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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5 14:38:54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7-25 14:44 編輯

第九十九章  修行,高於生死

    軒轅破端著食盤走了進來,現在百草園已經人去園空,再沒有人送飯,國教學院只好自己開夥,最開始這幾天,不幸抽中負責煮飯的人,便是這位妖族少年。
    星光從藏書館的窗外漏進來,很是清淡,就像他今天做的飯菜。

    中午的時候,金玉律嘗了嘗,便告訴他們,以後吃飯不用等自己。

    唐三十六擱下筷子,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你又忘記放鹽了嗎?”

    陳長生看著他笑了笑,說道:“就像你經常說的,這話題轉的太過生硬。

    唐三十六面不改色說道:“那是因為你的要求太過分。”

    沒滋沒味地吃完晚飯,三個人開始圍著國教學院裡的湖散步,隱隱可以看到院門處,有燈光從新修的小屋里透出來,隨之出來的還有很香的燒雞味道,還有幾縷酒香。

    聞著那些香味,對於金玉律的晚餐,唐三十六很是羨慕,提議從明天開始一律外賣,反正他和陳長生都不差錢,軒轅破再能吃也不可能把他們吃窮了,對此軒轅破有些心動,陳長生卻明確表示了反對——外賣的食物重油重鹽,對健康沒有任何好處,軒轅破煮的飯菜雖然沒什麼味道,但營養沒有任何缺失。

    對於陳長生嚴謹甚至有些嚴苟的生活習慣,唐三十六和軒轅破都已習慣,除了搖頭表示遺憾,懶得與他爭論什麼,三個人繼續繞著湖散步,直到夜漸深沈,湖面上落下無數顆星。

    大榕樹的樹枝伸向湖面,被夜風吹拂輕輕搖擺,像是要把那些星星摘起來...

    陳長生看著這幕畫面,想起落落。

    分離才兩天時間,他就已經很想念她了,不知道她在離宮附院過的可開心,跟著誰在學習修行呢?左二橈脈的真氣障礙有沒有突破,可有……想起這片池塘和池塘邊的大榕樹?


    唐三十六和軒轅破聞著門房處飄來的香味,也想起了落落。

    沒有落落,百草園里沒有人,沒有各種佳肴美食,沒有好看的小姑娘,看不到殿下令人悵然,要面對那麼多麻煩很是麻煩,你什麼時候回來呢?你快回來,你家先生真的快撐不下來。

    散步結束後,唐三十六準備去街上逛逛,卻看見陳長生走進藏書館,在地板上坐下,竟是準備開始冥想修行,軒轅破在湖邊也開始和那幾棵大樹較勁,不免覺得有些慚愧。

    他想了想,走到陳長生對面坐下,閉眼靜息,雙手隨意擱在膝上,掌心向著星空,也開始冥想修行。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睜開眼睛,靜靜體味著經脈里的真元流動,以神識為視線,仔細地觀察著內府里的情況,這便是坐照內觀,隨著內觀的繼續,隱隱可以看到他的眼眸里生出一層淡淡的瑩光。

    坐照內觀能反諸於形,這証明他已經修行到了坐照上境。十六歲的坐照上境,無論是天道院還是離山劍宗或者是別的任何宗派里,都必然是會得到重點培養的對象,他現在卻只能在國教學院里自修。

    唐三十六自然不會後悔,只是沒有老師指點,難免在修行進度上會受到一些影響,而且嚴重削弱他破境的信心。

    便在這時,陳長生睜開了眼睛。唐三十六看著他,心想你能教落落殿下,我便屈尊降貴,請你來教教又何妨?還在想著,他的聲音已經響起,問了數個困擾他多日的修行問題。

    陳長生認真地想了很長時間,然后說道:“……我不懂。”

    唐三十六有些惱火,說道:“妖族運行真元這麼困難的課題,都被你搞定……如果不是落落殿下和金長史的緣故,我敢打賭你這時候已經被白帝陛下派人擄到紅河去了,結果你居然說不懂我的問題?”

    “妖族體質特殊,落落殿下更是特殊,但正因為特殊,所以我能想些方法……因為,對經脈方面的研究我做了很多年,但你的那個問題,涉及到坐照內觀的具體法門,我沒辦法坐照內觀,如何入手?”

    陳長生看著他說道:“我倒覺著你不應該這麼著急。你現在年紀這麽小就已經走到坐照上境,離通幽境的門檻近在咫尺,只需要順勢而修,總有一天便能突破,最好不要亂了心態。”

    “和大朝試無關。”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眼神,便知道他誤會了什麼,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望向夜空里的無數星辰,沈默片刻後說道:“修行是逆水行舟,越往前走越是艱難,我現在便修到坐照上境,怎麼看也已經算不錯,但……那道門檻太難邁。

    陳長生沈默不語。

    在西寧鎮舊廟的時候,他對修行沒有任何了解,現在他在國教學院已經學習了半年時間,他知道唐三十六想說什麼,只不過他現在連洗髓都沒能成功,離那天的到來還極遙遠,所以從來沒有認真想過。

    修行越往後越困難,也越危險,由坐照自觀而入通幽,那道門檻便是第一道高山,其後每次修行破境,都是在攀登越來越陡峭的山峰,而倒在第一道高山前的人最多,因為那時的修行者沒有經驗。

    無數年前,天書降世,民智開啟,人類開始修行,漫長的歲月里不知湧現出多少天才,在少年甚至是童年時期,能夠輕而易舉地洗髓以至坐照,最後卻倒在了通幽境前,以生命作為了前進的代價。

    那些曾經像唐三十六一樣頗受關注的天才,或者說青雲榜上的名字,沒有越過那道門檻,身死法散之後,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被大陸上的人們忘記,被新的少年們所取代。

    為什麼秋山君、徐有容、苟寒食以及更早的莫雨、天海勝雪等人,被視作真正的天才,甚至被那些前輩強者們另眼相看,與其餘的修行者們截然不同,便是因為他們在很年輕的時候,便突破到了通幽境。

    這些人已經邁過失敗率最高同時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那道門檻,雖然在此後漫長的修行歲月里,他們依然可能倒在諸如聚星中境之類的高峰腳下,化作一縷魂魄,但他們成為真正強者的可能性已經比別人已經高了無數倍。

    唐三十六不想死,更不想被人忘記,為了突破坐照境,為了能夠在明年的大朝試中獲勝,為了能夠在青雲榜上繼續向前,他才會遠離家鄉,來到京都,進入天道院求學。

    只有像天道院、離山劍宗這樣底蘊深厚、真正強大的學院和宗派,才能最大幅度地提升弟子們破境時的成功率。

    現在,他從天道院退學,來到了只有學生沒有老師的國教學院,誰能幫助他?

    金長史固然強大,但他修行的是妖族功法,很難幫到他。

    陳長生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如果你信任我,或者,我可以學著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方法幫你。”

    唐三十六強顏笑道:“你這是準備把我當實驗品?”

    “不願意接受?”陳長生笑著問道。

    唐三十六說道:“我膽子很大的。”

    陳長生說道:“我覺得是你對我很有信心。”

    唐三十六無言以對,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連洗髓都還沒能成功吧

    這種事情不需要去記,只要看一眼便知道。

    陳長生露在袖外的雙手,還有頭髮都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如果拿把並不鋒利的刀子在他的手腕上割一道,絕對會出現一道細細的紅線,鮮血稍後便會流出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

    半年來夜夜冥想,引星光洗髓,明明所有步驟都沒有出問題,卻沒有絲毫效果,饒是意志堅定如他,有時候也難免疲憊,他看著窗外的繁星,搖頭說道:“可能真的是天賦問題。”

    聽他講述完引星光洗髓的所有細節,唐三十六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閉著眼睛,用真元仔細地感知了一下他體內的情況,發現他的身體里查知不到任何星輝,不由也很是納悶。

    他始終認為陳長生是真正的天才,在得知陳長生和徐有容的婚約之後,這個看法更是無比堅定,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很確認的天才,怎麼可能修行天賦有問題?怎麼可能連洗髓都無法成功?

    “或者,是經脈的問題。”

    藏書館門口響起一道聲音。金玉律走了進來,看了陳長生一眼,說道:“我們妖族修行也要浴星光,但因為經脈與人類不同的緣故,所以法門不同,不知道你的情況有沒有可能相似。”

    陳長生沈默了會兒,說道:“是的,我的經脈有些問題。”

    唐三十六微異,問道:“先前你還在說天賦。”

    “經脈是天生的,自然也是天賦的一種。”

    陳長生沒有解釋的太具體,因為那牽涉到他最大的祕密,如果唐三十六問起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那道陰影帶給人的壓力太大,他非常清楚,不願意讓別人一同承受。

    金玉律靜靜看著他,忽然說道:“天道真的從來都不公平。”

    是的,天之道向來極為公平又極為不公平,損有餘而補不足,七字道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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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5 16:15:25

第一百章  滿山野花盛開的年代

    妖族先天體魄強悍,不需要洗髓,經脈暢通簡單,可以直接吸引星光化為真元,但也正因為如此,又多出一種缺陷,人類創造的很多強大修行法門,妖族根本無法使用,即便偶爾出現幾位天才,也與陳長生教落落的法子相同,只能算是一種模擬,修行到極高境界後,會遇到很大困難。

    人類的經脈繁複如星海,真元在其間運行,可以仿諸天地,可以施展出無數種高妙的法門,但人類的體質相對偏弱,需要長時間引星光洗髓,破境之時,又容易身消法滅。

    至於魔族,無論體魄還是經脈抑或智力,都堪稱完美,天先便是修行的好材質,但或者正因為太完美,連上天都有些妨嫉,這個種族的生育能力極為低下,而且也有些很麻煩的問題需要解決。

    世間沒有完美,遺憾到處都是,具體到陳長生的身上更加明顯。

    他自幼通讀道藏,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於內,不知不覺間神識早已培煉的無比強大,如果他能夠洗髓成功,毫無疑問便是第二個苟寒食,可惜的是,現在看起來,他連修行的第一道關口都很難突破。

    “天道高遠,難以評價,吾輩當上下求索,勤奮精進。”

    陳長生說道:“這是我師兄對我說過的話,我一直牢記於心。”

    “你師兄肯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金玉律讚道,然後望向陳長生和唐三十六說道:“你們將來也一定會非常了不起。”

    唐三十六是青雲榜上有位置的天才少年,但能夠得到他這樣的傳奇人物一聲稱讚,卻是因為性情,金玉律非常欣賞他退出天道院時的決心,遇著事情時的心態,有此種心態,將來自然不凡。

    即便是現在不在場的軒轅破,金玉律也很看好,因為妖族少年的天賦頗為優異,不然也不可能被摘星學院錄取,如今在國教學院�遇著陳長生這樣的明師,日後的進步想必會非常神速。

    是的,他最看重的就是陳長生,因為他是落落殿下的老師,他很清楚殿下在國教學院的數月時間�進步了多少,而這些進步全部都來自於這名看似普通的少年。

    最重要的是,這三個小家夥仿佛都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什麼叫氣餒,他們對世界有自己的看法,而且堅定,心思像琉璃一樣剔透,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會折射出更為豔麗奪目的光彩。

    金玉律感慨想著,國教學院現在看似破敗冷清,但現在有這樣了不起的三名少年學生,只要不被外界的暴風雨突然湮滅,國教學院的複興真可以說是指日可待。

    聽著前輩的稱讚,陳長生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唐三十六一臉的理所當然,不知何時卻再次握住了金玉律滿是老繭的雙手不停地上下搖著,讚揚道:“前輩真是慧眼如炬。”

    金玉律把手收回來,背到身後向藏書館外走去,笑著留下了一句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是的,這片大陸的發展從來不是直線前進,強者從來不是按著年份陸續出現,有時候往往百餘年�,都沒有一位聚星上境的強者出現,而有時候十餘年間,便會連接出現數位從聖境的至強者

    就像是山坡�的野花一般,夏天沒有,秋天沒有,冬天也沒有,直至春初,便忽然間全部生發出來,但花期與氣候有關,強者出現的頻率又與什麼有關

    這種現象很奇怪,沒有任何規律,有任何道理,數百年長時間的平靜,仿佛在休生養息,直至某刻,這片大陸覺得寂寞太久,需要這些強者出現,他們便出現了。

    最近千餘年�,中土大陸有過兩次強者數量暴發——大周代前朝而威服四宇,後立國教,而在此之前的數百年�,天下大亂,大陸割據嚴重,無數強者各占一方,廝殺不休,然後紛紛逝去,如星辰隕落;數百年前,魔族入侵,太宗陛下與前任白帝聯手,帶著大陸無數強者,對抗魔族恐怖的力量,亦有無數星辰隕落,那些隕落的星辰都曾經在夜空�閃耀過。

    那是兩個群星閃爍的大時代。

    聖後娘娘,教宗大人,現任白帝,離山掌門,南方聖女,包括金玉律自己,還有費典、小鬆宮……都是後一個大時代留下來的強者,那個年代距離現在已經數百年。

    這片大陸也太平了數百年。

    從數十年前開始,更準確地說,從聖後娘娘登基前後開始,這片大陸上的強者出現的頻率明顯加快了很多,當然,並不是說忽然間大陸便多了很多聚星上境甚至是從聖境的強者,而是說出現了很多有天賦的年輕人。

    比如現在逍遙榜上最年輕的那數人,比如秋山君、莫雨、徐有容、苟寒食,北方那名狼崽子,落落……還有很多很多。

    以修行者數百年的壽元來論,他們都是年輕人,或者現在他們還在通幽境,與前輩強者們比起來,不算什麼,但所有人都看得到他們的潛質,看得到他們的將來,知道他們能夠走很遠。

    這些年來,青雲點金二榜,青藤宴以及諸宗派的試劍活動、以及大朝試越來越受重視,各宗派學院對年輕弟子的關注也越來越多,正是因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趨勢。

    金玉律相信,或者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國教學院的這三名少年,可能不會像那些年輕人走的那般順利,但他們將來一定也會綻發出屬於自己的光彩,燃燒出自己的精彩。

    走出藏書館,站在石階上,這位經曆了與魔族戰爭的老人,靜靜看著夜空�的滿天繁星,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心情也越來越沈重。

    按照周獨夫當年的說法,大陸強者出現的頻率與命運息息相關,與魔族戰爭結束後的這數百年,大陸風調雨順,太平安樂,所以強者出現的數量極少,那麼如今少年強者們開始暴發式地湧現,是不是意味著太平即將結束了?

    因為引星光洗髓始終沒有成效,陳長生最近這些天已經不再整夜冥想,與氣餒無關,更不是放棄,隻是一種對時間更有效率的利用方式,他停止冥想的時候,軒轅破也結束了湖邊的鍛體。

    軒轅破右臂受傷嚴重,現在暫時還無法修練,隻能鍛體,陳長生心疼湖畔那些大樹的遭遇,自然不會放鬆對他的治療,隻是天海牙兒下手太狠,軒轅破右臂經脈骨骼盡碎,加上妖族身體特異,治療起來很是困難,就連皇宮禦醫都束手無策,他雖然在舊醫案�記起了幾個法子,但想要治好他也需要很多時間,而且很累。

    用溫手淨手,擦拭掉額上的汗水,陳長生讓軒轅破去休息,他自己卻因為太過疲累,無法馬上靜心入眠,看著今夜星光正好,便去了湖畔的林子�散步

    他爬上那棵大榕樹,望向院牆外的京都街巷。

    站在樹上看風景,已經變成他生活習慣�的一部分,也變成了國教學院的一道風景。

    夜空�有無數繁星,京都城�有萬家燈火,彼此交輝,看的久了,你竟很難分辨哪一麵是天,哪一麵是地。

    他看了很長時間,想要確定萬家燈火�那處是離宮的位置,也不知道那�有沒有人正望著國教學院。

    落落離開不過數日,他爬樹的次數多了很多次。

    忽然間,他聽見身後遠處傳來一道輕微的聲音,轉身望去,隻見森林�漆黑一片,有一縷昏暗的燈光從很遠的地方穿透過來,應該是百草園,似乎有人在哪�。

    他有些吃驚,落落和她的族人都搬去了離宮,百草園�一個人都沒有,黑了數夜,為何此時會忽然出現燈光與人聲?他下意識�望向學院門口,隻見那個新修的小木屋�燈光如前,金長史應該還在屋�,那麼……誰在百草園中?

    難道是落落?

    他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如果落落真的離開離宮,肯定會第一時間來國教學院——但他心�總存著萬一的想法,從樹枝上跳到地麵,向遠處的燈光走了過去。

    從大榕樹來到地麵,那抹暗淡的燈光便再也看不見,應該被國教學院和百草園之間那道高高的院牆遮住,他按照記憶中的方向,繼續前進,來到小樓後的院牆上,推開了那扇門。

    那是落落打開的一扇門。

    從這扇門出現的那天開始,國教學院和百草園本質上便連為了一體。

    陳長生推開門,看著眼前的蔓藤石廊,沈默片刻,走了過去。

    國教學院和百草園隻有一牆之隔,有門相通,但因為某些原因——他不想過多的深入落落的生活,當時不想知道落落的真實身份,以免雙方產生尷尬,所以這竟是他第一次走進百草園。

    作為曾經的皇家園林、後來由國教天德殿管理的藥草靈果養植園,百草園的看守自然森嚴,但都集中在靠近百花巷以及東南兩個方向的院牆上,靠近國教學院這邊沒有任何人。

    這片園林�種植著何止百種藥草?借著星光望去,陳長生輕而易舉地看到無數種藥典上記載過的珍稀藥草,還看到了像朱紅果這樣的奇效珍果在枝頭隨著夜風輕輕擺蕩。

    對這些藥草與靈果,他並不陌生,這數月時間�,沾落落的福,他吃過不

    秋林的地麵積著落葉,沾著夜露有些微濕,踩在上麵沒有任何聲音。

    他順著林間自然踩成的道路向前走去,離那抹昏暗的燈光越來越近。

    終於他來到了那抹燈光前。

    秋林間有張簡陋的石桌,桌上擱著盞普通的油燈。

    坐在桌畔的不是落落,是位中年婦人。

    油燈照著她的臉,明明很普通的容顏,卻給人很難看真切、很不普通的感

    或者,因為秋林太密,燈光太昏暗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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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6 00:33:11

第一百零一章  百草園懷舊

    陳長生走到那名中年婦人身前,揖手施禮。

    見到來人不是落落,他沒有轉身就走,是因為他認識這名中年婦人。

    青藤宴那夜,他被莫雨送至黑龍潭底,最終極其艱難凶險才脫困,來到地麵便是在一方池塘�,這名中年婦人當時便在池塘畔,不知是準備洗手還是洗衣裳,險些被一隻頑劣的松鼠弄到受傷。

    他很清楚百草園�的燈光不大可能是落落回來了,但見著真不是落落,難免還是有些失落。

    望向四周漆黑的秋林,他微怔想著,這位中年婦人既然是皇宮�的人,怎麼會出現在百草園?看年齡,這名中年婦人應該是皇宮�的女官,如果是先帝的妃子,那這件事情就有些麻煩了。

    他有些警惕,走到中年婦人身前,用手比劃著問了兩句,因為擔心會驚嚇到對方,他的神情盡量保持的平靜些,比劃手式說啞語的動作也很舒緩,避免刺激到對方。

    他問她怎麼從皇宮�出來的。

    中年婦人靜靜看著他,沒有回答。

    陳長生怔了怔,再次比劃起來,只是這一次速度更慢,他相信意思表達的足夠清楚:您是怎麼從皇宮到了這�?

    中年婦人笑了笑,舉起右手,指間有一把鑰匙。

    陳長生的眼力不錯,百草園�的光線有些昏暗,也看清了鑰匙上的鏽跡,還有嶄新的兩道刮痕,或者便是才弄上去的,看起來這把舊鑰匙在今夜之前已經很久沒有用過。

    莫雨那天離開國教學院時,他看到了宮牆上那道舊門,難道這把鑰匙就是開那扇門的,難道這名中年婦人也有隨意進出皇宮的權力?那她在皇宮�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低。

    中年婦人指了指石桌前,示意他坐下。

    陳長生想了想,依言坐下。

    中年婦人轉身望向百草園深處一處木屋,沈默了很長時間,左手忽然落在石桌上,輕輕敲了兩下。

    桌上有壺茶,在油燈的後面,還有兩個茶杯。

    陳長生明白她的意思,端起茶壺,斟滿一個茶杯,恭敬送到中年婦人身前

    壺中的茶並不香,但很濃鬱,應該是陳年的黑茶。

    隔桌而坐,看的更加清楚,以中年婦人的容貌,應該不會是先帝的妃子,可能是聖後娘娘在宮�善用的那些女官,甚至是女官首領,但陳長生對她的尊敬,與她可能的身份地位無關,只是因為她年齡比自己大很多。

    他認為生存的年歲長度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就像杯中的黑茶一樣,越陳越香,越名貴,越能從�面品出更多,他遺憾於自己很難經歷歲月的過程,所以格外尊敬年長者,注重輩份倫理。

    中年婦人端起茶杯,遞到唇邊,輕輕飲了口。

    陳長生注意到,與普通女性比起來,她的唇要顯得厚實很多,顯得很有力

    盯著一位女性的嘴唇看,哪怕是年齡比自己大很多且容貌普通的女性,依然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他醒過神來,趕緊移開眼光,然後看到石桌上剩下的那只茶杯。

    夜深人靜秋園無人,為何會有兩隻茶杯?

    他望向中年婦人,比劃問道自己可不可以喝茶,先前替軒轅破治傷,流了很多汗,現在確實有些渴了。

    中年婦人沒有看他,微微點頭,應該便是同意了。

    陳長生端起茶杯飲了口,發現茶湯濃釅,潤人心脾,竟是難得一見的好茶,即便是前段時間落落孝敬給他的那些名茶,也無法與壺中這看似粗陋的黑茶相提並論。

    茶味如何,除了茶葉本身的材質,最重要的便是煮茶的人。

    能煮出這樣一壺黑茶的人,自然不凡。

    陳長生看著中年婦人的眼光,越發恭謹。

    他放下茶杯,等著對方發問。

    然而,星光都沈降到了杯底,中年婦人什麼表示都沒有。

    她靜靜坐在桌邊,看著百草園�的樹枝花草,眼神�看似沒有任何情緒,卻又有萬般情緒。

    只是沒有他這個人。

    陳長生覺得有些尷尬,有些緊張,很不習慣這種對坐無言的場景。

    隨著時間流逝,他漸漸適應了這種氣氛,不再多想什麼,替中年婦人和自己倒茶,然後飲茶,沈默不語,聽著秋園�最後的昆蟲鳴叫,心境漸漸安寧,甚至開始沈醉。

    直到此時,他才想起來,自己本來就很喜歡安靜,習慣安靜。

    他不喜歡說話,從小就是如此。

    但來到京都後,無論是在東禦神將府還是皇宮廢園,對著徐夫人、霜兒還有莫雨姑娘,因為一些原因,他了很多的話。唐三十六在來到國教學院之後,也不再像剛認識時那般惜字如金,曝露了其話癆的本質,他也不得不陪著說話

    這讓他覺得很辛苦。

    沒有誰規定,兩個人坐在一起,便要說話。

    就這樣靜靜坐著,挺好。

    如果偶爾有交流,也不用說話,只需要比比手勢,這樣也挺好。

    他仿佛回到了西寧鎮,在舊廟後的溪邊,他和餘人師兄借著星光,靜靜地讀著道藏藥經,看到不明白的地方,他和師兄比劃著手勢彼此參詳,然後繼續安靜讀書。

    那時的溪邊,就像此時的百草園,很安靜,很舒服。

    西寧鎮極偏僻,入夜後便漆黑一片,星光則非常明亮,落在地麵像是雪一般。他來到京都後,除了這�生活著的複雜的人,最不習慣的便是夜�的燈光以及似乎變得渾濁黯淡很多的星光。

    連番數場秋雨,洗淨了京都的天空。加上百草園�除了石桌上那盞燈光微弱的油燈,再也沒有任何光線,不遠處皇宮箭樓的燈籠,也被密林遮著,星光仿佛也變得明亮起來。

    星光穿過秋林的梢頭灑落下來,落在他的臉上。

    他�頭望向滿天繁星,想念西寧鎮的舊廟還有師兄,卻被星光刺的眯起了眼睛。

    銀輝般的星光映照下,他的眉眼是那樣於淨。

    他眯著眼睛,平時藏著的稚氣一下就顯現了出來。

    他還是像平日那般可親,又多了些可愛。

    恰在這時,中年婦人收回望向百草園的視線,望向了他。

    她靜靜看著他。

    他眯著眼睛,渾然不察,想念著,懷念著。

    她怔怔看著他。

    她的想念與懷念剛剛結束,而且只能想念與懷念。

    她�起右手,輕輕落在他的臉上,緩緩撫摸起來。

    陳長生吃了一驚,睜開眼睛,望向那名中年婦人。

    他很不習慣這種身體上的親近,從小就沒有什麼經驗,更何況這名中年婦人,他根本不認識,只是見過兩面。

    他下意識�想要避開,卻看到了中年婦人的眼睛。

    那雙像星湖般的眼睛�,有著無比複雜的情緒,最後漸漸變成悲傷與哀弱

    想著這名中年婦人不會說話,長年居住在深宮�,不知經曆過多少險惡悲傷的事情,他有些不忍離開,只好任由她的手掌輕輕在臉上移動,只是那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婦人溫熱而寬厚的手掌,緩緩撫摩著他的臉,他的身體變得非常僵硬,直到很久後才漸漸放鬆下來。

    忽然間,中年婦人捏了捏他的臉頰,就像是長輩逗弄嬰兒一樣。

    陳長生再也無法安坐,趕緊起身,退後兩步,行禮說道:“我得回去了。

    話說出口,他才想起來對方是聾啞人,趕緊比劃了兩下。

    中年婦人看著他反應如此激烈,大笑起來。

    她的笑當然沒有聲音,但俯仰間自有一股豪邁之氣,讓看著的人都知道,她是在縱情大笑。

    沒有等陳長生離開,中年婦人起身,便向百草園深處走去。

    陳長生想了想,跟了上去。

    夜風輕拂,落葉飄上石桌,圍著茶壺與兩個茶杯輕輕打轉。

    等了二十年,茶壺與茶杯還有桌畔的茶爐才迎來了曾經的主人,不知道下一次,又要等多少年。

    讓陳長生有些意外的是,中年婦人並沒有去國教學院,而是直接往百草園深處走去,直到來到陳舊斑駁的宮牆之前,看著那扇舊門,他才知道,原來她和莫雨走的門不一樣。

    中年婦人沒有理他,也並不在意他跟著,取出鑰匙插入鎖中,伴著喀喀兩聲輕響,鎖被打開,又有吱呀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空,那扇舊木門被推開,她走了進去。

    直到此時,陳長生才確認沒有什麼事情,放下心來,鬆開一直緊握著劍柄的手,看著中年婦人的背影,輕喊一聲,想要說些什麼,不料那扇門就在他的眼前迅速合攏。

    就這樣走了?他有些愕然,直到想起她聽不到聲音,才稍微釋然了些。

    合攏的木門,仿佛與宮牆融為一體。

    他看著那扇門,有些惘然。

    今夜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嗎?

    怎麼和道藏�的那些鬼仙故事差不多?

    但微澀複香的茶味,還在唇舌之間繚繞不去。

    那份溫暖的撫摸觸感,還在他的臉上。

    他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在陳長生看不到的門的那麵,是一條幽長的通道。

    通道的四周布滿了青苔與藤蔓,藤蔓之下,至少有六種可以殺死聚星上境強者的陣法與機關。

    通道地面是乾燥的石磚。

    中年婦人踏著石磚緩緩向前,神情漸漸轉變。

    只是十餘步間,一道難以形容的威嚴便重新回到她的身體�。

    那張看似普通尋常的容顏,變得無比美麗。

    不是那種柔弱的美,而是無比耀眼的美麗。

    當她走出通道時,四周的風景也變了。

    夜色下的皇宮,巍峨壯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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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6 04:30:19

第一百零二章  甘露台撫今

    薛醒川牽著火雲麟,在通道出口處迎接。這位大陸三十八神將排名第二的強者,此時表現出來的態度恭順到了極點。被他牽著的火雲麟更是不堪,身體不停顫抖,根本無法站穩,如火錘般的麟尾不停擺動,看著很是可憐。

    中年婦人微微挑眉。

    薛醒川也不知為何座騎今夜的表現如此奇怪,起身後試著解釋道:“娘娘聖威無邊……”

    中年婦人正是大周聖后,這個世界最尊貴的主人。

    “和我沒關係,你也不用緊張。”她想起先前在門那邊,那名國教學院的少年手握劍柄的畫面,走到火雲麟前,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頸,片刻後,火雲麟便平靜下來。

    “下次離得遠些,不然它真有可能會脫力而死。”她看著薛醒川說道。

    薛醒川聞言微凜,心想難道是因為那個叫陳長生的普通少年?

    “你以為他真的很普通?”

    聖後仿佛能夠看穿人心裡在想些什麼,淡然說道:“如果他真是個普通少年,青藤宴上又憑什麼與苟寒食相抗而不落下風?沒點本事,會被那些老傢夥推出來落我的顏面?”

    薛醒川沈默不語,因為這種時刻,他不便說話,尤其是今天娘娘明顯流露出不喜國教學院的態度,那麼白天的時候,他處理民眾圍攻國教學院一事,只怕已經犯了大錯。

    甘露臺上的夜明珠只有一顆亮著的,那隻名為黑玉的黑羊便站在那顆夜明珠旁邊,低頭在明珠上磨著並不存在的犄角,莫雨則是在書案前磨墨,高空的夜風吹拂著她頰畔的髮絲,有些微亂。

    聽著聲音,她轉身望去,見是聖后娘娘登臺,趕緊上前扶著。

    “娘娘,秋雨把天空洗了數遍,今夜觀星正好,您卻是來晚了。”

    聖後說道:“我今夜已經看過了。”

    莫雨微怔,小意問道:“您在哪兒看的?”

    聖後說道:“百草園。”

    莫雨聞言微驚,心想宮裡誰都知道,自從先帝歸天之後,娘娘便再也沒有去過百草園,為何今夜破了例?

    “你今天去了國教學院?”聖後看似隨意問道。

    她沒有用聽說你去了國教學院,因為她是聖后,不需要拐彎抹角。

    莫雨心裡寒意愈濃,哪敢隱瞞什麼,輕聲說道:“是。”

    聖後�起右手,輕輕撫摸著莫雨吹彈可破的臉頰,說道:“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莫雨知道娘娘問的是今天連續發生的兩場血案,以及天海家在這件事情裡扮演的角色。

    她不清楚娘娘的態度,哪裡敢隨便承認,輕聲說道:“我可不敢。”

    “他們不問你,哪裡敢隨便出手?國教學院離皇宮這麼近。”

    聖后看著她淡淡說道,右手繼續輕輕撫著她的臉。

    莫雨注意到娘娘唇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心寒至極,覺得好生可怕。

    她哪裡知道,聖后此時只是想起先前那個少年,正在比較手感。

    莫雨低頭說道:“婚約的事情總要解決……徐有容用婚約當藉口,不肯嫁給秋山君,南北合流……”

    “南北合流又如何?我說過,有容不想嫁便不嫁,只不過……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

    聖后收回手,負手走到甘露台畔,望著夜色下的京都,聲音顯得有些寂寞,“你們總覺得我以天下為重,一些小兒女情長犧牲了又算什麼?所以你不相信,就連有容都不相信,為此……用盡手段。”

    莫雨沈默片刻後說道:“即便不理婚約的事情,我也覺得那少年有些奇怪,出現的時機太巧。”

    她說的巧,指的是陳長生與徐有容有婚約對大周的即定國策產生極糟糕的影響,而他現在所在的國教學院又是京都裡舊派勢力用來與娘娘抗衡的某種象徵。

    聖后沒有轉身,語氣淡然:“不是你讓他進的國教學院嗎?”

    莫雨神情微凜,說道:“是的,但我在想暗中會不會有人在推波助瀾,借著東禦神將府打壓與徐有容的那封信,誤導我做出這個錯誤的決定,從而讓陳長生出現在京都眾人面前。”

    “出現又如何?”

    “他姓陳,我懷疑那些人刻意讓京都百姓聯想到皇族。”

    “……那你查的怎麼樣了?”

    “他的老師確實是計道人……然後便再也查不下去了,據西寧那邊傳來的消息,那間破廟還在,但一個人都沒有。”

    聽到計道人這個名字,聖后沈默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不要查了。”

    莫雨有些驚訝,不明白為什麼。

    聖后靜靜看著星空,那裡有命運,只是沒有誰能看清楚自己的命運,她也不能。

    但她有信心掌握自己的命運,天都不能擾。

    那個少年是自己的剋星?

    可笑至極。

    她說道:“京都很大。”

    莫雨微異,不解此四字何意。

    “大陸也很大,天空更大,但都比不上我的心胸。”

    她緩聲說道:“難道我還容不下一間學院?”

    莫雨更是吃驚,哪怕娘娘不喜,她也準備反對。

    聖後沒有轉身,舉起右手,示意此事不用再議。

    這是她第一次對國教學院表明態度,也是最後一次。

    她對國教學院的態度,取決於對陳長生的態度,她知道陳長生的病,微生憐憫,不管他是被誰利用,還是如何,她都決定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證明自己活過的機會。

    “不要再去打擾那個少年,至少在大朝試之前。”


    莫雨餘驚未消,便又聽著娘娘的這句話,不解問道:“為何是大朝試?”

    聖后說道:“一個到現在還不能修行的孩子,一心一意想著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情很有趣?難道你不覺得這個孩子很有趣?”

    莫雨想著陳長生木訥的模樣,心想哪裡有趣了?

    然後看著甘露台畔那道身影,她忽然覺得娘娘今天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卻說不出來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那些人搬去離宮了,我以後不會再讓人住進去,打擾那處的寧靜,所以你不要再給我托夢……嗯,就算托夢,能不能聊些開心的事情,不要總是抱怨

    聖后靜靜看著夜空,看著某個空無的位置,默默說道:“我今天去百草園喝了茶。”

    夜空裡那個位置現在只剩下一片虛無,但在二十年前,那裡曾經有一顆無比明亮的星辰。

    那是一顆帝星。

    那顆星辰對她有很重要的意義,就像百草園一樣。

    數百年前,她被迫出宮,在百草園裡帶發修行,一住便是數年。

    那數年裡,先帝每夜便會從那門裡出來,與她相會。

    她是道姑,而且因為那些事情,不知被朝中多少人暗中窺視,就算身邊最親近的人裡,也不知道有沒有別人的耳目,就算敢與先帝相見,也不便做些太過的事情。

    她與先帝在百草園裡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喝茶,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偶爾夜深人靜,無人在側,她與先帝做過的最親密的動作,也不過是摸摸臉,癡癡地望著彼此。

    “今夜我看見一個和你很像的少年……”

    聖后看著夜空微笑說道。

    但下一刻,她的笑容驟然斂去,聲音變得極冷漠,甚至冷酷:“剛好,他也姓陳。”


    秋雨時落時歇,不像春雨那般纏綿,也陰冷的有些煩人。

    明明秋意依然,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實際上已經發生了很多事情。

    聖后娘娘沒有對京都裡的這場風波發表一個字的看法,但有資格知道她看法的人都知道了。

    於是京都重新回復太平。

    來自南方的使團,在離宮附院裡仿佛與世隔絕般。

    驚鴻偶現世間的落落殿下,再也沒有了消息,聽說也在離宮裡。

    天海家四處搜集奇珍異寶,據說是為了明年天海勝雪與平國公主的聯姻做準備,而天海勝雪則是回到擁雪關。

    通過大朝試預科考試的學子們,有的被諸大學院招進門庭,有的則是在客棧裡刻苦地準備。

    京都生活的重心以及議論的焦點,已經轉到越來越近的大朝試上。

    作為曾經的焦點——國教學院現在非常平靜。

    那場秋雨過後,再也沒有人敢來國教學院鬧事,國教學院也沒有把院門重新修好的意思,破爛的院門在那裡擺著,便是對天海家無聲的嘲笑,這大概便是所謂擺爛。

    京都裡心念陳周盛景、厭憎天海家的人不計其數,漸漸的,國教學院破爛的院門,成為了一道著名的風景,每天都會有人來到這裡參觀,以此表達對天海家甚至是聖后娘娘的反對情緒。

    國教學院那位門房,也是風景裡的一部分——參加過上次對抗魔族的戰爭,而且是金玉律這樣的傳奇名人,在別的地方可不是想見便能見到的,更不是天天都能見到的。

    至於國教學院裡的少年們……在國教學院院門外駐足參觀的人們,議論著徐有容的未婚夫,臉上滿是不屑與輕蔑的神情,只是議論的聲音都小,而且沒有任何人敢罵一句髒話。

    因為現在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國教學院裡有很多石頭……

    國教學院的院門變成了一道風景,卻少有人敢走進這道風景裡。

    當然,也有人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情,甚至可以在這道風景裡睡覺。

    窗外的秋林在陽光下泛著金黃的顏色,很是美麗。

    陳長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著被枕邊那道如瀑布般的黑髮,有些無奈,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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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6 04:37:16

第一百零三章 戀上你的床

  他走到床前,隔著被子推了推,指尖傳回的清晰觸感,提醒他應該換厚被了……嗯,因為秋來天涼?

  莫雨睜開眼睛,醒了過來。她摘下耳裡的裘絨,坐起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旁若無人起身,坐到銅鏡前整理儀容,把黑髮梳至柔順,然後開始洗臉上的殘妝。

  她再次展現了聚星境強者的神奇手段,纖纖指間無中生有出現數個水團,在陽光下如寶石般散發著光彩。

  看著她將那些水團輕輕撲在臉上,細緻地搓揉,陳長生忍不住搖了搖頭。

  從上次看見莫雨起床理妝的畫面後,陳長生便經常會想起這件事情,覺得這實在是太浪費生命。

  是的,不是暴殄天物,而是浪費生命。

  那些晶瑩剔透的水團,是她用真元凝聚的,真元,是靠冥想引收星光轉換的,冥想是需要時間的,時間就是生命。

  修行到如此境界,卻把能力用來洗去臉上殘妝,當然是浪費生命。

  看著銅鏡裡少年不以為然的神情,莫雨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說道:「只有從天地間凝取的水,才是最純淨的水,不需要任何器具承載,才不會被汙染,用來淨面乃是無上佳品。」

  陳長生沈默不語。

  莫雨從抽屜裡取出綿紙,輕輕蘸去臉上殘著的水痕,心想和男子說這些事情,實在是雞同鴨講。

  旋即,她想著這形容不妥。

  然後,她想著自己為什麼要對他解釋?

  「國教學院這些天的平靜,會維持到大朝試前。」

  她起身,看著陳長生面無表情說道:「你應該很清楚,這代表著何等樣的寬仁與慈悲,所以你們最好也老實些。」

  陳長生想了想,沒有說什麼。

  「聽說……大朝試裡,你準備拿首榜首名?」莫雨看著他饒有興緻問道。

  陳長生聞言微異。

  他從西寧來到京都,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但這種事情,如果說出去,比要娶徐有容更會惹來別人的嘲笑和議論,所以他只對極信任的兩個人提過。

  落落和唐三十六知道,那隻黑龍也知道。

  莫雨又是從哪裡聽說的?

  他想到一件事情,只是已經記不清楚那次與東御神將府裡的霜兒姑娘說話時有沒有提過。

  他不想把自己的目標宣諸於眾,但既然被人當面問起,也不會否認,撒謊與遮掩,向來不是他習慣的處事風格。

  「是的,我想試著看有沒有可能。」他看著莫雨說道。

  莫雨的神情漸漸變得冷靜起來,因為陳長生說這句話時的平靜神情,竟讓她生出不可取笑的念頭。她微微皺眉說道:「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知道你不是那等狂妄無知的癡人。」

  陳長生說道:「只是想想。」

  「前些天,你有沒有見過誰?」

  莫雨忽然問道。她問的是見過誰,沒有具體的形容,連名字也沒有,因為她很肯定,如果陳長生見過那人,便一定會記得,也一定就會知道自己問的是誰。

  陳長生要在大朝試拿首榜首名,是聖后娘娘對她說的。

  國教學院的太平,也是聖后娘娘賜予的。

  她一直不明白娘娘的態度,為何在那今夜發生了改變,想試著找出其間隱藏著的聯繫。

  陳長生微怔,心想這些天自己在國教學院裡修行讀書,連院門都沒有出過,哪有遇到……

  他忽然想起在百草園裡對坐飲茶無語的那名中年婦人,不由微凜,莫雨是在打聽那名中年婦人?她想做什麼?以莫雨在宮裡的薰天權勢,他擔心會給那名中年婦人帶去麻煩。

  「誰?」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反問。

  這是很巧妙的應對方法,莫雨果然沒有想太多,她看著陳長生乾淨的眉眼,想著聖后娘娘言語間提到這少年時的情緒流露,越來越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古怪。

  心念微轉,她看著陳長生笑了起來,平時淡漠高傲的眼睛裡,頓時多出了很多誘人的媚意,輕聲問道:「我在你床上睡過兩次,不知道有沒有留下什麼香味,你晚上再蓋時,有沒有嗅一嗅?」

  她笑的眼睛眯了起來,於是媚意變成了絲,聲音也微顯嘶啞,卻很好聽。

  陳長生向後退了兩步,保持著距離,回答道:「沒有。」

  莫雨隨他向前,睜大眼睛,隔著很近的距離,看著他很認真地問道:「為什麼呢?」

  她看似沒有刻意做什麼,眼睛卻很亮,很容易讓男子心慌。

  「因為那天妳走後,我就把被子換了。」

  陳長生說道:「待會兒妳走後,我也會換被子的。」


  房間裡變得很安靜,窗外的金色秋林在風裡輕輕搖晃,彷彿在嘲笑那些螞蚱蹦跳的姿式很難看。

  莫雨的身體變得很僵硬,片刻後,她緩緩站直,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為什麼?」

  陳長生誠實說道:「衛生問題。

  莫雨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寒聲問道:「你覺得我不乾淨?」

  陳長生認真回答道:「我知道潔癖並不是好習慣,而且妳每次睡的時候都不脫外衣……這個真不行。」

  莫雨強行控制住把這整幢小樓毀掉、把陳長生挫骨揚灰的衝動,
噔噔噔噔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她想了想陳長生先前說的話,轉身偏頭問道:「你是嫌我的衣裳髒,不是嫌我人髒?」

  陳長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此時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她偏著腦袋好奇發問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愛,甚至有些像落落的感覺,哪裡像那個蛇蠍心腸、權高位重的莫雨姑娘?

  莫雨看著他甜甜一笑,媚聲問道:「既然這樣,那以後我脫了外衣睡,大不了連裡面的衣裳也脫了,光溜溜的裹著你的被子,這樣的話,事後你還會不會換?」

  陳長生哪裡遇過等場面,微微張嘴,不知該如何言語。

  莫雨微羞低頭說道:「若這還不行……那我先沐浴,把身子洗的白白淨淨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陳長生的嘴張的更大,只能發出一個音節——那音節絕對不是計道人教給他的龍語。

  「啊?」

  「害羞了?」莫雨以手掩唇笑著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還是不要吧。」

  陳長生醒過神來,看著她語重心長說道:「畢竟男女有別,而且妳在宮裡有暝宮,在小桔園有府邸,為什麼非要到國教學院來睡呢?為什麼非要睡我的床呢?這要讓別人知道,對姑娘妳的清譽……」

  莫雨哪裡有時間聽他教誨,眼睫微動,輕聲問道:「難道你不動心?」

  陳長生想了想,撓頭說道:「我很少去想男女方面的事情,而且……確實也不大懂。」

  莫雨的眼裡盈盈儘是笑意,說道:「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啊。」

  陳長生向後再退兩步,來到窗前,義正辭嚴說道:「姑娘,我有婚約在身。」

  他的房間不高,就在二樓,跳到地面很輕鬆。

  「不逗你這個小孩子了。」

  莫雨格格笑著說道:「說起來,你和徐有容那個瘋丫頭還真的很像,只要需要,隨時可以把婚約拿出來當擋箭牌,只是,如果你不是徐有容的未婚夫?」

  陳長生搖頭說道:「不會。」

  他想都沒有想,便給出了答案,這很傷人。

  莫雨有些惱火,說道:「為什麼?」

  陳長生說道:「因為妳有病。

  莫雨大怒,說道:「你才有病。」

  陳長生心想自己確實有病,不過這個不足為外人道,看著她認真說道:「我是說真的病,妳憂思過重,盜汗失眠,我想無論在宮裡還是小桔園,妳都很難睡著,才會淩晨時分到處走。

  莫雨微微挑眉,看著他一言不發,心想這你是怎麼知道的?

  最近這一年來,她飽受失眠盜汗之苦,夜晚根本無法入睡,白天又要陪侍聖后娘娘,要批閱奏章,根本沒有閉眼的餘暇,只能強撐著,如此日復一日,她便是聚星境的強者,也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她隨身帶著能隔音的裘絨,腰間繫著寧神的香袋,都是為了能夠睡著。

  但這些沒有任何作用,直到前些天,天海家攻擊國教學院,她做為幕後之人,來國教學院看熱鬧,順便控制事態、想要逼陳長生解除婚約的時候,竟不知不覺在這張床上沈沈睡去。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陳長生的這張床,除了乾淨之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為什麼卻能讓自己睡的如此香甜?那床被縟花色素淡,用的材質也是普通棉布,為什麼感覺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味道,能夠讓自己無比安心?

  莫雨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以為那日的經歷只是湊巧。但這些天,她的失眠變得越來越嚴重,尤其是聖后娘娘去了百草園後,她想的事情太多,根本無法入睡,到今天實在是熬不住,所以來到了這裡。

  她告訴自己,今天來到國教學院是要警告陳長生,同時想打聽一下娘娘與這件事情之間的聯繫,但當她看到陳長生的床的第一眼,她便知道,原來自己只是想到他的床上睡一覺。

  「憂思過重?」莫雨看著他問道,神情有些凝重,眼眸深處更有一絲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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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6 04:39:59

第一百零四章 想起一個人

  ……

  ……

  「是的,憂思過重。」

  除了失眠、焦慮之外,陳長生又說了幾個症狀,與她的情況完全吻合,最後好像還提到了什麼不調。

  「夠了!」

  莫雨臉面微紅,說道:「我承認你說的都是對的,直接告訴我,怎麼治。」

  陳長生有些奇怪,問道:「御醫就算不能馬上治好你的病,暫時緩解沒有問題,你難道沒有看?」

  莫雨沒有說話。

  陳長生搖頭說道:「諱疾忌醫可不是好事。」

  「你懂什麼?」莫雨看著他,忍不住說道。

  做為聖后娘娘最親信的女官,大周朝不知多少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有些病,她可以看,有些病,她不能看,最初她自診這病可能與心脈相關,她便斷了請御醫的念頭。

  憂思過重?她有什麼憂思?

  整個大陸都知道,她全家被抄斬,這就是她最大的憂思?

  難道她對聖后娘娘還有怨懟之心?

  所以,她不能治。

  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憂思過重,以至於不能成眠。

  直到今日被陳長生一言點破。

  她盯著陳長生的眼睛,想了想殺死他還是相信他冒的風險更大些。

  「你能替我保密嗎?」她問道。

  她和陳長生是敵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相信陳長生的承諾。陳長生想的要簡單的多,既然開始問醫求藥,他們之間的關係便不再是敵對關係,而是醫患關係。

  為醫者,自然要替患者保密,他點了點頭。

  「怎麼治?要不要把把脈?」

  莫雨想起他是計道人的徒弟,對他的醫術生出些信心,�起手伸到他的眼前,說道:「最好不用煎藥。」

  陳長生知道她為什麼說最好不用煎藥,因為有藥渣便很難保密——想著這個看似風光的女子,實際上活的如此謹小慎微,每天如臨深淵,不知為何,他對她的惡感減輕了些。

  他伸出手指在她腕間輕輕一搭,沒過多長時間便做出了自己的診斷,說道:「不用吃藥也成,只是慢些。」

  莫雨放鬆了些,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放鬆心情,多散散步,薏米熬粥混三七厚切,再然後……」

  陳長生看著她眉眼間,那裡殘妝已淨,卻仍有一絲燥意,猶豫片刻後說道:「有些病症,待嫁人後自然就好了。

  莫雨微怔,然後才明白過來,雙頰驟然生出紅暈,眉間卻是煞意大作。

  她狠狠地瞪了他兩眼,什麼話也沒說,身形微虛,便告消失。

  陳長生走到窗邊,看著消失在秋林深處的女子身影,搖了搖頭。

  走在林地厚實的落葉間,聽著簌簌的聲音,莫雨覺得心有些亂,微寒的秋風穿林拂面,她的臉卻依然那般滾燙,先前被陳長生說不調時,她已極為羞惱,最後被他道破自己還是處子之身,更是羞怒交加。

  如果陳長生是個年高德劭的老御醫,自然無所謂,但怎麼看,他都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年。

  落葉隨著腳步而破,秋風隨衣袂而動,穿過國教學院裡的秋林,來到宮牆前,她漸漸冷靜下來,回首望向林後那幢若隱若現的小樓,想起先前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她居然對一個少年拋媚眼,還說了那麼多不知羞恥的話勾引他?雖然現在已經知道那個秘密——少年不是自己的敵人,她面對他的時候很放鬆,可是……今天做的這些事情也太離譜了吧?

  剛剛降溫的臉頰,瞬間再次變得滾燙,美麗的雙眼裡羞惱之意大作,如果讓人知道她今天在國教學院裡對陳長生做的這些事情,只怕整座京都城都會瘋狂起來。

  忽然,她變得安靜下來,在樹林裡在宮牆前站了很長時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蕭蕭落木飄在裙襬上,漸漸積厚,把她的身影襯得有些消瘦,孤單的厲害。

  ……

  ……

  隨著秋意漸深,冬天自然不再遙遠,大朝試越來越近。

  國教學院再次迎來了很長時間的一段平靜,陳長生很珍惜這種平靜,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修行與閱讀上,軒轅破同樣如此,唐三十六雖然很懷念院牆外的繁花世界,但遇著這樣兩名同伴,只好被迫勤奮起來。

  藏書館裡,陳長生每夜引星光洗髓,雖然身體依然沒有任何變化,修行沒有任何進展,但他毫不氣餒,從冥想到收納的每個環節都做的一絲不苟,沒有任何錯漏之處。

  軒轅破右臂的傷勢逐漸好轉,而且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如果能夠在冬至前完全傷癒,在陳長生的指點下開始修行藏書館裡的那些宗派功法,說不定真有可能趕上大朝試的時間。

  唐三十六修行不輟,真元數量與純度不停得到提升,坐照上境的境界越來越穩固,早已來到通幽境的門檻前,但就像青雲榜上那些同伴們一樣,沒有準備萬全之前,他絕對不會冒險邁出那一步。

  從坐照上境到通幽境,這道最陡也是最凶險的生死關,哪怕再天才的修行者,也會準備非常長的時間,即便是秋山君當年也用了整整一年時間,那還是在離山劍宗可以為他提供無數丹藥幫助培元固本的基礎上。

  現在看來,唐三十六肯定是國教學院裡第一個面臨那道門檻生死考驗的人,作為國教學院的第一個學生,陳長生當然不會眼看著他一人奮鬥。事實上,陳長生已經做了很多準備。

  首先是丹藥。這些天,他和唐三十六趁著夜色偷偷潛進百草園裡三次,取了很多世間罕見的藥草與靈果,待需要的時候,他便會按照老師計道人教的方法開始煉藥。他相信自己一定能煉出不遜於離山劍宗、天道院這些地方的丹藥。其次便是法門,他雖然洗髓未能成功,卻也開始閱讀坐照內觀的相關書籍,希望到時候能夠助唐三十六順利過關。

  在百草園裡偷藥草的過程很緊張,有些違背他的某些原則,但在生死重於一切的大原則面前,他根本沒有想太多,只是看著石桌上那盞油燈的時候,他很自然地想起那名中年婦人。

  然後他想起了落落。

  如果不是落落在院牆上開了那扇門,如果不是落落曾經在百草園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如果不是落落留在國教學院的金長史在他們偷藥的時候暗中幫他們盯梢,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某天夜裡,陳長生在閱讀一篇坐照入通幽的前人筆記時,又想起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還是落落。

  瞬間,他的衣背便被冷汗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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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6 04:42:06

第一百零五章 去離宮

  落落身具白帝一氏的血脈天賦,真元極為充沛,在國教學院數月時間,按照他的指導修行,輕而易舉地到了坐照上境——如果妖族修行也按照人類修行來論的話,那麼她也面臨著那道極危險的關口。
  
  想到這裡,陳長生生出很多悔意和後怕,如果落落破關的時候出了什麼問題,他真的無法原諒自己,現在他對入通幽那關已經有所瞭解,更關鍵的是,他有藥。
  
  他哪裡還坐得住,起身跑到院門旁的小木屋裡,對金玉律問道:「落落……殿下什麼時候能出離宮一趟?」
  
  金玉律正在飲酒,眯著眼睛,拿著白仁果往嘴裡送,聽著這話,有些不解,問道:「怎麼了?」
  
  陳長生見他神情,以為自己的想法太過簡單,想了想說道:「我有些事情要和她說,想見她一面,如果……實在是不方便,能不能麻煩長史您幫我送封信給她?」
  
  金玉律把白仁果扔進嘴裡,一面咀嚼一面含混不清說道:「就這事兒?」
  
  陳長生有些不解,心想什麼叫做就這事兒?
  
  「你想見就去見啊,何必還要我送信?」
  
  金玉律舉起酒杯,滋的一聲飲盡,辣的不停咋舌。
  
  陳長生更不解,睜大眼睛問道:「可以……見?」
  
  「殿下在離宮不便出來,那是為了安全起見,你是殿下老師,又不會害她,想見便去離宮見去,誰會攔你?」
  
  「長史……您怎麼不早說?」
  
  「我見你從來不出國教學院一步,以為你要專心修行。」
  
  「長史……」
  
  「怎麼了?」
  
  「我謝謝你了……」
  
  「我怎麼一點謝意都沒聽出來。」
  
  ……
  
  ……
  
  夜裡無法進離宮,第二天淩晨,天還未亮,五時未到,陳長生破天荒地提前起床,然後把唐三十六和軒轅破弄醒,又去門房裡把醒神香湊到金玉律鼻下,喚醒宿醉未醒的他。
  
  鐵輪輾壓著百花巷裡的青石板,發出轆轆的聲音,馬車載著兩人兩妖向著離宮而去。
  
  離宮是教宗大人的居所,也是國教的中心,向來與大周皇宮並稱,地處京都西部,是一片極大的宮殿群,巍峨壯觀之極,隔著十餘里的距離,還在北新橋附近便能看見。
  
  光明歷一五七三年,國教初立,至今已有八百年時間,然而自天書降世,光明道門便盛行於大陸之上,底蘊何止萬年?離宮做為國教的象徵,自然非凡。
  
  這片宮殿群占地廣闊,彷彿無邊無際,可容八輛馬車併排前行的神道,貫通其間,教宗大人居住的真正離宮,在這片宮殿群的後方深處,前方散佈在白石廣場四周的數十座宮殿與莊嚴建築,分屬於國教的幾大機構。
  
  離宮附院自然便在這片宮殿群裡,與一般人想像的不同,同為青藤六院的青�十三司和宗祀所,也在這片宮殿群中,毗鄰而處,彷彿一體,這裡有時候被人稱為學院城,便是這個道理。
  
  京都著名勝景——離宮青藤,一部分指的便是來這三座學院相連的圍牆上彷彿無邊無際的青藤,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宮殿群後方那片距離教宗大人最近的青意。
  
  陳長生四人離開國教學院的時候,天還未亮,來到離宮前的時候,恰是清晨五時二刻,剛好是起匙的時間,金玉律想著這少年把時間算的如此精確,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
  
  離宮最外圍有無數根石柱,那些石柱高約十丈,至少需要數人才能合圍,每根石柱之間隔著百丈的距離,若從遠處看,並不覺得如何特殊,但走到近處,石柱成列,頓生壯觀之感。
  
  走到石柱前,軒轅破才發現石柱上竟沒有絲毫縫隙,不由震撼地張大了嘴,這些石柱竟然是由整塊岩石雕刻打磨而成,也不知道當年修建離宮的時候,人們從哪裡找到這麼多、這麼完整的岩石,又如何運到京都的。
  
  晨風穿行其間,晨光照耀其上,石柱之間沒有任何事物,石柱之上便是天空,到處都是空的,似乎什麼都攔不住,偶有晨起的飛鳥飛翔而過,沒有引發任何異狀。
  
  但這些石柱便是離宮的大門。
  
  如果有人未經允許擅入,或是在落鑰之後潛入,便會觸發禁制。至於究竟會觸發什麼禁制,則無人知曉,因為已經有太多年,這道禁制沒有被觸發過,根本沒有人敢闖離宮,禁制的真相漸被遺忘。
  
  這道石柱沒有攔住陳長生等人,他遞上文書,很輕易地便通過了審核,只是那些人看著他們的眼神有些異樣,因為文書上寫的很清楚,他們來自國教學院。
  
  國教學院,只看名字便知道與國教的關係何其密切,但那已經是十餘年前的舊事,自從前任國教學院院長加入陳氏皇族起事,被教宗大人鎮壓之後,這種關係早已經斷裂。
  
  這是十餘年來,國教學院第一次出現在離宮前。
  
  國教學院的這三名少年現在已經是京都的名人,更不要提金玉律這位門房。
  
  晨光照耀著石柱的上端,隱隱可以看到那裡有什麼圖案。
  
  陳長生曾經報考過宗祀所,但去的是負責招募新生的望江分院,他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他收回望向那處的視線,隨著金玉律走上寬直的神道,向前方走去,神道東西兩側種著無數樹木,縱使秋意肅寒,落葉漸多,因為樹木太密的緣故,依然很難看清楚林間的畫面。
  
  五時二刻,離宮起匙,也正好是離宮附院、宗祀所、青�十三司的學生們早修的時間。
  
  遠處院牆裡隱隱傳來朗朗讀書聲,神道兩邊的樹林裡,劍氣縱橫,驚起無數飛鳥,又有寒熱不同的各種氣息,在林間穿梭。
  
  唐三十六看著那些劍光,感知著那些氣息,雙眉微挑,生出些興趣,林間早修的學生們裡有很多非凡之輩,他甚至分辨出幾道不弱於自己的氣息,只不知道是哪間學院的。
  
  陳長生珍惜時間,熱愛學習,對這種畫面自然極有好感,甚至有些隱隱嚮往,但想著落落的事情,他沒有駐足觀看,而是加快了步伐,向著神道盡頭那座雄偉的宮殿走去。
  
  忽然間,他停下腳步。
  
  金玉律和兩名少年也隨之停下腳步。
  
  因為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神道兩側的樹林裡,與他們平行的位置,先前本來有很多劍氣破空之聲,那些聲音忽然消失不見,變得異常安靜。
  
  陳長生向道邊看了看,再次繼續向前行走,金玉律等人也跟了上去。
  
  隨著他們的腳步,神道兩側的樹林裡的劍鳴氣嘯聲,漸漸停止,他們走到哪裡,安靜便跟著來到哪裡。
  
  彷彿有風在林間穿行,帶去了某個信息,又像是某種詭異的氛圍在蔓延。
  
  當他們走到神道中段,距離前方那座圓形宮殿還有一段距離時,神道兩側的樹林已經完全安靜下來,然後響起一陣沙沙的響聲,那不是春蠶在啃食桑葉,而是密集的腳步聲。
  
  數百名青年男女從樹林裡走了出來,站在神道的兩側,望向陳長生一行人。
  
  這些人是宗祀所、青�十三司和離宮附院的學生。
  
  夾道,自然不是歡迎,而是相看。
  
  他們望向陳長生等人的目光情緒有些複雜,好奇、警惕、輕蔑、厭惡,不一而足。
  
  青藤宴上,國教學院居然戰勝了離山劍宗,更因為與徐有容的那份婚約,陳長生已經成為名人,諸學院裡沒有參加青藤宴的學子們,對他非常好奇。
  
  只是國教學院無法進入,陳長生等人又從來不出院,所以無法接觸,今天聽聞國教學院的人來了離宮,裡面便有陳長生,這樣難得的機會,他們哪裡會錯過。
  
  他們很想看看,陳長生長什麼模樣,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居然要娶徐有容!
  
  也有很多雙目光落在唐三十六的身上,只不過和落在陳長生身上那些情緒複雜的目光不同,那些目光裡滿滿的全部都是傾慕之意,而且大部分都來自於青�十三司的少女學生們。
  
  青雲榜上的少年天才、世家子弟,容貌英俊,性情冷傲,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唐三十六都完全符合少女夢中情人的標準,如果再想想汶水唐家那令朝廷都嫉妒的豪富,他在少女們心中的地位甚至比苟寒食還要高。
  
  唐三十六神情微寒,目不斜視,說不出的瀟灑孤傲,偏這模樣,又惹得幾位少女險些尖叫出聲,陳長生和軒轅破有些意外,平日裡見慣了此人佻脫懶散的模樣,早就忘記了他是個名人。
  
  少女們滿是愛慕的眼神,沖淡了神道兩側數百人對國教學院若有若無的敵意,陳長生靜了靜神,不去理會那些落在自己身上不善的視線,沈默前行,那些看不到的壓力,只有他自己感受的異常真切。
  
  最先經過的是宗祀所正院外的樹林,這裡的年輕學子們,看著陳長生等人的目光最為冷漠。
  
  天海牙兒的人緣當然不可能太好,但他畢竟是宗祀所的學生,宗祀所的師生們都指望著他在明年的大朝試上一鳴驚人,結果現在卻被落落打成了個廢人,青藤宴後京都城的議論裡,宗祀所往往被形容的極為不堪,與離山劍宗一樣,是最失敗的兩方。
  
  宗祀所的師生們沒有人敢對落落如何,那些怨恨自然只能落在國教學院的頭上,更準確地來說,落在陳長生三人的身上。
  
  陳長生沒有理會這些目光,從宗祀所正院前走過。
  
  便在這時,神道旁的人群裡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原來只是個洗髓都沒有過的傢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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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6 04:46:14

第一百零六章 過神道

  (昨天的章節更新後,我用手機看了遍,頓時像陳長生一樣汗濕衣裳,同時也有很多讀者指出了錯誤,是的,我犯了個錯,我忘記上次青藤宴的時候,寫的太嗨,光顧著爽,把大綱裡的限制都給破了……落落沒有通幽,是的,這是原始設定,我已經把前文修改了,真是不好意思。看來寫爽情節的時候,確實要更冷靜才行。不過想來大家也理解,我雖然這些年一直很努力地在寫升級和境界,而且比以前確實強多了,但我這方面的能力真的是體育老師教的啊……今天還有一章,我真是不管後幾天了。)


  ……

  ……

  因為少女學生們熱切的眼神,唐三十六自然更要保持冷傲的模樣,此時驟然聽著那句話,面色更冷,眼神銳利,望向聲音起處,確認應該是宗祀所一名學生喊的。

  陳長生伸手攔住他,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今天來離宮,是要見落落有些重要的事情交待,不想耽擱時間。

  他做不到唾面自乾,但也不會因為旁人的一句話便暴跳如雷。憤怒、嫉妒、委屈、傷心、難過……這些負面情緒對身體不好,而且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唐三十六冷冷看了宗祀所人群一眼,跟了上去。

  宗祀所的人群裡響起噓聲,對他這帶著警告意味的一眼極為不滿,那人喊道:「本來如此,難道還不能說?國教學院不是今年才剛重新招生嗎?難道就想和天道院學霸道?」

  唐三十六想著陳長生的態度,深吸了口氣,不再理會,心想今天就當自己是個聾子,稍後等辦完事情,從離宮裡出來的時候,如果還有人敢撩拔自己,那便再論。

  前殿群裡,宗祀所、離宮附院、青�十三司院牆相連,鐘聲相聞,走過宗祀所不遠,便來到了離宮附院門前,這裡的神道旁種植的是青槐,在深秋時分也不落葉,鬱鬱青青,很是符合離宮附院的身份。

  國教學院來訪的消息,已經傳遍三座學院,越來越多的人從學院裡趕了出來,來到神道旁,好奇地望向陳長生等人,神道兩旁,尤其是西面,黑壓壓站著好些人,很是壯觀。

  青槐下的離宮附院學生們人數最多,看著神道上平靜行走的國教學院的人們,有些人忽然覺得有些佩服,要換作他們自己,很難在這麼多雙目光的注視下,還走的如此沈穩吧?

  「蘇師兄來了!」

  離宮附院的人群微微騷動,年輕學子們自動向兩面讓開,讓開一條道路。

  一名靜雅貴氣的青年教士,順著那條道路,走到了神道前。

  這名青年教士便是離宮附院這一代學生的代表人物,蘇墨虞,他在離宮附院的地位,就和莊換羽在天道院裡的相仿,在前不久的青藤宴第二場武試裡,便是此人拿了首名。

  在青藤宴武試裡拿了首名,本是很榮耀的事情,奈何今年青藤宴第一場上,落落殿下一拳廢了天海牙兒,第三場上更是上演了無數大戲,所有風頭都被國教學院奪走,很少有人關心武試的事情。

  蘇墨虞雖然沒有對此事發表什麼評論,但畢竟是年輕人,想來也不會太高興。

  「苟寒食……居然奈何不了此人?」

  他看著神道上那名普通的少年,有些不解,說道:「難道……天機閣對苟寒食的評價過高?」

  為了準備坐照上境破關,他需要用自己的真元供老師煉製丹藥,因此他錯過了皇宮裡的青藤宴第三夜,並沒有看到國教學院和離山劍宗的較量,只是通過師長和同窗的轉述知道了些情況。

  雖然聽很多人講解過當時的情況,他始終想不明白國教學院憑什麼能夠勝過離山劍宗,尤其是那個叫陳長生的少年,怎麼可能在與苟寒食的對抗中不落下風。

  今日他親眼見到了陳長生,只一眼便看出這名少年確實洗髓都沒能成功,洗髓沒成功,心智再早熟,也無法明算天地,更談不上什麼神識強度,苟寒食居然勝不了他……

  他只能認為是苟寒食沒有大陸評價的那般高。

  「蘇師兄此言有理,我看大朝試時,師兄若謹慎些,不見得不能勝過苟寒食。」

  離宮附院有學生讚道,只是畢竟都是有見識的人,苟寒食能在神國七律裡排第二,能跳出青雲於碧空點金,自然極為不凡,所以即便是替蘇墨虞鼓氣,也很有分寸。

  但對於國教學院的人,不需要分寸。

  「那個陳長生連洗髓都不能,只怕青藤宴是誤打誤撞。」

  那名離宮附院學生看著陳長生搖頭說道。

  待他看到青�十三司的那些師妹、甚至就連離宮附院的一些女同窗,都看著青衣飄飄的國教學院少年露出花癡模樣時,無來由一悶,恨恨說道:「我看那個唐三十六也只是徒有虛名罷了。」

  蘇墨虞微微皺眉,極不贊同說道:「如果所料不差,國教學院這三人明年都要參加大朝試,都將是我們的競爭對手,你們這等輕慢態度實不可取,唐棠此人更乃勁敵。」

  那名離宮附院學生知道師兄向來行事一板一眼,趕緊說道:「師兄教訓的是。」

  蘇墨虞見他神情,便知道他沒聽進去,搖頭說道:「青藤宴上,國教學院能勝離山劍宗,沒有人能想到……為什麼?自然不是因為陳長生真的比苟寒食強,而是因為落落殿下太強,而唐三十六也很強。」

  「最關鍵的是,我相信青雲榜的排名。」

  他看著唐三十六說道:「天機閣把他排到三十六,他就一定配得上這個位置。」

  「就算再強也不過是三十六。」

  那名離宮附院學生看著蘇墨虞讚歎說道:「師兄可是排在三十三,他怎麼也越不過您去。」

  蘇墨虞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

  ……

  陳長生急著去見落落,所以不想停留,唐三十六只好把自己裝成聾子,免得惹事,但人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你越不想惹事的時候,事情便越會過來找你。

  明明他們已經走到了離宮附院,後方宗祀所的人群裡卻再次傳來一句話。

  「洗髓都沒過的傢夥,有什麼資格娶徐有容!」

  啪的一聲輕響,唐三十六停下腳步。

  陳長生卻是腳下未停,連落腳的節奏都沒亂,說道:「道遇狗吠,你還要去和他講道理?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背影,說道:「當然不會講道理,我們得揀石頭去砸。」

  陳長生停下,轉身看著他說道:「神道打掃的這麼乾淨,就像百花巷一樣,哪兒去找石頭。」

  唐三十六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想著那天與京都閒人們戰,忍不住笑了起來,搖頭嘆氣數聲,走到他身邊,說道:「我本以為那天之後,再也聽不到有人敢對你說這種話。」

  「如果聖后娘娘說這話,你能怎麼辦?」

  陳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所以都當聽不見好了。」

  唐三十六想了想,說道:「我怎麼就沒覺著有安慰的效果?」

  ……

  ……

  發現國教學院的人沒有什麼反應,就連傳聞中冷漠暴躁的唐三十六都是如此,宗祀所人群裡的那道聲音越來越大,嘲諷的意味越來越濃:「原來國教學院都是一群膽小鬼。」

  陳長生自然不會理會,軒轅破聽他的,唐三十六麻木了,金玉律在一旁看著他們笑。

  唐三十六看著他的笑容,再也沒辦法裝作麻木,說道:「您也不管管?」

  金玉律笑著說道:「我就是個門房,國教學院大門又不在這兒。」

  宗祀所那名學生乾脆走出人群,望著他們的背影喊道:「陳長生,你這個膽小鬼敢不敢和我打一場?」

  唐三十六沒有回頭,搖著頭,用只有自己數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什麼破事兒?」

  「抱歉,抱歉。」陳長生很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背。

  見國教學院的人始終沒反應,那名宗祀所學生冷笑兩聲,這才沒再繼續說什麼。

  沿著神道,陳長生等人繼續前行,離那座圓殿越來越近,已經能夠看清楚那數百級石階,此時道畔的植物由青槐變成了松柏,依然鬱鬱青青,只是多了些寒意。

  青�十三司便在這裡——這座學院的地位並沒有離宮附院重要,但因為學院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女子,所以被國教教樞處安排在相對更核心的區域,避免發生什麼問題。

  松柏下,青�十三司的少女學生們看著他們——主要是看著唐三十六,神情很是激動,卻又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過分,刻意向兩側旁顧,那神態說不出的可愛,便是唐三十六心情被那名宗祀所學生弄的極為糟糕,此時臉色也稍好了些。

  在青�十三司的對面,是片安靜的院宅,裡面有十餘幢小樓,不像殿群別的建築那般莊嚴雄偉,卻自有靜美之感,正是離宮客院,參加大朝試的南方使團,現在便住在裡面。

  想著離山劍宗還有聖女峰的人,現在就在這院子裡,陳長生下意識裡轉頭望了過去,只見雪松下方站著十餘名少女,應該是聖女峰的弟子,卻沒有看見離山劍宗的人。

  離山劍宗乃是長生宗一屬,聖女峰則以南溪齋為重,準確地說,南溪齋是內門,有資格選拔來京都參加朝試,這些少女應該大部分都是南溪齋的弟子,境界不俗。

  想著這些少女應該是徐有容的真正同門,在聖女峰與她朝夕相處,陳長生有些不知該如何處理——做為徐有容的未婚夫,是不是應該主動與對方打招呼,才算符合禮數?

  他向那些聖女峰弟子望過去時,那些少女也正望著他。

  作為徐有容的同門,她們當然對這個少年非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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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6 04:50:39

第一百零七章 舌戰

  目光相接,那便不能再裝作沒有看見,陳長生點頭示意。雪松下,一位年齡稍長些的聖女峰女弟子微微頷首,雙方的動作雖然微小,也算是成了禮數,其餘的十餘名少女隨之向陳長生回禮。

  有一名面帶稚氣的少女卻沒有動作,小臉上滿是霜意,看著陳長生的眼光極為冷淡。先前那名年齡稍長的女弟子應該是她師姐,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少女微惱,說道:「有容師姐會嫁給他嗎?既然不會,我憑什麼向他行禮?」

  聽著這話,聖女峰弟子們的臉色微變,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那名師姐更是無奈,走到雪松那面,輕聲勸了她幾句,但那少女卻無動於衷,看著陳長生冷笑說道:「癩蛤蟆想吃鳳凰肉?這種癡心妄想之輩有什麼好理的?師姐妳也莫要理他。」

  她說話的時候,沒有壓低聲量,刻意想讓陳長生等人聽到,最開始的時候,陳長生想著只是個小女生,何必理會,待聽到她的第二句話時,不得不停下腳步,因為唐三十六不肯再走了。

  那少女容顏稚麗,年齡極小,卻不料說話竟是如此刻薄。她的聲音傳的極遠,對面的青�十三司的學生們還好,反而是更遠處宗祀所和離宮附院的學生們,哈哈大笑起來。

  離宮神道寬直,也很長,唐三十六在諸院學生異樣的目光裡前行,聽著那名宗祀所學生的話,已經忍了很長時間,這時候聽著這少女的刻薄話語,再聽著那些嘲笑聲,哪裡肯再忍?

  聽著神道兩側的笑聲,那名少女不以為意,反而有些得意,看著陳長生,從鼻子裡哼了聲,對身旁的師姐們說道:「聽見沒有?連這些周人都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清晨的離宮很安靜,那些笑聲迴蕩在殿群與樹林之間,很是刺耳。

  離宮附院和宗祀所的學生們,之所以對這名少女刻薄的嘲諷反應如此之大,是因為癩蛤蟆想吃鳳凰肉這句話,現在已經是京都城裡最著名的笑話,說的便是陳長生與徐有容之間的婚約。

  沒有人敢在國教學院門口去說,自然也不無法當著陳長生這個當事人的面說,今日卻被一個小姑娘說了出來,那些唯恐事情鬧不大的學生,哪有不隨之起鬨的道理。

  「我看……這句話只怕要被抄錄進辭典,成為大陸通用的俗語吧?」

  宗祀所的人群裡響起一個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嘲笑陳長生的那人,又引來一陣哄笑聲。

  陳長生望向雪松下那名少女,看著她稚氣十足的容顏,心想大概就是十二歲,和落落差不多,有些猶豫。

  那名聖女峰的師姐向著他抱以歉意一笑。

  那名少女迎著陳長生的眼光,卻是無動於衷,冷笑說道:「看什麼?難道我說錯了?」

  陳長生沈默片刻,說道:「妳確實說錯了。」

  那名少女看著他鄙夷說道:「那你說,我到底哪裡說錯了?你有哪裡配得上有容師姐?」

  「她或者真的是一隻鳳凰。」

  陳長生看著她說道:「但我肯定不是癩蛤蟆。」

  他還想說,自己這隻癩蛤蟆對鳳凰肉也不感興趣。

  那名少女沒有給他機會,嘲諷說道:「你說不是就不是?剛才那麼大的笑聲,都是在笑誰?」

  「我不知道他們在笑誰。」

  陳長生忽然望向雪松深處,說道:「但我知道,有人絕對不會認為我是一隻癩蛤蟆。」

  別院的門不知何時開啟,苟寒食帶著離山劍宗三名師弟,穿過樹林,走到了神道邊。

  苟寒食聽到了先前他與那名少女的對話,知道他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有些情緒難明地搖了搖頭,說道:「你當然不是癩蛤蟆,如果你是,那我們又算是什麼?」

  前殿群裡的笑聲驟然消失,一片安靜。

  青藤宴上,國教學院勝離山劍宗,只要在場的人,都知道誰是關鍵人物。

  雖然不能說陳長生比苟寒食強,但至少他沒有落下風。

  如果他是癩蛤蟆,苟寒食是什麼?神國七律又是什麼?

  人們嘲笑陳長生,豈不是在打離山劍宗的臉?

  再也無人敢說話,更沒有人敢發出嘲笑聲,那名聖女峰少女,看著苟寒食很是不安,想要解釋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

  離宮附院的人群裡,蘇墨虞看著那邊,微微蹙眉,有些想不明白,苟寒食為什麼會出現,替陳長生說話?

  只有陳長生和苟寒食清楚,除了離山劍宗要展現氣度之外,還有個原因,就是因為秋山君——陳長生和徐有容是婚約的兩方,秋山君便站在婚約的遠處看著,這件事情不能弄得太難看。

  雪松靜美。

  陳長生與苟寒食對揖而禮。

  沒有人理會那名少女,包括她的那些師姐,場間的安靜,讓她有些緊張,得罪長生宗的師兄,對她來說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她很是慌亂,帶著哭腔說道:「我可沒有那個意思,他……他又不會修行,總不就是個廢物?」

  聽著這話,場間氣氛再次為之一凝。

  關飛白微微挑眉,很是不喜這個小姑娘的行事,第五律梁半湖搖了搖頭,便是一心修道、不能世事的七間,都覺得這話太過分,望向苟寒食,希望師兄做些什麼。

  苟寒食神情微澀,什麼都沒有做,雖然南方教派諸山弟子,皆以同門相稱,互道師兄師妹,但宗派之間依然各自獨立,他是長生宗的二師兄,沒辦法管聖女峰的事情。

  但有人早就想管了。

  「我很好奇,妳為什麼這麼討厭陳長生……雖然他有時候確實很討厭。」唐三十六忽然說道。

  那名少女恨恨看了陳長生一眼,沒有回答。

  「妳再天才也不可能超過那隻鳳凰,暫且不談妳的性格問題,以妳的年齡,妳也沒辦法進南溪齋,那麼,妳會是聖女峰哪座山門的弟子呢?嗯,我猜……妳應該是慈澗寺的。」

  唐三十六說道。

  因為他提到性格問題,少女很是羞怒,本想質問他,自己有什麼性格問題,待聽到他最後那句話後,頓時怔住,心想聖女峰十餘座山門,你怎麼能一下就猜到自己是慈澗寺的?

  「不錯,我叫葉小漣,是慈澗寺小師妹,等明年年紀夠了,我就要進南溪齋,怎麼?」

  她看著唐三十六說道,仰著小臉,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與敵意。

  唐三十六忽然說道:「慈澗寺……和離山應該很近吧?」

  聽著這話,關飛白有些吃驚,心想這個傢夥又不是南人,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

  「長生宗數十峰,離山最高……偏在慈澗寺旁,我想,妳應該經常能看到秋山君的風姿?」

  唐三十六再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似秋山君這等人物,見的多了,自然就喜歡上了,妳雖然小小年紀,卻已芳心暗許,妳為什麼討厭陳長生?就是因為在這件事情上,他被陳長生比了下去。」

  「你胡說什麼!」那名叫葉小漣的少女羞怒交加。

  苟寒食也聽不下去了,搖頭說道:「此言大謬。」

  葉小漣小臉微紅,斥道:「我討厭這個傢夥,和大師兄有什麼關係?我是替有容師姐不值。」

  唐三十六說道:「不要撒謊,有的女子或者會有這般善良的心態,但妳這小姑娘肯定不會,說不定想著妳有容師姐馬上要嫁給一個癩蛤蟆,妳半夜睡著了都會偷偷笑醒。」

  葉小漣微怔,說道:「我怎麼可能會那樣?」

  到底是十二歲的小女生,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落在旁人眼中,已經是某種證明,那些聖女峰的少女們忍不住微微皺眉。

  唐三十六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看上去極為嚴肅,但實際上,他說的話卻與嚴肅二字沒有任何關係,便顯得更加刺耳:「只是,秋山君畢竟是你的偶像,居然搶女人輸給了一個陳長生,換成我是妳,我也要生氣啊。」

  聽著這話,陳長生忍不住搖頭,心想這是何必。

  苟寒食四人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有什麼資格和大師兄比?」

  葉小漣的聲音變得極其憤怒,盯著唐三十六說道:「我只是不明白,有容師姐為什麼要寫那封信,居然讓大師兄被迫要和這種廢物相提並論,難道她不知道這對大師兄是一種侮辱嗎?」

  「原來,妳討厭的不是陳長生,而是……妳的有容師姐。」

  唐三十六沒有刻意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不屑於演那種戲,平靜說道:「那妳還說自己不喜歡秋山君?」

  神道兩側一片安靜,人們看著這個聖女峰的小師妹,眼神很是複雜。

  葉小漣愣了愣,才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藏在心底的心思,一朝忽然被人揭穿,她的小臉頓時變得通紅,眼眶微濕,竟似是要落下淚來,顯得極為不安。

  「妳為什麼要哭呢?像秋山君那樣的人物,喜歡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因為妳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去喜歡秋山君……人類世界這兩年有個很奇怪的問題,似乎只有秋山君才有資格喜歡徐有容,徐有容才有資格喜歡秋山君。所以陳長生要被人嘲笑,而這時,所有人看妳的眼神也不對勁。」

  唐三十六望向眾人,平靜說道:「但其實,這不是妳的錯,因為喜歡人沒有錯,錯的是這些人,憑什麼不能喜歡?因為你們不敢喜歡,就準別人喜歡?莫名其妙。」

  「所以,妳不應該恨陳長生,相反,妳應該和他同病相憐才對。」

  葉小漣�起頭來,擦掉眼淚,看著那些落在自己身上非善意的目光,懂了他的意思。

  場間依然一片安靜,因為唐三十六的話,雖然有些無禮,但很有道理。

  陳長生心想其實是不一樣的,自己不喜歡徐有容,但他當然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這句話說出來,在青藤宴上,徐有容的信幫了他,他也要給她留些顏面。

  晨風輕拂著青槐與雪松,把光線搖散,氣溫微升,秋意漸和。

  學生們看著唐三十六,很是感慨,心想不愧是世家子弟,大有溫煦平和之風,簡簡單單便解開了那位聖女峰小師妹的心結,那些青�十三司的少女們望向他的眼光,更加熱烈。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件事情將會就此結束,迎來一個完美結局的時候……

  唐三十六轉過身來,再次望向葉小漣。

  「但其實……妳和陳長生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和徐有容有婚約,不要說喜歡,就算是拉手去看夕陽,也沒人有資格說半個字,但秋山君和妳沒有任何關係,而且整個大陸都知道,他喜歡的是徐有容,妳卻因為喜歡他而去羞辱陳長生,有這個道理嗎?」

  「如果他是廢物……那妳不就是個小賤人

  他看著小姑娘平靜說道,最後三個字說的非常字正腔圓,絕對沒有人會聽錯。

  全場俱靜,然後一片嘩然!

  葉小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掩面向樹林深處的別院奔去。

  聖女峰的少女們狠狠瞪了他兩眼,隨之而走,先前還熱切望著他的青�十三司的少女們,也神情大變。誰能想到,他前面那麼長的話,那番情理動人的話,竟只是為了最後說出那三個字!

  金玉律和軒轅破一直在旁聽著,妖族一直認為人類陰險狡詐無恥,不可信任,經過先前那番風波,軒轅破更是下意識裡向陳長生的那邊移去,不想離唐三十六太近,金玉律則是嘆道:「你這才是真賤。」

  陳長生不知該說些什麼,對苟寒食揖手告別。唐三十六說的話雖然刻薄難聽,但沒有涉及長生宗,苟寒食也只是搖了搖頭,揖手回禮,便帶著三名師弟回了客院。

  沒有人喜歡那位聖女峰小師妹行事,但她畢竟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看著她梨花帶雨掩面奔走,很多年輕的男學生難免會生出些憐憫之意,替她有些不平,不平自然便有聲音。

  「也只會用言語欺負一下小孩子罷了。」

  離宮附院的人群裡,蘇墨虞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失望,都說國教學院可能迎來複興,今日觀之,不過如此。

  陳長生擔心唐三十六再耽擱時間,說道:「走吧。」

  唐三十六望向道旁那些年輕學生,言簡意賅道:「辦完事,我回來,你們有膽,別跑。

  場間一片嘩然。年輕的學生們心想,這裡是離宮,是我們的學院所在,可不是國教學院,這傢夥先欺負哭了一個小姑娘,這時候還如此囂張,這明顯就是在邀請大家去把你扁成豬頭嘛。

  便在這時,樹林深院的院牆裡,響起清悠的鐘聲,夾著數聲渾厚的喝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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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6 04:56:02

第一百零八章 一花一世界

    “算你運氣好,有膽你別偷偷溜走”

    聽到鍾聲與老師的喝斥聲,哪怕最憤怒、最熱血的學生,也隻得悻悻然停下準備去追陳長生數人的腳步,罵了幾句後各回各院,因為……上課的時間到了。

    筆直的神道盡頭,是一道約千級的石階,石階由白玉鋪成,光滑如鏡,石階上方便是先前在遠處便能看到的那座圓形的宮殿,那座宮殿不是離宮的正殿,而是清賢殿。

    站在石階下望去,遠處看著便已極為莊嚴巍峨的宮殿,顯得更加高大。

    “你最後加那句做什麼?”

    石階漫長,在離宮�又不能使用能力,只好慢慢走著,陳長生想著最後群情洶湧的場面,忍不住說道:“辦完事情後我們怎麼走?難不成真的打出去?

    軒轅破是個憨厚的妖族少年,也很勇敢,但絕對不傻,四處打量,問道:“誰知道後門在哪�?”

    “放心吧,你們不會打架,我可不怕。”唐三十六說道。

    “苟寒食他們不出面,離宮附院、宗祀所�也有青雲榜上的高手,而且就算你再能打,難道能一個打一千個?”

    “金長史也要回國教學院,雖然以大欺小不好,但難道他老人家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被人打死?”

    金玉律笑了笑,沒有接話。

    陳長生有些無奈,說道:“金長史出手,對方學院的老師甚至院長難道不會出面?”

    唐三十六說道:“如果院長都出面了,你認為還打得起來?”

    陳長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軒轅破說道:“你們人類果然狡猾狡猾的。”

    “說起來,你說那個小姑娘也太刻薄了。”

    “噫?我這是替誰出頭來著?你這就過了啊”

    “好吧,我認錯。”

    “我接受。”

    “不過我還是有些沒弄明白,最開始在天道院認識你的時候,包括後來在客棧,你和現在真的很不一樣,都說你出了名的冷傲孤僻,現在怎麼成了個話癆?而且滿口髒話……”

    “這你就不懂了。”

    唐三十六站在石階上,回首望京都,說不出的感慨:“就像天海勝雪衝院門那日,我站在雨中執劍而立,自然冷傲帥氣,但模仿孤獨、冒充絕望這種事情,做的久了其實是很累的。”

    陳長生啊了一聲,說道:“原來以前都是裝的啊?”

    唐三十六冷笑一聲,說道:“廢話,除了北方那個狼崽子,誰還能天生高冷?”

    “為什麼不繼續裝了呢?”

    “在你們面前,我還需要裝嗎?”

    “那麼……請至少……少說些髒話吧,那樣真的不好。”

    “你們這些家夥,哪�懂得我們這種人的苦悶?從懂事開始,就要扮演高傲孤清,要不食人間煙火,憋了這麼多年,就像洪水被長堤所束,一旦潰堤,那他媽的還不得好好泛濫些天?”

    “你的意思是,要麼一直憋成內傷,要麼就會變成流氓?

    “不錯,忍的越久,暴發的越可怕,就像你媳婦兒,那可是仙女般的人物,就連雪老城�那些魔族,都恨不得跪在她的裙子前面,但我非常確信,她經常有想要……”

    唐三十六看著陳長生稍作停頓,繼續說道:“……罵娘的衝動”

    陳長生怔了怔,才明白他說的是徐有容,只好閉嘴。

    “可剛才那些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變了。”軒轅破很可惜地說道。

    唐三十六說道:“我就不喜歡被那些小姑娘這麼盯著看,在汶水的時候這樣,在天道院也這樣,如果現在還這樣,我進國教學院做什麼?我又不是天書陵,有什麼好看的”

    軒轅破想著先前青曜十三司那些漂亮的人類少女,向往道:“如果能這麼看我該多好。”

    “大哥,你雖然長的老,不是才十三歲嗎?這麼早就準備開枝散葉?”

    “陳長生比我只大一歲,不都快要娶媳婦兒了?再說了,在我們那邊,十三歲有孩子很正常。”

    “說起來,我真的很好奇,你們妖族一次最多能生幾個?”

    石階上響起金玉律的咳嗽聲。

    唐三十六馬上把話題拉了回去:“被人盯著看有什麼好的?”

    “能有什麼不好?”

    “看殺了怎麼辦?”

    “什麼叫看殺?”

    “就是看到你死。”

    “啊……那得是從聖境才行吧。”

    “和你就沒法聊天。”

    “你講講啊。”

    “當年周獨夫的弟弟周玉人,乃是大陸最有名的美男子,他第一次進京都的時候,受到數萬女子夾道歡迎,那些女子眼神熱烈如火,恨不得端碗水來便把他吞了,周玉人身體本就虛弱,受了驚嚇,險些厥死,這便是看殺的來歷...

    “啊,我們妖族的身體比你們人類強很多,再怎麼看都不會有事。”

    “和你果然沒法聊天。”

    “三十六,我忽然想到,你也沒好看到這種程度,是不是想太多了?”

    老實人說誠實話,最有力量,最能打擊人。

    現在國教學院有陳長生和軒轅破兩個這樣的人。

    唐三十六覺得很受傷。

    千級石階雖長,也頂不住陳長生腳步匆匆,閑聊得趣,沒過多長時間,他們便來到了清賢殿前。

    有金玉律帶著,驗明身份後,他們很順利地便進入了清賢殿。

    清賢殿正如其名,清風繚繞其間,看不到太多陳設,地面上纖塵不染,極為空曠幽冷,令陳長生不解的是,看來看去,都看不到任何有人起居的痕跡,不知道落落的寢宮在哪�。

    金玉律也不說什麼,帶著三名少年跟著領路的教士繼續向殿深處行去,清賢殿的地面由兩尺的青磚鋪就,當人踩在上面時,青磚便會發出淡淡的光芒,很是神奇,軒轅破低頭看著這幕,覺得好生有趣。

    陳長生也注意到了青磚的特殊之處,放眼望去,只見別處的青磚雖然沒有像己等數人腳下的青磚一般發亮,卻也是濃淡不一,他想著清賢殿的面積,青磚只怕有數萬塊,難道這是個圖案?

    只是在山中難睹山之全貌,就算有圖案,站在青磚地面上,他也無法看到,只好不去想。

    如果從清賢殿穹頂往下望去,便能看得清楚,濃淡不一的數萬塊青磚,拚接在一起後,正是一朵孤伶伶的青色樹葉,陳長生等人現在正走在這片青葉的一根葉絡�。

    那名教士沈默寡言,只偶爾與金玉律說話,理也未理三名少年。

    隨著他們的腳步,依次變亮的青磚,便等於是讓那根葉絡亮了起來,仿佛有某種能量灌注了進去。

    最終,那根葉絡全部變得明亮起來,陳長生等人也在教士的帶領下,走到了大殿的最深處。

    然後,便是一片黑暗。

    黑暗維係的時間非常短,以至於給陳長生的感覺,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眼睛一閉,一睜,一夜時間便過去了,這是所有人都有過的經驗;眼前一黑,一明,便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種經驗,卻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看著眼前的景物,他微微張嘴,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軒轅破站在他的身旁,神情比他更要誇張。

    瓷藍色的天空�,飄浮著無數雲朵,那些雲朵的形狀完美至極,就像是道藏上面描繪的祥雲,雲間有數百隻仙鶴翺翔其間,鶴鳴聲聲,清人心魄,一座巍峨壯觀的宮殿,便在他們眼前。

    而在更遠處,還有十餘座同等規製的宮殿。

    這是一個美麗的世界,無論祥雲、仙鶴、宮殿、玉池,甚至是清新的空氣,都是那樣的完美,完美到仿佛並非真實,但他們身處其間,卻知道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不要給學院丟人,趕緊跟上。”

    唐三十六在他們兩人旁邊低聲說道,然後向前走去,就像是不認識他們。

    陳長生醒過神來,只見那名教士和金玉律已經走到了那座巍峨壯觀的宮殿前,趕緊拍了拍軒轅破,帶著他趕了上去。

    來到唐三十六身前,他問道:“這是?”

    唐三十六說道:“這就是小世界,你應該聽說過才是。”

    陳長生沒有說話,他通讀道藏,自然知道小世界,只是今日真正地來到小世界,才知道書中讀來終覺淺。

    相傳天書降世,天空�神火相隨,空間被撕裂,最後留下了無數空間的碎片,這些空間碎片,遍布整片大陸,有的空間碎片極不穩定,在出現瞬間之後便湮滅,有的則相對穩定,可以維持更長的時間。

    隨著時間流逝,無數年時間過去,大陸上的空間碎片越來越少,能夠留存下來的空間碎片,自然都非常穩定,這便是那句名言的源頭——時間,是檢驗世界的唯一標準

    穩定的空間碎片被人類找到,修行者以恐怖的大神通打開,修煉極高妙的法器為門,如此便能溝通空間碎片與真實的世界——所謂空間碎片,與名字相同,往往極大,可以有無數用途,這便是小世界。

    汶水唐家便擁有一處小世界,雖然不大,但也足以令唐家在境界超出別的所謂豪富之家,唐三十六不如何吃驚,便是因為他自小便經常被老太爺帶到那個小世界�玩耍。

    “這就是一花一世界啊……”

    陳長生看著眼前美麗的景物,壯闊的建築,有些感慨,然後不知為何,低頭看了眼腰間的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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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4:17:26

第一百零九章 重逢

    “一朵花裡有一個世界,一片葉裡也有一個世界,這都是形而上的說法,其實並不準確,難道我們還真的在花與葉中?所謂花葉都是先祖們用大神通煉製的法器,是通往空間碎片的門。”

    唐三十六說道:“空間碎片越大,越穩定,想要開門便越難,需要真正的大神通,才能煉製法器成功,到了那一步,我們才能說,這是一個小世界,擁有了自己的主人。”

    陳長生心想確實如此,這個道理很好理解。軒轅破自幼在山野部落裡長大,沒有這方面的見識,也沒有相關知識,聽著二人的對話,很是不解,撓著腦袋問道:“這裡如此大,怎麼能叫小世界?”

    唐三十六沒有說話,因為其實他也被眼前的這個世界震撼了,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和這個美麗的世界相比,汶水家中的那個小世界,連一間茅屋都算不上,完全是兩種概念。

    陳長生問道:“這個小世界如此大,不知道是誰的。”

    唐三十六像白癡一樣看著他,說道:“當然是教宗大人的。”

    陳長生醒過神來,放眼整個大陸,有神通掌握這種小世界的人也屈指可數,既然這裡是離宮,那還能是誰?

    “小世界的開啟盡在擁有者的一念之間。”

    唐三十六看著天上的仙鶴,感慨說道:“落落殿下在這裡生活,那是最安全不過了。”

    如果魔族現在還想刺殺落落,首先便需要殺死教宗大人,才能進入這座宮殿。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所以落落絕對安全。

    陳長生明白,落落生活在這裡,是最穩妥安全的選擇,但想著這是教宗大人的世界,她能不能出去盡在他人的一念之間,便有些不舒服,覺得這和囚禁沒有任何區別。

    但想著數月前那夜,在國教學院發生的那場暗殺,他沒有說話。

    進入那座巍峨壯觀的宮殿,順著樓梯向上攀爬,越來越高,眾人視線能看到的地方越來越遠,然而直到上到二十幾樓,依然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的邊界,陳長生很是震撼,心想教宗大人果然不愧是大陸最強者之一。

    還有十餘座宮殿在遠方若隱若現。

    陳長生看著那些宮殿,隱隱覺得有些問題,走到金玉律身邊,低聲問了兩句,才知道,原來國教有很多功勳昭著的教士以及很多強者,都在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裡修行。

    他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魔族如果想對殿下不利,直接打破這個世界確實做不到……可萬一,以前就生活在這個世界裡的國教教士和修行者裡面,本來就有魔族的奸細,那怎麼防範?”

    “哪個魔族奸細能夠瞞過教宗大人的法眼?就算是黑袍那個老賊也不敢。

    那名領路的教士聽到了陳長生的話,沈聲說道。

    陳長生不再說什麼。

    不一時,眾人終於來到了宮殿的最上層,平闊如甲板的殿頂,有一座小院落,院牆內外種了些修竹,看著很是青翠喜人。

    知道落落生活在這樣的地方,陳長生心裡稍微舒服了些。

    金玉律把三名少年送到院門,便不再往裡去,看著陳長生微笑說道:“那名教士說的話,肯定無法解除你的擔心,我只想告訴你,我無法走進這座小院一步,那麼,你還擔心嗎?”

    陳長生知道小世界有所謂承荷的說法,尤其是那些很小的空間碎片,如果進入空間的人擁有超過某個界限的真元數量,空間碎片便會崩裂,連同進入空間的人一道化作虛無。

    但這座院落明明是在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之中。

    金玉律為什麼進不去?

    而且如果這樣的話,魔族想要暗殺落落豈不是更為方便,直接派個死士就可以了?

    金玉律說道:“有的世界門檻太高,有的世界屋簷太低,有的世界門太窄

    陳長生明白了,因為他想起來空無論裡的那個說法。

    有的小世界,如果進入其間的真元數量太多,便會湮滅,這便是屋簷太低

    有的小世界,則是不到一定境界,根本無法進入,這便是門檻太高。

    有的小世界,則是如果超過一定境界,便根本無法進入,這便是門太窄。

    有的小世界,則有很多個房間。

    空間,永遠是最難以捉摸的事物,這方面的法則,永遠最複雜玄妙。

    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很明顯應該是屋簷低的世界,只不過世界太大,屋簷再低,也足夠容納像金玉律這樣的強者,只不過他們先前走過的地方,都只是院落。

    而殿頂這座院落,才是這個青葉世界真正的房間,這間臥房的屋簷更低,金玉律便走不進去了。

    “通幽境以下的人,才能進。”金玉律最後解釋道。

    至此,陳長生全然安心,作為落落的老師,他非常確信,通幽境以下,沒有任何人能夠威脅到她。

    陳長生三人走進院落,繞過兩叢青竹,還沒來得及讓行禮的婢女站起,便看到了落落。

    落落正在窗邊,拿著筆與紙認真地寫著什麼,不時擰擰細細的眉,或者咬咬筆尾,顯得很可愛。

    看著被風掀起的紙的一角,陳長生便知道,她是在按照自己以前的吩咐,寫修行筆記,因為那紙還是當初他在藏書館最深處的櫃子裡找到的紙,每張紙上都有國教學院的印鑒。

    看著這幕畫面,他心頭微暖。

    落落正把筆往嘴裡送,忽然間感覺到什麼,轉頭望去,筆便停在了唇邊。

    “啊”

    她叫了一聲,把筆一扔,便向陳長生沖了過來,白裙拖出一道殘影,快如閃電,空氣轟隆作響,氣勢驚人

    唐三十六醒過神來,臉色驟變,趕緊把軒轅破一推,疾速閃開,只把陳長生留在場間。

    只是眨眼的功法,落落便從窗邊沖到了陳長生身前,這時候她才想起來,如果不把速度減下來,先生或者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死於擁抱的無辜受害者,小臉瞬間變得雪白。

    “啊”

    又是一聲叫,只不過這一次是發力的清喝。

    小姑娘一腳踏向地面,只聽得啪的一聲悶響,堅硬的地面上出現了如蛛網般的裂紋,一道恐怖的力量向四面傳播,整座宮殿仿佛都顫抖起來,煙塵大作

    一片昏暗裡,隱隱能夠聽到院落外有教士驚恐的詢問聲。

    然後,是安靜。

    煙塵漸漸落下,屋內回復清明,只是牆邊的青竹髒了些。

    陳長生和落落相對而站。

    她今天戴著一頂無沿的帽子,結著細辮,先前因為跑的太快,辮子都散了,黑髮像野草般,被壓在帽子下面,因為真元調用過猛,小臉紅通通的,顯得特別可愛。

    過了很長時間。

    “見過先生。”

    她規規矩矩地以師禮拜見,一點細節都沒有錯。

    她還是像在國教學院時那般小。

    陳長生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落落傻傻笑了兩聲,踮起腳,把腦袋頂在他的掌心裡蹭了蹭。

    陳長生伸手抹掉她臉上沾著的灰。

    落落嘿嘿笑了兩聲,向前投進他懷裡,把小臉在他的懷裡蹭啊蹭,不一會兒就於淨了。

    軒轅破看慣了這等畫面,雖然還是不習慣,但知道應該保持沈默。

    唐三十六沒見過,嘴巴張的非常非常非常大。

    他對陳長生的佩服,已然如洛水滔滔,又如檀溪綿綿。

    然後他開始替陳長生擔憂,將來可怎麼辦?

    小院門檻外,李女史的臉色有些難看

    從落落撲進陳長生的懷裡開始,她扶著院門的手便有些抖。

    金玉律只是笑,不說話。

    李女史向欄邊走去,示意他跟過來。

    金玉律看了眼院門,只見上面的指印非常清晰深刻。

    這裡是教宗大人的青葉世界,宮殿的材質異常堅固,她居然能留下如此深的指印,說明先前的情緒已經到達了暴發的邊緣。

    “好不容易才把殿下從他身邊帶走,你怎麼又把人帶過來了?”

    李長史看著他憂慮說道:“真的,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金玉律笑了笑,說道:“沒事,都是好孩子。”

    這裡是殿頂,已在雲深處。

    院落最深處,便是落落的房間,門邊擺著幾株青苗,看不出來是什麼樹木,窗外便是流雲。

    落落坐在窗邊,看著眼前的紙,墨已凝,但明顯很新,應該是連夜寫出來的,想著先生待自己如此好,不時間有些失神,連紙上寫的是什麼,都沒有看仔細。

    “專心些。”

    陳長生還是像以往那樣,他與落落年齡相近,而且本身就是個少年,自然不會端什麼長輩架子,太過在意師道尊嚴,但在修行學習方面,他向來一絲不苟,甚至有時候會嚴厲。

    仔細想來,這是青藤宴那夜後,二人第一次見面。

    他現在知道落落是白帝的獨女,但對她的態度還是一如從前。

    落落很喜歡先生這樣,嗯了一聲,開始認真地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把紙上的文字看完了,�起頭來望向陳長生,準備聽教誨。

    “在藏書館裡,我一共找到了四百多個修行者破通幽境失敗的例子,其中三百三十二人身死法消,剩下的或者發狂最終自殺,或者全身癱瘓,比死還難過,風險極大。我沒辦法真的幫你們什麼,只是盡可能地把前人的經驗總結歸納了一番,我們可以不知道如何成功破境,但至少要避免前人曾經犯過的錯誤,按照我的統計,失敗的原因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九十七種……”

    陳長生走到她身旁,指著紙上的那些文字,認真地解說著。落落認真地聽著,不時點點頭。天光清淡,白雲在窗外靜流,綠植在門外輕搖,仿佛回到國教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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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4:22:18

第一百一十章  教誨

    又過了很長時間,陳長生才把紙上的內容講解完畢,落落趕緊把涼好的茶水雙手端過去。

    他接過茶杯飲盡,接著說道:“你的情況與唐三十六不同,妖族修行人類功法衝境破關,這種情況很罕見,所以要格外謹慎。不過,如果真能把內丹模擬成幽府環境,倒不見得完全沒有成算。”

    落落點頭,說道:“先生放心,完全準備好之後,您同意了,我才會嘗試破境。”

    陳長生看著她認真說道:“其實我一直在想,你完全沒有必要冒這個風險。”

    做為妖族唯一的公主殿下,擁有太多,跟隨在身邊的都是像金玉律這樣的傳奇人物,落落確實沒有必要在修行路上如此勤勉,更沒必要修行人類的功法,非要在生死關頭走那一遭。

    “白帝一族的功法只適合男子,女子根本無法修煉到巔峰,父王母后只有我一個女兒。” 落落的聲音越來越低,小腦袋也垂的越來越低,有些沮喪,忽然她�起頭來,堅定說道:“所以我一定要想些別的方法。”

    陳長生沈默片刻,不再勸她,從懷�取出幾張藥方遞了過去。

    落落見他神情慎重,知道這些藥方不普通,警惕地四周望了數眼,確認沒有婢女敢靠近,才回身接過,不料卻看到桌上堆滿了藥草與很多果子,還有很多根莖似的事物。

    那些藥草已經被分門別類整理好,係帶上寫著名字,那些根莖上還帶著新鮮的泥土,有的果子上面甚至還有露水——她有些吃驚,不知道陳長生是怎麼把這些東西帶進來的,先前又是放在他身上何處。

    陳長生沒有解釋,把那些藥草與果子還有根莖的名稱告訴她,還很簡單講了講各自的藥效,然後指著那幾張方子說道:“離宮�應該有煉藥的大師,如果有誰信得過,請他出手,火候什麼的已經寫清楚了。”

    落落問道:“這些丹藥是用來做什麼的?”

    “主要是培本固元,現在我給唐三十六調理身體,用的便是這些藥物,只是不便天天來離宮,而且煉成的丹藥應該效果更好,所以想了這麼個法子,希望你破境的時候,能夠有所幫助,至少也要把危險降低些。”

    陳長生讓她把方子收好,說道:“今天之後,我就要全神準備大朝試,可能不會常來看你,你自己保重。”

    落落不清楚他為什麼如此看重大朝試,但在國教學院的數月�,她對這一點感受的特別真切,想著先生在這種時候,還沒忘記自己,待自己如此細心,不由好生感動。

    然後她想起先前金玉律所說,陳長生在神道上所受到的嘲諷與羞辱,細眉挑起——先前那刻有多感動,她此刻便有多憤怒,沈聲說道:“那些人居然敢對先生無禮,實在是太放肆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就像隻小老虎,依然可愛,但威勢十足。

    陳長生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說道:“這才像白帝的女兒。”

    落落吐了吐舌頭,頓時威勢盡消。


    做完了要緊的事情,陳長生才有時間關心一下她的近況,問道:“在這�住著可好?”

    聽著這話,落落便嘟起了嘴,委屈說道:“無聊死了,想百草園,想國教學院,想先生。”

    陳長生現在已經知道,這個名為青葉世界的空間,正式的名稱叫做小離宮,與教宗大人神念相通,落落如果還想像以前那樣偷偷溜出去,肯定做不到,小離宮雖然廣闊,但不與外界相通,住久了難免有些憋悶的感覺。

    “我想想辦法。”

    陳長生很自然地說出這句話,以他現在的身份與實力,按道理來說,根本不可能做什麼,但他習慣了把落落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卻沒有想到這樣顯得狂妄而不自知。

    好在現在房間�只有他和落落,落落絕對不會這樣認為,說道:“大朝試馬上便要到了,先生當好生休息準備,萬不可為了我分心,要知道您可是要拿首榜首名的。”

    她和唐三十六對陳長生的信心,現在已經近乎盲信,要遠比他對自己的信心更強。對此,陳長生感動之餘也很感謝,每當他快要喪失信心的時候,她和唐三十六總能用言語和態度幫他重拾信心。

    “剛才看見你又在咬筆?” 陳長生想到一件事情,看著她說道。

    落落有些緊張,在國教學院�,陳長生便說過她幾次,說筆不乾淨,咬在嘴�容易生病……好不容易她才把這個不好的習慣改了過來,到了小離宮後沒有人管,她又開始習慣性地咬筆。

    “這個……這個……”

    她有些緊張地解釋道:“先生,我最近在換牙,所以很癢,有時候忍不住

    陳長生到現在為止,都以為她才十一二歲,但按道理來說,十一二歲也應該換牙結束了,聽著這話,不禁有些緊張,用清水與藥粉淨手後,示意落落張開小嘴:“啊……”

    落落很乖地啊了聲,拖的很長。

    陳長生把手指伸進她的嘴�,仔細地檢查她的牙齒,發現竟是真的在換牙,不過沒有什麼大問題。

    “先生,我換牙一直要換到十六歲,可麻煩了。”

    因為張著嘴的緣故,落落說話含混不清,先生兩個字說的像是生生,像是在喊陳長生的小名。

    陳長生這才想起來,落落是妖族公主,很多地方與人類不同。


    他把手洗淨,又給她開了個方子,與治病無關,而是促進食欲的法子,還告訴她怎樣做咬棒。

    “那得鐵樹枝才行。”

    落落拿起那枝筆,筆尾端有很多清晰的牙印:“這筆就是鐵樹做的,不然一咬就斷了哩。”

    陳長生想起白帝的血脈,要做個能承受得住的咬棒,材料確實有些麻煩,望向門外那幾盆青植,問道:“那就是鐵樹的幼苗,和書上畫的那些不大一樣

    落落說道:“那是榕樹的苗,也不知道能不能長大。”

    國教學院有個湖,湖邊有棵大榕樹,她和陳長生經常站在榕樹上看斜陽。

    陳長生笑著說道:“一定會長大的。”

    秋光經過很多簷窗,來到真正離宮最深處時,變得更加清淡,被最上方的水晶寶座反射,才重新變得燦爛起來,澄淨的水晶雕成一朵蓮花,蓮花的中間有一座冕,冕分為黑白二色,兩種色彩之間並沒有明顯的界線,卻又沒有混成灰色,而是以一種神奇的、難以理解的方式融為一體,完美至極,散發著神聖的氣息。

    在蓮花座的側方,有把由整棵黑花木雕出來的椅子,椅上坐著位老人,老人身上穿著件寬鬆的麻袍,花白的頭發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就像是寒冬時將凝未凝的崖間瀑布。

    那位老人正在讀書。

    在老人對面,還是一位老人。

    教樞處主教大人梅�砂,做為與教宗大人同輩份的寥寥數人之一,自然已經極老,離宮和教樞處的教士們,每次看見他臉上的老人斑,便會生出無限擔憂,總擔心老人家哪天便會歸寂於星空。

    梅�砂自己看不到臉上的皺紋與老人斑,因為從兩百多年前長出第一根白頭發開始,他便拒絕再照鏡子,無論是寢宮�華貴的銅鏡,還是用真元凝成的水鏡,眼看著自己老去,是個很煎熬的過程,尤其像他們這樣的人,老去將會是個漫長甚至長達數百年近千年的過程,那麼更加難熬。

    不看不代表不知道,把眼睛刺瞎星空依然在,梅�砂很清楚自己老了,因為自己變得越來越嗜睡——和別的那些淩晨三時便起床的正常老人不同,他越老便越喜歡睡覺,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在提前適應長眠。

    現在的國教,他的資曆最老,因為國教學院的事情被很多人認為是國教舊派勢力的領袖、至少是象徵,藉著很多事情正在與教宗大人對抗——他常年居住在教樞處,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離宮一步,甚至連國教的例行光明會教不參加,這似乎證明了那些傳言是真的——誰能想到他今天會在離宮出現,居然在這�還能睡著。

    “啪”

    一聲輕響,殿內太過幽靜,於是這聲音很清楚。

    梅�砂睜開眼睛,有些渾濁的眼神過了段時間,才漸漸恢複清明,他望向對面那名正在讀書的麻袍老人,顫顫巍巍地起身走了過去,微微佝身望向老人身旁那盆青植。

    盆是淡灰色的陶盆,很普通,在京都街巷�大概一百錢能買三個,盆�植著的那株植物很怪異,青莖數枝,卻隻有一片樹葉,那樹葉很青,葉絡非常清晰。

    先前那聲清脆的啪,便是從那片青葉上響起,葉絡最前端似乎在微微顫抖——不是青葉在顫抖,而是葉絡在顫抖,那種顫抖的幅度是如此的細微,整座離宮大概也只有他和那名麻袍老人能夠看到。

    “那位小殿下都生氣成這樣了,您居然還有心情捧著本書看?”

    梅�砂望向那名麻袍老人,尊敬而又顯得很親近。

    那名老人收起書卷,�頭望向那盆青植,只見他容貌尋常,最特異的地方便是眼窩極深,如果從側方望去,極像深淵恐怖的入口,但從正面望去,便能看見如海洋般湛藍寧靜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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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4:24:27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教宗

    老人眼中的海洋很寧靜,給人一種無限仁慈的感覺……但那畢竟是一片海,很難想象,老人憤怒起來,那片海洋會掀起怎樣的巨浪,浪花�會生出怎樣的雷霆,那會是何等樣威嚴神聖的畫面。

    “先前和你說著話,你竟就這麼睡著了,我除了看看書還能做什麼?” 老人看著梅�砂笑著說道。

    梅�砂依然看著盆�那片青葉,搖頭說道:“我的來意您很清楚,您應該給孩子們指明道路了。”

    “道路都是每個人自己走出來的。”

    麻袍老人說道:“那孩子來到京都後,走的一向極穩,我不怎麼擔心,只是希望……他能夠成熟的更快些。”

    很明顯,老人很關心這句話�提到的那個孩子。

    聽到成熟二字,梅�砂沈默了很長時間,清靜的離宮深殿�,仿佛有道無形的壓力漸漸生成。

    “成熟需要雨水滋潤,有時候更需要壓力。”

    麻袍老人說道:“天機閣的新榜單應該快到了。”

    梅�砂明白了他的意思——名次便是壓力。逍遙、點金、青雲三榜,有無數強者與天才,無數人費盡心思,刻苦修行,只為在榜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那些上了榜的人看著在自己前面的名次,便又會生出無限動力。大陸之所以有天機閣,之所以有這些榜單,便是要給人族與妖族的修行者提供壓力,如此才能對抗魔族的強者們。

    “那孩子可沒機會上榜,而且他身世淒慘,命運多艱,對名利二字,只怕看的比你我還要更透澈。”

    聽著這話,麻袍老人歎息一聲,說道:“那就只有看大朝試能不能幫助到他了。”

    梅�砂想了想,對麻袍老人的看法表示讚同,因為星空之上有命運,星空之下隻有生命值得敬畏,生命本身便是最大的壓力,那個孩子在這種壓力下,想必會快速地成熟起來。

    “我走了。”

    他站起身來,對麻袍老人行禮,然後轉身向離宮外走去。

    麻袍老人沒有什麼表示,拾起書卷繼續開始看書。

    時間緩慢而執拗地流逝著。

    灰盆�的青葉很平靜,因為沒有風。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麻袍老人把視線從書卷上移開,望向離宮外的天空,臉上忽然露出羨慕的神色。

    如果讓離宮的教士們看到他此時臉上的神情,一定會震驚到極點。

    這片大陸還有什麼值得老人羨慕呢?

    有清揚的鐘聲從遠處傳來,不是離宮附院和宗祀所這些學校開始上課,而是每隔十天例行的光明會即將開始。

    老人站起身來,解下身上的麻袍。

    一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黑袍教士,沈默地將一件神袍換到老人的身上。

    老人向石階上走去,露過由水晶雕成的蓮花台時,伸手拿起那座冕,動作隨意,就像拿起一塊瓦礫。

    那名跟隨在老人身後的黑袍教士,在國教�向來是冷漠嚴峻著稱,臉上的表情隔數十年也難有變化,但每每看到眼前這等畫面時,眼角都會抽搐難止,因為他總在想,如果陰陽冕就這麼摔碎了,那該怎麼辦?

    石階最上方有一幅壁畫,濃墨無彩,肅殺至極。

    老人站到壁畫前,把冕戴到頭頂。

    壁畫牆緩緩向兩邊分開,無限光明從牆那麵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那些如潮的光明,圍繞著老人的冕與神袍不停舞動,仿佛在慶祝,在朝拜

    牆的那面,是一座無比高曠的教殿。

    這便是離宮的中心,國教的中心,大陸信仰的中心——光明殿堂。

    殿堂兩側有數十座高大的雕像,有大陸的傳說,有先賢,有聖者,有十二護教騎士。

    在光明的潮水�,有無數教士跪倒參拜。

    這些教士們的額頭觸著手背,顯得極為虔誠。

    他們參拜的對象,便是那位老人。

    國教第四代教宗大人。

    陳長生一行人走出小離宮的時候,已經到了午後,他望向微斜的日頭,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回首望向清曠如前的清賢殿,看著那些青磚,想著先前竟是去了別的空間,一時間竟有些惘然。

    深秋時分的離宮並不一味肅殺,午後微暖的空氣,讓那些耐寒的青槐雪松,似乎變得更加有生氣,枝葉也變得更加青翠,往下方望去只見滿眼春色,清麗無限,很有時光倒回之感。

    他們順著漫長的石階向下方走去,隔著極遠,已經隱隱能夠看到,神道兩側漸漸出現了很多人,而有些人甚至直接走到了神道上,做好了攔阻他們的準備。

    “我讓他們有膽別走,那接下來怎麼辦?”

    唐三十六看著那名神情冷漠的離宮教士,神情有些惱火。

    這名離宮教士先前是在清賢殿接著他們,然後把他們帶進了小離宮,現在看樣子,則是一直要把他們送出離宮,唐三十六知道這是落落的要求,避免自己一行人與那些學生再次發生衝突。

    對於落落殿下的安排,他不是很滿意,因為那樣會顯得自己怕了事。金玉律對此則沒有任何表示,並不覺得這是殿下對自己工作的不滿意。陳長生沒有任何不滿意,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向落落提的要求。

    嗡嗡嗡嗡便在這時,不知哪座宮殿或是學院�傳出清亮的鍾聲,與先前上課鍾的清悠悅耳不同,這道鐘聲中正平和,應該是要宣布某個消息或者是傳遞某種信息。

    “難道這種事情也可以鳴鐘集結?這�是離宮還是軍營?” 唐三十六以為這是離宮附院或宗祀所的學生,以鐘聲響起群架的訊號,見此陣勢,便是他天不怕地不怕,臉色也有些微變。

    便在這時,天邊一片鳥群驟然散開,就像是人群讓開道路一般,東面那片雲層下方出現一個洞,一道黑影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劃破天空,然後順著鳥群讓開的空間,高速向離宮飛來。

    軒轅破是妖族少年,自幼便在山野�生活,見過很多禽鳥,而且目力要比人類敏銳數倍,搭手遮光一望,便看出了那道黑影是什麼,有些吃驚,說道:“居然是紅雁。”

    與獨角獸、萬�鹿這些準神獸相比,紅雁並沒有太多特殊,但這種鳥類有一種好處,那就是快,這是目前大陸已知的最快的數種鳥類之一,僅次於軍方用來傳訊的紅鷹,當然,這�沒有算白鶴。

    軒轅破說完這句話後,那道黑影便已經來到了離宮上方的天空�,地面有些境界深厚的教士,還有像唐三十六這樣的人,都已經能夠看到那隻鳥拖著長長的紅尾,果然是紅雁。

    那隻紅雁在秋空�留下一道殘影,瞬間消失在離宮的重重深殿�,不知落去了何處。

    “這是出什麼事了?”

    唐三十六心想既然不是紅鷹,那便不可能是北方魔族有異動,而且也應該不是什麼壞事,不然先前的鐘聲不至於那般平穩,那麼究竟什麼事情,需要出動紅雁?而且要知道現在應該是光明會的時辰,那鐘聲不怕打擾嗎?

    再怎麼想也不可能憑空猜到何事,陳長生等人在那名離宮教士的帶領下,繼續前行,沒過多久便走到了下方,只見神道前方到處都是人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因為唐三十六清晨的那句話來了。

    神道左手方的離宮別院依然大門緊閉,苟寒食沒有出來,神國七律其餘三人也沒有出現,甚至就連聖女峰的女弟子還有其餘宗派的南方年輕人,也都沒有出現。

    陳長生的視線穿過雪松,落在別院處,沈默不語。

    因為與徐有容的婚約,他來到京都後,從東禦神將府開始,一路便在承受輕蔑、白眼、嘲笑甚至是羞辱,很自然地,他對那個叫秋山君的男子沒有任何好感,連帶著對他的師門也是如此。

    青藤宴上,他與對方終於相遇。

    但和曾經的想象不同,這兩次接觸下來,他發現對方表現的並不惡劣,無論苟寒食、關飛白還是七間,或大氣、或有真正值得敬重的驕傲、或有令人心折的堅持,總之都頗有可取之處——他可以看得出來,苟寒食這些離山弟子,對秋山君的尊敬乃是發自內心,那麼秋山君又怎麼可能是什麼欺世盜名之輩呢

    秋風拂面不寒,吹醒了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想的太多了,秋山君做為整個大陸都賞其才、美其德的偶像人物,本來就不見得是什麼壞人,只不過因為立場的關係,他才會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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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4:29:23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青雲榜上有新人(上)

   走下石階,來到神道上,除了南方使團所在的客院安靜無聲,別的學院門外已是人聲鼎沸,道旁秋林裡到處都是人影,還有很多人站到了神道上,離宮附院、青曜十三司以及宗祀所,都有老師出現,甚至還有離宮正殿的教士也趕了過來看熱鬧——之所以如此熱鬧,自然是因為唐三十六清晨去清賢殿前,留在場間的那句話。

   那名帶著陳長生等人從清賢殿出來的教士在離宮裡的地位不低,他看著神道嘈亂的景象,皺眉不悅,沈聲喝斥了數句,便有學院的老師趕緊出來維持秩序,把那些試圖在神道上攔截陳長生等人的學生驅到道旁。

   陳長生三人在神道上前行,數百甚至更多的年輕學生站在道旁的秋林裡看著他們,和清晨時的畫面很像,只不過現在,年輕學生們的眼光更多的是不屑與輕蔑,不知道是哪間學院裡有人喊道:「唐棠,有膽你別走啊」

   這句話是對唐三十六清晨那句話的還擊,引來了一片哄笑聲。以唐三十六的性格,必然是不肯再走,只是那位教士冷冷地看了他兩眼,他也不想給國教學院惹太多麻煩,有些惱火說道:「我就不喜歡被人叫唐棠。」

   見到唐三十六都忍氣吞聲了,年輕學生們更是情緒高昂,他們很清楚那名滿臉冰霜色的教士大人處事何等嚴苛,沒有人敢站到神道上來,卻不肯在言語上放過打擊國教學院的機會。

   「陳長生,除了仗著落落殿下撐腰,你還有別的本事嗎?」

   「是不是沒有落落殿下的安排,你剛才連那些石階都不敢下?」

   「也不見得,他還可以把婚書拿出來當護身符。」

   「是啊,徐有容的未婚夫……嘖嘖,誰敢得罪?」


   神道兩側的秋林裡不時響起酸言酸語、風言風語,滿是譏誚與嘲弄,哪有不敢得罪的意思,直到開始有人起鬨,他是個吃軟飯的。

   唐三十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陳長生微低著頭,繼續前行,卻像是沒有聽到,雙手也在袖中,看不到是何形狀——和那場秋雨裡國教學院被圍攻一樣,他很清楚這些敵意從何而來,不是因為清晨的言語衝突,與那名始終沒有再出現的聖女峰小師妹也沒有關係,只是因為她。

   那個叫徐有容的她。

   然而這件事情,偏偏還怪不得她,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那麼他似乎只好沈默地承受著。


   忽然間,那些嘲笑聲像潮水一般退去。陳長生�起頭來,發現神道上站著一位文靜貴氣的年輕學生——在教士的喝斥聲裡,在老師們的壓力下,神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寬直冷清,這學生卻來到了神道之上。

   離宮附院的蘇墨虞。

   蘇墨虞先向那名教士行禮,然後向陳長生揖手,陳長生回禮。他在離宮附院的地位特殊,與莊換羽在天道院的地位相仿,即便是這位握著實權的教士也要給些顏面,所以教士只是皺了皺眉,沒有訓斥。

   「他們的言辭很是無禮,我代表離宮附院向你道歉。」蘇墨虞說道。

   陳長生說道:「不必。」

   蘇墨虞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依然站在神道上。

   唐三十六微微挑眉,說道:「這就是要打的意思?」

   蘇墨虞搖頭,對那名落落派來的教士又行一禮,說道:「霍神官在此,我們這些做學生的,難道還真的敢放肆?」

   那名姓霍的教士神情微和,沒有說話。

   「不打又不讓路,你什麼意思?」唐三十六的眼睛眯了起來。

   蘇墨虞沒有理他,看著陳長生說道:「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陳長生說道:「請講。」

   「你有沒有想過,大家為何對你如此無禮?」蘇墨虞問道。

   陳長生沒有回答,因為這個答案非常清晰。

   「大家說的話雖然難聽,有嫉妒的成分,很無禮,但……不代表無理。因為你現在擁有的,怎麼看都不應該是你能擁有的。」

   蘇墨虞靜靜看著他,說道:「因為,你不夠強。」

   此言一出,唐三十六和軒轅破神情微變,即便是道旁那些離宮附院或宗祀所的老師,也流露出不贊同的神情。

   「是的,在青藤宴上,你與苟寒食對而論道,看似助國教學院勝了離山劍宗……但我不這樣認為,我只是覺得你運氣好,擁有了很多強大的同伴。落落殿下擁有白帝一氏的血脈天賦,本身便是奇才,而你能結識她,除了運氣沒有別的任何解釋,唐棠同樣也是青雲榜上的少年天才,如果他不是太過恃才自傲,與天道院決裂,又怎麼會進國教學院?」

   陳長生沈默不語。

   「什麼叫強?自己強,還要帶著同伴一起強,這才是真正的強,這次大朝試,我不奢望自己能進首榜,可我希望離宮附院上榜的人數,能夠超過天道院和摘星,成為青藤六院之首。但至少,我不會拖累離宮附院,而你呢?大朝試的時候,如果你落場考試,還能像青藤宴那樣投機取巧嗎?博覽群書又如何?見識不遜於苟寒食又如何?如果苟寒食不是已然通幽,又憑什麼排在神國七律的第二位,便是連秋山君對他也尊敬有加?」

   蘇墨虞看著他神情嚴肅說道:「只讀書篇不識用,這樣的人在鄉塾裡能夠找到很多,你以為你可以幫助同伴,不,是他們在幫助你,沒有他們,你只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你只會成為國教學院的負累。」

   唐三十六嘲諷說道:「聽起來你似乎比我們更關心國教學院的成績。」

   「當然。」

   蘇墨虞微微仰頭,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我是一個很舊派的人,我像離宮和諸院裡很多舊派的人一樣,對國教學院輝煌的過往無限嚮往、無限追憶,我們都盼望著能夠看到國教學院的復興。所以我才會專門說這番話,我希望你能更努力一下,希望大朝試的時候你至少能夠洗髓成功,就算還是國教學院的負累,但可以不用太難看。」

   說完這句話,他便讓開了道路。

   陳長生很少看到這樣認真嚴肅甚至有些木訥的人,感覺很憋悶,很無奈,忽然間想到自己,又開始同情唐三十六他們。

   唐三十六並不認為蘇墨虞和陳長生是一類人,雖然都看似木訥,有自己一整套觀念並且堅持,但陳長生很少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別人。

   他知道陳長生的情緒有些低沈,看著蘇墨虞便更不爽,心想你憑什麼就能居高臨下指點國教學院的未來?

   他嘲笑說道:「胡扯這些,有意思嗎?」

   蘇墨虞神情傲然說道:「什麼時候你在青雲榜上的排名超過我,你再來告訴我,我今日說的是錯的。」

   唐三十六整理青衫,傲然說道:「那便戰一場。」

   蘇墨虞神情木訥說道:「我不和你打。」

   唐三十六怔住,問道:「你不和我打,我怎麼超過你?」

   蘇墨虞說道:「我答應過院長,大朝試之前守心養氣,絕不出手。」

   唐三十六怒,說道:「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離宮附院的學生聽著這話,紛紛出言喝斥,蘇墨虞卻是神情不變,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感覺,說道:「大朝試上便會相見,你急什麼?」

   唐三十六怒道:「那豈不是在青雲榜換榜之前,我就沒法抽你臉?」

   蘇墨虞平靜說道:「你可以這樣以為。」

   唐三十六快要憋悶瘋了,決定不理會那位姓霍的教士,也不去理會道畔那些老師,手落在劍柄上,便要去砍蘇墨虞兩劍。

   陳長生伸手按在他的手臂上,搖了搖頭。

   他看的清楚,蘇墨虞這名離宮副院的天才少年,並不是喜歡羞辱對手,只是天生性格就是有些彆扭,太過守規矩,或者說守舊,尊重權威,對青雲榜之類的榜單看的極重,卻又極守承諾,不要說此時神道兩側有很多離宮長輩不可能讓唐三十六動手,就算唐三十六真的拿起劍砍過去,以蘇墨虞此人的性格,說不定會就站在那裡任他砍。

   而且他這時候的情緒也有些總是,唐三十六就算把蘇墨虞砍成一朵花,或者說出一朵花來,也沒辦法解決蘇墨虞說的那個總是。

   不能修行是他的硬傷,所以他說話便不夠硬氣,所以才會被人指著鼻子罵吃軟飯,他現在只有想辦法解決洗髓的問題,才能夠糾正世人對自己的偏見或者說成見,他才能在大朝試上證明自己。

   當然,在證明自己之上,他參加大朝試還有更重要的原因,而那同樣也要求他必須解決洗髓的問題,蘇墨虞今日只是把這個問題挑明了而已。

   場間還有個人也很不爽。軒轅破看著蘇墨虞,憋半天憋了句話出來:「就你這小雞身材,也好意思教我們什麼是強?」

   「你?等你什麼時候上了青雲榜,再來與我談。

   蘇墨虞看了他一眼,轉身向離宮附院走去,場間響起對軒轅破的嘲笑聲。

   和妖族少年魁梧的身軀相比,蘇墨虞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少年,看著當然要顯得瘦弱很多,但他那句話卻很有力。

   強,終究與身材無關。

   一個是青雲榜上三十三位的天才,一個是剛剛從紅河部落來到人類繁華京都、初學修行的妖族少年,二者如何能夠比較?

   軒轅破想了想,發現自己竟不知道該怎樣反駁對方。

   陳長生看著他略帶歉意一笑。

   便在這時,軒轅破聽到有人在喊自己。

   那聲音很遠,很小,但他聽的清清楚楚,確實是有人在喊自己。

   他轉身望向離宮深處,有些茫然問道:「誰喊我?」

  妖族的耳力眼力都比普通人類要強不少,他聽到了聲音,神道旁的人類學生沒有聽到,以為他在裝瘋賣傻想沖淡先前的尷尬,不由哄笑起來。

   但片刻後,那聲音便從離宮深處傳到了場間。

   那聲音很清亮,說的很清楚。

   沒有人在喊軒轅破的名字。

   有人在報軒轅破的名字。

   「軒轅破,京都國教學院,青雲榜第一百四十八。」

   秋風入林,黃葉沙沙,神道兩側一片安靜。

   軒轅破張著嘴,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無數雙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秋林裡的年輕學生們震驚無語。

   青雲榜難道開始換榜了嗎?

   這怎麼可能?

   這個傢夥又憑什麼上榜?


   (2點半到家,洗澡,繼續飛機上未完的工作,終於搞定了更新,我回到家了,一切都好了,明天就恢復兩更了,斷更的那天,我會補回來的,說起那天……明天再聊吧。李笑敏君,喜茶我和老婆正準備來泡,祝你們新婚愉快。小寶,麻煩轉告,面膜也交付領導了,總之,這些天,辛苦大家感謝大家,在上海有很多朋友沒有見到,確實蠻遺憾的,但我這幾天確實忙到苦逼……除了醉的那夜,明天交待醉的那夜,再次感謝大家,最好的消息是,我昨天把擇天記後面最有趣的一些東西,全部弄明白了,大家明天見。對了,由於被迫再次使用NA這個五筆確實不好用,可能會有很多錯誤什麼的,大家先擔待一下,容後修改,我會儘快把原先的電腦完全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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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4:32:42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雲榜上有新人(中)

    那聲音很清楚,很明亮,來自離宮深處,看方向最可能就是宣教殿,應該用的是傳音陣法。

   人們非常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於是神道兩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片刻後,才有竊竊私語之聲響起,然後轟的一聲炸開直到這時,場間的人們才完全醒過神來,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原來先前那隻紅雁從遠方帶來的消息,竟然是青雲榜的新榜單

   “青雲換榜”很多年輕學生震驚地失聲喊道。

   明明才是深秋時節,青雲榜怎麼就換榜了呢?

   無數年前,魔族南侵,為了激勵年輕強者勤奮修行,勇於爭先,以國教為首的各方勢力開始設立榜單,後來又加入妖族的修行者,由天機閣負責排榜發佈,從來無人懷疑這些榜單的公正,因為每次榜單最終都是由天機老人親自審定。

   作為八方風雨之首,天機老人以無上的智慧與淵博的知識還有崇高的德行,受到所有人的尊敬。

   在天機閣頒佈的所有榜單裡,以逍遙、點金、青雲三榜最為出名,也正是民間傳說裡的天地人三榜。


   為了保持當初創建這些強者榜單的原意,避免人類強者因聲名之累自相殘殺、反而削弱了對魔族的戰鬥力,從很多年前開始,逍遙榜便只在小範圍內口頭通報,點金榜也只貼榜,唯有青雲榜——就是要激勵少年天才們奮勇爭先,才會昭告天下,才會出現在青藤六院以及長生宗等宗門外的石壁上。

   青雲榜的換榜時期沒有一定之規,但無數年時間下來,早已形成某種慣例,每年都會在京都大朝試後進行一次換榜,除此便是會在每三年或五年一屆的煮石大會後換榜,基本上可以認為是一年一榜,很少會有例外的情況。

   尤其是最近二十年,青雲榜只有兩次提前換榜。

   那兩次提前換榜,都是特殊情況,因為那兩名天才的出現太過突然,太過耀眼,如果榜單不及時更換,青雲榜的公允力會受到極大的質疑,便是天機老人的權威都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動搖,甚至那些原先在青雲榜上的少年天才,都會覺得不名正言順。

   數年前那次青雲榜提前換榜的原因,是秋山君,最近一次提前換榜的原因,則是徐有容……今年春初大朝試結束之後,青雲榜已經換過一次榜單,今年又沒有煮石大會,為什麼會在深秋時節忽然換了新榜?難道說,今年又出現了像秋山君和徐有容這樣的人?

   神道兩側的驚呼聲漸漸停息,人們依然詫異難抑,心想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青藤宴?不,青藤宴年年都會舉辦,而且只是大朝試的試演,從來沒有聽說過能夠影響到青雲榜單。有些人下意識望向軒轅破,心裡的不解和困惑越來越深。

   軒轅破這時候也很震驚,他是自幼在山野部落裡長大的淳樸妖族少年,但再沒有見識,也不可能不知道青雲榜——那是世間所有少年天才都渴望登上的榜單,也曾經是他奮鬥的目標,只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登上了青雲榜。

   雖然他只是排在青雲榜的第一百四十八名,按照宣讀順序以及往年的慣例來看,大概便是這次榜單的最後一名,看似並不如何顯眼,但要知道,除了魔族之外,人妖兩族所有二十歲以下的少年強者,都有資格競爭青雲榜上的位置,要登上青雲榜,是件無比困難的事,在京都諸學院裡,一直流傳著想登青雲榜,難以登青雲的說法,能夠上榜,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當然,像秋山君、苟寒食還有其餘的幾個真正怪物般的少年天才,在二十歲之前便提前進了點金榜,又要另當別論。

   軒轅破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能夠登上青雲榜,別人自然更想不明白,很多學生都認識軒轅破,知道他是摘星學院極看重的新生,但他在青藤宴的第一夜上沒有任何表現,便被天海牙兒廢掉,就連御醫和摘星學院裡的教授都承認無法治好,怎麼現在卻忽然進了青雲榜?

   唐三十六踮起腳拍了拍軒轅破的肩膀,把依然處於震驚錯愕傻愣狀態裡的少年驚醒,感慨說道:“可以啊,你最近做了什麼事情?半夜的時候偷偷翻院牆出去和誰打過?難道你回摘星學院找場子去了?”

   在場很多人都和唐三十六有相同的想法,看起來,軒轅破的傷勢應該已經好了,並且私下與青雲榜上的某位少年對戰過,如此方能排進青雲新榜之中,至於私下的事情天機閣為什麼會知道?這不需要解釋,有人類世界諸勢力和白帝城的全力支持,天機閣知曉世間一切事。

   唐三十六又望向陳長生,說道:“你什麼時候把他傷治好的?怎麼也沒說一聲,至少得喝些酒慶祝一下。”

   “喝酒對身體不好。”陳長生習慣性地解釋了一句,然後醒過神來,搖頭說道:“軒轅的傷勢確實在好轉當中,但還沒有痊癒。”

   唐三十六微微皺眉,對軒轅破說道:“既然傷勢沒有痊癒,就不要與人動手,爭青雲榜上一時的位置,沒有意義。”

   軒轅破搖頭說道:“我天天和你們在國教學院裡吃飯煮飯,根本沒有出去過。”

   唐三十六吃驚道:“那你怎麼就進了青雲榜?”

   軒轅破老實說道:“我也不知道。”

   唐三十六震驚無語,心想這個傢夥剛從妖族萬里迢迢來到人類世界不過半年時間,重傷未癒,連架都沒有打過一場,就進了青雲榜,難道是天機老人老糊塗了,還是說這個傢夥是白帝的私生子?那他豈不成了落落同父異母的兄長,可是那夜看二人相處的模樣,不像啊……

   他的思維無限發散,場間很多人的推想也已經偏到了很遙遠的地方。

   想事情總是快的,事實上沒有用去多少時間,一陣嘈雜之後,神道兩側很快安靜下來。

   離宮宣教殿傳音陣繼續送來聲音。

   那道聲音明亮清楚,如秋風一般清爽。

   天機閣對軒轅破做的點評,很簡單,聽上去也很清爽。

   “真元沛、力大,傷可愈,若能覓得秘法,可期,運極佳,於京都遇明師,故為榜末。”

   青雲榜最重要的作用是激勵少年天才們奮勇向前,所以每次發佈新榜單的時候,為了避免爭論,都會給出點評,或者說是理由,那寥寥數句評語非常簡單,卻非常精妙,而且所有人都會信服,因為那幾句評句,是由天機老人親自寫的。

   這幾句話的意思是,他的修行潛質非常可觀,力量驚人,被天海牙兒廢掉的右臂可以治好,傷癒後,如果能夠修行適合自己的妖族強者秘法,未來可期,這句話裡最重要的信息是,他在京都裡遇到了非常好的老師。


   軒轅破認真地聽著,心想自己的老師是落落殿下,那自然是非常好非常好的,而殿下的老師他下意識裡望向陳長生,就在這個時候,唐三十六也聽懂了天機閣評語裡的意思,望向了陳長生,忍不住感慨地搖了搖頭。

   只有國教學院的人清楚某些事情,別的人不清楚,想著軒轅破的老師是誰,在聽到那句適合自己的妖族強者秘法後,有人注意到國教學院三名少年身旁的金玉律,頓時生出恍然大悟的感覺,以為明白了天機閣評語的意思。雖然還有很多人不明白天機閣為何會把軒轅破收進青雲榜,但聽著天機老人親自寫下的評語,即便有些不服不忿,也無人敢有膽量出聲質疑,而且這時候他們哪還有心情理會軒轅破和國教學院。

   國教學院與青藤諸院之間的恩怨過往,陳長生與徐有容的婚約,甚至是大周新舊兩派勢力的對峙與試探,今天都不會再是人們關心的重點,從京都到白帝城,從聖女峰到無涯谷、從離山到槐院,甚至就連遙遠的雪老城,所有人都只會關心一件事情。

   如過去每次一樣,青雲榜換新榜的那一天,整片大陸的所有目光都會被吸引到這件事情上,所有人都只能聽到榜單上那一個個的名字,更何況今年青雲榜在深秋臨時換新榜,必然會有大變化,人們自然更加關注。

   神道兩側的秋林裡一片安靜,只有風拂林梢的沙沙聲,只有鳥兒啄食的篤篤聲,幾座學院的老師和學生,包括那些來看熱鬧的離宮教士,都望著宣教殿的方向,無比認真地聽著那裡傳來的聲音,生怕錯過一個字。

   宣教殿處的聲音不停響起,整個京都都能聽到那一個個少年的名字。

   那些名字裡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有早已聲名聞於世間的少年天才,也有像軒轅破這樣不知道從哪處山野裡冒出來的傢夥,一位離宮附院的教授甚至聽到了通過大朝試預科考試後臨時加入離宮附院的一名學生的名字,驚喜交加之下竟險些把自己的鬍子扯掉。

   除了這些名字,整個大陸都是安靜的。

   今天,在離宮,在槐院,在白帝城,在大陸無數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聽著這些名字,緊張著,期盼著,有人為之哭泣,有人振臂,有人為之魂牽夢縈,有人為之走火入魔,沒有人不想上榜,上過榜的人,再也無法承受落榜的結局。

   這就是青雲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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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4:37:47

第一百一十四章  青雲榜上有新人(下)

    隨著時間的流逝,安靜漸漸被打破,秋林裡不時響起歡呼,似乎是宗祀所的一名學生上榜了,緊接著,卻又傳來少女的哭聲,好像是青曜十三司的一名師姐從原先的九十餘名落到了一百名開外。

    在青雲榜的中後段,如以往數年相同,出現最多的還是南方的少年們,以長生宗和槐院的人數最多,尤其是長生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京都諸學院包括天道院和摘星學院以及在場的三座學院加在一起,也只比長生宗多一些而已。

    很多人下意識裡望向依然安靜聲的客院,苟寒食等離山劍宗的弟子,還有南方使團的學生們,便住在那裡——離山劍宗只是長生宗一屬,所有人都知道,神國七律裡除了秋山君和苟寒食,其餘的人必然上榜,只是暫時還沒有報到他們的名字——想到這裡,離宮附院和宗祀所還有青曜十三司的學生們情緒便有些低落,甚至顯得有些頹頭喪氣。

    學院老師們很清楚,劍出離山,長生宗本來就以離山劍宗的青年弟子最強,但他們法用這點來安慰學生,只好勸勉道,南方教派諸山門與國教正門的修行偏重不多,南方教派向來講究起勢頗急,但要修到真正的高深境界,並不見得比京都諸院強,就拿逍遙榜來論,便沒有南強北弱的問題。

    聽著這些勸勉,京都諸院的學生們情緒稍好了些,卻無法真正高興起來——逍遙榜談不上真正的秘密,但已經多年沒有換榜,並不能準確說明當下的局面,要知道隨著秋山君和苟寒食提前進入點金榜,南方教派已經領先了兩個榜

    因為情緒的關係,神道兩側的秋林裡重新變得安靜下來,當然,也有緊張的關係——青雲榜的中後段已經宣名結束,現在已經開始公佈前四十的名單,不要說那些年輕熱血的學生,便是蘇墨虞這樣性情木訥的人,臉色也有些變化

    只有陳長生不怎麼關心青雲榜,因為他很清楚,青雲榜和現在的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他不是軒轅破,先天不需要洗髓,在沒能洗髓成功的前提下,根本沒有資格進入青雲榜,哪怕他是天機老人的親生兒子也不行。

    但這是他第一次經歷青雲榜換榜,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覺得很新鮮,看著那些同齡人緊張的模樣,漸漸的,他也變得緊張起來,覺得好生刺激,隱隱又生出很多別的情緒,只是那種情緒不足為外人道。

    他看著唐三十六,安慰說道:“不要緊張,你剛才也對軒轅說過,雖然是青雲榜,但爭一時位置沒有意義,要看的更長遠些。”

    年初青雲榜頒佈到現在已經過去大半年時間,唐三十六除了在青藤宴上有過一次正式出戰,便再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戰例,而且那場比賽,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實力其實遠遜於七間,以天機老人的智慧,自然不可能看錯。

    如此說來,他在青雲榜新榜上的位置,確實有些難以推測。

    “爭一時位置當然沒意義,但我已經上榜了,這要跌幾名,豈不是丟死人?怎麼也得保著原來的位置”

    唐三十六神情依然冷傲,薄薄的雙唇卻在快速翕動,以很低微的聲音、很惱火的態度對他回答道。

    陳長生奈說道:“緊張成這個樣子,難道你不覺得更丟人?

    唐三十六冷哼道:“我說過,冒充孤獨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再說……”

    他轉身盯著陳長生,說道:“我什麼時候緊張了?”

    陳長生說道:“很容易看出來。”

    唐三十六神情微變,有些緊張,壓低聲音說道:“難道我裝的還不夠鎮定?

    陳長生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他微起漣漪的袖子上,低聲說道:“你手抖的有些厲害。

    “那是我閒的無聊...我和苟寒食這樣的人都能談笑風生你懂什麼”

    唐三十六臉色有些難看,低聲吼道,同時卻悄聲息把雙手背到了身後。

    陳長生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便在言談間,來自宣教殿的唱名聲已經報完了第三十七名,接下來自然便是第三十六名,陳長生最熟悉的三十六,唐三十六的三十六。

    那個人不姓唐,不叫唐棠,也與汶水沒有關係。

    神道旁的人們齊齊望向唐三十六,有些詫異,有些不解。

    場間的氣氛有些怪異。

    陳長生看著唐三十六,有些擔心說道:“不會有問題吧?”

    唐三十六神情不變,只有隔得極近的陳長生和軒轅破能夠看清楚,他的雙眉微微抖動了一下。

    “看來,這次進步了。”

    他這話說的毫底氣——怎麼看他都沒有落榜的可能,那麼,不是三十六便應該在更前面,可是他又想不明白,自己的位置憑什麼在前面,就憑青藤宴上他自己都不怎麼看得下去的表現?

    宣教殿的唱名聲很快來到第三十三位。

    離宮附院處響起讚美聲,甚至有些掌聲,蘇墨虞平靜施禮
,青藤宴第二夜武試第一的成績,沒能讓他再進一步,這讓他有些意外,不過能夠與年初在榜單上的位置持平,他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他的目標始終在大朝試上。

    他看了唐三十六一眼,微微蹙眉,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安。

    “唐棠,國教學院,青雲三十二。”

    便在這時,來自宣教殿的唱名聲,清楚地傳到了秋林裡,人群裡響起一片輕嘩,然後議論紛紛,有些吃驚。

    唐三十六微微挑眉,說道:“我就不喜歡被人叫唐棠。”

    話雖如此說著,他眉間的喜色卻是掩之不住,除了喜色之外,還有些茫然,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夠前進四位。就像軒轅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夠進青雲榜一樣……不過他懶得去想這些事情,他首先要享受自己三十二位的榮光。

    三十二真的很好,就比三十三高一位。

    他望向蘇墨虞,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說不出的討厭。

    蘇墨虞想著先前自己與國教學院這數人言語交鋒時說的話,便是以他的性情,也覺得有些承受不住,臉色很是難看。

    當時他對唐三十六說:什麼時候你在青雲榜上的排名超過我,你再來告訴我,我今日說的是錯的。他還對軒轅破說:什麼時候你能上青雲榜,再來與我談。結果轉眼間,軒轅破便上了青雲榜,唐三十六……在青雲榜上便超過了他


    神道兩側一片安靜,青曜十三司的少女們望著唐三十六的目光越發炙熱,宗祀所的學生越發沈默,離宮附院的學生則是像蘇墨虞一樣臉色難看。

    “軒轅破憑什麼上榜?他又憑什麼超過蘇師兄?”

    終於有學生忍不住,開始質疑今年青雲新榜的合理性,以往青雲榜的公平性所謂沒有人敢質疑,是指沒有人敢當著天機閣和天機老人的面質疑,私下總會有人覺得不甘心不服氣,今日離宮附院學生們的臉,被青雲新榜打的太過慘痛,才有人忍不住當眾問出聲來。

    像這種少年學生賭氣的話語,天機閣聽不到,就算聽到了也不會在意,自然更不會專門做出解釋。

    但天機老人的點評,隨後在場眾人都聽到了。

    “此子太懶,不然早入前十,現在遇著機緣,不能再懶,甚妙。”

    對青雲榜上每人的點評,天機老人言簡而意賅,所有人都能聽懂那人排在那個位置的道理、強在何處,唯有輪到唐三十六時,沒有說真元,也沒有說悟性,只說懶與不懶,又說到機緣這般含糊的名詞。

    數雙目光落在唐三十六的身上。

    唐三十六再如何擅長扮演冷漠孤傲,在被天機老人這等絕世高人做出如此點評後,也法繼續保持神情不變。

    他有些尷尬說道:“現在不懶了,不就行了?”

    他明白青雲榜評語裡說到的機緣,應該便是離開天道院,去往國教學院,再準確一點說,就是遇到了陳長生。

    有陳長生這樣的同伴在身邊,誰好意思繼續懶下去?

    想到這裡,他望向陳長生,認真地致謝:“機緣兄,你好。”

    聽到這句話、聽懂這句話的人們神情微變。

    陳長生沒有接話,更好奇別的問題:“難道以後就要喊你唐三十二?”


    唐三十六神情微變,心想這實在不如何好聽,大朝試的時候得努力些,爭取在明年春青雲再換新榜的時候,佔個好聽些的名次。

    只是……到底是二十八星宿的二十八還是十二騎士的十二呢?三自然是極好的,問題是難度太大,關飛白、梁半湖,還有北邊那個狼崽子可不好超過,想著想著,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中止了思考。

    他�頭望向蘇墨虞,唇角微微掀起,保持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聲說了三個字。

    “你錯了。”

    蘇墨虞臉色微顯鐵青,卻無話可說。


    少年人之間的言語衝突,只是插曲。

    今天,青雲榜才是整個大陸最重要的事情。

    軒轅破莫名其妙地上榜,唐三十六前進四位來到三十二,面臨著被迫改名的問題,今日青雲榜臨時換榜,國教學院毫疑問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這座曾經比風光的學院,在沈寂了十餘年後終於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誰能想到一出現便風光再現。

    不過青雲榜既然是臨時換榜,那麼肯定是有更重要的變動,就算不可能像秋山君和徐有容那樣一朝天下驚,但也肯定足夠令人震驚。這種變動自然只可能發生在青雲榜的最前段——當宣教殿的唱名聲來到第十一位時,出現了第一個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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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4:46:56

本篇最後由 mars520titan 於 2016-7-27 04:48 編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前十

    出現在青雲榜第十一位的名字,居然不是離山劍宗的七間,而是天道院的驕傲--莊換羽。對於莊換羽,天機閣沒有做任何點評,這意味著在過去的大半年時間�,天機閣認為他的實力境界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

    頂替了莊換羽第十名位置的人,果然就是七間,這個位置互換讓很多人都感到不可理解,明明過去莊換羽曾經勝過七間,七間在青藤宴上還輸給了唐三十六,為什麼他的位置沒有後退,反而更進一步?

    從宣教殿處傳來了天機閣的點評,那寥寥數言的點評�,對七間在青藤宴上的表現做出了相當高的評價,神道旁的師生們神情專注地聽著,陳長生沒有聽,他望向客院,心想到了這時那間院子�還會如此安靜嗎?

    唱名正式進入最關鍵的階段,來到了青雲榜前十,能夠在此時出現的名字,都是這片大陸最天才的少年或者少女。

    有些出乎意料卻又似乎理所當然的,緊跟著七間出現的那個名字不是落落,第九的位置屬於槐院的一位少年天才。

    陳長生沒有聽過那名少年天才的名字,想來在舊榜上應該排在更前,他這時候只關心落落最終會排在第幾,會前進第幾名。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真正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青雲榜第八不是落落,第七也不是,那個位置屬於梁半湖——這名離山劍宗的高徒,神國七律第五律,過去兩年一直排在青雲榜第六的位置上,今日看來他和依序後退的那數名天才少年一樣,都是被落落擠到了後方。

    陳長生低頭認真地聽著,如果落落能夠前進到青雲榜前六,他已經非常滿意,但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落落的位置應該更高些——他知道在國教學院的這數月�,落落有多大的進步,只希望天機閣的人也能知道。

    神道兩側的秋林�響起抑之不住的驚呼聲。至此時,很多人已經隱約猜到今日青雲榜臨時換榜的原因,因為……青雲榜第六名依然不是落落。

    陳長生根本沒有聽清楚那人是誰,袖中的雙手微微握緊,有些緊張焦慮,他既希望落落繼續前進,又知道這已經非常困難。

    驚呼聲後便是鴉雀無聲,想必此時京都很多地方,比如天道院和摘星學院也同樣安靜,都在等待著落落的名字出現。

    宣教殿處的傳音陣沒有受到任何緊張氣氛的影響,有些單調甚至略枯燥地念出了青雲榜第五的名字——關飛白

    竟然是神國七律第四律的關飛白,居然真的被人取代了霸占三年之久的位置


    無數雙目光投向神道盡頭右側那片雪松林後的宅院,然而客院�依然安靜無聲。片刻後,那些目光落到神道上陳長生等國教學院學生的身上,異常複雜

    人們很震驚,又有些不解。

    按照現在青雲榜公布的榜單來看,天機閣竟是完全承認了青藤宴上國教學院與離山劍宗那一戰的結果,可是那兩場對戰和普通對戰不同,如何能夠看出彼此的高下?而且依照以往慣例,如果天機閣真的承認那一戰的結果,也應該是關飛白直接落到青雲榜第九的位置,落落殿下最多只會前進一兩位而已,怎麼可能關飛白只後退一位,落落殿下卻直接來到前四?

    要知道能夠出現在青雲榜前十名的榜單�,必然都是大陸最出色的年輕天才,彼此之間的差距很小,所以評判起來會更謹慎,想要前進一步都為困難

    既然關飛白降到青雲榜第五,第四位自然便是落落殿下,就在所有人都準備好了聽到她高貴的姓名的時候,意外再次發生

    忽然間,神道兩側一片嘩然,人們的議論聲哄的一聲散開,驚起了林�無數棲鳥,竟似要把深秋清淡的天空掀翻一般。

    青雲榜第四,居然還不是落落殿下,是另一個名字

    陳長生有些神情恍惚,問道:“怎麼了?這個人是誰?”

    唐三十六這時候也是滿臉震驚,半晌後才醒過神來,說道:“神國七律的第三律,秋山君和苟寒食去點金榜後,他便是離山劍宗在青雲榜�的最強者。

    然後他很嚴肅地補充說道:“他一直排在青雲榜第三。”

    陳長生用了點時間才完全聽懂,更準確地說,他用了點時間才醒過神來,他的嘴角抽了抽,他想忍著不笑,卻怎麼忍都忍不住。

    ……落落進了青雲榜前三

    作為落落的老師,在國教學院朝夕相處這麼長時間,不好用耳鬢廝磨四字,也是同席共樹的情誼,他現在甚至覺得比自己進青雲榜還要高興...


    三這個數字對於人們來說向來具有某種不一樣的意義,或者是因為三最穩定,又或者是別的什麼複雜的精神層面的原因,總之,三是不同的。

    比如大朝試只取三甲,首榜只取三人。

    所以,青雲榜前十是一種感覺,前三則是另一種感覺。

    落落能夠排進青雲榜前三,說明她已經站在了同齡者這個時代的最高峰上

    從這一刻開始,她將不僅擁有無比高貴強大的血脈,也將擁有無比高貴強大的地位,而且後者是她自己苦苦修行而來,與她的姓氏無關。

    這是何等的榮耀


    陳長生�頭望向漫漫石階上方的清賢殿,不知道在教宗大人青葉世界�的落落現在有沒有知道這個消息。

    然而震驚並沒有就此結束。

    青雲榜第三位依然不是落落。

    神道畔的秋林�鴉雀無聲,人們已經震驚的麻木了。


    離宮的殿群�,則到處響起驚呼聲。

    唐三十六臉色微白,不可思議說道:“這怎麼可能”

    陳長生對於青雲榜前十的這些天才們沒有什麼了解,所以感受反而不如他來的強烈,尤其是想到在國教學院那夜,看著落落在陳長生身前恭謹乖巧的模樣,他實在很難接受,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能夠勝過在北方風雪�靠著獵殺魔族落單者過日子的那個冷血的狼崽子

    終於到了這一刻。

    為了聽到這個名字,人們已經等了很長時間,在最開始的時候,想必沒有任何人能夠想到,需要等這麼長時間才能聽到。

    “國教學院,白帝落衡,青雲第二。”

    鴉雀無聲的神道兩側依然鴉雀無聲,驚呼陣陣的離宮殿群�驚呼之聲大作,就連南方使團所在的安靜客院�都隱隱傳出些動靜。

    整個京都、甚至整個大陸此時想必都沈浸在震驚之中。

    白帝落衡,妖族公主殿下,過往的青雲榜第九,在短短數月時間之後,便進入到青雲榜前三,最終位列次席

    所有人都明白,要在青雲榜這種越往前越艱難的榜單上,直接從第九來到第二,甚至要遠遠比從最後一位進入前十更加不可思議

    這是何等樣恐怖的進步速度?

    在青雲榜以往的歷史�,這樣的情況很少發生,在最近的十餘年�,更是只有秋山君和徐有容初次入榜的時候,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難道說在天機閣的眼中,落落現在已經快要接近秋山君和徐有容的層級?

    很多人在想這個問題,尤其是想著青藤宴上,落落的表現雖然強大,但談不上遠遠超出同儕,至少說服不了世人,她憑什麼能勝過北方那個狼崽子。

    想知道答案,人們自然不會錯過天機閣的例行點評。

    天機老人對落落的評語依然簡潔,而且霸道直接,很像白帝一氏的風格——直接言明她現在已經越過妖族的修行屏障,那麼憑借她無比霸道的血脈天賦,除了秋山君和徐有容這樣的人物,誰都不可能是她的對手

    如此霸道的點評,令人們有些失神,以至於有很多人沒有聽到,在點評的最後...天機老人隱約指出,她遇到明師才是所有這一切的關鍵。


    有些人聽到了這句話,比如蘇墨虞和唐三十六。

    蘇墨虞望向陳長生,情緒極其複雜。

    唐三十六看著他,情緒極其佩服。

    陳長生性情再如何沈靜,此時難免也會有些高興,有些驕傲。

    軒轅破的傷會被他治好,落落修行遇到的問題,也是他解決的,國教學院今天三人登上青雲榜,這些都值得他驕傲。

    但下一刻,他便迅速回複平靜——真正的平靜——宣教殿的聲音還在持續,青雲榜上還有最後一個名字將會出現。

    那些讓他驕傲的資本,在那個名字面前,並不足夠強大。

    此時場間的人們已經知道,青雲榜臨時換榜的原因是--因為落落殿下實力境界的突飛猛進,所以這時候顯得有些意趣寥寥。

    不是因為他們敢不尊敬那個名字,也不是因為青雲榜榜首不重要,而是因為自從兩年前開始,連續三次換榜,那個名字始終排在榜首,早已沒有新意。

    沒有人會認為青雲榜榜首會出現別的名字,除非她自己想。

    徐有容,南溪齋,青雲第一。”


    (今天是我和領導大人結婚四周年紀念日,感謝海棠丫頭寄來的禮物,才提醒我和領導兩個白癡想起了這個日子,然後,又想起了很多事情,四年前收到大家很多禮物,各種書籍,各種玩意兒,依然深深記在心間,希望大家一切都好,我們一切都好,感謝。雖然險些忘了,但既然被提醒,所以隻好去吃個飯,逛了逛街,耽擱了些時間,更新的晚了些,至於下一章,肯定會更晚了……大家不用等,明天起床看也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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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4:54:06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宣告

   徐有容,這個名字舉世皆知,但沒有任何人比陳長生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的感受更複雜。

  當年在西寧鎮舊廟第一次看到婚書上的這個名字時,他年紀還很小,不怎麼省事,已經知道害羞,自然會生出很多對未來和她的想像——有這樣名字的小女生會是什麼模樣?有沒有一卷長髮和一顆溫柔漂亮的心房?

  後來因為命運的關係,他不再去想這份婚約,這個名字也漸漸淡忘,直到來到京都,遇著這麼多事情,這個名字給他帶來了很多羞辱與艱難,開始讓他討厭,那是在客棧裡;開始讓他憤怒,那是在廢園裡;然而在未央宮最重要的那個時刻,這個名字卻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很清楚,她在來信裡同意與自己的婚約,必然不像表面這般簡單、另有隱情,或者他這個未婚夫真的只是個藉口,但至少在那一刻,她幫助了他,於是這個名字不再那麼討厭,可也絕對無法讓他生出任何喜歡的念頭。

  今晨和先前在神道上遭受的冷嘲熱諷,都與這個名字有關,他的生活已經無法擺脫這個名字所帶來的壓力或者說陰影。

  難道他還要感謝她?不,他現在想的只有大朝試。在這個改變命運的奮鬥過程裡,如果能夠超過她,把這個名字帶來的所有情緒盡數碾碎,他當然也非常歡迎——雖然在幾乎所有人看來,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落落已經接近妳了,我離妳還有多遠?

  陳長生的視線從清賢殿收回,望向遙遠的南方,默默想著。

  宣教殿的聲音不再響起,青雲榜深秋的這次臨時換榜全部結束,神道兩側的人群卻沒有散開,幾座學院的老師也沒有催促學生們儘快回課堂。

  ——陳長生還站在神道上。

  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國教學院只有四名學生,而在今天的新青雲榜上,便有三人登榜,最高的落落殿下更是由第九直接來到第二的位置...無論是在院學生人數與登榜人數的比例和還是在榜上的位置,國教學院毫無疑問是此次青雲榜的最大贏家,天道院、宗祀所這些青藤諸院沒有一家能夠比較,就連這些年風頭正勁的槐院、南溪齋、甚至長生宗都不及國教學院風光

  所有人都看著陳長生。

  他是國教學院的第一個學生,在他出現之前,國教學院是一座冷清的墓園,甚至馬上就要因為多年未能招生而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而在他出現之後,國教學院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悄然無聲的變化開始了。

  是的,這個少年洗髓都無法成功,不能修行,根本沒有資格進入青雲榜,但天機閣在點評裡說的清清楚楚——所謂機緣,所謂明師,那些指的是什麼?國教學院能有今日的風光,全部都是因為他。

  這樣的少年難道真的是眾人先前嘲諷的廢物嗎?就像苟寒食清晨說的那樣,他如果是癩蛤蟆,那麼在場的這些學生又算是什麼?這樣的人會吃軟飯?難道需要借落落殿下的勢和那一紙婚書才能在世間立足?

  先前蘇墨虞說他算不得真正的強大,那麼強大到底如何定義?

  唐三十六看著宗祀所的人群,盯著清晨那名嘲諷國教學院最用力的學生,冷笑說道:「沒眼光的人,就算爬到天書陵最上面那層,也一個字都認不出來」

  那名學生臉色蒼白。

  「……這才叫諺語,或者俗語。」

  唐三十六看著人群,面無表情繼續說道。他這句話針對的意味很清楚,從青藤宴後,京都很多人都在嘲笑陳長生是癩蛤蟆想吃鳳凰肉,今晨便有人提過,甚至笑言這已經快要變成諺語。

  神道旁鴉雀無聲。

  便在這時,陳長生忽然說話了。

  「你剛才說怎樣才算是真正的強大……」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著蘇墨虞。那些離宮附院的學生神情驟變,以為他是要像唐三十六嘲諷己等一般嘲諷蘇墨虞。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沒有這樣做,他說道:「你說的其實有道理,我可以讓同伴變得更強,但如果不想拖累他們,自己也確實變得更強,我希望大朝試的時候,我能夠變得更強一些,到時候再見。」

  說完這句話,他對蘇墨虞揖了揖手,便轉身向神道前方走去。

  蘇墨虞看著他的背影,神情裡多了幾分尊敬之意,揖手說道:「大朝試時見。」

  見神道兩側無人出聲,唐三十六只覺說不出的神清氣爽,大笑道:「大朝試上你想見也不容易,要知道他可是要拿……」

  陳長生沒有回頭,說道:「軒轅,止住他。」

  在軒轅破現在的心裡,陳長生是同窗,更是老師和救命恩人,如果要從殿下處論起來,他更是自己的師祖,聽著這話哪有半分猶豫,如蒲扇般的手掌伸過去,把唐三十六的臉整個包住,順勢把他扛了起來。

  「嗯……嗯……嗯……」

  以唐三十六的本事,自然可以輕鬆把軒轅破擊倒,只是他怎麼好意思下狠手,被軒轅一捂,頓時無法說話,只能嗚嗚叫著,想著沒辦法把那句魄力十足的宣言公諸於世,好生難受。

  軒轅破不難受,他很高興,登上青雲榜這件事情讓他喜不自勝,卻不知該如何表達,一身精力與喜悅無處發洩,扛著唐三十六跑的越來越快,不時還在他的背上拍打兩下,很快便跑近了離宮的正門。

  陳長生笑了笑,也隨之跑了起來,金玉律笑著跟在身後。

  陽光暖媚,秋意深深,離宮安靜,三名少年奔跑在暮光裡,不時大呼小叫

  這幕畫面落在了很多人的眼中,直到多年後還時常被提起。

  沒有人注意到,在漫長彷彿修道路的石階上方、清賢殿最高處那層的欄杆旁,落落正看著他們,晚霞落在她的小臉上,她笑的無比開心。

  國教學院的少年們離開了,神道兩側的人群也漸漸散開,除了腳步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連議論都沒有,因為很多人還處於震驚之中,很多人還在思考。

  震驚於國教學院在青雲榜上的風光的人大多是各學院的年輕學生,依然陷入在思考裡的則是有些教師和離宮裡的很多教士。作為成年人他們比那些少年想的多,所以生出很多不解,尤其是天機閣隨著青雲榜一道頒佈的點評,讓他們想不明白。

  ——不是質疑,而是覺得天機老人對國教學院三位上榜者的點評有些怪異

  比如像軒轅破,未經戰鬥而上榜,理由是對將來的預期,這肯定會引來無數議論,天機閣卻毫不在意,又比如唐三十六和落落殿下的上榜理由,天機閣似乎就是想通過那些評語刻意點明陳長生在其間起到的作用。

  有人甚至隱隱想到某種難以想像的可能。

  ——今秋青雲榜臨時換榜,固然是因為落落殿下令人震驚的實力飛躍,但天機閣同時也想讓整個大陸都知道陳長生的存在?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是為什麼呢?

  就在人群將散未散之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在林間響起。

  「你們想知道唐棠最後想說什麼嗎?他想告訴你們……」


  聽到這句話,正準備離開的人們停下了腳步。

  那道蒼老的聲音接著說道:「……陳長生是注定要在大朝試裡拿到首榜首名的男人。

  林間一片嘩然

  陳長生……要拿大朝試首榜首名?

  人們愕然震驚望向聲音起處。

  教樞處主教大人梅裡砂,在辛教士的攙扶下從秋林深處走了出來。

  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人身軀已然佝僂,滿臉的老人斑被同樣滿臉的皺紋遮掩了些,卻無法遮掩眉眼間的那抹欣慰與喜悅。

  這份欣慰與喜悅,自然是對陳長生的。

  所有人趕緊大禮拜見,不敢有絲毫怠慢,臉上卻還保留著先前聽到主教大人那句話之後生出的震撼與荒唐神色。

  就算國教學院今天在青雲榜上風光無限都與陳長生有關,但正如蘇墨虞所說、陳長生自己也承認的那樣,大朝試終究是要自己下場的。陳長生現在都還沒有洗髓成功,怎麼應付即將到來的大朝試?再怎麼想,他進入三甲都沒有任何可能性,更何況是首榜首名。

  霍教士面無表情,眼睛深處卻現出一絲驚怖,還有些離宮教士與教師對視數眼,看出彼此的震驚。

  他們先前的那些不解,現在似乎馬上便要有答案——是的,有人覺得青藤宴上的表現、與徐有容的婚約給陳長生帶去的壓力還不夠,那道一直默默湧動於京都地底的暗流,將要突破堅固的大地。

  只是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主教大人看著人群說道:「沒有什麼道理,也不需要什麼理由,他既然說自己能夠在大朝試上拿首榜首名,我便相信他能拿。」

  神道兩側所有的人都不敢起身。

  霍教士和那些離宮教士也已拜倒。

  無論信或者不信,主教大人既然這般說,他們便只能聽著。

  當著主教大人的面,沒有人敢發問,沒有人敢質疑。

  但這份主教大人代表國教學院以及陳長生發表的宣告,很快便會傳遍整座離宮、整座京都以至整片大陸。到那時,一定會有很多人對這份宣告生出不屑、輕蔑、嘲諷以及憤怒,而這些最終都會落到國教學院和陳長生的身上。

  還是那個問題。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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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5:04:40

第一百一十七章 指間的星光(上)

    主教大人沒有再說什麼,在辛教士的攙扶下緩緩離開,暮色�,老人佝僂的身影看著有些寂冷,與先前國教學院那三名少年在暮光�奔跑的畫面不同,老人是真正的落日,誰也不知道下山之後還能不能再爬起來。

    過了很久,場間的教士與師生才敢直起身來,看著暮色�主教大人的身影,人們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卻沒有一個人敢流露出絲毫不敬。

    暮春之後,主教大人臉上的皺紋多了很多,老年斑也多了很多,急劇地蒼老——人類的中年時間會維持很長時間,尤其是那些修道有成的高人,至少是數百載歲月——他仿佛隻用了數月時間,便把這數百年的漫長歲月給度過了。

    為什麼主教大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老這麼多?自然是因為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而在有些人看來,這也是在提醒國教以及大陸上的很多人,他是與教宗大人同時代的老人,是世間唯一資曆與教宗大人可以相抗衡的教士。

    在以往所有人的印象�,主教大人梅�砂,是教宗大人的絕對親信,他所領導下的教樞處,雖然地位很高,但隻是國教六聖堂之一,並不怎麼突出,甚至很多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然而現在所有一切都改變了。

    國教學院重新在京都出現,國教�某些老人和某些教派,開始發出與教宗大人不同的聲音,教樞處前落了一場秋雨,人群被烈馬衝散,鮮血橫飛,死傷無數,這些事情的背後,都有主教大人佝僂的身影。

    直到這時,人們才發現,國教內部竟然有無數人支持他,他現在能夠調用的資源與力量,竟隱隱然快要威脅到教宗大人

    今日他居然會出現在離宮,這讓霍教士和其餘的那些離宮教士震撼無言。是的,主教大人才是國教學院複興的推動者,他便是陳長生等人最大的靠山,他看好國教學院,看好陳長生在大朝試�能夠拿到首榜首名,並且替之宣諸於世,想必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青藤宴上的風光,與徐有容的婚約,這些難道還不夠讓陳長生引人注目?說他一定要拿大朝試首榜首名,主教大人把如此大的壓力擱到陳長生的身上,究竟是為什麼?

    “壓力便是動力。”

    暮色下的離宮外,停著一輛馬車,車廂�,主教大人看著坐在對面的辛教士,緩聲說道:“青雲榜只是前菜,大朝試才是正席,八方雲集,萬眾矚目,只有這樣,才能夠幫助他盡快成熟起來。”

    辛教士沈吟片刻,說道:“就擔心壓力過大,陳長生承受不住。”


    主教大人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告訴這名還算忠心的下屬,與外界的想象不同,陳長生以及國教學院從來都不是他和國教�的那些老人反對教宗大人的武器,相反,關於陳長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他和教宗大人親自確定的。

    唯有如此,才能讓他盡快成熟,唯如此,才能讓這個大陸都知道他的存在,讓某人再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目光
,至於這份壓力會給陳長生帶去什麼,他和教宗大人都不怎麼擔心,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那個少年這些年來一直生活在世間最可怕的壓力或者說陰影之中。

    天道院門口的石壁前圍滿了人。摘星學院�的教官拿著刻刀,在石壁上專注地刻著。青雲榜換了新榜,各大學院院門口的石壁,便需要重新製作一次,當然最上面的榜首可以不用動,因為還是徐有容的名字,但終究還是發生了很多改變。今秋青雲榜臨時換榜,最大的贏家,自然便是國教學院,只有四名學生的國教學院,居然有三人上了青雲榜,白帝落衡更是高居次席,這是何等樣的風光...

    京都諸院院門處,人們�頭看著石壁上的名字,情緒有些複雜,尤其是那些曾經參加過圍攻國教學院的年輕學生。緊隨青雲榜的新榜單,還有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也極快地傳播開來,正是主教大人代表國教學院和陳長生向整個世界發出的那句宣告

    大朝試上,陳長生要拿首榜首名。


    人們聽到這個消息,最開始的反應都覺著這應該是個笑話,哪�會相信,但隨著這件事情被證實後,絕大多數人都震驚的無法言語,當然還是無法相信

    如果落落殿下不是白帝之女,又或者她的身份依然無人知曉,那麼她代表國教學院參加大朝試,也許與苟寒食還有別的宗派的強者們還有一戰之力,但主教大人說的清清楚楚,要拿首榜首名的不是國教學院,而是……陳長生。

    那個京都皆知、至今依然洗髓不能成功的陳長生?

    因為國教學院在青雲榜上的表現,更是因為天機閣的點評,現在沒有人還敢認為他是個廢物,但在人們看來……他始終不會修行,就算幸運忽然降臨,他馬上便洗髓成功,現在距離大朝試也只剩下三個月左右的時間,他怎麼可能超過那麼多同樣天賦驚人、又比他修行早多年的同輩強者?

    不,就算他是徐有容、秋山君這樣的天賦血脈,也做不到——這完全違反了這個世界的規則。

    對於國教學院在青雲榜上的風光,對於陳長生要拿首榜首名的宣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應。

    天道院一處偏僻的院落內,莊換羽坐在一口廢井邊,渾身被冰冷的井水打濕,黑髮披散在身上,滴滴答答向地面淌著水,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先前很熱,之所以很熱,是因為他很憤怒。他在青雲榜上從第十落到了十一,被七間反超,這讓他覺得很不公平。七間是他的手下敗將,他的目標是秋山君,所以在進入青雲榜前十後,便再也沒有向任何人發起過挑戰,憑什麼?天機閣列榜的時候,不是向來以彼此間的勝負為直接判定標準嗎?

    濕透的黑髮垂在他的眼前,將他鋒利的目光切割開來,尤其是想到師妹……不,落落殿下現在排在青雲榜次席,他便有種想要發狂的衝動,但他瞬間便冷靜下來,只是眼睛有些微微發紅,他曾經以為自己不需要向別人證明自己的強大,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是錯的。那個叫陳長生的少年要拿首榜首名?師妹喊他先生?很好...莊換羽�起頭來,發現自己無比強烈地渴望大朝試快些到來。

    在天海家的莊園�,當代家主天海承武與天海勝雪父子二人,就今天青雲榜以及那份宣告的事情,進行了非常簡單的兩句對話。

    “如果陳長生真的能拿到大朝試的首榜首名,那麼,說不定他還真有可能把徐有容娶進家門……但是,這不可能。”

    “是的,這不可能。”

    天海勝雪平靜地回答了父親的話語,白如玉石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波動,他根本不在乎陳長生能不能洗髓成功,哪怕陳長生連逢奇遇,他都不會在乎,他知道陳長生不可能成功——他遠自擁雪關回到京都,目標始終只有一個,那就是大朝試的首榜首名。

    離宮前殿群,神道旁的雪松林後,南方使團所在的客院依然如白天一般安靜。

    苟寒食坐在廊邊的長椅上,看著被院落天井分割出來的夜空,沈默了很長時間,似乎想要從那些繁星�看出什麼道理來。

    梁半湖、關飛白和七間,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低聲聊著什麼。小松宮長老走了,秋山家主也走了,那些為了婚約而來的長輩,已經踏上了南歸的旅程,他們要參加大朝試,所以留了下來,沒有長輩在側,明顯離山劍宗這幾位年輕人放鬆了很多。

    “有沒有可能?”梁半湖皺著眉頭,問道。

    關飛白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怎麼看都沒有可能。”

    七間有些拘謹地向前挪了挪位置,問道:“過去有過這樣的事情嗎?”

    三名離山劍宗的少年,這時候談論的事情,自然是陳長生能不能拿到大朝試的首榜首名。

    做為近些年來可以說以碾壓之勢橫掃榜單的神國七律,居然會如此認真慎重地討論一個尚未洗髓成功的少年,如果讓旁人看見,必然會大感震驚,可以看出,從青藤宴到今日的天機閣的評語,陳長生給這些驕傲自信的年輕人們帶來了怎樣的壓力。

    七間問的是過往,探尋的是故事,所以師兄弟三人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向苟寒食。

    苟寒食收回望星的目光,看著三位師弟笑著搖搖頭,說道:“從來沒有過...

    他的語氣很淡然,並沒有刻意斬釘截鐵,卻給人一種無法反駁的感覺。

    梁半湖和關飛白不知為何,同時鬆了一口氣。

    七間的細眉間卻依然有擔憂的神色,說道:“從來沒有過,不代表以後也不可能出現。”

    “小師弟言之有理,但我想應該不會發生,短短三個月時間,從洗髓不能到通幽……這不可能有。”


    苟寒食說道:“這不是修行問題,而是最簡單的算學問題,不談洗髓,也不談坐照,只說想要推開幽府之門,便需要借星光之力百夜,除非世間真有傳說中那等可以延緩時間的神器,否則陳長生到大朝試時,怎樣都無法通幽。”

    他讀書萬卷,深知唯算學不會騙人,所以很確定自己的判斷。

    其餘三人聽到這話,才明白二師兄為何如此肯定。

    大朝試時,陳長生若不能通幽,便肯定拿不到首榜首名。

    因為二師兄已經通幽。

    還有幾位可能會來大周京都參加大朝試的年輕學子,也已經通幽。

    通幽乃是生死關,亦是一道高門檻,檻內檻外,真的是兩個世界。


    北方的風雪�,一名少年轉身南下,指間染著的鮮血。

    南方槐院外,數名青衣書生與同窗告別。

    中土大陸各地,參加大朝試的年輕人們,紛紛動身。

    與往年有些區別的是,他們都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那個名字叫做陳長生。

    “只不過是造勢罷了,不過……聲勢真的頗大。”聖后娘娘沿著池塘走到皇宮牆下,伸手摘下一棵野菊花,遞到身旁,說道:“如果不是陳長生的年齡實在小了些,我都要懷疑那些人究竟想做些什麼。”

    她身邊沒有人,只有那隻黑羊。

    黑羊微微側頭,避開她遞過來的野菊花,表示對這個食物不感興趣。

    聖后搖搖頭,伸手推開牆上那扇門,穿過幽長的通道,帶著黑羊來到百草園中,說道:“你也好些年沒來了,有什麼想吃的,自己去吃吧。”

    百草園�種著的都是極珍稀的藥草奇果,用來做藥不知能賣多少價錢,即便是京都�的貴人,想要弄到一份也極困難,而對於聖后娘娘來說,這些只不過是黑羊的零食,還不知道它願不願意吃。

    宮外一直傳說,拉青竹小車的那隻黑羊是莫雨姑娘一手喂大的,其實不然……這隻黑羊也不是聖后娘娘喂大的,相反,當年第一次被太宗陛下關進百草園冷廂房的時候,她時常忍饑捱餓,全虧這隻黑羊時不時銜些果子來給她吃。

    走到石桌前,聖后娘娘開始飲茶,明明沒有人服侍,也不知道茶壺�何時有了茶水,倒進杯�,還冒著熱霧。

    黑羊不知道去了哪�,在吃什麼。

    她的視線隔著熱霧,落到秋林那面,落在那堵院牆上。

    那是國教學院的院牆。

    陳長生不在藏書館,在小樓自己的房間�。他坐在窗邊,一手拿著卷書,一手伸到窗外,接著自夜空降下的星光。

    主教大人的宣告,在京都引發無數風言風語,盡數變成風雨,越過院牆來到了國教學院,即便他再如何兩耳不聽窗外事,奈何風雨聲太大,想不入耳都很困難,所以他現在的情緒有些沈重——他不知道主教大人想做些什麼,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主教大人知道自己一定要拿大朝試的首榜首名,他更不知道現在自己連洗髓都沒能成功,參加大朝試又有什麼意義。

    星光落在他的掌心�,脈絡清晰,卻無變化。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夜空深處那顆屬於自己的星辰的位置,那道若有若無的聯係,漸漸讓他平靜下來。

    他手�拿著的那卷書是坐照四經,這些天他一直在研究坐照境的諸多法門,為落落和唐三十六突破通幽這道生死關做準備,卻也沒有放鬆自己的修行,無數個夜晚他都在引星光洗髓,身體卻沒有任何變化,這讓他有些疲憊,甚至有些絕望。

    然而就在這時,坐照四經上面的一段話,讓他想到了某種可能。

    他五指微分,星輝透過指縫,落在了窗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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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6-7-27 05:09:21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指間的星光(下)

    手指微微用力,攥在一起,便能握住東西,但有的東西很難握住,比如沙子,比如海風,比如陽光,比如星光,比如時間。

    陳長生散開手指,星光便漏了過去。

    從春天到深秋,這無數個夜晚�,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星光,會不會也是這樣漏了過去?

    修道之始是點亮命星,然後引星光洗髓,過去無數年�,無數修行者都在重複這個過程,那些從命星落下的星輝,悄然無聲地改造著修行者們的身體,從毛髮.指甲.皮膚,一直到骨骼.肌肉乃至臟腑,從來沒有聽說過星光會從修行者的身體表面漏過去。

    修行者的身體不是琉璃,也不是水做的。

    陳長生通讀道藏,也沒有見過類似的例子,但他在坐照四經的附錄�,看到了一段話,那段話說的是一個醫案——百餘年前,有名南方人莫名暴燃而死,事後官府與鄰近的宗派調查他的死因,卻找不到任何線索,只知道那人洗髓洗了整整十三年,始終沒能成功。

    他自幼跟隨計道人學醫,更注意那段醫案�的細節,注意到作者提過那名暴燃而死的南方人,患有漏崩之症。

    所謂漏崩之症指的是先天氣血不足,以至懼風怕光,那和暴燃又有什麼關係?

    陳長生通過這段話、這個離奇的醫案,以及自身遇到的奇怪局面,得出了一個大膽甚至荒唐的假設。

    那名暴燃而死的南方人所患的漏崩之症,其實只是先天體質有些特殊,當他引星光洗髓的時候,自夜穹落下的星光,沒有對他的毛髮.皮膚進行改造,而是直接穿透了他的皮膚,進入到他身體的最深處。

    那人洗髓整整十三年,可想而知,最終有多少星輝積蓄在他的身體內,後來因為某種原因——某種陳長生此時已經隱約猜到的原因——那些積蓄多年的星輝,在那人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瞬間暴發出來。

    這種推想乍看上去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麼星光能夠穿過皮膚?
但仔細想想,修行者冥想修行之時,屋頂與衣服都隔絕不了命星與本人之間的聯係,隔絕不了那些星光,那麼,星光憑什麼不能穿透皮膚,直接進入人的身體�面?

    而且如果完全沒有這種可能,那位數百年之前的國教先賢,為何會如此鄭重其事地將那個醫案記錄在坐照四經的附注�?

    陳長生做出如此大膽的假想,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在修行過程�遇到了很多難以解釋的問題——能夠點亮自己的命星,證明他的神識足夠強大,按道理來說,接下來的修行應該是水到渠成、理所當然的事情,誰曾想,竟被迫停在了洗髓境的關口,一停便是半年時間。

    就算是因為他經脈與眾不同的原因,無法像普通人那樣洗髓,可是那些星光去了何處?難道真的就此散逸無蹤?

    不,他不相信。如此多個夜晚之後,他早就對此產生了懷疑,他認為這沒有道理,如果說天道酬勤,世間哪還有比他更勤奮的人?當然,如果天道真的不公,那他也無話可說,但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堅信引星光洗髓,自己至少做到了前面三個字。

    可是,就連金玉律這樣級別的強者,都在他的身體�感受不到任何真元的波動,如果說這些夜晚引來的星光都在他的身體�,現在在什麼地方?他如何能夠找到它們,然後開始使用它們?

    就像尋找命星一樣,想要知道身體的狀況,只有自己是最好的觀察者。

    陳長生知道那是什麼辦法。

    那就是坐照。

    修道須先點亮命星,然後洗髓,再然後才是坐照自觀。這種順序絕對不能出錯,因為一旦顛倒,修行者或者死或者重傷,絕無例外。無數年前,還有些修行者試圖別出蹊徑,但現在,早就沒有人還敢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

    人類修行者的身體強度,在魔妖人三族�是最弱的,如果沒有洗髓成功,直至越過某個臨界線,確保經脈的寬度以及強度可以容納星光轉換而成的真元流動,就試圖坐照自觀,以神識調動真元,那就是自尋死路。

    河堤都還沒有加固,就想引海水倒灌?

    沒有經過洗髓徹底強化身體的每根毛髮,每塊骨骼,就敢任由真元的力量在身體�開疆辟土,大肆改造?

    想要坐照自觀,洗髓大成是最基礎的要求,陳長生不是妖族,就必須遵從這種鐵律,如果他試圖跳過洗髓這關,按照道藏�的學識直接坐照自觀,就算讓他找到藏在體內某處的那些星輝,一朝觸發,等待他的極有可能是當場身死


    如果他的推論沒有錯,坐照四經附注�那位暴燃而死的南方人,很明顯就是這麼糊�糊塗地送了性命。

    但是如果不坐照自觀,他根本找不到猜想中藏在體內的那些星輝,他便將終生停留在洗髓境的關口,永遠無法向前一步,這何嘗不令人絕望?

    這是一個兩難的命題。

    即便是最珍惜時間的他,也必然要用很長時間去思考,去權衡利弊,猶豫難決。

    只是大朝試已經不遠,留給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天道,或者說命運,真的很不公平。

    他的命真的不好,他不止有很難治的病,現在看起來,修行者極罕見會遇到的情況,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很鬱悶,在這時候,偏聽到軒轅破在遠處喊著吃夜宵。

    因為健康原因,他極少吃夜宵,所以這讓他更鬱悶。

    他不想見他們,走下小樓,推開院牆上那扇新門,走到了百草園�。

    秋林在夜風�輕搖,遠處隱隱有燈光。

    究竟怎麼做?他依然猶豫不決,很自然地,想起皇宮地底那條黑龍,想起他在黑龍面前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想要活下去,似乎真的需要拚命。

    然後他想起來,自己答應黑龍要去看它,卻一直沒有機會。

    便在這時,他看到了一隻通體幽黑、仿似神物的存在。

    不是那隻黑龍。

    是那隻黑羊。

    陳長生有些意外,走到黑羊身前蹲下,問道:“你怎麼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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