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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0:39

【作者簡介】:河邊草

【小說類型 】:歷史小說 > 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大業六年,強盛的大隋迎來了轉折點。
    這一年,隋帝楊廣開始準備征伐高句麗,順勢拉開了隋末戰亂的序幕。
    接下來的幾年間,天下板蕩,群雄並起。
    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煙塵,草莽豪傑,門閥世家,紛紛粉墨登場,逐鹿天下。
    北方突厥汗國,雄踞漠北,虎視眈眈。
    內憂外患之下,一個強大的帝國,最終轟然崩塌。
    這是個最具傳奇色彩的時代,也同樣是中原大地最為混亂黑暗的時節。
    就在這樣一個時候,一個來歷奇異的邊塞少年,帶著草原的風寒,和一股滿不在乎的勁頭,
    一頭紮進了這亂世漩渦之中。


   【其他作品】:《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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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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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1:55

第1章追亡
  秋風呼嘯,百草折腰。
  雲中草原西南邊緣處,此時已然進入秋深時節,一場冷雨過後,許多地方都帶了霜花。

  馬蹄聲促,一騎南來。

  騎士不斷用力夾緊馬腹,催促戰馬疾馳。

  他看上去很狼狽,披散的頭髮在秋風中飛舞,身上則裹著骯髒破舊的皮袍子,無論是戰馬,還是騎士,渾身上下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跡,一些地方還染著斑斑血跡。

  狼狽至此,騎士手中,依舊死死握著一把尤帶血漬的碩大彎刀,不過,卻被他當做了馬鞭,不停的拍擊著馬股。

  戰馬狂奔不止,奈何本就老弱,疾馳多時,馬嘴處已然冒出了白沫,顯然隨時可能力竭倒地。

  而在騎士的身後遠方,隱隱有煙柱升騰。

  十幾個縱馬疾馳的身影,緊緊綴在他身後里許處,揮舞著刀弓,狂呼亂叫。

  追逐與逃亡,自古以來便在這片土地上不斷上演,從來沒有停止過,而此時這一幕,也只不過是草原仇殺中的一個縮影而已,不值得奇怪。

  突厥人雄踞漠北,控弦百萬,不能阻止這樣的紛爭,大隋盛強,諸國歸服,東西突厥共尊隋帝楊廣為天可汗,也同樣不能杜絕此類仇殺。

  這是一片充滿了殺伐之氣的土地,如今也可以說是大隋與突厥漫長的邊境線上的緩沖地帶之一。

  一追一逃,轉眼便是十數里過去。

  老馬汗出如漿,嘴邊白沫中已經帶出了血跡,奔馳當中,一個趔趄,頓時翻滾於地,骨頭折斷發出的清脆響聲,分外的刺耳。

  馬上的騎士頓時被甩了出去,但他在空中時,便已團身如球,落地時在地上連滾了十幾圈,矯健的一躍而起。

  秋風吹開他的頭髮,露出一張尤帶稚嫩的面龐,可以看的出來,這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平凡而又粗糙的面容,卻擁有著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好像畫龍點睛般,讓他看上去不再那麼平凡。

  加上他雖未長成,卻已經健壯無比的身形,透出幾分雄壯和難言的彪悍之氣。

  不過,雖然他打扮穿著,和草原上的胡人並無多少異處,連面容也被草原的寒風吹拂的黝黑粗糙,但和草原部族有著明顯差異的面容,還是能看得出來,他無疑是個漢人。

  此時他雖然狼狽,但倉促間,抬起頭望向南方那綿延的山嶺,還是讓他眸中流露出了希望的光彩,咧開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齒。

  這一刻,他不像是一個急急逃命的亡命之徒,更像是一隻被追急了的野獸,當他迴轉頭看向遠處的追兵的時候,凶狠猙獰之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但他並沒有遲疑,只是略微晃了晃腦袋,便衝回去,撿起地上的彎刀,頭也不會的開始向山嶺方向逃去。

  追兵轉瞬即至,但像兔子一樣逃竄的敵人卻已經去到山腳下,隨即便逃上了山嶺的北坡。

  南方的山嶺間,漢家長城如長蛇般若隱若現。

  這些追逐而來的騎士,禿著前額,戴著翻毛皮帽,身上穿著骯髒的皮襖,無疑,他們並非突厥部族,很可能只是遊蕩到了這裡的突厥附屬部落中的一員,甚至於,他們可能屬於臣服於大隋的草原部落。

  這樣的部族,在雲中草原上並不少,他們在這裡放牧,在兩個大國之間來回搖擺,很難界定他們的歸屬。

  無論是突厥還是大隋,也都無意在短時間內,確定這片土地的歸屬,漫長的大國博弈當中,這樣混亂而又身份模糊的緩沖地帶,必不可少。

  也許他們是契丹人,也許他們是鮮卑部族,也可能他們是漢人和匈奴人的後裔,在這樣一個時期,沒多少人關心這個,甚至於他們自己可能都說不清自己血脈的來源。

  而此時,不論是追逐敵人而來的胡人,還是逃命的漢人,都不會顧慮這個。

  仇恨已經建立起來,只能用鮮血來洗刷,你死我活的爭鬥,在這片土地上已經延續了太長的時間,而且還要一直延續下去。

  追兵們咆哮著,追到山腳下,紛紛勒住馬韁,滾鞍下馬,拿起弓箭,不停的射出箭矢,想要將敵人射死在山坡上。

  這個時候,他們絲毫也不顧忌箭矢的難得,因為逃走的敵人,殺死了他們的首領,作為首領的衛士,他們已經失去了回去的資格,要么流浪於草原之上,要么便殺死仇敵之後,追隨首領而去。

  回到部落中的結果只能有一個,那就是被殘酷的處死,不會有第二個可能。

  在首領被殺的那一刻起,他們以及他們的妻子兒女悲慘的結局其實已經註定,他們之所以追到這裡,一來是仇恨使然,二來,則是為恐懼所驅使。

  氣急敗壞,兼且絕望的他們,已經不會顧忌,遠方的長城,本來是他們這些部族的禁地的事實,勢要殺死這個狡猾而又卑鄙的小崽子,為首領報仇。

  但敵人逃命的本事,實非他們所能預料。

  不但之前,順利的逃過了他們的圍堵,而且,在這個時候,於越來越是陡峭的山坡上,逃亡的少年不停的來回奔跑,絲毫不顧及於體力,從不直線攀爬,給敵人以瞄準的機會。

  箭矢在他身邊不停飛過,一支箭矢甚至擦過他的肩頭,將他那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皮襖撕裂了一個長長的口子,也沒讓他眨一下眼睛。

  終於,林木漸盛,山石也提供了更多掩蔽之處。

  少年靠在一顆大樹後面,急促的喘息了半晌,這才探頭看了看下面氣急敗壞的追兵。

  老子還是逃出來了,這些狗東西,想要老子的命,還差的遠呢。

  稍稍歇了口氣,少年沒有急著往山中逃走,而是露出半邊身子,精準的一刀劈飛一支奔向胸口的箭矢,同時向山下的敵人豎起了中指,哈哈大笑。。。。。。

  笑聲不絕,讓這狼狽的逃命少年,竟是顯出了幾分雄豪之氣。

  山下的敵人雖然不懂什麼國際通用手勢,卻也知道,敵人正在取笑他們的無能。

  咒罵之聲立即響徹山腳,隨即,十幾個人一陣爭吵後,看著少年漸漸隱沒於山林的身影,不由大急,一個大漢,拔出彎刀,一刀將一個嚷的最歡的傢伙砍倒在地,大聲怒吼著,留下了兩個人看守馬匹,帶著其餘人,追上了山坡。

  (阿草開新書,隋末故事,篇章會非常宏大,但阿草很擔心,自己掌握不了節奏,而且查資料會耗費大量的時間,所以只能寫著看,有什麼漏洞,大家也別太在意,畢竟不是正史,年頭和人物歲數對不上的地方,大家也別太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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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2:52

第2章林暗
  他叫李破,小名雪奴。
  這都是寨子裡面的幾個老軍給他起的名字,姓氏也隨的是軍頭兒李承順的,名字寓以破而後立,否極泰來之意。

  至於之前他姓什麼叫什麼,沒人去追究,連他自己,也都不太在乎。

  他的來歷非常之奇特,只有他自己清楚,不過這已經成為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恐怕這一生都不會主動向旁人說起了。

  寨子裡有三個老軍,大業元年的一個冬天,出外射獵的時候,將他“撿”回了寨子。

  五個春秋過去,當初十幾個人駐守的軍寨,已然只剩下了四個人,三個老軍加上一個來歷不明,還得了失魂之症的少年。

  五年來,少年漸漸長大,在三個老軍教導之下,已經徹底融入了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邊塞生活。

  軍寨屬於雲中守捉府轄下,軍籍上,任憑軍頭再努力,也沒給少年弄個正經的出身。

  實際上,經過大業二年,并州總管,漢王楊諒謀逆事,所謂的雲中守捉府,編制如何,將軍為誰,連幾個老軍都說不太清楚了。

  他們被徵發至此,是為了哨探敵情存在的,敵人當然是北方的突厥汗國,其實呢,在少年看來,這處軍寨就是長城的前哨,一旦突厥人大舉來犯,毛用不管,大家洗乾淨脖子等死就成了。

  嗯,到是可以點起烽火,讓長城守軍有個防備,可能這就是它唯一存在的價值了。

  不過如今,突厥啟民可汗對大隋執禮甚恭,聽說還想為天可汗灑掃庭院來著,所以,兩國邊界早已停戰多年。

  這處軍寨也差不多處於了廢棄當中了。

  其他人陸續南歸,在沒有軍令到來之前,這些人棄寨而去的行為,差不多等同於逃卒。

  不過呢,也說不好他們下場如何,說到底,這處寨子還在不在隋軍編制之內,誰也說不清楚。

  就像軍頭李承順每次去到南邊守軍那裡,都找不清門路,要不來糧食不說,連個願意和他多說兩句的人都沒有。

  沒有上官,誰也不願多管,任你自生自滅,就是這個軍寨的情形了。

  而且,不是三個老軍念舊不想走,而是他們三人乃結義兄弟,幾十年的交情,誓同生死。

  老二病臥在床幾年了,不良於行,其他兩個人也就死了南下回鄉的心思,陪著老二在這軍寨之中呆了下來。

  這一呆,就真的應了他們的誓言。

  說起來,這幾年軍寨算得上是與世無爭,也沒人願意來這裡找他們的麻煩。

  但大業三年,御駕北巡。

  數十萬大軍跋涉北上,聲威赫赫,最終駐於榆林,突厥啟民可汗率草原各部顯貴拜於階下,有若奴僕,恭順無比。

  這樣的聲勢,古往今來的帝王,沒一個人比得上的。

  但志得意滿的皇帝陛下不會去理會,這樣一次行程,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其實不管大隋如何,只說啟民可汗,就奉上了無數牛羊,為天可汗接風,以供大軍進食。

  而這些牛羊自哪裡來?

  可以說,長城沿線的突厥附屬部族,都被搜刮的不輕,這幾年許多部族便都餓起了肚子。

  他們自然不敢跟突厥各部呲牙,也不敢像那些強橫的草原先輩一樣,大舉南下,跟大隋討要食物。

  所以,紅著眼睛的他們,開始了相互吞併,爭奪一切值得爭奪的東西。

  而李破所在的軍寨,也就遭了池魚之殃。

  實際上,李破不知道的是,大業五年,也就是去年的時候,突厥啟民可汗已然病逝,突厥各部奔喪,草原部族也陷入了短暫的混亂之中。

  之後,突厥人立啟民可汗長子阿史那什缽芯為大汗,汗號始畢。

  當年隋帝楊廣北巡時,注意到了啟民可汗身邊的高麗國使者,卻從不曾注意到,在啟民可汗身後,那一道滿是陰霾的陰冷目光。

  而這位向來覺得父汗對隋人太過軟弱,深以為恥的大汗登上突厥汗國權力的頂峰,也意味著,南北兩個大國的關係,迅速降到了冰點。

  雲中草原的混亂,其實很大程度上,是新的突厥王庭放縱所致。

  李破自然不知道這些,他已經很熟悉軍寨周遭的部族,但他還是說不清,攻擊軍寨的這些王八蛋是從何而來,又屬於哪個部落。

  三個老軍不離不棄,逃命的機會在他們眼中不值一提,也讓李破頭一次真正意識到,男兒義氣這個東西,並非虛無縹緲。

  李破也沒想逃走,他們的命本就是撿來的,幾個老軍可以舍生取義,他也不會一走了之。

  幾個老軍幾年來待他如子侄,他便報之以生死,沒什麼大不了。

  還是軍頭李承順一腳將他踢出了寨門,將寨子裡最精壯的一匹老馬給了他,連打帶罵的讓他逃命。

  不過就算如此,李破也沒走遠,隱身於側,伺機重入寨中,斬殺數人,這才奪路而逃。

  他心腸本就硬朗,也早已見慣了生生死死,見三個老軍已是悉數戰死,也就沒了任何牽掛,專心為自家性命奔忙了。

  如今一旦進了山林,便如魚入水,徹底完成了從獵物到獵人的轉換。

  林木漸漸茂盛,十幾個追進山林的草原漢子也散了開來,搜尋著敵人的踪跡。

  但他們這會兒可不知道,在林子中,這個一路逃亡的隋軍小卒,將變得如何可怕。。。。。。

  一個掉在後面的追兵深一腳淺一腳跋涉於林木之間,嘴裡不停嘟囔著什麼。

  經過一棵老樹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的防備。

  樹後猛的伸出一隻手掌,一把便摀住了他的下頜,力氣異乎尋常的大,他甚至能聽見自己下巴的骨頭髮出咯吱一聲脆響。

  還不等他驚慌的掙扎,樹後藏著的人影,已經到了他的身後,兩隻手重重一錯,他的脖子便完成了平日里絕對不可能完成的動作,從前向後一百八十度旋轉。

  於是,他看到了身後少年頗為錯愕的面容,但這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看到的東西了。。。。。。。

  少年輕輕將屍體放下,就像是偷襲得手的猛獸一樣,悄無聲息而又心滿意足的將獵物拖入樹後。

  此時,李破才懊惱的甩了甩手,本事不用,果然也就生疏了。

  殺人能殺的自己也被唬了一跳,這可是許多年不曾發生過的事情了呢,力道掌控不佳,而且,竟然還有些緊張,嗯。。。。。。那絕對不是緊張,應該是興奮,對就是他娘的興奮。

  謹慎的探頭看了看,又靜靜聽了一會兒動靜,李破重新坐下,開始翻撿屍體。

  最終,讓他頗為懊惱的是,只有一把油膩的匕首還算看的入眼,之外除了幾塊腥臭的肉乾也就沒什麼了。

  至於這些狗崽子的彎刀,弓箭,都被他厭棄的拋在了一邊兒,粗糙笨重,毛用也沒有。。。。。。。。。

  一群窮鬼,在草原上耍耍威風也就算了,還敢追爺爺進林子,真不知死字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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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3:30

第3章殺戮
  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悄無聲息的消逝於山林之間。
  當剩餘的人們開始警覺的時候,已經無力阻止最終命運的到來。

  神出鬼沒的魔鬼,不停的用鮮血製造著恐懼。

  不知道敵人在哪兒,往常犀利的弓箭,彎刀,都變得全無用處,而他們還失去了逃走的可能。

  因為沒有戰馬,進入林子也太深了些。

  最終聚在一起的四個人,不停的呼喊著同伴的名字,咒罵著卑鄙的敵手,但幽靜的叢林中,再沒有任何的回應。

  這意味著什麼,其實他們都很清楚,但還是在努力尋找同伴,哪怕是一具殘破的屍體,也許都會給他們增添一些安慰和信心。

  但。。。。。沒有屍體,沒有淒厲的慘叫,和熟悉的廝殺聲,好像所有人,都突然便沒了踪影。

  勇悍粗野的戰士,在這樣詭異的對決中,迅速失去了勇氣,很快便淹沒於恐懼和絕望之中。

  他們聚集在一起,再不敢分散開來,陌生的山林,好像傳說中的吞噬血肉的魔鬼,正向他們張開血淋淋的嘴巴。

  生存的本能,讓他們迅速做出的明智的決定,向山下的方向逃去,在這樣一個時候,勇士的尊嚴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

  急促的腳步聲,沉重的喘息聲,伴隨著遠方若有若無的狼嚎,為這場山林追逐增添了幾許恐怖的味道。

  突的,草叢中有人影暴起,不等奔逃的人做出反應,人影交錯,其中一個人捂著喉嚨,一頭翻倒在地。

  前面幾個人聞聲回頭,跌跌撞撞的趕回來,看到的只是脖子被割裂,手腳無意識的抽動已處於彌留之際的同伴。

  為首的大漢怒吼一聲,兇戾的眼睛在周圍逡巡不已,卻已找不到任何敵人的踪跡。

  其中一個臉色蒼白的傢伙,如同被惡魔扼住了喉嚨,理智終於崩潰開來,突然狂亂的喊叫起來,調頭就跑。

  於是,下一個祭品出現了,當其餘兩個同伴追上他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無聲的殺戮,無情而又冷血的獵手,讓這片山林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

  林中漸漸昏黑下來,已是孤身一人的異族大漢終於連滾帶爬的來到山林邊緣處,甚至於,他已經看到了山腳下那團篝火。

  他的臉上鮮血淋漓,那是敵人一瞬間的突襲在他臉上留下的痕跡,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在那一瞬間,他與死神擦肩而過,生存下來,不是因為他有多勇猛,又是多麼的機敏,只是因為他幸運的絆倒在了地上而已。

  這也讓他知道,敵人並非不可戰勝,也不是什麼來去無踪的幽靈,但在這片山林裡,他卻沒有任何戰胜對方的可能。

  劫後餘生的異族大漢,就像之前逃亡的少年看到遠方的山林一樣,那團篝火在他眼中代表的意義一般無二。

  大漢張開乾澀的嘴巴,想要召喚同伴上來接應。

  但聲音在他喉嚨中猛的噎住,他驟然扭頭看向身後,敵人的影子倒影在他眸子中,喉頭一涼,大漢的眼睛一下睜大到極限,強壯有力的胳膊抬起來,抓住對方的肩膀,但卻再不像往常一般,有那樣的力氣將面前的敵人撕碎。

  帶著無盡不甘,大漢慢慢軟倒於地。

  李破扔掉已經被血污染滿的匕首,精疲力竭的坐倒在地上。

  廝殺,逃亡,搏命,這一天非常之精彩,也差不多耗乾了他所有的力氣,但最終勝出的,依舊是他,在這混亂之地,強韌的意志,必不可少,而他,如今好像一無所有,但最不缺的,其實就是這樣的意志。

  這真是一個人不如草的年頭啊,李破望向澄淨的星空,平息著胸中還在沸騰的殺氣。

  如今的他,雙手再次染滿血腥,眸光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在燃燒,就像從地獄掙扎而出的亡人,兇殘而又可怖。

  當他望向山腳的篝火,眼睛瞇了起來,冥冥之中,好像死神又向他露出了讚賞的微笑。

  而李破,也終於得到了獎賞,他在大漢腰間,找到了一把鋒利異常的短刃,這種很大程度上可以像徵著一個人在部落中地位的東西,也正是北地胡漢兩族戰士的最愛。

  不過,李破還是嘟囔了一句,窮鬼。

  因為一直到現在,他也沒從這些傢伙身上找到任何黃白之物,那才應該是他南下之路上必不可少的東西。

  夜幕降臨,篝火旁的兩個傢伙,雖然等的焦急異常,但卻並不能阻止他們將帶來的奶酒不停的倒進嘴裡。

  醉醺醺的他們,卻不知道,危險已經隨著夜幕一起降臨到了身邊。

  短暫的殺戮,一如林中發生過的那樣,戰馬不安的嘶鳴聲中,篝火旁邊飄散出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李破有些拖著疲倦的身子,牽著一匹戰馬,離開了篝火的範圍。

  他並沒有走遠,在山腳下找了一處背風的地方,作為這一晚的棲息之地。

  夜晚的風很是寒涼,但李破睡的很安穩。

  第二天清晨,精神重又飽滿的他,騎上戰馬,回去了寨子。

  強盜們已經離去,失去首領,又沒有多少收穫,還失去了很多年輕戰士的他們,這個冬天所面臨的處境,要比李破艱難的多。

  在煙熏火燎的寨子中搜尋了一圈,李破終於鬆了一口氣。

  那些混蛋還沒墮落到吃人的地步,留下了三個老軍的屍體,這在草原上,屬於比較文明的做法,表現出了他們對戰死之人的尊敬。

  但也僅止於此了,這本就是一片被文明拋棄的地方。

  兩個大國之間或明或暗的博弈,讓這裡成為了野人橫行之地,從不允許過多的溫情存在。

  對這裡,李破沒多少留戀,他已經厭倦了草原上的風雪和艱難的生活,唯一讓他感到不錯的地方如今也已經不存在了。

  幾個老軍不再能拍著他的肩膀,讚許他騎術和箭術上的長進,也不再能時常嘮叨一些當年的精彩故事。

  李破在寨子不遠處挖了一個土坑,將三個老軍葬在了這裡,順便也掩埋了五年來的點點滴滴。

  他要離開這裡了,去到南邊的大隋,去見證那裡的精彩世界。

  雖然,他知道,南邊如今怕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離著群雄逐鹿的戰亂時節應該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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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4:49

第4章流民
  沒有墳頭,也沒有墓碑,更沒有哀樂聲聲以及親人的痛哭流涕。
  只有一個泥猴般的健壯少年添上了最後一把土,又弄了些枯草掩蓋於其上。

  最後,少年抱了抱拳,“幾位叔伯慢行,不定哪天,咱就下來陪你們了,也好結個伴兒,你們說是不是?”

  說完,少年仰頭看了看天,尋思了半晌,覺得再沒什麼可說的,也沒什麼可做的,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轉身大步離去,翻身跳上戰馬。

  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之中,一人一馬,向南方奔馳而去。

  。。。。。。。。。。。。。。。。。。。

  黑漆漆的山林當中,篝火的光亮若隱若現。

  李破愜意的坐在篝火旁邊,聚精會神的盯著火上烤在滋滋作響的兔肉,不時咽著口水。

  偷越過長城之後,他也沒離開山林,一路向南行來。

  到了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了哪裡,現在又屬於何處地界。

  說實話,他在山林之中,過的還算不錯。

  對於他來說,這裡食物充足,又沒有整日里想著殺來殺去,稱王稱霸的人們,屬於難得的一塊淨土。

  若非冬天漸漸降臨,他手上又沒有什麼趁手的傢伙什,不然的話,在這裡定居下來,做個不問何年何月的山中野人也是不錯。

  但事實上,他確實該盡快走出山林了。

  不然等到大雪封山,即便是他,在山中也沒好果子吃。

  晚間的山林中,不時響起夜梟難聽的啼叫,狼嚎聲也總是伴隨左右。

  狼群,北方山野間當仁不讓的王者,李破很少點起篝火,就是因為不想吸引這些山林中最為難纏的獵手的注意。

  今天,也是胃腸實在有些受不住了,他這才引燃了一堆篝火,弄些熱食來吃。

  不過這頓飯,他今天好像吃不上了。

  周圍林中的異響,讓李破慢慢站起身子,順便也抽出了腰間的短刃。

  悉悉索索的聲音當中,一些黑影宛若鬼魅般的浮現出來。

  他們慢慢靠近篝火的邊緣,逡巡不前。

  影子在火光照耀之下,有些扭曲,透著幾分恐怖的味道。

  但李破卻鬆了一口氣。

  他們是人,一些拿著棍棒或者其他稀奇古怪的東西作為武器的人。

  這是北方山林中的特產,流民。。。。。。。。。

  李破一路上已經見過不少,隋末戰亂的腳步聲,在這些流民現身以後,便在李破腦海之中越來越是清晰了。

  越過長城不久,其實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些躲藏於山林中的流民的來歷,他們大多來自馬邑,雁門左近,為了逃避民役而躲入山中的大隋百姓。

  說不好他們是胡人還是漢人,從血脈上,幾百年的戰亂,讓如今的北方人已是很難說得清楚,他們的祖先到底屬於哪個民族。

  這些,從他們的長相以及生活細節上,就能看的出來,已是胡漢交雜,很難分清彼此了。。。。。。。

  但千萬不要被這些流民可憐的境遇所迷惑,流民一旦入山,躲避勞役,便也就成了罪犯。

  他們在山中乾的勾當,可是沒有半點可憐可言。

  他們和草原上那些部族看上去差不多,成年男人往往粗野而又彪悍,為了爭奪食物,他們什麼都乾的出來。

  吃人這種事情,在流民當中,很是常見。

  連人都敢吃,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呢?

  所以,對於人少力弱的山林旅人來說,林中猛獸其實並不可怕,真正可怕是遇到這些流民。

  因為流民往往缺少在山中活下去的技能,他們大多時候,都處於飢餓狀態。

  這讓他們顯得狂亂而又肆無忌憚,最終,也只能淪為沒有任何道德底線可言的野獸,不論男女老幼,皆是如此。

  這是隋末戰亂的序曲,而李破,已經清晰的從這些流民身上,聞到了不詳的味道。

  對這些餓瘋了的傢伙,李破向來是能避則避,像今天這樣,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沒有事先走開的情況,到也沒什麼好畏懼的。

  而他的字典裡面,也從來缺少諸如憐憫,同情這樣的詞彙存在。

  “小兄弟,容俺們烤烤火可成?”

  一個黑影乾巴巴的笑了兩聲,聲音比起林中夜梟來,也好聽不到哪去,而他們緊緊握著的棍棒,以及在黑暗中閃爍著無窮惡意的目光,都預示著,這樣的請求只不過說明,他們勉強還留著些理智罷了。

  而當他們確定,這裡只有李破一個人的時候,他們會幹些什麼,那就只有老天爺知道了。

  周圍還有黑影在冒出來,大多是些婦孺,她們衣不蔽體,黑瘦的好像一陣風來了,都能將她們吹走。

  但她們飢餓而又貪婪的目光,卻令人不寒而栗。

  李破沒有任何的廢話,直接像豹子一樣衝了出去。

  只一刀,便將方才說話那人斬翻在地,順手割開了他的喉嚨。

  兩個人發出驚慌的喊叫,卻猛的衝上來,棍棒夾著風聲擊打下來。

  李破側身搶上,一刀插入一人的胸口,悶哼一聲,單手將慘叫連連的這人舉起,扔了出去,將另外一人撞翻在地。

  緊走兩步,一腳踏在掙扎欲起的那人胸口上,咯吱一聲,骨骼清脆的斷裂聲,在林中清晰響起。

  黑暗中,李破一刀準確的插入對方的脖子,結束了他的痛苦。

  瞬間連殺三人,黑暗中,李破提刀在手,聞著隱隱傳出的血腥味,皺了皺眉頭。

  女人和孩童的哭聲,讓這裡瞬間便嘈雜了起來。

  但死亡的震懾作用,卻顯得強勁無比,其他幾個成年男人,卻再不敢上前,但被寒冷和飢餓折磨了很長時間的他們,卻怎麼也不捨得離去。

  李破給了他們最後的一擊。

  他陸續抓起三具屍體,扔到他們的面前,大吼了一聲,“滾。”

  流民很快散去,重新隱入黑暗的山林當中,他們帶走了三具屍體,很可能不會有什麼葬禮,新鮮的肉食,會讓他們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之後,可能會是孩子,女人,這種情形,會一直持續到他們死去或者逐漸適應山林生活為止。

  那就不是李破需要關心的事情了,一路上,他已經見證了不少人間慘事,只要不走出這片山林,還會見到很多。

  實際上,他如今也是這弱肉強食的山林中的一員,只不過,他還能勉強把握住自己的命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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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5:17

第5章偶遇
  沒有什麼比腹中飢餓難耐,卻眼瞅著美食不能入口更痛苦的事情了,如今李破就是這麼想的。
  他這人其實沒多少喜好,但嘴饞這個毛病一直沒改掉。

  他的人生哲學,其實很早就固定了。

  妻妾成群,華屋美宅等等,都是幾個老軍最想往的東西。

  但李破不一樣,用軍頭李承順的話來說,就是這小子肯定是餓死鬼投胎,什麼都可以沒有,但在吃食上,卻絕不敷衍。

  從李破到了軍寨,幾個老軍便也有了口福,除了在幾個老軍監督之下,打熬身體,練習騎射,刀箭功夫之外,其餘時間,這個半大孩子多數在變著花樣的折騰食材。

  你能想像,一個半大小子,一本正經的說,民以食為天,其他的都可以不計較,但入口的東西,卻不能有半點馬虎,要對得住自個兒的情景嗎?

  於是,三個老軍就都猜測,這小子之前定出生在大富之家,不然的話,普通百姓,能夠果腹便不錯了,怎麼還能弄出這許多花樣?

  李破不管這些,依然顧我,緊著自己的嘴巴忙活。

  而現在,林中的血腥味也許很快便會吸引一些猛獸過來,他卻還戀棧不去,只不過是因為火上的烤肉還沒到火候而已。

  在這一點上,之前很多人都曾經說過,這是李破最為致命的缺點。

  但李破卻偏執的認為,自家的愛好和旁人也沒什麼兩樣,只不過有些人喜歡樂器,有些人喜歡錢財,有些人喜歡運動,而自己不過是喜歡美食罷了,沒什麼大不了。

  就像現在,他為了這一餐,準備了兩天,就算為此付出些代價,又有什麼呢?

  但最終,他還是沒吃上,他心裡的懊惱,怕是沒多少人能夠真正體會。

  流民走了,卻還沒消停,好像老天爺專門想跟他李破作對一般,讓這一晚的事故接二連三的出現。

  一個人。。。。。。在黑暗中出現,大步踏入火光範圍之內。

  李破盯著烤肉,無奈的站起身,重又握住刀柄,甚至在心裡凶狠的想著,一定要將這些擾人清靜的混蛋大卸八塊。

  但當他站直身子,向來人望去的時候,瞳孔逐漸便收縮了起來。

  他也奇了怪了,在這山林中游蕩了多日,也沒見到幾個人影,如今卻是好像這山林中的牛鬼蛇神,一股腦的跑到了他的面前。

  火光的照耀下,這個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露出了形貌。

  這是個年輕人,而且。。。。。。。還是個女人,確切的說,這是個少女。

  好像踏青遊玩般漫步行來,在這幽暗的山林之中,瞬間便給人一種詭異難言的感覺。

  李破緊緊盯著對方,越來越是不安,看著她徑自來到篝火旁邊,大大方方的坐下,拿起烤的金黃的烤肉,秀氣的鼻頭抽動了下,露出個心滿意足的笑容,旁若無人的開始享用在一刻之前,還屬於別人的食物。

  不客氣的客人,視主人如無物。

  但作為主人的李破,卻緊握著刀柄,慢慢退後,一直到後背靠近了一棵老樹,才停了下來。

  他非常確定,樹後有人,也非常確定,周圍圍上來的人,應該不比方才的流民少。

  不斷傳來的細微聲音,都告訴他,這些人矯健輕盈,無論如何,都非是流落山間的流民可比。

  這是一群真正不請自來的惡客。

  而少女的裝束,也讓他只想調頭就走。

  少女裹著厚厚的皮裘,蹬著一雙翹頭皮靴,頭上戴著翻毛圓頂帽,兩邊垂下兩條毛茸茸的狼尾。

  雖然,她的身上到處都是穿越山林留下的痕跡,但他的裝束告訴李破,這就是傳說中的突厥人,而且,應該是突厥貴族。

  至於為什麼一個突厥貴女會出現在這山林草莽之地,李破不會多想,因為想也沒用。

  而周圍的,很可能是她的護衛侍從,一群真正的武士。

  李破打量著周圍的黑暗,那裡也許已經有很多人,將手中的弓箭對準了他,他飛快的計算著逃生的路線和機率。

  他覺得,這次真的可能要為口腹之欲,付出鮮血乃至於生命的代價了。

  少女此時將烤肉放在唇邊,試探著咬了一口,看上去斯文而又挑剔,然後。。。。。。。便是眉開眼笑,張口大嚼。

  林中幽靜死寂,連蟲鳴之聲都不再能夠聽聞,只有那從不間斷的狼嚎,還在迴響。

  篝火旁邊,一個明眸如月的少女,吃的滿嘴流油,不一會兒,便將一隻肥大的兔子,塞入了肚囊。

  少女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饜足的打了個飽嗝。

  這才隨意的朝李破招了招手,就像在呼喚身邊的僕人。

  李破自然不會過去,只是用自己認為最可親的聲音,笑道:“吃飽了吧?吃飽了就走吧。。。。。。。。。”

  瞬間,樹後的呼吸聲變得粗重而又急促,這是發起攻擊的先兆,李破立馬繃緊了身子。

  篝火旁的少女詫異的眨了眨眼睛,隨即就笑了起來,不得不說,她的笑容非常美麗,但在這樣一個時候,李破實在缺乏欣賞的心情。

  “漢話說的到還不錯,做的東西也好吃,只是這待客之道嘛。。。。。”

  少女的漢話說的也很不錯,而她的聲音也一如其人,美妙的很,只是說著說著,臉上笑容漸沒,一種異樣的威嚴隨即便流露了出來,聲音中也帶出了陰森冰冷之意。

  “為何我來,便能吃上一餐飽飯,別人來,便丟了性命。。。。。。。。答的好了,便饒你一命,不然,哼。。。。。。。 ”

  李破沉默半晌,在少女露出譏諷的笑容的時候,才道:“狼行千里吃肉,若非姑娘帶了許多人來,這肉你恐怕也是吃不上的。。。。。。”

  林中重又恢復了安靜,少女的表情,和篝火一般,明暗不定。

  “隋人?”

  李破微微頷首,“漢人。”

  少女懶懶的揮了揮手,林中簌簌作響,很多人影幽靈般浮現出來,漸漸聚攏於篝火旁邊,樹後也冒出一個人來,和李破側身而過,對李破彷若未見。

  李破緩緩鬆開握刀的手掌,心裡嘀咕,他娘的,看來真是躲過了一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心裡雜七雜八的想著,動作一點不慢,如靈貓般悄無聲息的隱入黑暗當中。

  對於李破而言,這無疑算是一場沒頭沒尾,且頗為詭異的林中偶遇,不過李破不知道的是,關隴門閥的大門,已是悄然間向他敞開了一條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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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5:59

第6章暴動
  李破安靜的伏在草叢中,窺探著不遠處的景象。
  這是一處山谷,山谷中一堆堆篝火散發著溫暖的光芒,也順便將食物的香味兒,送出老遠。

  李破分外的肯定,自己已經來到了山林的邊緣,離著山外的世界不遠了。

  自從與那些突厥人遭遇之後,李破就再沒吃過一口熱食,喝過一口熱水。

  山林中的天氣一日比一日寒冷,天上也漸漸彤云密布,一場大雪眼瞅著就要降下,也逼迫著李破加快走出山林的步伐。

  方向很好選擇,向西,很可能到達黃河沿岸,向東,則是大隋的北方邊塞馬邑或者是雁門兩郡。

  李破選擇向東,因為距離上很可能更近一些。

  現在,山谷中的一切,都預示著,他也許很快就能走出這片山林之地了。

  因為山谷中點起篝火的人們,穿著更加整潔一些,顯然他們剛入山不久。

  他們的人很多,山林生活還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

  當然,無疑這也是一群流民。

  和進入深山的那些流民沒什麼不同,從隱隱傳來的話語聲中,很快便讓李破明白,他們同樣是在躲避繁重的勞役,而不得不選擇躲入山中。

  李破默默的學習著他們的腔調,為走出山林做著準備。

  本來,他還打算混入其中,詳細探問一下外間的情形,這些流民還不算很危險,因為他們進山不久,還留有著道德,倫理上的約束。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火光搖曳之下,壓抑的氣氛,讓李破敏銳的察覺出了危險的味道。

  數十口人,很可能來自同一個地方,但無論穿著,還是舉止,甚至是吃的東西,都將他們儼然分作了兩個大的群體。

  一些人在中間,篝火點的更大,好像還有奴僕在奔走,他們的晚餐也更加精細,甚至還有酒香傳來。

  外面的一些人,則穿著破衣爛衫,默默的啃著乾糧,女人和孩子的啼哭聲,伴隨著男人粗魯的打罵聲,不絕於耳。

  咫尺之近,儼然兩個世界。

  這種極端的不公平,便是危險的來源。

  幾個北方漢子,聚攏在李破不遠處,圍著一堆篝火不時嘀咕幾句,偶爾他們會扭頭望向不遠處的那些人,眼中閃爍出的全是羨慕以及痛恨的光芒。

  李破相信,用不了多久,也許就在下一刻,他就會見證一場暴亂的發生。

  這在流民當中,並不少見。

  流民也有貧富之差,也有美醜之別,許多慘劇也就此上演。

  李破不知道什麼天下大勢,也無心追究百姓逃入山中的根源所在,他只是簡單的由結果逆推過程。

  說起來,他入山時間並不長,但在山林中遇到這許多流民,只能意味著三個老軍口中強盛的大隋,已經處於風雨飄搖之中了。

  這些流民,最終很可能成為嘯聚山林的匪患,所以山外的世界,也並不美好。

  不過,他就像任何一個旁觀者一樣,冷眼見證著這一切,並不打算也沒那個能力去改變什麼。

  深夜,李破蜷縮成一團,對抗著山間的寒冷。

  他打算在這裡停留上幾天,他需要一個嚮導,他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細心的在這些流民當中,挑選一個幸運兒。。。。。。。。

  他的目光,沒在外圍的那些窮苦之輩身上停留,他盯著的是中間的那一群人。

  因為他們生活好像富足一些,見聞也一定會廣博的多。

  他需要知道,外面對戶籍查的嚴不嚴,會不會一出去,就被抓住充當民夫,外面亂的是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人們又都聚居在什麼地方,等等等等。

  不過,顯然有人已經等不及了。

  李破突然驚醒,山谷中篝火還留有餘燼,有人已是鼓譟而起。

  離他不遠的那幾個漢子,都在狂呼亂叫著什麼。

  從聲音中可以聽的出來,他們心中都藏著一團火焰,只等著發洩出來,將別人或者是自己燒成灰燼。

  李破無奈的支起身子,慢慢活動著手腳,考慮著是不是應該離開這個亂糟糟的地方。

  一如他的預料,在艱難的環境中,人們不會想到同心協力,渡過難關,而是先要爭奪盡可能多的資源。

  這就是人心,人越多的地方,越是如此。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從這些即將暴亂的流民中,很快就誕生出了首領。

  一個大漢,敞開著前襟,露出健壯的胸膛,高聲疾呼,他的身邊,有人不時應和,很快便取得了多數人的擁護。

  草莽英雄,應時而生,每逢亂世,皆是如此,不需贅述。

  李破不知道,山中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在上演著同樣的戲碼,只是他眼前所見的一切,正是一個匪群誕生的全過程,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農民起義。

  不用多少時候,這個過程就進行到了下一個階段。

  殺戮如期而至,暴動的犧牲者,正是另外一群人。

  喊殺聲徹底讓這處幽靜的峽谷陷入了混亂,婦孺無助的哭叫躲避,成年的男人們,拿起能拿起來的一切,進行著搏鬥。

  李破很快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

  他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這一切,有人從他身旁跑過,也不再會注意到伏於草叢中的他。

  暴亂在天明的時候迎來了尾聲,毫無疑問,人數更多的一方取得了勝利。

  這樣一來,也就到了他們享受戰利品的時候了。

  這也是李破在之後的很多年裡,對所謂的農民起義非常之厭惡的根源所在。

  一群扭曲的人,帶著扭曲的表情,做著扭曲的事情。

  之前他們是為了生存,或者是為了所遭受的不公,而進行了一場殺戮,這在李破看來,無可厚非。

  但之後,他們所做的一切,與這些就全無干係了。

  他們變得貪婪而狂暴,因為有了暫時的首領,所以還算收斂,但。。。。。。分配財物,女人這樣的項目,卻是必不可少。

  他們肆意而毫無理性的揮霍著一切,絲毫不管冬天即將到來,他們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來保證自己的生存。

  當那個顯眼的壯碩漢子抓著兩個哭叫的女人,連打帶罵的進了林子,他的幫手也心滿意足的即將享受戰利品的時候。

  李破厭惡的皺了皺眉頭,悄然離去。

  **擄掠,一群瘋狂的野獸,也許他們最終會冷靜下來,但李破卻沒興趣再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選擇繼續向東南方向行進,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身後多了一條尾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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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6:32

第7章天賦
  有些人,生來就有常人不具備的能力,通常來講,這就是天賦,而很多喜歡誇大其詞的人,稱呼他們為天才。
  這一天,李破在呂梁山餘脈的山林之中,見到一個好像天生就擁有著野獸般本能的人。

  李破靠在一棵樹後,靜靜的看著不遠處,若隱若現的身影。

  那是一個孩子,從山谷離開,這個孩子就一直若即若離的跟在他的身後。

  一天一夜過去,這個小小的尾巴,依然健在。

  這個時候,李破便明白,身後的尾巴,在追踪上,定然有著相當的造詣。

  於是,他選擇轉身。。。。。。。

  不過,讓他吃驚的是,跟踪而來的,只是個還未長成的孩子。

  當然,這樣看上去應該在十歲出頭的孩子,不論男女,在當世已然到了可以談及婚嫁的年齡。

  而在這個上面的認識,李破還不如何深刻,在他眼中,跌跌撞撞行走在叢林之中,已經被山間的寒冷和艱難的道路,折磨的筋疲力盡的小小身影,就是個孩子。

  跟了一段兒,李破便也清楚,他沒有任何叢林生存的經驗,但卻擁有著足以讓他艷羨的天賦,對危險的敏銳預知,也可以說是直覺。

  這也保證了他,能在危險到來之前,總能平安無事的躲開那些急於尋找食物,以備過冬的野獸。

  而且,很快,這個在李破眼中,已然如同妖孽的孩子又給了他一個驚喜。

  隨著他的足跡,這孩子竟然轉了一圈人,然後開始疑惑的打量曾經走過的地方。。。。。。

  在確定了,這孩子不可能和他一樣,是經過專門的訓練,才做到了這些在平常人看來,非常之神奇的事情之後,當晚,李破點起了篝火。

  並不出乎他的意料,孩子很快找了過來。

  食物的香味和火光的溫暖,對於一個擔驚受怕,飽受飢餓寒冷折磨的孩子來說,是無法阻擋的誘惑。

  當他連滾帶爬的鑽出草叢,來到篝火旁邊的時候,終於意識到,這裡還有主人的存在。

  他自然沒有之前突厥少女那樣的威勢,逡巡良久,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破,盡量蜷縮著身子,坐在篝火旁邊。

  火光搖曳,一片沉默,只有林間的蟲鳴以及漸起的北風伴隨著他們。

  兩個人,一樣的骯髒如同乞丐,一樣的疲憊困倦,年紀也都不大,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也同樣都是山林的寵兒,他們在這山林篝火旁邊,汲取著溫暖,盯著火上的食物,喉嚨不時吞嚥著口水。

  火光照在他們的臉上,身上,讓他們感到溫暖之餘,好像在他們中間,產生了隱隱的牽連,甚至可以說是默契。

  李破好像根本不知道,身邊多了一個人,不時翻烤著食物,他的手邊好像也總能變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被他灑在烤肉之上。

  這一回,食物極其豐盛。

  他在不遠處的溪流中,弄回了幾條肥魚,這還不算,他就像一個好客的主人,想要盡善盡美的款待自己的客人。

  所以,他逮了一隻兔子,挖了兩個鼠窩,這些東西,都在他神奇的撥弄下,發出了誘人的香氣。

  他終於判斷出,火候差不多了,只是在他眼裡,美中不足的是,篝火這東西,到底不比灶台,很難製作出真正的美味。

  從架子上,順手拿下一串,往旁邊一遞。

  旁邊的不速之客早已等的急了,不過還是忍住焦急,跪在地上,磕了個響頭,才接過食物,不管不顧的大嚼起來,雖是被燙的呲牙咧嘴,卻在一瞬間的功夫,就將肉串啃的干乾淨淨。

  不多時,一大一小就已將食物消滅一空。

  李破滿足的打了個飽嗝,這些天來,終於吃上了一頓安生飯,最讓他安心的是,晚間的狼嚎聲,終於也聽不見了,這只能說明,他已經走出了狼群狩獵的獵場。

  扭過頭瞧了瞧,李破不由一笑。

  旁邊那位肚皮朝天,不知什麼時候已是進入了夢鄉。

  他們什麼話都沒說,卻又好像說了很多。

  這孩子無疑有著一些教養,但也看不出什麼大富大貴的痕跡,最讓李破滿意的地方在於,話不多。

  李破自己就不是個多話的人,所以,他從來也不喜多話之人。

  李破熄滅了篝火,又在餘燼上面鋪上了一層土,揪起孩子,扔在上面。

  這孩子吃了不少苦頭,一頓飽餐過後,差不多相當於昏死了過去,這麼折騰,也不過讓他嘟囔了幾聲,一點醒轉的跡像也沒有。

  信任這個東西很難用言語說的明白,偏偏在這山林當中,兩個陌生人,就此建立了初步的信任。

  連李破自己,都沒有太過突兀的感覺。

  李破靠著一棵樹坐下,將短刀橫在膝上,慢慢的,呼吸變得悠長,進入了似睡非睡的狀態。

  這是一種特殊的技能,靠著這樣的本事,一個人能在冰天雪地之中,不靠任何外物,保證自己的體溫,堅持一段很長的時間。

  類似於冬眠,卻又非常之警覺。

  。。。。。。。。。。。。。。。。。。。。。。。。。。

  “翻過這道山梁,就能看見村子了。”

  一大一小行走在山間小道上,既然有了道路,也就算進入了人煙之地,李破覺得,自己運氣不錯,總歸在大雪來臨之前,走出了山林。

  跟在他身邊的孩子姓慶,春天出生,所以叫慶春。

  他出生在虎頭山下的一個村落,之前山上那些流民,就是這個村落的所有住戶。

  村子不算小,本有著二十餘戶人家,近百人丁。

  但到了大業六年,卻只剩下了五十餘口。

  這樣的村子大舉遷移,不但是因為官府為政太苛,民役促急的緣故,而且,還因為村中兩家富戶,得罪了稅官兒。

  這可不是得罪人那麼簡單,地方宗族勢力的代表,就是這些稅官兒們。

  他們想要以勞役為脅,從村人手中,取得虎頭山山林的一應地契。

  村人自然不能答應。

  尤其是,大業六年年末,竟然還要加稅,據說,明年的勞役和田稅等都要翻倍。

  村民們自然不知道,這是因為大隋即將征伐遼東高麗的緣故,從大業六年起,不但是他們這些草民百姓,就算是大江南北,黃河兩岸的大族門閥,也要被加徵賦稅。

  像馬邑這樣的邊塞之地,還算輕的,像河北,山東等地,賦稅勞役之重,已然超過了地方承受能力。

  這是強盛的大隋的一個重要的轉折時期,從隋文帝末年,到大業初年,所有積累起來的矛盾,也即將徹底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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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7:31

第8章風雪
  慶春的父親,修馳道的時候一去不回,母親改嫁,叔叔家養了他半年,也是無以為繼。
  說起來,慶春的叔父和嬸娘也算仁至義盡了。

  因為在大隋的均田令下,父親亡故,母親改嫁的情形,已經算是家無丁口,家中所有之田產,便會自動沒入官府,進行再一次的分配。

  慶春若想承之,就得等上兩年成丁之後,向官府報備才行。

  當然,到時發回之田產,肯定也不會是原來的了。

  而大業年間,隨著戶籍制度的漸漸崩壞,依賴於地方官吏清廉與否的均田制的弊端,也漸漸顯現了出來。

  拿慶春所在的村落為例,人口驟減之下,官府卻不能及時削籍,只能是親戚繼承,但人丁卻又不足,稅賦不減之下,隨著田產增多,後果只能是壓力越來越大,不堪重負之下,很多農戶就此破產,富戶趁機勾結官府,進行侵占。

  於是,很多人家就此淪為奴戶,甚或是流民。

  而慶春的叔父一家,也不得不將慶春賣於村中富戶為奴,可以說,這孩子自小就沒少吃了苦。

  而到了大業六年秋,村人抗稅,失手殺了稅官兒,舉村遷移入山。

  村中富戶不仁,終是在入山不久,遭了報應。

  慶春僥倖逃了出來,正巧看到李破離去,走投無路之下,便也跟了上來。

  李破問他,他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和村民定有乾系,為何不跟那些村民在一起?

  慶春答,領頭的那些不是好人,都死了才好。。。。。。。

  雖說他語焉不詳,理由也很牽強,但李破還是聽懂了。

  這亂糟糟的年頭,出頭露臉的所謂草莽豪傑,可都不是什麼好人。

  而一個孩子寧肯隨著一個不知名姓來歷的陌生人穿越叢林,卻不願留在村人中間,這中間到底有著怎樣的心酸苦楚,李破到也能體會一二。

  李破沒有再細問什麼,山外的情形並不算好,但也並不如他想像的那麼壞。

  大家吃飽飯挺不容易,但也談不上是亂世。

  這對於他來說,可以說是好壞參半。

  好處是,出去之後,好像不用跟人兵戈相見,找個營生做做,讓自己吃飽穿暖應該不會太難。

  壞處是,他還得絞盡腦汁,弄個身份出來。

  而且,現在身邊還多了個人,按照這孩子自己的話說,就是身在奴籍。

  奴隸,無論是在北方草原,還是在南方的大隋,如今都是一個很常見的名詞。

  區別之處,可能只在於在北方草原上的奴隸,與牛羊無異,而在大隋,卻已有了一定的生存權利和有限度的自由。

  不過,此時此刻,李破無心去理會什麼文明和野蠻的分野,他只知道,帶著一個別人家的奴僕,現在還成了流民的傢伙,會給之後的旅程增加很多的麻煩。

  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帶著這個孩子走出山林,至於理由嘛,在李破這裡其實只有一句話,他看著這個孩子還算順眼而已。

  一大一小爬上山梁,李破向下望去,一個不小的村落隱隱出現在視線之內。

  臨山而建,草木依稀,不遠處,一條溪流蜿蜒而過。

  一個不錯的地方。。。。。。。

  “老師,那就是俺們。。。。。村子。。。。。。。”

  跟了李破不久,稱呼上已經換成了這個讓李破覺得很是彆扭的名詞,曾幾何時,他李破也為人師表了?

  而慶春則對自己能想到這個稱呼很是滿意,這也是他能想到的除了爹娘之外,最能表達他心意的稱呼了。

  此時看著下面隱隱約約的村落,慶春疑惑的撓了撓頭,肯定句到了最後也成了疑問句。

  雖說離著還遠,但還是能看的清楚,村子一片殘破,很像是剛遭了天火的樣子。

  毫無疑問,這就是村民殺死稅官招致的結果了,沒什麼好奇怪的地方。

  只是李破不知道,既然毀了村子,為何沒有進山追繳逃人?

  按照慶春的說法,順著村外那條溪流一直走,就會去到馬邑城,也就是馬邑郡的郡城。

  緊挨著馬邑郡的便是雁門郡,以前都屬於代州治下,但大業年間,朝廷廢州治,地方皆以郡縣分之

  也就是說,從三級行政機構,變成了郡縣兩級。

  對此,李破有著一定的了解,畢竟,幾個老軍都有著隋軍軍籍,他們都是文帝末年從軍,對文帝末年到大業年間的變革,雖說一知半解,但大事上卻也能曉得一二。

  但這樣的粗放的了解,並不足以讓李破之後的行程更加順利。

  靜靜的看著山下的村落良久,李破才道:“出去之後,你我兄弟相稱,誰要問起,就說咱們是到這邊兒來尋親的。”

  “嗯。”慶春悶聲應了,接著便緊了緊抱在懷裡的短刀,“老師何時教俺用刀?”

  李破瞅著山下的村子,心不在焉的道:“用刀?你想做什麼?”

  “學好了本事。。。。。再有人打俺,俺就殺了他。”

  “你才多大,就滿嘴打打殺殺的?”

  “俺不小了。。。。。等有了本事,就去打獵,可以養活老師。”

  “嗯,這說的還算像話,但你不是說,林子裡的獵物不能隨便打嗎?”

  “有本事的人,想幹什麼就乾什麼,俺打了,也沒人敢說。”

  。。。。。。。。。。。。。。。

  一大一小夾雜不清的說著話,當熟悉起來,李破就知道了,這孩子不是不多話,而是沒有話題罷了。

  而北地民風之彪悍也從他的一言一行中,逐漸表現了出來。

  這也讓他多少有點後悔,在山林中撿了這麼個孩子出來,讓自家耳根不得清淨。

  所謂望山跑死馬,一路來到山腳,天色也漸漸昏暗了下來。

  兩人摸黑進了村子,村子確實遭了一把大火,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煙熏火燎的味道還很重。

  李破清楚的很,這不是什麼久留之地。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人過來瞧瞧。

  本來李破想著到這村中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得用的東西,然後便離開此處另尋落腳之地。

  但世事難料,兩人到底在這廢棄的村中呆了下來。

  因為冬天第一場大雪,終於到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慶春年小體弱,在叢林中折騰了幾日,擔驚受怕,加上來回奔波,到了這一日晚間,就發起了高燒。

  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北地的冬天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雪下了多半天,氣溫驟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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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8:13

第9章幸福
  清晨,李破緩緩睜開眼睛。
  身上暖洋洋的,讓他有點懶的動彈。

  但漸漸開始入侵的寒意,還是讓他很快清醒了過來,利落的爬起身。

  看了看躺在他身邊,裹的和個粽子一樣,卻依舊在瑟瑟發抖的慶春,不由苦笑。

  發燒,在他看來不是什麼大毛病。

  但在這樣一個年頭,卻真的能輕鬆要了一條人命。

  不過他也沒太多的辦法,只能計著兩條來,保暖,飽腹。

  幸虧這兩天的他也沒閒著,又進山了兩次,弄了些野物回來,本來是準備路上吃的,但現在嘛,卻只能來解這個燃眉之急了。

  爐火還沒有熄滅,外面北風呼嘯,天寒地凍,這個臨時搭建的小窩,卻還保留著人類能夠生存的溫度。

  李破順手又添了些柴禾,讓爐火旺盛一些。

  這是一間塌了半邊的屋子,應該是哪家的廚房,選在這裡落腳,不是因為它有多完整,只是因為這裡有著廚灶。

  抓起一個豁了口的陶罐兒,晃了晃,還有大半罐的水。

  大雪天的好處只有一樣,取水方便了不少。

  將陶罐駕在爐火之上,順手將昨天切好的肉塊扔進去,加上些作料,煲出一罐差強人意的肉湯還是輕而易舉的。

  準備好了早飯,李破裹緊了身上破爛的皮袍子,輕輕推開破爛的門扉,一低頭,便鑽了出去。

  迎接他的則是撲面而來的雪渣子和呼嘯的北風。

  李破打了個寒戰,站直身子,許久,才吐出一口白氣。

  滿眼都是刺目的白,太陽掛在天上,卻感受不到一點的溫度。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踪滅,北方的嚴寒,主宰了天地間的一切。

  李破沒再去村子中的廢墟中轉悠,村民走的時候就算很倉促,留下了一些東西,但後面的人到了這裡,將這裡打掃的卻分外乾淨。

  除了留下一地的殘垣斷瓦,什麼都沒剩下。

  不過,對於李破而言,想在這裡生存下去,到也不算什麼。

  李破徑直去了河邊,一夜之間,河上的冰層已經凍的很厚實,李破走上河面,使勁的跺了幾腳,並沒有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望著不算寬闊,卻也絕對談不上狹窄的河道,滿意的咧嘴笑了笑。

  這才回到河邊兒,搬起早已準備好的石頭,來到河心處,舉起頗為沈重的石頭,一下一下的砸起了冰層。

  不一會兒,他便在河面上,鑿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窟窿。

  接下來便是等待,李破也沒閒著,回到河岸上,伸拳踢腳,直到筋骨舒展,薄汗微出,才重新走上冰面。

  這個時候,鑿開的冰窟窿附近,已經躺了幾條凍硬了的河魚。

  李破咂了砸嘴吧,顯然對這個時節,河中純天然,無污染,而又豐富的淡水資源很是滿意。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踪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咱這是不是也能入畫了?李破一邊自得其樂的想著,一邊利落的收起漁獲,又將石塊搬回岸邊,這才頂著寒風,回到了村落當中。

  實際上,靠著這條河,以李破求生的本事,也就不愁飲水和食物了,唯一缺的,就是食鹽了,如果不是寒冬,也可以用一些富含鹽分的植物或者蟲子來代替,但現在卻不成,萬物蕭條之間,這個上面,李破也無法可想。

  只能時常的嚼一些從北邊帶回來的醃製的肉乾兒,不過這顯然不是長遠之計。

  而對食物的挑剔,也讓李破漸漸感到難以忍受了。

  回到落腳的地方,李破抖落一身冰雪,爐火未熄,溫度不低,又瞧了瞧慶春,這孩子縮成一團,還在昏昏沉沉的睡夢之中。

  李破知道,若是過上一兩日,高熱還不曾退去,那麼,鬼門關內,怕是又要添上一縷幽魂了。

  往火中添了點柴,罐中的肉湯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往陶罐裡看了看,李破遺憾的想,這湯到底煲的有點老了。

  將陶罐放於一邊晾著,隨即將幾條東魚扔在火爐旁邊,不多時便化了開來。

  李破手持短刀,麻利的剖腹去鱗,將幾條魚穿成兩串,放於爐火之上,不時的撒上些味料,這才是他的餐食。

  等陶罐中的肉湯溫了,李破這才扶起慶春,把陶罐中的肉湯一點點的餵給他。

  別看病的已是七暈八素,但這孩子的食量可一點都不小,半夢半醒間,一罐肉湯就都進了他的肚囊。

  直到肉湯盡了,李破才將孩子放下。

  之前那般忙活,也沒覺出什麼,這會兒李破卻是出了一身的大汗,心中直罵,這伺候人的活計,真不是人幹的。

  這又當爹又當媽的日子,怎麼就落在他李破頭上了呢?

  坐到爐火旁邊,李破惡狠狠的咬著烤魚,一邊哀嘆著世事奇妙,一邊則在琢磨著之後的行程。

  這才是初冬時節,道路艱難了些,卻還能忍受,若等上一些時日,別說遠行了,可能去到河邊,都要費上一番功夫。

  好在,天氣越冷,這裡應該越是清淨才對。。。。。。。

  “不要扔下小春,小春什麼活兒都能幹。。。。。。”

  。。。。。。。。。。。。

  睡夢中的孩子在不停嘟囔著什麼,身子也開始翻來覆去。

  李破抓了抓腦袋,還是挪動身子,坐到了孩子身邊,孩子神奇的蜷在他的腿邊兒,好像找到了依靠般,重又安穩了下來。

  一種莫名的幸福感覺,在李破心間蕩漾開來,低頭看了看和自己一般,骯髒有如乞兒的孩子,李破臉上的線條瞬間變得柔和了許多。

  “若能活下來。。。。。。希望咱們兩個能善始善終才好。。。。。。”

  無疑,這孩子的生命力是非常之強韌的。

  到了這一日晚間,高燒退去,慶春整個清醒了過來,如果再過上一天,還能保持這樣的體溫,這條命也就算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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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28:52

第10章行人
  寒風稍止,藍天之上,太陽掛的老高,這是冬日里一個不錯的天氣。
  荒廢的村落當中,一大一小鑽出破屋,稍稍整理一番,便在茫茫白雪中,啟程南去了。

  走了老遠,慶春還不時回頭瞧著村落。

  緊緊跟著滿頭前行的李破,好半晌,慶春才訥訥道:“大。。。。。。大哥,咱們什麼時候。。。。。能再回來看看?”

  所謂故土難離,雖隻小小少年,對故鄉的眷戀之情卻已是溢於言表。

  “捨不得了?”

  “嗯。。。。。。有點。。。。。”

  “這裡有你家祖墳?”

  “沒有,俺家還沒埋下什麼人。”

  “有宗祠在?”

  “村里就俺一家姓慶,不成宗。。。。”

  “那有什麼捨不得的?”

  孩子緊緊抱著懷中短刀,努力的跟在哥哥身後,腦子有點懵,有點捋不清祖墳,宗祠跟捨得捨不得到底是個什麼關係了。

  實際上,他不知道的是,口裡全是疑問句的這位,也只是照本宣科而已,對於祖墳,宗祠之類的東西,心裡也沒什麼準確的概念。

  只不過在塞外寨子中呆了幾年,耳聞目染之下,積攢下了那麼一點符合這個時代的價值觀罷了。

  而前路茫茫,別說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慶春,就算是李破,其實也沒多少對未來的規劃,打著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算盤。

  村落的影子漸漸隱沒,孩子對故土的留戀很快就淹沒在艱難的行程以及寒冷的天氣當中,再也無法顧及了。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在四野茫茫的大地上,沿著河岸蹣跚行進。

  這一走,就是三日,別說村落,便是一個人影,都沒碰到過。

  直到第四天午時左右,前方才隱約瞧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

  馬邑城,終於到了。

  此時,北風肆虐,天氣比之前又冷了幾分。

  李破抹了一把臉上的霜花,因為一直行走的緣故,身上還好些,有點熱乎氣,但手腳嘛,卻早已凍的沒了感覺。

  這一路走的,讓他無比懷念塞外那處殘破的營寨,那裡的冬天雖然更冷,但總歸還有個溫暖的小窩。

  但自從南下進入大隋疆界,卻是成了居無定所的流浪漢了,這樣的反差,讓他對傳說中富強的大隋的期待值,又降低了不少。

  伏在他背上的慶春,歡呼了一聲。

  但聲音在寒風吹襲當中,比貓叫的聲音大不了多少,自從第三天開始,任憑這孩子再是倔強,也只能呆在李破的背上了。

  真是個幸運的傢伙。

  可不是嘛,這孩子若是留在山里,之後一定是九死一生,跟著他出了山,又大病了一場,幸運的逃過了病魔。

  如今一路行來,若是行程多上哪怕一天半天,這孩子也扛不住,但幸運的是到達了終點。

  這不是幸運,什麼才是幸運呢?

  望著遠方的城池,李破覺得,這孩子自從跟了自己,果然是好運連連,沾光不少。

  慶春掙扎著要下來,李破哆哆嗦嗦的反手緊了緊胳膊,示意他老實些,這才加快的步伐,向城池方向行去。

  漸漸行的近了。

  城牆,城門,護城壕溝,垛口,箭樓等等,瞧的越來越是清晰。

  很快,李破就有了一個大致的認知,在這樣一座戰爭堡壘中生活,會比在外面村落中求生求存容易的多,也安全的多。

  於是,他對自己不顧風寒,執意南下馬邑的決定,感覺非常之英明。

  他已經開始想像,在這樣一座城池當中,弄上一個落腳的屋子,再煲上一鍋牛肉。。。。。頓時,口舌生津,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不過,意y雖然美好,卻還要他付出很多的努力。

  比如說,該如何進城。。。。。。。。。

  進城的危險可不小,沒有戶籍,沒有通關文牒,別說煲上一鍋牛肉了,被別人把你煲了湯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只要不是想著要落草為寇,能光明正大的活著,進不進城,干係其實就不算太大了。

  來到城池近處,李破停下了腳步,被疲倦,寒冷折磨的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的眸子,漸漸變得銳利了起來。

  城門不小,四敞大開。

  黑洞洞的城門甬道,在北方湧過的時候,發出嗚嗚的怪響。

  從外面,甚至能看到城中的大街。

  李破又仰著頭看了看,城頭飄揚著一桿大旗,上面一個斗大的隋字,標示著這座城池的歸屬。

  但讓李破躊躇不前的是,至今也沒看到一個鬼影子。

  沒有想像中守城的兵卒,除了北風呼嘯的聲音之外,更無一點的人聲,一片的死寂,讓這座城池怎麼瞅都有著一種詭異的感覺。

  他娘的,這是給老子擺的空城計怎的?

  和想像中反差有點大,讓李破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泛起了警覺。

  不過,很快,李破就鬆了一口氣,眼前的,並非一座鬼城。

  因為幾個人結伴,迤邐從城門洞中行了出來。

  他們裹著厚厚的羊皮襖,骯髒破爛處,只比李破兩個好上少許,頭臉都遮蓋的嚴嚴實實,腰間都挎著刀,掛著弓箭,肩背上,也都套著麻繩,在李破看來,這種裝束不民不軍的,有點怪異。

  絲毫也沒有想像中身為中原帝國子民的特徵,反而很像草原上那些部民。

  幾個人默默都不遠處走過,有人瞥了李破兩人一眼,也沒多在意,更無人過來打問。

  看著這些人的背影,李破頗為狐疑。

  “大哥,他們都是樵夫。。。。。。。”

  樵夫?那斧頭砍柴為生的樵夫?帶著刀掛著弓箭的樵夫?這是一個很破壞世界觀的說法好伐?

  在慶春斷斷續續的解釋當中,李破很快就明白了,所謂樵夫,可能還有著其他的身份。

  比如說府兵軍戶,比如說獵戶,閒暇時,還可能充當一下“刀客”,劫個道什麼的,彪悍的民風,不需要太多解釋。

  這本就是個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的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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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30:19

第11章神探
  “記住,你是咱兄弟,姓李,叫李春,咱們是來幹什麼的?”
  “俺曉得。。。。。。大哥,咱們是來尋親的。”

  “尋的是哪個?”

  “俺阿伯。。。。。。叫。。。。。。李承順。”

  “阿伯做的什麼營生?”

  “阿伯在守寨子,是寨子裡的伍長。”

  “咱們祖籍在哪?”

  “關西扶風。。。。。。和門縣。”

  “記性還不錯,之後不管誰來問,都這麼說,世上再沒慶春這個人了,曉得嗎?”

  “嗯。”

  “還有,進去碰到了人,不要說話,你口音不對。”

  “大哥。。。。。。。要不,咱們還是不要進去了。。。。。。”

  李破自然不會讓一個孩子的畏難情緒所左右,大力拍了拍慶春的屁股,讓他老實些,隨即一步步的走進了城門甬道。

  甬道很長,說明城牆很厚,當然,這也是因為登上城牆的梯道一般都在甬道內側,這自然也加大了甬道的長度。

  甬道裡很冷,常年不見天日,自然而然便有陰森之氣,還有著一股怪味兒,任何關城都不會例外。

  李破第一次見識這些東西,頗為好奇,只是呼嘯而過的北風驅使他,不斷的加快了入城的腳步。

  很快,重見天日,不等李破四處打量,面前已經攔了兩人。

  李破也沒意外,就說嘛,這麼一座大城,又應該是北方重要的軍事要塞,怎麼可能任人進出,沒有一點防備?

  用余光掃掃,城牆內側,建著幾個門房,人應該就是從那裡出來的才對。

  面前的兩位,自然不會是什麼樵夫了,而是正經的守衛城門的大隋官兵。

  略略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兩位身形有點臃腫,不是因為胖,而是因為穿的很多。

  當面是一個黑大個,抱著肩膀縮著腦袋,滿臉的不耐煩,甚至有點憤怒,也好理解,任誰這大冷天的守在這裡,還要時不時的冒頭出來挨凍,誰都會不樂意。

  問話的是旁邊這位,留著山羊胡,年歲可也不小了,抱著個本子,被北風吹的嘩啦啦作響,人也在風中搖搖欲墜,縮成個鵪鶉樣,挨在黑大個旁邊,活像一頭狗熊拎了隻猴子出來。。。。。。

  看上去有些滑稽,但這位的問話在李破聽來卻一點都不滑稽。

  “從哪兒來的?入城做什麼?有路引文書沒有?”

  一邊問著話,一邊上下打量著李破,很快,語調就產生了變化。

  李破用屁股想都知道,不會是所有入城之人都要經過這麼一番打問。

  生面孔,破衣爛衫,他們的身份估計在這人心裡,已然有了認定。

  李破立馬躬著身子,已經被凍的僵硬個臉上,也努力泛起憨厚的笑容。

  “小人兄弟兩個是來馬邑尋親的,請您老行個方便,放小人到衙門處打問打問。。。。。。。”

  還沒等他說完,黑大個一把按住了同伴的肩膀,那位山羊胡立即矮了一下,齜牙咧嘴的,還不敢抱怨。

  估計心裡也在抱怨,跟這個粗坯為伍,真真是倒了大霉。

  實際上,他的職責和黑大個完全不同,除了驗看行人來歷外,還有著收稅的職責,屬於郡丞府轄下小吏。

  而黑大個,身上則帶著軍職,他才是正經的守城兵卒。

  不過這大冷天的守在此處,黑大個明顯廝混的也不怎麼樣,和山羊胡一樣,都屬落魄之人,都靠著這城門,勉強撈上幾個銅錢過活罷了。

  這還是在大業年間,若是換做文帝在位時,他們連撈幾個銅子兒的膽量都不會有。

  黑大個按了按腰刀,皺著眉頭就問,“關西人?”

  李破暗喜,老李果然沒吹牛,只要在外間一露關西口音,就算沒人搭理,也不會有人敢於冒犯。

  據說,這是西魏宇文泰主政年間傳下來的寶貴財富,至於為什麼,幾個老軍都道,關西豪傑輩出,現在天下間的大人物們,當以關西群雄為首。

  自然而然的,旁人便要多敬關西人幾分。

  之前李破沒見過多少外人,草原上那些傢伙,也不會管你是不是關西人。

  如今到了隋地,終於有了驗證這些話真實與否的機會了。

  而所謂關西,指的是其實差不多就是先秦故地。

  八百里秦川,直到如今,依舊是天下威權所在,正經的政治文化中心,如今天下間沒有有什麼地方,能和那里相提並論。

  “小人李破,祖籍關西扶風,阿伯離鄉從軍,家書斷絕了很久,只是說在代州鎮守邊塞,小人兄弟兩個便尋了過來,不知兩位能不能。。。。。 。。”

  本來漸顯倨傲的山羊胡立馬縮了縮腦袋。

  扶風啊,雖然遠在萬里之外,但扶風正經可是個出豪傑的地方,而且,李氏在關西可是大姓。。。。。。。

  比如現如今的郡太爺,就是關西人,也是姓李的。

  再加上,天下人都知道,關西諸閥聯絡有親,誰知道這兩個形如乞丐的小傢伙兒,能不能跟太爺攀上親?

  想到這裡,這位立馬打起了退堂鼓,轉著眼珠琢磨,是不是跟這兩位套套近乎,即便不行,也能行個方便,留點日後相見的顏面。。。。。。

  但黑大個可不管這些,嘿嘿一笑,“北邊兒來的吧?”

  “莫要騙俺,洗乾淨了,你這兩頰之上,定是紅的,拔光了衣物,大腿內裡,也定有繭子,你這手上,常年握刀的痕跡,也逃不過某家的眼睛。”

  “也殺人見過血吧?殺的什麼人?你背上這娃子到是看不出什麼,不定就是你路上撿來的。。。。。。”

  這黑大個別看人高馬大,卻生就了一雙利眼,幾句話就把李破兩人的來歷猜了個七七八八。

  李破萬萬沒想到,初一入城,竟然碰上了個“神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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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31:15

第12章浮屠
  雖被人道破行藏,李破卻並不驚慌。
  因為他本就知道,自己身上破綻頗多。

  他在塞外呆了五載,無論言行舉止,還是穿著,定於隋地的人們有著不一樣的地方,一路行來,他也沒那個時間去細細整理,遇到精細之人,逃不過人家的眼睛。

  只是沒想到,一個守城門的小卒,就有著這樣的觀察力罷了。

  他順手放下了慶春,不對,現在應該叫李春了,這孩子腳一落地,便依在李破身邊,哆嗦著身子,仰著腦袋看著黑大個,沒多少畏懼,卻有著羨慕。。。。。。

  這讓李破安心不少,這孩子在對危險的預知上,比他還要敏銳幾分,如此模樣,只能說明,這黑大漢子看著兇了些,其實沒多少惡意。

  於是繼續做戲,做迷茫狀的撓了撓腦袋。

  “您說的,俺听不懂。。。。。。咱們扶風人,騎馬帶刀是常事,不然定要受人欺辱。。。。。這是俺阿弟李春,不是路上撿來的。 。。。。”

  黑大個癟了癟嘴巴,顯然對這樣的回答不甚滿意。

  但也只是如此罷了,隨後,哼哼了兩聲,便又縮起了肩膀,扭頭朝門房處吼了一嗓子。

  “三娃子,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片刻之後,門房裡鑽出一人,嘟嘟囔囔的顯然很不情願,挨到近前,給黑大個兒翻了個白眼。

  這位身量只比黑大個矮上少許,但只要眼睛沒瞎,就能看得出來,這人年紀估計不及弱冠,比李春也大不了多少,還是個孩子。

  說話的腔調有些怪,一听就知道,不是晉地人氏。

  “俺姓羅,排行第三,叫俺三郎,跟你這黑廝說了多少次了,莫要叫俺三娃子。”

  黑大個怪笑一聲,去拍他的肩膀,卻被他一把拍開。

  黑大個也不生氣,指了指李破兩個,“流民待查,阿弟受個累,帶他們去那邊安置,給他們說說規矩,別要他們一來,就掉了腦袋才好。”

  說完,一把拉著山羊胡,調頭就走了。

  這虎頭蛇尾的,讓李破也頗為疑惑。。。。。。。。

  這位姓羅的三娃子低頭耷拉腦的,有點沒精神,嘟囔了一句,“趕緊隨俺來,等在這裡吃風啊?”

  不過轉眼間,這位打量著李春,就來了點興趣。

  “長的這般瘦小,可別凍死了,又要讓俺受苦,挖坑填埋。”

  說罷,頗為得意的昂起腦袋,顯然是對自家的身板甚為自得。

  於是,之後很長一段日子,這個憨頭憨腦,不算聰明,卻絕對也談不上笨,只能說太過爽直的大傢伙,在李春嘴裡都是傻三兒,傻三兒的叫著。

  不提他們,那邊的兩位也在叨咕。

  “尉遲啊。。。。。真要是北邊來的,可要報上郡府才對。。。。。。”

  “切,報什麼報,突厥崽子還用派探子過來?要真說探子,這城裡一半兒的人,都是人家的耳目。”

  “瞧你說的。。。。。。唉,到也不算錯,不過要真是從扶風過來的人,按照流民安置,可就有些不妥了,你沒看錯吧?”

  “看錯了也就看錯了,扶風怎麼了,關西又怎麼了,他娘的,老子到這兒來,本想弄個一官半職,沒想到卻要做看門狗,明年天氣稍暖,俺就回善陽老家,老子打鐵為生,都要比在這裡廝混強的多。”

  “對了,老魏你也算識文斷字,又會算個賬冊什麼的,不如跟俺回去。。。。。。”

  “莫要說笑,老夫也別有去處了,家中來信,舍弟於武陽郡為官,讓老夫過去參贊一二,若非這場大雪,老夫早就已經啟程了。”

  “呵呵,就說嘛,這馬邑從上到下,都半死不活的,豈是英雄久居之所?但。。。。。老哥哥,河北那邊可也不是你這樣的人該去的地方,俺勸你一句,還是去晉陽謀個事做吧。”

  “尉遲。。。。。。。你見事極明,又有一身勇力,不如隨老夫東去。。。。。。”

  “算了,到哪裡都差不離,俺這打鐵的出身,到哪裡都是這個命,不如歸鄉圖個安生。”

  說著話,兩個人進了門房,將冬天的寒風和竊竊私語聲,都關在了門外。

  再說李破兩人,被羅三領著,沿著城牆往西走,行了不遠。

  不用羅三說什麼,李破心裡已經是破口大罵。

  眼前的一切都告訴李破,流民不管是在城外,還是城內,都沒有任何權利可言,即使是生存的權力,也被剝奪了個乾淨。

  沿著城牆,一溜的草窩棚,在寒風的吹襲中,發出嘩嘩的聲響。

  茅草在天空盤旋飛舞,一些草屋搖搖欲墜,儼然便是一副茅屋為秋(冬)風所破歌的現實版本。

  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茅屋都建在城牆之下,城牆阻擋了北風。

  於是,北風在遠處打著轉,再倒灌回來,讓這裡不至於那麼寒冷罷了。

  四處漏風的窩棚間,有衣衫襤褸的人影在晃動,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怪味兒,那是便溺夾雜著各種食物氣息的味道。

  李春只嗅了嗅,眼淚就流下來了,純粹是被熏的。

  李破胃裡也有點反酸,不過,他和李春的區別在於,再淒慘的景象,他也見識過,再不堪的境遇,他也經歷過,這點場面,還嚇不到他。

  羅三捂著鼻子,明顯不願走的太近,只是一指前方。

  “去哪兒隨便找個地方住著吧,太爺有令,冬日里,流民都要在此處安置,看見那邊民居沒有?近民居三十步,殺。”

  “那邊就是人市,熬不住了,可以去那邊賣個好價錢。”

  “若是沒死又沒賣,能活到明春,那就是造化了,郡衙會發下文書,給你們重新上籍。。。。。。。”

  李破打量著這個不大不小,卻如人間浮屠一般的地方,心道,一入此間,真是人不如狗,這他娘的,就是大隋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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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31:39

第13章未來
  “三郎啊。。。。。。”
  雖然嘴角被凍裂的口子一直很疼,雖然身上很冷,雖然很想罵娘,但李破還是堆起了笑臉,想跟對方套套近乎。

  不想,這個強壯的令人髮指的孩子很有點階級意識,一瞪眼睛,“三郎也是你個狗東西能叫的?”

  而且,這位明顯是動手被動腦快的一個人,一翻臉,拳頭已經揚了起來,照著李破臉上就擂了過來。

  實際上,在馬邑呆的久了,李破便也明白,這裡知書達理的人少,大部分人都是一個德性,屬於野性難馴的類型。

  所謂的民風彪悍,從這個上面凸顯的極為明白。

  這孩子翻臉比翻書還快,可惜,李破也非常人能比,反應之迅捷,根本不過腦子。

  羅三的拳頭還沒挨上李破的臉,自家臉上先就一痛,隨之一股大力湧來,腦袋一暈,便退了兩三步。

  晃了晃腦袋,羅三才明白,自己竟然挨揍了。

  李破也愣了愣,收回拳頭看了看,這才覺著無論是時間,地點,人物,動起手來都十分的不合適。

  不過不容他多想,對面那半大小子已然暴怒。

  這個樸實憨厚,看上去沒多少腦筋的壯碩小子,一旦惱火起來,一根青筋便浮現在腦門之上,眼睛瞪的溜圓,隱隱泛著血紅色,好像一瞬間,換了個人一般。

  猙獰狂暴之處,宛若魔鬼凶獸。

  怒吼一聲,照著李破就撲了上來。

  李破只有餘暇道了一聲,“有話好好說。。。。。。”

  之後便只能一擺手,將嚇呆了的李春推了個跟頭,照著對方來勢。。。。。。。。

  抓胳膊,扭身,彎腰,提臀,用力。。。。。。。

  一套動作做下來,行雲流水,熟練的好像喝水吃飯一樣。

  然後。。。。。。。咚的一聲大響。

  將人已經是在空中掄了一圈,重重甩在地上。

  這一下,手下的真的很重。

  即便是羅三這樣的體魄,也被摔的吭哧一聲,翻起了白眼兒。

  順便證明了,千年之後的徒手搏擊技巧,並非浪得虛名。

  呀,李破甩了甩手,這純屬下意識的反應,只能說羅三太過倒霉,像李破這樣的人,面對越是凶狠的人物,下手也就越重,完全是本能的反應,根本不由李破自己做主。

  看著在地上倒氣兒的羅三,李破眨巴了一下眼睛,抽動了一下嘴角,隨即便是心中大樂,但臉上還是裝出誠惶誠恐的模樣,蹲下身子。

  一邊將人往起扶,一邊叨咕,“我就說嘛,有話好好說,你說你衝的這麼兇,看看,摔倒了吧?”

  羅三咬牙切齒,自他那粗暴的父親亡故之後,再沒什麼人能讓他吃這般皮肉之苦了。

  吭吭唧唧的爬起來,一把揪住李破的領子,就想跟對方繼續廝打。

  不想,喉頭一疼,所有的氣息,都憋在了喉嚨裡,頓時疼的低頭彎腰。

  於是,脖子上又多了一圈鐵箍,勒的他臉紅脖子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標準的一個“斷頭台”。(格鬥技術中的一種)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終於明白了過來,自己遇到了。。。。。。。奇人,就像當初來到他們村子,教他習武的道士一樣。

  “好了。。。。。好了。。。。。。有話。。。。。。有話。。。。。。好好說,莫要打了。。。。。。”

  鐵箍一鬆,羅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之前他最厭惡的寒風,如今進了嘴巴之後,也變得極為可愛了起來。

  捂著喉嚨一陣猛咳。

  李破則拉過眉開眼笑的李春,一下將其背在背上,心想,這地方看樣子是不能呆了。

  他現在能想到的就是,一腳踢暈了這個不知所謂的傢伙,然後立即出城,好過留在這裡,讓人來個甕中捉鱉。

  “這位。。。。。這位哥哥怎麼稱呼?拳腳。。。。。。拳腳耍的真好。。。。。”

  神奇的轉折。。。。。。。。

  李破很快知道,這個熊孩子叫羅士信,山東人氏,很耳熟的名字,之前沒見過面,名字卻如此耳熟,對於李破而言,只能意味著一件事,這熊孩子日後必定是隋末群雄中的一員。。。。。。。。

  匱乏的歷史知識,是李破的致命傷,這個不需贅述。

  李破也從沒在乎過,就像現在,就算和羅三不打不相識,他還得住草窩棚,毛用沒有。

  只不過是能住在靠南邊緣處的位置,雖然冷了些,但氣味兒上要好上許多。

  據羅三說,之前這間草屋的主人,前兩日剛被他親手埋了。

  聽了這個,李破實在是無言以對。。。。。。。

  雖說是初相識,羅三卻一點都不見外,告訴李破,別去人市那邊轉悠,過上幾日,等他輪值結束,他就去尋郡府中的一位哥哥,看能不能給李破在郡府中弄個事做做。

  這也證明了,羅三這人確實沒多少心眼兒,看著順眼的人,幫起來那叫個不遺餘力,但卻考慮的並不周全。

  跟李破呆了一陣兒,連自家和哥哥們販私鹽,在山東受了官府通緝,不得已才逃出來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這讓李破非常之慚愧。

  看人家這心交的,他卻還藏藏掩掩,實在談不上豪傑行徑。

  羅三調頭走了,說過幾日發下餉錢,再來尋李破喝酒吃肉。

  這就是李破進了馬邑城,相交的第一個人。

  李破也沒多想,看著四處漏風的草屋,不由哀嘆,未來真的是一片黑暗啊。

  羅三說的什麼進郡丞府,他是一點都沒當真,這孩子要有那樣的本事,也不會現在還在守城門了。

  如今,比較現實的問題是,怎麼熬過這個該死的冬天。

  板著指頭數了數,先要弄些取暖之物,然後就要修一修這間草屋,不然的話早晚要凍死在這裡。

  吃飯的事兒,到不著急,不說身上還有些肉乾,據羅三說,每日兩次,這裡都會有施粥的過來,吃不飽,也絕對餓不死。

  熬到明年開春,就能上了馬邑戶籍,不過是最低的一種,俗稱賤民,沒有田地分下來,正經營生也不用想做了,這是府兵的備選,民役的補充,比奴戶只高上那麼一丁點。

  換句話說,送死的角色,連大隋公民都沾不上邊兒,所以在李破看來,這個戶籍上不上都沒多大的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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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32:00

第14章好漢
  這處流民聚居的營地,設立不久。
  因為從大業五年開始,流民漸多,治所在雁門的代州總管府隨即下令,對流民善加安置。

  從總管府傳下的諭令的措辭中可以看的出來,還是很有些人情味的。

  為防禍亂,病疫等事,責令馬邑郡善加安置流民,可視情形開郡倉放糧,以拯百姓於凍殍云云。

  於是,馬邑城四城在大業六年這個冬天,就都設置了流民營地,各轄下郡地,也都按此辦理。

  不過,再有人情味的官面文章也是官面文章,無論古今還是將來,這樣的文章做起來,都逃不過敷衍了事的結局。

  像如今,端坐於郡丞府高堂之上的李靖李郡君,就不會將代州總管府的諭令當一回事來做。

  自漢王楊諒謀逆事之後上任的馬邑郡丞大人十分的明白,如今的流民多起於雁門,因為大業四年,雁門流民作亂,匪患漸多。

  延及馬邑,這才有了這道上令。

  為的嘛,可不是流民的微賤之軀,而是要馬邑跟著雁門那邊一起分攤一下罪責而已。

  所謂的代州總管府,現在說的算的可不是什麼代州總管大人,而是雁門太守。

  就像馬邑這裡,名義上,應該還有馬邑郡太守一職,位在郡丞之上,但因為馬邑有他李靖,所以太守一職空懸至今。

  如此一來,馬邑郡治下的流民營地的狀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個冬天,對於馬邑百姓來說,和往年的冬天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對於流民營地中的人們而言,卻覺得這個冬天是那麼的難熬。

  李破和李春兩個就有著這樣的感覺。

  天氣越來越是嚴寒,第二場冬雪如期而至,讓身強體健的李破都有些受不住了,就更別提大病初癒,又走了那麼遠路程的李春了。

  雪後,李春便只能躲在草棚中的角落裡發抖,連出去走走都不敢了。

  為了自己兩人的性命,李破卻不能老是躲在茅草棚中。

  他先是守在城門旁邊,將兩個進城販賣柴禾的樵夫揍的鼻青臉腫,搶了人家一半木柴。

  因為有羅三在,兩個挨了揍的樵夫沒敢做什麼,哼哼唧唧的背著剩下一半的木柴,進了城,下次進城的時候,兩個人便不敢再單獨來了,而是有了五六個同伴。

  說起來,大冷天的還要進城販賣柴禾的人家,也都是些苦命之人。

  但李破哪兒顧得上這些,自家性命堪憂,搶劫都是輕的,若非這裡是馬邑城,殺人奪財的心思他都有了。

  於是,兩三日間,他便搶了六七個個樵夫,弄了一大堆柴禾之外,還給自己和李春各弄了兩件衣物。

  不過,還沒等他的惡名傳開,便有不長眼的傢伙湊了上來。

  說起來,這也就是嚴冬時節,不然的話,這些事做下來,流民營地中的人們也不會一無所覺,一些人很快便會知道,這個新來的傢伙不能輕易招惹。

  但話說回來了,冬天裡,流民營地中的人,都恨不能躲進地底下,竟是沒一個人知道新來的小子已經開始在城門口處當起了街匪路霸。

  連城門口的小卒都被這位給帶壞了,當起了幫兇不說,上去親自動手那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但李破還是知道,這種事不能常做。

  入城販賣柴禾的傢伙,尤其是北城這裡,都是馬邑北城左近的村民。

  挨上一頓胖揍,丟點柴禾什麼的,對於民風彪悍至此的北地人們而言,不算大事兒。

  但你若是接二連三的尋釁,吃虧一多,沒準哪天,就會有人帶刀過來,跟你拼命了。

  所以,幾天下來,柴禾堆了半邊草屋,李破就停了手,琢磨著接下來該干些什麼,才能讓自己兩人過的更好些。

  這一天,他沒一大早就去城門口候著,加上這幾天也凍的不輕,手上腳上都裂開了不少口子,所以,這天他一直呆在壘起來的火灶旁邊,睡的天昏地暗。

  李春則一直窩在他身邊,眼眶紅紅的。

  這孩子現在已經有點明白,自己拖累了大哥,看著大哥一天比一天憔悴,便也一直處於自怨自艾當中。

  到了午時,見李破還未醒轉,李春便撿起瓦罐,出了茅屋,去南邊的粥蓬打粥。

  不過,沒等他走多遠,便碰上了兩位攔路的“好漢”。。。。。。。。

  一高一矮,一個跛了一條腿的矮壯漢子,一個臉上有疤的瘦高個。

  兩人都穿著看不出顏色的破皮襖,臉上黑黝黝的,也不知多長時間沒洗臉了,和其他流民並無二致。

  只是跛子腰間別著一把帶鞘短刀。

  這兩位看見李春,眼睛頓時一亮,都沒點猶豫,上來就攔住了李春的去路。

  就像餓狼看見了羊羔般,都沒說什麼話,只繞著圈的打量李春。

  他們眼中透露著無窮的惡意的目光,讓李春渾身發麻。

  若是沒有李破的囑咐,李春還能逞強一下,但李破囑咐在先,李春猶豫了一下,調頭便跑。

  兩個傢伙也沒追,只是惡形惡狀的笑了起來。

  看著奔跑的小傢伙,兩個人都很滿意,營地中已經有很多日子沒見到這麼歡實的小傢伙了。

  而在他們看來,能跑的這麼快,四肢健全,又在十歲左右的娃子,那就是跑著的一堆銅子。。。。。。。。

  “走,去那邊兒瞧瞧,又有新來的了。”

  瘦高個一馬當先,跟著李春的足跡往南走。

  他們不怕人跑了,這營地就是牢籠,只要進來了,再跑又能跑到哪兒去?

  跛子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跟在瘦高個身後笑道:“這個年歲的娃子,娘親不定也在,呵呵,這次你可不能跟俺搶了啊。。。。。。”

  豐收在即,瘦高個心情很不錯,“搶什麼搶,咱們兄弟,誰先誰後,還不都是一樣?你還能獨吞怎的?”

  兩人笑的猥瑣,跛子卻有點擔心,“別是個病怏怏的婆娘才好。”

  “被想那麼多了,一會兒去趟人市,跟張大郎說說,看能賣個什麼價錢,這樣的娃子,少了兩貫,想都不用想。”

  “要不。。。。。咱們等等胖嬸,她那邊給的一直都要高些。。。。。。。”

  販賣流民,這兩位還真是好漢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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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32:44

第15章凶狠
  晚間,黑乎乎,並散發著難聞氣味兒的茅草屋中。
  一高一矮兩位好漢歪在自己舖的草墊子上,一邊嚼著從一個流民那裡搶來的麵餅,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張大郎怎麼說?”

  “那廝說了,一大一小,給四貫錢,多了的話,他一個子都不出。。。。。。。”

  “黑心腸的東西,哪天非剁下他的狗頭下酒。”

  “唉,要我說啊,四貫也不少了,等再攢一些,明春出了這裡,也夠咱們在城裡逍遙一些時日了。”

  “鬼才知道明年是個什麼樣子,聽胖嬸說,城裡的糧價是一天一變,不定等咱們出去,辛辛苦苦一個冬天的積蓄,還不夠在胖嬸的樓子裡睡一晚的呢。”

  說實話,兩個人都有點失望。。。。。。。。。

  雖說一大一小兩個娃子能多賺一些,但遠不如有個小娘子摟著叫人舒坦。

  “想要將人弄去人市,要多費些手腳了,那個大點的娃子,瞅人冷颼颼的,強來可能不成啊。”

  “切,多大點的娃子,還能翻了天去?”

  “嗯,那就等明日里去一趟,要是能將人勸到人市,也不用費那許多功夫了,若是不成,咱們就明晚動手,將人綁了背過去。”

  “不等胖嬸了?她那樓子裡缺小廝。。。。。。”

  “等什麼等,這大冷天兒的,鬼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過來。”

  商量已定,兩個人葷腥不忌的說笑了起來,黑暗中,盡都是兩個人猥瑣至極的笑聲。

  而這兩位,都屬於上無片瓦遮頭,下無立足之地的江湖亡命,他們的話題,除了早年間的威風事,其他也就逃不脫女人了。

  他們如果入了城,也就能在市井之間和混混兒廝混,屬於大隋社會架構下面,極為低賤的一群人。

  而他們兩個的年歲也決定了,給人當刀客,護個鏢,殺個人之類的活計,已經都輪不到他們的頭上了。

  用朝不保夕來形容他們的境遇,一點也不為過。

  但就是這樣兩個人,在流民營地中卻可以決定旁人的生死。

  只是這一天,他們兩個人的好運也算是到頭了。

  兩個人正百無聊賴的說笑著,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忘記冬夜裡惱人的寒冷。

  就在這樣一個時候,從不曾響過的破木門響起了敲門聲。

  兩個人止住話頭,愣了愣神。

  敲門聲不絕,兩個人在黑暗中,對視了一眼。

  “誰呀。。。。。”

  片刻之後,瘦高個才不情不願的起來,一邊問著,一邊縮著肩膀去開門。

  雖說他們對於流民營地中的其他人而言,是萬萬不能招惹的惡人,但對他們二人來說,流民營地中,什麼都不太順眼如意,只是這裡卻是最為安全的所在,不會有人敢於對他們二人不利。

  所以明明有些古怪,但兩個人都沒多少警覺,只是有點奇怪,什麼人會來敲他們的門。

  沒人回答,敲門聲停了下,卻又響起。

  瘦高個有些憤怒的打開門,準備看看是什麼人這麼大的膽子。

  門前確實有人在,黑乎乎的人影,映在瘦高個的眸子中,黑暗中,一雙眸子閃閃發光,見到瘦高個開門,他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笑了笑。

  瘦高個在那雙眸子中察覺到了危險,本能揚了揚頭,張嘴欲呼。

  但對方閃電般一拳,擊打在他喉嚨上,凸起的指節,和瘦高個的喉結親密接觸了一下,隱隱傳出一聲脆響,將瘦高個的一聲驚叫完全憋在了喉嚨裡。

  瘦高個的眼睛猛的睜大到極限,臉上扭曲著,摀住喉嚨,咯咯作響,臉色迅轉紫紅,接著便是蒼白如死。

  當他想要後退或者栽倒在地的時候,一隻滿是裂口的手,揪住了他的衣領,沒讓他倒地,推著他進了草屋,順手關上了門。

  來的自然是李破。

  李破探頭瞧了瞧,屋子里黑乎乎的,但還是能藉助從屋頂孔洞中漏下來的月光,看清另外一個人的身形。

  只這一會兒工夫,瘦高個身子已經逐漸軟了下來,眼珠兒完全翻成了白色,嘴角滴下的是混合著血液的涎液。

  他那一下,已經擊碎了瘦高個的喉結,徹底奪走了他的生機。

  因為發生的太快,從不曾經歷過這樣的凶險的跛子,根本沒反應過來。

  他更想不到,只因為他們兩個遠遠張望了對方幾眼,就讓對方當晚便尋了過來,下了這樣的毒手。

  即便他們的人生中充滿了這樣那樣的紛爭和罪惡,但如此凶狠的人物,他們從不曾遇到過。

  跛子半靠著屋柱,茫然的看著瘦高個退進來,還不時發出些奇怪的響動,然後。。。。。。

  他便驚恐了起來,山野怪聞中的那些故事,一個個浮現在他眼前。

  “鬼。。。。。。。鬼上身?”

  不過,李破並沒有留給他過多的想像空間和時間。

  李破一鬆手,瘦高個終於軟倒在了地上,死魚一樣的眼睛,全都是眼白,仰著頭對著屋頂落下來的月光,配合著他嘴角流出來的濁物,看上去詭異而又可怖。

  李破像山間的羚羊一般,輕巧的越過瘦高個的屍體,兩步一墊,飛越而起。

  處於恐懼中的跛子根本沒能站起身來,只是本能抓起手邊兒的短刀,拔刀。

  但刀刃才拔出一半兒,李破一膝蓋已經撞在他胸口上。

  吭哧一聲,跛子胸口劇痛,立馬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一點的聲音。

  他身後的柱子,支撐著他沒有倒下,卻也讓他失去了掙扎的機會。

  柱子咔嚓一聲斷了,李破狠狠下挫,同時隨手將倒下的柱子擊出老遠。

  斷掉的木茬在大力擠壓下,一下紮入跛子的腰間。

  呃呃叫著的跛子,被痛的立即一挺身。

  李破死死壓住他的胸口,讓他動彈不得。

  凶光畢露的雙眸,毫不掩飾的對垂死的跛子對視著,眼瞅著對方的眼睛,漸漸失去神彩,這才慢慢站起身來。

  動靜有點大了,旁邊的幾間茅屋都有著聲響傳來,顯然發覺了這裡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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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33:08

第16章埋屍
  李破並不驚慌。
  流民營地其實就是個封閉的世界,外人不願進來,裡面的人也別想出去。

  這裡沒什麼路見不平的好漢,也不會有操閒心,看熱鬧的閒人。

  於是,他很快的打量了一下塌了半邊的草屋,隨即走過去,將瘦高個的屍體拖過來,摞在跛子的身上。

  拿起跛子的胳膊,圈住瘦高個的脖子。

  簡單的內訌而至於同歸於盡的兇案現場,也就佈置的差不多了。

  當然,這經不起斷案老手的推敲,但誰會為兩個流民的生死勞師動眾呢?

  草草佈置了一下,李破這才彎腰撿起跛子的短刀,抽出來看了看。

  很奇特的一種刀具。

  很短,從刀把到刀尖,估摸也就三尺左右,比隋軍制式兵刃短了足有尺許。

  做工和粗糙,但比從草原上帶回來的那把短刃要好上許多,這說明大隋的鑄造工藝,實在非是草原部族可以比擬。

  這才正常,不管中原帝國處於怎樣一個時期,在工藝方面,對北邊都有著壓倒性的優勢的。

  這是一把私鑄的短刀,因為李破在寨子裡看過也使用過幾個老軍的武器,他們的刀具上,都刻有鑄匠的名字以及官府的火印。

  而這種私鑄的刀具,做工上肯定比不上隋軍制式兵刃。

  但兩個流民身上就帶著利刃,也只能說明,大隋私鑄兵器已經氾濫到了一定的程度。

  李破不會去想那麼多,他只是把玩了一下這把短刀。

  短刀從刀把向前延展開來,讓短刃的中間部分看上去很寬,而到了刀鋒部,又突然細窄了下來,斜鋒如劍。

  於是,這把短刀也就具備了劈砍也刺擊兩種功能。

  歸刀入鞘,順手插入自己腰間。

  他又在草棚裡找了一會兒,兩個賊廝既然做的是那等營生,自然不會沒錢。

  雖然黑洞洞的,但李破還是很快找到了兩個傢伙的私藏。

  在兩個人的舖位之下,土很鬆軟。。。。。。。

  李破沒再多呆,這個時候挖洞肯定不成,只能等事情過去,再悄悄的來尋寶了。

  李破不慌不忙的溜回了自家草屋,靜待天明。

  李春還沒睡,見李破裹著寒風回來。

  沒等李破進來,立馬跳起身衝了過來,一下抱住李破的腰。

  “大哥,你可回來了。。。。。”

  李破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什麼呢,進去,睡覺。”

  一夜無話,李破大早晨起來,直等到喝了馬邑城特有的稀粥,還沒什麼動靜,不由有些埋怨,這馬邑城中的官僚氣息怎的如此重法,死了兩個人,竟然到了這個時候也沒點動靜出來。

  這與他的想像有著很大的偏差。

  實際上,直到午後,羅三才進了流民營地。

  這孩子也是命苦,挖坑埋人的活計,好像都讓他給包了。

  根本沒什麼衙役過來勘察現場,隻羅三一個在那倒了半邊的破草屋轉了一圈,就給這次兇殺下了定義。

  兩個傢伙大半夜的互毆而死。

  不過,讓李破氣悶的是,作為朋友,羅三要求李破跟他一起去挖坑埋人。

  這還不算,羅三還得意洋洋的從那間破草屋中挖出了兩罐子銅錢,有了這筆意外之財,羅三絮叨著說過兩日請李破喝酒。

  讓李破恨不能敲破這小子的腦袋。

  不過,這也是李破自入了馬邑城以來,第一次走出馬邑城門。

  而且,這次他還看到了守衛城門的其他幾個兵卒。

  歪瓜裂棗的不用一一細述,這是一伍五個人,缺員一人,兩個在城頭瞭望,就呆在城頭上的箭樓裡,兩個在城下看城門。

  加上山羊胡,一共五個人整。

  山羊胡姓魏,伍長姓尉遲。

  這個伍長的名字在李破聽來,那可是如雷貫耳。

  尉遲恭,字敬德,應該是鮮卑後裔,當然,也有可能是隨了鮮卑姓的漢人,誰知道呢?

  日後位列公侯的尉遲敬德,現在只是個苦哈哈的城門小卒而已,被羅士信黑廝黑廝的叫著,一點脾氣也沒有。

  李破也沒大驚小怪,馬邑郡丞現在還是李靖呢,尉遲恭又算神馬?

  一朝風雲際會,這些人都會乘勢而起,但現在嘛,也不過都是些蠅營狗苟之輩。

  李破也沒那個心思去攀龍附會,冬天的寒風,差不多已經湮滅了他一切的熱情,他現在只盼望著,春天能到的早些。

  到底是死了兩個人,尉遲伍長將他那可憐巴巴的幾個手下叫到一處,叮囑了一圈,人死了也就完了,何況死的還是個流民,別要出去亂說什麼。

  至於李破,尉遲伍長自動忽略。

  別看人家只是個伍長,但你個流民在人家眼裡,估計連條狗都不如。

  但李破還是從尉遲伍長鄭重其事的叮囑當中,聽出了一些蹊蹺。

  後來問了羅三,才知道,自從郡太爺上任,馬邑便有了一條死規矩,那就是城裡病死,餓死,凍死等等。

  反正說吧,各種死法都成,就是不能有殺人的兇案。

  一旦有人死於刀兵,必定嚴查到底。

  所以幾年下來,敢在城中動刀傷人的,已經快絕跡了,再是兇惡的刀客,也只敢抽刀子嚇唬幾句,敢於當街殺人,草菅人命的,那是一個也無。

  這次死的兩個,其實就屬於兇案範疇。

  但還是那句老話,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何況死的還是兩個流民,也就無須上報了。

  而且又沒被太爺手下的巡官捉到,將人埋了也就完了,只要自己人不出去亂說什麼,也就不會有何後患。

  李破聽了挺高興,雖說殺人的就是他,但他可不希望以後居住的地方,是個亂糟糟的世界。

  埋人的地方就在城北一處樹林子裡。

  這就是馬邑城的亂葬崗,流民們埋在這裡,家無丁口,無所依仗的人也埋在這裡,甚至於一些貧苦人家,死了也不會有正經的葬處,拿什麼東西一裹,扔在這裡了事。

  所以這地方陰森森的,漫無人跡,好像有一股死氣籠罩,讓人很不舒服。

  李破和羅三兩個只挖了個淺坑,將兩具屍首給草草掩埋了事。

  殺人埋屍,這也算是毀屍滅跡了吧?

  李破心裡不由自主感到幾分好笑,又看了看羅三,心道,看樣子日後這樣的朋友還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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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33:28

第17章折騰
  接下來的日子其實就好過多了。
  天氣雖然一天冷似一天,但只要有吃的,有柴取暖,渡過這個寒冷的冬天並不算難。

  流民大營南側的小茅草屋,也被李春打掃的很是乾淨。

  這個時候,營地中的流民們也知道了,這裡住著兩兄弟,不但帶刀,而且和城門守卒相識,很是了不得。

  於是,南側的草屋這裡成了一個營地中比較特殊的地方,沒人敢過於靠近。

  李春再去打粥的時候,也總是能排在第一個。

  偶爾,施粥的小吏還會給個笑臉兒,順便加上兩勺,塞給他一個麵餅什麼的。

  可見,階級這個東西,無處不在,即便是最黑暗的地方,也會分出個三六九等,這就是人性。

  李破此時也就有了空閒,正式開始教李春練刀。

  於是,草屋之外的空地上,不時可以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不停的抽刀劈砍,呼喝連聲。

  不過所謂窮文富武,練武之人,自然需要強壯的體魄。

  而流民營地中那點可憐的吃食,並不足以讓李破兩個任意揮霍。

  所以,不但是李春,即便是李破,也覺得氣力漸弱,過上幾天,就再不敢於寒風呼嘯中冒頭了。

  等到羅三當值結束,換了一茬人來守城門,李破不得不又開始琢磨生計問題。

  先是讓羅三領著,跟新來的守卒套了套近乎。

  當然,再套近乎,也不可能像是跟羅三相交一般,稱兄道弟,只是在人家面前混了個臉熟。

  讓新來的伍長知道,流民營地中有這麼一位人物,關西人氏,很有些勇力而已。

  其他的也無從談起。

  人家根本不會跟你這樣的流民相交,連客氣都談不上。

  不過這樣也足夠了,李破保證了他的活動範圍。

  從城門口,到人市,李破完全可以通行無忌。

  李破試探著出了一次城門,又繞回來,城門守卒們也只是睜一隻眼閉隻眼,恍如未見了。。。。。。。

  這讓李破很是高興。

  於是,這一日天氣大晴,寒風略止。

  李破帶著李春,走出了草屋,徑直來到北邊城牆跟上。

  像惡霸一樣,挨排的踢門。

  將一家一家的流民都叫了出來,目的只有一個,將自家周遭收拾乾淨,嚴禁在周遭便溺。

  用了三天的時間,李破不但問清並記住了大部分流民的名字,而且給營地中的流民定下了規矩。

  不准隨地便溺,拉尿都要到官府臨時挖下的廁地去。

  當然,這可不是李破閒來無事,想要在這裡稱王稱霸,在這樣一個臨時設立的鬼地方,就算你一呼百應,也沒個鳥用。

  因為李破惡名漸彰的緣故,這些流民被狠狠折騰了一番。

  估計在這些流民眼中,李破如今比瘦高個,跛子兩個在時,還要可惡幾分。

  李破可不管這些,他這麼做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並非只為了讓流民營地變得整潔一些,呆的舒服一些。

  他是為了看看流民營地中都住著些什麼人,若是再藏著一兩個瘦高個,跛子之類的人物,就算不立即除去,也能多加些防範不是。

  而且,等到折騰了一通,他便找到了兩個七八歲的娃子,四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還有兩個瘦的脫了形的女人。

  這其實就相當於一次人口普查。

  數了數,營地中有一百二十四人,快要嚥氣的有七八個,其餘都還能勉勉強強苦熬著。

  拜瘦高個和跛子所賜,營地中的人們,從十歲到三十的年齡段上,是一片空白。

  換句話說,老的老小的小。

  而且營地中每天都在死人,如果照這麼下去,李破懷疑,到了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營地中還能剩幾個人下來?

  據幾個城門守卒說,這還算好的呢。

  南城那邊也有流民營地,但卻是在城外,那裡的人更多,足有數百人之眾,那裡的人死的更多更快。。。。。。

  這是人命賤若草籽的真實寫照,李破聽到這些,也有些心裡發涼,他可不想成為城北亂葬崗中的一員。

  所以,他需要更努力一些。

  城北的流民大多都是馬邑郡破產的農戶,家中沒了成年的男人,不想餓死在家裡,只能拖家帶口的出來乞討,不想卻被扣在了流民營地之中。

  也就是說,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手中都有著戶籍。

  但只要離開了村落轄地,按照隋律,他們也就成了地道的流民。

  。。。。。。。。。。。。。。。

  深冬季節,萬物蕭條。

  一支小小的隊伍稀稀拉拉的出了馬邑北城城門。

  跋涉里許,終於來到繞城而過的馬邑河邊。

  小小的隊伍中,李破領頭,其他的男人大大小小,還有著兩個拖鼻涕的娃子。

  再往遠走的話,可能有人便會凍死。

  但好在,馬邑河離著馬邑城不遠。

  其實,所謂的馬邑河只是當地人的稱呼,由馬邑城而得名。

  其實它是桑水的支流,再往北行,或許還會看到蒼河的尾巴。

  不過不管是李破,還是其餘人等,誰也沒那個心情去追根溯源。

  他們都屬於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一群人。

  李破能領他們出城,可著實費了不少力氣。

  他不但要像城門守卒保證,稍晚的時候,這些人要一個不落的帶回去,還要讓城門守卒,將這些人的家小一個個登錄在冊,留了一家家的人質在城裡,才能帶著這些人出城而來。

  於是,這一天的河面之上,便砸開了大大小小的窟窿。

  這是為了生存奔忙,即便再苦再累,這些流民也是興高采烈。

  砸冰取魚,並非是李破獨創。

  聰明的勞動人民,早就知道,冬天的河魚最是好抓。

  但別說他們不能出城,就算是出了城,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在馬邑城下鑿冰抓魚。

  因為按照大隋的律法,漁獵耕種都有著嚴格的劃分。

  平常人等,上山打獵,下河捉魚,沒人看見也就罷了,一旦有人告發,結果會很不美妙。。。。。。。。。

  但李破領著人就這麼做了,因為他想把這個冬天過好。

  他不但要為生計考慮,也要為明春上籍之事,做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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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2-26 10:33:46

第18章人情
  傍晚,李破領著人進了城門。
  他們一個個凍的都臉青唇白的,兩個娃子都被人背在了背上。

  但每個人手裡,都用麻繩穿起的五六條肥魚,連兩個娃子都不例外,死也不會鬆手。

  那是活命的希望,一家大小幾天的吃食。

  有了這些食物,天氣再冷,也能撐上一撐。

  而這個時候,帶領他們出來的李破,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和之前已然有天壤之別。

  李破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

  實際上,在絕境中給人以希望,他們的心情哪裡是救命恩人幾個字能夠形容的了的?

  這個時候,最簡直接而又簡單的表現便是,沒人會走在李破前面,李破的名字,在他們口中,也從李大,李大郎變成了李公。

  活命的人,必有佛心,將來也必位列公侯,這個時期的人們,從上到下,皆都篤信佛陀,宿命論,在達官貴人以及百姓中間,很有市場,所以這個不太恰當的稱呼,就落在了李破的頭上。

  若是讓現在郡太爺聽到,肯定要氣歪了鼻子的。

  不過,李破自己沒多少覺悟。

  只是縮著肩背,盡量減少著身體的受風面積,但身子還是在顫抖不休。

  顯然,這位李公也被凍的不輕。

  剛過了城門甬道,一直縮在城門根兒上等候的李春立馬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

  看著凍的像個鵪鶉一樣湊到身邊的李春,李破沒好氣的踢了他一腳。

  順手將手裡的漁獲塞到他手裡,“太閒是吧,不想活了是吧?趕緊滾回去,這大冷的天兒,若再病上一場,老子把你扔亂葬崗去。”

  李春卻是眉開眼笑,拍了拍屁股,拎著魚就道:“大哥,一起回去,小春給你燒魚吃。。。。。。。。”

  李破道:“你先回,我這還有事呢。”

  一邊說著,一邊擺了擺手,讓李春帶著人先回流民營地。

  而他自己則拎著兩條肥魚轉身去了門房。

  做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李破不會認為,如果沒有任何表示的話,對自己這種優待會一直持續下去,這種人情需要時常的維護,才能長久一些。

  流民們有人懂這一點嗎?有的。。。。。。

  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落在最後,哆嗦著手拉住李破,默默的將自己拎著的魚解下來一條,塞到李破手裡,這才躬了躬身子,調頭走了。

  微不足道的謝意,卻代表著人心最溫暖,最真誠的一面。

  李破抽動了下嘴角,瞬間覺得手中的漁獲重了許多。

  隨即,他的心情也變得很是不錯,懂得感恩,又能付諸於行動,他到沒多少感動,只是覺得,自己忙碌這一場,有著出人意料的收穫。

  敲了敲門房的木門,輕車熟路的推門進去。

  屋裡爐火燒的很旺,讓整個屋子都是溫暖如春。

  看著屋裡喝的面紅耳赤的兩個傢伙,李破的心情立即變得糟糕了起來。

  這兩位斜了他一眼,連地方都沒動。

  李破卻立馬堆起了笑臉,揚了揚手裡的漁獲,“多謝兩位給口飯吃,這點東西,不成敬意,正好給您二位佐酒。”

  看了看新鮮的肥魚,屋裡的兩個這才有了點笑模樣。

  屋裡的兩個人都很年輕。

  一個伍長,一個稅官,都是二十歲左右年紀,比李破大不了多少。

  稅官操著關西腔,也就是現在所謂的官話,那架勢一擺出來,之前的山羊胡可是望塵莫及,不定就是出自郡府,有著不同於常人的家世呢。

  另外一位伍長到沒什麼好說的,和尉遲一般,從骨子裡透著股彪悍狂野,顯然別看年輕,也是軍中老卒來的。

  在如今的北地,這樣的人最多,不需細述。

  屋裡就他們兩個,其他人都被攆去了箭樓。

  屋內唯一的桌子上,擺著一壇濁酒,瞧那稅官喝一口就皺下眉頭的樣子,顯然很難入口。

  但這位姓劉的伍長,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一杯接一杯的跟對方碰著杯,幾乎是逼著對方將一杯杯濁酒灌進了肚子裡。

  兩個人都沒說話,但李破也沒閒著。

  遇到的這個時代的人多了,李破其實早就開始明白,這裡的等級之說幾乎無處不在,沒什麼好抱怨的,只能入鄉隨俗罷了。

  李破耐著腹中飢餓,麻利的將魚放在爐火旁,等魚化了,去鱗挖腹。

  又熟門熟路的在門房找出炊具,先是用油煎了一下,等香味剛剛出來,便放入陶罐,弄些水進去,等水開了,將魚放入其中。

  有蔥薑之類的調味,燉魚的香氣很快便在屋中瀰漫開來。

  劉伍長抽動了下鼻子,即便他不想跟個流民多話,但還是忍不住嘿嘿笑道:“不錯,這手藝要是到咱們這兒來,兄弟們可就有口福了。”

  當然,這只是一個玩笑。

  隨即他便問,“我說你這娃子,以前是做什麼的?”

  他確實也很好奇,這個操著關西口音的小子,又與羅三相識,怎麼就被關進了流民營地?

  李破露出八顆牙齒,一邊兒盯著火候,順便烤著火,一邊回道:“小人以前什麼都做過,就是不曾做過強盜,您這話可是白問了。”

  一句話,逗在張伍長哈哈大笑,稅官也是莞爾。

  半晌過後,火候已到,李破將陶罐中的燉魚分到盤子裡,又澆上濃稠的湯汁,給兩個人端到桌子上。

  張伍長早已食指大動,只是讓了讓稅官,便下了筷子。

  一嚐之下,不由大贊,“嗯,這手藝。。。。。。可不比春香樓裡王廚子做的差了,好,好。”

  稅官也夾了一筷子,瞇著眼睛不時的頷首,顯然也分外滿意。

  李破就笑,“小人別的本事沒有,但做起吃食來,還堪稱道,您二位以後若有所需,喚小人一聲便是,若是無事,小人這便告退了。”

  一邊說著羅圈話,眼睛卻一直盯著陶罐中的魚湯嚥口水。

  這樣明顯的心理暗示,又讓伍長笑了出聲,大咧咧的擺手,“拿去吧,拿去吧,怎麼說也辛苦了一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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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vk92801
侯爵 | 2016-2-26 10:34:09

  第19章販魚
  (阿草更的不快,請大家見諒,現在是一天兩更,等以後再看情況更改。)
  李破拎著陶罐,出了門房。

  他也很滿意,魚湯最是滋補,而味道也絕對不錯,可比那三條魚好的多了。

  當然,還有意外之喜,懷裡多了幾個銅錢。

  那是稅官給的,算是幾條魚的報酬,他推據一番,見那稅官執意如此,也就收下了。

  當然,他現在還不明白大業白錢跟開皇五銖錢的區別。。。。。。

  而這個時候,屋裡面年輕的稅官正品著燉魚,皺著眉頭想,這酒跟菜真的很不配,一邊卻還要聽著劉伍長的嘮叨。

  “吃他幾條魚,是瞧得起他,還用給什麼錢?”

  稅官瞇著眼睛不答話,他不會跟這粗漢解釋,這是身為貴族,應該有的氣量。

  他更不會說,他不想跟尉遲,羅三那群人交惡。

  也不會告訴姓劉的,剛才那個卑微的年輕人,不但關西口音極為純正,而且,談吐也多有不俗,說不定還真就是關西李氏哪家的旁支子弟。

  他和尉遲等人都不一樣,他見過太多的大族門閥的落魄子弟,而既然有著家世,再是落魄,也要比旁邊這粗漢強上百倍,一旦有了機會,這些傢伙就能一躍而起。。。。。。。

  要知道,當今皇帝的祖父楊忠,少年時流落在外的時候,可也是淒慘無比。

  當然,由一個小小的流民,聯想到皇帝的祖父,確實有點不著邊際,但這年頭的事情,誰說的上呢?

  只是心中轉著圈的他不會想到,他眼中的粗漢,也在暗自嘲笑於他。

  誰不知道你就是害怕尉遲,羅三,程大郎那些傢伙尋你麻煩了?

  瞧你那個鬼樣子,老子還就不告訴你,大手大腳的,在這馬邑可活不長久。

  生於底層的人,自有他們的生存智慧。

  比如說,劉伍長就不會太將李破當回事兒,能照顧一下也就照顧了,不能照顧的,說什麼也沒用,給個流民送錢?省省吧。

  說不定這事傳到尉遲幾個耳朵裡,還要怪旁人多事呢。

  這樣的智慧,也許年輕的稅官一輩子也領會不到,即便是領會到了,也不會是在他這樣一個年紀了。

  就像李破,回到草屋中,把玩著銅錢,最後還是決定,要將錢送給劉伍長,他現在的身份,留著錢也沒用,花出去啊。

  就像瘦高個和跛子兩個傢伙,弄了錢反而丟了性命,反不如劉伍長送的那罐魚湯來的實惠一些。

  這一晚,一大一小就著魚湯,嚼著烤魚,都覺著生活從來沒有如此幸福過。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狂風大作,城門是出不去了。

  於是,李破又去了那幾家。

  這一次,李破走在流民營地中,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能夠帶來食物的人,在流民營地中就是萬家生佛一樣的存在。

  若不是這裡的人們沒有那個條件,這會說不定已經有人家將李破的長生牌位都給擺上去了呢。

  一個瘦小的女人,哆嗦著身子走過,也許她是要去如廁。

  這是李破定下的規矩,之前被人恨的咬牙切齒,現在卻是即便凍死在茅廁裡,也要按照李公的規矩來了。

  看到李破路過,女人二話不說,跪在地上就連磕了好幾個響頭。

  李破灰溜溜的去了各家,這樣的熱情,讓他感覺很不適應。

  從各家出來後,李破手裡已經多了一串凍魚。

  雖然李破沒說什麼,但這些人都很痛快。

  在他們想來,這就和官府收取稅賦一樣。

  既然人家帶你找了條活路,要是分文不取,才叫怪了。

  不過,李破可不是想從這些流民身上弄點油水什麼的,他的價值觀,和大多數人完全不一樣。

  他覺得,既然擁有了尖牙利齒,沒有那個必要的話,就不要去欺負些草食性動物了,因為那顯不出本事。

  他又頂著寒風,蹲守在了城門根兒上。

  說來也巧,幾個北方漢子背著柴禾陸續過了城門甬道,領頭的兩個立馬開始四處打量。

  瞅見李破,兩人立即樂了,吆喝一聲,帶著人就圍了上來。

  李破抬頭一瞧,也笑了。

  這兩位是熟人兒,前幾天剛被他揍過,臉上的青腫還沒消乾淨呢。

  一個眼眶還青著的漢子朝李破晃了晃拳頭,另外一個有點憤怒,更多的卻是羞慚。。。。。。。。。

  算不上尋仇,在他們樸素的認知當中,被人揍了,自然要揍回來,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放在民風悍勇的馬邑,他們找同族同來的行為可稱不上光彩。

  而李破也沒想再跟他們打架,沒有羅三那實心眼兒的孩子在旁邊,跟這些馬邑的獵戶們打架,是十分不明智的選擇。

  沒等一群北方漢子說話,李破率先指了指面前的凍魚,笑道:“三條魚,一擔柴,價錢應該頗為公道,幾位哥哥也累了吧,這大冷天的,何如賣給小子,也好省些力氣不是?”

  幾個漢子麵面相覷,都聽兩個同族說,馬邑城門口出了個惡人,搶了他們的柴禾不說,還把他們打了。

  沒想到卻是這麼一個半大不小的娃子,於是,瞅著兩個同族的眼神兒就都不太對了。

  至於魚不魚的,他們都不太在意。

  賣柴禾入城,是馬邑官府的死規矩,其他季節射獵,冬天就要送柴禾入城。

  多賺幾個銅錢,對他們家境而言,不無小補,最重要的還是官府有這樣的規矩,讓他們不能不來。

  當然,若柴禾只能賣給官府,李破也不會蹲守在這裡。

  他已經問清楚了,冬天只要有柴入城,官府不會管你賣給哪家,更沒說不准賣給流民。

  “俺要跟你再打一次。”

  有話好好說的結果就是,兩個吃了虧的北方漢子不好意思了,粗口笨舌的他們,在同族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提出了個很蹩腳的條件。

  看李破有點猶豫,其中一個哐的一聲,把一擔柴扔在李破面前,“打贏了,都是你的。”

  。。。。。。。。。。。

  李破終於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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