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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28:18

第九節  眾生相

清明節共給了三天假,那些被老牛逼瘋了的紈袴估計現在正在瘋狂的遊樂,這讓雲燁想起自己上學時放假的情形,吃了睡,睡了吃,然後在開學的頭天晚上與同宿舍的牲口狂飲到天明,最後頂著黑眼圈去上課......

他覺得自己應該回歸到正常的人生軌跡當中,所以在花園裡擺一個躺椅,用毯子鋪的軟軟的,把身體陷進去,再喊姑姑給他蓋上厚毯子,美美的打一個哈欠,在融融的春日裡去和周公作最嚴肅的交談。

奶奶沒有春日出遊的習慣,她老人家固執的認為只有二流子才整天無所事事的東遊西逛,要看個景,�頭在自家院子裡看看山上的綠樹,就夠了,山上的花哪有自家院子裡的好看,月季都開了,聞一口香半天,山溝裡的野花還沒這本事,最看不起的就是那個孫思邈,整日裡往溝溝裡鑽,拿著花鋤老背一些野地裡的花草和孫子一說就是一整天,不是說他是名醫嗎?怎麼不見給家裡的牛治治病,牛都拉稀拉的沒牛形了。還是孫子乖,你看睡的香的,做夢都打拳呢。

孫思邈嘆息著從雲燁跟前走過三趟了,他對這位年少的侯爺已經絕望了,懶惰的令人髮指,能躺著就絕不坐著,現在又躺倒了。明明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事,生生被懶惰糟蹋了,大好的春光就不知道去山上找找草藥,研究一下藥物的配伍,再不行你把前些天弄出來的那個酸液研究透徹不好嗎?多少人跪著,求著要學的本事,交給一群紈袴算怎麼回事。

用包著麻布條的手拍拍跟在身後的火炷兄妹的頭,這才是好孩子啊,勤快,懂事,又有毅力,就是身份差點,雖說賣身契約被雲燁一把火燒了個干凈,可一旦為奴,就終身遭罪,讓自己想幫都幫不了。

這孩子見那個酸液燒壞了鐵皮桶,就要用手捧,被自己攔了下來,還是有些晚了,兩人的手都有些被燒傷了。

都是這傢夥,看看在睡夢裡張牙舞爪的雲燁,胸中的怒氣就不可抑制,只是把東西弄出來,也不交代有沒有危險就樂顛顛的用抹了蠟的竹筒灌了一筒跑了,也不知要幹什麼,把自己扔在氣味刺鼻的房間裡不聞不問。

老夫不明白這東西會把鐵皮燒壞,就讓這孩子幫忙把缸裡的酸液舀到桶裡,沒想到一陣的功夫鐵桶就爛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毒性如此猛烈,又如此奇怪,只會燒傷人,卻不會有進一步的傷害,是何道理?

「你們的手受傷了?」雲燁揉著眼睛問。

「你說呢?」孫思邈舉著右手對雲燁說。

「您老人家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名醫,區區傷患因該難不住您老人家吧?」

孫思邈駭下的鬍鬚無風自動。

太熟悉了,老程,老牛他們發怒時的前奏就是動鬍子,剛打算跑,老孫的怒氣就爆發了,用完好的左手準確的抽在雲燁頭上,嘴裡還大喊:「老夫要打死你這個害人精.......」

雲燁沒被打死,只是給老孫和火炷小朋友賠了不是,並答應他們弄明白自己造出來的東西到底有什麼用處。

雲燁又算錯了,紈袴們沒有一個滿長安城胡混的,一回到家就被各自的老子叫到書房裡問到底學了些什麼,還好,雲燁有留家庭作業的惡習,紈袴們只好拿出各自的書本,和考試卷子給老子看,有些必須是要他老子簽名的。

尉遲恭家裡熱鬧非凡,全家大開宴席恭賀自家少爺終於學會了計算大軍糧草這一天大的本事,老尉遲拉著兒子笑得嘴都合不上。

遙想自己當年到處求學就處處碰壁,豪門大族出身的先生看不起自己這個打鐵漢,一次次恭敬的求學換來的是屢次的嘲諷。自己一怒之下投軍依靠武勇在軍中逐漸出頭。後來意外的救了陛下,從此忠心耿耿追隨陛下左右東征西討才有了現在的爵位。

少年求學的慘痛經歷一直是他心裡的一根竹刺,每回想起胸中都隱隱發痛,痛定思痛之下決意全力培養兒子,讓他替自己完成少年時的夢想。沒料到,兒子繼承了自己的武勇,卻沒有他母親的文雅,學習的艱難無比。自己早就絕了尉遲家會出文人逸客的美夢。隨便把兒子送去玉山不過兩月,就給了他如此大的驚喜,往常數數都有困難的傻兒子竟然對軍中糧草分配張口就來,數字從小到大居然比帳房算的還快。

想到這裡尉遲就覺得今日的酒喝起來甚是痛快。

長孫沖混到玉山原本就是因為老爹的命令,要他學會雲燁的冶鐵知識,還給他出了無數套雲燁口風的怪主意,這讓長孫沖很是為難,覺得對不起兄弟。無奈父命難為,自己只有見機行事了。

長孫家掌握著民間最大的冶鐵作坊,這種要命的技術掌握在外人手裡這不是要長孫家的老命嗎?如果不是雲燁,換一家人,恐怕他們全家的屍首早就涼了。

當雲燁問他到底打算學什麼的時候,長孫衝心裡掀起萬丈波瀾,擠了半天才說要學冶鐵,心裡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不料雲燁撇撇嘴說他無聊,在書房裡亂翻了好久才從箱子底下抽出一本破破爛爛的筆記,隨手扔給他。說是隴右時自己做的筆記和一點心得,還說早說啊,害得他翻半天,弄得全身灰土,自家兄弟哪那麼多毛病。

聽了這話,長孫沖恨不得鑽老鼠洞裡去.....

如今那本被長孫沖重新工工整整的抄錄了一遍的筆記就放在長孫無忌的書案上,他用胖胖的手撫摸著筆記,苦笑一聲:「老夫枉做小人啊!」

李懷仁挨揍了,他老爹的揍,慘叫聲之大,絕無僅有,不是他沒有在玉山努力學習,而是他老爹根本就看不懂他學了些什麼,滿書本全是鬼畫符,還沒等李懷仁解釋就是一頓暴揍,等李懷仁好不容易解釋清楚了,說這是算學的一種簡單的新符號,是燁子老師從大食皇宮裡偷來的,妙用無窮,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學問,老李連連點頭,轉身又暴揍李懷仁,小李問為什麼,他老子說:「無它,惱羞成怒耳。」

同樣,或者相似的情景在長安城裡不停的上演,有四位大儒教導,沒有人會懷疑自家子弟會在玉山浪費光陰,有牛進達坐鎮不擔心子弟會闖出什麼禍來。有雲燁在讓自家子弟沾一點聰明勁難道還有錯了?自從上次雲燁正大光明的騙了滿朝文武兩萬多貫錢,他長安第一聰明孩子的名頭就不脛而走。

事情有好就有壞,就像有白天就會有黑暗一樣,孟不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難過,原因來自剛才和父親的一番對話,那些話就像刀子把他的心劃得到處傷口。

當他把李綱老先生的評語激動的捧給父親看時,他父親卻沒有多少高興之色,神色淡淡的沒看一眼就放在一邊,對他說:

「為父沒料到玉山書院來頭這麼大,不但有李綱,玉山等先生的加入,還有牛侯,雲侯坐鎮,這些人要麼是道德大儒,要麼是史學名家,還有我朝名將,最不濟的是雲侯,身懷鬼神莫測的奇門雜學,這些人在長安都是數一數二的人尖子,你有幸拜在他們的門下求學,是你的幸運。」

「孩兒自知機會難得一定上進,不負爹爹的期望。」

「不用了,你性子浮躁,只要安安穩穩的富貴一生也就是了,為父決定三日後的玉山還是你大哥去比較好,他一向聰敏沈穩,雖說這幾年沒有寸進,也是沒有名師之故,在玉山能得幾位先生教誨兩年,一定會成為國家的棟樑之才,你出去到帳房支一百貫銀錢,耍樂去吧!」

孟有同如同傀儡般的走出書房來到自己的臥房,年輕的侍妾給他脫去了外裳,見他不作聲也不敢問就悄然退下。

兩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在老牛的鞭子下緊張的學習,人很累,卻從未有的充實,幾位老先生課講得風趣,讓他不知不覺的沈迷其中,原來,進學這麼有趣。跟著雲燁滿山跑,分辨植物,尋找礦物,再把它們分類記錄,做成表格,裝訂在一起就成了書?和孫思邈道長學習醫藥,雖然總是被教訓,卻也其樂融融。

在山下按照雲燁教授的辦法教莊戶們給土地施肥,播種,用新農具一天可以耕出那麼多的田地,雖說自己當時是在受懲罰,可看到莊戶們崇拜的目光自己為何如此舒坦?在青樓一擲千金的爽快都比不上那時心情愉快的萬一?

錢可以給大哥,爵位可以給大哥,田地可以給大哥,這次說什麼玉山進學的機會不能給大哥,否則我真的會成為李綱先生口中的蛀蟲了。

夜色冥冥,孟有同獨自一人背著包袱走在去玉山的路上,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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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28:38

第十節 簡單的事情

天濛濛亮,雲家的門房阿壽張著嘴打著哈欠打開側門。用長長的竹竿挑下門外的燈籠,熄滅了裡面的油燈,正要回府,卻看見一個身穿書院衣服的人蜷縮在門廊外睡的正香,他知道書院裡的學生都是貴人,不敢打擾,就跑進府裡給管家錢通報告。

錢通出來一看,這不是孟家二少爺嗎,怎麼睡這啦。連忙喚醒孟不同。發現他衣衫上全是泥土,腳上還沒了一隻鞋,頭髮蓬亂,以為他糟了強盜就問:「孟少爺,你這是怎麼了?可是遭了賊,要不要小的去報官?」

孟不同睜著眼睛看半天才認出人:「錢管家,不用報官,我這是夜路走的了,你給我弄一身干凈衣服,再給我找點吃的,都餓一宿了。」

雲燁看到孟不同的時候他正抱著一個大海碗往嘴裡填東西,一大碗麵條西里呼嚕就下了肚,然後把嘴一抹豪邁的對雲燁說:「燁子,哥哥這是走投無路了,來投奔你了,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就收留哥哥吧。」說完,還抱拳施禮,完全一副遊俠兒的模樣。

「你壞了誰家閨女?你爹都罩不住?難道說是公爺家的?」

孟不同搖頭,

「難道是那位王爺家的?你膽子太大了。」

孟不同還是搖頭

「天哪,你該不是強姦了公主吧?」

「胡說什麼,我平日裡就是想想,哪敢行動啊,我不要命了?」

「那就是你被強姦了?自覺無顏見人?」

「你——」

在孟不同的血淚控訴下,一個蠻不講理,嚴重偏心,根本不懂少年心思的蠻橫父親出現在雲燁腦海裡,他又表達了自己和封建的,腐朽的,死水一潭的舊家庭一刀兩斷的決心。

「然後在書院努力學習,終於學成,正好朝廷在用人之際,你毅然決然的接受了最困難,最危險的任務,歷盡千難萬險之後終於超額完成了任務,期間說不定還會發生一些才子佳人的艷遇,最終風風光光的滿長安炫耀,你家老爹後悔的捶胸頓足,你老娘抱著你嚎啕大哭,還說你終於出人頭地了,你再仰天大笑三聲,胸中鬱悶之氣一朝洩盡?」

孟不同張大嘴巴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思?」

雲燁一巴掌抽在孟不同腦袋上,:「我打死你這個不忠不孝的混蛋,你老子為了全家的將來拚死拚活的掙軍功,全身上下大概也沒幾塊好皮了吧?你大哥為了家裡聽說呆在山東求學都兩年沒回長安了,清明才回家祭祖。只有你小子整天遊手好閒,你老子會放心把全家老少的性命交到你手裡?為了這點破事就離家出走,讓你老子娘怎麼想?我玉山書院儘教出一些狼心狗肺的混蛋?你老子對你不好不好你還長得白白胖胖的活到現在?」

雲燁劈頭蓋臉的幾句話說的孟不同啞口無言,捂著臉嗚嗚地哭。

「哭個屁,剛才的雄心哪去了?被說幾句就沒了?我還指望你將來幹大事呢。」

「可你剛才說的是對的,我爹滿身傷疤,我大哥都二十了還沒成親,就是要光宗耀祖,大哥比我強得多,這學就該他上,可是我捨不得,燁子,我捨不得。我喜歡呆在書院嗚嗚........」

「誰說讓你離開書院了,你以為書院你爹說了算?你以為書院誰想上就上?當我玉山書院是什麼?」

「你剛才說該我大哥上學的。」孟不同有些委屈。

「明年會經過考試再選一批學生,大概有五十名,每年都會有,學生在書院只能呆四年,就得自謀出路,我認為應該都會入仕,陛下會放過這些訓練有素的學生才怪。」

「你睡一覺就立刻滾回家,給你爹說你嫖了一晚上也好,賭了一夜也罷,就是不要說你回書院了,不要讓他傷心,至於你明天再來,你爹有老師對付,還用不著你為難,一個蠢貨,簡簡單單的一件事硬給你們弄的血淋淋的傷人心。」

剛剛把孟不同攆去睡覺,後院就出事了。

小姑姑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來,聲音還非常大,惹得全家都跑過來看。

雲燁腦門子上的青筋直跳,這才弄好一個,怎麼又跳出來一個?這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抱著姑姑安慰她:「誰欺負你了,告訴侄兒,我去扒了他的皮。」

姑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指著屋子,雲燁一腳踹開房門,有些奇怪,屋子裡沒人,這是小姑姑專門養蠶的屋子,整間屋子裡只有春蠶咬桑葉的沙沙聲,別說人,鬼都沒有。

不解的看看姑姑,奶奶進了屋子看了一眼就掄起巴掌在姑姑身上抽了一記:「不就是幾笸籮蠶嗎,養廢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以前把蠶當命養,誰叫你在院子裡嚎的?」

「蠶不是好好的在咬桑葉嗎,怎麼就廢了?」雲燁有些奇怪,攔住奶奶繼續毆打姑姑,北方人從來沒有見過蠶。

「燁兒你那裡懂得婦人的東西,這蠶呀有時候養著養著就變成了綠蠶,還有的會變成紅蠶,奶奶聽說還有變成黃蠶的,它們吐出的絲就會是綠色,紅色,黃色,顏色又不正,絲沒有用處,也沒有人收,農家要是遇到這樣的事,就是大災難,你姑姑一時沒轉過彎來,咱家早就不是靠幾笸籮蠶養家餬口的時候了。你讓開,奶奶去打她。」

雲燁忽然笑了,家裡的幾位長輩原來都是閒不住的人,哪怕現在富貴了,也逃不脫小門小戶的見識,小姑姑就是如此,看到自己的桑蠶變成了廢物,習慣性的悲從心來,以為家裡就要餓肚子了,當然哭的驚天動地的,要是小戶人家自然就不會奇怪,侯府發生這樣的事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姑姑躲在雲燁背後不露頭,也不哭了,想必現在也反應過來了,她一個月的例錢就值幾十笸籮的蠶,實在是沒必要為那些廢蠶傷心。

「其實啊,這是大好事,是老天爺讓雲家發財,這送上門來的寶貝不要,老天都要看不過眼。」雲燁心頭一動說。

聽孫子這麼說,奶奶顧不得去打姑姑,忙不�的趕走周圍的丫鬟,婆子,扯著雲燁進了屋子,又對姑姑喊了一嗓子,讓她也進來。

「燁兒,這話怎麼說,你聰明,心思靈,給你這不成器的姑姑說道說道,免得又在家裡丟人。」說完趁雲燁不注意還擰了姑姑一把。家裡的事雲燁管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家庭暴力在眼皮底下橫行。

「這蠶變成了綠色,就說明蠶本身出現了變化,它吐出的絲是綠色的。證明這綠蠶沒有喪失吐絲的本性,絲的顏色不正就說明蠶沒有變化完全,姑姑繼續把這些蠶養大,讓它吐絲結繭,找出顏色最正的蠶讓它產卵,秋天再養大,再挑撿,這樣一代代挑揀下去,總會得到純正的綠色,這樣的蠶絲我就不信賣不出一個好價錢。」

姑姑的眼睛都成了銅錢的樣子,奶奶也樂得合不住嘴,她從來都不懷疑孫子的本事,他說可行就一定會成功。

「姑姑您可以到處買別人家的廢蠶,比如紅的,黃的,有其他顏色的也要。最好把七種顏色弄齊全,以後說不定織緞子,織錦帛都不用染色了,這不是大寶貝,還有什麼是寶貝?」

奶奶激動的在雲燁臉上親一口,姑姑也激動的在地上跳呀跳的。

「我孫子才是雲家最大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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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28:57

第十一節 一菜殺四師?

姑姑能不能養出彩色蠶這不是雲燁考慮的問題,自己在後世見過小學生當寵物養的彩色蠶,花花綠綠的甚為可愛,聽說需要喂顏料,也不知怎麼喂,管他呢,只是給姑姑一個努力的方向而已,讓她不要太過寂寞,把心思用在研究上就沒時間傷春悲秋的了。家人才是他最大的財富,至於會弄死多少蠶,這是雲燁需要考慮的嗎?

他知道自己家裡沒有幾個真正高雅的人,小門小戶出身,又遭了多年的屈辱,想要大氣,根本不可能。小南小北的身世極為可疑,只要小姑姑說這是她的孩子,就沒問題,雲燁多養幾個妹妹不是什麼大問題,又不是養不起。

就如同他處理孟不同的事情一樣,簡單化,不要把事情複雜化,追根究底無論是誰屁股都不會幹凈,古人說的好啊!難得糊塗。

李綱先生現在就糊塗的可愛,似乎忘記了他在教授尉遲寶林時是如何的暴跳如雷。老尉遲領著寶林給瘦弱的李綱行禮,宛如兩頭熊羆給一隻猴子敬禮。笑容滿面的老李墊著腳尖拍著尉遲寶林的後腦勺,尉遲寶林也躬下身子讓老師拍的舒服些,老李邊拍邊對旁邊咧著嘴笑的老尉遲說:「就喜歡寶林這孩子的憨厚,只要功夫下到了,不難成為棟樑之才。」

尉遲寶林到一邊給老李拎了一隻巨大的豬後腿,說是看先生身體虛弱,這兩天跑林子裡打了一頭巨大的野豬特意選最好的部位給先生送來,就希望先生多補補身子。

老李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吩咐老僕收起來,讓雲家醃製了,好與幾位老友下酒。這一場面把旁邊送金銀字畫被嚴厲訓斥的其他幾家看傻了。

「胡鬧!當我玉山書院是什麼?想換人就換人?老夫幾個月的心血是你用幾文錢就能彌補的?」那邊傳來離石先生的喝罵,雲燁向正在和自己寒暄的李孝恭告一聲罪,來到離石先生身邊,只聽先生大聲說:「當初就讓你們自己選好來書院上課的孩子,你們隨便把不成器的孩子送來,現在見孩子有長進,就起了齷齪心思,這是為人父母的道理嗎?」

都是有頭有臉的軍方大佬,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訓斥哪裡受得了,無奈自己理虧,這位先生教皇子皇孫都足夠了,皇帝見了都要叫一聲「離石先生,」不敢以臣下待之。他們如何敢無禮。

髙儉的兒子高英臉憋得通紅,沒想到書院這麼不給面子,堂堂公爵府的顏面丟盡了,正要拂袖離去,雲燁笑著給高英見禮:「高侯為何怒氣衝衝?可數書院招待不周?」

「雲侯,犬子在書院受益匪淺,短短兩月,就變化的讓人吃驚,往日在家老夫用棍棒都無法讓他安心進學,現在卻吵鬧著要來書院。此時,老夫才知書院教授學識的手段果然深不可測,老夫有意用長子河代替我那不成形的幼子來書院,不想,被離石先生責罵,這就離開。」高英依然怒氣不減。

「高侯何須生氣,那幾位老先生不是我輩能得罪的起的,就是在陛下面前,他們可曾有半分諂媚之色?高陵在書院頗有長進,為何不讓他繼續進學,而是換高河?一門有倆子上進有何不好?」

「雲侯就不要笑話老夫了,你我都是新晉大族,難免家中底蘊不足,沒有道德大儒可以教導晚輩,四處求學又被那些老家族所拒,不易啊,如今最好的先生卻被家中無賴幼子所佔,惇厚長子卻求學無門,這讓老夫頭疼不已。」

「你我兩家都是將門,高侯認為在下會讓這種事發生嗎?」

「哦?計將安出?」

「明年二月依然會有五十名學生進入書院就讀,高侯明白了?」

兩人相視而笑,拱手告別。

雲燁在人群中如魚得水,他似乎天生就應該是老師,幾位老先生扮完黑臉,就坐著牛車帶著童子,老僕,最重要的是帶著雲燁新做的野外燒烤爐,去了瀑布邊上飲酒,第一批的辣椒收穫了,雲燁小心的留了籽,把紅色的外皮曬乾後,用石臼搗成碎末,裝在小罈子裡,隨用隨取。

玉山先生是蜀人,想著他老人家一定會喜歡吃辣,就小心的做了一道辣子雞塊,請先生品嚐,沒成想,送去時正是午時,玉山先生尤在給學生講解隋朝征高麗的舊事,學生們被激的熱血沸騰,一時回不來。

結果李綱,元章,離石三位先生先用飯,他們自己的食物也不差,卻吸著鼻子打開玉山先生的食盒,裡面那道濃香撲鼻的紅色雞塊引起三位的興趣......

玉山先生早得雲燁稟告說今日有一道專門給他做的菜,味道濃郁,也不知他是否吃的慣。雲燁出品,必是精品,老先生可能會懷疑雲燁的學識,卻絕對不會懷疑他的菜品。

興沖沖的擺平荷爾蒙爆發地學生,來到用飯的飯廳,打開食盒,別的菜沒動,唯有一道有紅色調料的菜只剩下殘渣猶自散發濃香。

這還了得?老先生幾位早就不在乎身外之物,珠玉對他們來說就是糞土,難得在玉山找到一點樂子,就是幾乎無窮無盡的美食,雲燁為了多羈留幾位老先生幾年,更是把渾身解數都施展出來了。如今有人偷吃,太讓人失望了,沒有半點老兄弟之誼。

在書院敢偷吃他的食物的無非就是那三位,皇帝從宮裡派出的監督官劉獻都沒有這個膽子。

也不知四位先生是如何達成和解協議的,總之一起把矛頭指向了雲燁,說什麼古人有二桃殺三士,今日有雲燁一菜殺四師,的確是名震京師的雲侯爺雲雲。

這黑鍋背的,雲燁只有無語望青天。以前在京城,遇到的不是土匪就是響馬,對自己那是打是疼,罵是愛,疼不過來就用腳踹啊,原想逃出京師就是出了虎口,誰知道,才出虎口,又入狼窩。

這種汙衊比挨揍的後果還嚴重,辣椒不適合老人大量食用,給幾位講道理,沒幾句,就被四位老先生說的啞口無言,還拿河豚來說事,既然有拚死吃河豚,為何就不能有冒死吃辣椒?老夫等人早過了花甲之年,就是吃死了,也是一樁美談,可以流傳千古的美事。

將來史書中提到老夫幾人人的名號說到死狀,是因為暴食美食而亡,比起那些什麼無疾而終,病亡榻上,好上千百倍,人生如此死法,不亦快哉?

他們暫時還死不了,雲燁覺得自己快死了。

皇宮裡來的喜歡抽人血的劉獻,劉二哥憐憫地看著嘴唇發青,手腳哆嗦的雲燁,非常擔心他會厥過去......

日子終究還要繼續,雲燁用來年還要招收五十名學生的藉口,打發走了急切的要把自家孩子送到書院的各路大佬。

孟不同,高陵等差點被替換的學生也留了下來,只是一夜間似乎長大了不少。

新的課程開始了,書院少了一些浮躁,多了幾分沈穩,通過這次換人風波,那些紈袴們對書院的重要性有了更加清醒的認識,終於肯低頭認真學習了。

在春天將要過去的時候,大唐皇帝陛下李二終於露出了獠牙,一日之內六道旨意被中書省下發,李靖,柴紹,薛萬徹受命率領二十萬大唐健兒將要與頡利決一死戰,募兵令下達了,整個關中人聲鼎沸,府兵一隊隊的集結之後開赴邊地。

長孫沖,李懷仁,程處默,都在徵召之列,獨獨沒有雲燁。

儘管他很希望見識一下李靖是如何把突厥人攆的東奔西竄的。

「你一介文弱書生跑軍伍裡瞎混什麼,再說了,國朝還沒到把家裡的獨苗送上戰陣的地步,」老程對雲燁上戰場的心思弄不明白。

「小侄也是將軍,隴右不也帶兵來著?」

「屁話,你那叫帶兵?給狗栓上兩饅頭,狗都會帶。當時讓你威風一下罷了,還真當自己是一號人物了?」

話說的太惡毒了,雲燁想死。好好的來看程處默就是了,嘴賤,自己找虐。

他這一輩子都不指望能從程咬金嘴裡聽到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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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29:27

第十二節 離別和來訪

程處默全身披掛,黑黝黝的甲冑在其他將領的明光鎧映襯下毫不起眼,有誰知道他身上的每一片甲葉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精鋼,雲燁特意把每一片甲葉蘸火處理讓他們的硬度得到提高,又用硫酸清洗了甲葉做了鈍化處理,這樣就不用擔心鎧甲會生�。全身只有三十斤重,對程處默來說已經算是輕甲了,然而防護能力卻提高了不止一個等級,魚鱗甲,最適合程處默的甲種。

雲燁又給他的頭盔做了面甲,兩片純凈的水晶鑲嵌在頭盔上,防止他在戰鬥中被風沙迷眼。從後世帶來的墨鏡現在是老程的心愛之物,就連程夫人等閒也動不得。

程處默的箭被換成尖銳的三棱狀,也叫破甲錐,一指長的箭頭在三擔弓的催動下,雲燁不認為突厥人的皮甲可以抵擋得住。白色的蠶絲內衣被加厚了兩層,聽說這東西可以有效的擋住箭簇,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老程這次只領到防護關中的指令,一樣無緣草原的戰鬥,他的心裡也憋著火。

程處默帶著兩匹戰馬和五十個親隨走了,

雲燁立馬土包之上,看著遠處的小程逐漸匯入大隊人馬之中才拍馬回家。

路上碰到了老程,他身邊只有兩個隨從,神色黯然,坐在路邊的老樹根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酒,

「過來,」老程沒有別的話,只是把手裡的酒壺塞給雲燁,

他默默接過酒壺,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漿如同刀子在割他的喉嚨。

「回城還是回家?」

「回家。」

「也好,明日我就把處亮,處弼送到玉山。」老程咬咬牙作出了決定。

「這時候不妥吧,嬸嬸會傷心,」

「傷心?嫁給老夫就得傷心啊,我們用命博前程,今你,明他的,總有人在搏命,鳥大了,不能總是關鳥籠子裡,會關成廢物,程家不敢有廢物,出一個禍害就會要命,你看好他們哥兩,出了事,老夫唯你是問。」話一說完就跨上馬,一鬆韁繩,戰馬輕嘶一聲,就沿著官道飛奔而去。

莊三停遠遠的跟著雲燁,看他百無聊賴的用馬鞭抽打著路邊的茅草,偶爾還用自己聽不懂的話高聲唱幾句,甚至抽出弓,搭上箭遠遠瞄準高天上盤旋的蒼鷹。老莊知道侯爺的弓是一把只有一石的軟弓,還射不下天上的老鷹,但他知道侯爺不高興,而且是很不高興。

五十里的路走的雲燁精疲力竭,他不想騎馬,只是想榨乾自己的精力,高估了體力,又不好在莊三停面前露怯,只能咬著牙一步一步的往前挨。

開始還心痛程處默早早就上了戰場,後來雙腳的疼痛掩蓋了思想上的難受,再後來,他只是為了走路而走路,至於程處默是誰早忘了。

後世鍛鍊出日行八十里的鋼鐵體魄被大唐的富貴生活糟蹋的一點沒剩,老程說的對啊,自己現在就是一個文弱書生,在隴右還鍛鍊了幾天,在長安就沒有系統的鍛鍊過一天,不是不想鍛鍊,而是被打擊的信心全無。

你舉著五十斤的石鎖耍來耍去,在雲家可以招來滿堂喝彩,在牛家會被鄙視,在老程家會被趕出去,在尉遲家會被以為在逗樂,還不時有兩百斤的石鎖被扔過來讓你接,然後再給他們扔過去......

這是一個非人的世界,就不是俺這種高貴人士呆的地方,咱不拼體力了好不好,看看現在白嫩嫩的胳膊,細細的全是脂肪的大腿,多好!

嬸嬸進來要給他洗澡,雲燁躲木桶裡,拚命的反抗,不再讓嬸嬸給自己洗澡,都大人了,怎麼還把我當孩子。嬸嬸有些傷感。

溺愛的感覺啊,尤其是被人溺愛,這是人生最美的一種感受了,怪不得後世的老婆總發出貓叫一般的聲音,那是一種心情舒適到極點的呻吟。

有時候早上起來內褲黏黏的,做賊一般自己躲在屋子裡洗內褲,總招來姑姑嬸嬸戲謔的笑聲。

用不來丫鬟,尤其是什麼貼身丫鬟,奶奶給安排了,還特意從人伢子手上買來的高級貨,可是雲燁再禽獸對著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也下不去牙口,和未成年少女發生關係是他從骨子裡排斥的。

顧不上全身痠痛,一大早就在家門口等老程送處亮,處弼過來。

哥倆來了,老程不見蹤影,就連程夫人也沒見著,一問才知道,老程不許家裡人送,說是一送人心裡就煩,婦人家哭哭啼啼的更惹人煩。

這兩小子沒有一點傷感的意思,滿臉的興奮,說用了一個時辰就從家裡跑過來。這不用問,只要看看兩匹渾身濕漉漉的馬,就知道他們跑的有多快。

臭小子,你興奮是吧?交給劉二先進行學前教育,就不相信你會興奮多久,雲燁對這兩小子在程家嘲笑自己的事耿耿於懷。

今天有從遙遠的蜀中前來長安進行學術交流的大儒,在諸事完畢後趕來探望老友。

玉山先生早就安排雲家廚子隨時待命,還打發老僕趕著牛車來家裡運酒,說老友最是喜好美酒,這次好不容易相逢,自然要痛飲。

不是一個人,原來是一個訪問團,老老少少十幾口子人,為首的名叫楊受,據傳乃是一代大儒楊雄的後人,其祖上著有煌煌巨著《法言》,也是著名短文《陋室銘》中提到的西蜀子雲亭的主人,家學淵源,不可小覷。

繁雜的禮儀讓雲燁幾乎崩潰,就一句問安的話,反反覆覆的說了足有十遍,雙手成掌,大拇指朝上的拱手禮需要彎腰九十度,還不許匆忙,需要舒緩。

書院的四位老先生似乎樂在其中,行禮一絲不茍,明明有椅子偏要跪坐在毯子上,雙手放在大腿上,只動嘴,身子不動,就像兩個日本人。

實在是受不了,就告罪說安排諸位衣食住行,就跑了出來,吩咐一臉羨慕之色的管家錢通進去伺候,自己來到宿舍躺在床上舒緩一下痠痛的腰椎。

當雲燁睡足了一個時辰,管家才來叫醒雲燁去參加宴席,嘴裡還不停的嘮叨著受益匪淺的話。

也不知他受到了什麼教育,竟然有些鄙薄自己不學無術的主人,一個勁的誇獎蜀中名家的確是名不虛傳,和李綱先生,玉山先生元章先生,離石先生在書亭辯駁的熱火朝天,現場還有不少學生為自家先生加油。

蜀中的楊受先生也不甘示弱,把一部論語講的天花亂墜,名家名言,的確是讓他大生觸動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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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29:52

第十三節 馬骨成

自古以來中國人就講究一個名不正則言不順,楊先生自覺蜀中文風大盛,當然要拉一票人去比較大的城市顯擺一下,美其名曰「遊學」。

順便讓世人看看蜀中不愧被稱為物華天寶之地,出的才俊更是個頂個的一流。

也是,就是賣黃瓜的你也得讓大家知道你的黃瓜是最好吃的,這才有人買,你蔫不楞登的一車堆在那裡,又不吆喝,誰知道你在賣瓜?不知道的以為你在曬瓜干呢。

楊先生的銷售成績不佳,在長安城被諸多超級巨無霸家族聯壓,你才說你一個弟子乃是不世出的經綸手,馬上就有一位自稱是崔家馬伕的傢夥跳出來與弟子辯經,這傢夥明明手指間都被筆磨出繭子了,還愣是說自己是粗人,引經據典的一塌糊塗,一張嘴就把那幾本經書說個通透,讓蜀中弟子張口結舌。

就楊先生判斷這傢夥沒有養上三百年的馬,是沒有這些學識的。

無奈啊,長安城裡除了給楊先生祖上留了一些面子,剩下的弟子,不是敗給馬伕,就是輸給管家,最可氣的是還有一位自稱是盧家門房的老傢夥,滿臉麻子,偏偏長了一張好嘴,從子曰到詩雲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個多時辰,都沒有住嘴的意思。還不時有人上前請教,老傢夥也來者不拒,當場就開了課堂,這根本就是沒把蜀中才俊放在眼裡啊!

老楊先生苦笑一聲,仰脖灌下一大口酒。

雲家的酒是這種喝法?一口下半斤?雲燁很期待老先生的後續反應。

玉山先生來不及阻攔,就聽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老先生嘴裡傳出,玉山先生急忙拍打老楊的後背,這才活過來,沒想到老先生活過來第一句話就是:「好酒」!

這太出乎雲燁預料了,就這一句話,這位絕對是一位酒精沙場的老將。

「盧子安欺人太甚!"半天沒講話的元章先生大喝一聲。

驚得整個飯廳一片寂靜,他老先生平日裡話少,為人刻板,但卻是最好的老師,書院諸弟子對元章先生極為尊敬,他話不輕出,只要一出就絕對說在點上。

李綱稍一思索就勃然大怒:「那麻皮老者定是盧壽,盧子安,一代宗師居然如此的不顧顏面,老夫羞與此人為伍!」

「那就是說,那些馬伕,管家之流恐怕不是名宿就是大儒。」離石先生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楊受愕然良久,忽然大笑:「哈哈,我蜀中弟子輸得不冤,延陵,你能和一代易學宗師在大庭廣眾之下辯駁半個時辰的《甘石星經》就無需傷感自慚,老夫以你為榮,好一個山東世家,好一個盧壽盧子安。」

延陵是一個面貌儒雅的中年人,獨自一人坐在那裡自斟自飲。

雲燁的眼睛都亮了,天文學的高人啊,不弄回書院,豈不是暴殄天物?我雲侯看上的東西會跑出我的手掌心?

旁邊陪坐的李泰悄悄捅一把雲燁,

「燁哥兒你可是看上了這個人?要不要我幫忙?」

雲燁頭點的像啄食的雞:「我不光看上一個人,是全都看上了,你要是幫我把他們弄回書院,我親自下廚請你吃燒烤,條件隨你提。」

李泰矜持的點點頭,端起酒杯,走到楊受面前,他杯子裡只有葡萄釀,雲燁不許他喝烈酒。

「小王李泰見過楊師。」

見楊受有些驚詫,李綱笑呵呵地說:「楊先生,這位乃是陛下的第四子,名泰,去年得封越王。」

楊受趕緊起身大禮參見王爺,李泰把儒家的一套玩得溜熟,完全沒有雲燁的痛苦之色,胖墩墩的身子施起拱手禮居然幾分儒雅的意思。

他老子一向喜歡這個聰穎的四兒子,自小就請了博學鴻儒給他開蒙,他也不負眾望,諸子百家都有所涉獵。李二一高興就封了越王,並受封為揚州大都督,督常海潤楚舒廬濠壽歙蘇杭宣東睦南和等十六州,要知道,李恪不過才封了八州。

「楊師遠來,泰身處書院,無法給先生接風,請勿見怪。」

「越王殿下�愛了,楊受不遠千里而來卻在長安碰了個頭破血流,實在是無顏蒙貴人垂青。」

「聽老師說,先生此次失敗非學問不足,修養不夠,而是處處以下駟對人家上駟焉有不敗之理?知恥而後勇,再來過就是了,何須放在心上。」李泰的表現完全出乎了雲燁預料,這傢夥完全是有肉不在褶子上,自己平日裡只看到他童真的一面,何曾見過他以越王殿下的身份面對別人,他娘的這話說的大氣又豪氣,回頭想想自己實在是沒這本事。

「老夫年已花甲,這次出川,應該是此生最後一次,蜀中路險,老夫深恐亡於路上,屍骨不得安葬於祖地,只有匆匆來,匆匆回,只是可憐我蜀中這些俊才,有志不得伸,有才不得展,恐怕要與老夫一般與草木同朽了。」老楊受把話說的淒涼而婉轉。

不就是打算推銷蜀中的人才嗎,你找我啊!我書院正愁只有五位老師,無法拓展,這些水準以上的人才不要才是怪事。雲燁努力的不讓自己笑出來,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狀。

「先生這話可說錯了,蜀中俊傑何愁沒有建功立業的地方,我大唐恪物院新立,正是需要大量人才之時,恪物院院判雲侯就在此處,何愁沒有舉薦者。」

知道李泰的心思,他現在還沒有爆發出對皇位極度渴望的念頭,李二對他的寵愛還沒有到達取太子而代之的地步,也不知兩三年後,他有了奪嫡的心思,回想起自己拿十幾位蜀中精華人物來換一頓燒烤,不知會不會拿頭撞�。

李綱欣然鼓掌,大笑,對楊受說:「老夫添為玉山書院山長,年紀老邁,其他三位老友也日漸不堪重負,只要諸位賢才加入玉山書院,教上幾年書,老夫保證,都會有一個好前程。」

好人啊!雲燁已經忘記了四個老先生坑自己的事了,這話由他老人家說出來就減免了太多的麻煩。雲燁深深的希望這幾位老先生能多坑自己幾年,不用站在風頭浪尖上是何等令人愉快的事。

「京城米貴,諸位長居京師,還需雲侯出力。」玉山先生早就把蜀中名士看作書院的一份子,早早的就開始為他的同鄉爭取福利了。」

不待楊受開口,雲燁搶著說:「教書育人,研究學問是各位先生的事,至於,到時出仕引薦,等其他雜事就交給本侯,定不讓諸位失望,區區十幾人,更不要說個個都是賢才,到時候恐怕會打破腦袋的來搶。我那些叔伯那位也不會對小子客氣,到時,還請李師救命。」

雲燁話說的俏皮,引來哄堂大笑。

蜀中諸人也各自放開情懷,川人的豪放而又不失細膩的性格展露無遺。

滿場中只有雲燁在心中縱情高歌。

「馬骨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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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0:23

第十四節 茶與酒

沿著東洋河漫溯,長長的竹排推開波浪,晶瑩的浪花不時躍上筏子,又從竹子間的空隙裡回到小河,他們似乎對這個遊戲過程樂此不疲,躍起然後再滑落,再躍起,再滑落......

痛苦的雲燁只能無聊的看竹筏推開的浪花。

已經三個時辰了,在這條小河上已經徘徊三個時辰了,諸位先生似乎沒有半絲倦意,幾個人站在筏子上,對著那個狀的山包指指點點,不時發出幾聲讚歎的聲音,這一路上各種各樣的山包多了,那個長得像野豬的山包就很美妙,也不見他們為它賦詩幾首,獨獨為這個山包傾倒?

雲燁已經起了要請幾位先生去燕來樓參觀真正的山包念頭,不用對著長滿樹的土包意淫,就算把你們埋在上面,也嘗不到十丈軟紅的甜香。

菜是可口的,酒是濃烈的,雲家可以保證他們的品質。

茶就算了,雲燁到現在都無法接受唐人古怪的口味,磨得很細的粉末,在黑瓷盞子裡用竹刷打出墨綠色的泡沫,再加進去蔥姜,再把磨細的肉蔻粉小心的撒一點,天哪,他居然還要加鹽,還有一小勺羊油?

這就是蜀中大名鼎鼎的煎茶?寬衣博袖的趙傅,趙延陵跪坐在竹排的尾部一絲不茍的進行著煎茶的各道工序,動作優美,古樸而莊重,禮儀是無可挑剔的,完整表達了對客人的心意,面色是肅穆的,充滿了對天地的敬畏......

六人圍坐在紅泥小火爐邊上,觀看趙延陵點茶,分茶,眼中全是欣賞之色。

雙手接過趙延陵捧上的茶盞,雲燁臉上帶著歎服的表情,心中充滿了殺掉趙延陵全家的恨意。

草腥味,羊羶味,蔥姜的刺激,茶的苦味,鹽的鹹味再混和上肉蔻的香料味雲燁徹底領教了什麼叫欲仙欲死,臉上還要表現出極度享受的表情,因為那五位老先生就是那副樣子,雲燁心裡眼淚流成河了,不得不用最強大的忍耐力克制自己不要吐出來,一口悶干瓷盞裡的要命毒藥,並大聲讚歎趙延陵煎茶的功夫實在是了得。

招來了四雙鄙夷的目光。

玉山先生哼了一聲:「牛嚼牡丹,如此美妙的煎茶哪有一口喝乾的道理,要慢慢品味其中各樣味道的變化,茶與蔥是一種變化,茶與薑是一種變化,茶與蔥姜又是一種變化,與鹽,與肉蔻,共有二十五種變化,這裡面的妙趣要用心體味,再加上羊油在其中起到佐輔之效,使得君臣輔佐各安其位,大合我儒家教義,實在是人生最高的享受,孺子不識期間妙用,如同渴馬奔泉,實在是有辱斯文。」

雲燁低身施禮表示受教,眾人這才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很是滿意他謙恭受教的表現,

喝完盞中余茶,趙延陵用鐵夾子取出爐中快要燃盡的松果,汲取河中清水,用心的洗滌茶具,直到不見半點汙漬才用清水沖淋一遍裝在一個木匣裡,完成了全部煎茶過程。

「文紀兄,我原以為這次遊學會空手而歸,不想有文紀,玉山,元章,離石各位鼎力相助,才讓我蜀中俊才有施展才華的機會,受,感激不盡。」楊受把話說的情真意切,看來蜀中文人也被門閥排擠的不輕。

「盤山兄此話不妥,你蜀中兒郎如果沒有真才實學,老夫就是想幫也幫不了,畢竟玉山書院乃是陛下欽點,院中全是功勛之後,皇族子弟,老夫不敢有一絲大意。」李綱的節操就是這樣鮮明,幫忙歸幫忙,絕對不會沒有原則。

「雲侯小友,老夫在長安就聽聞你師出異人,算學一道高深莫測,並有開創恪物學的雄心壯志,老夫深為欽佩,這十三名弟子中有兩人也是專攻算學,此次雖然敗於黃志恩之手,實在是技不如人,還望雲侯多多提攜才是。」

還沒等雲燁答話,元章先生就先說了:「那黃志恩在雲侯眼中不過是一介跳樑小醜罷了,老夫聽聞,在隴右雲侯由於連日製鹽操勞,在盧公帥帳安寢,那黃志恩自持有幾分才學,不自量力向雲侯挑釁。

雲侯大夢初醒,就三言兩語折服黃志恩,並不計前嫌給了他兩幅勾股新圖,這才有了此子在長安囂張跋扈的一幕,如此小人,休要汙了我等之耳。"

"可是勾股圓方圖,與勾股擴方圖?」趙延陵急忙發問。

「正是,一圖為趙爽先哲所創,另一圖為家師所為,當時見黃志恩有些才學就教授給他了。」雲燁說的漫不經心。

趙延陵重重的一拳砸在竹筏上,恨聲說道:「燕山,伯淵兩位就是失手在這兩幅圖之下,如果早些前來玉山,我輩也不至於被他人羞辱。"

「住口!輸了就是輸了,不管是輸給馬伕,還是輸給大儒,這兩者沒有區別,說到底還是學問不精,爾等年輕,他日捲土重來就是,何須將一次輸贏放在心上。玉山書院有四位大儒,又有雲侯這等算學奇才,你們在書院一邊教書育人,一邊虛心向他們幾位求教,不出三年,自有爾等嶄露頭角之時,心如高山之不動,意如流水之不安,多年的教導難道都忘記了嗎?」楊受的幾句話說的疾言厲色,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

「呵呵,盤山兄怎麼動怒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你的師責早已盡到,剩下的就看他們的造化了,來來來,自古茶為滌煩子,酒為忘憂君,且讓我等飲酒一盞,暫忘這俗世紛爭,寄情山水如何?」玉山先生還是一副灑脫,淡然的模樣,提著酒壺為幾人斟酒,白亮亮的酒線自壺嘴沁出,劃出一條弧線,不一會就注滿酒盞。

楊受端起酒盞深吸一口氣待酒氣入肺,良久才呼出,嘆息道:「如此美酒,不知老夫此生是否還能飲到。"說完一口喝完盞中酒,大喝一聲,

」再來」!

是日,東羊河上楊受喝的爛醉,一時狂歌亂舞,一時痛哭流涕,一時吟詠高山之志,下一刻又自苦自艾,在放聲大叫幾聲後,一頭杵在趙延陵懷裡呼呼大睡。

滿竹筏的人無不潸然淚下。

座中泣下誰最多?雲侯,無它,煎茶反胃而已。

茶與酒的故事講盡,不由得想起與兄弟離別時的苦悶,在這裡希望我的兄弟永遠無憂,快活到老。

雲燁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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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0:44

第十五節 殘暴的茶

「茶葉,我要茶葉,我要新鮮的茶葉」

雲奶奶急得團團轉,孫子遊河回來,就對管家說要新鮮茶葉,不知要幹什麼,長安這地方就沒有多少地方種茶樹的。

錢通跑遍了方圓三十里地,聽說只有一家販蜀錦的大戶家裡有那麼幾十棵,還不賣,話說得還硬朗,這是給自家老爺特意種的,和雲家沒交情,就不搭話了。

誰呀?一介商賈敢和一位國侯這麼說話?不要說幾顆破茶樹,就是要你家產,你也得乖乖奉上,這還得看侯爺心情好不好。你家就算是有大背景,侯府好好說話了,按理說你就是不願意和雲家打交道,這點面子你是必須給的,不懂事啊!無端給自己招禍,指望這樣的人能夠長久的做生意,也太看不起一位侯爵的能量了。

這話還不敢給孫子說,他今天回來又是摔杯子,又是砸碗的,不知在外面受了什麼氣。

能受什麼氣?誰會給我氣受?雲燁怒不可遏。

玉山先生陶醉在蜀中煎茶的高雅氣氛中不可自拔,弄一個破爐子,幾個瓦罐,幾個黑不溜秋的茶碗,學趙延陵煎茶,蔥姜不可少,肉蔻不可少,花椒不可少,鹽不可少,認為羊油有些不符合他老人家的身份,就託人找來些牛油,並且開發性的加入了醋,說是再多一紀變化。

李綱李文紀,何圖何元章,顧源顧離石三位品嚐過後,認為可行,鼓勵他多做幾次試驗後再來嘗嘗,並且隆重推薦了雲燁雲不器代替他們鑑賞辛玄馭辛玉山的烹茶妙技。

可憐的雲燁連長安的生茶末子都不接受,你讓他灌老辛的油湯?

逃不掉,每日清晨,老辛的課需要大量的背誦,所以他老人家總是第一個上課,等到了雲燁,就已經快到午時了。老先生總是笑瞇瞇的在教室外面等候。

「雲侯,老夫今日特意改變了秘方,加大了花椒和肉蔻的份量,你再來品鑑品鑑。」

雲燁為了逃避悲慘的命運,連家中祖母生病這樣大逆不道的藉口都用過了,還是逃不脫做白老鼠的命運。

李泰不知死活的竄出來,說玉山先生的獨家秘技不可不嘗,還拉著自家兄弟李恪要執意前往。

這才是好弟子啊!有事弟子服其勞,這句古話說的太好了。

玉山先生感覺自己的手藝能被皇族看上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左手拉著李泰,右手牽著李恪,無暇再管雲燁這個小小的侯爵。

快馬下山,今就不是回家吃飯的,是要去抄家的,我雲侯的面子都不給,傳到長安會被全體有爵位的家族笑話,管你是誰家的馬仔,只要不是皇上的,今就把你砸個稀巴爛,幾片破茶葉,當侯爺稀罕啊。

軍中退下來的老殺才,現在呆在雲家幸福的看家護院,順帶著再種些地,侯爺給每個人都蓋了新院子,坡地上一溜的青磚綠瓦,讓鄉民咋舌。這才趾高氣揚的搬進新家,就聽說侯爺受到了侮辱,眼睛都紅了,沒說的抄傢夥。

錢通在前面領路,馬騎的有模有樣,四十餘騎煙塵滾滾的殺向那個叫胡莊的地方,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莊三停好騎術,攔路的莊丁被他一鞭子抽的滿地打滾,黑色的寶馬前蹄一揚重重的踢在緊閉的大門上,大門塵土飛揚,沒踢開,退了回來。

身後一位肌肉虯結的老漢站在地上吐氣開聲,西瓜大小的流星鎚就飛了出去,一聲巨響過後,大門就開了一個悽慘的大洞,兩隻飛抓勾住大門,雲府的兩侍衛打馬後退,大門如同稻草般的輕易就被拖走。

橫刀出鞘,莊三停一馬當先衝進府邸。

一時間,整個府邸雞飛狗跳,四十餘匹戰馬在府中橫衝直闖,家丁的慘嚎聲,主人的求饒聲,婦女的哭泣聲,孩子被摀住嘴的嗚咽聲充斥了這個佔地十餘畝的大宅子。

一個胖胖的老漢被莊三停揪著脖子帶到雲燁馬前。

雙腿抖得像彈琵笆,褲襠濕了一大片,汗水如同小溪嘩嘩的從臉上往下掉,嘴裡只是結結巴巴的說:「這裡是江國公府別院請存些顏面。」

「陳叔達?江國公?黃門侍郎?原來是陳國舊臣,怪不得不把小小侯府放在眼裡,你是陳家的兒子?還是孫子?」

「小人是劍南錦緞商人,居住在這裡。」

「打斷他一條腿,本侯要好好參觀一下那些珍奇的茶樹。」雲燁沒耐心和他磨牙,仗著陳叔達的官威在鄉間拿大而已,這種狗賊沒必要給他臉面。

旁邊的護衛掄起棍子敲在那傢夥的膝蓋上,只聽咔嚓一聲,胖老漢就蜷在地上殺豬般的慘叫起來,其餘跪在房廊下的男丁渾身發抖的喊饒命。

花園裡果然種著幾十棵茶樹,可惜頭道葉子已經摘過了,二道葉子才抽出不久,滿樹都是嫩綠的芽孢,正好用來炒茶,拈一片放嘴裡,淡淡的茶香溢滿口腔,只是有些苦澀,草腥氣重一些罷了。

一揮手,護衛就用橫刀把茶樹一顆顆砍倒,抗在身上。

沒打算給他留,孫悟空在五莊觀怎麼幹,咱就怎麼幹。

對已經昏過去的胖老漢說:「本侯喜歡看茶樹,這就帶回去仔細瞅瞅,看膩了,自然會給你送回來。」

眾人騎著馬扛著茶樹,浩浩蕩蕩的回家,身後留些了一片悽慘的哭聲。

茶弄回來了,打發家裡的丫鬟一點點摘下來,放在簸箕裡晾曬。

雲燁躲在屋子裡回想茶是怎麼炒出來的,要用木柴?要用鐵鍋還要用手炒?還要揉?

殺青是什麼?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綠茶,青茶,紅茶,烏龍,到底是什麼意思?

花茶是把茉莉骨朵放進去,他和綠茶有什麼區別?

雲燁頭大如斗,把事情想簡單了,歷史上用了上千年才搞定的玩意,自己想用一上午就想弄好,有些異想天開了。

實驗精神還是要有的,看看自己的爪子,又想想自己的胃,

世上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想要一個地方舒坦,就得讓另一個地方遭罪,回想起玉山先生可怕的茶道,還是犧牲一下爪子算了。

從中午到日落,後花園裡不時傳來雲燁的慘叫,聽的幾個小丫頭眼淚吧差的,奶奶一邊又一遍的勸孫子。

:"咱不要什麼好東西了,咱家好東西夠多了,燁兒,你千萬不敢傷著自己。"

終於,後花園的門打開了,滿臉黑灰的雲燁抱著一個釉彩的罐子從裡面出來,兩隻手上纏滿了布條,不時的抽一下嘴,看奶奶過來,高興的說:「我終於知道怎麼炒茶了。」

待奶奶心肝寶貝的心疼過後。

雲燁傷心的看看自己纏滿佈條的雙手,惡狠狠地說:「這罐茶不許別人喝!」

本來打算把炒茶寫的簡單一些,查找過各種資料之後才發現,沒那麼容易,茶葉演變一千年是有道理的,不是那個小白找些嫩葉就可以炒出來的,本文中雲燁炒茶已經簡化了一千倍。文章越寫就越是佩服古代的先輩,越寫就越是發現自己的無知,要想寫發明,就需要自己知道最起碼的過程,這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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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1:06

第十六節 賣炭翁

東羊河畔綿柳如絲,柔軟的細草在兩岸隨風輕搖,四月天是玉山最美的時節,每日清晨雲燁和四位老先生就會沿著河邊漫步,順便交流一下每天的安排。

「明日朝會陛下命你參加,不知你準備好了沒有?」

李綱背著手在前面走,邊走邊問身後的雲燁。

「準備什麼,小子既然敢做,就不怕有人藉機發難。」雲燁滿臉的無所謂。

「你領著四十餘騎縱橫鄉里,目無王法,已是大罪,現在還不知悔改,不知在朝堂之上會有怎樣的紛爭。」李綱嘴裡說的嚴重,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態。

「先生這事如果讓您處理,您會怎麼辦?」

「五十年前的話,老夫會打斷他的雙腿,四十年前的話會要他的命,三十年前老夫會讓官府出面,二十年前老夫會找陳叔達理論,現在的話,老夫會讓你去處理這件事。」老李的話招來其他三位老先生的笑聲。

「少年做事,最是痛快,不用想那麼多的後果,人是越活越膽小,仔細想想,少年時做的決斷不一定就是錯的,老來做事繞一大圈子,最後還不是要回到原點,小燁子做事甚和老夫胃口。」玉山先生惟恐天下不亂。

「事是做痛快了,就是不好收尾,陳叔達這一告狀,你縱僕行兇的罪名是逃不掉的,你莊子上的那個賣炭老翁現在如何了?要不是老夫那日興起獨自遊河,那老翁生死難料。」

「哼!一車炭,千餘斤,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這該死的傢夥,老漢一冬天的辛苦,被他巧取豪奪,還把老漢打傷,害得他全家生計無著,拖到開春家裡沒有一粒米,現在尋死覓活的。我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打斷他兩條腿。」雲燁猶自忿忿不平。

「咦?小子,文采不錯,剛才那兩句有幾分意思。」元章先生喜歡句子,不可憐人。

「有什麼好擔心的,一介惡商仗著有人撐腰橫行鄉里,小燁子打斷一條腿有什麼大不了的,陳叔達上告,老夫估計那惡商恐怕難逃一死。」離石先生還是惜字如金。

四個老人,一個少年頓時相視而笑,雲燁搖搖頭,這世上真的有奇蠢如豬的人。

「小子,老夫奇怪你為何不用這個藉口,而是用他不給你茶葉這麼蠻橫的手段,你不要告訴老夫你丟不起那個人。」玉山先生奇怪的問。

「您看看夾在我和陳叔達之間的那個商人的下場,就明白晚輩為何要撇開那個老翁一家了。」

玉山先生點點頭,認真的對他說:「老夫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你這小子了。」

其他三位先生也一副老懷大暢的模樣。

很噁心,這是雲燁在心裡的評價。

老奶奶很擔心孫子,前天孫子帶著人去前面的胡莊,把人家砸了個稀巴爛,還把家主的腿給打斷了,也不知會不會有麻煩,只是有些奇怪,孫子為什麼要把茶葉錢給了自家莊子上的一個農戶,還不許人問。

也許,孫子前幾天生氣,不是因為茶葉,或許是為了別的事,孫子不說,她也不好問。

老奶奶一時想不透,再看看旁邊呆頭鵝一樣的兩女兒,光知道吃,恨恨的一人擰一把,這才消了一點鬱悶。

晨曦中的太極宮依然宏偉高大,幾個月沒來了居然有了一絲陌生,武臣的隊伍中老程,老牛都不在。他們一個去了固原,一個去了雲中。

秦瓊一臉憂色,尉遲恭滿不在乎的拍雲燁,盛讚他前幾日的壯舉,還說這才是軍伍上的做派,打折了一條腿而已,要是他,那商賈的全家早進了墳堆了。

無論是誰雲燁都笑臉相迎,完全看不出有一絲半點的心虛,這讓那些勳貴們暗自感嘆少年人的膽大,自《貞觀律》出,山東豪門降等為三,李氏為一,皇后一族為二。

在這個節骨眼上每個家族都夾緊了尾巴老老實實做人,唯恐觸怒皇帝,給家族招來大禍。唯有這小子,肆意妄為,聽說為了幾顆茶樹就大動干戈。四十餘騎橫行鄉里,蠻橫到了極點,也不知皇帝今天會如何處置他。

想到這裡,都不自覺的離他遠了點。

朝堂上依舊熱鬧,軍隊正在大肆開拔,今年八月就會到達各個集結點,大唐王朝軍事機器全力運轉,糧秣,馬匹,兵器,諸事繁雜,待到處理完,早就日上三竿了。

眾臣稍微鬆懈下來,卻見陳叔達站了起來,抱著朝勿上奏:「啟奏陛下,四月十三日午間,藍田侯雲燁帥家奴四十餘人大肆侵略鄉間,以胡莊主人胡安不給他茶葉為名,挾軍器,破胡莊,入大宅,如同匪類,破家室,猶如響馬,胡安稍有反抗,右腿即被打斷,家人稍有不忿即被淩辱,還將數十株茶樹盡數毀棄,似這等無法無天之輩與臣同列朝班,臣深以為恥,與之猶如黑白不可相容。

臣彈劾藍田侯雲燁橫行鄉里,肆無忌憚,縱奴行兇,視我大唐律法如同無物,如今人證,物證俱全,請陛下詔付有司問罪。」

朝堂之上十分安靜,陳叔達的奏言清越字字血淚,讓人大生同情,憐憫之意。

很奇怪,皇帝不說話,宰相房玄齡也閉目不言,兵部尚書杜如晦似乎在想別的事,心不在焉,就連平日裡嫉惡如仇的魏徵也不說話。

陳叔達心裡戈登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頭升起,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秦瓊止住要出班的心思,打算再看看,程咬金臨走前把雲燁交給他,如果出了事,他如何給生死兄弟一個交代?今天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這小子保住。

尉遲恭說話了:「啟奏陛下,軍伍上的人性子都粗,遇到事情動手比動心思來的痛快,請陛下看在這小子薄有微功,年紀幼小,稍稍懲戒一下,讓他長長記性也就是了,說什麼詔付有司,太過了。」

陳叔達大吃一驚,要是輕輕放過雲燁,自己在長安就別混了,家裡攀附的各個商家就會紛紛離去,這如何使得,過窮日子,不如殺了他好了。

剛要開口,就聽皇帝說話了:「小子,你又憋著什麼壞呢?打算又要坑誰啊?陳叔達?你們也算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至於嗎?」

皇帝話一出口,陳叔達就面如死灰,這哪裡是問罪的口吻,這分明是長輩調侃晚輩的口氣,這件事,總有一個人是錯的,如果雲燁沒錯,那就是自己錯了,那胡安說他與雲燁素不相識,更談不到冤仇,只不過沒給他茶葉就是了,難道說,這中間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嗎?

一向威嚴的皇帝在朝堂上語氣輕佻,讓諸臣子暗暗吃驚,這雲燁聖眷如此濃厚,不得不重新估算雲家的地位。

雲燁出班回話:「微臣性子粗鄙,讓陛下為難了。"

「粗鄙?不見得吧?朕這裡有一首詩,字句簡練,卻又發人深思,不妨讓房卿給大家唸唸,也長幾分見識,原來還可以這樣寫詩。」

老房緩緩站起,來到中間,對皇帝拱手一禮,就從袖中抽出一張紙,輕咳幾聲,把嗓子弄舒服了就開始念。

此詩名曰賣炭翁,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

翩翩兩騎來是誰?豪門家奴黑衫兒。手把橫刀口稱命,叱牛牽向西。一車炭,千餘斤,豪奴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怎麼樣?好詩吧?你們知道朕初次讀到這首詩心都在痛嗎?雲燁幹了朕打算干的事,你們說,他應該治什麼樣的罪?」

陳叔達仆倒在地上哀求皇帝恕罪。

雲燁聽到這首詩就知道大事不好,朝堂上的罪名沒事了,一會到了熱鬧就大了。

李綱,李文紀,你害死我了。這是雲燁發自內心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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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1:32

第十七節 木秀於林

世人祈求上天降下好事,這樣的期望一般往往不會得到實現,祈求災難不要落在自己身上,這種祈求往往也不會實現。越是祈求,災難就越會光臨。

上天不喜歡做人們盼望的事,上天的兒子李二也是這樣。

雲燁明明盼望李二在這個時候忘記自己,偉大的皇帝陛下偏偏站在自己面前。

「跟朕回宮。」

「臣今年十六了,不方便去宮闈了吧?」

「是長大了,知道馬踏他人府邸了,還串通李綱給朕寫了一首破詩,害的朕心酸,你還沒那個寫詩的本事,老實告訴朕,誰寫的,李綱?還是辛玉山"

「陛下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這首詩不是出自為臣之手,微臣也不知是幾位先生中的哪一位寫的。」

砰的一聲,腿上挨了一腳,

「好本事,這也就在一起不到三月功夫,就和四位大儒的交情混到如此地步,李綱是出了名的孤臣,除了有幾個學問上的朋友,從不與朝臣打交道,能得到他的說情奏摺,面子不是一般的大,就是有罪,朕也會看在他為大唐操勞一生的份上,免了你的罪責。」

雲燁不在乎錢財,對於真心卻看的和命一樣,自己不過投之以木瓜,李綱他們就還報以瓊琚。為他的一點小麻煩,就破了自己多年的戒律,關愛之心表露無疑。

皇宮裡出現了奇怪的一幕,雲燁被皇帝押解著去皇后那裡,只要他稍微走慢一步,李二就會用大腳踢在雲燁的屁股上。宮人感到好笑又吃驚,見這一幕無不把頭低下快步離開。

長孫遠遠就出來迎接皇帝,見到這奇怪的場景,不由得掩嘴失笑。

「拜見娘娘。」雲燁見到皇后出現總算鬆了一口氣。

「這膽大妄為的小子就交給皇后處置了,」又轉過頭對雲燁陰森森地說:「嘿嘿,再過一年,你就會落在朕的手中,自求多福吧。」調侃了雲燁兩句,逕自進了宮殿。

「站在這裡好生反省。」皇后也不理他,只是罰他站。

悄悄往遮蔭處挪兩步,左右看看發現沒人,就把身子靠在欄杆上暫息片刻。

昨晚睡的太晚,今天又起的太早,頭頂暖暖的太陽曬著,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雲燁睡的正香,不料被一些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心裡倏然一驚,這裡是皇宮,怎麼就睡著了?似乎剛才被皇后罰站來著。

先閉著眼睛不要睜開,判斷一下情況再說。

「姐姐你看,他在流口水,噁心死了。"這聲音有點熟悉,是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先生說只有馬才站著睡覺,他是馬嗎?」咦?又是一個小姑娘。

「雲侯醒醒,雲侯醒醒,這裡不是睡覺的地方。」又是一個柔柔的聲音。

眼睛睜開,只見身前站著好幾個小丫頭,從十歲到五歲大小的都有,�頭看看天,已經到了午時,皇宮裡的皇子,公主都在這個時候放學了。面前最大的就是自己曾經的同窗襄城公主,她正忙著阻止妹妹們騷擾雲燁,尤其是只有五歲的蘭陵公主,剛才手裡拿著花枝要去撓雲燁的鼻孔。

「雲燁見過諸位公主。」老熟人了,沒什麼難堪的。

「雲侯為何在母后的殿外昏昏入睡,又是為何?」襄城一向溫婉,就連說話也是柔柔地,看到她雲燁就不由得想起那個差點讓他送命的女人,都是李二的女兒,差別太大了,一個溫婉如水,一個暴烈似火......

搖搖頭甩去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笑著對襄城說:「我不小心犯了錯,被皇后娘娘罰站。」

蘭陵上下打量一下雲燁,見他身上沒有食物,就撅著嘴說:「母后罰站?你明明在睡覺,我要稟告母后,讓她重重罰你,除非你答應給我帶上次的那種的骨頭。」

蘭陵的話引起姐妹們的共鳴,都瞪著大眼睛等雲燁的回答。

李二一家子不知為什麼,都是純粹的肉食性動物,上次給成乾帶來一大鍋紅燒排骨,他沒吃幾塊,都被他的妹妹們給消滅了。

不愧是以龍為名的人家,雲燁現在就感覺周圍的不是可愛的小蘿莉,而是一頭頭流著口水的侏儸紀時期的幼年食肉龍。襄城有些不好意思,就岔開話題問:「雲侯到底犯了何錯,惹得母后動怒?」

「沒什麼,就是帶著幾十個人,騎著馬把別人家砸了個稀巴爛。」

哦?幾個小丫頭一臉的崇拜,太彪悍了,這種事她們都沒嘗試過,接連追問原因。

雲燁就把前因後果從頭講了一遍,尤其突出了自己不畏強暴,為弱小的老人復仇的高尚情操,再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敘述了自己是如何手持大鐵鎚,一鎚子就敲開了惡商家的大門,又如何與惡商大戰三百回合,最後一鎚子敲斷了惡商的大腿,為世間弱小之輩出了一口惡氣。

襄城神色鄙夷卻不言語,蘭陵睜大雙眼陷入幻想,南平小嘴巴一張一張的彷彿有萬千崇拜的語言要訴說。

「這麼說本宮不但不能罰你,還要獎勵你才是。對吧?」

「是啊,是啊,像我這樣的少年俠......」皇后什麼時候出來的?這些小丫頭也不吭一聲,再看看她們幸災樂禍的笑容,雲燁那裡還不明白自己又被坑了。

「你小小年紀只要一出手,就極為狠辣,上次是無賴子,這次又是惡商,還牽扯到江國公,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下回還不知你要闖出什麼禍來。」皇后生氣了,雲燁感覺出皇后這次是真的生氣了,話語裡帶著濃重的恨鐵不成鋼之意。

「為圖一時暢快,不想後果,這回如果沒有李文紀為你求情,說明事情的真相,你這次就會吃大虧。」

「娘娘容稟,微臣既然蒙陛下賜爵,自當會好好珍惜,只是實在見不得有損害我大唐利益的蛀蟲。」

「恐怕是見不得你家莊子上的農戶吃虧吧,你這護短的性子啊,和程知節學了個足十。」緩了緩又說:『聽青雀說你有一個發財計劃,可是有的?」

「回稟娘娘玩笑而已,微臣有俸祿,用不著到處撈錢。」趕緊撇清,只不過和李泰稍微提了一下,他居然告訴了自己母親。

「沒有最好,你過於聰明,一旦把心思放在某一個地方,那就會有令人稱奇的變化,讓人防不勝防,所以你要謹慎,不要太出格,把玉山書院處理好,讓一批人和你一樣聰敏才是你立身之道,否則,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道理你是懂得。」長孫皇后有些語重心長。

或許是後世帶來的毛病,雲燁並不擅長於女人打交道,尤其是不擅長與美麗的女人打交道,在李二面前還能抵擋兩下,甚至於小小反擊一下,在長孫面前,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這也許就是李二讓皇后處理雲燁的緣故。

雲燁走在出宮的路上,腦海裡還在回想皇后的話,木秀於林,木秀於林?

是啊,我與大唐的每一個人都不同,就像羊群裡混進了一頭野豬那麼明顯,很多人都以為雲侯爺聰明,聰不聰明只有自己知道,刨掉多出來的見識,我會比誰聰明?想到這裡,心頭大生沮喪之意。

鈴鐺遠遠看到雲燁走過來,十分高興,兔子牙都露出來了,準備藏在假山後面嚇唬他一下,發現雲燁並沒有往聽濤館這裡過來,而是直直的走到出宮的那條路上去了。

她有些失望,繼而又有些委屈,大顆的眼淚噙在眼眶卻又堅強的沒有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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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2:32

第十八節 努力地挖

雲燁在長安沒有停留,出了皇宮就快馬奔向封地。

陳叔達的事不是他能摻和的,他也不願再落井下石,以李二的閻王爺性子,陳叔達想全身而退只是一個夢想。開國時大肆分封爵位,已經讓大唐爵位不如前隋值錢,他日思夜盼的就是能多收回一些爵位和土地,自他登基以來,他只提升過六位心腹重臣的爵位,卻削去了二十一位,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的兩系人馬全部落馬,從此,大唐爵位的分封就變得格外慎重,非有大功,不與輕授。

這不關雲燁的事,他只曉得自家人受了欺辱,就要討回來,沒有複雜的政治關係,只關仇恨,不關派系的事,這就是雲燁簡單的看法,至於站隊,就牢牢抱住李二的大腿,跟他走,沒錯的。

馬在官道上飛奔,兩旁的樹木花草齊齊後退,風在耳邊呼嘯,胯下的馬似乎知道雲燁急於回家,長嘶一聲又加快了速度。身後的莊三停等人齊齊叫一聲好,快馬加鞭緊緊追隨。

老奶奶帶著全家在莊子口等待,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孫子在朝堂上會遭遇何等危機。她幫不上忙,只能一遍遍的向佛祖祈求,希望孫子平安歸來。

當遠處揚起一股煙塵的時候,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他祈求這次不要讓他失望。

是孫子回來了,老奶奶閉上的眼睛猛地睜開,果然,孫子騎的馬像一陣風掠過大地,田地裡的莊稼似乎都在歡迎他回來,一起一伏的如同波浪,小丫撩起裙角向哥哥跑過去,笑聲清脆的就像銀鈴。

「奶奶,我回來了。」雲燁把話說得就像出去溜了個腿,再回家和奶奶打招呼的樣子,輕鬆自然。

「回來就好,快去洗洗都臟成泥猴了。」老奶奶也表現的若無其事。」

小丫騎在馬脖子上,大丫,小西她們騎在馬背上,莊三停幾個見侯爺高興,忙把馬讓出來給家裡的幾個小姐騎。他們牽著馬一路歡笑著,回到家裡。

錢通抹著眼淚,一遍遍的給侯爺刷身上的塵土。

「夠了,夠了,再刷衣服就破了。」

李綱坐在椅子上看書,玉山先生在和離石先生在對弈,元章先生在在觀戰,不時指責玉山先生又下了一著臭棋,沒有一點觀棋不語真君子的看客風範。

雲燁笑著進來,還沒等他說話。李綱就說:「看來一切如你所料,有驚無險啊!」

「有您老人家寫的那首詩,小子要是有事,豈不是讓您老人家臉上無光。」

李綱正要滿意的點頭,卻急問:「誰說那首詩是老夫寫的,明明是你寫的,老夫不過抄寫一遍罷了,怎麼扯到老夫頭上?」

「陛下曾問起這首詩的來歷,還說絕對不可能是我這個不學無術的傢夥能做出來的。小子覺得有理,就只好說這是您老人家的大作。」

「天哪,老夫謹慎一生,雖然當不起德高望重,總還是清白無瑕,不想最後到老了,一世英名居然毀在你這混球手裡,老夫打死你.......」

幸福的生活總是相似的,雲燁在躲過老先生的魔爪之後,舒坦的躺在搖椅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是夜,雲府大開酒席,幾位老先生喝的醺醺然,李綱居然對老友吹噓自己寫的《賣炭翁》如何如何。

讓他的三位老友酒醒了一大半。

此時,就在書院那間低矮潮濕的土牢裡,黃鼠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無聊的活動手腕,他的腦袋裡空空的,沒有任何思緒,宛如一個死人。

他其實有很多可懷念的事情,比如在新豐市上衝他笑得甜甜的婦人,這是第一次有婦人不在乎他猥瑣的相貌,哪怕她是一個賣醪糟的。

不知道怎麼就坐在婦人的攤子上,他不喜歡喝醪糟,他只喜歡喝酒,那次卻很想嘗嘗,他注意到婦人端醪糟的手很白,手指關節根上還有幾個淺淺的小坑,遲疑了半天才從婦人手上接過灑了果乾的醪糟,很甜,宛如婦人的笑臉。

那天下午,他什麼都沒幹,就坐在攤子上喝醪糟,連喝了六碗,婦人擔心的望著他,他搖搖手,只說自己喜歡喝醪糟。

從那天起,他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到新豐市上喝醪糟。

盜墓賊不應該在一個地方待上太久,這會出事的。他下了好幾次決心要離開,可是眼前總是出現那個婦人的笑臉。

婦人不是很美,比不上他在青樓裡睡過的女人,也沒有那些女人身上的甜香氣,她只是很乾凈,讓他從心底裡感覺到舒服。她應該是一個寡婦,要不然家裡不會讓她一個婦人出門做生意,又不是透皮露肉的胡姬。

當然,如果她不是寡婦,他黃鼠也會讓他成為寡婦,誰說盜墓賊就不會殺人?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就不下十條,要一個人無病無災的死去,有的是辦法......

那個恐怖的侯爺撕碎了他一生中最美的夢,只要心裡想往事,無論多麼美好的回憶到最後都會以一盆殷紅的鮮血作為終結。總是感到渾身疲憊,雙臂沒有以前有力了,他把這一切都歸罪於那位侯爺抽取了他太多血液的緣故。

那個對自己很好奇的小胖子今天沒來,或許是因為在下雨,常年身處地下,他從牢房的�壁上細微的變化就知道外面在下大雨,而且是很大的雨。

門外的腳步逐漸的遠去,那是雲家護衛要去地面上休息。一把鐵打的勺子從他的袖口滑落下來,手腕一曲就握在手中了,他慢慢移開床,一個堪堪能過鑽過一個人的洞出現在�壁上,他熟練的鑽了進去,用那把已經磨得很鋒利的勺子努力地挖,還好,這裡沒有多少石頭......

雲燁房間的燈還亮著,幾位老先生喝了太多的酒,不適合走夜路,就安排他們住在雲家,自己回到書院坐鎮,才回來就被好學的李泰同學揪住請教數學題。

」燁子,如果一個寬八尺,長六尺的房間,需要用土填滿,需要多少斤土?」

「這題沒法算。」

「為什麼沒法算,你不是說過這世上一切都可度量嗎?」

「當然可以度量,你出的題本身就缺少條件,你能告訴我一塊三尺長,三尺寬,三尺高的土塊有多重嗎?只有知道了這個條件,你才可以算你那道題。」

「這豈不是要算出這一類的題就要先知道許多東西在固定尺寸下的重量?」李泰睜著眼睛看雲燁。

「青雀啊!我不得不承認你在學習上確實有一套,你自幼聰慧之名的確不是浪得虛名,我不敢說可以做你的老師,但是我可以把你領進門,我相信你會比我強得多。」這是雲燁不多的幾句實話,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只是從一道貌似簡單的土方題就衍生到密度概念,讓雲燁不得不佩服李家基因的強大。

「如果我把能見到的東西都測算出來,這樣以後別人再算這樣的題就會簡單許多吧?」李泰仔細看雲燁一眼後確定他不是在諷刺自己,才重新發問。

「就憑這一點,青雀你就可以在算學領域青史留名。」雲燁肯定的說。

李泰驕傲的點點頭。

「燁子,如果我知道這些是不是可以引用到你講過的圓柱計算裡面去」

「當然可以,圓柱的計算我只大概提了一下,是讓你們有個概念,現在學習還太早了,當然,你是例外。對了,青雀,你什麼時候對土方和圓柱感興趣了?」

「自從我昨天發現盜墓賊牢房裡地面高了一寸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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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2:55

第十九節  一日閒

雲燁一大早就從書院回到家裡,準備好好休息一下,這些天就沒有舒心過一天,都是些惹人煩的破事情,書院總是在蓋房子,以至於雲燁設計的球場都沒有充足的人手來完成。

今天把蓋房子的事情交給了趙延陵,蜀中來的先生現在只有他比較閒,其他的正忙著搬家,他老兄孤家寡人一個,正好利用。

李泰還是每天要做他的數學題,也不知會不會有正確的結果。

奶奶和姑姑今天把家裡所有的錦緞拿出來晾曬,一來防發黴,二來也看看有沒有被蟲子咬,所以趁著今天的好天氣花花綠綠的曬了一院子。

大姑姑摸摸這匹,再瞧瞧那匹,還不時的把料子披在身上讓身邊的丫鬟給參謀一下。話說大姑姑也是四十歲的人了,性子仍然和小姑娘似的,喜歡鮮艷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上好的錦緞,有的上面還繡有金絲,不用說都是大價錢。

老來俏也不是不可以,可你給頭上插滿了簪子就過份了,不是不讓你插,而是站在大太陽底下,滿頭光芒亂射,就像佛祖一樣,還喜歡去廟裡,就你這滿頭佛光的模樣到廟裡是你拜佛,還是佛拜你?

雲家有的是那東西,自從上回博藝軒老師傅從雲燁手裡拿了幾個圖樣,就送來了好多,沒有提錢的事,雲燁自然也就忘記了還有給錢這回事了。

老奶奶說留著給雲燁將來取媳婦用,還鼓勵孫子時不時的就到各位王公家裡參加一些聚會,看到有喜歡的姑娘家的就送上那麼幾根。

他老人家不知道的是,雲燁每到一家,都是家主招待,一水的大叔,大伯,就算有兩個哥哥級的,也是滿臉鬍子的大叔裝的。正襟危坐之下,你讓雲燁如何去偷窺人家女眷?還給簪子?人家不打死這個流氓無賴才怪。

至於順眼,雲燁看自家人最順眼了。

看一娘臉紅撲撲的學人家已婚婦人給家人倒茶就最順眼了,沒說的,兩根,自己挑去。

潤娘繡的手帕好看,雖說上面的鴛鴦肥了些,荷花長得畸形了一點,你還不許潤娘誇張一下?最喜歡胖胖的鴨子了,小姑娘是怎麼知道我的喜好的?好,留著擦汗用,盒子裡的簪子挑一根插上,小姑娘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看。

小丫抱著哥哥的腿不停的撕扯,什麼?你也要?摸摸小丫頭頭上稀薄的黃頭髮,這插得住簪子嗎?要留著當嫁妝?有遠見的孩子,這得支持,拿一根。

有了開頭,就剎不住車,直到小西抱著空匣子嚎啕大哭才發現,沒了,一盒子簪子都沒了,只好從管家姑姑頭上拔一根塞到小西手裡,這才消停。

老奶奶快氣瘋了,手裡抓著雞毛撢子滿院子追打姑姑姐姐,嬸嬸妹妹的動作十分矯健,雞毛漫天亂飛。

每看到這一幕,雲燁心裡就喜歡,就覺得在外面被坑,或者坑別人都是那麼的應該。

「燁兒,你看看姑姑用這匹料子做裙子,好看嗎?」姑姑打斷了雲燁的傻笑,和丫鬟一起打開一匹紅色的綢緞,上面繡著一朵朵巨大的牡丹,做嫁衣的好材料。

「姑姑如果打算再嫁一次,那麼這匹料子就是最合適的。"雲燁笑著打趣姑姑。

話說的姑姑有些發臊,紅著臉啐了雲燁一口,就帶著笑個不停的丫鬟回房去了。

自從把簪子給了家人,奶奶就絕對不許雲燁身上帶值錢的東西,除了幾塊男人帶的玉珮,幾個闢邪的香木珠子,雲燁堪稱一無所有,就連從後世帶來的發夾,都被奶奶在家人極度渴望的目光中藏了起來,連看都不許她們看。

再重新審視過自己的一家後,雲燁就在心裡感謝老天,都是一群善良人,家裡從來沒有因為分配,而產生各種噁心的念頭,大難過後的幸福生活讓她們極度滿足。

人只要知道滿足,就會豁達,富足的生活讓針頭線腦的小事遠離了她們。而大事情又輪不到她們操心,都在享受自己的生活,這也是雲燁所希望的。

在家裡散步,從一個院子穿到另一個院子,也不知有多少月亮門,這還是雲燁第一次全面的把家裡逛了個遍。

花園裡種滿了月季,這時開的正艷,滿園花香氣引來蝴蝶蜜蜂無數,幾種蝴蝶竟然是雲燁從來沒有見過的,呼扇著翅膀滿天亂飛。

吩咐丫鬟拿一把剪刀,把過密的花朵剪下來,放在笸籃裡晾曬,好去除過多的水分,待花朵稍微有些打蔫,就收起來,剛要叫丫鬟端上笸籃隨自己到家裡蒸酒的地方,卻發現端笸籃的是姑姑,奶奶沒好氣的站在旁邊,地上跪著也一個哭哭啼啼的丫鬟。

」學了多少?」奶奶語氣有些嚴厲,姑姑還在一邊狐假虎威的叱罵。

「好了,好了,就是一些無聊之下弄出來玩的東西,沒關係,她就幫著我摘摘花,能學到什麼。」為自己老婆在後世鬧著玩的東西至於殺掉一個人嗎.

奶奶臉色變得極快,剛才還滿臉嚴霜,一瞬間就變成滿臉驕傲:「我孫子鬧著玩的東西,放到外面就是人人打破頭都想要的寶貝,下人可不敢沾,以後要耍了,找你姑姑陪著,不相干的人少找。」

沒話說了,老奶奶現在把家看的極嚴,尤其是和雲燁接觸的下人,生怕孫子的好東西被別家搶走。她老人家現在看到田地裡用的農具就傷心,一傷心就罵牛進達。

雲家蒸酒的竈就不敢停,程咬金人在固原還不忘寫信回來要酒,再說了,蒸酒的竈就那麼小,還要供應書院的四個酒鬼,李承乾時不時的打劫走一些,尉遲家老拿一些寶貝來換,秦瓊家說是要入藥,也不知是什麼藥,需要二十壇,洗澡都夠了。總之,雲府的佳釀在長安是有口碑的,等閒不得嘗一口。

奶奶攆走了蒸酒的管事,他是簽了身契的,生是雲家的人,死是雲家的鬼,不過待遇優厚,在莊子上算是富庶人家,常見他家婆娘娃拎著一條豬後腿滿莊子竄的顯擺。

換了一口小鍋,裝進去開水,把花全倒進去煮,上面蓋帶管子的鍋蓋,用大火煮就是了。

雲燁說是要睡一覺,沒兩時辰煮不好,姑姑跑出去喊兩丫鬟把雲燁的躺椅搬來。雲燁讓老奶奶躺一會,結果被老奶奶推過去躺下來。她自己坐椅子上守在門口,姑姑在屋子裡燒火。

鍋燒乾了,雲燁也醒了,精神百倍的衝進竈房,又急忙跑出來,忘記了戴口罩,竈房裡全是一股子生草味,難聞極了。把冷凝在罈子裡的蒸餾液倒進另一口乾凈的鍋,蒸餾液面上飄著一層薄薄的油一樣的東西,蓋上蓋子繼續蒸。

當這個過程重複了三遍,雲燁得到了一碗底的黏黏糊糊的散發著難聞氣味的東西。

「燁兒,這就是你說的香水?是不是哪裡出了岔子,是不是那個賤人動了花,老天動了怒,不讓咱家蒸香水?」老奶奶覺得孫子是不會錯的,有錯也是那個摘花的丫鬟的錯。

「您坐會,還沒完吶,香水剛蒸出來就這模樣,孫兒還要配些東西,才會有香味,不關丫鬟的事看孫兒給您變戲法,怎麼把臭的變成香的。」

用後面帶著皮囊的小竹管,吸了幾滴,滴進裝有烈酒的小瓷瓶,用綢布包住塞子塞緊,用力地搖晃起來,隨著雲燁的手臂擺動,一股淡淡的月季花香在屋子裡蔓延開來。

老奶奶和姑姑驚奇的站起來,陶醉的嗅著迷人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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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3:17

第二十節 誓約成

雲燁總感覺自己就像一頭開荒的牛,在這個新的世界裡想要活得舒坦,一切都要自己親自動手才能獲得,不是你位高權重就可以解決的。

就生活水平而言,後世的小民絕對比一般的官僚活的舒坦,有錢人家初一十五有兩頓肉吃就可以撅著油光光的嘴滿世界顯擺自家的好光景。

三月不知肉味,這是一個普遍的生活水平,回想起自己常常把肥肉片子倒陰溝裡的行徑,就一陣陣臉紅。在這裡要是還這麼幹,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四月天是關中最舒適的季節,早晚溫度適宜。只要不在書院,到了傍晚,雲燁就會帶著旺財到莊子裡溜溜腿。

農戶們也漸漸熟悉了這個年紀不大的莊主,從開始見面時的懼怕,到現在的熟悉,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在雲燁打斷了胡莊莊主的腿以後,就有上年紀的老漢在雲燁溜腿的時候上前搭個話,問候一下老奶奶是否安康,雲燁總是笑著感謝,這讓他在莊子裡博得一個平易近人的親民形象。

旺財在這裡起到了絕好的橋樑作用,雲家從來都不栓旺財,所以它沒事就在莊子裡閒逛,也不用馬伕跟著,見到農戶�上掛的高粱穗子,就扯些來吃幾口,然後就支著脖子等人家從錢袋裡取錢。開始沒人知道,見是莊主家的寶馬,只好認倒黴,因為�上掛的高粱是全家用來度災荒的儲備糧。

直到旺財吃了莊子護衛家曬的麥子,那護衛等旺財吃飽了,給他撓撓肚子,順便從脖子下掛的錢袋裡掏幾文錢,農戶們這才知道旺財大爺從來都不吃白食,是自己不知道拿錢而已。

從那以後,旺財大爺成了莊子裡最受歡迎的動物,沒人拿他當馬看,沒見過這麼聰明的馬。首先是莊子上的孩子,從山裡割來最鮮嫩的青草,洗干凈了喂旺財,再把它全身癢癢撓一遍,然後從錢袋子裡掏一文錢,買糖吃。

農戶的孩子都是淳樸的,沒有趕上餵馬的孩子寧可含著指頭看其他孩子吃糖,也不會私自掏旺財的口袋。

看著農戶蹲在�角捧著老碗往嘴裡刨稀飯的樣子,心裡就一陣陣發酸,這可是地球上最勤勞的一群人啊!

總的為他們做點什麼,飛機大砲造出來有個屁用,把這些人的生活水平提高才是最該干的事,還得快,還得長久。

土豆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是現在連他都不知道李二把土豆種在哪裡,玉米發出來了五株幼苗,雲家特意為這五株幼苗找了最好的農夫,奶奶一天能看八遍,用不著雲燁操心,至於種苗退化的問題,雲燁對蟲洞有信心,他堅信命運既然把他和幾顆種子送來,就不會只給他一個飄渺的希望,雲燁根本就不指望在他的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唐船隊環遊地球,跑到美洲把玉米種子帶回來。

請幾位老先生來家裡,順便把趙延陵也請過來。

雲燁自己下廚,弄了七八個菜,燙了一大壺酒,就站在雲家門口等人。

來得很快,老僕吆著牛車來到門口,雲燁把四個老頭子扶下車,慇勤的往家裡讓。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你小子的飯食不好吃啊,還是把話說明白,老夫才有心情享用美味。」對著一桌子美味佳餚,李綱吞嚥著唾沫,還是很有原則的說。

「您老過慮了,這些天您幾位的幸苦小子都看在眼裡,這不是心裡過不去,特意慰勞慰勞您幾位。」

玉山先生是個痛快人,抓起酒壺先連干三杯酒,再挑一塊順眼的雞塊,放嘴裡,話是一句都不說,他老人家打定了只吃飯,不接茬的主意。

元章,離石二位有志一同,盤腿坐炕上也悶聲大嚼。

趙延陵坐不是,站不是的莫名其妙。

把老李扶上炕給他斟了一杯酒,再把趙延陵按在炕上說:「今天咱不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朝政,也不說書院裡的糊塗事,就是吃飯喝酒。」

「真的?」老李抓起筷子狐疑的問一句。

「自然是真的,小子打算先把書院裡的事拜託給諸位,自己幹點別的。」

「哼!你當老夫老糊塗了?書院是你一生的希望所在,你會捨得放棄?說吧!你打算幹點什麼事,會比書院還重要?」李綱喝了一口酒問,其他四位也放下筷子,看他。

「書院當然不會放棄,只是這件事不做,小子寢食難安。」

「哦?說來聽聽,還有讓你這滑頭為難的事?」

「小子準備當一陣子農夫。」

「當農夫?」五個人都奇怪的站起來,不解的瞅著雲燁。

「您幾位老人家以為小子當農夫,會是一位怎樣的農夫?」雲燁一臉的鄭重。

離石先生倒吸一口氣說:「是不是好農夫,老夫不知,你一定是最聰明的農夫。」

「問題就在這裡,我大唐自我標榜重視農耕,卻把最優秀的人才放在朝堂上,這種錯誤不光我大唐會犯,歷朝歷代都在犯這個錯。我就是想試試我自己當農夫,會不會把整個莊子帶動的富裕起來。」

李綱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手指著雲燁氣都喘不上來,趕緊給老頭順順氣。萬一笑成牛�的下場就慘了。

好半晌,李綱才平靜下來,拭去眼淚,嘶聲問:「你真的打算做農夫?」

「那是自然,小子不把一莊子人弄的富裕起來,讓家家有肉吃,就不算完。」

老李鄭重地伸出手掌,雲燁也伸出手掌,一個蒼老,一個紅潤的手掌互擊三下,誓約成。

「從明日起,你就不用管書院的事了,老夫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會給你院,這是老夫的承諾。」

「不管遇到什麼事,雲燁都會讓全莊子老幼富裕起來,若還有一人衣食無著,我就再當一天農夫,這是我的誓言。」

六個人都在默不作聲的吃飯,李綱夾了幾筷子,就放下手中竹筷問:「你何時起的這個心思?」

昨天在莊子裡轉悠,發現莊戶們的日子實在是清苦,小子雖說身世悽慘,在家師的護佑下,卻沒受過半點委屈,就說日子,也過得比現在還要好,王侯家的生活小子尤在叫苦,那些莊戶,不知是如何忍耐了幾千年,小子就想試試,讓他們也過上好日子,也品嚐一下做人的樂趣。」

「你是老夫見過最奇特的人,或許天才的想法不是我等可以企及的,老夫卻知道,你一旦成功,將功在社稷,功在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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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3:36

第二十一節 李恪的危機

雲家炸了鍋了,老奶奶一聽到雲燁要去當農夫,一口氣沒上來,就厥過去了,醒來之後就嚎啕大哭,說自己對不起祖宗,堂堂的侯爺不當,雲家唯一的男丁要去種田了。

邊哭邊偷偷看雲燁,這是她老人家對付孫子百試百靈的無上法門,小事小哭,大事大哭,不大不小的事看情況再哭。如今連昏厥都用上了,她就不信孫子會堅持己見。

雲燁現在頭大如斗,他最怕的就是老奶奶哭,一是怕她哭壞身子,二是老奶奶自從雲燁回家後自立自強這種關中女人的韌勁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就打算守著孫子讓他給自己養老送終,性子又回到雲家富庶時期的模樣。

整日裡帶著一群爪牙滿世界顯擺,今天與程夫人商議昭國坊裡作坊的問題,明天和牛夫人結伴去慈恩寺上香,她老人家現在就認準了這家寺廟,老主持用雲家的錢修繕了寺廟,聽說光佛祖身上的金漆就用了八兩金粉。

給老奶奶一下一下的捶腿,看她抽搐的不太厲害了就緩聲說:「您老人家過慮了,孫兒不是要放棄侯爵,而是要給天下受苦人一個念想,一個可以擺脫貧困,能過上好日子的念想,讓他們知道,好日子還可以這樣掙來,光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土裡刨食,一萬年也別想吃上肉。

這幾天孫兒在莊子裡轉了轉,看到他們蹲在�角喝稀飯就心裡發酸,這些都是勤勞善良的好人啊,為什麼就只能喝稀飯?他們不知道肉好吃嗎是因為沒門路吃肉,孫兒就要教會他們怎麼才能吃上肉。」

「咱家倒黴的時候,小丫連稀飯都沒得喝,有誰可憐過咱們?」老奶奶有些不忿,

「事情不是這樣看的,奶奶,就因為您老人家善良了一輩子,所以老天就沒讓孫兒吃一點苦頭,處處有貴人幫忙,您想想,要是當初孫兒沒被老師看到會是一個怎樣的情形?」

話一出口,老奶奶就摀住他的嘴,不讓說下去,渾身害怕得發抖,她不敢想像襁褓中的孫兒在寒風裡哭泣的模樣。

「不敢胡說,可不敢胡說,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喝稀飯奶奶也心甘情願。」

「孫兒當一段時間的農夫,給其他農夫指一條過好日子的道,您想想,這得積多大的德啊,雲家要千年傳承,沒有這樣的好德行是沒法子傳千年的,金銀珠玉在時間面前只是一堆沒用的垃圾,還容易招來災禍,只有積德才可以保證子孫三代平安。」

「燁兒,奶奶沒有你那麼長遠的眼光,只要你覺得好,就去幹吧,奶奶只是心疼你,怕你吃苦,你從小就沒有吃過苦,哪受得了農家的苦日子。」老奶奶抹著眼淚對雲燁說。

「農戶的苦日子?孫兒是要當農夫,卻沒說要吃苦,如果和農戶過一樣的日子,您乾脆拿刀砍死我算了。」

一句話說的奶奶笑了起來,他這孫子有常人沒有的聰敏心思,也有別人沒有的善良念頭,幾乎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孩子,就一樣,根本就吃不了苦,不過連這樣的好孩子也吃苦,上天也就太瞎眼了,我孫子就該是富貴一生的命。

搞定了家裡讓雲燁長長鬆了一口氣,這些人是他最在乎的人,不想讓他們傷心,所以解釋起來就會很麻煩,越是在乎的人,就越要讓他明白你的心思,人的感情就是你來我往的交流之後才建立起來的。

至於別人,雲燁會在乎他們的想法?笑話!

李泰詳細計算了土牢裡的土方量,為此他專門找雲家的木匠給他釘了一個三尺見方的箱子,裝滿土,壓瓷實,然後稱量了重量,他很細心,可能是李家的傳統,找不到合用的大秤,就用小秤一點點稱量出土方的重量,把過程,結果詳細的記錄在案,他沒有在意,雲燁卻知道這是一份正規的科學實驗記錄,也許一千年以後,這會成為科學家考據密度的最原始的資料。

把李泰的作業重新驗算一遍,沒錯,看來他已經掌握了簡易幾何的知識要點。

雲燁陷入沈思,也許,可能把李泰培養成一位數學狂人也會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就是不知道權利的吸引力到底對他有多大,想想後世的那些變態的數學大師,有哪位表現出了極強的權力慾?好像沒有吧?他們都沈浸在自己的數學王國裡胡作非為,大概沒空理會那些爾虞我詐的權力遊戲。

李泰現在就沒工夫管雲燁是不是要當農夫的事,他沈迷在和黃鼠的鬥智遊戲裡不能自拔。李恪就有些八卦,專門跑過來問雲燁:「燁哥兒,你真的要當農夫?」

「都和李綱先生三擊掌了,你以為會有反悔?」雲燁不耐煩的回答,這傢夥和李承乾,李泰比起來少了一分大氣,多了兩分陰柔,他似乎從根子上就看不起別人,源於自己比任何人都高貴的血統?也不知他母親楊妃是如何教育他的,給他灌輸了一些什麼東西,如果這樣下去,被長孫無忌搞死可就不奇怪了。

「雲侯為何自賤身份與泥腿子混在一起,有失我等君子體面。」

「陛下年年都要赤腳下地耕作,皇后娘娘都要親自喂養桑蠶,什麼緣故讓你認為農耕是一種下賤勞役?」雲燁有些生氣。

「父皇,母后只是每年為了祭天,才做這些事,其他時間是不會幹的。」李恪有些委屈的說。

雲燁心頭一軟,到底是一個小孩子,說皇帝,皇后只是作秀,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怎麼能從他嘴裡說出來。

知道李恪在自己面前沒有太多的防備,他是信任自己才說話不經過思考。既然被人家信任,就需要做到師長的責任,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至少現在,他還是一個懵懂的少年。

雲燁把李恪拽到外面,兩人站在書院門口的草坪上,拍著李恪的肩膀問他,

「你告訴我,什麼是君子,什麼是小人。」

「宋先生說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是為君子,小人就是君子之外的人。」

有些小智慧,雲燁有些發笑,在他腦袋上輕拍一下說了句:「取巧。」

李恪有些喜歡雲燁的這種小動作,斜著眼睛問雲燁:「燁哥兒以為君子是什麼?難道是農夫?」

「小恪,你記住,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君子,幾千年以來有無數種解釋,你剛才說的就是一種,我總覺得一個人的高貴應該是靈魂上的高貴,而不是身份上的高貴,能完成自己到人世間責任的人,我都認為他們是高貴的,把養育自己的父母送走,把自己養育的孩子養大,對妻子有愛意,對他人有信任,對我們身處的世界有幫助,就算是一個完整的人,不論他身處什麼樣的地位,都是高貴的。」雲燁把自己的理解講給李恪聽,至於能聽進去多少,看他的造化了。

他的血統是他最危險的敵人,如果他不能把這個概念模糊掉,無論是誰當皇帝,他都難逃一死。即使長孫無忌不動手,也會有李無忌,王無忌之類的跳出來幹掉他,要知道,滿朝堂都是他外公的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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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3:55

第二十二節 不好笑的笑話

拋開雜亂的心思,雲燁一頭埋進書房,在開始自己的農夫生涯之前必須整理好書院的算學教材,前面關於小學內容的算學基礎已經寫到了第三部,只要把手裡的第四部完成,初級算學就有了完整的概念。

這裡有對數學符號的認知,還有簡單的實際應用。雖然李泰他們對一個管子進水,一個管子抽水,問幾時可以把水抽乾這種白癡行為大加反對,無奈在雲燁的高壓之下,不得不仔細研究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水抽乾。

他們不想在自己的考捲上留下一個大大的零蛋,後世的應試教育在大唐展現了強大的威懾力。

長安城裡現在老友相逢已經流行問:「你家二郎考試成績如何?」這種新穎的談話方式,考得好的學生,家長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態,卻在嘴裡謙遜的說:「一般一般,書院第三」。

至於考不好的學生,每月一次的回家,就如同過鬼門關,日子過的戰戰兢兢,毫無生趣可言。

寫完最後一個字,雲燁放下手中的炭筆,用濕布擦一下臉,推開房門,見老莊挎著橫刀,站在門前,如同門神。

沒辦法,老奶奶現在要是發現雲燁寫字,只要是白天,就會緊閉大門,謝絕訪客,親自坐在搖椅上守在門口,寫完後就會慇勤的給孫兒收拾書房,不讓別人沾手。

至於到了晚上,家裡最最忠心的莊三停就會出現,久而久之,家裡的僕役丫鬟,沒有重要的事,就絕對不會踏進書房院子一步,這樣的變化,讓老奶奶很是滿意。

「老莊,已經三更天了,去休息吧,我今晚已經寫完了,你不用總是守在這裡。」

「侯爺,您的大事重要,俺老莊身子壯著哪,少睡兩時辰不礙事。」

「哪好,就陪著我說說話,這悶了兩天了,身子都快生�了,鬆快一下,說說,家裡怎麼樣了?你才成親,多陪陪婆娘才是真的,沒事幹守著個書房算怎麼回事,別弄的婆娘埋怨。」雲燁對奶奶把書房弄成白虎節堂有很大的怨念。

「俺那婆娘是鄉下人,粗手粗腳的,要不是看她一副好生養的身板,小的才不娶呢,還敢摻乎老爺們的事,抽不死她。」說起婆娘,莊三停就一副眉開眼笑的彌勒佛樣,聽說是好人家的閨女,老莊用錢打敗了多求婚者,才順利抱得美人歸,成親那天,雲燁去了,這時候沒有蒙蓋頭的惡習,新娘子穿著大紅的新嫁衣,濃眉大眼大嘴巴,標準的關中閨女,身材高大健碩,和老莊很配,就是年紀小點,只有十六歲。

「別臭美了,背地裡不知道是頂板凳吶還是跪炕沿,現在跑這裡裝大爺。」雲燁就不信老夫少妻會有平等這麼奇怪的事。

「真的,侯爺你可不要糟蹋人,俺老莊頂天立地的漢子,會被婆娘指三指四的?您要不信俺現在就去揍她。」

「消停一會,誰讓你去揍婆娘了,沒出息的漢子才打婆娘,把家裡日子過好了,比什麼都強。」軍伍上的人二百五就是這樣的來的,經不得激,一激就炸。

姑姑拎著一個食盒從月亮門那邊過來,見雲燁和莊三停在說話,就把食盒打開,放在院子裡的石桌上,從大碗裡舀出兩碗粥,又取出兩隻小碟子,裡面的菜很少,還有一小碗鹽水煮蠶豆,酒壺裡是葡萄釀,雲燁睡前有喝一點的習慣,這是從後世帶來的壞毛病,奶奶卻認為這是富貴人家才有的好規矩。

招呼莊三停坐在自己對面,給他倒一杯,自己也來一杯,莊三停早就熟悉了雲燁的脾氣,也不客氣,一口就把酒抽乾了,端起粥碗西里呼嚕的就灌了下去,菜是一口沒動。

姑姑進了書房悉悉索索的在整理書稿,不用說她就是奶奶派來的。

「老莊,現在莊戶們的日子過得怎樣?還能不能吃飽飯?」

「侯爺,這天底下的莊戶都是一個樣,糧食總是不夠吃,這也奇怪,越是窮人,就越是能吃,小的在府裡吃飯,米飯有三碗就夠了,在家裡不吃四碗就覺得沒吃飯,也不知是個什麼道理。」

�沒油水,你知道麼,人就不是光吃糧食就可以的,還要吃肉,吃菜,吃各種雜糧,吃果子,才可以,府裡的飯食花樣多些,你多吃一口菜,就會少吃一口糧食,多啃一個果子,也會少吃一口糧食,再說了府裡的飯食用的油多,自然扛餓,這不是你家裡能比得了的。�

雲燁很失望,莊三停避開了農戶的實際生活情況,用自己的一個不可笑的笑話岔開話題。

雲燁調查過,莊子上百分之九十的人處於赤貧階段,就是說,家裡沒有能夠支撐一年的糧食,要靠野菜,野果來度饑荒,要想靠副業養殖是不可能迅速讓他們脫離貧困的。

讓他們養雞養豬是在增加他們的生活負擔,人都吃不飽,何談其他。夜半三更還在地裡刨土的莊戶不是沒有,不是白天沒空,而是為了怕幹活把衣服磨爛,赤著身子躲著人在夜裡種地。

雲燁要當農夫的心思就是聽到了這個笑話才起的。

書院很重要,在雲燁看來,自己的夢想就是要靠書院來實現,這裡是培養高端人才的地方,將來要開枝散葉的。從那個笑話裡雲燁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沒有民眾基礎的高等學府,只能是曇花一現。

這是往自己脖子上套枷鎖啊,明明有快樂逍遙的日子不過,自討苦吃,人自從有了野心,就要面對痛苦,一切都是自找的,但是作為一個生活在物質極大豐富時代的人,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的領地出現這種狀況,因為那是對人的一種褻瀆。無論在後世的雲燁,還是大唐的雲燁都不會允許這樣的笑話再次出現。

佛經有雲:如人在荊棘林,不動即刺不傷,妄心不起,恆處寂滅之樂,一會妄心才動,即被諸有刺傷。」

�頭看著中天的明月,雲燁久久不做聲,莊三停悄悄的起身在四周巡梭,姑姑收拾完書房,見侄兒發呆,就把身子隱在房簷的陰影下,擔憂的看著,不做聲,她感覺得出整個院子裡都充滿了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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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4:16

第二十三節 強迫致富

謠言就像風,有一條小縫它就會鑽,然後變成很大的一股。沒兩天,藍田侯打算做農夫的事就傳遍了玉山,不但書院每個人都知道,就連莊戶也知道了。

程夫人不知是聽誰說的,特意打發管家帶著長安名醫來探望雲侯,話裡話外就是試探雲侯是否得了失心瘋,由於侯爺和孫思邈的名聲太大,沒敢讓醫生給侯爺切脈,只是不停的瞅臉上的氣色。

雲燁這幾天日夜趕寫教材,人都有些憔悴,頂著兩個黑眼圈無精打采的模樣,更證實了侯爺心智失常的傳言。管家剛一回去,程家就放出話來說:雲侯只是日夜操勞,一時迷糊了,誰要是在敢說侯爺瘋了,就是和程家過不去。

這下完了,沒人在明面說,只是躲在被窩裡,密室裡神神秘秘的交頭接耳,把一個好好的雲燁雲侯爺愣是給說成一個缺心眼的二百五,還加上無數神奇亦或詭異的橋段。

一時間,雲侯的風頭一時無二,長安城裡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打發管家送來無數定心安神的良藥。連東宮都送來一個碩大的銀元寶,說是太子吩咐的,雲侯一看到元寶就會立刻好轉。

元寶收下,送東西的人被雲燁用棍子攆出去,誰讓他一臉的好奇。

只有孫思邈樂呵呵的接收了所有的藥材,說是藥材對自己正在研究的秘方有大用處,雲侯不妨多病幾日,好再弄些皇宮裡的秘藏靈藥。

而且他身體力行,只要是權貴私下向他打聽雲燁的病癥,他老人家就長嘆一口氣,搖搖頭,神色淒涼......

現在滿莊子的農戶沒人看雲燁順眼,老爺子瞅一眼滿莊子亂竄的莊主就嘆氣,老奶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說日子沒法過了,成年男丁的神色陰鬱,比天上的黑雲還要難看,再也沒有孩子給旺財刷毛撓癢癢了,弄得旺財總是往孩子跟前湊,有經不住誘惑的孩子剛要上前,就被大人抽兩巴掌,哭著被拎回家,讓旺財覺得很受傷。

農戶們是勤勞的,只要是能耕種的土地上面全是莊稼,齊膝高的麥苗,正在吐苞的油菜,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生機勃勃。沒有以前在農場見到的麥子那樣茁壯,也沒有那樣齊刷刷的彷彿刀削。

這裡的麥子高矮不一,大小不同,葉子顯露出一種柔弱的淡黃色,肥力不足啊!現在的田地根本就不施肥,只是草草的把麥稈燒著,留下草木灰就當是施肥了。

每畝收穫兩三百斤已是風調雨順的好年景了,要是今年蝗災來臨,雲燁都不敢想像會是何種慘狀。

自己太功利了,雲燁有些後悔,早在年初就該動手,現在時間有些倉促了。李二的不作為讓他心頭怒火萬丈,好吧,你的子民你不在乎,我的莊戶我在乎,

雲燁看著天,喃喃的說:「你們當蝗災是什麼?我給出來你辦法,你們不理會,在蝗蟲還沒有飛起來的時候是最好的消滅時機,李二啊,你以為在長安存糧就可以解決問題?你根本就不知道大群的蝗蟲有多可怕,後世非洲蝗災視頻讓我手腳冰涼,你大唐的國力難道說已經超越了一千四百年後的肯尼亞?飛機農藥都沒法子的事,你指望靠手抓?我倒要看看你能賣給我多少蝗蟲,老子就是破家也收,用不了那些做藥,老子用來餵豬,喂雞總可以吧。」

可惜這滿地的莊稼了,都要喂了蝗蟲。

莊稼地是指望不上了,只有指望副業生產了,這是雲燁沒辦法中的辦法,他想逃離蝗災這個讓他處在危險境地的元兇,卻發現他根本就無處可逃,強大的歷史慣性生生地把他捆在戰車上滾滾向前。

老錢從長安市上買回來很多的雞鴨,還有不少的鵝,豬崽子拉了十幾車,這是長安市上幾乎可以買到的所有的雞鴨鵝,還有豬仔。

吩咐下去,每家每人發五隻雞,兩隻鴨子,一隻鵝,全家再發兩頭豬,告訴莊戶,侯爺喜歡吃蛋,各種各樣的蛋,還有豬肉,所以全莊子都得養,誰家不養腿給你打折。

就是這樣蠻橫,雲燁不能說蝗蟲的事,只好拉下臉,不講理了。

莊子裡哭聲一片,幾個老傢夥找到雲家,跪地上把頭都磕破了,就是希望侯爺收回成命。

只要是莊戶就盼著家裡有這麼多的牲畜,做夢都想,可這青黃不接的時候,從哪找喂這些生靈的糧食,家裡的麩皮都是人吃的,根本就沒有餵牠們的東西。

雲燁站在門前痛苦的攥著手說:「你們聽著,這些家禽和豬就是你們今年的租子,只要你們好好喂養,撐過一個月後,就有東西餵牠們了,現在,離莊稼收穫還有一個半月,地裡用不了那麼些勞力,都上山挖蟲子,找草籽,實在不行就把雞鴨當羊養,孩子老人都去放雞,放鴨,放豬,這樣就用不了多少糧食,一個月後。保證會有餵牠們的糧食。」

諾言在大唐是不輕易許的,只要許了就是拚命也會完成,否則——做人?連豬都做不安穩。

莊戶愁容滿面的離開,既然莊主許諾了,又給了辦法,只好想盡辦法去做,主家在這裡面也撈不到好處,白白花那些銅錢買來家畜送給莊戶,有損失也是他家的。

敗家子啊,天字第一號的敗家子,從此莊戶們看雲燁的眼神就很怪。雲燁不止一次的聽到有人議論他的心智是否正常之類的話。

為了把家敗得徹底,他又買來一批,繼續發。

雲家莊子慘烈的養殖業開始運轉了。

滿莊子就沒有一個閒人,大清早就有流鼻涕的小孩子被從家裡攆出來,吆著雞鴨鵝,手裡牽著豬,到處找吃的,就連八十歲的老婆婆也拄著拐棍用草繩栓著豬在找新鮮的嫩草,結果,就不是她在放豬,而是豬在放她,被扯著滿山溜腿,悽慘之極。

雲府的六口白灰窯日夜不停的燒石頭,積攢了大量的石灰,也不知侯爺要幹什麼,這東西放不住,吸了潮氣就沒用了。有一爐石灰燒過了,二愣子窯工忙著放豬,忘了開窯,結果熊熊的大火把爐子裡石頭都燒化了,其中一塊居然沒有變白,只是燒成了水,開窯變涼之後變成綠色的一片晶體,管家拿給雲燁看後,沒說什麼,只是讓管家賞窯工五百文錢。

「這就是琉璃?」老奶奶仔細看著那塊綠了吧唧的東西。

「是啊,窯工把一塊不適合燒成石灰的石頭放進窯裡,又忘了開窯,多燒了半天,就弄出這麼東西了,只要弄明白石頭為什麼會被燒成這樣子,就會燒出琉璃了,聽說這可是皇家的專利,普通人家燒會被砍頭的。"

老奶奶手一哆嗦,差點把石頭掉地上。

」燁兒,咱家不要這東西,你好好睡一覺,把這事忘了,不要為它費心思,就當是一塊石頭,奶奶知道你聰明,要是想知道,你一定會弄清楚的,咱家不缺這殺頭的買賣,你就傻一回,聽奶奶的。」老奶奶幾乎是懇求了,她實在是害怕所有和皇家扯上關係的事。

「您孫兒現在是方圓百里之內出了名的敗家子,缺心眼,還用的著裝?」

耿耿於懷啊,老子這就成了缺心眼的二百五?今天李綱還問來著:

「雲侯有古孟嘗之風,老夫佩服,只是如此致富未免有些不妥,老夫聞聽謠言說你近日心智失常,難道說確有其事?」

雲燁想抽他,自己和他打賭之事,就是他傳到長安去的,說是給雲侯傳名聲,養養人望。暗地裡難免有些要逼自己上梁山的意圖,只是沒想到被有心人給傳歪了而已,老頭現在有些愧疚,看得出來,他認為雲燁昏招連連是被輿論逼迫所致,卻不知雲燁有著強大的防禦系統,那就是從後世帶來的奇厚臉皮。早見慣了被輿論攻擊的人物,連床照都被人抖出來都不在乎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只是傳我雲侯心智失常算得了什麼?這叫事嗎?

「先生多慮了,小子有沒有失心瘋過兩月之後就明白了,只是把事情做得急了些,雖有瑕疵,卻也效果斐然,莊子上現在沒有閒人,您可知道,世上的財富本就來自於勞動,只要做了有效的勞動,自然就會創造出財富。小子會做孟嘗君那個做大事惜身,見小利忘命的無知匪類?」

老李眼中精光四射:「你為什麼發急?這就不是平日裡懶散的性格,有什麼是老夫不知道的嗎?」

雲燁一臉慘笑,不說話,李二對蝗災之事早就下了封口令,上次到皇宮就想問,被李二用眼神逼退,他要用蝗災來做一個大文章,不知道與蝗災一起毀滅的會是誰?

就算老李是一個非常可靠的人,這種事關全家性命的事還是不要對他講為好。否則以他的脾氣一定會在朝堂掀起風浪。一旦壞了李二的佈置,李綱能不能保住晚節都難說,老頭人不錯,不想他倒黴。

李綱見雲燁不做聲,長嘆一口氣,人有些頹唐,轉身離去,邊走邊擺手說:「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我管不了,看你的樣子,我也不能管,不問了,不問了,小子,你努力把事情做好,不要丟了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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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4:35

第二十四節 理想在飛

黃鼠從地道里赤裸裸的鑽出來,回到了那間牢房,兜襠布裹在頭上,只露出一雙眼睛,他先是站在地上豎起耳朵傾聽片刻,沒有聽見其他聲音,就解下頭上的蒙布,長長出一口氣。來不及休息片刻,他用手捧起�角挖出來的土,小心地灑在土牢的地上,再用腳把地面踩平。他又趴在地上用眼睛瞄地面的平整度,稍作調整,這才滿意的抓起桌子上的水壺,貪婪的灌一口。

他還是很渴,卻不再喝水,含一口水噴在一塊布上,用它來擦拭身體,直到身體上再也看不見一點泥土,才作罷。穿上衣服躺在床上閉目休息。

整整一個月,他每天晚上都在不眠不休的挖洞,為了不引起懷疑,他把土平均的灑在地面上,讓地面逐漸增高,如果不是極度敏銳的人是不會在意每天都在長高的地面,那把小勺子已經完成了它最後的使命,儘管它已經被黃土磨得鋒利異常,也抵不住連續一個月不停的挖土。就在今晚,它終於斷成兩截。

黃鼠是一個有些念舊的人,他準備出去後就重新打造一把那樣的勺子,放在身邊,用來吃飯或者危急時用來挖土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甚至想把這種方便的工具介紹給賣醪糟的婦人,自家的攤子麼,沒點特色可不行。

用嘴大口喝醪糟實在是有失體統,完全沒有用勺子一勺一勺舀來的風雅,富貴人家的習氣,咱總的學兩手不是?將來自己的孩子長大了,如果捧著碗往嘴裡倒醪糟,老子就狠狠地抽他,臉不敢打,孩子還小,屁股就沒問題了。

生三個孩子就好,那婦人屁股肥大,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兩小子,一個丫頭就行,小子長得像老子沒關係,反正還是要走摸金校尉這一行當的,死人誰在乎你長的什麼模樣。

丫頭可不行,得隨他娘,長成老子這樣嫁誰去?不過無妨,老子在鬼柳下面還藏著三百貫錢,到時候嫁妝豐厚些,不愁找不到好後生。

在睡意朦朧中,他彷彿看到賣醪糟的婦人領著三個胖墩墩的孩子朝他甜甜的笑,嘴裡喊著夫君,孩子叫著爹爹向他撲過來......

「明晚,老子就會逃出去,再也不來這個鬼地方了。」黃鼠嘴裡嘟囔一句,翻個身,沈沈睡去。

天剛亮,李泰拎著小鐵桶打了滿滿一桶熱水,回到宿舍。作為王爺在書院裡唯一可以享受到的優待就是有一間自己的屋子。房間並不大,連皇宮柴房都不如。李泰卻很滿意,相比其他人四個人一間屋子強的太多了。

他無意中去過一間,房間裡可怕的酸臭味差點讓他閉過氣去,這些混蛋,踢完球連腳也不洗,就睡覺。也不知他們是如何在這樣的屋子裡吃飯睡覺的,李泰認為豬圈也比他們的屋子干凈。

這幾天李泰沒有去看黃鼠,他已經掌握了黃鼠的工作進度,在侍衛的幫助下,他在黃鼠的飯菜裡加了一種藥,這種藥是上醫藥課的時候問孫思邈要的,在保證不干壞事的條件下,才給了一點點。

不過藥效很好,黃鼠吃了飯以後睡的跟死豬一樣,在仔細測量黃鼠挖的土方量以後,李泰覺得自己的算數題快要做完了。他沒有去測量床背後的那個洞,在已知條件下,用不著。如果黃鼠可以出乎他的預料,他不介意給黃鼠求情,讓書院放這傢夥一馬,如果沒有出乎他的預料,那黃鼠的生死就與他沒有半點關係,他只在乎自己的算術題正確與否。

回頭看看�上計算出的黃鼠工作進度表,他掏出炭筆,在表格的最上方填上了一尺這個數字。

拿起書本,都是新書,還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墨汁味道,他喜歡這種味道,把書放在鼻子上深深的吸一口氣,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要知道書裡到底講些什麼。

上次雲燁說一大一小兩個鐵球從高處落下,會同時著地。

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一個十斤重的鐵球怎麼可能和一個一斤重的鐵球同時落地?如果是這樣,重量還有用嗎?

一百文的賭注,這是雲燁那個傢夥提出來的,李泰要提高賭注,雲燁不肯,這讓他更加深了懷疑。

既然不賭錢,李泰就提出體力上的挑戰。

一百擔水,挑整整一百擔水,不能從書院門前的河裡挑,只能從山腳下的瀑布上接水,再挑回來,來回足有一里地,原以為雲燁這個懶蟲會拒絕,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鐵球是李泰挑的,一個一斤重,一個五斤重。在書院全體師生的監督下,由劉獻背著鐵球爬上鷹嘴崖,他們站在崖下的草地上,準備觀看到底如何。

劉獻是真正的高手,站在足有百尺高的鷹嘴上沒有絲毫的怯意,被塗成紅色的兩個鐵球被他穩穩的抓在手裡。李泰根本就不考慮劉獻有作弊的可能,他是李家最相信的僕人,沒有之一,父皇之所以派他來,就是因為忠誠,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背叛李家,這是歷史證明了的。

劉獻鬆開雙手,兩個鐵球同時從他手裡下落。

兩個鐵球著地,李泰只聽見一聲響動,沒有出現想像中的大鐵球先著地的情景,而是兩個鐵球真的同時落地。李泰檢查了地上的鐵球,沒有錯,一個五斤,一個一斤,滿場譁然。

他迷茫的望著雲燁,這顛覆了他的生活常識,他需要雲燁給他解釋。

嘴裡咬著一根黃瓜的雲燁把李泰從山崖下拽過來,又對著山上揮揮手裡的黃瓜。只見山頂上的劉獻又扔下來兩個鐵球,一個瞬間就砸在地上,一個鐵球背著一把傘,慢慢地從山頂飄下來,被風吹到遠處。

李泰睜大了眼睛想弄明白為什麼會出像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連書院的幾位先生也不明白是何道理。

「鐵球下落的速度與空氣阻力有關,與鐵球的重量無關。」

「什麼是空氣阻力?為什麼我看不見?」

「你看見了,那隻鐵球不就是被空氣阻力帶走了嗎?」

「難道說只要傘夠大,夠結實,哪怕是我背著,從山上跳下來也不會摔死?」李泰有些狂熱。

「是這樣的道理,你不會親自試驗吧?千萬不要干這樣的事,否則你爹會把我當成鐵球從山上扔下來。"

雲燁說過,只要悟透了物理學,就會進入一個國度,一個神的國度,可以飛翔,可以入海,可以在翻手間毀滅這個世界。

沒有錯,這是神的力量,我要抓住這個力量,我要掌握這個力量。

想到這裡李泰的身體就不由自主的顫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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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4:55

第二十五節 李泰的報告會

當更夫敲過四更的梆子,雲燁被李泰從睡夢裡推醒,極不情願的披上衣服,輕手輕腳的來到書院圍�外。

李綱等老夫子也坐在寬大的椅子上目光炯炯的盯著圍�外面一個用石灰撒出來的白圈,往常古板嚴肅的面龐上全是孩子般的好奇。

趙延陵正在低聲和李恪交流,也不知在說什麼,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全書院的學子都在這裡,每個人都十分精神,瞪大了眼睛瞅著地面,似乎將有金元寶從地下蹦出來。

一道橫幅掛在�上,上書:玉山書院李泰算學交流會。

看看旁邊一臉淡然的李泰問:「這麼囂張的主意是誰出的?居然盜用我的創意,是何道理?」

「無它,諸位學友�愛而已,李泰愧受了。」說完還做個四方揖,引來一片低呼。

李綱很不滿意地揮手,示意閉嘴。

一彎殘月灑下銀色的光線,影影綽綽可見黑黝黝的山峰,山間不時傳來夜貓子的叫聲,偶爾還夾雜著一兩聲淒厲的狼嚎。書院的人都躲在�下的陰影處,只有十幾個護衛在劉獻的帶領下弓上弦,刀出鞘,小心戒備,給詭異陰森的環境跟添幾分緊張氣氛。

推一推李泰:「有幾分把握?」

「哼,一個盜墓賊而已,我有九分把握他會在這個時辰逃跑,我問過劉獻了,但凡是有一點常識的賊人,總是認為四更天是最好的逃跑時間,昨日天快亮時他挖到了離地面一尺的地方就不再挖了,回到了牢裡養精蓄銳,還偷偷藏了一點食物,以為看守沒有發現,真是自欺欺人,想從本王的手裡逃脫,做夢!」語氣裡具有強大的信心,還用一個握拳的動作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中,很有氣概。

雲燁發現不知不覺間,李泰有了一種新的變化,就是強烈的自信。

這種發現讓他有些頹唐,但願不是給李承乾當皇帝製造了一個最強大的障礙。

還準備問幾句,卻被劉獻制止了,他用手指一指白灰圈。

只見圈子裡的泥土鼓起了一個包,一隻黑越越的手穿透了泥土伸出地面,在空中張合不已,宛如地底的冤魂的索命之手,如此突兀的變化,引得眾人長吸一口氣,如果不是旁邊有眾多的同伴,估計轉身逃跑的不會在少數。

劉獻嘿嘿一笑,制止了大家的騷動,舉了舉手中的硬弓,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這傢夥的箭法說是百步穿楊都小看他了,沒事幹就在晚上用箭射香頭,據他自己說最好成績是一箭滅三香。有他在,就是真有鬼,他也會再次把鬼大卸八塊。

手又縮回去了,不時有土塊從洞裡被拋出來,洞口從碗口大逐漸變得有臉盆粗,猛然間一個裹著布的腦袋從洞裡鑽出來,一陣長長的喘息聲傳來,如同快要溺死的人把頭伸出了水面。

沒等氣喘勻,低沈的笑聲就從滿是泥土的嘴裡傳出,伴隨著粗重的呼吸斷斷續續。

惡鬼從地獄裡逃出的狂喜就是黃鼠目前的心態,只是遇到李泰這個皇家的妖孽,任何舉動都是多餘的,就連德高望重,嫉惡如仇的李綱李先生都目露同情之色。

笑完,黃鼠又發出低啞的哭聲,對他來說書院就是一個真正的人間地獄,他並不害怕砍頭,從當摸金校尉的頭一天就知道遲早有一天會被砍頭的,他也不害怕酷刑,和官府打了多年交道酷刑不是沒受過,可是書院的經歷讓他從骨子裡感到恐懼,血液從身體裡慢慢流出,身體逐漸變得冰冷,死亡從腳尖逐漸蔓延到全身,想喊發不出聲,想哭流不出淚,最可怕的是沒有人看著他死亡,當時牢房裡只有他一個人,只有血液滴在銅盆的清脆響聲。

原來孤獨的死去才是世上最可怕的事,必須要把賣醪糟的婦人娶回來,這樣死的時候就會有人陪在床前,不至於做孤魂野鬼在寒冷的冥界遊蕩,希望給了他力量,他加快了動作,根本就顧不上理會挖土挖的皮肉翻捲的雙手。

赤條條的黃鼠從地下鑽出來,腳腕上綁著一個布包,當他轉身要解開腳腕的布包時,呆住了,他的心在不停的往下沈,他看到了近百雙眼睛在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的裸體。

力氣一瞬間從身體裡流走了,他癱軟在地上,不再顧忌自己全身赤裸,閉著眼睛聽天由命。

燈籠火把點著了,黑色的夜幕一瞬間就被撕開了。

沒人理會躺在地上的黃鼠,李泰走到一塊掛在外�上的黑板旁,畫出了黃鼠的逃跑示意圖。

「我們從這張逃跑示意圖中就可以看出黃鼠對於方向的敏感,和準確度,他幾乎是沿著一條三十五度的斜線準確的到達他的目的地,這是讓人感到吃驚的。要知道他沒有學過任何算學知識,對幾何也是一無所知,他只是憑藉著自己的眼睛拇指就完成了三點定位,而且準確度驚人。

大家看這個白色的圓圈是我經過嚴密的計算才知道的大概位置,而黃鼠就是從這個圓圈中鑽了出來,幾乎不差分毫,這裡面牽涉到三角計算,初級物理的運用,密度概念的拓展......」

雲燁站在他陰影裡抱著頭蹲在地上,根本就不理會元章先生的安慰,一波又一波的說不上是痛苦,還是難堪,甚至還有一絲自豪的奇怪念頭在衝擊他的大腦,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眼前的一切。

「以前老師教的東西是這樣應用的嗎?李泰說的很有道理,運用的定理也十分準確,解析方式正確環環相扣理理相連整個報告會幾乎無懈可擊,可就是感覺不對勁,是哪裡不對勁呢?」

李綱走過來使勁在雲燁屁股上踢一腳,這才把雲燁從苦思中解救出來,茫然的看看李綱。

「你教出了一個妖孽,一個眼中只有事物的變化,而沒有人性的妖孽,黃鼠用一個月的時間,費盡心力幾乎赤手挖掘的地洞在他眼裡只是一條三十五度的斜線,估計在以後,人世間的一切會在他眼中變成一堆堆枯燥冰冷的數字,他學會了用算學的眼光看世界,他對你我的區別就是高矮,輕重,老弱的區別,不再會有老師,朋友,親人的概念,他今後只會走能達到目的的路,而不會選正確的路,他將沈迷在數字的海洋裡不可自拔,這就是你要達到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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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5:17

第二十六節 放豬的侯爺

五月間,玉山下的關中平原已經熱浪滾滾,唯有地處秦嶺餘脈的玉山依然氣候宜人,清晨的山間溪水潺潺,樹木蔥蘢,百鳥唱和,遠遠望去,王順峰在薄霧繚繞中,時隱時現,宛如害羞的女子秀美異常。

有兩個青衣少年自薄霧中�著一桶水慢慢走出,前面的少年呲牙咧嘴,後面的少年悠然自得,手裡拿著一卷書,嘴裡吟哦有聲。

「青雀,你輸了賭注,為何要我跟你一起受罰?」前面的少年終於爆發了。

「沒辦法,誰讓你是我哥哥呢,一百擔水啊,先生說我身體未長成不宜負擔過重,只能找人�水,一來可以鍛鍊身體,增強體質,二來可以和同學打成一片,減少隔閡。」李泰對前面少年的疑問有些不耐煩,但是,看在他幫自己�水的份上就特意做了解釋。

「現在書院有百十號學生,牛高馬大的尉遲,彪悍健碩的段猛你不找,偏偏找上身體瘦弱的我,總覺得你這是在故意坑我,前些日子那麼好玩的事沒我的份,一旦受罰立刻會拉我頂缸,這也是做兄弟的福利?」李恪很鬱悶。

「誰叫你是我哥哥呢,"李泰失去了交談的慾望。

」我只比你大三個月。」

「大一天也是大。」

「幫你�水哥哥認了,只是這些天我發現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李泰來了說話的興趣。

「為什麼每次�水,水桶都離我如此之近,卻離你如此之遠,是何道理?」

「哦,這些天小弟研究了一下槓桿原理,發現如果把水桶放在現在的位置上,我能省一半的力氣。」

轉過山腳,眼前是一片青翠的綠草地。

一個紅衫子的小丫頭站在草地上,頭上紮著一個大大的蝴蝶結,手裡的繩索上栓著一頭花白色的小豬,小豬正在用長嘴拱草地,吃鮮嫩多汁的草根。

一看到李恪哥倆馬上給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張著缺牙的小嘴大聲喊:

「恪哥哥,泰哥哥,你們看我的憨憨又長大了一圈。」說完努力的牽著不願離開的小豬來到兩人面前。

「小丫啊,今天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出來放豬,你哥哥哪去了?」哥倆放下肩上的木棍休息片刻,李恪揉著肩膀問。

「昨天小西的黑豬跑了,還把小西的腿給摔傷了,小東她們都不敢放豬了,所以哥哥今天要放四頭豬,我也不知道哥哥被豬拽到哪裡去了,還是憨憨乖吧。」說著就勒著脖子抱起不情願的花豬讓李恪看。

李恪有潔癖,一看到小豬**的粉紅色豬鼻往他身上湊,忙不�的閃開。李泰倒不在乎,抓著豬耳朵提一下,弄的小豬慘叫一聲,小丫正要撅嘴,卻聽李泰說:

「農經上說這豬最多養兩年,否則肉就不好吃了,明年就可以殺了它吃肉。」

一句話惹得小丫大哭起來,說一聲泰哥哥是壞蛋就抹著眼淚牽著豬找哥哥去了。

哥倆又�起水桶前行李恪對李泰說:

「你幹嘛把她弄哭?**哭起來有多煩你又不是不知道。」

「誰讓她哥哥害的我們�水......」

遠遠跟在後面的侍衛相視無語,頭一次發現王爺還有小孩子的一面。

雲燁坐在草地上喘氣,手上牽著四頭豬,別看豬小,力氣卻一點也不小,開始還是自己拽著豬走,後來這幾頭豬似乎發現了美味食物,發瘋般的往前衝,拽著他漫山遍野的瞎跑,好不容易消停下來,雲燁回頭卻找不見小丫的影子。

不管了,這裡是書院的區域,沒有危險,五天前來了五百名驍衛,把書院方圓十里之地徹底的清除了一遍,什麼野豬,野狼,野老虎,野人之類的統統幹掉,沒幹掉的也攆到深山裡去了。

獵物統統被送到書院,一時間,書院裡屍積如山,腥臊之氣十里不絕,李綱老先生扯著帶隊的校尉好一通臭罵,另外幾位也沒好臉色,就連剛剛加入書院的蜀中精英也口誅筆伐。

唯有雲侯笑臉相迎,在家裡宴請了參加清除運動的官兵,把驍衛的幾個小軍官感動的熱淚盈眶。還是咱軍伍上的人對脾氣,沒說的,雲家的老酒連干三碗,說是多謝侯爺款待,心裡不安,又幹了三碗,然後硬著**保證,明年再來一次,連山裡的螞蟻都給收拾干凈雲雲。

書院裡用不了那些肉食,就便宜了雲家莊戶,每家發一頭,皮子送回來,老奶奶要,說是她冬天冷的厲害,要做衣服穿,肉就給你們了,放開肚子吃,吃完了還有,這一干,莊戶無不感恩戴德,老奶奶萬家生佛的形象就高高的樹立起來了。

成了佛,脾氣自然見漲,先是嫌棄兩個嬸嬸沒用,就知道混吃等死,也不幫著把家裡收拾收拾,沒看見房樑上都起灰了,再就是罵幾個姑姑不好好管教幾個丫頭,整日裡就知道打麻將,遲早有一天會懶死在炕上。幾個小丫頭也沒逃脫魔掌,說是不好好唸書,也不好好學女紅,不如學農戶去放豬,居然真的一人發一頭豬,讓明天就去吃苦。

全家只有她那個二百五的敗家孫子是唯一的好人,乖,花園裡睡塌鋪好了,太陽曬得暖和,好好去睡一覺。

家裡是待不成了,睡覺容易引起眾怒,只有領著**去放豬。

沒想到,侯爺都放豬,家裡的嬌小姐也一人拖一頭豬,千年不遇的奇景!這讓莊戶們的怨氣一下子沒了,自家什麼身份,能高過侯爺?侯爺為了吃口豬肉容易嗎?

沒了怨氣就好啊!雲燁躺在剛剛沒露水的草地上,看著天上飄過的雲彩,自言自語。奶奶還是睿智啊!家裡的丫頭只攆出來一天,就起幹了雲燁磨破嘴皮子也沒幹到的事,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誠如此言啊!

小丫拖著豬,哭哭啼啼的跑來了,這丫頭和其她**不同,他真的喜歡那頭叫憨憨的花豬,那頭花豬也通靈性,只一天工夫,就認準了小丫,小丫走哪,它跟到哪,還不鬧,沒事就趴在那睡覺,深得全家的好評。

「誰欺負你了,告訴哥哥,哥哥去砍他。」讓雲燁最疼愛的妹子受委屈,不如此說,雲燁覺得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怒火。

「是泰哥哥,他要把憨憨殺了吃肉。」靠在哥哥身上,小丫盡情的傾訴心裡的委屈。

「這傢夥,看來�水�得還不夠,哥哥明日裡就找個大大的木桶,必須得是尖底的,少林寺和尚用的那種,哥哥會讓他忘記吃豬肉這回事。」雲燁咬牙切齒的說。

書院裡上課的鐘聲響了,山谷裡的嘈雜聲一瞬間消失了。

雲燁背著小丫,吆著五頭小豬往家趕,吃飽了的豬哼哼唧唧的扭著肥臀在前面走。雲燁心裡一片安祥,猛然間覺得這樣過一輩子彷彿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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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5:35

第二十七節 美女和足球

玉山先生近來氣色很好,不光是雲燁把老先生的家人從遙遠的蜀中接到了長安,更因為他終於進了弘文館,堂堂正正的獲封四品中書舍人,雖說是不用上朝的閒官,卻也是對他人生的一種肯定。

弘文館他是不去的,他從來沒有看得起那一群為了權力爾虞我詐的偽道學先生,想想自己不用自降身份鑽營,不用整日裡勾心鬥角活的戰戰兢兢。只要干自己最喜愛的事情就可以平步青雲,心頭就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自得之意,老了,老了官運才自己找上門來。

書院特意騰空了一個院子,用來暫時安置老先生的家眷,雲燁準備在東羊河邊蓋數十座小樓,看過效果圖,每座小樓在玉山先生看來都是美輪美奐的,也不知會花多少錢,他有些擔心。

把自己的疑問告訴了李綱,誰知李綱哼哼冷笑幾聲,叫他不要擔心錢的事,因為錢似乎對雲燁來說不存在任何問題。

老李想想自己那省吃儉用才存下來的一千貫錢就心疼,生生的被雲燁用四個破鐵條就輕易的騙走了,想到這裡,李綱就對玉山先生說:

「老夫的家眷不日就會來到長安,這東羊河邊的宅子,必然會有老夫的一套,小了可不行,咱們沒必要替他省錢,宅子建得越大越好,裡面的修繕越完整越好,最好老夫提著行李就能入住。」

「老李,你不是在長安城裡有老宅子嗎?」玉山先生有些奇怪。

「老夫準備把這條老命都送在書院了,那小子還能心疼一套宅子?」李綱有些得意,心裡暗說:老夫的一千貫錢豈是那麼好拿的?

「對了,玉山,看好你家的大門,這書院裡全是長安城裡鼎鼎有名的紈袴子,你那小孫女長的如花似玉,又被你的長子教育的頗有家教,是一個絕頂的好孩子,不要被書院裡的混球帶壞了。」

「哈哈哈,老夫的孫女豈是一般的紈袴子可以匹配的,那孩子一向聰穎,就書院裡的那些個混球,還不是她的對手。」玉山先生自信滿滿的說。

「哼!你高興的太早了,你家孫女就算是一等一的聰明孩子,要是書院裡最大的紈袴動了心思,恐怕你高興的太早了。」李綱不看好玉山先生的自信心。

「誰?長孫沖,李懷仁去了戰場,倆王爺年紀太小,餘者不足以論。」遇山先生不以為然。

「你忘了雲燁這個妖孽,老夫觀他做事,沒有不手到擒來的,你孫女遇到他,你覺得還有勝算嗎?」李綱有些幸災樂禍。

玉山先生臉色一下子就沈了下來,他也不敢保證自己孫女能是雲燁的對手,想想那小子鬼神莫測的手段,心裡不禁大為擔心。

「你也不用擔心,那小子雖然頂著一個紈袴的名頭,你我都知道他是一個不世出的奇才,要身份有身份,要家產有家產,要手段有手段,這樣一個金龜婿,你孫女嫁給他,不也是一樁美事嗎?」李綱瞟了遇山先生一眼,心裡哀嘆自家的兩兒子為什麼就沒給他生出個漂亮孫女,以至於讓玉山搶了個先手。

「您覺得合適嗎?」玉山問李綱。

李老先生看不慣老友得了便宜又賣乖的醜陋行徑,拂袖而去。

玉山上現在很熱鬧,自從雲燁發明了足球,書院裡的學生就狂熱的愛上了這一瘋狂的運動。

每到下課,哪怕只有二十分鐘,他們也會爭分奪秒的踢幾腳球。

所以運動短褲出現了,跨攔背心出現了,牛皮底帶著短鐵釘的足球鞋出現了,而且是分左右的。書院裡如果誰沒有這樣的一套裝備,會被鄙視,自己也會無地自容。

幾位老先生就不明白二十幾個人追一個牛皮膽子就那麼有趣嗎?直到看了一場真正的比賽,才發現裡面門道很深,攻守之間變化無常,深合兵家要詣,尤其難的是講究整體配合,一個人就算球藝再高,也難敵對手的整體配合,這對樹立書院學風很重要,所以也就不再阻攔,任由其自由發展。

衣衫不整的球場自然不是女士們呆的地方,她們也不喜歡看幾十個毛茸茸的男人汗流滿面的樣子,覺得很噁心。

至少,潤娘是這麼說的,結果被奶奶狠狠地揍了幾巴掌,沒看過怎麼知道男人是毛茸茸的?

雲燁上場踢了幾場,不過沒機會秀一下自己過人的腳法,不是被體重有半噸的尉遲大傻撞飛,就是會遇上光頭男段猛,濯濯牛山就是段大將軍家的傳統,老段就是一光頭,連眉毛都沒有,小段能有幾根眉毛已屬於不孝了,你還敢有頭髮?

家傳的鐵頭功,和雲燁的腦袋撞一起,雲燁感覺就像碰到了石頭,小段搶下球,興高采烈的向雲燁門前進攻,而雲燁則躺在草地上數眼前亂冒的金星。

故意的啊!絕對是故意的,作為同齡人中間唯一的先生,天生就和學生是對立的,尤其是在劉獻進行了殘酷的學前教育之後,更是滿心的報復慾望。

幾個老頭不敢得罪,冒犯了老傢夥回到家就會生不如死,得罪了蜀中精英就會吃鴨蛋,結果如上,衝撞了劉獻會痛悔三生,你沒見黃鼠現在滿山鑽洞,就是為了給劉獻找一塊合適家裡用的玉石桌面,還是十二個人的飯桌。

選來選去,只有雲燁最合適,不大不小,不肥不瘦,揍起來舒坦,踹起來沒後遺癥。明面上不敢,至於球場上嗎,不是有合理衝撞這一說嗎?

雲燁沒有自己找抽的習慣,所以每回只能站在場邊乾著急,急躁起來跳著腳罵人是常事,所以經常有豬尿泡做內膽的足球向面門飛來的事。

無奈之下,雲侯只好離開球場,去找玉山先生喝茶.......

玉山先生的習慣早就改了,他老人家大概也覺得自己沒有趙延陵的天賦,在品嚐過自己煎的茶以後,尤其是在李泰當著他的面吐了之後,就收起了茶具,不再折磨別人了。

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雲燁接手了老先生的衣缽,苦心鑽研後,自創了一套名曰功夫茶的新方法。

在眾人小心翼翼的品嚐過後,趙延陵大讚別有一番風味,與蜀中煎茶之法各有千秋,雖然沒有煎茶濃郁的味覺變化,卻也甘香怡人,令人回味無窮。

玉山先生喝完之後精神大振,頑固的認為雲燁是在自己煎茶的基礎上才改良成功的,執拗的把這種煎茶的方法命名為玉山法。

幾個老傢夥齊聲恭賀玉山先生將名傳千載,至於雲燁,就可憐的在處在路人甲的位置上,沒人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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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20050524
公爵 | 2015-6-9 13:35:56

第二十八節 豬為媒?

小丫是家裡最勤快的孩子,天剛剛亮就迫不及待的拽著哥哥出門去放豬,往常一直疼愛孫子的老奶奶居然也不阻攔。無奈之下,雲燁只好再次牽著四頭豬出了雲府大門。

小丫的小豬憨憨打扮得很漂亮,脖子上的牛皮項圈掛著一個銅鈴鐺,只要小豬一動就會有嘩啦啦的鈴聲響起,身上也被刷洗的很乾凈,黑白相間的花紋有幾分太極的韻味,這豬本身就很可愛,也怪不得小丫喜歡。

出門就碰到旺財,它對雲燁牽著豬而不牽它很有意見,不時的把大腦袋湊過來在雲燁面前晃晃顯示自己的存在。

算了,一個是放,一群也是放,都跟著吧。

放牧怎麼也得等露水下去才好,要不然牲畜吃了帶露水的草會鬧肚子,所以兄妹倆就沿著往書院的路緩緩前行。

旺財新換的蹄鐵敲擊著石板小路發出有韻律的清脆響聲,和著路邊的鳥鳴甚為動聽。

雲燁摘一朵路邊的野花,放在鼻端輕嗅,沒有過於濃烈花香,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青草氣息。

**幾片**放嘴裡輕嚼,苦澀的汁液立刻充斥了口腔,強忍著沒有吐,反而又放進去幾片好讓那種苦澀來的更猛烈些,果然,極致的苦澀過後,**泛上一絲甜意,以物推人,人生大致也是如此吧。

小丫歡笑著往前奔,粉色的蝴蝶結在頭上隨風舞動,宛如一隻真正的蝴蝶停在她泛黃的頭髮上,憨憨喘著粗氣在後面追。只一會兒的功夫,一人一豬就消失不見。

旺財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四隻長腿,伸長脖子,用後腿站立起來,前腿淩空蹬踏兩下,長嘶一聲也跑了。馬蹄聲漸遠,幽靜的小路上只剩下雲燁牽著四頭小豬尤在慢慢踱步。

去書院的半路上有一片很大的草甸子,那裡就是雲燁和小丫的目的地,只要把豬放開,讓它們自由自在的在草甸子上覓食就足夠了,等吃飽了,它們會自己攏成一圈選一個陰涼的地方睡覺,你只需牽著繩索領著它們回家即可。

今天草甸子上有人。

一個藍衫子的女子胳膊上挎著一個竹籃,手裡拿著小鏟子,在剜地裡的野菜,旁邊還有一個丫鬟模樣的小姑娘,同樣挎著竹籃,也蹲在地上挖野菜。

小丫牽著豬有些好奇就大聲喊:

「姐姐你們在幹什麼?」

那女子�頭見前面站著一個穿粉紅衫子的小姑娘,看模樣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只是手裡牽著一頭黑白色的小豬就有些奇怪,頭上還有一個用絲綢扎的花,很漂亮。

她四處看看沒有發現有僕人跟著小丫頭,就來到小丫面前,矮下身子問:「小**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沒有人陪你嗎?」清脆的川音宛如黃鸝初鳴,只可惜小丫聽不懂。

那女子又用關中話又問了一遍,這回小丫聽懂了。

「我和哥哥出來放豬,哥哥沒有我跑得快,在後面,姐姐你在幹什麼呀?」小丫看著女子烏黑的頭髮有些羨慕,她自己的頭髮有些黃。

「姐姐在挖野菜啊,你家裡不吃嗎?」女子笑著回答,見小丫有趣,旁邊的小丫鬟也湊過來看憨憨。

「以前吃,現在不吃,野菜不好吃,哥哥冬天在屋子裡種了好多的菜,小丫喜歡吃。"

聽她這麼說,女子似乎明白了:「你是不是雲家的小姐?」這個姓她早在川中就從爺爺的書信裡知道了,聽說了他許多的傳奇,卻沒見過真人。

「你怎麼知道,哥哥不讓小丫把名字告訴陌生人。」

那女子嫣然一笑,看的小丫有些失神,不由自主的說:「姐姐你好漂亮。」

旁邊的小丫鬟理直氣壯的說:「我家小姐自然漂亮,是最美的美人,」

「不對,我哥哥說世上最美的美人還沒有出世,將來小丫也會是很美的美人,」說完抱著頭努力的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黃頭髮。小丫鬟格格的笑起來,嘴裡還說一句:「黃毛丫頭。」

「住嘴,不許胡說,小丫將來當然會是很美的美人。」藍衣女子摸著小丫的手溫柔的說。

或許女子本身就散發一股讓人相信的力量,小丫止住了要流下的眼淚,只覺得這個穿藍衣的姐姐是世上第三好的人,除了比不上奶奶和哥哥,天底下就數她最好了。

作為自己喜歡的人,有好東西當然要和喜歡的人一起分享,好吃的在家,沒拿,眼下只有憨憨。所以小丫把憨憨抱起來送到藍衣女子面前,讓她也抱抱。

小丫鬟尖叫一聲就跑了,藍衣女子卻沒有什麼奇怪,見憨憨鼻子上下翻動,覺得有趣,就從竹籃裡拿出幾棵野菜,喂憨憨,看小豬不客氣的全吃了,小丫就從女子的籃子裡又拿幾棵放手上,憨憨在小丫手上亂拱,熱氣熏得手上癢癢的,不由得咯咯笑起來。

雲燁把四頭豬鬆開任由它們自己覓食,聽到小丫的笑聲,就尋聲過來。

只見一大兩小三個女子圍成一圈,正在**憨憨,不時發出笑聲,也不打攪,就站在一邊笑瞇瞇的看三人遊戲。

藍衣女覺得旁邊似乎有人,猛地�頭,看見一個身穿書院天青色長袍的少年**站在一邊饒有趣味的看著自己,不由得大羞,白皙的面頰頃刻間染上胭脂,卻並不慌亂,�手整理一綹滑下的黑髮,站直身體,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禮:

「蜀中辛月見過雲世兄。」她行的是同輩禮,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常用的稱謂方式,不造作,不拘泥,大大方方,沒有絲毫的小家子氣,雲燁在心裡大讚一聲,手下卻不敢怠慢急忙回禮:

「雲燁失禮了,方才見小姐與舍妹極為投緣,十分開心,一時不忍打攪,還望世妹莫要怪罪。"

「辛月久處蜀中荒僻之地,不識禮數,讓世兄見笑了。」

雲燁撓撓頭,他最是不耐煩這種嚴謹的禮數,裝一兩下沒問題,要是一直下去,就不會說話了。

「玉山先生是在下最欽佩的前輩,玉山先生也視在下為貼心的晚輩,世妹如此多禮,倒叫我不知所措了。」雲燁久處高位,又整日裡與幾位鴻儒廝混,就是沾也沾到幾分書生氣,再加上他來自後世無法磨滅的自傲,讓他渾身散發著一種極為灑脫的氣概。

辛月笑著告辭,帶著丫鬟離去,小丫戀戀不捨,不停的揮手大聲喊:「辛月姐姐,我明天帶著憨憨去看你,我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雲燁見辛月主僕走遠,就在草地上攤開一個毯子,躺了下來,小丫也鬆開憨憨,頭枕在雲燁肚皮上說:「哥哥,辛月姐姐好漂亮,你說我以後有沒有她那麼漂亮?」

漂亮?雲燁倒沒覺得,後世電影電視電腦上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美女,辛月和她們相比還有差距,只覺得這是一個極為爽朗的女子,相處起來一定會很愉快。

「小丫以後當然會長成最美的女子,哥哥保證,誰要是說小丫不美,哥哥就把他的腿給打折。」

「可是我的頭髮很黃,沒有辛月姐姐的漂亮,那個丫鬟還說我是黃毛丫頭。」小丫頭認真的給哥哥訴說她的委屈。

「沒關係,小丫以後只要好好吃飯,少吃些點心,就會長黑頭髮,比辛月姐姐的還漂亮,那個丫鬟下次遇到就把腿打折。」

「不要,那樣小秋就會成瘸子,辛月姐姐會傷心,咱們不打小秋.......」

在兄妹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時,老奶奶就在在不遠處的山包上往下看,嬸嬸姑姑姐姐嘰嘰喳喳的吵鬧個不停,說是遠了,看不清楚,也不知是不是好生養,被老奶奶一句話就給罵住嘴了:

」今天才是燁兒頭一回見辛家小姐,你們胡咧咧什麼,要是因為你們胡說把親事弄飛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老奶奶嘴上說的嚴重,心裡卻在盤算著怎麼到玉山先生家裡去拜望一下辛老夫人,順便再仔細瞅瞅辛家小姐,老李綱的話實在是不能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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