她發現他心底的矛盾及迷惑。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無情地冷然一笑,“我娶你只是因為你名門閨秀的身份,對我的事業有益。”
  米亞一震。原來是這樣……
  “再說……”他捏起她的下巴,低頭,“你長得這麼漂亮,當妻子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說著,他將臉欺近,想在她發抖的唇片上印下一吻——
  想起他一定也吻過那些女子的嘴,她突然覺得受辱委屈。
  別過臉,她拒絕了他的索吻。
  他臉一沉,慍惱地將她的臉扳向自己。“我說過,不准反抗我!”
  她迎上他陰鷙的眸子,倔強地說:“我有尊嚴。”
  “什麼?”
  “你不能那麼對我。”她又說。
  “你是我的合法妻子,而我可以合法擁有你。”
  “她們也是你的合法妻子嗎?”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傑微微一怔,意會到她指的是什麼。
  他唇角一勾,冷笑著。“你知道了?”
  “你今晚要帶她們回家去?”她說。
  他點頭,“沒錯。”
  從他口中得到證實,她氣壞了。“你怎麼能那麼做!?”
  他屋子還在裝潢,所以他們在婚後會暫時住在芳川家原來的宅子裡。也就是說……他及她,還有她爸爸及千代,都會住在調市的祖屋。
  “我為什麼不能?”他一笑,有點無賴。
  “爸爸跟千代姨都住在那裡,要是他們發現,那……”
  “他們發現又怎樣?”
  “你不能把女人帶回芳川家!”她氣憤地大叫。
  他眼神一凝,猛地攫起她的手。“你搞清楚,那裡已不再是芳川家!”
  “你……”
  “那棟大宅,還有你,都已經是我名下的東西。”他冷冷地警告她。
  “羅西尼!”她氣得眼眶泛紅,渾身發抖。
  傑睇著她生氣的模樣,得意一笑。“看你氣得發抖,真是有趣……”說罷,他掐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住了她。
  “唔——”她想抵抗,但卻動不了。
  她羞惱地掙扎,可是卻不敵他的力氣。
  他的舌靈活而強勢地糾纏著她的舌,像要吸光她身上的每一絲氣力般。
  漸漸地,她失去了掙扎的力氣,無助地癱軟在他臂彎裡。
  吻著她的同時,傑意識到自己想要的越來越多。一方面,他渴望著她,但另一方面,他害怕自己真的擁有她。
  他知道,她跟其他女人不同。
  他不會因為跟別的女人上床而愛上她們,但如果擁抱了她,他恐怕會不可自拔。
  他還沒真正的醉,他還清醒著。於是,他推開了她。
  米亞喘息不已,氣憤而羞惱地瞪著地。
  他冷冷看著她,“把口紅補好,出來盡你的本分吧!”語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轉過身,看著鏡子中狼狽又可憐的自己,米亞忍不住掉下眼淚。
  婚禮結束後,傑並沒有跟米亞一起回到芳川家。
  但就在她回家的十分鐘後,傑回來了。
  她沒有到門口去等他,事實上,她認為沒那種必要。
  再說,今天晚上他會帶女人回家,她也不想跟他正面衝突。
  當她想趕快回房之時,保羅跟桑尼——傑從義大利老家找來的兩名保鏢,大剌剌地從外面走進來。
  他們兩人不會日語,也不說英語,看見米亞時,總是跟她大眼瞪小眼。
  就在他們兩人進來後不久,傑的聲音傳來了。當然,不只他,還有女人的聲音。
  她知道是她們,那些在更衣室外嘲笑她的女孩們。
  “羅西尼先生,你家好大喔。”一名身著黑色緊身洋裝的女子,緊緊纏著他的手臂,像在參觀博物館一樣。
  “對啊,還很古色古香呢。”另一名女子附和著說。
  傑左右兩邊纏著三名妙齡女郎,而他神情冷漠。帶她們來不是因為他喜歡她們,而是因為他喜歡上米亞。
  他想借這些女子轉移他對米亞的情愫,同時也進行他的報復。
  他要讓米亞不幸,折磨她,也折磨芳川辰平。
  迎面碰上米亞,他微微一怔,然後立刻跟女孩子們打情罵俏,十分輕佻。
  “來,我們回房間。”他左擁一個,右抱一雙,對米亞視而不見。
  “羅西尼先生,你好壞……”女孩子嬌嘻著,十分狐媚。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嗎?”他故意說得大聲。
  “你的春宵應該是跟你新婚太太吧?”黑衣女郎挑挑眉,掃了木然不動的米亞一眼。
  “誰?”傑哈哈大笑,“我結婚了嗎?”說著,他在女郎的翹臀上一捏,攬著她們朝裡頭走去。
  米亞像尊木雕似的杵在原地,直到他們打情罵俏的聲音消失在她耳邊。
  他會帶女人回家,她是事先知情的。她以為自己已有心理准備,卻沒想到他的行為還是傷害了她。
  她在意嗎?他不愛她,而她也是迫於無奈而答應他的求婚,既然如此,為何她會覺得心痛?
  “米亞小姐……”突然,管家千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猛然回神,“千代姨……”轉身,她笑著面對千代。
  千代一臉驚疑,低聲地說:“米亞小姐,我剛才看見先生他……他……老天爺,我真不敢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
  米亞知道她撞見了帶著幾名女子回家的傑,“千代姨,什麼都別說。”
  “小姐,”千代氣憤難平地說:“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今天是你們結婚的日子,他……這太離譜了。”
  想到之前他登門求親時,還把米亞說得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般,怎麼才一結婚,就當著她的面玩女人,甚至將女人帶回家來?
  “千代姨,”米亞將她拉到一旁,“別說出去。”
  “不行的,小姐,這太過分了。”千代心疼她的委屈。
  “沒關系……”她搖搖頭一笑,“只要他不為難爸爸就好了。”
  千代聽出她話中含義,“小姐,難道說他威脅你跟他結婚?”
  米亞沉默不語,但臉上無奈又悵然的表情算是代替了回答。
  千代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老天爺,他真的……這太可惡了!”
  干代姨,只要爸爸能好好地過完他剩下的日子,要我下地獄都可以。”她一臉平靜,沒有怨尤,“千萬別讓爸爸發現,好嗎?”
  “可是……”千代算是看著她長大的,怎麼舍得看她吃這種苦。
  “別可是了,就這樣吧。”
  “但是他帶女人回家……”
  “算了。”米亞挑眉一笑,“他玩別的女人,我也許能逃過一劫也說不定。”
  千代當然知道她所謂的“逃過一劫”指的是什麼,只是……
  “他可能會放過你嗎?”她憂心地說。
  米亞沉默了好一會兒。
  羅西尼可能會不碰她嗎?她倒不那麼樂觀,畢竟他之前曾兩度近距離的接觸她的身體。
  不過若他真要占有她,為何在終於可以如願的新婚之夜,他選擇跟幾名妙齡女郎同床共枕?
  這個人的心思太深沉,她根本猜不出他想的究竟是什麼。
  “小姐,我看他今天不碰你,明天不碰你,卻不保證他後天、大後天不會碰你,遲早……”
  “千代姨,沒關系。”她幽幽地一笑,“誰教我已經是他合法的妻子……”
  她越說得輕松,千代越是心疼不舍。“米亞小姐,你真是太可憐了。”說著,她掩臉而泣。
  “千代姨……”她輕抱千代,安慰著:“這是我報答爸爸的機會,請你幫忙隱瞞爸爸,好嗎?”
  “小姐……”千代哽咽難言,勉高其難地答應了她。
  “謝謝你,千代姨。”  

      第五章

  新婚的晚上,新郎就跟新娘分房而睡,甚至新郎懷裡抱著的還是別的女人,這實在算是奇聞。
  不過,傑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他不能愛上她,這就是惟一的理由及原因。
  “羅西尼先生,要不要喝酒?”三名性感女郎擠在他身邊,將酒杯端到了他嘴邊,“來,再喝一點……”
  他眉心緊擰,一言不發,嚴肅冷漠的模樣,跟剛才全然不同。
  “你怎麼了?剛才心情不是很好嗎?”
  “是啊……”女郎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在他耳邊嬌嗔著。
  “該不是你的新娘子讓你心情不好吧?”黑衣女郎將紅唇湊到他臉頰邊,媚態萬千地說:“你的新娘是名門閨秀,一定很無趣……”
  傑濃眉微微一皺,斜睨著她。
  女子沒覷出他眼底的慍惱,續道:“當然,那種死魚跟我們是沒得比的,不是嗎?”
  突然,傑的俊臉一沉,轉而變得陰鷙冷峻。  
  “誰准你說她是死魚的?”他一手掐住她的臉頰。
  黑衣女郎驚恐地看著地,“羅……羅西尼先生?”
  另兩名女子一見他發怒,嚇得退縮到一旁,不敢出聲。
  “我警告你,別在我面前說她什麼,也不准背著我說她怎樣。”
  傑不知道自己的反應為何會如此激烈,他自己明明是那麼無情地對待著米亞,卻容不了別人對她無禮?
  是的,他對米亞無情冷淡不是因為他討厭她,而是因為他……他不能愛她。
  但他不能愛她,不表示他會漠視任何人對她不敬。因為……
  “她是我的妻子。”他說。
  “羅西尼先生,我……我以為你……不喜歡她……”她顫抖著聲音說。  
  那倒是,新婚夜就當著妻子的面帶女人上床,任誰都會猜想他不喜歡她。
  他眼神一凝,冷冷地說:“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她?”
  “我……”迎上他冷酷而駭人的目光,她小心翼翼地說:“因……因為你沒跟她同房,反而跟我們……”
  “我喜歡她,不代表一定要上了她。”說著,他手一振,將她推倒在床上,“同理可證,我上過你,可不代表我一定喜歡你。”
  “羅……西尼先生……”
  他起身,低聲喊著:“保羅。”
  門外守著的保羅聞聲開門,“老板。”
  “把她們帶出去。”說著,他將女郎們推下了床,“都給我滾出去。”
  “羅西尼先生?”三名女子面面相覷,不知道哪裡惹毛了他。  
  “滾!”
  他沉聲一喝,女郎們快速地穿好衣服,魚貫地離開他的房間。
  傑翻身坐在床沿,抓起一旁的酒瓶就仰頭痛飲。
  “該死!”他知道自己瘋了,要不是瘋了,他不會這麼做。
  他明明想借著擁抱其他女人而忘記米亞,卻沒想到即使是略有酒意,他還是無法擁抱她以外的女人。
  他越來越奇怪,越來越不像是自己。
  傑·羅西尼不是一個會因為女人而搖擺猶豫的人。但是為什麼,她有那種本事?
  她在摧殘他,雖然她並不自知。
  “該死!”他將酒瓶往牆角一丟,瓶子應聲碎裂。
  翌日清晨,辰平、米亞及千代都准時的出現在餐桌旁。  
  千代忙著端上早餐,而米亞則坐在辰平身邊跟他閑聊。
  “對了,傑呢?”眼見用餐時間已到,辰平問起了傑。
  米亞一愣,下意識地跟千代交換了眼色。
  她想他不會早起用餐的,因為他昨晚“大戰”三名妙齡女郎。
  當然,她不能那麼回答他。因為她必須讓辰平相信,相信她跟他的婚姻是美好的。
  “他昨晚喝多了,我想他應該不會……”
  “早,親愛的。”忽地,兩只大手搭在她肩膀上。
  她陡地一震,因為那是傑。
  “抱歉,我遲到了。”梳洗完畢,西裝筆挺的傑彎腰在她臉上輕輕一吻,無限甜蜜。
  米亞一臉錯愕,而千代也神情驚疑。  
  “傑,坐下吃飯吧。”辰平招呼著他。
  “謝謝,芳川先生。”他禮貌地點頭一笑,拉開椅子坐下。
  辰平看著他跟米亞之間的親密互動,甚是滿意。
  “傑,你已經跟米亞結婚,該叫我爸爸了吧?”辰平說。
  聽見他提及爸爸兩字,傑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不滿及陰沉。
  爸爸?如果芳川辰平夠有擔當、願意負責,並真心愛著他母親的話,他早該可以喊他一聲爸爸了。
  現在要他喊他爸爸?哼,他簡直是在做夢。
  “我還不習慣……”他淡淡地說。
  辰平笑笑,“沒關系,慢慢會習慣的。”
  “但願。”傑喃喃地說,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辰平沒聽見,但緊鄰著他而坐的米亞,卻清楚地聽見他所說的話。
  她驚疑地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也正冷冷地笑睨著她,而那表情就像是在說“你最好配合演戲”。
  “對了,你們打算去哪裡度蜜月?”辰平問。
  米亞猶疑地瞄了傑一眼,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答案。
  傑一笑,“跟米亞在一起就像在度蜜月一樣,去哪裡都一樣。”說著,他輕輕攬著她的肩,“再說,米亞她不放心離開你,所以我們沒度蜜月的計劃。”
  辰平一聽,替傑抱不平。“那怎麼可以?”
  “米亞,”他看著米亞,笑嘆著:“爸爸有千代照顧,你應該要跟傑去度蜜月的。”
  “爸爸,我……”
  “沒關系的。”傑打斷了她,“我愛她,也願意配合她。”
  看傑如此寵愛米亞,辰平放心地一笑。“是嗎?那就好……”
  這一頓飯,米亞食不知味,一顆心始終七上八下,怕他會做出什麼,或說出什麼。還好,他沒有。
  用過早飯,傑准備出門到公司坐鎮,而辰平要米亞像個溫柔乖巧的妻子般,送他出門。
  為了取信父親,米亞沒有推托。
  離開餐廳,傑跟米亞一前一後的走在長廊上,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米亞的腦海中竟又浮現他與陌生女子們,親熱纏綿的影像。
  忽地,她感到憤怒,也感到心痛。
  停下腳步,她神情不甘地站在原地。
  感覺到她沒有跟上來,傑也停下腳步。
  迎上他銳利而具有侵略性的眸子,米亞的心一陣顫抖。
  她是怕他的,而她的立場也不容她向他挑釁,但……她生氣。
  看著他的臉,想起那些女孩子的千嬌百媚,她的胸口竟如滾水沸騰般。
  “不必演戲了吧?”她冷冷地說,“我們只是做做樣子。”
  傑直視著她,一語不發。
  在他臉上,她覷不出是怒還是……他是那麼的冷峻而平靜。
  “其實你不必跟我們一起吃早餐的。”她說。
  突然,他沉默地走向了她:
  她一震,本能地轉身想逃。
  他伸出手臂,一把攬住了她的腰。
  “你做……”她想抗議,但他突如其來的吻卻堵住了她所有的聲音。“唔——”
  她掙扎,但傑緊緊地箍住她,甚至粗暴而霸道地強吻她、嗡咬她。
  這雙手,昨晚擁抱撫摸了別的女人;這兩片唇,昨晚親吻了別的女人;這個胸膛……昨晚有別的女人依靠。
  她不要!她不要這樣的對待。
  “放手!”她氣憤地撥開他的臉。
  傑慍怒地直視著她,眼底竄燃著怒火。
  他不是氣她又反抗他,而是氣自己。氣自己居然不爭氣地又吻了她,甚至想要更多、更多……不行,再這麼下去,他相信不用多久時間,他一定會壓抑不住地占有她、擁抱她。
  忖著,他推開了她。“就算是演戲,你也要盡職一點。”他冷冷地說,“你不會希望你親愛的爸爸發現你是為了他,迫於無奈才嫁給我的吧?”
  “羅西尼,你……”
  不等她說話,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對你們父女倆這麼仁慈,你送我上班也是應該,不是嗎?”說著,他拉著她往前走去。
  “不要!”她倔強而固執地反抗他。
  其實她應該順從他,畢竟他握有她的弱點。
  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堅持、不馴,是因為她氣他在她面前跟別的女人打情罵俏嗎?
  如果是,那代表的又是什麼呢?她……愛上他了?
  “芳川米亞。”他沉聲一喝。
  她一震,驚畏卻又要強地瞪視著他。
  他的目光冷得像是一柄能刺穿她的寶劍般,筆直地射向了她。
  “你最好心存感謝……”他掐著她的下巴,“你的交易對像可是個有著堅強包容力的人……”  
  她強自鎮定地迎上他的目光,下巴微微顫抖著。
  “顧慮到你還年輕,些許的頂撞,我還可以原諒,但是……”他撇唇冷然一笑,語帶威脅地說:“不要挑戰我的忍耐極限。”
  他心裡愛戀著她、渴望著她,但越是這樣,他所表現出來的就越是冷峻嚴苛,甚至是無情殘忍。
  他松開了手,轉身往前走去。
  “扮演好你的妻子角色。”他說。
  米亞瞪著他的背影,心裡不願不甘,卻還是認命地向他低頭,跟了上去。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在有辰平的場合上,傑會以丈夫的姿態出現外,其他的時間,他幾乎是遠遠地避開米亞的。
  強烈的仇恨對上強烈的愛情,讓他矛盾、掙扎不已,為了減輕心底兩種情感的對立廝殺,他不接近米亞,並天天在廣治的陪同下流連酒店。  
  半個月過去,米亞雖然不滿他的行徑,卻也已習慣。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雖然他流連夜店令她非常氣憤,但另一方面,她又慶幸他沒余力,也沒“性趣”向她求歡。
  不是因為她厭惡與他有親密關系,而是她不希望他們的親密關系裡,連一點點基本的在意都沒有。
  她不是那些夜店裡不談心、不談情,有錢就能上床的女子,她要的不一定是愛,但至少他要在乎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夜已經深了,她不知道究竟是幾點,只知道自己似乎已睡了好久。  
  翻了個身,她無意識地微微睜開眼睛——
  忽地,她看見床邊有個黑影,而兩道銳利而閃亮的視線正對著她。
  “啊。”她低呼一記,嚇得翻身坐起。
  在微弱的光線下,她看見了那人。“你……”是傑。
  他滿身酒氣,而且隱隱地還可嗅到名牌香水的味道——女人的味道。
  “你……怎麼進來的?”她下意識地將棉被拉高至頸部。
  已有七分醉意的傑將身體傾向了她,“這兒是我的,而你也是我的,你忘了?”說罷,他撲向她,猛地將她抓住。
  “不!”她驚慌地叫。
  “我真討厭你說這個字。”他將她壓倒在床上,俯身直視著她。
  從他眼中,她看見了如猛獸般具有威脅感的光芒,她隱隱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不要……”
  “不要?”他眉心一緊,俯身吻住了她。
  酒意讓他失去理智,也使得他壓抑著的情感爆發出來。
  自從遇上她,他的情感總是陷在拉鋸及矛盾之中,他越是想逃離,就越是深陷。
  她的掙扎激怒了他,讓他更想征服她、占有她。
  他想溫柔地待她,但他卻選擇粗暴以對,因為惟有如此,他才能確保自己報復的決心。
  “不!”米亞尖叫起來,“不要……”
  “我說過……”他單手掐住她的下巴,神情冷肅,“不准再說不。”
  她與他相望,渾身打顫著。
  “不要這樣……”
  “你是我的。”他冷冷地說道,“別惹火我,要是我生起氣來,可不保證不會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  
  米亞陡地一震。
  喪心病狂的事……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而那是她最怕的。
  但即使在他面前,她的力量及地位是那麼的薄弱及低微,她還是倔強地頂撞他。
  “你想要就來,不要老是威脅我!”
  聽見她的嗆聲,他冷然一笑。
  “真了不起,要來就來?”
  迎上他像是玩弄獵物般的眸子,她不服氣地說:“你可以占有我,但請你至少先尊重我。”
  他微怔,“尊重你?”
  “沒錯。”她肅然地直視著他,“我是你的,但抱我之前,把你身上女人的味道洗掉!”
  傑一怔,有點愕然地望著她。
  “請你遵守諾言……”她仿佛壯士般,神情凄然而認命,“我給你,但絕不要為難我爸爸。”  
  聽見她又提及芳川辰平,他的欲火驟熄。
  每次在他即將失去控制而占有她之時,她總是一副為了父親,什麼都可以犧牲的悲壯模樣;而她的悲壯刺痛著他,提醒著他那樣的父女情深是他要不到的。
  他瘋狂地愛戀著她,但同時也恨她心裡只在乎芳川辰平。
  她是那個人所疼愛的養女,而他是那個人所遺棄的親生兒子,他恨那個人,沒理由愛上那個人的養女!
  欲火再一次被憤恨所掩蓋,他松開了她。
  “我喜歡外面女人的味道勝過你的。”他違背自己真正的心情,無情地說。
  米亞一震,驚愕地瞪著他。  
  她知道他這句話代表著……她又逃過一劫。她應該慶幸,但不知怎地,她感到悵然。
  傑下了她的床,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
  “傑!”突然她叫住了他,“為什麼?”
  她不懂他到底要什麼,他逼迫她跟他結婚,三番兩次企圖占有她,卻又“臨陣脫逃”,他究竟想做什麼?
  如果他根本不要她,為什麼要娶她?為什麼要這麼折磨傷害她?他圖的是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為什麼?”她聲線啞然哽咽。
  他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地說:“因為你太完美、太幸福,而我恨透了你的完美幸福……”
  “傑?”她一怔。
  他回頭,平靜而冷漠地望著她,“破壞你的幸福及完美,我才不至於顯得可憐孤單。”話罷,他旋身而去。  
  破壞你的幸福及完美;我才不至於顯得可憐孤單。
  米亞咀嚼著他這句話,胸口隱約作痛。
  在他說著那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憂愁得令人同情。
  她可以確定他心裡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陰影,而那曾經傷他很深。但是……是什麼呢?跟她有關嗎?
  這天下午,芳川家來了一名不速之容——芳川廣治。
  自從米亞嫁給傑之後,他已經幾乎不再出現在她面前。
  米亞正在廚房裡准備著父親的點心,一點都沒發現廣治已經悄悄地來到她身後。
  “米亞。”突然,他將嘴巴湊近她耳後喚著。  
  米亞嚇了一跳,手中的湯匙掉進水槽裡。轉過身,她不悅地瞪著他。
  “好久不見了,米亞。”廣治上下打量著她,“一陣子沒見,你好像變得更美、更成熟了。”
  “廣治堂哥,你來找爸爸嗎?”她態度禮貌卻冷淡。
  “找你。”他笑得輕佻而無禮。
  米亞直覺他又要騷擾她,就像從前一樣。
  “米亞,”廣治挨近她,壓低聲音,語氣猥瑣地說:“羅西尼天天泡在酒店裡,還帶女人回家,你一定很寂寞吧?”
  米亞羞惱地瞪著他,卻礙於親戚一場,而未出言責罵他的無禮及冒犯。
  “對不起,”她端起點心盤,“我要去陪爸爸了。”
  “別。”廣治膽大妄為地一把抱住她,“別走……”  
  “你!”米亞沒料到他的行徑如此大膽,驚怒之余,點心盤也掉落在地。
  廣治知道傑·羅西尼新婚夜就帶女人回家過夜,之後又天天在夜店裡流連忘返,以他的判斷,他猜測米亞對羅西尼來說,根本是可有可無。
  既然羅西尼根本不在乎她,他又何必因為她已嫁金人婦而“禮遇”她?
  “我說米亞,”他強抱住她,嘟起嘴來,“讓我來安慰你吧。”
  躲開他湊近的嘴,米亞抬手給了他一耳光。“下流!”
  挨了一記耳光,廣治惱羞成怒地反手就還了她一巴掌。
  “你最好識相一點,對我好一點,否則老家伙一死,你可就成了天涯孤女了!”他措著她的下巴,語帶嘲諷,“羅西尼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他娶你只是好玩,早晚他都會把你踢開的,到時……”  
  “我的事不用你管!”米亞撥開他的手,氣憤地瞪著他。
  廣治嘿嘿一笑,不懷好意地說:“少假惺惺了,丈夫不理你,一定不好過吧?”
  “你……”米亞氣得臉色鐵青。
  “來,別害羞了……”廣治不知是哪來的膽,竟對她動手動腳起來。
  “不要,你……”她驚羞惱怒地反抗他,但他一點都沒有罷手的打算。
  “來……”他抱住她,將嘴噘起,迎向了她。
  她極力想躲,卻幾乎快遭狼吻。“放開我……”她別過頭,不讓他得逞。
  “砰!”突然,想一親芳擇的廣治不再有動作。  
  他強硬不動,像是被點了穴一樣。
  米亞一怔,將視線轉了回來。當她定睛一看,只見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傑,正神情陰幫的站在廣治後面。
  他手裡拿著一根冰鑽,而那銳利的尖角正抵在廣治脖子上,甚至已略略刺進他的脖子,淌出血來。
  那一瞬,米亞看見了他的眼神,帶著殺機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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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爵 | 2008-10-2 01:11:12

第六章

  “把你的髒手從我妻子的身上拿開。”傑冷冷的聲音傳進了廣治的耳中。
  廣治收回手,連忙辯稱:“羅西尼先生,不要誤會,我不是……”
  “不是什麼?”傑手裡的冰鑽毫不留情地往他脖子上刺,“我都看見了。”
  “我……”感覺到自他身上傳來的那股殺氣,廣治嚇得臉色發青。  
  雖然遭到非禮輕薄,米亞心裡有說不出的氣,但看見傑以冰鑽傷害廣治,她還是急忙想為廣治求情。
  “傑,不要……”她望著他,勸阻著:“你會傷了廣治堂哥的……”
  聽見她為廣治求情,傑胸口的一把妒火竄燃而起。
  一回家就看見妻子跟芳川廣治抱在一起已夠教他火大,而她竟然又阻止他懲戒芳川廣治?
  “你在為他求情?”
  “他只是一時糊塗,你別衝動……”她伸出手去,欲移開傑握著冰鑽的手。
  “衝動?”他眼神一凝,冷冷地瞪著她。“如果我真的夠衝動,現在冰鑽應該已經穿過他的脖子。”
  “傑?”她一震。
  她知道他說的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會那麼做。只是……他為什麼那麼生氣?  
  他明明不在乎她,明明連碰都懶得碰她,為什麼卻對廣治輕薄她的事情如此憤怒?
  現在的他,就像是個為了保護妻子,就算犯罪都無所謂的丈夫,但是……她在他心裡有“妻子”該有的分量及位置嗎?
  “羅西尼先生,我……我知道錯了,我只是一時糊塗,我……”
  “閉嘴。”傑沉聲一喝,不耐地吼道:“我沒叫你說話!”說罷,他手一抽,將冰鑽狠狠地往餐桌一刺。
  這一個暴力、凶狠的舉動,令廣治及米亞都嚇了一大跳。
  “你知道西西裡的男人是怎麼對付奸夫的嗎?”他聲線冷酷而低沉。
  “羅……”廣治嚇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趁我還沒改變主意殺你之前,給我滾。”他說。
  廣治一聽他要放自己一馬,便像是逃難般頭也不回地跑了。
  看著他臉上陰沉而憤怒的表情,米亞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何感覺。
  她覺得自己有點高興,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對她的在意,他這樣的舉動雖然嚇人,卻讓她頭一遭有了“他是我丈夫”的感覺。
  不過她也生氣,氣他說廣治是“奸夫”。
  如果廣治是奸夫,那麼……他不等於是在指控她是“淫婦”?
  “是嗎?”迎上她倔強而堅定的眸子,氣憤不已,“也許你們這對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兄妹,有著我所不知道的曖昧。”
  明知自己的話不厚道且傷人自尊,但他還是口不擇言地指控她。  
  “你說什麼!?”聽見他這樣的指控及質疑,米亞氣憤不已,“你說我跟廣治堂哥他……”
  “他對你一直很有興趣,不是嗎?”他直視著她,“也許你對他也有那麼一點點意思。”
  “你太過分了!”她羞惱地喊道。
  “我過分?你跟他抱在一起就不過分?”妒嫉及惱怒令他失去了基本的理智。
  “我沒跟他抱在一起!”
  “那麼我剛才看見的是什麼?”他眼底竄燃著火光,“他的嘴都快親到你嘴上了!”
  “那是他硬要輕薄我,我並沒有……”
  “你有抵抗嗎?”他冷然一笑,“他說你對他總是欲拒還迎。”
  她陡地一驚,“他那麼說?”  
  “他說的是真的?”
  “當然不是!”她尖叫起來,惱火地反駁:“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女人!”
  “那麼你是哪一種?”
  “我……啊!”
  未待她說完,他一把攫起她的手,憤怒地打斷了她。
  “如果你夠堅持,就不該讓丈夫以外的男人碰你。”
  是的,他是憤怒。當他看見廣治對她動手動腳,極不禮貌的時候,他恨不得立刻殺了那家伙。
  他知道廣治對米亞一直很有興趣,但她如今是他的妻子,就算她不是,他也不准任何男人接近她、觸碰她,因為她是……
  她是他無論如何都想得到的那種女人,要不是上天的捉弄,讓她成了芳川辰平的養女,他早就對她坦誠自己的愛意。  
  “丈夫?這個時候你才想起我是你的妻子嗎?”她索性反唇譏諷。
  “瞧你說的……”他冷笑著,“是你不承認我是你的丈夫吧?”
  “你……”
  “是誰說我們只是做做樣子的?”他捏住她的下巴,神情凶惡地瞪視著她。
  她不甘示弱地迎上他冷峻的目光,“不是嗎?是誰打從結婚以來,幾乎天天夜不歸營?”
  她跟他杠上了,就為了他說的那一句“奸夫”。
  她要討回公道,她要他還她一個清白,她要他道歉。
  “丈夫不想回家,也許該檢討的是妻子。”他陰鷙地嫩唇一笑。
  “妻子成了淫婦,丈夫才該檢討。”她回敬他一句。
  聽見她如此挑釁的言語,傑臉色一沉,憤恨地問:“你承認了?”  
  她一怔,“我承認什麼?”
  “承認你跟他是奸夫淫婦。”他說。
  “我沒有!”她尖聲抗議著他硬幫她戴上不貞的帽子。
  “你剛才說了!”他攫起她的手腕,氣憤的一扭。
  “啊……”她被他扭疼,眉眼部糾在一塊。“放開……”
  “你大概忘了,你可是我的妻子。”看見廣治抱著她已經夠教他火大了,她居然還說什麼“妻子成了淫婦,丈夫才該檢討”的話來激怒他!
  她是存心氣他,還是真有其事?
  總之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她都已經惹惱了他。
  當下的他,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獅子般,恨不得將眼前的她撕裂、吞噬。  
  “我是你的丈夫,除了我,沒有其他男人能碰你!”他狠狠地捏住她的臉頰,像要將她捏碎似的。
  她氣憤而惶恐地看著他,不甘心、不服氣,卻又無可奈何。
  動手,她是鐵定贏不了他,但動動嘴巴總可以吧?
  忖著,她氣惱地撥開他捏住自己臉頰的大手,“如果你以丈夫自居,就拿出一點做丈夫該有的樣子來!”
  傑臉一沉,神情冷肅而駭人。
  他撇唇冷笑,“好,我今天就讓你知道做丈夫的是什麼樣子。”話落,他忽地抓住她的手,將她攔腰一抱,扛在肩上。
  米亞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激怒了他,也隱約感覺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那一股盛怒的氣息。
  “傑?”她驚惶不安地問:“你……你想做什麼?”  
  他牢牢地抓住她,大步地朝房間的方向走去。
  “行夫妻之實。”他說。
  他將她摔在床上,不給她任何反抗逃跑的機會。
  他一直壓抑著對她的渴望,只因他不想愛上擁有芳川辰平所有父愛的她。
  但不管他如何抗拒自己的感情,他對她還是有著一種濃烈的渴求。
  他不曾對任何女人有過相同的激情,但他越是愛她,他對待她的方式就粗暴。
  說穿了,他只是話了否認自己愛上她的事實。
  “傑……”感覺到情況不對,米亞急著想逃離。
  當她坐起,他勁臂一伸,又將她推回床上。
  他撲上來,一把壓住了她。
  好幾次,他幾乎要失去理智地占有她,但為了貫徹自己報復的決心及意念,他總是懊惱的收手。  
  可這次……他決定不再放手。
  他要占有她,不管她是誰,不管他是不是會因此而愛得不可自拔。
  因為他終於知道,就算他不擁抱她,她也已經徹底的瓦解他。
  她讓他瘋狂、讓他失去方向、讓他心煩氣躁、讓他焦慮不安、讓他妒嫉、讓他生氣、讓他……她以受害者姿態打敗了他。
  占有她,他也許會後悔。但他不想再壓抑、不想再忍耐……
  “不要!”她捶打著他的胸膛,“我會大叫……”
  “你盡管叫……”他一手擒抱著她,一手則揉捏著她衣下的一只渾圓。“也許你親愛的父親會聞聲前來解救你。”米亞一震。“你……”  
  他將臉欺近,冷冷一笑,“我們夫妻倆閨房的事,不必驚動他吧?”說罷,他大手一張,使勁地扯開了她的前襟。
  對還是處子的她來說,這絕對是一場肉體的折磨。但相較於肉體的痛苦,她的靈魂更是煎熬。
  一直以來,她認為性愛應該是兩廂情願的。
  當初嫁給傑雖然是逼於無奈,但她並沒有太多的抗拒,因為……她對他有感覺。
  他不愛她沒關系,至少不該恨她,但她發現他們兩人之間的結合,竟夾帶著傷害及攻擊。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對她?他說過她所擁有的幸福及完美,是他心底深切的痛。如果是,那麼他的“痛”究竟是什麼?  
  瞧著動也不動,側躺在床上的米亞,傑的心陣陣揪痛。
  從小在黑幫家族成長,他看過無數血腥駭人的畫面,但從沒有一灘血,像床上的鮮紅,教他震驚、惶惑。
  她是處女,她確實沒跟芳川廣治或是任何男人有過關系。他……他知道自己剛才的粗暴是如何的折騰了她。
  她認命地承受一切,沒哭、沒罵、沒掙扎,但卻反而讓他心痛又內疚。
  為什麼他要如此傷害自己心愛的女人?只因為她跟那個他所恨的男人有關連?
  “老天……”他以為自己會因為傷害她而欣喜若狂,但他錯了。
  這一際,他的心就像是被啃噬、被刺戳、被撕扯般痛苦。
  他想安慰她,但卻毫無行動。這是他第一次在跟女人發生了關系後,感到不知所措……  
  房間裡一片寂靜,靜得連輕微的呼吸聲都是那麼的清晰……
  正當他打算下床離開,身邊的她幽幽地開了口:“為什麼?”
  他陡地一震,僵住。
  “為什麼恨我?”她並不恨他,只是受夠了他的傷害及羞辱,她要知道答案。
  傑沉默地坐在原地,沒說話也沒任何動作。
  “你說過我的幸福完美讓你痛苦,為什麼?”她的眼睛仿佛失焦般地睜著,神情疲憊而蒼白。
  “你不愛我,卻不計代價的娶了我,你究竟要做什麼?”不管他回不回答她的問題,她只是聲線虛弱地一直問,一直問,就像不斷自動播放的錄音機……  
  “你已經傷害了我,不是嗎?”停頓了十幾秒鐘,她喃喃地說:“你的痛……不能告訴我嗎?”
  傑懊惱地叫起濃眉,聲音低啞地說:“你懂什麼?”
  聽見他的話,米亞怔了怔,她抬起眼,竟發現他正神情哀傷的臉著她。
  “傑?”她感覺到他似乎有著什麼隱衷,而那是他痛苦的來源。
  “請你告訴我。”她想坐起來,但下半身卻疼得她幾乎使不出力氣。“告訴我,你為什麼恨我?如果你恨我,又為什麼要跟我結婚?”
  他恨她嗎?不,他是愛她的。但是他恨芳川辰平,他要奪去芳川辰平所有的一切,以報復他當年的遺棄。
  “你的表情總是那麼冷漠,但你的眼睛卻偶爾透露著淡淡的哀傷……”
  迎上她沒有怨恨,充滿著善良的溫柔眼睛,傑陡然一震。
  他感覺得出來,她在同情他。而她同情憐潤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更加的悲慘可憐。
  “你自以為什麼都知道嗎?”他眉心一擰,既懊惱又沉郁地吼:“你以為我要了你,就會結束這一切嗎?”
  聽他的語氣,好像這件事還沒結束,也就是說……他還會有後續的動作?
  “傑,到底是……”
  “怪你爸爸!”他衝口而出。
  米亞一震,疑惑地問:“爸爸?”難道他跟她爸爸有什麼恩怨?
  “本來不關你的事,但是不幸的……你是他疼愛的養女,而他是你重要的爸爸。”說吧!事情都到了這地步,該挑明的也該挑明了。
  “我不懂……”以她有限的所知,她無法理解他所說的話。
  “我娶你是為了報復你的養父——芳川辰平。”他說。
  “報復?”她急切地想探知究竟,“我爸爸跟你有什麼恩怨?”
  “因為他遺棄了我跟我母親。”
  “什……”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母親是……”
  “法蘭·喬瓦尼。”他冷冷地注視著她。  

第七章

  法蘭·喬瓦尼這個名字對米亞來說並不陌生,但她的名字自傑口中說出,卻教她震驚得幾乎不能呼吸。
  “你母親是法蘭?那你……”天啊,這不是真的,他是她養父深愛的法蘭之子——
  他說她養父遺棄了他及母親,那也就是說他是……
  “你是……”她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忘了身體的不適,翻身爬起。
  “我是芳川辰平的兒子,親生兒子。”他冷笑著。
  “傑,你……”
  “我母親懷著我嫁進了羅西尼家,我的父親馬立雖然知道她懷著身孕,卻還是接受了她,還有我……”
  他凄楚地一笑,娓娓訴說:“他視我如己出,更努力想得到我母親的愛,但心裡始終深愛著芳川辰平的她,卻傷透了他的心……
  我母親直至臨終前都還愛著芳川辰平,我的馬立爸爸很傷心,他想愛我,可是我的存在也提醒著他另一個男人的存在。
  我母親抑郁而終,馬立爸爸也帶著遺憾辭世,而我……我的出生根本是個罪惡。
  你知道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嗎?”他目光一凝,冷冷地說:“是你養父,芳川辰平。”
  米亞震驚地望著她,方才失去初次的驚悸瞬間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錯愕與遺憾。
  突然,她想起他曾說過的話——
  如果你受到傷害,你父親一定很難過吧?
  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為的就是報復她的養父、他的生父。三十幾年來,他帶著仇恨及自責長大,承受著大人們愛怨情仇所帶來的壓力及痛苦……
  一切都是誤會造成的啊!她的養父並沒有遺棄他們母子,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法蘭懷孕的事,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法蘭已經嫁了一個可以愛她一輩子的男人。
  “不!”傑誤會了,而她必須對他解釋清楚,“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你!”他忽地掐住她的下巴,“你想替他解釋什麼嗎?”
  他的眼神凶惡而憤怒,但除此之外,她也看見了長時間累積的寂寞及悲哀。
  他不該受這樣的罪,更不該背了這個罪三十幾年。
  仇恨讓他看不見一切,而那深濃的仇恨來自於他渴望的父愛。
  望著他,米亞突然悲從中來。“傑……”眼眶一熱,她掉下眼淚來。
  不因為他傷害了她、不因為初次的痛楚,而是因為不忍心他繼續受仇恨的折磨。
  “爸爸不是故意丟下你們的……”
  他唇角一勾,笑得凄涼又懊惱。“不是故意?他的不是故意可傷害了不少人,現在就連你都成了受害者之一,不是嗎?”
  “我不是受害者。”她幽幽地望著他,“我不是。”
  他微怔,蹙眉苦笑,“我剛才以非常粗暴的方式占有了你,你卻說自己不是受害者?你是嚇傻了?”
  “你才是。”她澄澈的眸子鎖住了他,“你才是受害者。”
  他陡地一震,震驚地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她看著他,就像她看透了他。
  “我是復仇者!”他恨恨地別過頭去。
  “傑,你不恨爸爸,你只是渴望父愛。”她說。
  他冷哼一記,如憤怒的獅子般攫起了她的手腕,“你說什麼?父愛?”
  她被他扭疼了,但卻不吭聲,只是平靜、溫柔地看著他。
  “不准那麼看我。”他沉聲,“你在同情我嗎?”
  “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不想看見你繼續背著這個仇恨。”
  “不會太久……”他冷然一笑,眼底閃著一線毀滅的光。
  “傑,”她驚惶憂心地問:“你想怎麼?”
  “我會讓你爸爸生不如死,讓他知道他的存在傷害了多少人,我、我母親,我的馬立爸爸,還有他所疼愛著的你……”他褐色的眼珠子裡倒映著她驚煌的臉蛋,“他毀了我母親的一生,如今也毀了你的。”
  “傑,爸爸他時日無多了,我求你……”
  “我不會饒了他!”他打斷了她。
  “他並不知道你母親懷孕,要是知道的話,他……”
  “他會怎樣?”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如果他真的愛我母親,就不會離開她。”
  “他也不願意,要不是……”她急著想將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他。
  他目光一凝,霍地起身。“住嘴!”
  他的怒喝奏效,米亞沒再繼續說下去,眼中閃著淚光。
  他知道她在擔心,她掉眼淚是因為她怕,而她怕是因為他要報復芳川辰平。
  “我告訴你,你們的父慈子孝在我眼裡是可笑的,他沒有資格在傷害了我跟我母親後,享受天倫之樂。”
  看著他冷酷的眼神,還有那充滿著仇恨及憤怒的言語,她知道短時間內要跟他解釋清楚是不可能的。
  她需要時間,慢慢地將事實告訴他。而他也需要時間,一點一滴地將心底的缺口補起來……
  “我會要他帶著歉疚及痛苦死去,你聽清楚了嗎?”
  “傑,不要告訴他。”她語帶哀求地說,“我拜托你……”說著,她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
  看著她淚潸潸,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的心一緊——
  他不是冷血無情的人,雖然他一直表現出那種樣子。他知道眼前這個令他迷惑的女子是善良而無辜的,她不該受到牽連。
  他將她當成報復的棋子並不公平,但她得到了芳川辰平最完整的父愛,而毀滅被呵護著長大的她,是對芳川辰平最大的懲罰。
  一直以來為了報復,他以為自己什麼都可以犧牲,什麼都願意做。但……她讓他感到迷惑。
  “傑……”從他眼中,她覷見了一絲猶豫與掙扎。
  她知道他不是真的無情,不是真的滿腔怨恨。
  他在封閉自己,而她願意用盡所有方法化解他心中的仇恨,幫他找到自己真正的情感。
  “拜托你,別傷害爸爸,如果你心裡有怨,我替爸爸承擔。”她說。
  “真感人……”他聲線低啞,語帶嘲諷。
  如果芳川辰平不是全心全意呵護照顧著她,她也不會如此犧牲奉獻,不計代價吧?
  那樣的親情,為什麼沒有他的分?而那個毀掉所有人幸福的男人,憑什麼擁有平靜的余生?
  “傑,看在老天的份上,讓爸爸的余生可以平靜度過……”
  他冷漠地看著她,“如果他當年也看在老天的份上,對我母親負起責任,今天就不會是這種結果。”
  說罷,他甩開了她的手,旋身就要走。
  “傑!”她喚住他,“你這樣算是答應我了嗎?”
  他以眼尾瞥了她一記,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半晌,神情沉郁的離去。
  他竟真的沒對芳川辰平說出一切,他不懂,他明明等這天等很久了……
  是米亞讓他心軟了?還是……
  她說芳川辰平當初不是故意丟下他母親不管,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母親已懷孕,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那表示他並不是存心始亂終棄。
  他愛他母親嗎?還是只當作一場異國邂逅,短暫戀情?
  但若只是露水情緣,為何他至今未娶?難道說真有什麼隱情?
  該死,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如果他對母親的愛夠深,應該不惜一切返回義大利與她相聚,又怎麼會毫無音信?  
  他不該因希米亞而有所動搖,他報復的決心絕對是堅定的。
  “老板。”從義大利跟著他過來的保羅及桑尼押著失蹤了兩天,鼻青臉腫、一臉驚魂未定的廣治進來。
  一見到傑,廣治立刻哭喪著臉,哀饒著:“羅西尼先生,饒了我……”他的右手手指少了兩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可憐狼狽。
  看見這個滿嘴胡說八道,又企圖染指米亞的男人,傑神情陰沉。
  “你本來是沒機會再見到今天的陽光的……”說著,他示意要保羅及桑尼放開他。
  廣治曲膝跪倒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我知道錯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後不敢了……”  
  “還有以後?”傑伸手,狠狠地扯起他的領子,兩只眼睛像要噴出火花似的瞪著他。
  “不,不,沒有以後……”在見識到保羅及桑尼那種“黑手黨式”的警告方法後,廣治才真正的意識到他所認識的傑·羅西尼,絕不只是個“生意人”。
  “你該感謝你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妹,要不是她阻止了我,我前天已殺了你。”說完,他凶狠地甩開了廣治。
  知道自己是因為米亞的求情才得以保命,廣治相當震驚,因為他從不知道米亞在傑的心中是有分量的。
  打從結婚以來,傑就每天流連夜店,他還以為米亞根本不得傑的歡心,但他似乎錯了。  
  要是知道傑如此在乎米亞,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造次亂來的。
  “我應該讓你從地球上消失的,不過……”他眼尾一瞥,冷冷地說:“念在你是我妻子堂哥的分上,我就饒你一命。”
  “謝謝你,羅西尼先生。”廣治感激得趴跪在地。
  “聽好,”傑冷眼睇著他,“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准你接近米亞。”
  “我知道,我知道……”
  “滾。”他沉聲一喝,轉過身去。
  保羅跟桑尼趨前拎起了他,將他帶了出去。
  一回到家,傑就看見芳川辰平坐在輪椅上,神情寂寞的看著偌大的庭園。
  “傑,你回來了……”看見他回來,芳川辰平笑問著。  
  看著他慈祥溫文的笑臉,傑的心不自覺地輕輕顫抖著。自從米亞對他說芳川辰平當初離開義大利時,並不知道他母親已懷孕的事情後,他對芳川辰平的感覺就有了細微的變化……
  雖然他並不願意承認,但那感覺確實存在。
  “千代跟米亞在准備晚餐,你可以先推我回房嗎?”芳川辰平笑問。
  傑微微一怔。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為在他還未跟他攤牌之前,他終究還是個稱職的女婿。
  他趨前推動輪椅,“往哪裡?”住進這裡已有一個月,但他還不知道芳川辰平住在哪個房間。
  “往前一直走,到底左轉上回廊,再直走就到了。”芳川辰平說。
  “噢。”傑沉默地推著輪椅,心情有點復雜。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幫他推輪椅,事實上,他一直以為自己只要碰到這張輪椅,肯定會忍不住想推翻輪椅,讓不良於行的芳川辰平在地上爬。
  但他沒有,他穩穩地推著輪椅往前走去。
  老天,他是著了什麼魔嗎?在他暗暗懊惱之際,芳川辰平微弱的聲音喚回了他
  “傑,謝謝你。”
  他一怔,“謝我?”
  芳川辰平點頭,“你對米亞很好,我真的很感謝你……”
  傑沒有搭腔,只是推著他繼續前進。
  “米亞來芳川家時才只有四歲,她是個好女兒,也為我犧牲了很多。”芳川辰平有感而發地說:“一開始我其實很擔心你們的婚姻,不過現在我很放心……”  
  我希望她得到幸福,那是她應得的。”說著,他伸出手,拍拍傑握著輪椅把手的手。
  傑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他擔心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將他此行的目的,及他的真正身份說出來。
  但是他為什麼擔心呢?那不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嗎?難道他是擔心一旦擔牌,他就會失去什麼?
  他的心陡然一震。是的,他會失去,失去那個他愛戀著卻又不曾承認的女人。
  這一際,他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他是真的愛上了米亞。
  “傑,我時日無多了……”芳川辰平感慨地說,“米亞就交給你了。”
  傑還是不發一語。他時日無多?要是他真的走了,恐怕恨透他的米亞,就不會再留在他身邊了吧?
  說著說著,傑已經將他推到房門口。打開門,傑將輪椅往裡面推——
  進到陳設簡單樸實的房間,傑的目光被牆上掛著的巨幅肖像畫吸引住了。
  他陡然僵住了,震驚又難以置信地瞪著那張畫。畫中的美麗女子,他不陌生,因為那是……
  老天,那是他的母親——法蘭·喬瓦尼年輕時的模樣!
  發現傑神情驚愕地看著畫,芳川辰平一笑回答:“她很美,是吧?”
  不想自己的反應引起他的懷疑,傑鎮定地回道:“是的。”
  芳川辰平並未發覺他神情有異,徑自談起他跟法蘭的過往。“其實我年輕時曾到義大利留學……”
  “噢?”傑佯裝並不知情。
  “她是我在卡他尼亞邂逅的女孩,也是我這輩子惟一愛過的女人。”
  聽見他這些話,傑心頭一震。惟一愛過的女人?如果她真那麼重要,他為什麼要……
  “當時我們相戀並論及婚嫁,但是我的家族非常保守傳統,不希望我娶異國女子,所以想盡辦法把我騙了回來,然後軟禁我……”
  從他說話的神情及語氣,傑可以確定他說的是真話。只是……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他懷著仇恨的三十幾年又算什麼?誤會一場嗎?
  不,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麼你不回去找她?”傑脫口而出。他表現出純粹好奇的樣子,但其實那是他心裡最大的疑問。
  芳川辰平沉默了一會兒,眼角泛著淚光,幽幽地道:“當我再聽到她的消息時,她……已經結婚了。”說著,他神情凄然落寞地凝視著眼前的畫。
  傑震驚地望著他,因為他看著畫的眼裡,還有著滿滿的愛戀及懷念。
  “知道她結婚後,我很傷心,但是……我不怨她,如果有另一個男人能讓她幸福,我會祝福她……”
  幸福?祝福?他如何知道他的母親終其一生都在思念他?他如何知道他自以為正確的決定,使所有人承受著痛苦?
  他恨他很多年了,現在……他還是恨他。但他竟發現,他現在的恨不具殺傷力、毀滅性。
  不,傑!你不該這麼想,不該輕饒他!他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著。  
  “傑,我答應你跟米亞的婚事,其實是有點私心的……”芳川辰平幽幽地說,“潛意識中,我大概希望米亞替我完成那個夢吧。”
  說著,他轉頭凝望著傑,“幸好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相信你能給她幸福。”
  傑英俊的臉上沒有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僵硬。
  他不想相信這一切,但理智告訴他——芳川辰平所說的,都是實話。
  理智上,他相信。但情感上,他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因為……他絕不相信他多年來的痛苦,都只是因為一場誤會!
  “傑?你想什麼?”見他一語不發,芳川辰平疑惑地問。
  他回過神,“沒有,我只是有點累。”
  芳川辰平歉然一笑,“真是抱歉,都是我。”
  “不,別那麼說。”傑打斷了他,“如果沒事,我要回房了……”
  “嗯。”芳川辰平點頭微笑,“待會兒吃飯時見。”
  他沒說什麼,轉身就退出了芳川辰平的房間。
  這一晚,傑沒有出現在餐廳。
  他以疲倦為由,躲在房中。
  芳川辰平:他所痛恨的生父房裡,竟掛著母親的肖像畫?他以為他已忘了母親,但他沒有……
  當他看著母親的肖像畫時,眼中泛著淚光;他提及母親時,那真情流露的樣子絕不是虛假;當他……
  天啊!他恨了他那麼多年,難道只因為一場誤會?這場悲劇不是人為因素,而是上天捉弄?
  “不,我不相信……”躺在床上,他仰望著天花板,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微濕。
  眉心一擰,他翻了個身,把臉往枕頭裡埋。
  不知過了過久,他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半夢半醒間,他腦海中閃過了許多影像。
  母親憂郁的臉、小時候的他、馬立爸爸悵然的模樣、米亞、還有……他的生父……他們的臉像是一幕幕閃過的黑電影,不斷不斷地重   復播放……
  “傑……”隱隱地,他仿佛聽見母親溫柔叫喚他。“傑……”
  母親溫柔的聲音是那麼的熟悉又遙遠,讓他分不清那是真實還是夢境……
  忽地,他感覺到頸後有點冰冷,像是有人……
  他倏然睜開眼睛,反射性地將手伸到枕頭底下,動作精確地抓起手槍,翻身一躍而起——  

第八章

  “啊!”米亞驚叫一聲,手中的托盤差點掉在地上。
  而讓她受到驚嚇的原因是——傑正拿著手槍指著她。
  防御本能使傑在察覺異狀時,習慣地以武器自保,這個本能及習慣即使是在他來到日本後,還是沒變。
  看見站在床邊的人是米亞,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
  眉心一皺,他將槍往枕頭底下塞。“我差點開槍了。”他淡淡地說,“以後不准偷偷摸摸的接近我。”
  “我沒有偷偷摸摸,只是看你睡了,所以……”其實她剛才只不過是輕輕的觸碰了他頸後,沒想到他的反應那麼激烈,甚至還亮出槍來。
  那種東西她只在電視上看過,從來沒想到那種殺人的東西,會從他枕頭底下冒出來。
  “那是槍?”她小心翼翼地問著,“你怎麼有?”
  “我從小就玩槍。”出身黑幫家庭,被教父所養大的他,根本把槍當玩具。
  “玩槍?”她訝異地問。
  “干嘛那麼驚訝,你的丈夫可不是什麼守法的好人。”他揉揉眉心,“幾點了?”
  “九點多,你睡了兩個小時。”說著,她將托盤往床邊一放,“我想你晚餐沒吃,幫你煮了一碗面。”
  睇著托盤上那碗熱騰騰的面,傑的心情莫名的翻騰起來。
  自從他將實情告訴她後,他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她的態度變得溫順而服從,她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身後,不像之前那般倔強頑抗。
  她是在替芳川辰平贖罪?還是同情他的遭遇?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需要,他要的是……是一種真心的對待,是一種認定。他要她像妻子般對他,而不是女僕。
  但那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她是因為芳川辰平還在,才會那麼認分的服從他。要是芳川辰平走了,他想……她會像遠離瘟疫般,逃得無影無蹤。
  也是,難道在他傷害她、羞辱她之後,他還奢望她會愛他、接受他嗎?
  “傑,謝謝你。”她垂著臉,淡淡地說。“謝謝你沒對爸爸說什麼……”
  他眉心微皺,“你是因為我沒說出一切才對我這麼順從?”
  “不是的……”她揚起頭,急著解釋,“不是那樣。”
  “我看不出除了那個原因,你還會因為什麼而對我好。”他瞥了那碗面一眼、“你也許是目前在世界上最恨我的那個人。”
  “我不恨你。”她說。
  他撇唇,勾起了一抹促狹又略帶自嘲的笑意。“不恨我?難不成是愛我?”
  米亞一怔,不知所措。
  是的,她是愛上了他,不過要她大方的承認,她還真是做不到。
  再說要是她承認,他會有什麼反應呢?她想,他會恥笑她,羞辱她。
  低下頭,她選擇沉默。但她的沉默,卻讓傑以為那是因為她默認了一切。
  “你不必因為我什麼都沒說,而在我面前低聲下氣,我不習慣。”他揶揄她。
  “傑……”她怯怯地抬起眼望著他,“你是真的恨爸爸嗎?”
  “你在說什麼廢話?”他聲線一沉。
  沉默了一會兒,她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可是今天你推爸爸回房,不是嗎?如果你恨他,為什麼……”
  “他要我幫忙。”他冷冷地否定了她的猜測及推論,“在我還沒跟他攤牌之前,我可是他的好女婿。”
  “只是這樣?”她凝視著他,像是要看進他內心深處般。
  “你以為有什麼?”他冷酷地背過身去。“把面端出去!”
  她一怔,“你……不吃?”
  “不吃。”他從另一邊下了床,將衣服穿好,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你要出去?”
  “我要出去喝酒。”說著,他走向了門口。
  米亞下意識地走近他,“傑……”她輕拉住他的手,“晚了,別去。”
  他轉頭冷睞著她,“你什麼時候有資格管我了?”他其實不是真心那麼說,但他的心好亂,亂得他不由自主地說出反話。
  米亞怯懦地松開了手,“家裡也有酒,你其實不必出……”
  “家裡有可以讓我開心的女人嗎?”他衝口而出。
  她看著他,神情落寞而難過。是的,她不能讓他開心,看著她,只會讓他更忘不了她占有了他應得的父愛。
  他不愛她,那天占有她也只是為了報復、為了泄憤。
  見她露出了難過又尷尬的表情,傑的胸口不自覺的揪緊。
  不,她才不會那樣,她一定恨不得他二十四小時都不在家。
  “干嘛那種表情?”他勾起了她的下巴,“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啊,我找別的女人不是正合你意嗎?”
  “我沒那麼想……”她聲調軟軟地否認。
  他眉頭一擰,猛地圈住她的腰肢,“那你怎麼想?你能像那些女人那樣取悅我?”
  他說的“那些女人”,是指上次他帶回來的那幾個妙齡女郎吧?要她像她們那般千嬌百媚、妖嬈熱情,她是真的學不來……
  她垂著眼,眉心微皺,一臉不知所措的無辜模樣,挑起了他些許的欲望。
  低頭,他狠狠地吻住了她。
  他像是發泄似的,而她異常溫順,不似上次那般抵抗掙扎。
  他想她只是為了維護芳川辰平而不敢違抗他,並不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而真心接受他。
  只要他再繼續,她也許會像那天一樣抗拒,而他怕的就是那樣。
  一旦她拒絕抵抗,肯定又會激得他粗暴對待。他不要再那麼對她,他是她的丈夫,可不是強暴犯。
  因為不想對她用強,因為不想被她拒絕,所以……他選擇逃離。
  推開她,他神情陰沉地道:“無趣。”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去。
  就這樣,一個月的時間又過去了。傑的態度沒有改變,對於她所釋出的善意也視而不見。
  盡管如此,米亞並沒有因為他的冷漠而打退堂鼓。
  不管他是如何冷漠無情地拒絕她、打擊她,她絕對不會退縮,不會放棄。
  每天不管他回來得多晚,她總會在門口等他。他喝醉了,她會服侍他更衣休息;他出門,她一定目送著他離去。
  他冷言相譏,她微笑以對;他給她氣受,她甘之如飴。
  她盡妻子的本分順從他、伺候他,她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感受到她的用心及直一誠。
  午夜過後,傑回來了。他帶著一身酒氣,還有她所陌生的香水味。
  丈夫的身上有著其他女人的氣味,她心裡真的很不是滋味,但是她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你回來了。”她等在門邊。
  陪著傑一起回來的保羅跟桑尼在這些時日的相處接觸後,對米亞的態度已不似之前冷淡疏離。
  雖然他們跟她言語不通,但眼神還是可以交流的。
  兩人向等在門邊的她點了點頭,好言好語地似乎在勸著傑什麼。
  傑臉上一沉,不悅地回了他們兩句,兩人便低頭不敢多說。
  “傑……”米亞趨前想扶住酒醉的他,他冷臉了她一眼,以動作拒絕了。
  他徑自往前走去,而米亞則緊跟在後。
  回到房間,他砰地往床上倒去,動也不動。
  米亞默默地走到床邊,“傑,把衣服換了,好嗎?”
  他微掀起眼皮睇著她,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她鼓起勇氣坐在床邊,伸出顫抖的手,慢慢地解開他襯衫的鈕扣。
  他沒有推開她,只是靜靜地望著她,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感覺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米亞於是提及今天接到廣治電話之事。
  “對了,今天廣治堂哥跟吉造叔叔都打過電話來。”她說著,一點都沒發現他眼底閃過的銳芒。“他想請求你讓他回公司,因為吉造叔叔不敢跟你提,所以他拜托我向你……”
  “你憑什麼以為你的求情有用?”突然,他打斷了她。“他們父子倆偷偷挪用公司的錢,我不跟他算這筆賬已經夠仁慈了。”
  “挪用?”她一怔。
  “沒錯,”他不悅地看著她,“沒有人能用我的錢,那些曾經用過我錢的人,現在都不在了,他們兩個人還能好好地活著,真該感謝上帝。”
  “我不知道這些事,我!”迎上他陰沉的目光,她陡地一驚。“我只是……”
  “只是什麼?”他抓住她的手,“你居然敢當著我的面幫他求情!?”
  “傑,他是我堂哥……”
  “他跟你沒有血緣關系,而且他對你很有‘性趣’!”他惡意地說,“也許你對他也有……”
  “傑!”她慍惱又委屈地喊,“你明知道我跟廣治堂哥沒什麼。”
  “既然是這樣,就別在我面前提起他!”說著,他恨恨地甩開她的手。
  “傑……”她氣他不分青紅皂白的質疑她,但除了氣,她什麼都不能做。
  “出去!”他冷喝。
  米亞坐在原處不動,委屈地看著他。她的唇在微微顫動著,像是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封閉自己,然後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這世上沒有什麼仇恨是用愛化解不了的,但為何他要拒人於千裡之外?  
  看見他這樣傷害他自己,她覺得好氣、好心痛……
  “非要這樣嗎?”她喃喃地說。“你非要這樣封閉自己的心嗎?”
  聞言,他翻身瞪著她,“你可不是心理醫生,我也不需要心理治療!”
  她毅然地迎上他凶惡的眸子,“你以為你這麼做能讓誰高興嗎?你母親?你的馬立爸爸?”
  傑神情一凝,兩只眼睛像要燒起來似的,“不准你提他們!”
  “我要說!”
  她不該頂撞他、激怒他的。但也許是因為不滿的情緒積壓了太久,也或者是因為看不過他這樣傷害自己,她卯起來就跟他杠上。
  “爸爸還愛著你母親,他沒有背叛她,而你母親也不會希望你恨自己的親生父親,別忘了你所恨的人,是你母親深愛著的人!”  
  傑眼底閃過一抹寒光,冷得教人忍不住哆嗦。
  “我說不、准、再、說!”他像是下最後通牒般地警告她。
  “你是愛爸爸的,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恨他。”她不畏威脅地繼續說著。
  她知道再繼續說下去,他可能真的會氣到殺了她。但她必須說,她必須喚醒他心底深處的感情。
  “你的馬立爸爸寬容地接受了你母親及你,他是真的愛你們。他真心愛過,不會有什麼遺憾,要是他知道你帶著仇恨長大,他一定……啊!”
  傑沒讓她把話說完,他狠狠地將她扯到床上,翻身壓住了她。
  他恨恨地瞪著她,褐色的眸子裡竄著懊惱的火。他氣得微微發抖,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她說的一點都沒錯,但是……他怎麼能承認?
  他是愛她的,但當他越是愛她,就越忍不住要激烈的拒絕她。
  對芳川辰平,他還是有不諒解之處,但他其實也發現……他對他的恨已不如以往強烈。
  這個發現讓他自責心虛,覺得自己好像對不起抑郁而終的母親及馬立爸爸。
  “傑,求求你……”米亞平靜地看著他盛怒的臉龐,眼角泛著淚光,“放過你自己,也放過爸爸……”
  “放過爸爸?”他冷然地一笑,“他是你的爸爸,可不是我的。”
  “如果他不是,他的存在、他的人生又哪會干擾到你?”凝視著他,她淌下眼淚。  
  他一震,胸口一陣揪緊。是的,他是在乎,因為在乎,他才會大老遠跑到日本來毀滅芳川辰平。
  她說對了,都說對了,只是……他無法看開。
  “傑,只要你願意忘掉一切仇恨,我什麼都肯做……”
  “你?”他唇角浮現一抹凄涼又懊惱的笑,“你還有什麼可以做?”說著,他大手一張,刷地扯開了她的衣服。
  她一震,驚愕地望著他。
  “你隨我擺布,對我千依百順,就只是為了求我放過他,是不是?”他沉聲質問。
  “傑……”看見他被長年的仇恨折磨成這樣,她真的不忍。“不要這樣下去……”
  “不要為了他對我苦苦哀求,那只會讓我更生氣。”他對她提出警告。  
  “不是……”她溫柔而真誠的眼眸凝視著憤怒的他,“不只是為爸爸,也為你——”
  他一怔。
  “我不想看你被仇恨折磨,我……”眼眶一熱,鼻子一酸,心頭一緊,她說出了那句她藏在心裡的話——“因為我愛你,我愛你。”
  傑陡然一震,木木地望著她。
  他像是遭到電極般僵住不動,兩只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
  她愛他?不,她明明恨他的!
  他逼她跟他結婚、他不給她好臉色看、他對她冷言冷語、他當著她的面出軌、甚至……他粗暴的占有了她。
  她怎麼可能愛他?他是要傷害她所深愛的父親的壞人啊!
  “我嫁給你不完全是因為迫於無奈,我對你……”終於,她對他坦白了心意。  
  他神情錯愕而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他知道這一回,他是徹徹底底的栽在她手裡了。
  他從來不奢望也不認為她會愛他,但當她說出“我愛你”三個字時,他心底除了震驚,還有一種仿若得到上天眷顧般的喜悅。
  可是他能相信嗎?他如何知道她不是為了維護她所愛的養父呢?
  因詩太震驚、太意外,他的反應及言詞責反向而行。
  “謊言,連篇謊言。”他放開了她,斷然地背身而去。
  米亞擦去眼淚,堅強地坐起。她不會放棄,她知道他總有一天會知道她的苦心及用心。
  “明天……”她喃喃地說,“明天再來……”
  明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她會繼續下去,因為她要看見他臉上的陽光、臉上的笑容。
  下班時間早已過了兩個鐘頭,傑仍心情沉重地坐在辦公室內,滿腦子回蕩著米亞對他說的那些話。
  離開義大利之前,他曾充滿了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復仇成功,但到日本後,他發現事情不如他想的簡單,因為……米亞。
  多不可思議啊!不論在商場或黑手黨中,他都是有著“凶神惡煞”評價的男人。這樣的他,怎麼會被一個柔弱女子擊垮?
  “該死!”他懊惱地往桌面一捶。
  “老板……”守在辦公室門外的保羅推門進來,“發生什麼事?”
  他眉心深鎖,收住怒氣。“沒事。”
  保羅站在門口,“老板,我可以跟你說件事嗎?”
  傑睨了他一記,“進來說吧。”
  保羅關上門,走了過來,但似乎還是有點猶豫。
  傑抬眼睇著他,“有什麼事就說吧。”
  “是……”保羅抓抓頭,“是關於米亞小姐的事……”
  “她?”傑一怔。“她怎麼了?”
  保羅搖搖頭,“她沒怎麼了,只是……你對她到底是怎麼了?”
  傑濃眉一皺,“什麼意思?”
  “你突然地娶了一個非義籍的女性,我們真的非常驚訝……”保羅神情憂慮地說,“你這樣等於是放棄了繼承羅西尼家教父地位的權利。”
  非純義籍的人不能進入黑手黨,更別說繼承教父之位了。而保羅擔心且不解的,就是這個。  
  “羅西尼家族不只我一個人。”他說,“我的堂兄弟們都有不錯的本事。”
  “話是沒錯,但馬立老爹生前最倚重的就是你……”
  傑沉默著。是的,馬立爸爸生前不顧他人的臆測及不滿,執意將教父之位傳給了他,並幾乎以立誓的方式,強調他身上流著的是羅西尼家的血。
  他想,馬立爸爸是想以愛他的方式,表達出對母親執迷不悔的愛。
  當他能這樣愛著不是自己親骨肉的兒子,甚至將家族榮耀傳給這個兒子之時,也就表示他是真的用生命在愛著他深愛的女人。
  他其實不配坐上這個位置,因為他是日義混血。
  但這個秘密,除了馬立爸爸、母親及他,再沒別人知道。盡管有人懷疑,但他們卻也不敢明說。  
  “如果你是因話深愛米亞小姐而寧可放棄一切,我們當然沒話說,不過我跟桑尼都覺得你對待她的方式很……”
  傑瞪了他一眼,沉聲說:“別過問我的事。”
  保羅敬畏地低下頭,“我明白,不過我真的不懂……”
  “保羅,別拿她的事來煩我。”
  “如果你不喜歡她,為什麼娶她?”
  “誰告訴你說我不喜歡她?”
  “既然喜歡她,你為什麼每天流連夜店,對她又那麼冷淡?”
  “保羅!”傑動了火,“要不是我視你如手足,我會扁你一頓。”
  保羅抬起頭看著他,誠摯地說:“就是因為知道你視我為兄弟,我才要說……”  
  “你!”
  “馬立老爹是個專情負責的人,他對夫人的好是大家都知道的。”盡管有點畏懼,保羅還是硬著頭皮繼續下去,“雖然我對米亞小姐不是義大利人,而有點反對你們的婚姻,但她其實是個不錯的女人,我看她對你也很……”
  “很什麼?”傑打斷了他,“你看不出來她是恨我的嗎?”
  “她恨你?”
  “她是被我逼著進禮堂的。”傑痛苦地一笑。“我們惟一的一次性愛,還是我硬上的,你說……她會不恨我?”
  保羅沉吟須臾,“可是我覺得她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你不懂我們之間的恩怨。”
  “她看著你的眼神沒有恨。”保羅說,“我發現不管你對她多冷淡、多粗暴,她看著你的時候,總是溫柔又深情的……”  
  “溫柔又深情?”傑苦笑一記。
  她的溫柔深情是為了討好他,以達到維護芳川辰平的目的。
  “你也愛她,是吧?”保羅試探地問。
  傑睨著他,皺了皺眉頭。
  見他沒動怒,保羅放膽地又說:“她也愛你,愛情是藏不住的。”
  傑心頭的某一根弦被保羅的話微微牽動。她愛他?是嗎?如果保羅的推斷是正確的,那也就表示米亞昨天說愛他是真的羅?
  忖著,他苦笑一記。
  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愛他?保羅會那麼想,那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他跟米亞之間的恩怨情仇。
  看看表,他發現已經八點多了——
  “我要走了。”為免保羅繼續 嗦,他起身准備離開辦公室。  
  保羅以試探的眼神望著他,“又去香築?”
  傑瞥了他一眼,有點哭笑不得。“回家。”
  “咦?”保羅有絲驚訝。
  “我可不想一邊找樂子,一邊聽你在耳邊嘮叨。”說著,他穿上西裝外套,徑自走了出去。
  進了門,傑發現不管多晚,每天總會等在門邊的米亞不見蹤影。
  他感到悵然若失,卻還是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帶著得意的語氣對前座的保羅說:“看吧?她終於沒耐心了。”保羅訥訥地從後視鏡裡臉著他,沒有說話。
  傑下了車,徑自朝主屋走去。他的臉上依舊帶著一種“我說的沒錯吧”的得意表情,但他的心裡卻是失落的。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已經習慣在打開大門的那一際,看見米亞美麗而溫柔的臉,而今天……
  他想,她是放棄了吧?
  而“她愛他”這件事,在這一刻,應該也真相大白了。
  穿過主屋,踏上長廊,來到了他所居住的左廂。他踩著有點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往他的房間走去。
  偌大的宅子裡安靜得教人覺得寂寞,就像是這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般。
  忽地,砰地一聲,從他的房間裡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他陡地一震,當場愣了幾秒鐘。
  這聲音是從他的房間傳出來的,而他的枕頭底下放著一把槍……
  一剎那間,一幕幕可怕的景像在他腦海快速閃過。  
  “米亞?”她知道他枕頭底下有槍,只有她知道。難道……
  噢,老天!難道她因為受不了他的精神虐待而走上絕路?難道她今天沒在門口等他,是因為她想在他的房間裡,以他的槍結束這一切?
  “不……”他要報復,但他絕沒想過要誰死,尤其是她。
  這不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
  他的腦子裡浮現出米亞倒在血泊中的可怕景像,他的心髒像是快停了一般。
  “米亞,別做傻事……”他下意識地往房間的方向疾行。
  “米亞!”拉開門,他激動地大叫。
  房間裡擺著一張高腳的小圓桌及兩張椅子,小圓桌上放著一個蛋糕與兩只高腳玻璃杯,而米亞正拿著一瓶香檳,怔怔地、仿佛受到驚嚇般地站在圓桌旁。  
  她沒事,正好好地站在那兒怔望著他。
  他發覺他一度停擺的心跳慢慢地恢復過來,而他也終於知道剛才聽到的聲響,其實是軟木塞彈開的聲音。
  “傑?”見他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米亞擔心自己又惹他不高興了。
  他就那樣站著,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
  他英俊的臉上有種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浩劫的驚慌,接著,他露出了不知是慶幸,還是驚怒的表情。
  她忐忑不安地問:“今……今天是你的生日,對不對?”
  她從結婚證書上知道他的出生日期,而她期待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可以讓他感到驚喜。
  他總是板著臉,她想看見他笑,就算不笑,至少神情也能和緩些。  
  “我烤了蛋糕,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不過……”她盡可能地表達出自己的善意及真心,期待他能有所體會。
  只是看見他那冷肅得像是要殺死所有人的表情,她知道……她還是失敗了。
  睨著自己手裡的香檳,她咬咬唇,幽幽地說:“如果你不喜歡,那……那我馬上收走……”
  看著她那失望又惹人憐愛的表情,傑驚覺自己的胸口一陣鼓噪。
  他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當然也沒期待過她會幫他慶生。但,她做了……
  她的表情是誠懇的、她的聲音也是誠懇的,不管他相不相信她愛他,這一刻,他知道她至少是真心的。
  一直以來被他壓抑著的情感在身體裡奔竄,像是要找尋出路般在他體內衝撞。  
  他的胸口沸騰著對她的渴望,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鼓噪吶喊著。
  槍聲他聽多、聽慣、也聽熟了,但他竟會將開香檳的聲音,聽成是槍響?
  天啊,他知道那是因為他太在乎了,他是真的愛著她。
  他的無情、他的冷漠、他的殘忍、他的粗暴……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遮掩他愛著她的事實。
  對生父的怨恨及不諒解,再也抵擋不住他對她的愛,這極度恐懼失去她的一次衝擊,激起了他壓抑的情感。
  他以為自己會失去她,而她還在。不自覺地,他快速地朝她走去。
  “傑?”看他朝著自己走來,而且還一臉嚴肅,她以為自己又要遭殃。“不……”  
  當她下意識地想逃開,傑伸出了手,將一臉惶惑的她深擁入懷——
引言 使用道具
devil08
子爵 | 2008-10-2 01:13:32

第九章

  就這樣,米亞怔怔地任他擁抱著。
  她一臉驚訝疑惑,卻動也不動地享受著這一刻。
  是的,這真的是享受,因為這一際她感受到他的熱情及回應。
  他沒有生氣,沒有口出惡言,沒有拒絕她的善意及真心,他緊緊地擁抱她,仿佛她是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
  “傑?”雖然感覺不到任何的威脅,但她還是不安地問:“傑?”
  他揉著她的發,像要將她揉進自己胸懷裡。
  “傑,你……怎麼了?”
  他輕推開她,深深地凝望著她。他像是要說什麼,但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米亞注意到他的神情,他臉上冷肅的線條緩和了、溫柔了。她訝異又懷疑地眨眨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不用蛋糕……”突然,他喃喃地說,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在告訴她。
  “傑?”她微愣。
  忽地,他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唔……”米亞羞怯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這一次,他的吻是那麼的細膩而溫柔,不具攻擊性也沒有威脅感。
  她不懂,她是真的無法理解。她只能怔怔地任他親吻著。
  他擁著她走到床邊,然後將她放倒在床上,伸出手,欲解開她的衣襟。
  手伸到了她胸前,他停住了,一臉猶豫,他怕自己再次又傷害了她。
  “傑……”感覺到他的渴求及猶豫,米亞疑惑地看著他。  
  她可以感覺到他想擁抱她,但他猶豫了。為什麼呢?他又想起爸爸的事嗎?
  為了掃去他心中及腦海中所有關於爸爸的事,她放膽地采取行動。
  她顫抖著雙手,拋開了矜持及羞懼,主動地解開了上衣的幾顆鈕扣。
  “傑,”她以顫巍巍的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後緩緩地往自己敞開的衣襟裡放,“我是你的妻子……”
  他陡地一震,驚愕地看著她。
  眉心一擰,他什麼都沒說地俯身,給了她熾熱而深刻的一吻。
  今天,他的吻雖然熱情激動,但卻不是掠奪。他的唇熾熱而溫柔,像是要給她什麼安慰似的。
  他吮吻著她美好的唇瓣,以苦尖輕撬她的貝齒,並在她口中探索著。  
  她溫順地躺在他身下……
  迷迷糊糊地醒來,米亞才發現已經天亮。
  傑並沒有在她身邊,看樣子,他是出門了。她翻身坐起,不知怎地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昨晚的他展現了結婚以來從沒有過的溫柔,她一度以為他終於接受了她,但……或許她太樂觀了。
  當然,她也沒奢望他能在那麼快的時間裡就忘掉所有的不愉快,畢竟三十幾年的時間並不短。
  只是……他昨晚的擁抱算是什麼呢?
  那是他們兩人第二次的身體接觸,他是因為慢慢地接受了她而抱她,或是純粹的欲望發泄呢?
  她不清楚,因為他在過程中一句話都沒說,甚至沒有陪著她一起醒來。  
  “傑……”她輕嘆一記,自言自語地說:“我在你心裡是什麼呢?”說著,她又嘆了一口氣。
  起身,她快速地梳洗完畢,然後到餐廳陪父親吃飯。
  餐廳裡,早起的千代及芳川辰平都已經在等著:
  “爸,對不起,讓你們等我……”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系。”芳川辰平溫柔地一笑,“快坐下來吧。”
  “嗯。”米亞點頭,優雅地坐下。
  芳川辰平細細睇著她,眼底有幾許疑惑。
  感覺到父親正端視著自己,她抬起頭來。“爸爸?”
  他一笑,“你今天很不一樣……”
  “咦?”她一怔,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哪裡不一樣?”
  “心情。”他說。
  米亞微蹙眉頭,“好抽像喔。”
  芳川辰平抿唇一笑,“我覺得你今天的心情很好。”
  “我每天心情都很好啊。”她說。
  “不,”他搖搖頭,“我覺得今天是你跟傑結婚以來,心情最好的一天。”
  米亞一震。即使是那麼一丁點的小變化,也逃不過父親的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問。
  經他一提,她不禁想起傑在床上所展現的溫柔及一夜繾綣。
  她羞紅著臉,“沒有啊,什麼都沒發生……”
  芳川辰平睇著她,慈愛地一笑。
  “我可以安心了……”他突然說道。
  米亞微怔,皺起眉心。“爸……”
  “把你交給傑,我非常放心。”芳川辰平輕聲一嘆,“以前我很擔心要是我死了,你可能會被吉造父子倆趕出去,但是現在我不必擔心這個了……”
  “爸,別提那個字……”她不希望父親提“死”字。
  “米亞,”他釋然一笑,“人都會死,我已經活夠久了……”
  “爸爸,我真的要生氣了!”說著,她紅了眼眶,一副快哭的模樣。
  “傻瓜,爸爸病了這麼久,早有心理准備……”
  “我不要。”
  “這可不是你我或是任何人可以決定的。”他笑嘆著,“我早已坦然地面對死亡,只是老天還不收我。”
  這會兒,米亞真的飄出眼淚來。“爸爸……”
  “好,好,我不說……”見她落淚,芳川辰平連忙結束這個話題,“我只是想說把你嫁給傑,應該是正確的決定……”
  米亞咬著唇,沒有說話。
  他凝視著她,若有所思。“米亞,告訴爸爸,你會幸福對不對?”
  她用力地點點頭,眼眶熱了、鼻子酸了,然後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坐在車上,傑不發一語,只是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
  當他醒來看見安睡在一旁的米亞時,他心裡有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
  那一瞬,他突然覺得他的生命因為她而完整了。
  但接下來,他因為不曾有過的完整而落荒而逃。
  他應陪在她身邊跟她一起醒來,但他不知道跟她四目相對時,他該說什麼。
  也許他什麼都不必說,而她也不會期待他說些什麼,但……他總覺得那絕不是一個他可以應付的狀況。
  當她醒來時發現他已經不在,心裡會是什麼感覺呢?失望?還是慶幸?
  他不知道,而他也沒敢去探究。
  他是愛她的,而如果她確實也真的愛他,那很好,但目前的他還無法面對這個結果。
  他倆之間卡著他對芳川辰平這個生父的深深埋怨,雖然至今他還沒對他展開報復,但是當他決定向他報復時,他對米亞的感情絕不能成了阻撓。
  而這個,就是他始終不能真正面對自己及米亞的原因。
  “老板,怎麼了?”保羅見他沉默不語,神情憂郁,不禁好奇地問。
  “沒事。”
  “米亞小姐呢?”保羅續問:“她昨天怎麼沒在門口等你?”
  這時,桑尼也插一腳。“是啊,她每天都會在門口等你,昨天怎麼不見了?她生病了?”
  傑濃眉一虯,“保羅 嗦我已經夠煩了,怎麼你也來這一套?”
  “我們關心。”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傑雖露出了不耐的表情,但語氣卻是和緩的。
  “拜托你們不要太關心我,行嗎?”
  聞言,保羅與桑尼相視一笑。
  “老板,”負責開車的桑尼轉頭看了他一眼,“你跟米亞小姐結婚那麼久了,怎麼她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時,知道傑跟米亞結婚以來,只上過一次床的保羅笑了起來。
  “他們只上過一次床。”他說。
  桑尼驚訝地喊出聲:“什麼?你的身體出問題了嗎?”
  傑眉心一攏,不耐地在椅背上一踢,“開你的車!”
  “是。”桑尼跟在他身邊的時間沒保羅久,所以不敢像保羅一樣大膽直接。
  瞄見傑臉上不耐卻又帶點害躁的表情,保羅有點得意地笑著。
  突然,傑在他椅背上用力一踢——
  “唉呀!”他嚇了一跳,連忙轉頭看著傑。
  傑一臉嚴肅地睨著他,糾正他,“我們已經上過兩次床了。”
  “呀?”保羅一怔,瞪大了眼睛。  

第十章

  聽見叫門聲,米亞立刻到門口探看。“誰?”
  “是我。”
  她一怔,因為她聽出那是廣治的聲音。“廣治堂哥?”她疑惑地打開門,只見廣治一身酒氣,模樣落魄。
  廣治看著她,冷笑著:“你看起來不錯嘛,看來羅西尼待你也算不薄……”
  “廣治堂哥,你這陣子是怎麼了?”她已經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怎麼也沒想到從前那個總是趾高氣揚的翩翩公子哥,如今會是這種模樣。
  “怎麼了?”他哼了一聲,陰沉地瞪著她,“我有今天,都是拜你丈夫所賜……”說著,他抬起被斷了兩指的手來。
  米亞陡地一震,“那是……”
  “是羅西尼的手下干的!”他惱火地吼叫著。“我告訴你,你的丈夫是黑手黨的教父!”
  她又一震,“什……”黑手黨?這個名詞,她只在電影中看過,而在現實裡,她的義籍丈夫竟是教父?
  “你不信的話,可以問他。”他的眼神陰沉得教人害怕,“不過在你告訴他之前,我要請你幫個忙。”  
  “你是說回公司的事嗎?”她歉然道:“我上次跟他提過,但是他……”
  “我現在不想回公司了。”他忽地趨前,一把攫住了她的手,“現在我要他的錢。”
  米亞怔住,“錢?”
  “他斷了我兩根手指,我要他兩億應該不過分吧?”他說。
  “兩億?”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廣治堂哥,你在開玩笑嗎?”
  “誰跟你開玩笑?”他惱怒地吼,“要是他不給,我就要你的命。”
  “什……”她簡直不敢相信廣治居然要拿她威脅傑。
  廣治咕咕怪笑著,“你的命難道不值兩億?”
  “廣治堂哥,別那麼傻,他不會……”  
  “不會什麼!?”他打斷了她,“兩億對他來說是九牛一毛,他會拿出來的。”
  拿出來?傑會為了她付錢嗎?她不確定,雖然她希望他願意。
  “走,跟我走!”廣治抓住她的手,使勁地將她往外頭拖。
  “不要,廣治堂哥……”她感覺他的精神狀況有點問題,要是這樣被他帶走,不管傑是否願意付錢贖她,她的下場都不會太好。
  “走!”廣治眼底爬滿了紅色血絲,“快跟我走!”
  “不要,別這樣,你會犯法的……”她掙扎著,就是不肯乖乖就範。
  他轉身,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
  她陡地一震,驚愕地怔望著他。“廣治堂哥,你……”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著,他抓著她就要往座車裡坐。  
  “不要……”雖然吃了他一巴掌,米亞還是不從。
  就這樣,他們在車子旁拉扯著。
  而這時,傑的座車回來了——
  “是米亞小姐跟芳川廣治!?”坐在前座的保羅跟桑尼,同時看見米亞跟廣治在門口拉扯著。
  “什麼?”坐在後座正專心看著晚報的傑放下報紙,往前一探。“停車。”
  桑尼將車停下,前座的保羅先跳下了車,為傑打開了車門。
  傑慢條斯理地下了車,冷冷的目光往正在拉扯的米亞和廣治射去。
  發現傑回來,廣治焦急又惶恐地一把勒住米亞,並掏出預藏的小刀抵著她的頸子。
  傑神情平靜而冷酷地走了過去,“你在做什麼?”  
  “傑……”米亞無助地望著他。
  看見她白皙的臉上有明顯的巴掌印,傑始終冷靜的臉上有了一瞬的惱火。
  “羅西尼,我要錢。”廣治開門見山地說。
  “你要錢?”傑撇唇冷笑,“別忘了你跟你父親都用過我的錢。”
  “那點錢算什麼?我要兩億!”他說。
  傑蹙眉一笑,“兩億?你憑什麼認為我會付你兩億?”
  “除非你不要米亞的命!”廣治態度張狂地喊。
  他當然要米亞平安,只是他討厭被要脅,也討厭這個膽敢傷害米亞的混蛋。
  他其實害怕米亞受到傷害,但他絕不讓芳川廣治發現他心底的惶恐不安。
  於是,他表現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她的命值兩億嗎?”他冷冷地問。
  廣治一震,“你……”
  聽到他說這些話,米亞除了震驚,還有滿滿的心痛。
  雖然先前她就不確定傑會為她付錢,但當這麼無情的話從他口中說出,還是教她心痛不已。
  “我可不是個會被要脅的人……”傑一步步地走上前,兩只眼睛像燃燒著火球般地瞪著廣治,“你要她的命,隨你。”
  “你……你別過來……”見傑全然不顧米亞的性命,廣治慌了。
  一慌,他手上的小刀不留情地按在米亞的頸子上——
  因為覺得痛,更因為傑的話無情得教她心痛,米亞忍不住掉下眼淚。
  看見她頸子受傷,疼得淚眼婆娑的可憐模樣,傑恨不得立刻將廣治大卸八塊,但……他不能表現出來。
  “你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居然用一個對我來說可有可無的女人要脅我?”他一個箭步來到廣治面前。
  廣治被他突來的逼近嚇了一跳,“你……”
  就在廣治因為他的逼近而分神的同時,傑一把奪下他手裡的刀,順勢將米亞往旁邊推——
  米亞差點兒踉蹌跌倒,幸好保羅搶先一步上前扶住了她。
  “你還不知怎麼用刀呢。”不知何時,傑手中的刀子已架在廣治脖子上。
  “羅……羅西尼先生……”這時,廣治的酒醒了。
  他嚇得臉色發白,聲線顫抖,“我……我一時……請你放過……我,求求你……”說著,他又望向一旁驚魂未定的米亞,“米亞,米亞,我……我不是故意,我是……是……”
  傑不耐地打斷他,“我警告過你不准再接近我的妻子,不是嗎?”
  “我……我是鬼迷心竅,我……”
  “你不只接近她,還打算用她要脅我,而且你還……”傑下意識地瞥了米亞脖子上的傷一眼,眼底充滿著殺氣。
  “羅西尼先生,求……求你……”
  “要是在義大利,你早死了。”傑冷冷地說,然後在他脖子上抹了一刀。
  “啊!”雖然只是皮肉傷,但廣治已疼得哇哇大叫。“啊——啊——”
  “你叫什麼?”傑陰鷙地盯著他,“剛才米亞可一聲都沒叫。”
  廣治可憐兮兮地望著米亞,“米亞,我……我錯了……”
  看他一副可憐的模樣,米亞心裡實在不忍,畢竟他還是父親的親侄兒。
  “放了他,傑……”米亞虛弱地說,“讓廣治堂哥走……”
  傑不悅地瞄著她,“你……”這混蛋剛才還打算傷害她,她竟然……
  “我不想讓爸爸知道這件事。”她說。
  傑濃眉一擰,非常氣憤,忽地,他抓起廣治的手,在他的手腕上抹一刀。
  “啊!”廣治像被活活宰殺的豬般尖叫起來。“啊——啊——”
  傑甩開了他,將刀子一扔。“桑尼,送他去醫院,我不想聽他在那邊鬼叫。”
  “是。”桑尼把廣治拎到車上,然後發動車子將廣治載離了現場。
  “傑,你……”米亞見地上血跡斑斑,神情驚煌地問:“你對他做了什麼?”
  傑神情微慍,氣惱她竟還有時間關心別人。“我只不過是斷了他的手筋。”
  “什麼!?”她難以置信地大叫。
  “我沒殺他算他好運了。”睨見她脖子上的血痕,他既心疼又氣憤,“醫生接得好他的手算他走運,接不好成了殘廢,那是他活該。”
  看見傑能面不改色地傷害一個人,米亞簡直不敢相信。
  廣治跟他不算有什麼深仇大恨,他都能下這麼重的手,那麼被他怨恨了三十幾年的爸爸呢?他會以什麼方法傷害爸爸?
  剛才廣治押著她,以她要脅他的時候,他竟說出那麼無情冷漠的話?相處了這一陣時日,難道他對她連一丁點的情分都沒有?
  突然,眼前的這個男人無情冷酷得令她不寒而栗——
  “你的……”他伸出手想檢視她脖子的傷口。
  “不要碰我!”她激動地撥開他的手,氣恨地瞪著他。
  傑臉色一沉,神情懊惱。她干嘛那麼生氣?他還不是為了她才斷了芳川廣治的手筋。
  再說,他下手已經算輕,要不是看在她求情的份上,他會殺了那家伙,然後把他丟進屠宰場。
  為了那種混蛋,她居然跟他生氣?
  他狠狠地瞪著她,滿臉的不諒解,而她也是。
  “你……”
  “不好了!不好了!”正當傑要開口之時,千代從裡面尖叫著衝出來,打斷了他想說的話。
  “千代姨?”米亞驚疑地問,“怎麼了?”
  “老爺他……他突然昏過去了……”千代話還沒說完,米亞已經轉身往屋裡跑去。
  剛剛還在氣頭上的傑冷靜下來,“千代姨,叫救護車。”說完,他也快步往裡頭走去。
  醫院病房外,米亞跟千代依偎著,兩人的臉上都充滿了不安及憂慮。
  傑與保羅靜靜地坐在一旁,不發一語。
  有時,傑會抬眼睇著米亞,但她並沒有注意到他。當然,在這個時候,她的心思已經全在病房裡的芳川辰平身上了。
  他有一種預感,芳川辰平這次是逃不過死神召喚了。
  這個他怨恨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即將走到人生的盡頭,但卻依舊什麼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有個兒子,不知道深愛他的那個女人是如何的度過一生,不知道另一個深愛那女人的男人為此受了多少委屈,更不知道他的兒子是如何在寂寞怨恨中成長……
  他該讓芳川辰平在死前知道一切嗎?他該讓他帶著滿滿的震驚、遺憾、歉疚離世嗎?
  盼了那麼久,他等的就是芳川辰平臉上痛苦、震驚的表情,但如今……他猶豫了。
  忽地,門開了,醫生神情沉重的走了出來——
  “醫生……”米亞站了起來。
  醫生搖搖頭,“芳川先生不行了,你們最好進去見他最後一面。”
  米亞的眼淚在同時潰堤,然後她掩著臉衝進了病房內,而千代也尾隨進去。
  傑起身走向房門口,但他沒有進去,只是以一種既接近又遙遠的距離看著只余一絲氣息的芳川辰平。
  挨在病床邊,米亞已經哽咽得連一聲爸爸都叫不出來。
  “米……米亞……”芳川辰平氣若游絲地喚著她,“米亞……”
  “爸……”米亞勉強地發出聲音,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別哭!”他虛弱地睜開眼睛看著她,然後又微微閉上,“爸爸會走……走得很安心……”
  “爸……”米亞再也忍不住,“不要……”趴在床邊,她痛哭失聲。
  “傻瓜……”他伸手摸摸她的頭,“人都會死……”
  “我不要,我不要!”她傷心又氣憤地大喊。
  “米亞……”他輕嘆一聲,聲音越來越無力,“把你交給傑,我……我很放心,他會……照顧你的……”
  提起傑,米亞越是傷心。她知道傑對她毫無感情,但她不能讓爸爸知道。
  “傑……傑呢?”芳川辰平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他……”米亞猶豫著。
  她不想讓傑接近她最愛的爸爸,因為她害怕,害怕傑會殘忍的傷害他。
  要是傑在他臨終前將那件事說出來,以她爸爸的個性,一定會抱憾而終。
  她不,絕不!她要他好好的、放心的、沒有睪礙的走。
  “我要跟……跟傑……”芳川辰平的眼睛已經幾乎快看不見東西,他伸出手,沒有目的地揮著。
  “爸……”米亞啞著聲線,“他……他不在……”她擺明了不准傑接近他。
  突然,一只大手伸過來,握住了芳川辰平虛弱揮動著的手。
  米亞陡地一震,只見方才一直站在門口的傑竟已走了進來。
  他要做什麼?他打算在父親臨終前將那件事說出來嗎?忖著,她怨恨地瞪著他。
  傑平靜地睇著她一眼,然後對著芳川辰平說:“我在這兒……”
  “傑……”芳川辰平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米……米亞交給你了……”
  “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他說。
  聽見他毫不猶豫地就說出這些話,米亞震驚不已。
  他說的是真話嗎?如果是真的,他怎麼會在廣治面前說她是可有可無的女人?
  要是他說的是假話,那麼他為什麼要說謊讓爸爸安心?他不是一直想報復爸爸?
  她不明白這個男人,他的心思太深沉了。
  “那我……我就……”芳川辰平虛弱得再也說不出話。
  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著米亞及她身邊的傑,滿意地一笑。“傑,你跟米……亞結婚這麼久……還……還沒叫我……爸……爸爸……”
  米亞一震,下意識地看著傑。要他叫一聲“爸爸”?那怎麼可能?
  傑凝望著床上只剩一絲氣息的芳川辰平,心裡是五味雜陳的。
  他一直恨著這個身為他生父的男人,而這一刻是他報復的最後機會,他應該毫不遲疑地說出一切,但他竟沒有那樣的衝動。
  為什麼?因為他們終究是有血緣關系的父子?還是因為他發現他的生父其實並沒有遺棄他們母子倆?
  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沒有誰對不起誰。要是母親還在,應該會反對他報復自己的生父吧?
  “爸……”突然,他聽見一聲微弱的“爸”從自己口中吐出。
  他嚇了一跳,米亞也是。
  芳川辰平的胸口幾乎不會起伏了,他唇邊帶著一抹滿足的笑,“太……太好了……”
  “我終於……”他完全地閉上眼睛,“可以去見法蘭了……”
  咽下最後一口氣,他終於走完了一生。
  米亞悲痛地哭倒在他身上,“爸爸,爸爸,不要……”
  “小姐,老爺走了……”千代雖然傷心,卻還是安慰著她。
  看著床上已經過去的生父,握著他微有余溫的手,傑的眼眶紅了。  
  在芳川辰平死前,仍然掛念著他已逝的母親。夠了,要是他母親知道,應該是安慰的吧。
  一切都結束了,而一切也將重新再來。痛苦的、怨恨的、遺憾的都過去了,未來他會好好的過,當然……他也會愛護照顧米亞一生。
  “爸,安心地去吧。”他喃喃地說道,只有他自己聽到。
  芳川辰平的喪禮幾乎由傑一手打理,而他也將喪禮辦得隆重、莊嚴且得體。
  喪禮結束,送走前來吊唁的親友們後,傑就見不到米亞的蹤跡。
  這些天來忙著打理一切,他幾乎沒有時間好好跟米亞說上話,而她也總是離他遠遠的。
  他想她大概是一時還無法從喪父的悲慟中走出,於是沒有去打擾她。但如今喪禮結束,他認為該是他們坐下來好好聊聊的時候了。  
  “米亞……”他來到她房門外,卻見她整理了兩箱行李,擺在床上。
  他走了進去,“你在做什麼?”
  米亞沒抬眼看他,只是將最後一件衣服收進箱子裡,壓住、扣上。“你看見了,就是這樣。”
  “你在說什麼?”他將她的手從皮箱上抓起。
  “我要離開這裡,一切都結束了。”她說。
  “你要去哪裡?”
  “那應該不關你的事了……”她凄楚地”笑。
  他濃眉一擰,“什麼不關我的事?你是我的妻子,我答應要照顧你的。”
  “你說什麼?”她拉開他的手,“爸爸已經過世了,你不需要再借我來報復他了。”  
  傑神情凝肅地說:“他活著的時候,我就有借你報復他嗎?”
  米亞一怔。
  是的,他沒有。在爸爸活著的時候,他從沒在爸爸面前說過什麼。
  在爸爸臨終前,他甚至還表現出一副可以信任的女婿模樣,以使爸爸能安心的走。
  他確實沒有真正的將報復付諸行動。但……就算是那樣,他不愛她畢竟是事實啊。
  “我謝謝你沒在爸爸臨終前說出一切,還幫他辦了一個隆重的喪禮,不過……”她皺著眉頭,幽幽地說:“我已經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為什麼?”他問。
  她抬眼,迎上了他認真的眸子。為什麼?這還用問她嗎?答案不是早就在他心中?
  “傑,你還想怎樣?”她幽怨地睇著他。
  “我不想怎樣。”他再一次抓住她的手,“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你並不愛我!”她激動地說。
  他一怔,她以為他不愛她?他為她做了那麼多的改變,甚至放棄報復的念頭,她還以高他不愛她?
  “一開始你娶我就是為了報復爸爸,你從來沒有愛過我,現在爸爸死了,請你讓我離開,我……我們的婚姻根本是一場夢……”
  “是一場夢嗎?”他眉心一擰,“對我可不是。”
  “傑?”她疑惑地望著他。
  “你以為我為什麼終究沒有報復爸爸?”他為得不到她的了解及信任而懊惱著,“我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對他說出一切,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沒說?”
  米亞搖搖頭,“我不懂,我……我一點都不了解你……”
  她的心好慌好亂,她完全無法理解他。他一會兒對她溫柔,一會兒又無情對待,當她期待著他會愛她之時,他總無情地推開她……
  “求你讓我走。”掙脫了他的手,她轉身要抓起皮箱。
  “米亞!”他抓住她,將她扯進了懷裡。
  她嚇了一跳,驚慌地望著他。
  他眼底閃爍著無奈和懊惱,“不准走!”話罷,他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這深情又火熱的一吻,勾起了米亞心底從未消失的愛。她愛他,只是……不確定他的愛。
  在這一際,他的吻是那麼真摯又熱情,就像他真的愛她一樣。
  但是……這是真的嗎!
  久久,他略略離開了她的唇——
  “我愛你。”他說。
  米亞陡地一震,驚愕地望著他。“傑?”
  “我一直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但我知道……我愛你。”終於,他說出了壓抑已久的真心話。
  “你……”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你,但是仇恨遮蔽了我的真心,讓我不敢也不能對你坦白……”
  米亞一時接受不了,“不……不……”
  “米亞,”他將她緊緊抱住,“我曾經傷害過你,但那是因為我……我不知道如何面對感情的矛盾。我愛你,卻也恨你擁有幸福,恨你的心裡只有爸爸……”
  他嘆了一記,“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傷害你,我……”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騙我……”
  “我沒騙你。”他低頭吻著她的眉心,再將她牢牢擁抱。
  “當我發現我真的愛上你的時候,我也慢慢地不再那麼恨爸爸……”他長長一嘆,“我在爸爸房裡看見我母親的肖像畫,我知道他不是存心拋棄我們,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傑?”聽見他這些由哀之言,她當然是非常開心。
  可是一時之間,她真的很難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就像你說的,一切都結束了,現在我只想跟你一起重來。”他說。
  米亞抬起眼,淚眼盈眶地凝視著他。“可是你……你真的愛我嗎?”
  “當然。”他篤定地說。
  “可是那天廣治堂哥押著我時,你……你明明說我是可有可無的女人,我……”她委屈地說道。
  “老天。”傑懊惱地皺起眉頭,猛然將她深擁。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輕吻著她的發,“我那麼說是為了讓他以為他威脅不了我,其實當時我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她一怔,“所以你……你挑斷他的手筋?”
  他點頭,“要不是你求情,我真恨不得殺了他。”
  米亞恍然地望著地,“你說的都是真的?”
  他愛憐地在她額上一吻,“若有半句假話,我就身首異處。”
  聽見他這麼可怕的發誓,她一臉憂懼。
  “不……”她急忙掩住他的嘴,“別這麼說。”
  他一笑,“我不怕,因為我沒說謊。”
  “傑……”聽見他的解釋,以及那真摯的情意表白,米亞釋壞了。
  她以為他根本不愛她,原來又是誤會一場。如果他沒來得及攔阻她、如果她就這麼走了,那麼……他們會不會重蹈爸爸及法蘭的覆轍呢?
  “米亞,我愛你。”他攬住她的腰,深情地凝望著她,“你愛我嗎?”
  她羞於回答,只以嬌羞的笑容回應。
  傑安心地一嘆,以雙臂牢牢地圈抱住她。“你願意跟我一起回義大利嗎?”
  “去哪裡都好,因為……”她將臉依偎在他溫熱的胸膛上,“我是你的妻子。”
  南義 卡他尼亞
  米亞隨著傑回到卡他尼亞已經一個月了,這裡的人、事、物雖然陌生,但是卻讓初來乍到的她感受到濃濃的溫情。
  羅西尼家族的成員非常的多,家族之間的感情也相當融洽。
  盡管米亞是非義籍的女子,但他們並沒有排擠她。家族中的其他女性成員為了讓她盡快融入,三天兩頭就上門串門子。
  即使語言不通,但她們的熱情卻越過了種族、文化、語言的藩籬。
  米亞覺得很開心,一點也沒因為來到異地而郁郁寡歡。而且在這個時候,她也發現了一件喜事……
  這天下午,傑帶她來到一處漂亮又莊嚴的墓園——
  保羅、桑尼帶了一些人在墓園四周看守,而傑帶著她走進了墓園裡。
  剛來卡他尼亞的時候,傑就曾經帶她來看過他母親法蘭及馬立爸爸。事隔一個月,他帶她來是為了……
  來到墓前,米亞驚訝地發現到在馬立爸爸及法蘭的墓旁多了一個墓,而那是……
  “天啊。”看見上面以英文拼音寫著父親的名字,米亞忍不住驚叫。
  她震驚地看著傑,而傑回以溫柔的笑。
  “我想馬立爸爸應該不會反對的。”他說。
  “傑……”她激動地抱住他,“老天,你……你什麼時候……”
  “從我帶你回來的那一天,我就在計劃著,只是一直沒告訴你。”說著,他看著三座比鄰的墓碑,“爸爸一定很希望能葬在卡地尼亞,也許他跟馬立爸爸能成為好友也說不定……”
  “一定會的。”她緊緊地環住他的腰,“爸爸是個好人,馬立爸爸也是個好人,好人跟好人一定能結為好友的。”
  “希望我這樣的安排是好的。”他說。
  米亞感激地望著他,“絕對是。”
  “傑,”她依偎著他,“法蘭媽媽、馬立爸爸跟爸爸一定會很高興的……”
  傑沉吟片刻,“我想也是,看見我跟你能得到幸福,他們一定很開心……”
  米亞點點頭,贊同著他的想法。
  沉默了一會兒,她輕推開他,走到了墓碑前。
  “法蘭媽媽,馬立爸爸,還有爸爸……”她眼底盈著淚光,欣喜的淚光,“希望你們在天上能看顧著傑、我,還有……你們未出世的孫子或孫女……”
  傑陡地一震。“米亞!?”
  他驚訝地趨前抱住米亞,“你說……你剛才說……”他將目光移到她腹部,難以相信。
  米亞嬌怯地點頭,“三個月了……”
  “老天!”他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太好了,我要做爸爸了……”說完,他捧住她的臉,熱情的親吻著。
  米亞羞得推開他,“這裡是墓園……”
  他扣住她的腰,火熱的眸子鎖住了她,“我才不管,我要他們全部見證我們的愛情,感受我的喜悅。”話罷,他低頭吻住了她。
  在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射下,米亞溫順地接受了他熱情如火的擁吻。
  是的,她該讓“他們”都看到,尤其是養她二十多年的爸爸。
  她要讓愛她的爸爸知道且看見,她是真的幸福,是真的活在陽光底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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