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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3-15 17:12:24

前言:

他對她一見鍾情,
她卻熱心的當起紅娘,一心把他推給同班好友;
幸好他一抓到機會就趕緊對她真心告白,
而她也接受了。
不過,為了避免刺激她好友,他們之間只得淪為地下情,
且不到兩個月就從熱戀到決定結婚。
只是,紙終究包不住火,她的好友發現後絕情痛罵
她背叛,讓他們的感情蒙上陰影;
加上兩人過於年輕,禁不得彼此幾句意氣用事的言語,
最後結局便是簽字離婚,從此失去音訊連繫。
怎麼也沒想到八年後他們會以幾乎是對立的身份立場相見——
他的公司被併購,而她是接手處理的對方公司代表。
他在意的並不是公司被併購,而是——這八年來,
她可有想起過他?想起他們曾經有的甜蜜戀情……


楔子

  「離婚吧。」她的眼眸微暗、下巴微抬,小巧清秀的五官上淨是倔強的表情。

  「離就離!」他也不甘示弱,煩躁地以五指耙梳自己的一頭短髮。

  「你……」她的唇抿成一條線,兩頰鼓起如河豚般。

  「我成全你呀!」他暴吼了一聲,握緊的拳頭重重擊向桌面。

  她的心一顫,因為他的拳頭。「你那麼凶幹什麼?你就是這個壞脾氣。」就算眼眶含著淚水,她還是努力抬頭挺胸,增加那微弱的氣勢。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的脾氣,我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雖然嘴裡這樣強辯著,音量還是放輕了許多。

  「你以前的脾氣哪有這麼差,否則我又怎麼會嫁給你。」她反駁著。

  「你後悔嫁給我了是不是?」他悶聲低問。

  「沒錯,我後悔了!」她說得理直氣壯。

  「我成全你的後悔。」他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那就簽字呀!」她將桌上的離婚協議書推到他面前。

  他被她的口氣激到,毫不考慮地抓起筆飛快地在協議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連協議書的內容都沒仔細看。

  她也賭氣般地拿過他簽好的協議書,接著在上頭簽下自己的名字。

  兩個月的熱戀,像是被風吹散般;兩個月的婚姻,連蜜月期都還沒有過完,就落得如此下場。

  這場婚姻來得太快,去得也快,像極了孩子們在辦家家酒。兩個連大學都還沒有畢業的人的確像個孩子,這段不成熟的婚姻就這麼被他們給玩完了。

第一章

  中民電子工業股份有限公司

  公 告

  本公司與全誠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合併案,業已於民國九十六年十一月五日,經由雙方公司各自召開股東臨時會,並且決議通過,以全誠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為存續公司,本公司為消滅公司。

  特此公告知悉

  這一場會議,不僅氣氛凝重,還充斥著肅殺的氣息。

  長方形的會議桌,左右兩邊共可容納十人,並且與台中、大陸昆山,同時以視訊方式連線,召開這場超級重要的主管會議。

  與會的都是公司的重要幹部,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今日會議的目的,不僅攸關公司的前途,更是決定員工們生死存亡的大事。

  站在會議桌最前方的,是一個西裝筆挺、戴著金邊眼鏡,氣質儒雅的男人,他正是這場會議的主席,更是這間即將被併購消滅公司的總經理。

  「各位都是公司重要的幹部,有些同仁甚至跟著我父親從公司創立一起努力奮鬥至今,二十幾年的歲月,大家都對公司有著深厚的感情。」紀博濤以著沉重中帶著認真的表情,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我相信大家都清楚知道,公司面臨轉型上的難題,全誠集團在半導體產業是先進,也是龍頭,必能帶領我們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研發部經理忍不住急躁地問:「總經理,那我們該怎麼辦?」

  「請大家稍安勿躁,等我把話說完。」紀博濤對著那位頭髮已經花白的老臣點頭示意。「我在此跟各位同仁正式宣佈,昨天股東臨時會已經通過了被全誠集團並購一案,明天起將有全新的團隊入主公司,請各位同仁務必盡全力配合新團隊的運作。」

  當紀博濤說完上述那一段話時,雖然在場副理級以上的同仁都早已耳聞,且已有心理準備,但當親耳聽見這段帶著傷感的話時,還是深深被震撼了。

  製造部的沈風表情透露著憂慮,他問:「紀總,你呢?」

  紀博濤的唇角滿是苦苦的笑意。「我會繼續留在公司跟各位一起奮鬥,絕對不會棄各位於不顧。當然,總經理人選是由全誠公司指派,明天新任的總經理會帶著新團隊的成員來公司,我這個總經理就到今日為止。」

  在場的同仁一陣嘩然。「怎麼會這樣?」

  「公司還是有很多需要我支援的地方,所以在中民尚未正式與全誠合併之前,我的職位是副總經理。」

  「紀總,那並購基準日定在什麼時候?」財務部的經理提出專業的問題。

  「明年的四月一號。所以,中民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之後中民這個名字就會被消滅掉了。」儘管紀博濤的內心很感傷,但他還是展現出他該有的氣度,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穩定所有同仁的心情。

  「那誰會被留任?誰又會被資遣?什麼時候可以給同仁一個確切的答案?」研發部經理擔心地問。

  「雖然我們公司每年都有盈餘,但尚有許多潛在的危機,像是市場被同業吞噬、人工成本過高、產品技術無法達到領先地位。

  「並購是件好事,像中信局被台銀併購,台北銀行並入富邦銀行,市場大者恆大,所以這對我們公司來說是一線生機,我會善盡最後一分責任,安排好各位的去留,絕不會損害到各位同仁的權益。至於留任的名單,必須經過新團隊的評估。」

  會議很冗長,因為這關係到大家的未來,主管們都有許多的疑問,紀博濤耐心地回答大家的問題,就算無法即時回答,也希望同仁能明白他的處境,並購是趨勢,也是潮流,更是不得已的作法。

  但最感痛苦的還是紀博濤。這是父親一手創立的公司,沒想到他接下總經理職位才短短兩年時間,這間公司就在他手上結束。

  雖然同意被併購是父親及股東們的決定,畢竟以換股比例而言,全誠很善待中民的股東,讓股東們不但沒有任何損傷,還因為擁有全誠的股票而身價翻漲了數倍。

  全誠已經擁有中民百分之五十二的股權,紀博濤在此時此刻有著嚴重的無力感;他深覺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才會落得被大集團併購,更讓員工面臨被資遣的命運。

  存續公司有絕對的人事主導權,他這個總經理的位置也不保了,又如何去保他的員工呢?

  會議後,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著電腦螢幕,那一封來自全誠的電子郵件,寫著明天即將來報到的新團隊成員。

  而他的視線獨獨膠著在那個分別八年的名字上——

  人力資源課課長 俞宇心

  這個姓很特別,就算是同名,也不至於同姓。

  好幾年未再見過面,自從分開後,兩人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偏偏在他落難的時候,她的名字卻出現在他這樣挫敗的人生裡。

  希望不是她;他不想讓她看見這時候的他;可是明明已經沒關係了,他為何會這麼在意她的想法?

  紀博濤手握滑鼠一按,列印出了這封電子郵件。若真的是她,那他明天又該如何面對她呢?而她又會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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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團隊的入主,讓中民公司上下戰戰兢兢、人心惶惶。

  一早的九點,當新團隊成員一字排開踏入中民的那個時刻開始,紀博濤早就在會議室裡,率領主管列席,歡迎這些新團隊成員。

  雙方的重要人物不是第一次碰面,包含董事長、總經理、財務副總、研發副總,早在幾次並購會議上就已經過招過好幾回;但是其他較基層的主管,包含製造部經理、業務部經理,還有人力資源部的課長,都是第一次見面。

  紀博濤一眼就看見她了。說她變了倒沒變多少,一頭長髮披肩,有張圓圓的臉蛋,仍是他記憶中的美麗,還是那麼嬌小可人。

  歲月獨獨厚愛她,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但明明她的外表並沒變,卻又讓他覺得很陌生。

  她一身粉紅套裝,站在一排男人之中,顯得乖巧又專業;她的眼神專注,明明看見了他,卻不把他看進眼裡,而是看著現任總經理薛育淳。

  雙方人馬握手寒暄,互相交換名片,他只是對她凝神片刻,隨即將注意力回到那一隻隻與他交握的手。

  當他和她的眼神碰觸在一塊的時候,她的眼神清亮,探索的意味十足,就像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紀總您好,我是俞宇心。」她伸出蔥白似的右手,來到他胸前。

  他定了定心神。「俞小姐你好,我已經不是總經理了。」他也伸出那厚實的右掌,與她那纖細的小手交握著。

  「別這麼說,您還是同仁心目中的總經理,以後還要靠紀總多多照顧。」她微微勾動薄唇淺笑,那笑意很交際,一切是這麼的公式化。

  他放開她的手,掌心的觸感,讓他只能屏氣凝神,才能假裝若無其事。

  「哪裡。以後還要仰賴俞小姐的專業,我們很多同仁都屆退休年齡,還需要俞小姐多多幫忙。」

  俞宇心遞上名片,紀博濤從她手裡接過名片,仔細看著她的眉眼;他不懂她為何能假裝得這麼鎮定,臉上連一點波瀾都沒有。

  「中民是一間很老很老的公司,同仁的專業力不夠、競爭力不足、態度散漫,很多行政單位的同仁,連最基本的office軟體都不會使用,我想裁撤不必要的同仁是必定的程序,到時還煩請紀總多協助。」

  「嗯,我們再慢慢詳談這部分。」他已經醞釀了一夜的情緒,卻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他轉身想再與其他新團隊的成員寒暄,不料她又開口了。

  「紀總,不能慢慢來。」

  「為何?」

  「大量解雇勞工保護法第四條規定,事業單位大量解雇勞工時,必須在六十日前將解雇計畫書提報主管機關,否則公司會受罰的。」俞宇心以專業的口吻說。

  紀博濤蹙起眉頭。「現在離並購基準日,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

  俞宇心面帶笑意,繼續說:「紀總,您不瞭解,我處理過很多的併購案,每次時間看起來都很充裕,但實際上主管和員工溝通的過程中,必定會耗費許多時間和精力,所以我們沒辦法慢慢來。」

  「你來到中民還不到半個小時,就這麼急著把我的員工趕走?」他的音量加大、口氣不耐,引起了會議室裡其他同仁的注意。

  他是個好脾氣的總經理,那股成熟優雅的風度,更是女同仁心目中的黃金單身漢,但此刻他卻因為她短短的一段話而無法隱忍。

  她不因他的怒氣而影響心情,反而加深那盈盈淺笑。「紀總,我怎麼會要趕走您的員工,我只是就事論事。」

  「你來中民的任務,不就是要趕走我的員工嗎?」她開口閉口您呀您的,聽得實在很礙他的耳,這讓他失去了身為一個總經理說話時該有的分寸。

  因為紀博濤的高音量,讓正在和同仁談話的薛育淳,朝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

  「紀總,我不是要趕走您的員工,我是在為公司選擇能發揮最大效益的員工。」俞宇心還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紀博濤忍住氣,他的修養在這女人面前已完全的崩坍。「是嗎?」

  薛育淳跟眼前的同事說了聲抱歉,不放心地走了過來。

  兩個男人年齡相彷,氣度同樣昂藏;紀博濤是企業家第二代,而薛育淳是從基層出身、被委任的專業經理人。

  「博濤,有什麼問題嗎?」薛育淳來到他們身前。

  紀博濤輕輕搖頭,隨即恢復情緒。「沒問題。我在跟俞小姐請教有關員工留任的問題。」

  「宇心是勞資方面的專家,她很擅長與員工溝通,再困難的勞資糾紛,她都能輕易解決。」薛育淳看著俞宇心,眼裡充滿著讚賞。

  「薛總,您在紀總面前這樣誇讚我,我會不好意思。」在兩個大男人面前,俞宇心聲音又柔又嬌,顯露著小女人的風情。

  「你本來就很厲害,我相信這件合併案,一定可以處理得很圓滿。」薛育淳勾唇淺笑。

  紀博濤看著她那撒嬌的姿態,跟剛剛對他的嘴臉完全不同,深邃的眸底幾乎要噴出怒火來。

  她果真不僅把他忘得徹底,還將他視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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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八年的離婚夫妻,再次見面,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

  紀博濤拿起桌上的茶杯,一灌入喉,才發現杯裡的咖啡早已經冰冷,那苦澀的滋味,就像他現在的心情。

  俞宇心是全誠派來的,代表著資方;而他這個中民的總經理,代表的是三百多名員工的勞方。

  明明俞宇心沒有任何挑釁的表情,他卻深深被她激起壓抑在心頭那潛藏的脾氣。

  她是徹底忘了他?還是根本不想認他?

  昨夜,他夢裡夢外都是她。想起跟她相遇、與她分離;想起熱戀時的纏綿,吵架時的決裂;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她,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那是自己在騙自己的傻話。

  他按下內線。「何秘書,再給我一杯咖啡。」

  沒多久,敲門進來的不是何秘書,而是俞宇心。

  俞宇心手上端著一杯咖啡,他就這麼愣愣地看她將咖啡放到他的桌上。

  「紀總,我剛好要進來找您,就順手替何秘書把咖啡端進來了。」俞宇心薄唇淺笑。

  咖啡的香味沁入鼻心,紀博濤心頭一震,似乎比平常喝慣了的咖啡還要香濃。

  「謝謝。請坐,有事嗎?」她想要公事公辦,那他就跟她公事公辦。

  她隔著一張大辦公桌,在他的對面坐下,遞上一疊報表到他桌上。

  「這是中民員工的基本資料,我以年資排序,有十幾位員工已經服務超過二十五年,我想這是第一批該勸退的名單,除非他對公司有非得留下不可的必要性。」

  他雙臂環胸,連看都沒有看報表,而是直勾勾地打量著她。明明她說出口的話都沒有錯,可偏偏一字一句都引起了他的火氣。

  「這些員工為中民作牛作馬二十五年,都已經快過年了,你難道不能等過完年後再提出這項申請嗎?」

  「紀總,我得為公司考量。這些員工的薪資都很高,平均一個人的月薪以五萬元計算,三個月的薪資外加一個月的年終獎金,每個人算來可領二十萬,總共有十個這種不具競爭力的員工,公司就得再花費二百萬的人力成本,這還不包括公司得為這些人負擔的勞健保及該提撥的退休金。」她字正腔圓下的柔軟嗓音,卻有著不容反駁的說服力。

  「他們很多都是二十幾歲就進入中民服務,對公司的忠誠度及向心力都不容置喙,現在他們都還不到五十歲,我沒有辦法看著這些同仁在過年前失業。」

  「這些員工不是失業,而是退休,他們可以領一大筆的退休金。」俞宇心話雖輕,陳述的力道卻很重。

  「凡事以金錢衡量的話,那就顯得太功利。做人還是要厚道些。」

  「公司不是慈善機構,得為更多的員工創造更大的利益。」

  「我只知道在創造更大利益的同時,不能讓員工的家庭面臨經濟困頓。」

  「依企業併購法——」

  她的話還沒說完,即被他舉手截斷。

  「你別老拿法條來說教。情理法,情字還是擺在法字之前,不能事事講法律條文,做人資的還是要有柔軟的一面,得考量到人情世故。」他用力反駁。

  「呵。」她淺笑出聲。「沒想到一向硬心腸、壞脾氣的男人,如今會說出這種話。」

  「你……」他深深地吸了口長氣。「你是故意來看我笑話的?」

  她收起笑臉,表情變得很慎重。「沒有人會故意來看你的笑話,我希望你能就事論事,不要把過去的私人恩怨牽扯入公事當中。」

  他眉一挑。「你承認我們過去有私人恩怨了?我還以為你把過去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紀博濤,你成熟點,你已經是個三十歲的男人。」她連名帶姓地喊他,沒有生氣,而是淡淡地嘲諷。

  「你的意思是我很幼稚?」他站了起來,微彎的身軀,傾過半個桌面。

  對於那突然逼近的俊臉,她還是不動如山。「幼稚得可笑。」她不怕死的又說了這句話。

  「俞、宇、心。」他咬牙喊著她的名。她果然變了,以前的她體貼善良,是他心中的一道陽光,如今,她那女強人般的嘴臉,分明是衝著他來的。

  「總經理是公司的領導人,怎能意氣用事的留下一群沒有生產力的員工?那無疑會拖垮那些努力打拚奮鬥的員工,你最好趕快把退休員工的名單擬定出來;接下來還得把這裡的工廠結束,把所有的作業員資遣,我們要做的事還很多,希望你不要浪費時間。」她口齒伶俐,很快地又從私人話題繞回到公事上。

  「除非有好的資遣方案,否則我不會讓你動我的員工。」

  俞宇心站了起來,不理會他那彰顯的怒氣。「一切依照勞動基準法及勞工退休金條例辦理。」她唇角微勾十五度,還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他的好修養輕易被她給毀滅。「你明明不是法律人,為什麼會說出這麼沒有溫度的話?」

  她不回應他的批評,繼續把該說的話說完。「你最好先跟員工溝通,讓員工知道公司的作法,必要時我們可以先召開員工說明會。」她走到門口,手腕卻被他一把拉住。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好歹我也是這間公司的總經理!」

  「紀總,就因為您是中民的總經理,所以我才來請求您的協助。況且您不是聽我的,而是聽董事會的。」她微微扭動手腕,因為他的碰觸,臉上不爭氣地微微熱燙著。

  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失控,隨即放開她的手。「我希望能到過完年後再來談退休和資遣的事。」

  「這不是我能做決定的。董事長希望能在過年前完成這件事。」這次她不顧優雅的身段,有些倉卒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她能言善辯卻不顯咄咄逼人,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因為她,他不會為反對而反對。

  早在規畫合併之初,全誠和中民的高階主管就有共識,將台灣所有的生產廠西移到大陸,以節省人工成本,也可以為公司的長遠發展謀求更大的利益。

  他是怎麼回事?怎會變得公私不分?一遇上她,他就完全亂了分寸嗎?

第二章

  今天的溫度陡降,是入冬以來的第一波冷氣團。

  明明是待在辦公室裡,俞宇心卻穿得跟球一樣,身上不僅有厚外套,連圍巾都用上了。

  這種密閉似的大樓,就算天氣再冷,還是得開空調,偏偏她座位的頭頂上正巧是冷氣通風口。

  冷風直往她的頭頂灌吹,這讓已經過了晚上七點、卻還沒有用晚餐的她,身上不但連一點御寒的熱量都沒有,還頭昏昏、眼花花,肚子更是餓得咕咕叫。

  她這個由全誠調派過來的人力資源課課長,被全中民的員工視作了假想敵,每個人都認為她是來執行砍人命令的劊子手,她正做著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她慶幸的是,她部門裡的兩位人事專員,對她都還算是必恭必敬,因為她手上握有她們的生殺大權。

  只是,她所有的作業計畫全因為紀博濤而阻礙不前,這讓她的頭更痛了;她得在今天試算出所有退休同仁的退休金,在這星期召開退休同仁說明會時,好一一跟同仁溝通。

  在全誠決議要併購中民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擔心兩人會有這麼兵戎相見的一天。她已經做到不提私人恩怨,為什麼紀博濤還是那個死個性?

  不過,據她這陣子的耳聞及親眼所見,紀博濤對公司裡的同仁是溫和誠懇,不但沒有總經理的架子,還隨和地和同仁們打成一片。

  他這位總經理,不但讓未婚的女同仁在暗中較勁,連已婚的女同仁也很仰慕他的風采。

  看來他的壞脾氣,都只針對她一人。

  她原本不想來中民的,但全誠總經理的一句話,讓她不能不來;她無法失去這個工作,她有經濟上的難題。

  此時,手機鈴聲響起,是大堂姊俞宇潔打來的,她才接起電話,大堂姊劈頭就問:

  「宇心,你跟薛育淳募款了嗎?」

  「大堂姊,我說不出口啦。」俞宇心眉頭皺得更深了。

  「為什麼?我們基金會真的很急需要用錢。」大堂姊唉叫著。

  「薛育淳在全誠只是業務部的協理,他被指派到中民來當總經理也才半個月。況且,他這個總經理得聽命於總公司,一下子要他向公司募這麼多錢,我說不出口。」俞宇心解釋。

  「那怎麼辦?我們有幾個急需要輔導的個案。」

  「大堂姊,你要不要去買幾張樂透?」俞宇心苦笑。

  「臭宇心,你還有心思跟我說笑!」

  「我是苦中作樂呀。」俞宇心一手按壓在太陽穴上,她的頭真的越來越痛了。

  「經濟不景氣,一些大企業都緊縮了捐款,現在很多慈善團體都快撐不下去,大家只能各憑本事,誰的人脈好誰就募得到錢,還是我也得去學別人,乾脆去攔台灣首富的車子,當街下跪好了。」大堂姊沒有生氣,只是說得很無奈。

  「大堂姊,你千萬不要鬧上新聞版面,你若想出名,乾脆去當明星。」

  「我要是鬧上新聞版面,也絕對會把你拖下水的。」那是十足威脅的口氣。

  「錢的事我來想辦法就是了。」俞宇心只好一口答應。

  「宇心,我不是要為難你,只是希望你幫忙說說話,五萬十萬都好,其它的我也會找宇堂、宇揚他們想辦法,不然我直接去找薛育淳。」

  「你別找薛育淳啦!越接近農曆年,日子好像越難過,我會盡力想辦法的。」

  「有的人雖然日子難過,但還是過得下去;可是有一些人的日子已經沒有明天了,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我們得救救他們。」

  「好。」寒風中送暖,就算再難,俞宇心也只好一口答應。

  「那就麻煩你了。我掛電話了,我得再去找其他人。」大堂姊急匆匆地掛斷電話。

  俞宇心看著手機發愣。大堂姊為了募款,真的是什麼方法都用上了,連自家兄弟姊妹全都用上關係,只要是姓俞的,恐怕都逃不過大堂姊的手掌心。

  只是,救急無法救窮,她得找到個長期捐助的對象,否則這樣臨時的捐款就像是及時雨,只能解一時之渴。

  就在她苦思的同時,猛一抬頭,突然瞥見紀博濤一臉嚴肅地來到她的屏風前。

  她不知道他在那裡站多久了,心裡有些慌,於是快速站了起來,這一動,卻讓空空的胃部狠狠抽痛了一下。

  「紀總,有事嗎?」

  紀博濤深幽地看了她一眼。「你要召開退休員工說明會,為什麼沒有事先跟我商量?」

  「我有發mail通知你。」她雙手在身側握成拳,以克制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抖動。

  「只是發mail通知我?難道你不用當面跟我商量,甚至經過我的同意?」紀博濤帶著怒氣反問。

  「我已經跟你溝通過好幾次了,你根本沒有善意的回應,我只好請薛總親自下命令。」

  「你拿薛育淳來壓我?」語氣又硬又衝。

  她原本淺淺的呼吸變得又急又喘,她將雙手按壓在胃上,緊閉了一下雙眼才又張開,這才有辦法說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合併案順利進行。」

  「你怎麼了?」他早已注意到她那不正常的慘白臉色,一直壓抑住那份關心,終究還是忍不住說出口。

  她一怔,沒料到他突然說出口的關心,只能趕緊搖頭。「沒事,只是肚子有些餓。」

  「你胃不好,怎麼不按時吃東西?你忘了自己得三餐正常嗎!」

  他那不悅中帶著關心的語氣,不僅說出口的話讓他自己覺得錯愕,連她都有著短暫的恍惚。

  過去相戀時的濃烈甜蜜,似乎又在這一瞬間回到兩人之間;只是現實畢竟是現實,她和他已經分開了許久,久到她不該再記起他的柔情。

  她定了定心神,吞了吞喉嚨裡不自在的氣息。「我當然想按時吃晚餐,只要你不故意刁難我,我就不用留下來加班。」

  他眼眸微黯,像是被當頭澆了一大盆冷水,讓他的口氣從焦慮轉為帶著怒意。

  「我刁難你?是你刁難我的員工吧?為什麼不能過完年再來做這件事!?」

  「你得講道理,我只是執行命令,上頭要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我沒有權利說不。」

  「我看你這個人資課長的權力比總經理還大,只要是你提出來的建議,薛育淳全都言聽計從。」

  她瞪著他,因為胃裡的翻攪,讓她一向克制得宜的脾氣,如外頭的冬雨,綿綿密密,一字一句卻都緊緊壓在喉嚨口。

  「你不知道大家都稱你為地下總經理嗎?更有人直接喊你為『皇后』,而薛育淳就是大家嘴裡的皇上。」紀博濤說得既尖酸又不客氣。

  看他嘲諷的嘴臉、揶揄的口氣,她緊抿著顫抖的嘴唇,在氣極之下,她的靈光乍現,緩緩鬆開唇辦,露出那一排潔白的貝齒。

  「親愛的總經理,與其在這裡跟我說這些沒營養的話,倒不如做些善事吧。」

  他皺起眉頭,一臉不懂她在說些什麼的表情。

  她彎身打開辦公桌最下層抽屜,拿出自己的背包,從背包裡拿出一份資料。

  「紀總,捐個款吧。你身為中民的總經理,每個月固定拿點錢來救助這些可憐的單親媽媽和未婚媽媽,相信你一定很樂意的。」她將資料遞上前。

  他拿過她遞到胸前的資料,讀起了資料上的文字。「小蘋果基金會?」

  「是的,資料裡有詳細介紹基金會的性質,這是一個針對單親及未婚媽媽急難救助及緊急庇護的基金會,希望你能展現你的愛心,每月固定捐錢。」一講到基金會,她那顯見的怒氣不見了,轉而為高亢的熱情。

  「哦?」他耳裡聽著她那略顯急迫的聲音,眼裡看著手中的簡介。

  她以為他沒聽懂,繼續解釋:「你只要填寫上信用卡資料,基金會就可以按月扣款。只要動一動手,你就可以奉獻你的愛心。」

  「我為什麼要捐款?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來路不明的機構?」紀博濤冷眼看著她。

  「你看……」她拿過他手中的資料,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一張縮小版的證書。「基金會是合法成立的財團法人,在經濟部登記有案,很多大公司都有固定捐錢給基金會的。」她比了比資料上那一行行的公司名稱。

  「除非你能延後資遣我的員工,這樣我或許會考慮捐款。」他的話簡短而明白,不滿她對他一向公事公辦,卻為了要他捐款而展現那股熱絡的勁。

  他那威脅的口氣,加上不舒服的身體,更有著頭頂上那一道道的冷風,讓她的忍耐力急速降到低點。

  「我不接受利益輸送。我一定會讓你捐錢,也一定會如期資遣你的員工。」她說得斬釘截鐵。

  「我等著看你用什麼方法讓我捐款。」紀博濤微抬下巴,有著一股不願認輸的氣勢。

  「那我們就走著瞧!」

  他將手裡的資料扔回她的桌面,轉身離開她座位旁的屏風。

  俞宇心氣到全身發抖!她不眠不休的工作,就是為了讓全誠和中民的合併之路能夠順利,沒想到紀博濤這個又大又臭的絆腳石,讓她第一次在工作上吃足了苦頭。

  看他就像只驕傲的公雞,她一定得使出撒手鑭,無論如何她都要讓他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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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宇心絕對不是有意要偷聽,甚至是偷看的。

  紀博濤辦公室的門從來不關,這會她手裡拿著一份資料,才來到辦公室門邊,都還沒走到門前,就聽見那嬌柔的聲音帶著幾許的抱怨。

  「紀總,那個俞課長,她怎麼可以指責我辦事效率不好,還說我電腦不行,好歹我也在這問公司工作了五年,我的表現,你也常常稱讚呀,她怎麼可以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俞宇心認得這個聲音,是她部門裡的專員柯素芬,口氣裡充滿怨懟和不滿。

  先前中民沒有人資課主管,是由紀博濤這個總經理親自掌管,難怪柯素芬會直接來找紀博濤告狀。

  「素芬,我不是人資出身的,我本身比較不懂相關的法令,俞課長有她本身的專業,相對地,她的要求也比較高,你好好的學習,相信她一定會盡全力教導你。」

  俞宇心聽到紀博濤這麼說,唇角微勾起笑意。她曾經愛過的男人,雖然脾氣不是太好,但他為人正直,從不在別人背後編派是非,這也是她對他傾心的原因之一。

  「紀總……」柯素芬不滿地撒嬌。「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惡。常常我手上的事還沒做好,她又臨時交代一些事情。我又不是她的助理,她怎麼可以這樣把我使喚來使喚去的,害我都沒辦法正常下班。」

  俞宇心聽了柯素芬的話,沒有生氣,只是很感慨。

  表面上柯素芬對她是必恭必敬,沒想到私底下卻來這一套;但,誰讓她是外來的人。她不會去計較,反正處理完並購案,她就可以功成身退。

  「素芬,現在是非常時期,兩家公司要合併,有很多事要處理,你就多擔待,俞課長也是每天都忙到很晚。」紀博濤勸說著。

  「紀總,你怎麼一直幫俞宇心說話呀!」柯素芬有著深深的不滿。

  「我沒有為誰說話,我只是就事論事。中民不再是以前的中民,我希望大家都能共體時艱,你也可以多多充實自己,我相信俞課長她不會故意刁難你的。」

  紀博濤那圓融好聽的嗓音,雖然不是在幫她說話,卻也讓俞宇心一掃昨日的陰霾。

  「紀總,就算她沒有故意刁難我,可是她刁難你呀。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根本是故意在找你的麻煩,我看了都為你覺得不值,你畢竟還是中民的總經理。」

  柯素芬那股疼惜的情意十足流露,俞宇心明白了,原來柯素芬也仰慕著紀博濤。

  「謝謝你。反正我這個總經理也做不久了,中民就快被消滅了。」紀博濤說得很嘲諷。

  「紀總,無論你去哪,我一定跟隨在你身邊。你知道的,很多員工都是挺你的,我……我也是。」柯素芬連忙表態。

  「謝謝。」

  「紀總,如果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儘管吩咐,我一定會盡全力的。」

  俞宇心聽著柯素芬那熱切的語氣,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愁悶滋味。看來紀博濤的行情很好,就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女朋友?

  他有女朋友也是正常的,她在心裡氣自己,為何會想到這種無聊的問題。就在她一恍神時,柯素芬走出了紀博濤的辦公室

  「俞課長,你……」柯素芬臉上淨是吃驚的表情。

  想閃也來不及了,俞宇心乾脆大大方方的微揚唇角。「我來找紀總,聽見你的聲音,就乾脆站在這等。」

  柯素芬蒼白的臉色,彷彿見到鬼一樣。「你……你都聽見了嗎?」

  看著柯素芬的驚慌失措,俞宇心心裡有著快感;同時間,她也看著從辦公室走出來的紀博濤。

  「我什麼都沒聽見。」為了讓合併案順利進行,俞宇心才不會笨到撕破臉。

  柯素芬臉上有著懷疑的不相信。

  紀博濤開口說:「素芬,你先回去。」

  「嗯。」柯素芬點頭,匆忙地轉身離開。

  紀博濤那對濃眉像是高聳的丘陵,嘴角微揚,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俞課長,找我嗎?」

  「紀總,你貴人多忘事。」俞宇心知道紀博濤是在幫柯素芬找台階下,也就適時的轉移話題。

  紀博濤看了一眼四周,有些同仁已經從屏風下探出頭來。「進來談吧。」

  俞宇心跟著他走進他那不算大的辦公室。

  辦公室內別說是氣派了,連基本的裝潢也沒有,只有一整面的書櫃,加上一張超大辦公桌;桌上除了手提電腦,還零散著一桌的資料。

  他沒有坐下,反而依靠在辦公桌邊。

  「你想到要讓我捐錢的方法了?」

  他的口氣,對她跟對柯素芬是一百八十度的不同;那樣的揶揄,讓剛剛她對他存有的一絲好感,立刻蕩然無存。

  她將手中的卷宗遞到了他面前。「你看看吧,我相信你一定會捐錢的。」

  他狐疑地接過她手中的卷宗,打開卷宗,卷宗裡夾著一張紙,紙上的文字刺進他眼底、壓上他胸口。

  「離婚協議書?」他喃喃地念著。

  她點頭,纖指比了比上頭的文字。「是的,我相信你對我們雙方議定的條款應該不陌生。」

  他看著那飄浮在空中的文字,時間已經過去八年了,但往事卻仍歷歷在目;紙張不但沒有泛黃,還保持得很乾淨,那上頭的親筆簽名就像是昨天的事。

  他的胸口宛如填滿了棉花,呼吸頓時窘迫。好一會兒,他才勉強從嘴中擠出話來。「什麼意思?」

  她看到他沉下的表情,有股莫名的愉悅。「上面的第一條,載明著男方必需按月付女方兩萬元的贍養費。」

  若不是情況已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加上昨晚因為一時情緒失控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她是不願拿陳年舊帳來跟他算的。

  他眉一皺,手裡的紙張彷彿千斤重。「我從沒注意看過上面的條文。」這是實話。

  他猶記得自己手上的離婚證書,只有一天的壽命;一走出戶政事務所,他就當著她的面把手裡的離婚協議書給撕得粉碎。

  「沒看清楚上面的條文,你就簽名?」她的語氣很沖,那是股莫名的情緒,或許是氣他沒弄清楚狀況就胡亂簽名。

  「我……」他詞窮了,到底是為什麼會簽下離婚協議書,他現在已經想不起當年的情緒了。

  「你該不是故意不付贍養費,所以就藉故沒注意上面的條文吧?」她知道他不是那種人,可偏偏講話的語氣就是很諷刺。

  「那經過了這麼多年,你為什麼沒來找我要錢?」他也以牙還牙。

  「你以為我是乞丐?協議書上雖然這麼寫,但你不想付或者忘了要付,我也不會去哀求你的。」

  「我真的沒想過,才兩個月的婚姻,我得按月付兩萬塊的贍養費。」他挑眉,從離婚協議書中理出了頭緒。

  「那你現在是不是該把協議書的條文看清楚?否則哪天要是被我賣了,你又說你沒看清楚。」

  「你說話何必這麼夾槍帶棍的?」

  「有嗎?」她哼了哼。「是你先是非不分、私仇公報。」

  「我是非不分、私仇公報?」他鏡片下的雙眼,幾乎要突爆了。

  「那現在麻煩你把離婚協議書看清楚。」

  他瞥看了她一眼,將注意力轉回手上的條文。

  制式化的條款,除了她剛剛點明的第一條,接著的第二條,讓他心頭如地震來襲。

  他緩緩念出:「雙方在婚姻持續中,所生的兒子或女兒,歸由女方所監護養育。」他瞪大眼看著她。「這是什麼意思?」

  「就你看到的那個意思,我想這並不是什麼艱澀難懂的法律條文。」她皮皮一笑。

  「我是說,你為什麼會加注這個條文?」

  「沒為什麼,這只是制式的條款,在網路上搜尋就會跑出一堆,我只是照著寫,以防萬一嘛。」

  萬一?他從沒想過這個萬一。

  「那……」他面帶疑慮及驚慌。

  她立刻讀懂他的表情。「你放心,沒有那個萬一。要是有,你要付的就不只是一個月兩萬元,你可就要付我三百萬的生育補助了。」

  他繼續往下看。條文之三寫明,男方同意給予女方生產時,生產醫療育兒補助費,新台幣三百萬元整。

  他搖頭,心想當時他一定是腦門沖血,否則又怎麼會糊里糊塗的簽下這種對他完全沒好處的條款?

  她繼續說:「我是考量你的家世背景,當然訂的金額也不能太低嘛,否則就讓你沒面子了。」

  是嗎?在那短短的三秒鐘之內,他如被閃電擊中,存有那麼一絲希望,希望他跟她之間有個孩子。

  但深入想想,若真有個孩子,無論男孩女孩,他在不知情的情形下,錯失了八年的親情,他是不是會恨她一輩子?

  他看著她那張圓圓清麗的小臉,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此刻有著超乎他能承受的疼痛。當年他究竟為何愛她愛得這麼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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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該怎麼辦呢?」

  沈風站在大片玻璃窗前,迎著落日,遠眺著不遠處的基隆河,河上映著霞光,是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暖色。

  「我沒辦法,這件事我完全使不上力。」紀博濤站在沈風的身邊,語氣充滿著無奈。

  「你沒辦法,那誰有辦法?就任薛育淳和俞宇心在那操控整個人事案?你知不知道公司裡的員工個個人心惶惶,大家都覺得沒有未來,不知道努力工作究竟有何意義,會不會明天就被通知不用來上班了。」沈風厲聲質問。

  中民位於汐止,在這棟大樓內,擁有七到九樓的廠房,而十樓就作為辦公場所。

  沈風是製造部的經理,俞宇心和薛育淳第一個要動的就是他的員工,因為生產線預計在農曆過年前全面停工,農曆年後將生產線西移大陸。

  「沈風,目前我能做的,只能盡力安撫員工,讓員工都能拿到優厚的退休金及資遣費。」紀博濤看著老同學,一臉無奈。

  沈風和紀博濤是高中同學,兩年前紀博濤承受父命,接下了中民的擔子,並且找來念電子工程的沈風一起努力奮鬥。但計畫跟不上變化,誰能料想得到中民會有這樣的命運。

  「據我側面的瞭解,薛育淳打算比照勞基法,不會有優於法令的資遣費及退休金。」沈風將遠眺的視線拉了回來。

  「我會極力去爭取。一些老員工將自己的青春歲月都奉獻在這裡,我不能辜負他們。」紀博濤用手指頂了頂鼻上的眼鏡,一旦他開始煩躁,就會有這樣的舉動出現。

  「重點在俞宇心身上吧,我看得出來薛育淳很重視她的意見,只要她肯在薛育淳面前說幾句好話,我相信比你去爭個頭破血流要好太多了。」沈風點出事實。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薛育淳雖貴為總經理,但只要有關員工的事情,他都相當尊重俞宇心的意見。

  紀博濤眼露深思。「你是要我去跟俞宇心求情?」

  「我是要你去跟她商量。」

  「我試過了,她說一切依法辦理,我只能找薛育淳。」一想到俞宇心,紀博濤的牙根就咬得緊緊的。

  因為那一張突然出現的離婚協議書,他竟然莫名其妙的積欠了俞宇心將近兩百萬的贍養費。

  「我以為你對女人一向很有辦法,這次怎麼吃癟了?」沈風調侃。

  「你對女人一向也很有辦法,那你去跟俞宇心說呀。」紀博濤反譏回去。

  「好呀,以我的魅力,我就不相信說服不了她。」沈風轉身走出了紀博濤的辦公室。

  紀博濤心思蕩漾著。沈風雖然是學電子工程的,卻一點也沒有科技人的木訥老實,反而有張會甜言蜜語的利嘴,經常是一個女友換過一個女友,如果沈風要對她展開進攻,恐怕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紀博濤的行動快過思緒,人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才猛然煞住腳步。他這是在幹什麼?就算俞宇心再婚,也不關他的事呀。

  他腳跟一轉,轉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前,學起了沈風遠眺那基隆河岸,慢慢吸氣吐氣,沉穩住自己的心緒。

  直到那一聲慘叫聲劃破空間,竄進他耳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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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3-15 17:14:30

第三章

  當第一顆雞蛋迎面砸來,砸中俞宇心胸前,讓她那淺粉紅色的襯衫染上鵝黃的蛋汁時,她都還沒意會到發生了什麼事;但當接踵而來的第二顆、第三顆雞蛋,連續砸中她的肩膀及她的臉時,她才在反射下驚叫出聲。

  「啊!」

  她連連倒退,嬌小的身軀抵上了後頭的白板時,她這才看清楚,眼前那一群手持雞蛋的員工,個個怒氣騰騰、張牙舞爪。

  她不曾遇過這樣的事情,這讓她腦袋一片空白,連閃都不會閃,整個人就像是被盯在白板上頭。

  當雞蛋又迎面而來時,一具高大的身軀瞬時擋在了她身前,她就像是抓到了浮木般,立時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這是在幹什麼?!」紀博濤的聲音似夾著雷鳴的低吼。

  一道道叫嚷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總經理,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要對你扔雞蛋的。」

  「總經理,你讓開,這個俞宇心實在太可惡了!」

  「總經理,你要評評理,我只差兩年就可以退休了,她卻要在這個時候資這我!」

  「我也是!我只差三年了!」

  紀博濤不顧自己臉上的蛋汁,直挺挺地站著,銳眼梭巡著四周,平常的溫和,如今完全被嚴肅給取代。「大家請冷靜,有什麼話好好的說,先把手上的雞蛋放下。」

  「總經理,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總經理,你一定要替我們主持公道,不能讓全誠的人隻手遮天!」

  「總經理,我家有三個女兒和一個老媽媽要養,我不能失業呀!」

  員工抗議的聲浪一波又一波。

  躲在紀博濤背後的俞宇心,在喘過氣、壓下害怕的心情之後,連忙用衣袖先抹去一臉的蛋汁。

  「各位,據我所知,今天只是員工說明會,一切的事情都還沒有定案,請大家靜下心來。」紀博濤再次用那渾厚的音量壓制情緒失控的同仁。

  放眼這個原本可容納三十個人的訓練教室,所有椅子都被挪開來,連走道問都站滿了人,估計約莫有五十人上下,看來製造部的同仁全都來了,當然包括那個先他一步來找俞宇心的沈風。

  紀博濤瞥看站在會議室最後頭的沈風,沈風嘴角噙著笑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如同在看好戲一般。

  「可是,俞宇心說一切都定案了。」有人指著紀博濤的背後。

  「她說一切依照勞基法,沒有什麼優退的辦法,我們要比照退休的方式計算!」有人跟著嗆聲了。

  「總經理,再不解決的話,我們就去找X報爆料。」有人以威脅的口氣說著。

  「對,不僅要找X報,更要舉白布條抗議,鬧到全台灣都知道!」有人大聲地拍著桌子。

  這時,俞宇心從紀博濤背後走了出來,努力克制臉上的驚慌,還揚起甜美的笑意,但小手仍是緊緊抓住紀博濤的手臂。

  「各位同仁……」她的聲音雖小,語氣卻很堅定。「公司一切依法辦理,歡迎各位去找X報。請相信我,公司絕對不會虧待大家,資這是不得已的作法,為了公司的永續生存,很多事情必須有著明快的處理方案,該給各位的資遣費也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拖延。」

  上個星期俞宇心才處理過一批已經達到退休標準的員工,那些員工雖然不滿意,但還是認命的接受退休的事實。

  畢竟依照法令,年滿五十五歲或者在同一公司工作滿二十五年,都可以合法退休。而公司給付的退休金也一毛不差,讓員工在離職的最後一天,都能順利拿到退休金支票。

  而今天是資遣方案說明會,一開始大家都還仔細地聽著她的說明和講解計算基礎。

  資遣和退休不同,資遣費是依照年資計算,以勞退舊制而言,最多年資一年只能拿一個月的薪水;而若以退休金計算,前十五年的年資是乘以兩倍的基數,等於是三十個月的薪水。

  若只差兩至三年就可以退休的員工,以資遣的方式領取資遺費,將會遭受到巨大的損失。

  大家質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將這裡的工廠關閉?是不是要把所有製造部的同仁都資這?是不是不能再給予更多的優退方式?她不能說謊,只能誠實說明。

  先前已經有十幾名退休員工離開公司,大家都徬徨無依,就只能等著被資遣,加上俞宇心提出的方案無法說服員工,才會激起這群員工情緒的不滿。

  況且,這群製造部的員工是有備而來,早就準備好一顆顆的雞蛋,若是不滿意時,才能藉此表達嚴正的抗議。

  紀博濤瞪了俞宇心一眼,小小聲地警告她。「別說了。」

  俞宇心還想說什麼,未出口的話,又被一道道聲浪給堵住。

  「但也不能在過年前資遺我們!」

  「我們要工作!不要資遣費!」

  「我們在這裡奉獻二十年了,不能像趕乞丐一樣趕我們走!」

  俞宇心不顧紀博濤的勸告,大聲說:「你們不是乞丐,你們是中民勞苦功高的員工,按照法令規定,我會事先通報勞工局和就業服務處,讓你們不但可以領到資遺費,還可以請領失業救濟金。」

  無奈俞宇心講得再有理,那些失去理智的員工根本聽不進去。

  「我們不要領失業救濟金!」

  「我們只要工作!」

  「給我們工作!」    「給我們工作!」    「給我們工作!」

  一聲聲的叫喊,接著雙手拍起了桌子,要不是因為紀博濤在場,恐怕雞蛋會再次砸過來。

  「沈風!」紀博濤大聲怒吼。

  從沒有看過紀博濤這位總經理發飆,現場的鼓噪聲瞬時安靜了下來。

  沈風緩緩地從人群之後走上前。「總經理。」沈風態度必恭必敬,收起了那原本玩笑的臉。

  「管好你的下屬,讓他們全回去工作。要是交不了貨、產能出任何的差池,我唯你是問。」紀博濤冷聲警告。

  「總經理,這……」沈風一臉為難。

  「沈經理,你是製造部的主管,要是風聲傳出去,我如何為大家爭取更好的福利?!全誠的高層一向吃軟不吃硬,要是真鬧罷工,鬧到新聞版面上,我看別說是更好的資遣方案,連資遣費能不能順利拿到手都還是一個問題。」紀博濤話是對著沈風說,可是音量之大、聲調之嚴肅,就是要在場的所有員工都聽明白。

  「總經理,您教訓的是,我相信在場的同仁都聽見了。」沈風恭敬到沒有任何反駁。

  紀博濤不再多說,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很怕戰火再燃燒下去,會一發不可收拾,他得找對的下場時機。

  而此時此刻,那群鬧事的員工暫時都被他的話給震住了,他立刻抓下始終握住他手臂的小手,改而牽住她的手腕,將她給拉出了差點發生暴亂的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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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去哪?」俞宇心在電梯口緊急扯住他的手。

  她直到此時此刻才明白紀博濤的魄力,要不是有他,任憑她說破嘴,恐怕都無法制止那群失去理智的員工。

  「送你回家。」紀博濤面對著電梯,從電梯那閃亮的鏡面中,他看見她正在凝看著自己,他的心一悸,只能悄悄放開掌心裡的小手。

  「為什麼?」她問。看著他的另一隻手上正拎著她的大包包,那是他剛剛特地繞過她的座位,替她帶出來的。

  「你以為你這個樣子,還能繼續上班嗎?」他側轉過身,盯著她的胸口看。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著自己被蛋洗下的粉紅襯衫,雖不致透明,但確實狼狽透了。

  委屈湧上心頭,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她無法抬頭,那是股不想讓他看見的羞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處理過三次的合併案,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員工扔雞蛋抗議。

  「電梯來了。」他輕聲喊著。

  她仍低垂著頭,待電梯門一開,就率先走進電梯中,讓自己站到電梯的最角落。

  他跟著走進電梯中,按下了B  3的按鍵。

  「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坐計程車回家。」她仍微低著頭,伸出右手,想拿過自己的大包包。

  他拿著她的女用皮包,卻完全不顯尷尬。「你這樣可以坐計程車嗎?你為什麼要這麼逞強!」聲音低吼中,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憐惜。

  她抬起那漾滿水光的大眼。「我若不逞強,如何在這個人吃人的社會上立足?我若不逞強,如何自食其力地養活我和……」連忙吞下的話,只能讓她哽在喉嚨裡。

  電梯的鏡面中,反照出她一臉一身的蛋汁,這樣的情形下,她真的沒有理由再堅持自己回去。若是坐上計程車,不是嚇壞計程車司機,就是製造自己被欺負的機會。

  他舉起左手,想抹去她眼角的淚珠;在發現自己的唐突時,只能將手掌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電梯的門剛好打開,他順手一揮,率先走出電梯。她只好跟在他的背後,坐上他的車,一路朝她家方向駛去。

  車子繞過半個台北市,來到她住的社區外,在她要走出車子時,他終於打破沉默。

  「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我會處理。」

  她背對著他點點頭,這時竟然沒有勇氣面對他。

  「沒想到,你還住在這裡。」他看著她的背影,說得很感慨。

  「這裡交通方便,離全誠總公司又近。」她急急地解釋,快速地走下車,然後用力關上車門,動作一氣呵成,就怕稍一遲疑,他會有所誤會。

  「等一下。」他連忙拉起手煞車,跟著下了車。

  她站在車門邊,心跳得很厲害,雙腳卻是一步也無法離開。

  他來到她身邊,將她的皮包遞到她眼前。「你的皮包。」

  她還是無法看著他,只能僵硬伸出左手,接過自己的皮包。

  她的腳步才要跨開,他的西裝外套就覆蓋上她的肩膀,她這才驚愕地抬起視線。

  「風大,小心著涼。」他解釋著,話說出口時,有著不自覺的彆扭。

  一月的冷天,雖然有著暖暖的陽光,她這才感覺到胸前那股刺冷的寒意,剛剛匆忙間被他拉離公司,讓她連外套都沒拿。

  她忘了說謝謝,以小跑步的方式,單手拉著西裝衣領,連頭都沒有回,快速地走進社區大門。

  他一句苛責的話都沒有。她是寧願他罵她,也不要他這樣柔情地對待她。

  她堅強防護的心,一點一滴地被瓦解侵蝕。

  她不曾恨過他,從來不曾。她和他的那一段情,除了記憶中的心痛,每當午夜夢迴,還是有對他滿滿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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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俞宇心一走進辦公室,就感覺到每個人都在看著她,她就像是闖入一個不屬於她的陌生地方。

  她勾起淡淡的笑意,經過幾雙好奇的眼睛,來到她的座位,想若無其事的坐下時,這時柯素芬來到了她面前。

  「俞課長,你還好吧?」

  那是帶著看笑話的模樣,不是出自於真誠的關心;俞宇心明白,她這個由全誠派來執行砍人命令的殺手,正被眾人等著看落個淒慘下場。

  「很好。」俞宇心淡淡地說著

  「聽說你被砸雞蛋?」柯素芬再問。

  「是呀。」俞宇心從容地坐下,將皮包放進抽屜的最下層。

  「那課長你還敢來上班呀?」

  「為何不敢?」俞宇心反問。

  柯素芬顯得有些無趣,因為似乎激不起俞宇心的怒火,她正期待著俞宇心能反唇相譏,甚至來個潑婦罵街。

  「你不怕再被員工丟雞蛋嗎?」

  「誰敢再丟雞蛋抗議,就提前讓那些人走路。」低低的聲音從柯素芬身後響起。

  柯素芬猛回頭,對上一張沒有什麼表情的俊臉。

  薛育淳最常有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他內斂的心思就像是深幽不見底的大海,讓人探不到他的想法。

  「總經理!」柯素芬驚嚇地喊著。

  俞宇心此時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柯小姐,你也想提早走路嗎?」薛育淳的話沒有任何起伏,看不出他的情緒。

  「我……」柯素芬吞吞吐吐。

  「總經理,有事嗎?」俞宇心適時為柯素芬解圍。

  「我先去忙了。」柯素芬退後兩步,離開俞宇心的屏風,趕緊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到我辦公室來。」薛育淳交代後,便轉身離開。

  俞宇心跟在薛育淳身後,往他的辦公室走去。由於薛育淳和紀博濤的辦公室相鄰,因此要去薛育淳的辦公室必須經過紀博濤的辦公室。

  想到昨天紀博濤送她回家的情景,她耳邊忍不住有了熱燙的燥意,忍不住往他辦公室裡瞧了一眼,以為他不在辦公室,偏偏這麼不湊巧地就這麼與他的視線對上。

  她驚慌地立刻撇開視線,有點狼狽下,只能故作鎮定,匆匆地走進薛育淳的辦公室。

  以為薛育淳是要跟她談昨天員工抗議的事,沒想到五張千元大鈔卻遞到了她眼前。

  「這是什麼?」她不解地看著薛育淳。

  「捐款。那位俞小姐說交給你就行了。」薛育淳的表情有些深沉,眼神黯了下。

  「捐款?哪位俞小姐?」俞宇心一時摸不著頭緒。

  「俞宇潔。為一個小蘋果基金會募款。」

  「她居然找上你了?!我叫她不要找你的!」俞宇心揚高了音調。

  早知道大堂姊為了募款會不擇手段,連一面之緣的朋友,她都有可能厚顏求人家捐錢。

  「我的能力有限,只能捐這樣。」薛育淳將鈔票塞入俞宇心手中。

  「薛總,你這樣就相信?你不怕是什麼詐騙集團?」俞宇心推拒著,反握住他的手心,不讓他把鈔票塞入自己手中。

  她不喜歡大堂姊向她身邊不熟的友人及同事募款,尤其是同事,只有工作上的交情,更是種礙於情面,不捐好像也不行,但是同事每天要相處八個小時以上,更會讓她覺得不好意思。

  薛育淳用空著的手比了比桌面,那是一份小蘋果基金會發行的月刊。

  「我有朋友在內政部,我打探過了,聽說辦得還不錯,政府還打算增加小蘋果的補助額度。」

  「薛總,我不希望你是因為我才捐錢,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

  「我是因為俞宇潔才捐款。」薛育淳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將鈔票順勢塞入她手中。

  「為什麼?」她不懂。

  「因為我不想再被她煩。」平常很少笑的薛育淳,這會卻是大笑了出聲。

  「大堂姊她真的很煩,黏人的功夫一流的,要是被她給盯上,鐵定是要花錢解決的。」俞宇心也笑了出聲。

  「是呀,所以我現在正準備花錢消災。」薛育淳的口氣中沒有責怪,而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薛總,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會再讓大堂姊再來煩你,我會讓她節制點。」俞宇心很明白大堂姊的為人,為了可以募到款,她是真的有可能會連面子都不顧,做出當街下跪的行為。

  「別薛總薛總的叫,以前你都喊我薛大哥的。」他收起笑聲,淡淡地說。

  「以前你只是業務部的協理,現在可是外派到中民來當總經理,我當然不能再這麼沒禮貌。」她的小手連同手中的五張大鈔還被薛育淳緊握住。

  「私底下,無妨的。」他將鈔票按在她的手心中,正準備放開她的手時,眼角餘光瞥見站在辦公室門口的紀博濤。

  由於俞宇心是背對著大門,在發覺到薛育淳的眼神之後,才回過頭去,同時抽出自己的小手。

  是紀博濤。

  「博濤。」薛育淳站了起來。

  紀博濤臉上有股山雨欲來的風暴。「我聽見俞課長的聲音,所以就走了過來,想跟你們一起討論昨天發生的事。」

  「博濤,你有什麼看法嗎?」薛育淳問。

  「別強勢而為,要考慮到員工的心情,在這倒數合併的日子,要為大局著想,別一意孤行。」紀博濤的話,一字一句,不但清清楚楚,而且力道十足。

  雖然紀博濤沒有指名道姓,但是俞宇心明白,話是針對她而來的,讓她昨夜對他心存的感激,在這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資遺這種事,本來就吃力不討好。之前我們幫員工調薪、增加各種福利,卻沒有員工會感恩,一旦稍稍不如人意,就引來抗議,昨天的事委屈宇心了。」薛育淳以實際的言行力挺俞宇心。

  被薛育淳當面安慰,就算俞宇心在職場已經混了多年,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她無法插入兩個男人的話題,只能盡力以專業的表情,凝聽著他們的談話。

  「沒有這群勞苦功高的員工,就不會有今日的中民,我希望能有優於勞基法的方案,讓員工的生活不會因為失業而陷入困頓。」紀博濤話很重,不是在商量,而是十足的命令。

  「優於勞基法,公司就得付出更高的成本。況且,這件事不該由宇心來承擔,也不是我能作主,這得讓全誠的董事長決定。」薛育淳繼續為俞宇心說話。

  「可以請俞課長試算一下,若年資超過十五年,一年多發一個月,這樣公司得多付出多少人事成本嗎?」紀博濤說。

  「薛總……」俞宇心總算找到空檔插話。「我覺得紀總的建議不錯,我先試算一下年資超過十五年,卻還沒有達到法令退休同仁的人數。」

  俞宇心想著,紀博濤的口氣像是吃了一噸炸藥,她深知他衝動的個性,而這件事是她惹起的,她不想紀博濤把怒火發洩在薛育淳身上,只好趕緊出聲。

  薛育淳點頭,明白俞宇心勸和的心意。「博濤,我知道中民被消滅,對中民的同仁來說,在情感上是一種傷害;你身為中民的總經理,我希望你能盡全力的協助宇心,讓勞資雙方都能達到雙贏局面。」

  「我只希望不要對那群丟雞蛋的員工來個秋後算帳。」紀博濤說道。

  「不會的,不會的,這件事我已經封鎖消息,不會讓總公司知道的。」俞宇心連忙表態。

  「宇心,你跟博濤好好商量,看應該怎麼做,提出詳細的計畫後,我再跟總公司報告。」薛育淳交代著。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不得不軟硬兼施,各自退一步。

  俞宇心蹙眉。她不能反對薛育淳的話,但她也不想和紀博濤多接觸,她已經盡量做到公私分明了,可是這件事,看來她得和紀博濤又糾纏在一起了。

  只是,公是公、私是私,她真的有辦法做到完全的切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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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紀博濤隔著一道薄薄的木板牆聽見牆的那邊傳來薛育淳和俞宇心的談笑聲,他的雙腳就不由自主地往辦公室外移動。

  當他站到薛育淳的辦公室門口,目睹兩人手牽手的同時,他的心就如同被雷電擊中,痛苦而難受。

  昨天送她回家,他的心思始終圍繞在她的身上,尤其她仍住在八年前兩人結婚之後的愛巢,讓他的心情更是激盪萬分。

  離婚後,他緊接著當兵,然後出國唸書。那段日子,他曾想過打聽她的消息,但都被自己的惶恐不安給阻止。

  他心裡有兩道聲音在作拉鋸戰。知道她的消息又如何?會不會更加傷心難受?不知道她的消息是不是反而日子會好過些?就當作跟她的婚姻只是一場夢。

  只是,萬萬沒想到她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他眼前;跟她相處,他看似豁達,卻始終小心翼翼。

  他不想質問俞宇心的作法,他知道她一切都是按照高層的指示;明知她是無辜的,可他還是忍不住要指責她。

  她曾說過他的脾氣壞,他卻心知肚明,他的衝動、不安、莽撞全為她一人,以前是年輕不成熟,沒想到如今都已經三十歲了,一旦遇上她,他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紀總……紀總……」

  輕脆的喊叫聲,讓紀博濤從一堆報表中回神。他有些倉皇,連忙正了正神色,他怎能在俞宇心面前失了魂……

  「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她正跟他討論著對策,如何讓勞資雙贏,員工若真的鬧到罷工,對企業形象一定有損。

  「我說……你什麼時候要付我贍養費。」這句話不是她剛剛談話的內容。她氣他的不專心,更氣他先前在薛育淳面前給她臉色看,本來她已經有些後悔提起贍養費的事,這時她卻無法控制地脫口而出。

  「這麼急需用錢?」所有的濃情蜜意全被她的話給打斷了。

  「沒辦法,快要過年了。」說出去的話,無法收回,她只好繼續要錢要到底。

  他從抽屜裡拿出自己的私人支票,大手筆一揮,當場寫下兩百萬的金額。「拿去吧。」

  她抽手接過支票,滿意地笑了。他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大方。「反正你不差這一點錢。」

  「是嗎?」他淡淡地反問。

  「當然。中民看似被全誠並購了,但事實上中民的股東們個個可都是荷包滿滿。」她從自己的筆記本裡撕下空白頁。「我寫個收據給你。」

  「不用了。」

  原本要落下的筆,只能停在紙上。「不然等我捐了錢,再把收據交給你。」

  「兩百萬你要全捐了?」他覺得不可思議。

  「是呀,省得我大堂姊一天到晚來煩我,也省得她去煩我身邊的人。」她說得很灑脫,像是不把這兩百萬放在心上。

  「我早該想到你絕對不會為了你自己,而跟我要求什麼的。」他難掩苦澀的笑意。

  「這樣不好嗎?很多前夫都會害怕前妻的糾纏。」

  他倒寧願她求他,也不願她將他推得遠遠;不過這話他說不出口。「我不是那種人。」

  「我有一份不錯的工作,還有你留給我的房子。很多單親媽媽帶著小孩,又沒有工作能力,已經沒辦法過日子了。」看到這麼多的捐款,她的心情瞬間太好。

  當年,他就知道她那充沛的愛心,是可以犧牲愛情、連他都一起捐出去的。「那個房子我只繳了三十萬的頭期款。」

  「唉呀,那你應該只要付我一百七十萬就好,畢竟房子是我的名字。」她將支票遞回到他面前。「你要不要改金額?」

  「不用了。」他還是簡單的三個字。

  她趕緊將支票收進掌心裡,就伯他會反悔。「我替那些單親媽媽謝謝你。這些錢夠大家過個好年了,過年時我來辦個感恩晚會,你這個大善人一定要出席喔。」

  他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究竟是褒是貶,但他看到她那飛揚的笑臉,就算花再多的錢,似乎也值得。

  她就是有這份感染力,能夠讓他的心情隨著她的心情轉動。她笑,他可以跟著開心;她哭,他也會跟著難過。

  因為一筆捐款,在心情非常好的狀況下,他和她達成了共識,以後由他來面對勞工,由他來發佈執行命令,她只要在幕後策畫就行了。也就是他扮演黑臉,她扮演白臉,以免不必要的抗議紛爭繼續擴大。

  畢竟他是中民的少東,是這群員工的總經理,再怎麼樣員工們也不會對他大動肝火、舉旗抗議的。

  只是沈風這邊……

第四章

  俞宇心習慣搭大眾交通工具上下班,從汐止的中民到她的住處只需要一班公車。

  這天,冷氣團來襲,氣溫又驟降到十度以下,怕冷的她,將自己全身裹得跟熊一樣,才走出公司大門,迎面卻來了她料想不到的人。

  「大堂姊,你怎麼來了?」俞宇心驚呼。

  「知道你怕冷,特地來接你下班呀。」俞宇潔比了比身後那一輛停在路邊停車格的轎車。

  俞宇潔留著一頭最流行的妹妹頭,那齊眉的劉海、肩下的長髮,上半身穿著薄T恤,下半身是一件短到不行的迷你短裙,再配上一雙及膝的高跟馬靴。雖然堂姊妹才相差一歲,要是不知情的人,一定會以為她的年紀比俞宇心還要小。

  「是嗎?」俞宇心抱持著懷疑態度。

  「不然你以為我想幹什麼?」相對於俞宇心的怕冷,俞宇潔就是愛美到甘願讓自己得重感冒。

  「我前幾天才給你兩百萬支票,你不會又來對我同事下手吧?」只有這個可能了,否則她這位大堂姊才不會大發慈悲的來接她下班。

  「講得這麼難聽。我只是聽說中民昨天發年終獎金了,我想和你一起吃飯嘛。」俞宇潔那純淨的笑容裡充滿著算計。

  「俞宇潔。」這下俞宇心連大堂姊的敬稱也省略了。「你已經找過薛育淳了,他也捐了錢,你不要再找其他人了。」

  「我……」俞宇潔還沒來得及反駁,身後即傳來一道愉悅的男聲。

  「俞小姐。」

  一句叫聲,讓俞宇心和俞宇潔同時朝大門口的方向轉過頭。

  是沈風,唇角含著笑意,緩步走到她們面前。

  俞宇心看了看沈風,這個男人看起來親和力十足,實際上卻對她戒心很深,兩人從沒有深交過。

  她來到中民之後,為了關閉生產線,跟這位製造部的經理幾乎天天都有接觸。

  這麼多年來,她從事人資的工作,看多了各式各樣的人,無論是求職、面試、甚至資遣,像沈風這種笑面虎,是最難應付的。

  紀博濤的個性很直接,表情一向隱藏不住內心真正的情緒,讓她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他真正的心情。

  薛育淳雖然總是掛著不動情緒的俊臉,但她知道他是個溫柔的男人,深沉的心思下,是顆善良的心。

  而沈風,就像他的名字,是飄浮不定的風,明明臉上掛著笑臉,卻有可能隨時會在背後捅你一刀。

  「沈經理,你在喊哪位俞小姐?」開口探問的是俞宇潔。

  俞宇心又看了看自己的大堂姊,看來大堂姊已經認識沈風了。

  沈風對著俞宇潔說:「當然是你。」

  俞宇潔笑意盈盈地說:「叫我宇潔就好,不然我們俞家好多小姐,會不知道你在喊誰。」

  「那我喊你小潔,你覺得怎麼樣?」沈風附和著。

  俞宇心其實很佩服大堂姊,為了募款,不僅身段軟,連交際手腕也是一流,多少男人是拜倒在她那張青春美麗的容顏下。

  小蘋果基金會車好有大堂姊在,否則在這種景氣的寒冬,恐怕很難支撐得下去。

  「沈經理,當然好呀。那,小潔就是我們之間的密碼嘍。」俞宇潔沒有任何挑逗的語氣,那樣的態度,熱絡有餘,卻是十足表面功夫,就像沈風。

  「那你也別喊我沈經理,看你是要喊我沈風,甚至是小風都行。」沈風的語氣及態度就多了幾分男人對女人的曖昧。

  「沈經理,請問有事嗎?」俞宇心忍不住打斷兩人的寒暄。

  夜裡的七點,站在空曠的馬路上,她已經冷到牙齒都打顫了,沒想到還得聽到這麼虛偽的對話。

  「我在大門內看到你們兩個在路邊,所以出來打聲招呼。」沈風解釋。

  「小風。」俞宇潔喊得很自然,就像兩人已經是認識幾百年的朋友。「對吧,我可以喊你小風。」

  「沒錯,你可以喊我小風。」沈風笑得很開心。「小潔,記得我們的約定哦。」

  「當然。也別忘了你的承諾哦。」俞宇潔淡淡地笑著。

  俞宇心看著他們的互動,心裡直覺得詭異。「沈經理,不好意思,這裡風好大,我們得上車了。」

  「你們趕快上車吧,小心別著涼了。」沈風識相地點頭,然後揮手跟她們道再見。

  直到坐進車裡,有了溫暖的暖氣,俞宇心把厚外套脫掉,才不安地問:「大堂姊,你到底跟沈風約定了什麼?」

  「沒什麼呀。」俞宇潔打馬虎眼,快速地把車子駛進車流裡。

  「你最好跟我老實說!」俞宇心直覺事情不對勁。

  「那你又跟紀博濤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要給你兩百萬?」俞宇潔不答反問。

  「我們沒有關係。」俞宇心否認得很快。「他只是純粹想幫助小蘋果基金會。」

  「你最好也跟我老實說。」在停紅燈時,俞宇潔側轉過臉,微瞇著眼眸瞪著俞宇心。「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跟紀博濤一點關係都沒嗎?否則有哪個男人願意一出手就是兩百萬?」

  俞宇心心頭微震。她跟紀博濤那段短如煙花的婚姻,沒有親戚手足家人知道,她瞞得了別人,卻否認得了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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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下著綿綿細雨,今年冬天的雨季特別長。

  紀博濤驅車來到俞宇心所住的社區外。才下午一點,天空灰暗得跟潑了墨似的。

  她已經連續兩天沒有來上班了,據薛育淳的說法,她是得了重感冒,只能躺在家裡休息。

  雖然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因為那筆兩百萬的捐款,再也沒有針鋒相對的犀利言詞,而是愉悅的平和關係;但他對於她請病假,卻沒有通知他一聲,還是耿耿於懷。

  趁著週末,他無法克制想要來找她的念頭。他對這個地方很熟悉,車子繞沒兩圈,就在附近找到了停車位。他沒有撐傘,冒雨定了一小段路,來到社區大門邊的警衛室。

  剛走到警衛室門口,正想表明要找的樓層,結果警衛室裡一個年約四十的女人緊盯著他猛瞧。

  「對不起,我……」他雖然知道自己長得還不錯,但這樣被一個熟女緊盯著看,還是讓他覺得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了什麼髒東西。

  「先生,你好面熟。」女人用力地想。

  「是嗎?」他笑笑地反問。

  「你是不是在這裡住過?還是來過這裡?」女人擰起了細眉。

  「我是住過這裡。」他曾經在這裡住過兩個月,那是無法抹滅的事實。

  「唉呀!」女人雙手拍了一下。「你是不是八樓那個俞小姐的先生?」

  這下紀博濤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他從來不知道有人的記憶會這麼好,好到可以記住八年前的事,他只能顯露出略帶尷尬的笑意。

  「真的是你呀。」女人開心得像中了樂透。「我這個主委可不是當假的,這裡上上下下四十戶,只要是在這裡住過,我每個都嘛認識。」

  「你真是好記性。」紀博濤真的是甘拜下風。

  「你不是在國外工作嗎?回來過年的嗎?」

  紀博濤不明白這是什麼情形,只能順著女人的話回答:「嗯。」

  「這樣不好啦,你和俞小姐分隔兩地,都不怕俞小姐跑掉哦?」

  紀博濤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逕地微笑;看樣子她沒有把兩人離婚的事透露出來。

  女人接著又說:「你這次回來,還要回美國去嗎?不是我說你,這樣孩子很可憐。」

  紀博濤仍在不懂中,這句話卻像一道閃光擊中他的腦子。「什麼孩子?」

  「咦!」女人驚呼。「就你女兒呀。你長年不在家,這樣對你女兒的成長不好啦。」女人還是發揮雞婆的個性,稍稍數落了下。

  紀博濤在這幾年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連中民要被全誠合併,他都可以冷靜理智,唯獨現在這個時刻,他竟不知道該怎麼辦。

  見紀博濤臉色凝重,女人以為自己惹怒了他,於是趕緊說:「算我多嘴,不好意思,你趕快進去吧。」

  紀博濤看著女人,腦袋像是當機般,只能像是僵硬的機器人,一步步朝大樓內走去。

  因為女人說他是俞宇心的先生,所以警衛就這麼放他進入,並沒有查驗他的證件,更沒有通知樓上的住戶。

  他搭乘電梯直上八樓,來到他和她曾經共築的愛巢。他冷靜了下來。那個女人說她有個女兒,只是這個女兒不會是他的,畢竟她和他已經分開八年了。

  若她有了新男友,為何她沒讓人知道她和他已經離婚了?不過,以她低調的個性,她或許也不願將離婚掛在嘴邊。

  只是那個女人一眼就認出他是俞宇心的先生,可見她這幾年並沒有帶其他的男人回來。

  若她沒有其他的男人,那她為何又有個女兒?還是那不是她的女兒,是那個女人誤會了?

  這中間的種種矛盾,他想抽絲剝繭,卻還是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事實總有真相,就等他把門鈴按下去。

  門鈴一按,他屏氣等待。這樣的大樓住宅通常都裝有兩道鐵門,沒多久,裡面那道鐵門被打開了。

  隔著鐵門,他終於看見了一臉蒼白的俞宇心。兩人隔著鐵門對望,氣氛凝重而窒悶。

  紀博濤首先打破沉默。「我可以進去嗎?」

  俞宇心咬緊下唇辦,深深吸了口長氣,才將鐵門打開。「你怎麼會來?」

  「你請了兩天假,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環顧房內,這裡的一切似乎沒變,卻也變了。

  在熱戀的某一天,兩人路經過這裡,被掛在房子窗戶外那個售字給吸引住了目光;他立刻打電話約仲介,第一次看房子,兩人就喜歡上這間坐北朝南、陽光充足、才一年新屋的邊間房子。

  房子的室內格局為兩房一廳一衛,這樣的小坪數正適合他和她,加上離學校不遠,於是他二話不說就付了訂金,並且簽約買下。

  「坐呀。」她的聲音沙啞又慵懶,態度有著扭捏不自在。

  他在那張雙人柔黃布面沙發上坐下,陽光從陽台那大片的落地窗穿透進來;他看著她那凌亂的長髮、休閒運動服,猜想她一定才剛剛睡醒。

  他想起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每到假日,兩人就經常賴在床上鬥嘴嘻笑;他喜歡她剛睡醒的模樣,是那麼能勾引他的慾望,總是又一次跟她翻雲覆雨。

  「想喝什麼?」她站著,並沒有坐下。

  他站了起來,理了理思緒。「別忙,我自己來。」

  她沒有阻止他,虛弱的她覺得這一切都很恍惚。

  他熟門熟路的走到廚房,打開櫃子,果然櫃子裡還是放著她愛暍的花茶罐和零食。「你喝茉莉花茶嗎?」

  沒有等到她的回應,於是他轉過頭去,才發現她正愣愣地在發呆。於是,他又轉回頭,看著流理台上那兩個馬克杯。

  這兩個馬克杯是一對的,印製著穿著粉紅色和服的女娃娃,以及穿著天藍色武士服的男娃娃。

  他的手微微顫抖,拿起馬克杯在水龍頭底下清洗,然後倒出幾顆花茶到馬克杯裡,接著拿到飲水機下衝泡。這樣的動作對他而言並不陌生,因、為他以前曾經天天泡茶給她喝。

  他一手端著一隻馬克杯,來到她面前,將馬克杯擱在茶几上。這組沙發、這張茶几、牆上的掛畫,甚至窗簾上那如大片草原的淺綠。

  屋內的所有傢俱都是他和她一起精心挑選的,沒想到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宇心……」他柔柔地喊著她的名。

  她撇開眼神,故意不看他。「我沒事。星期一我就可以正常去上班,謝謝你來看我。」她只能故作鎮定,

  「宇心……」他看著她的故作堅強,卻無法揭破她極力想要掩藏的事實。「你去看醫生了沒?你的臉色真的很差。」

  「我沒事,你走,你快走。」她的堅定幾乎要被他的柔情給摧毀。

  「別這樣,你先坐下來。」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腕,她卻如驚弓之鳥般地立刻倒退一大步。

  「我不要坐!你也不要碰我!」因為激動,讓她猛咳了出聲,這一咳,似乎怎麼都停止不了那五臟六腑的扯動。

  他立刻又走進廚房,然後倒了一杯溫開水出來。「你坐下,先把這杯水喝下。」

  他硬是拉著她坐下,然後將杯緣抵在她的唇邊;她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倔強,只好乖乖地把水喝下。

  一杯水喝完,她的咳嗽才逐漸舒緩。「你生病了,你得去看醫生。」

  「我看過了。」她比了比桌上的藥袋。「你真的不用操心。」

  「那你中午吃過了沒?」見她悶不吭聲,他心裡就有答案了,於是他又轉身走進廚房。

  「紀博濤,你不要碰我的東西,這是我家,你沒有權利碰我的東西!」她在廚房門口大聲嚷嚷。

  他不顧她的反對,打開冰箱。冰箱裡空空的,只剩下幾顆雞蛋;於是他只好拿出雞蛋,再從櫥櫃的最下層找出米桶。

  「紀博濤,你以為你還是這裡的男主人嗎?你如果這樣想,就大錯特錯了!你立刻離開我家,馬上離開!」

  她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可是他還是不為所動,繼續掏米洗米。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走得那麼絕裂,連回頭都沒有。你怎麼可以說要來就來!你怎麼可以這樣的若無其事!」喉嚨因為用力嘶叫,又讓她忍不住猛咳了起來。

  他沒有反駁。她現在是個病人,他忍住所有要說出口的話,一切都得等她的病好了再說。

  「你怎麼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怎麼可以……」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忽然失了聲,整個人就這麼往旁倒了下去。

  「宇心!」他丟下手中的鍋子,眼明手快地攙扶住她。

  她的眼睛在迷濛中半睜開來。「我不愛你……我一點都不愛你……我死都不會再愛你……」她喃喃地喊叫著,那像是不願妥協的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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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博濤看著床頭櫃上那一整排的相片。

  第一個相框,是他和她公證結婚當天的合照。雖是結婚,她卻沒有穿白紗,他也沒有穿西裝,極簡單的儀式,她臉上卻洋溢著快樂的幸福。

  第二個相框,背景是阿里山上的日出,他拜託路人甲幫他們合照,因為氣溫接近零度,只見她小鳥依人的緊緊偎在他胸前。

  第三個相框,是一個綁著兩條髮辮的小女孩,小女孩五官甜美的模樣,簡直就是她的翻版。他看不出來小女孩的年紀,只是,小女孩會是他的女兒嗎?

  第四個相框,是她和小女孩的合照,兩人穿著一模一樣的母女裝,背景是他所熟悉的青青草原。

  看完床頭那一整排相片,再看看床上睡得正熟的女人。

  在她昏倒的那一剎那,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擰得有多痛!他連忙將她抱到床上,替她蓋好棉被,再回到廚房煮了一碗簡單的蛋花粥。

  他威脅她不吃粥、不吃藥的話,他就不離開她家,她這才乖乖地喝粥吃藥,現在因為藥效發作,讓無力抵抗的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他坐在床邊,右手緊緊握住她的左手,忍不住歎出一口長長的氣。

  他怎麼會以為她不愛他?若她不愛他,為何要保留他的相片?為何還要住在這裡?連裝潢擺設都沒有移動過,甚至有可能生下他和她的女兒。

  這八年來,他究竟錯過了什麼?他自以為是的固執、莫名的原則,是不是會讓他後悔終身?

  寂靜的空間,傳來大門開動的聲音,他覺得納悶,這才依依不捨的放開手中的小手,在走出房外時,迎面來了個年輕貌美的小姐。

  「你是誰?」紀博濤問。

  「哇!宇心這裡怎麼會有男人?」俞宇潔驚叫的同時,連忙先把提袋裡的熱食擱在桌上。

  「我是紀博濤。請問該怎麼稱呼你?」他落落大方的介紹著自己。

  「你……你……」俞宇潔指著紀博濤的鼻子。「你就是紀博濤,中民的總經理?」

  「是的。」紀博濤微點頭。

  俞宇潔用力瞪著他看。「不過,怎麼你看起來這麼面熟呀?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不管真熟還是假熟,這已經是她慣用的招牌句子了。

  「你應該見過我的相片,就在宇心的房間內。」紀博濤為她解了困惑。

  俞宇潔繞著紀博濤走了一圈,還是緊盯著他看。在這麼細看下,發現相片裡的男人有著青澀稚氣,而眼前的男人是成熟的氣度,重要的是他們根本是同一人。

  「你就是宇心房間裡的男人?」俞宇潔再確認一次。

  紀博濤點頭。

  「這個死丫頭,還騙我說她跟你沒關係。」俞宇潔在說這話的同時,還順手抄起了沙發上的靠墊。「紀博濤,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男人,我今天就好好教訓你!」

  俞宇潔不顧自己身材瘦小,拿著手中的靠墊就猛往紀博濤身上打。

  紀博濤連連閃避,但他不能還手,就怕自己的力道會不小心傷了這個女人。「你到是誰?你幹什麼隨便打人!」

  「我是宇心的大堂姊,我就是要打你!」說話的同時,她手裡的靠墊又往紀博濤身上砸,只是這次靠墊被紀博濤的大手給抓了下來。

  「有話好好說,別這樣動手!」就算他的脾氣再好,被打得這樣莫名其妙,他也是會發火的。

  「要說是吧!」俞宇潔的雙手插腰,那樣的氣勢,跟她身上那柔美的穿著打扮是完全的不相襯。「你為什麼始亂終棄?」

  「我始亂終棄?」紀博濤揚高音調反問。

  「你讓宇心懷了孕,就把宇心給拋棄了,像你這種狼心狗肺的男人,怎麼還敢出現在宇心面前?!」

  從踏進這個社區以來,關於俞宇心有個女兒的事實,已經逐漸在他心裡落了底;但是現在親耳聽見這個事實,他心裡所受到的衝擊還是巨大到讓他幾乎承受不了。

  見紀博濤不說話,俞宇潔又大聲吼著:「你害宇心孤伶伶的生下孩子,害宇心在親戚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來,害宇心差點被她爸媽掃地出門——」

  「大堂姊。」俞宇潔數落的話,全被那沙啞的聲音給制止了。

  俞宇心站在房門口,疲憊蒼白的臉上掛著兩行令人疼惜的清淚。紀博濤和俞宇潔的爭吵,她全聽見了。

  「宇心!」

  紀博濤和俞宇潔同時喊出口。

  「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說。」俞宇心無力再多說什麼,心力交瘁下,她轉身將房門給關上,並且落上了鎖。

  她跌坐回床上,看著床頭那一排的相片,相信他一定看見了,她的心赤裸裸的在他面前掀了開來,日後她要怎麼去面對他?

  房門外,斷斷續續傳來俞宇潔和紀博濤的說話聲,不過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怎麼會去愛上這個第一眼讓她很討厭的男人?

第五章

  那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有著紀博濤對俞宇心的一見鍾情,更有著之後的天雷勾動地火。

  在那秋意很深的午後,學校才剛開學沒多久,陽光閃亮地灑遍校園四周。

  紀博濤騎著腳踏車,準備往圖書館的方向前進,卻在轉角處時,因為反光的視差,就這麼不小心和一輛迎面而來的腳踏車相撞。

  「啊……」尖叫聲劃破微風,驚慌又害怕。

  他的長腳穩穩踩在地上,煞住了車速。「對不起。」雖然是因為她們逆向騎車才會發生撞車的事件,但他還是先道了歉。

  他連忙跳下腳踏車,將自己的腳踏車擱到一邊,接著抬起那台不但倒在地上、還壓著一個女生的腳踏車。

  坐在前座的女生,因為穿著短褲,兩腳的膝蓋因為在水泥地上磨擦,已經紅腫流血。

  坐在後座的女生,因為快速跳下車,身體並沒有任何的碰撞,只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秀珍,你有沒有怎樣?」坐在後座的俞宇心連忙扶起跌倒在地上的死黨同學蔣秀珍。

  「還好啦,只是我的腳……」蔣秀珍偷偷瞄看了肇事者一眼。

  「需不需要去診所?」俞宇心急問著。

  「不用啦。」蔣秀珍小小聲地說。

  「喂,你是怎麼騎車的?!」俞宇心一手扶著蔣秀珍,一邊對著紀博濤質問。

  紀博濤用手挪了挪鼻樑上的眼鏡,淡淡地笑說著:「同學,是你們逆向騎車吧?」

  「我們不是逆向騎車,而是為了閃避一隻突然衝出來的小貓。」俞宇心沒好氣地辯白著。

  「宇心。」蔣秀珍拉了拉俞宇心的衣袖,並搖了搖頭。「別這樣。」

  俞宇心瞪了肇事者一眼。「他應該要小心一點嘛。」

  「同學,我已經道歉了,還是你需要我賠償?」紀博濤看著這個名叫宇心的女同學。

  「不用啦,不用啦。」蔣秀珍連忙拒絕。

  「要啦。至少要帶你去診所消毒一下。」俞宇心堅持。

  「嗯。」蔣秀珍敵不過俞宇心的正義感,只好點頭,否則她怕會被宇心嘮叨個沒完。

  蔣秀珍認識這個紀博濤,他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她看過他打籃球的好身手,曾拿過校際杯三對三斗牛冠軍,可惜他並不認識她。

  「你怎麼說?」俞宇心氣勢凌人地問著紀博濤。

  「去診所消毒一下也好,免得傷口感染了。」

  於是紀博濤為表示負責任,由他載著蔣秀珍,而俞宇心則騎著原先倒地的那台腳踏車,三人兩輛腳踏車就這麼前往學校附近的診所。

  在紀博濤大四、俞宇心和蔣秀珍大三這一年,三人因為一場小車禍,正式掀開一場關於友情及愛情糾結難解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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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俞宇心很看不慣這個大她們一層的學長,總覺得他那隔著鏡片看她的眼神,有股不懷好意的笑意。

  但俞宇心明白蔣秀珍對紀博濤很有好戚,那是不用言語、光看蔣秀珍看紀博濤那股癡迷的模樣,她心裡就有了數。

  「秀珍,你很欣賞紀博濤吧?」俞宇心直截了當地問。

  租屋處裡,都已經過了午夜,兩個睡不著覺的女生,還坐在床上咬耳朵。內向文靜的蔣秀珍難得大方地在好同學面前點了頭。「他人很好。」

  「他哪點好呀?」俞宇心完全無法認同。「講話老是跩得二五八萬似的,有錢就了不起呀。」

  「他哪有跩呀,他是性格好不好。」蔣秀珍為紀博濤辯解,小臉上因為談論起暗戀的男孩,而有著熱燙的紅暈。

  「性格?」俞宇心嗤之以鼻。「果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宇心,他真的很好嘛。明明是我們不對,他還是送我去診所,不但好幾次送消夜來給我們吃,還主動幫我們修電腦。」蔣秀珍甜甜地笑著。

  「拜託!你也睜大眼眼,他才做這麼一點小事,你的心就淪陷了呀?」

  「我沒有啦。」蔣秀珍抗辯得很微弱。

  「秀珍,他的脾氣不好、個性糟糕、講話亂沒禮貌,你確定要欣賞這種人?」俞宇心不是故意要數落紀博濤的缺點,但她就是怎麼看怎麼不習慣他那老是用眼尾偷看她的神情。

  「那是你對他有成見,他的脾氣明明就很好呀。」蔣秀珍的初戀情懷全給了紀博濤。

  「好吧,看你這麼喜歡他,我只好助你一臂之力了,找機會讓你多瞭解他,到時你就會死了心;否則你這麼盲目的迷戀他,這樣下去,我看你這學期鐵定被死當。」

  死黨好友不是當假的,俞宇心為了蔣秀珍,只好努力製造和紀博濤相處的機會,於是她打算辦一場小型的出遊聯誼。

  「聯誼?」學生餐廳裡,紀博濤在不可思議下,顯得有股竊喜。

  「是呀,我們班女生想多認識一些男生,不但可以拓展生活圈,也可以交換一些生活經驗。」

  俞宇心說得很自若,而坐在她身旁的蔣秀珍卻不敢直視紀博濤,只能盯著眼前的餐盤看。

  「怎麼個聯誼法?」紀博濤饒富興味地問。

  「我打算來個陽明山一日游。這種不冷不熱的天氣,正適合到郊外踏青。白天我們可以上擎天崗去看青青草原,晚上再去欣賞萬家燈火的美景,你認為怎麼樣?如果有更好的想法,你也可以提出來,我們討論討論。」俞宇心努力地鼓吹,就怕紀博濤不答應;那些草原呀夜景呀,全都是為了蔣秀珍設計的。

  紀博濤點頭。「好。要我找多少個男生?」

  聽見紀博濤一口答應,蔣秀珍才微抬那漾著笑意的小臉。

  「差不多十個左右。」俞宇心也笑得燦如花。「沒想到你會一口答應。」這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原以為還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

  「你以為我不會答應?」

  「是呀,你這麼高高在上的人,又是眾女生心目中的男神,我很擔心你不會答應這種騎機車的聯誼方式。」

  「騎機車?」紀博濤不是後悔答應得太快,而是有著更多的驚喜。

  俞宇心錯認他的表情,以為他是錯愕不解。「我剛沒說騎機車嗎?你已經答應了,大男人不能言而無信,否則你的名譽會掃地的。我就是要一對一的騎車方式。」她急急阻止他的變卦。

  在那彎曲的山路上騎機車,女生一定要緊抓住男生的腰,要是再來個緊急煞車,那是最能製造出浪漫火花的聯誼方式。

  「你很希望我能參加這次的聯誼?」紀博濤笑得大眼都瞇成了縫。

  「當然。你是學校大名鼎鼎的精英人物,你若不去,那我們班那群怨女就沒機會找到好對象了。」俞宇心努力說著捧人的好話。「拜託啦,你一定要去。」

  「時間?地點?」恐怕只有紀博濤自己明白他心裡的迫不及待,絕對是超過眼前一副猴急樣的俞宇心。

  「當然是越快越好。我們就保持密切聯繫了。」

  俞宇心看了一眼身邊的蔣秀珍,只見蔣秀珍又把頭垂得低低的,但那抿起唇角的笑意,就像是已經得到了白馬王子似的。

  俞宇心再度把視線調回紀博濤身上。這個男人真有那麼好嗎?好到一向內向文靜的蔣秀珍,就這麼不顧一切,一頭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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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是個美好的日子。

  天空藍得沒有一絲白雲,氣溫是最舒服宜人的二十五度。老天爺著實幫了一個大忙,今天的聯誼都還沒有開始,大家就都掛上了飛揚愉悅的笑臉。

  紀博濤的魅力下小,以他的號召力,再加上他的名號,這次的聯誼簡直熱門到爆;最後在俞宇心的堅持下,以先來後到的順序,只准男女生各十五人參加。

  只是,機車的安排是一大學問。

  但俞宇心不管那麼多,她今天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讓蔣秀珍對紀博濤有更進一步的瞭解。

  於是她以唱名的方式,獨裁的配對,男生一個,女生一個,不准任何人有異議,因為她這個主辦人最大。

  當安排好十四對男女,唱名到最後一個男生時——

  「紀博濤。」俞宇心喊著紀博濤的名字。

  紀博濤眉眼微挑,站在機車旁,雙眼凝看著俞宇心;為了這次的聯誼活動,他可是特地把機車洗得閃閃發亮。

  「蔣秀珍。」俞宇心接著喊,然後把蔣秀珍拉到了紀博濤面前。

  紀博濤的眉頭皺起,眼神微黯。

  俞宇心對著紀博濤漾趄笑意。「紀博濤,秀珍就麻煩你了。」

  只見蔣秀珍低垂著視線,那副嬌羞的模樣,真像是在參加相親大會。

  「那你呢?誰載你?」紀博濤低聲質問。

  「我自己騎車呀。」俞宇心比了比身後的粉紅小綿羊。

  「你不是說男女生各十五個,為什麼你會多出來?」紀博濤再質問。

  「是男女生各十五個呀,我這個主辦人是來服務大家的,當然不能算進人頭數里,所以不用男生載我啦。」

  紀博濤有被擺了一道的感覺。原來這就是俞宇心的目的。「我也是主辦人,那我也需要服務大家,我是不是也不能載人?」他將她的話全數奉還。

  聽到紀博濤這麼說,蔣秀珍這才抬起擔憂的眼神。

  「不行啦,你不載人,那我們秀珍怎麼辦?」

  紀博濤冷哼反問:「那你說,該怎麼辦?」

  俞宇心聽出了他那不悅的口氣。就說這個男人的脾氣真糟糕,只有蔣秀珍是雙眼被蒙住了,才會癡心暗戀他。

  「紀博濤,你過來一下。」她連忙扯住他的衣袖,將他拉往一旁。

  紀博濤並沒有反對她的動手動腳,跟著她到一旁。

  「別這樣嘛,是我沒算好人頭數,都是我的錯。況且你和秀珍認識這麼久了,她長得又這麼可愛,我是特地把她安排給你的。」俞宇心的笑臉很奉承,因為知道這個男人的脾氣很不好,因此在這節骨眼上,只好說盡好話。

  「那可謝謝你的好意了。」紀博濤的語氣含著酸。

  「不客氣啦。」說著,又把紀博濤給拉回到蔣秀珍的面前。「我們秀珍可是很欣賞你的,今天能坐你的車,我相信她今晚一定高興到睡不著。」

  「宇心。」蔣秀珍對著俞宇心搖搖頭,要她不要再多話。

  蔣秀珍如含苞待放的百合,清麗中有著這城市難得一見的柔美。紀博濤無法拒絕:在這個當下,所有同學都在看著他和她,他不能不給蔣秀珍面子,只好將安全帽遞到她手上。

  就這樣,男生女生配,只有俞宇心孤伶伶一人騎上仰德大道。車子在風間呼嘯,為了幫好友製造機會,她可算是兩肋插刀。

  經過四十分鐘的車程,一行人來到擎天崗,厲害的男生已經跟被載的女生混熟了,但也有人一路無語,就像紀博濤與蔣秀珍。

  蔣秀珍和紀博濤從沒有單獨相處過,一向都是和俞宇心的三人行,因此內向文靜的蔣秀珍,根本無法主動開口跟紀博濤談話。

  「秀珍,後面的牛好漂亮,我幫你和紀博濤照一張相。」

  俞宇心這個媒人婆當得很稱職,她一手拉著蔣秀珍的手腕,一手拉住紀博濤的手臂,硬是將兩人拉在一起。

  紀博濤沒有拒絕,鏡片下的眼神嚴肅到沒有任何笑意;而蔣秀珍的笑意如同那波浪般的綠草,緊緊挨在紀博濤身邊。

  幾個較活潑的男同學在車地上帶起了團康遊戲,俞宇心這個奇數,沒有人可以湊成對,樂得在活動上當起總指揮,甚至三不五時的將紀博濤和蔣秀珍湊在一起玩臉紅心跳的遊戲。

  在玩完一圈的活動之後,氣氛正熱絡著,趁著自由活動,三三兩兩散步於藍天綠草間,不僅讓人心曠神怡,更加速了心動的指數。

  俞宇心找了個蔣秀珍和別的女同學聊天的空隙,來到了紀博濤身邊。

  紀博濤面對著山谷,隨地坐在草地上。

  「在看什麼?」她在他身邊坐下。

  紀博濤沒有說話,微側著臉看她。

  她被他那帶著探索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撥了撥一頭被風吹亂的長髮。

  「喂,你覺得秀珍怎麼樣?」她劈頭直問。

  「什麼怎麼樣?」他故意反問。

  「就是對她的感覺呀。」

  「認識不多,談不上什麼感覺。」這是事實。

  「這一路上你都沒有跟她多聊聊嗎?」她追問著。

  「山路不好走,我專心騎車。」這也是事實。

  「那剛剛你沒有找機會跟她說話嗎?」她直瞪著眼前一臉木頭呆樣的男人。

  「我每次跟她講話,她不是點頭就是搖頭,要我怎麼聊下去?」

  「秀珍是個內向文靜的女生,她那個人很慢熟,只要你多點耐心,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聊得來的。」

  「我就是沒耐心。」對不喜歡的女孩子,沒有一個男人會有耐心的。他只差沒有說出這句話。

  「紀博濤,你別這麼木頭嘛,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們秀珍很欣賞你?」

  「欣賞我的女生沒上千也有幾百。」他說得很自負。

  「秀珍不一樣嘛。」

  「哪裡不一樣?」

  他的反問,將她堵得啞口無言,她還真的一時說不上來秀珍到底有哪裡跟那些愛慕紀博濤的女人不一樣。

  他冷笑著。「你這麼努力想把我跟她湊成對?」

  「她很欣賞你嘛,我這個朋友只好多多幫忙。」

  「哼。」他從鼻子噴出氣息,站了起來。「你就這麼想當紅娘?」

  她也站了起來,順手拍了拍屁股的草屑。「脾氣這麼壞,不知道秀珍是看上你哪一點?我不是要當紅娘,只是想讓你們有更進一步瞭解的機會。」

  他還是凝看著她,那眼神顯得古怪又深邃,俞宇心被他看得一顆心毛了起來,只好避開他的眼神。

  這是她第一次無法直視他的眼。明明隔著鏡片,為何卻能讓她有了觸電的不安?

  這個紀博濤的眼神,實在是太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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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那場男生女生配的聯誼,最後卻在一種出乎意料的情形下收場。

  在擎天崗的青青草地上完成第一類接觸之後,接下來的目的地是陽明山上的某大學;接著在大學附近用餐,用完餐就到大學後山的情人坡欣賞夜景,製造浪漫溫馨的一夜。

  一切都設想得很周到,俞宇心相信在自己的撮合下,蔣秀珍一定會對紀博濤有更深一層的瞭解,到時就可以做出明確的判斷。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離開擎天崗時,機車的坐法還是跟來時一樣,不管願不願意,紀博濤依舊載著蔣秀珍。

  而形單影隻的俞宇心,也繼續自己一個人上路,只是山上天不但暗得快,連起風的速度也快。

  她那五十CC的小綿羊,在連續兩個上坡彎道之後,已經落在大隊人馬之後;她雖然拚命催足油門,但高齡八歲的小綿羊,似乎不堪負荷這樣的摧殘,不僅越騎越慢、越慢越沒力,最後終於在一處彎道旁熄了火。

  幸好她反應靈敏,緊急將小綿羊騎往路邊,才不會在一熄火時,遭受到後方來車的追撞。

  天色已接近全黑,在這樣僻靜的山路上,不僅沒有住家,連盞路燈都沒有,除了她那微弱的車燈可以稍稍照明她的四周。

  只是她早已經落後許久,根本沒有人會知道她的機車拋錨,雖然有來往的車輛,但她卻沒膽攔車。

  她拿出手機打算求救,手機卻顯示訊號不通。因為馬路的右邊是一處山壁,左邊的下方則是一大段茂密的林木。

  她又嘗試發動著機車,無奈機車像是死了般,怎麼發都發不動。該怎麼辦?她不是怕在這樣的上坡路段推車,怕的是落單的自己,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她焦慮著,冷風一吹,她才發現自己臉頰上那冰冷的涼意;幾乎不太掉眼淚的她,竟然在不自覺中哭了出來。

  無法可想,她還是只能用盡力氣推車。這期間,有不少機車呼嘯而過,不是對著她吹口哨,就是開著無關緊要的玩笑。

  「小姐,山路很彎要小心哦。」

  「小姐,晚上推車厲害哦。」

  「小姐,真『水』哦。」

  她不理會那一道道的叫喊聲,努力讓自己勇敢地往前走。

  此時,一輛車子在她身邊停了車,並且搖下車窗。「小姐,需要幫忙嗎?」是一個染了金髮的男人

  「不用,不用。」她連忙拒絕。

  「我可以載你下山,你把機車停在這裡。」

  「不用,不用,謝謝你的好意。」她還是猛搖頭,她絕對不會上陌生人的車。

  「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只想幫助你。」

  男人或許是好人,但她寧願這樣推車,也不願去冒任何風險。「不用了,謝謝你。」她繼續往前推車,腳步絲毫不敢停。

  「小姐。」金髮男人不放棄,開了車門,走出車外。

  就在她的懼意越來越深時,一道車光從對向而來,接著在她面前停下。

  「紀博濤!」她大叫出聲,就像是溺水中抓住了浮木。

  金髮男人一看到高大的紀博濤,立刻坐回車內,接著開車揚長而去。

  紀博濤將車子停好,將頭上的安全帽拿下掛在把手上,以很溫柔的聲音問:「車子怎麼了?」

  俞宇心也將車子停好,卻是什麼都來不及解釋,就放聲大哭;她真的嚇壞了。

  「紀博濤。」她眼淚嘩啦啦地掉,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她知道他的脾氣雖然大了一點,但絕對是心地善良的好人。

  「你……」男人一旦看到女人哭,再多的理智也會因為那淚水而顯得慌亂。「別哭了,怎麼了?」他只能笨拙地伸出大掌輕輕拍著她肩膀。

  「我好怕,你們都走遠了。」越是安慰,她的眼淚越像是關不住的水龍頭。

  「我不是來找你了嗎。」

  「嗯嗯。」她連連點頭。「幸好你來找我了,不然我……」不然她有可能在這荒郊野外被壞人給強拉上車。

  「別哭了。」一看到她的眼淚,就算今天有多麼不開心,也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安撫了她的眼淚之後,他將她的車子停在隱密的草叢間,然後脫下自己的防風大外套讓她穿上,並且替她戴上安全帽。

  「我不冷。」她推拒著。

  「上車吧。」他率先坐上機車。

  山林間的風嘯聲更狂野,他的外套不僅讓她感覺更溫暖,也驅走了她的懼意。

  上山時,有明媚的陽光,她不會覺得自己是孤單一人;這時夜的魔鬼正在吞噬著她,讓她忍不住將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將胸口貼上他厚實的背。

  而她和他之間那天雷勾動地火的激情,就是從這個意外開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3-15 17:16:22

第六章

  當紀博濤發現俞宇心的小綿羊並沒有跟上車隊時,震驚了他的五臟六腑。沿途他沒有跟蔣秀珍說半句話,一心只想趕快把蔣秀珍送到目的地。

  當到達某大學的後山時,在眾人都到齊五分鐘之後,他終於按捺不住心慌,回頭按原路去找她,在看見她嬌小的身影推著車時,所有不安的情緒才被安撫下來。

  他拋下一大群同學,打電話要另一個男同學上山來支援,好把落單的蔣秀珍給載下山。

  當然,他並沒有立刻將俞宇心給送回家,他得把握這天時地利的好機會;尤其在騎車時,當她的小手環住他的腰際時,他可以感受到自己心臟跳動的激烈,那就像是打了一場四十分鐘的籃球賽。

  他對她應該算是一見鍾情。當她指著他的鼻子,質問他是怎麼騎車的時候,他就被她眼裡閃亮的光采給深深吸引。

  於是蔣秀珍那微不足道的小傷口,成為他最好的藉口,他帶著她們到診所複診,一次又一次的送消夜。

  直到她開口約他聯誼。

  他從不參加這種男生女生配的聯誼活動,因為他的女人緣已經讓他應接不暇了,他沒有必要再自找麻煩。

  他沒想到,當她找他辦聯誼活動時,他竟有股心癢難耐,渴望著與她在聯誼時擦出浪漫的火花。

  她講話時,總有股飛揚的神采;她那愛笑的小圓臉像是溫暖的小太陽;更重要的是她的態度不害羞、不扭捏,甚至對他從沒什麼好臉色。

  一開始,他以為她對他擺臉色,是在故意吸引他的注意;直到今天早上,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她居然當起紅娘,想把他推給那個文靜內向的蔣秀珍。他氣得牙癢癢,卻又不能有失風度的拒載蔣秀珍,於是騎車的一路上,他是悶到最高點。

  幸好,老天爺還是眷顧著他,在這聯誼的尾聲,他終於有機會跟她單獨相處。

  這是一處設計古典簡約的茶坊,有著假山流水、小橋涼亭,不但可以用餐,還可以欣賞山下的萬家燈火。

  「我們不回去,那秀珍怎麼辦?那群同學怎麼辦?」她擔心地問。

  「你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會有人去載秀珍,也有人會去完成剩下的活動。」他在室內選了一個臨窗的位置,替她點了豬腳麵線,還有一壺熱騰騰的香片。

  她竟不排斥跟他單獨相處,還深深為這樣的氣氛著迷,尤其他還貼心地點了豬腳麵線,替她去去霉氣。

  「我喜歡你。」在用完餐、喝著甘醇的香片時,他突然冒出這句話。

  「什麼?」這一夜,她的驚嚇指數連連破百。

  「我不喜歡秀珍。」他的表情認真誠懇。再不表白,他很怕事情會失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什麼?」她還是只能說出這兩個字。

  「我不喜歡秀珍,我喜歡你。」他笑了,繼續用力表白。他告訴自己,絕不放過這個好機會。

  她不是沒被男生告白過,她也曾經交過男朋友,會這麼驚訝,只是沒想到他喜歡的人會是她。

  「怎麼可能。」她連忙又將一杯熱茶灌入嘴裡。

  本想藉此冷卻亂烘烘的腦袋,沒想到卻把腦袋燒得更混亂。她一心想當好同學的紅娘,沒想到紅線卻牽到自己身上。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我沒給你好臉色看呀。」

  「我就是喜歡你給我臉色看。」

  「你有病呀。」

  「是呀,中了名為宇心的病。」

  這男人的死皮賴臉,讓她險險招架不住。「你別亂說話。秀珍很喜歡你。」

  「不要提秀珍。現在只有我跟你,你專心的看著我。」

  他的認真襯托出他的帥氣,她一時恍神,竟用著十足撒嬌的語氣說:「你到底想幹什麼啦。」

  「給我一個機會,我們交往吧。」他的表情很謙卑,更多的是忐忑不安,就怕會被拒絕。

  「好。」話一出口,她就訝異到吐出舌頭。她怎麼會說好?她怎能說好?那她要怎麼面對秀珍?「我——」她想要反悔,他卻不讓她反悔。

  他的大手覆上她擱在桌面的小手,興奮到大眼都笑成了一條縫。「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把握!」

  「我……不……」明明她該討厭他的傲氣,但在這一刻,她卻拒絕不了他,因為看著他的開心,她無法狠心傷他。難道這是自己心底最真心的意念嗎?

  從那一夜開始,他和她正式交往了,唯一的條件是兩人必須低調再低調,不能讓週遭的同學知情。

  因為她想瞞著蔣秀珍。她該如何告訴蔣秀珍,她正和紀博濤談戀愛?她要如何告訴蔣秀珍,她搶走了紀博濤這位白馬王子?

  她說不出口。她非常珍惜和蔣秀珍之間那得來不易的死黨友情,她怕這一切都會因為紀博濤而化成雲煙。

  紀博濤送來的消夜,依舊是兩份;蔣秀珍也依舊和她談論著對紀博濤的暗戀情懷,甚至還將和紀博濤的合照珍藏在皮包裡。

  他們有大半的時間是處在三人行的狀況下,她和他的戀愛談得既瘋狂又小心翼翼,就像是偷情的第三者。

  她和他的約會始終得偷偷摸摸,雖然這引來他大半的不滿,但他也只能將不滿壓抑心中;因為他很清楚明白,在還沒有十足得到佳人的芳心前,她很有可能為了好同學而放棄與他的戀情,因此他只能配合演出,在蔣秀珍面前與心愛的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偷情的歡愉及痛苦,讓她陷入天人交戰中;但她終究還是抵擋不了紀博濤對她撒下的天羅地網,只好辜負了蔣秀珍對她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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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宇心和蔣秀珍共同租屋在外,兩人的好交情,讓兩人共租一間公寓裡的一個房間。

  今天是週末,蔣秀珍一大早就回嘉義的老家,預定明天晚上才會回來。俞宇心和紀博濤很開心能擁有一個完完全全屬於兩人的假期。

  一大早,他帶著她到西門町去趕了最早場的電影,中午雖然吃著速食餐廳裡的高熱量食物,卻在你一口我一口的餵食下,浪漫一百分。

  中午過後,他帶著她來到淡水河畔;十二月的初冬,雖然陽光普照,但在東北季風的吹襲下,他才知道她有多怕冷。

  「我們去別的地方吧。」他脫下自己的外套,緊緊裹住她嬌小的身軀。

  「不要,我想看夕陽,我想跟你一起看夕陽。」坐在河畔,看著遠方的觀音山巒,她依偎在他胸前。

  「改天還是可以來看。」他一手摟住她的肩頭,一手牽著她的小手,以自己的身軀擋住那強烈的風勢。

  「改天有秀珍在,我們就不能這樣抱在一起了。」她不是抱怨,而是想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那我們找一個面臨河岸的餐廳,這樣也可以看到夕陽。」

  「不要,去餐廳就不能這樣跟你抱在一起了。」她這時才明白,越怕被發現,越是激發自己對戀愛的大膽和勇敢,以前的自己是絕對不敢說出這樣的話的。

  與他正式交往到現在已經快兩個月,這還是兩人獨自擁有一整天假期,她明白自己渴望著可以和他分分秒秒在一起。

  他失笑。「在餐廳還是可以抱呀。」

  「不行啦,在餐廳就是要喝咖啡吃飯的,在這裡吹風才有情調嘛。」她堅持著浪漫情懷,不畏這股強烈的風勁。

  欣賞了日落水平面的美麗情景,她這才心滿意足的跟他來到一處河岸餐廳。

  「難得秀珍不在,晚上可以去你的房間嗎?」他深情款款的問著她。

  她無法拒絕。之前都是她去他的住處,她也很想跟他分享關於自己的私密生活,那是熱戀中對於另一半的渴望;無奈她和蔣秀珍住在一起,別說是帶他到住處,就算要跟他在睡前講些悄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

  一回到她和蔣秀珍的房間,兩人完全控制不住那股壓抑許久的渴望。

  窄小的單人床,此時卻承載著兩人的重量,縱然床板被壓得吱吱作響,也無法阻止床上那翻雲覆雨的激情。

  「宇心……」紀博濤喃喃地舔吻她的耳垂,引得她全身發起顫抖。

  「濤……」俞宇心回應著他的呼喊。

  縱使是大冷天,但正在熱戀的兩人,不畏寒冷,赤裸裸地擁抱彼此,讓彼此的體溫化身為最佳的爐火,燒旺原本冰冷的四肢。

  纏綿的兩人,全世界彷彿只剩下彼此,任何聲響都進不了他的耳,直到那用力甩門的聲音。

  「你們——」氣到發抖的聲音,無法繼續往下說。

  俞宇心在上、紀博濤在下,兩人僵硬著身體,在聲音傳達入耳際時,紀博濤眼明手快地將掉落在地上的棉被一抓,翻飛的棉被立刻蓋住了兩人交纏的身體。

  「秀珍……」俞宇心快速翻下紀博濤的身體,但也只能躲在棉被裡,赤裸的身體讓她根本無法下床。

  紀博濤將俞宇心摟進懷裡。事到如今,他反而有種慶幸,被蔣秀珍知道了也好,這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她談戀愛,他再也忍受不了偷偷摸摸。

  「你們……」蔣秀珍咬緊牙關,臉上淨是無法置信。

  「秀珍,你聽我說。」俞宇心急說。

  蔣秀珍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刻轉身奪門跑了出去。

  「秀珍!」俞宇心高喊了一聲,無奈她無法追出去,畢竟她身上連件衣服都沒有。

  「別急,先把衣服穿上。」紀博濤下了床,替她撿拾一地的衣服。

  所有的濃情蜜意,不僅被打斷,簡直已經失序了。

  俞宇心快速將衣服穿回身上,慌亂到前後面衣服都穿錯了,而紀博濤卻顯得慢條斯理。

  「我去追秀珍。」房門一開,俞宇心就看見站在房門口的蔣秀珍。

  「你們穿好衣服了。」蔣秀珍的眼眶濕潤、眼神氣憤,不過語氣顯得平靜許多;她緩緩走進房間,看了那張凌亂的床鋪,然後在自己的床上坐下。

  兩個女生的床鋪之間隔了兩張書桌,方便於兩人一起唸書、討論課業。

  「秀珍,你聽我說。」俞宇心又回到房間,站在蔣秀珍面前。

  「那請他先離開。」蔣秀珍抖顫著唇角,努力下讓眼淚掉下來。

  「我要在這。」紀博濤大方地在俞宇心的床上坐下。

  「博濤,你先回去,好不好?」俞宇心苦求著。

  「有什麼事當著我的面談,我不想讓你受委屈。」紀博濤口氣很硬。

  俞宇心明白,紀博濤一旦硬起脾氣,是沒有商量餘地的,她也不想在蔣秀珍面前跟他起爭執。

  「秀珍,我和他……」俞宇心不知道話該從何說起。

  蔣秀珍低垂眼,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求求你讓他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他了。」

  無論紀博濤再固執,一看到蔣秀珍那楚楚可憐的眼淚,他也無法再堅持,況且他也不想讓俞宇心為難,於是只好站了起來,告別離開。

  直到紀博濤離開,蔣秀珍才抬起頭看著俞宇心。

  俞宇心在蔣秀珍的身邊坐下,遞上了面紙,問:「你不是明天才回來的嗎?」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蔣秀珍不答反問,一手推開她遞來的面紙。

  「快兩個月了。」俞宇心知道不能再隱瞞,只能實話實說。

  「而你不但瞞著我,還把我當笨蛋在耍!」一向文靜內向的蔣秀珍,一旦發起脾氣來,如山洪爆發般的決裂。

  「我沒有。你要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他一起,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我只是說不出口。」俞宇心很慌亂,心裡直覺就要失去這個死黨。

  「你口口聲聲說紀博濤的脾氣很糟,說我為什麼會喜歡這種傲慢自大的男人,而你自己卻……」蔣秀珍站了起來,不顧那眼淚齊下,聲聲指控。

  對於蔣秀珍的指控,俞宇心完全無法辯白。「對不起,我……」她也跟著站起來,難過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你還說要幫我跟紀博濤製造機會,要撮和我跟他,沒想到你的心機這麼深!」蔣秀珍握緊雙拳。

  「一開始我的確是要幫你跟紀博濤製造機會的,只是他……」

  蔣秀珍接著說:「你要說,他喜歡的人是你不是我,對嗎?」

  俞宇心皺著眉點頭。

  「那之後呢?你明明已經跟他在一起了,為什麼還常常拉著我跟你們一起出門?你是不是故意要看我的笑話?!」越說,蔣秀珍的情緒越激動,被背叛的滋味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刺進她的胸口。

  「我沒有要看你的笑話,我只是無法因為有了紀博濤就不要你的友情,我怕會失去你,我怕會被說成重色輕友。」俞宇心用手背抹去淚水,努力解釋。

  「你明知道我喜歡紀博濤,你這樣算什麼好朋友、算什麼好姊妹!」

  對於蔣秀珍的指控,俞宇心實在無力反駁。「我……」

  「你不但搶走了紀博濤,你還跟他合演著戲,看我一個人在那邊挖心掏肺的暗戀,你覺得很好玩嗎?還是這是他故意要對我的羞辱?!」

  「秀珍,不是這樣的……」俞宇心哭著搖頭。

  「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句話!你好可惡,你還把他帶回來我們的房間,跟他做那種事,要不是被我撞見,你們還要隱瞞我到什麼時候?!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蔣秀珍哭得很傷心,那是毀天滅地的痛楚。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俞字心只能連連道歉。

  「俞宇心,用身體要來的男人,是不會長久的!」蔣秀珍最後的話語,切斷了兩人長達三年的友情。

  在這一刻,俞宇心明白,就算做再多的解釋,還是無法挽回自己和蔣秀珍之間的情誼,她們之間的友情被她給徹底毀滅了。

  是她的錯,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她或許在一開始就該跟蔣秀珍坦白這段戀情,或許事情的殺傷力就不會這麼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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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免再度刺激到蔣秀珍,俞宇心當晚就提著簡單的行李搬離了。她打電話找兩人共同的好友來陪蔣秀珍,也正式宣告結束兩人長達三年的室友關係。

  在紀博濤的堅持下,俞宇心暫時住進了他承租的房子,兩人正式展開同居的生活。而這段感情,也因為被誤解及渲染,她就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大家都這麼說,俞宇心明為想當紅娘牽線,實際卻是行接近紀博濤的事實;她不僅利用了多年的友情,還搶走好友喜歡的對象;她更是以自己的身體,才會把紀博濤迷得團團轉。

  俞宇心淫蕩、無恥、下賤、可惡……更多羞辱性的言詞不時出現在她的生活週遭,所有的錯都是她一人,而紀博濤這個同學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被大家歸類為受害者之一。

  別以為這麼多的攻擊俞宇心就會屈服,越是這樣,她對紀博濤更是愛得越濃。她想要證明,是紀博濤深愛著她,她絕對不會因為如此就跟他分手。

  既然已經失去了友情,那她就全心全意來談愛情,在同學間幾乎被孤立的她,除了上課,她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給了紀博濤。

  這一日,兩人經過一個社區外,她和他都被紅瓦灰牆、古樸造型的房子給吸引,那個高掛在八樓窗戶外的「售」字,吸引著他們一探屋況。

  因為租屋處對兩人而言實在太小,於是他在沒有什麼考慮下,就付訂金買下這個房子。

  「這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她開心地拉著他在客廳裡轉起了圈圈。

  「是的,以後我們就不怕半夜被別人打擾或者隔牆有耳了。」他意有所指的說著雙關語。

  雖然他的家境富裕,但他卻一點也沒有公子哥氣息;白手起家的父親並沒有給他太多的資源,他還是得跟其他學生一樣租個小房子,有時也得打工賺取生活費。

  她告訴他要在陽台外種上一些長春籐;告訴他,要在客廳擺上一張柔黃布面的沙發;告訴他,房間的牆壁要漆上粉紅色,並且買一張大尺寸的床。

  「宇心,嫁給我吧。」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戒盒。

  「你……」她被那顆閃著光芒的鑽戒給嚇到。

  他執起她的右手,將戒指套進她的中指裡。「這陣子委屈你了。」

  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偏偏輿論的壓力都在她身上,而她卻完全沒有跟他訴苦,但他明白她心中的痛苦和難受,尤其失去了蔣秀珍這位好友。

  如今,在這個困難的時刻,她愛得更深更濃,他的求婚像是乾旱下的及時雨,她心中漲滿了感動,緊緊擁抱住他,在他胸前輕輕說著:「我願意。」

  一周後,在新屋落成的這天,他帶著她到法院公證處,在簡單的儀式下,兩人正式結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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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的日子過得簡單而充實。

  俞宇心除了上課,也開始打工賺錢,畢竟兩人共同組了一個家庭,得肩負起家庭的責任。

  這一日,陰雨綿綿,俞宇心沒有撐傘就直接來到體育館;館內有場籃球賽,那是紀博濤在大學生涯中最後一場的正式比賽,因為今年他就要畢業了。

  因為在餐廳打工的關係,她好像來得太晚了;她還沒走到體育館門邊,就已經聽到了響徹雲霄的歡呼聲。到底紀博濤這隊贏了沒?

  她心急地想找人,偏偏被魚貫走出體育館的人群給阻擋,她只好暫時退到門邊。

  沒有人知道她和紀博濤結婚,這是她要求的,她不想再被另眼看待,也不想再掀起波瀾;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她還有一年大學要念,若是讓同學們知道,或許她就會被形容成是狐狸精轉世。被孤立的滋味實在很難受,她只能低調再低調。

  直到人群散去,她才走進體育館,並且來到運動員休息室前。

  紀博濤的哥兒們都對她很好,她也跟他們相當熟悉,那群學長學弟看見她,比了比後頭,表示他去了更衣室。

  她往後走,在接近更衣室時,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在轉彎處響起;她停下腳步,從牆角微微探出頭,看見了蔣秀珍和紀博濤面對面而站。

  「你真的很喜歡宇心嗎?」

  俞宇心沒想到一向內向的蔣秀珍竟會問出這種話。

  「我不只喜歡宇心,我還很愛宇心。」

  聽紀博濤說得斬釘截鐵,俞宇心唇角揚起笑意。

  「你知道嗎?她在我面前說過你很多的壞話,還要我不要喜歡你,結果她自己卻做出這麼卑鄙的事。」

  俞宇心看不見蔣秀珍的表情,但她知道蔣秀珍此刻臉上表情一定很猙獰。

  紀博濤誠懇地說:「秀珍,不要這樣說宇心。我知道她一開始很討厭我,是我很努力追求她,她才慢慢接受我的。」

  「不是這樣的!她那人根本是雙面人,說的是一套,做的是一套。說要幫我的忙,讓我有機會多認識你,沒想到卻暗地裡做出背叛我的事。」蔣秀珍繼續指控。

  「秀珍,宇心很珍惜你們的友情,她就是不想破壞和你的感情,才會一直隱瞞你,你要諒解她,不要怪她。」

  「我怪她,我當然要怪她!她明明和你交往了,卻還是把我蒙在鼓裡,讓我一直覺得我和你之間是有希望的。我恨她,我真的好恨她,她讓我出盡洋相,我時時都在詛咒她,她一定會跟你分手,你們一定沒有好下場!」

  俞宇心心頭一顫,沒想到蔣秀珍這麼恨她,那字字帶著恨意的控訴,她真的不是有意把蔣秀珍傷害得這麼深。

  「蔣秀珍!」紀博濤動氣了,大聲斥責:「你怎麼這麼不講理?!虧宇心還把當成唯一的好朋友!」

  「她若把我當成好朋友,就不會這樣對我了!你知道被好朋友從背後捅一刀的感覺嗎?!我好心告訴你,你也要小心,小心她也會這樣對你,到時你就知道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了!」

  「夠了!」紀博濤喝阻著。

  俞宇心轉過身,悄悄地退開了幾步。她竟然沒有勇氣去面對蔣秀珍;她看似堅強無畏,其實蔣秀珍始終是她和紀博濤之間的一道陰影。

  若她拒絕了紀博濤的追求,若她不要和紀博濤發生關係,若一切可以從頭來過,她寧願選擇放棄紀博濤,也不要讓蔣秀珍受傷。

  之後,俞宇心和紀博濤之間起了微妙的變化。紀博濤沒有提起蔣秀珍來找他的事,而俞宇心也沒有提起自己偷聽到的事。

  他忙著準備畢業學期報告,她則有意要躲他,明明同處在一個屋簷下,卻像是一張無形的魔網,困住了她的心。

  她對不起蔣秀珍,應該要應了蔣秀珍的詛咒,她早晚得和紀博濤分手。只是她很捨不得他,可是該還的還是要還,她若繼續和他快樂地在一起,那蔣秀珍的眼淚呢?她終究得償還對蔣秀珍造成的傷害。

  這一晚,兩人意外的都在家,距離蔣秀珍找他的時間,已經是一個星期後。舒服柔軟的雙人床上,他想要和她溫存,卻被她一把推開。

  「博濤,我累了。」她背過臉去,無法面對他。

  「宇心,你怎麼了?」他當然戚覺到她刻意的疏遠。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接受你的追求,現在躺在你身邊的女人是不是就是秀珍了。」

  「俞、宇、心!」他連名帶姓喊她,顯示他的怒氣。「你把我當什麼了?」

  俞宇心乾脆從床上坐起來。「我是說真的。我明知秀珍那麼喜歡你,卻做了傷害她的事,我不該和你在一起,這一切都錯了。」從在床上被蔣秀珍撞見之後,這是第一次,她願意掏心剖肺的和他談論蔣秀珍。

  他看著她,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認真地說:「秀珍喜歡我,那是她的事,就算你不接受我的追求,我也不會喜歡她。」

  「可是她是我的好朋友,我愧疚,我很愧疚。」每當午夜夢迴,她一想起蔣秀珍對她的指控,就承受不了心裡的罪惡感。

  「別這樣。你不用愧疚,這不是你的錯,你是因為和秀珍同一班,天天看見她,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是的。若我們沒有在一起,她也不會這麼憎恨我,尤其我還把你帶回我和她的房間。」這是她最深的懊悔,她不該一時把持不住。

  「要怪也要怪我,早知道我應該在一開始就明明白白拒絕秀珍。你不要再胡思亂想,我們已經結婚了。」他想把她摟入懷裡,她卻用雙掌抵擋在他的胸口。

  「我很痛苦,我該在當時就和你分手,我不該一時衝動和你結婚的。」她的喉頭緊澀,聲音哽咽。

  「你怎能這樣說,難道我比不上蔣秀珍?」

  「不是的,事情不能這樣比的。我得到幸福,卻讓她痛苦,我始終無法安心。」她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下來。

  他不顧她的反抗,深深地將她摟入懷裡。「你不能這樣懲罰我,我這麼愛你,你不能因為她是你的好朋友,就想要跟我分手,這對我來說很不公平。」

  她知道對他不公平,但感情要能繼續下去,得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才能夠圓滿幸福呀。

  這是一條跨不過去的鴻溝,她覺得對不起蔣秀珍,他覺得她不夠愛他,這麼輕易的就要捨棄他;她不肯再跟他有任何親密的行為,而他的忍耐力也是有限,脾氣更是越來越暴躁。

  終究埋下她和他走上離婚這一條不歸路。

第七章

  原本的綿綿細雨,突然轉為豆大的雨滴,咚咚咚的聲響,讓屋內的氣氛更加的沉悶緊繃。

  「宇心!」

  紀博濤和俞宇潔隔著房門,焦急地喊著,無奈房門內的俞宇心始終都不開門,更沒有回應。

  「別叫了,她要是不開門,叫破嗓子都沒用。」俞宇潔頹喪地坐回沙發上。

  紀博濤擔憂地看著門板,卻也知道不該再刺激她;太多的事接踵而至,他必須去釐清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紀博濤在俞宇潔的對面坐下。「我們好好的談談?」

  「不用你說,我也要好好地盤問你。」俞宇潔降低了音量,就怕讓房內的宇心聽到,因為她實在太好奇了。

  自從俞宇心未婚生女以來,無論她如何逼問,宇心始終都不說出相片中的男人是誰,如今這個男人就在自己眼前,她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

  「我是俞宇潔,宇心的大堂姊,小蘋果基金會的秘書長。」俞宇潔先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紀博濤,是宇心的前夫。」紀博濤慎重地自我介紹。

  「前夫?」俞宇潔雙眼睜大,完全無法相信。「你的意思是你和宇心結過婚?」

  「嗯。八年前我和她結過婚。」他說得很苦澀。「這個房子還是我買的。」

  「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這事說來話長。」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思舊事重提。

  俞宇潔看他那一臉嚴肅又痛苦的表情,心裡已經有百分之八十相信他所說的話。「所以你才大方地捐贈兩百萬?」

  「不是我大方,那是我該給宇心的贍養費,沒想到她全捐了出去。」

  「宇心是單親媽媽,她知道一些失婚媽媽的苦楚,所以只要她有能力,她一定捐錢的。」

  「她真的生了一個女兒嗎?多大了?叫什麼名字?唸書了嗎?現在在哪裡?」他喋喋急問。

  「停!」俞宇潔打斷紀博濤的眾多問題。「你不知道她有生下你的小孩?」

  他的表情一樣僵硬苦澀。「要是知道她懷孕,我是絕對不會跟她離婚的。」

  「是嗎?不是你薄情寡意不要她們母女?」

  「我沒有不要她們,我真的不知道她懷孕了。」

  俞宇潔想了想。她最不願做的事就是得罪金主,看在紀博濤一出手就是兩百萬的實力上,她若出賣一些情報給他,或許可以換來他長期的捐助。

  「你女兒叫俞子恩,大概七歲半了,現在念小一,暑假就要升小二了;平常都跟曾祖父母及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只有放假日才會帶她來台北玩;今天因為宇心重感冒,怕把病毒傳給子恩,所以子恩還在桃園。」

  「子恩、子恩……」他在嘴裡咀嚼這個名字。「很好的名字。你能多說一些關於宇心和子恩的事給我聽嗎?」

  「我不知道你和宇心在搞什麼鬼,為什麼結婚離婚這種大事都沒有任何人知道?但我要讓你知道,宇心為了生下子恩,受到很多苦,尤其是一開始我叔叔嬸嬸的不諒解,她幾乎被趕出家門。其它的我不能多說,得看她自己的決定。」

  俞宇潔心想,總要留點話題給以後要再請他捐款時,才能以子恩當誘餌。

  「我也不知道宇心在想什麼,這麼大的事,為什麼都不讓我知道。」紀博濤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是她給他的懲罰嗎?懲罰他得和女兒斷了八年的親情?

  而躲在房間內的俞宇心,生病讓她變得更脆弱;一想到八年來的點滴,那沉甸甸的眼淚怎麼停都停不了。

  當年她是故意鬧著離婚的,沒想到他竟一口答應,更沒想到隔天辦完離婚手續之後,他頭也沒回地就快速搬離這個家。

  她天天守在這裡,捨不得搬離,以為他總會回心轉意來找她,後來才發現這是一場空。

  當她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幾度想找他,只是自己的心結若沒有解開,就算他回到她身邊,兩人之間的感情還是無法維持長久。

  父母的逼問、同學羞辱性的眼光,她都一一承受了下來。她堅決不肯說出小寶貝的父親是誰,就怕父母及堂兄弟姊妹會去找紀博濤負責。

  就連這個社區那少數認識的住戶,她都以紀博濤出國留學為由瞞騙著,就是不想有一天流言蜚語傳進女兒耳中。

  大四開學前夕,她生下了一個小女娃,為此她辦理休學,也正式和蔣秀珍的同學情分劃下句點。

  幸好小女娃是俞家第一個小曾孫女,上至俞家的爺爺奶奶,下至她的兄弟姊妹,每個人都被小子恩可愛清秀、活潑好動的模樣給征服。

  「子恩」這個名字還是她的爺爺親自命名,於是小子恩都跟著老人家住在桃園老家。小子恩不但是老人家最寵愛的寶貝,更庇蔭著本來要被逐出家門的她,她可算是因女得福。

  時間轉動,天色已經暗到需要亮燈了,她仍坐在漆黑的房中。

  房門外已經聽不到紀博濤和大堂姊談話的聲音,她想他們應該都已經離開了。從床上站了起來,可能是哭太久了,喉嚨因此乾渴得難受,她急需要補充一些水。

  才打開房門,想縮回手已經來不及了,守在門外的紀博濤一腳卡在門縫中。

  「宇心,我們談談。」

  她看著他的焦慮,明白能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於是點點頭。「我口渴。」

  他鬆了一口氣。「我馬上去倒杯溫開水給你,你先回床上休息。」他轉身走向廚房。

  她沒有回房間,凝看著他的背影,在沙發上坐下。其實他是個很溫柔的男人,她心裡很清楚,她是故意對他的脾氣有所挑剔。

  「多喝些水。」他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慣用的馬克杯遞到了她的掌心裡。

  她捧著水杯,緩緩喝下那溫熱的開水,這才開口:「我大堂姊呢?」

  「她有事,先走了。」事實上是他趕俞宇潔離開,他想要和她單獨相處,他下想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和她談心。

  「我大堂姊都跟你說了?」明明時間已經過了八年,為什麼現在想起來,心還是這麼的痛?

  「嗯。你懷孕了,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就算他有再多的怒氣,也被她的病容給打敗,只能用著最輕柔的聲音問著。

  「離婚後,你連頭都沒回,可見你一點都不眷戀我們的感情,你要我怎麼告訴你?」她的口氣幽幽怨怨,生病果真讓人容易脆弱。

  「我以為你很恨我,根本不想看到我。我不想再惹你生氣,所以就沒來找你。看來我是大錯特錯了。你說的沒錯,我的脾氣太沖了,當年我要是夠冷靜,就不該和你離婚。」

  「看到這屋內的擺設,還有床頭櫃上的相片,甚至是那一對馬克杯,他才明白自己當年錯得有多離譜。

  「我沒有恨過你,從來沒有。我只是沒辦法在那種情況下跟你繼續下去。」

  「我以為在你的心目中蔣秀珍比我還重要,我又怎麼會回來自取其辱呢。」

  「不是這樣的……」她的頭很痛,很難解釋。

  「她叫子恩,對吧?」他拿走她手中已經喝光的馬克杯,將馬克杯擱到前方的茶几上,然後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嗯。」她點頭,掌心微微掙扎,卻掙脫不了他的手勁。

  「你怎麼可以自己承擔這一切,你該讓我知道的。這幾年你應該吃了不少苦。」他話裡充滿著濃濃的不捨和無法言喻的懊惱。

  「讓你知道又能如何?我們還是一樣不會幸福;與其天天爭吵,倒不如就這樣。」

  「然後呢?要是我們沒有再相遇,你就打算瞞著我一輩子?」他很想罵她,偏偏又罵不下去。

  「或許等到你想找我的那一天吧。」這幾年來,她還不是這樣的過了;只是現在原本平靜的生活,恐怕要變得不平靜了。

  「你……」他是又氣又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你好好養病,一切等你好了再說。你想吃什麼,我弄給你吃。」

  「我沒胃口。」她的心煩躁得厲害,根本沒有任何食慾。

  他站了起來。「廚房還有一些瘦肉粥,我去弄熱。」

  她沒有拒絕,因為她知道自己始終拒絕不了他,就像那年他向她告白時,她也是一口答應。

  這麼多年來,原以為早就淡忘的感情,沒想到因為這場病,讓她的所有克制力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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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前夕,中民終於將製造部約五十名員工順利資遣。

  在薛育淳和紀博濤的奔走下,以優於勞基法的方案,讓員工都能拿到更多的資遣費,也讓大家可以過個好年。

  俞宇心暫時鬆了口氣;至少到過年後都不會有人事異動,一切都等過完年再說。

  此時一道人影遮住了上頭的日光來源,俞宇心一抬頭,對上沈風陰氣十足的笑臉。

  她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沈經理,有事嗎?」

  「我才去大陸出差四天,沒想到一回來,你就把製造部的同仁全部資遣?」沈風的表情雖在笑,卻是諷刺的冷到最高點。

  「沈經理,我們會議室裡談,好嗎?」俞宇心瞥見坐在前頭的柯素芬正有意無意的回過頭。

  「好呀。」沈風率先走進前方可以容納約六個人開會的小型會議室。

  俞宇心跟著走進去。跟任何人講話她都可以攤在陽光下,唯獨對沈風她不得下小心,更得留意柯素芬的耳朵。

  她反手關上會議室的門,然後以最專業的語氣說:

  「沈經理,關於在過年前資這製造部的同仁,並不是我個人可以決定的。」

  「若不是你獻策,薛育淳絕對不會下這道命令。」沈風連表面的笑臉都懶得偽裝,表情變得陰森又可怕。

  「這是薛總和紀總共同決定的,我只是個小小課長,無力決定什麼。」她明白不能和沈風硬碰硬,只能軟軟地使出推卸的手法。

  「你別推得一乾二淨。拿了我的好處,你居然沒有幫製造部說好話。」沈風逼近一步,跟她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一個人寬。

  「什麼好處?沈經理,小心你的言詞。」她微抬下巴,加強語氣,好彰顯自己的氣勢。

  呵。沈風冷笑出聲。「收了錢就想耍賴嗎?」

  「我什麼時候收你的錢?你再胡說八道,我會控告你譭謗。」俞宇心從來就不是軟柿子,對於沈風的指控,她也用力警告。

  「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你的大堂姊俞宇潔,她可是收了我十萬塊錢,答應我擺平這件事的。」沈風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張收據,在她面前揮了揮。

  俞宇心勾起淡淡的笑意。「沈經理,我大堂姊俞宇潔是小蘋果基金會的秘書長,你是做慈善,把錢捐給基金會,怎能說是我收了錢?」

  「是嗎?我怎麼知道這張收據是真是假。況且,我還有這個……」沈風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支錄音筆。

  「那是什麼?」俞宇心問。

  「這是我跟俞宇潔對話的錄音,想聽嗎?」沈風問得很挑釁。

  「無論俞宇潔對你說什麼,那都是她個人的行為,不關我的事。」俞宇心的兩邊太陽穴似乎又有暴痛的跡象。

  一場重感冒好不容易才痊癒,最難搞的資遣也才剛塵埃落定,她早該想到大堂姊為了要募款,遲早會把她害得淒淒慘慘。

  「那你就聽看看,關不關你的事。」沈風按下播放鍵,俞宇潔那似乎不太真切的聲音隨之流出——

  「沈經理,你放心,只要你捐了款,我一定會在宇心面前說盡好話。」那是俞宇潔一貫諂媚的音調。

  「哦?俞課長會聽你的?」這是沈風的聲音。

  「宇心當然聽我的,我是她的大堂姊嘛。」

  「可是薛總不一定會聽俞課長的。」

  「沈經理,我想你比我還清楚宇心在薛總面前的份量,所以薛總會聽誰的話,不用我再多說,你也應該知道。」

  俞宇潔把話說得很滿。

  「要捐多少?」沈風問得很爽快。

  「十萬。」俞宇潔不怕咬到舌頭的獅子大開口。

  「那你要怎麼幫我?」沈風似乎同意了這筆交易。

  「就幫中民的員工多說些好話。我相信宇心一定會同意過完年後再來執行資遣的動作,甚至是以更優厚的資遣方式。」俞宇潔笑著承諾。

  「好,成交。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一定一定。」那是俞宇潔一貫狗腿的奉承。

  沈風按下停止鍵,挑眉看著俞宇心。

  俞宇心臉色鐵青。原來這就是沈風和大堂姊的約定!早該想到大堂姊為了募款會不擇手段,可是萬萬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利益關說的事情。

  捐款應該是要出於真誠的愛心,她完全不想強人所難,偏偏大堂姊不但強人所難,還人盡其用。

  她定下心神,以著最專業的表情,用著鏗鏘有力的音調,說:

  「沈經理,我還是要重申,這是俞宇潔的個人言行,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你要相信她所說的胡言亂語,我也沒有辦法。」

  沈風冷冷的笑起。「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如果我把這個錄音檔案,傳送給董事長及總經理,你以為你脫得了干係嗎?」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俞宇心加重口氣。「給你承諾、跟你約定的是俞宇潔,不是我!你應該要去找她算帳,不應該來找我!」

  俞宇心心裡也明白,雖然不是她收了這筆錢,但畢竟俞宇潔是她的大堂姊。就像某個立委的助理酒駕肇事,那立委也得要負連帶責任,甚至是公開道歉。

  所以,就算她從頭到尾不知情,但事情要是鬧到高層,她可是會被記大過,甚至得引咎辭職。

  「我就是要找你。你看該如何解決?否則我就讓全誠的董事長來評評理。」沈風晃了晃手中的錄音筆。

  「你……」她忍住氣,用著最理智的聲音說:「我讓俞宇潔把十萬塊還給你。」

  「我不要錢。」沈風雙手一攤。

  「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你自動離職,我保證不把錄音檔案傳出去。」

  原來這就是沈風的目的,替中民的員工拔除她這個眼中釘。「我要是不主動離職呢?」

  「到最後你弄到身敗名裂還是得離職。」沈風一臉得逞的笑意。

  「是嗎?」俞宇心揚眉。她最討厭別人威脅,這個沈風不但把她拖下水,連錄音的內容都牽扯到薛育淳,事情很棘手。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還可以選擇豁出去,但是事情關係到薛育淳,她不能害了薛育淳坐不住總經理的位置。

  看來這是沈風陰險的一石二鳥之計,可憐的俞宇潔以為拿到大筆的捐款,沒想到卻反被沈風利用。

  「你不信的話,我們可以試看看。」沈風說得很篤定。

  「聽說,沈經理和紀總是高中同學?」不得已,她只好使出撒手鐧。

  「這不是聽說,而是事實。」沈風濃眉微蹙,不懂她為什麼突然轉話題。

  「你認為紀總會同意你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對付我?」

  「俞課長,我相信以我跟紀總的交情,以及你跟他對立的情形,我想他是會同意我這麼做的。」沈風有著得意的冷笑。

  「我們要不要來打賭?」她也跟著微笑,笑容中帶著絕對的不認輸。

  「賭什麼?」

  「賭紀總絕對不會同意你這麼做。」

  「你這麼有把握?」

  「你要是賭輸了,就毀掉錄音檔,絕口不能再提起。」她提出條件。

  「那要是你輸了?」

  「我輸了,自動離職。」

  沈風陷入短暫沉思。

  因為她說得信心滿滿,這才激起他的賭性——究竟是為什麼,她可以說得這麼有把握?

  況且,他只是嚇嚇她,她若不肯離職,他也不一定會將事情鬧到董事長那裡,畢竟是他自己願意捐款的,她並沒有從中得到任何好處。

  所以,他在審慎評估後,做出了決定。「我賭了。」以他跟紀博濤的交情,他就不信紀博濤會站在她那邊。

  「沈經理,我看你現在就可以把錄音筆交出來。」她同時伸出手。

  「為什麼?」沈風不解地問。

  「你自己去問紀博濤。」她揚起得意的笑,轉身走出會議室。

  看著俞宇心從驚慌到篤定,沈風一整個不明白。之後,沈風才知道自己的大錯特錯,怎麼也料想不到,俞宇心居然是紀博濤的前妻,兩人還有一個七歲的小女兒。他居然賭了一場穩輸的賭局。

  不過,他還是不想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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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的前一天,大街上已經可以嗅到過年的味道,俞宇心頂著寒風,走出辦公大樓。

  從明天起,就可以連放七天農曆年假。長久的工作壓力,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休息,她可以好好的在桃園老家和女兒培養感情。

  只是,才一走出公司大門,就聽見喊她名字的聲音,接著,她的手腕立刻被人給把住。

  那道聲音是這麼熟悉,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幹嘛?」她沒好口氣的。

  自從上星期她生了一場大病,接著他莫名其妙出現在家裡,自此以後,他就像是趕不走的蒼蠅般時時在她身邊繞。

  那個週末,他死皮賴臉夜宿她家,她無力趕走他,只好讓他在客房待到天亮。沒想到他回家稍作梳洗之後,在中午時,又帶著熱騰騰的湯麵回到她家。

  然後,他繼續賴在那,在他的三餐強迫餵藥下,她那頭昏昏、腦脹脹的重感冒,最後痊癒到只剩下輕微的咳嗽。

  星期一一早,他本來還要她繼續休息,是她堅持要上班,他才勉強同意。當然,他也就這麼順理成章的載她一起去上班。當他們被同事們撞見時,還引來不少的耳語。

  就像沈風認定的,她是全誠派來裁減中民員工的劊子手,她和紀博濤這個中民的總經理應該是仇人相見份外眼紅,為什麼還會走在一起?

  她不管同事們怎麼想,她只擔心沈風手中的錄音檔案,幸好紀博濤的一句話,就讓沈風乖乖交出錄音筆。

  紀博濤警告沈風不准動她,否則兩人十五年的友情就到此為止。他還是對她那麼好,她心裡其實很感動,只是仍排斥著他對她的好。

  她極力在掩飾對他的愛,極力在心中否認他的好;他對她越好,她就越害怕,伯會深陷在對他的感情裡。她不能再對他動情,否則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還能否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

  這個星期以來,他還是天天準時出現在她家大樓下,準時要送她上班。上班的時問很固定,她躲也不躲不掉;但下班時,她就可以趁他不注意時趕快落跑。

  只是,今天終於被他給逮住了。

  「我送你回去。」他笑嘻嘻的,不顧她的臭臉。

  「不用了,有朋友會來接我。」她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他隔離在距離外,再也下能讓他踏進自己的私領域。

  「你的朋友是誰?」他一臉的警戒。

  一台銀色轎車剛好停到了路邊,她見狀,比了比前方的車子。「喏,來了,拜拜。」她揮手要跟他道再見,忘記自己的手腕還被他扣在手裡。

  「薛育淳?」他一眼就認出薛育淳的車子。

  「放手啦。」她掙扎著。「這樣很難看。」

  「你要跟薛育淳去約會?」他不自覺地揚高八度音。

  「你管得著嗎!」她用力一甩,終於甩脫他的箝制。

  他臉色一僵。「我當然管得著。你是我女兒的媽媽,我想要見子恩。」

  「紀博濤,我沒空跟你說這個,我要走了。」她怕再多停留一秒,真的會把他帶回家,只好趕緊溜上薛育淳的車。

  幸好紀博濤沒攔她,直到她上了車才喘口氣。

  薛育淳一邊開車一邊說:「怎麼了?博濤跟你說了什麼?我本來打算要下車的。」

  「沒什麼,他太無聊了。」她一語帶過。「薛大哥,謝謝你送我回家。」她和薛育淳在全誠共事三年,薛育淳是她的頂頭上司,兩人私下的交情勝過一般的同事。

  「今天寒流來襲,你可別再生病了,不然這個年你可難過了。」薛育淳淡淡地笑說。

  俞宇心戚激薛育淳的體貼,並沒有多問紀博濤對她的糾纏。「放心啦,我已經都好了,趁著過年,我可以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把自己當豬養。」

  很難有表情的薛育淳這會被她逗笑了。「那很好,你把自己養胖一點,就可以幫我多做一點事了。」

  「厚,又不給我加薪,老是要我加班,我女兒都在抗議了。」因為跟薛育淳的好交情,所以她有女兒的事,公司裡也只有他知道。

  「今天就要回桃園嗎?」

  「明天一早,搭我堂弟的順風車。」

  「替我跟子恩問好。」他在紅燈前停了車,左手握住方向盤,右手從口袋裡拿出個紅包,遞到她面前。「給子恩的。」

  「不要啦,老是佔你便宜。」她搖搖手。

  「等我生了小孩,你再加倍包還給我。」他硬將紅包塞進她手中。

  「你每年都這樣說,也沒見你交過女朋友。」她無法推辭,再推辭下去,就顯得見外了;況且也已經轉綠燈了,她只好收下紅包。

  「女朋友不是要交就可以交得到的。」他淡淡說著。

  「你別太挑嘛。」

  「那你呢?為了子恩,就不再談感情了嗎?」他很高明的將話題轉回她身上。

  「帶個子恩,有哪個男人肯要我呀。」她咕噥著。

  「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我娶你好了。」他算是冷面笑匠,偶爾會說些這種不好笑的笑話。

  她當然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她和他很像,與其說對感情太冷感,倒不如說已經不再相信感情。

  「好呀。」他敢說,她也答應得很爽快。「不過我比較想替你介紹女朋友,這樣你就不用勉強娶我了。」

  「千萬不要介紹你大堂姊給我。」他接得可順了。

  她氣呼呼地問:「那個女人又找你捐款了嗎?」

  上次沈風的事,她一直想要找俞宇潔算帳,只是俞宇潔一直在躲她。打電話,不接;發mail,不回;用MSN,也不理。她又沒空親自上基金會找人,只好按捺下脾氣,就等這次過年回老家,再找俞宇潔好好算帳。

  「你大堂姊為了基金會,可說是鞠躬盡瘁呀。」

  「我大堂姊實在是太誇張了。薛大哥,你不要理她,捐款不但要有能力才捐,也要出於真心善意,她老是做出勉強別人的事。」

  「她很可愛呀,是個熱心熱血的女人。」

  他說這話時沒什麼表情,讓俞宇心猜不透到底是對大堂姊的褒還是貶。

  「是呀,配你這個冷血剛好互補,你要不要試試?」她還是側著臉,觀察著他的臉色。

  薛育淳微揚起嘴角,沒有說好或不好。

  車子來到她住的社區外,他叮囑她過年要好好休息,這才開車離去。

  她很感謝薛育淳沒有多問她和紀博濤的事,目前她只希望全誠和中民的合併案能進行順利;關於她和紀博濤的糾葛,就先拋到九霄雲外吧。

第八章

  當俞宇心走進社區大門時,卻撞見了不想遇見的人。

  「俞小姐。」社區主委小姐親熱地喊著。

  「嗨,你好。」這個主委實在太八卦,幸好她早出晚歸,但一年到頭還是會遇上個幾次。

  「你先生回來了哦?我那天有看見他。」主委說得很興奮。

  「是呀。」她回答得很尷尬。

  雖然她在這個社區住了八年多,但她認識的人非常少,大都是點頭之交,除了這個熱心的主委,她幾乎很少跟鄰居交談。

  主委認定她已經結婚,她也就沒有澄清自己早已經和紀博濤離婚的事實;一方面認為沒有這個必要談論私事,二方面就怕這個主委到處去八卦。

  「俞小姐,說人人到哦。」主委眼中散發出閃亮的光采。

  順著主委的視線看去,原來是提著一個大行李袋的紀博濤。她的眉頭微皺,看著那個站定在她身邊、臉色也不太好的男人。

  「紀先生,下班了哦?」主委親切地打著招呼。

  「是呀。」紀博濤立刻變換出一張笑臉。

  「過年你們夫妻打算去哪玩?」主委問。

  紀博濤反應很快,立刻牽住俞宇心的小手。「還在計畫中,應該會環島一周吧。」

  俞宇心瞠大眼看著信口雌黃的紀博濤,不但無法反駁,連小手都得乖乖讓他牽住。

  「是啦,你這麼久沒有回台灣,台灣變了好多,應該要去環島走一走。」主委似乎對紀博濤很感興趣,微瞇的小眼,一直在他身上打轉,完全沒有結束話題的意思。

  「那你能建議哪裡好玩嗎?」紀博濤也顯得興致勃勃。

  俞宇心瞪看著他,還動了動被牽住的手,要這個男人別太多話;不過,紀博濤沒理她。

  「你可以先走二高到南投,二高是這幾年才全線通車的。不然你也可以去坐坐高鐵,我想你剛回國一定還沒坐過,還有——」

  「對不起,我們還有事。」俞宇心實在忍不住,連忙打斷主委的話。

  紀博濤見狀,也就見好就收。「明天就是除夕了,我和我老婆還有很多事要忙,不好意思,我們先上樓了。」

  聽他把老婆這個稱謂叫得那麼順口,俞宇心整個人就顫抖得厲害;不得已,她只好拉著他往電梯走去,只是,一走進電梯,她就連忙想甩開他的手。

  他沒有如她的意,還是牢牢牽住她的手。「別亂動,你最好面帶微笑,電梯裡可是有攝影機,我相信那個主委正在警衛室裡,透過電視畫面看著我們。」

  被他這麼一說,她果真不敢亂動,直到出了電梯,她才又甩開他的手。「我不會讓你進去的。」

  「哦?」他挑動眉頭,一掃她先前坐進薛育淳車子的陰霾。「主委還在樓下,你確定要現在就趕我走?」

  「你……」她不能在門口跟他吵架,這會引來鄰居的探問,只好拿出鑰匙打開大門,讓他大大方方的登堂入室。

  「宇心,別這樣,我有這麼討人厭嗎?」他看她那氣嘟嘟的表情,說得既無奈又嘲諷。

  「是,你的確很討人厭。」她在沙發上坐下時,還用力瞪了他一眼,但那明顯的口是心非,像極了小學生在說切八斷的嘴臉。

  「那就讓你討厭好了。」他打算在她身邊坐下,她見狀,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擺明著就是不要跟他坐在一起。

  唉,是他不好。這八年來,就算他想念過她,也沒有勇氣去找她。找到她又如何?在她心裡,蔣秀珍比他還要重要,他根本不想再自取其辱,摧毀自己那薄弱的自信心。

  以為兩人早就沒有情分,沒想到這完完全全是他的錯想,雖然她嘴上和臉上完全不留餘地的討厭他,但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她對他仍有愛意。

  眼睜睜看著她坐上薛育淳的車子,沒有身份立場的他,又如何能阻止她呢?他一定得想辦法,把兩人之間的名份確定下來。

  「紀博濤,你離我遠一點。」她轉身打算走回房內。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宇心,我們好好談談,逃避真的不是辦法。」

  逃避真的不是辦法,於是她只好再度在沙發坐下。「要談什麼?」

  「我想要見子恩。」看她態度軟化,他也趕緊坐下。

  她微低視線,就是不肯看著他。「好,我來安排時間。」這就是她不敢和他獨處的原因。怕一旦獨自面對眼前的男人,她的防線就會被徹底瓦解。

  他笑了。「那就明天。我可以跟她吃團圓飯,我這個爸爸從來沒有買過禮物及發過紅包給她。」

  「不行,她明天得在桃園過除夕,況且你也得跟你爸媽圍爐。」她的心跳聲很狂亂,因為他的呼吸,更因為他掌心的溫度。

  「那後天,大年初一。」他退而求其次。

  「好。後天我帶她回台北來。」她答應他的要求了,因為她愛他,所以她對他的心就顯得特別柔軟。

  「我去接你們。」

  「不用。要是大家知道你是子恩的爸爸,你絕對無法平安走出俞家大門的。」她無法想像,當家人知道他就是讓她獨自生下子恩的罪魁禍首時,會有什麼樣的態度。

  「為了你和子恩,就算被打死在俞家,我也願意的。」他說得真心誠意,看著她微抬起的視線,知道她的心被他搖動了。「況且,我是認真想拜訪你的家人。」

  「不行。你突然冒出來,我們全家都無法接受。」

  「難道你從來沒在你家人面前提起過我嗎?」

  她搖頭。「我怕引起更大的糾紛,也不願我的家人去找你。」

  「你好傻。」他一手環上她的腰,一手撫摸她柔軟的臉頰,深情款款地凝看著她。「你為什麼要獨自承擔這一切?」

  「也許,這是我自作自受。」

  「這就是你執意要的結果嗎?讓子恩沒爸爸?」

  她無語,眼眶泛起霧光。若問她後悔八年前做的決定嗎?每當在面對子恩時,她就感到深深的懊悔;她自己再苦都不怕,她只怕女兒小小的心靈受到家庭不健全的傷害。

  他拿下鼻樑上的眼鏡,臉龐微微傾下,她屏住呼吸,那陌生又熟悉的記憶,關於他的唇、他的吻……

  她眼睫微顫地閉上,感受著他的唇碰上她的,她無助的雙手只能抓緊他襯衫的領口,直到他的舌火熱地想要探索她的舌,她猛然一驚,雙掌用力一推,推開他的熱吻。

  他一臉不解,明明正吻到心癢難耐呀。「怎麼了?」

  「你……你有沒有女朋友?還是你已經結婚了?我不想做第三者,破壞感情這檔子事我絕對不做。」她說得結結巴巴。

  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還舉起右手作發誓狀。「我不但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我的品德端正,絕不亂搞男女關係,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相信。其實他從來沒有騙過她,兩人會分手,沒有第三者,更沒有外遇劈腿,完全是她的心結所造成。

  「那你目前有沒有暗戀的對象?」她再問。

  「有。」他捧起她的小臉蛋。

  「那你還……」她想用力撥開他在她臉上撫摸的雙手,卻被他一把給抓在掌心裡。

  「我暗戀的對象就是你。你要不要把我從暗戀的情懷裡救贖出來?」

  他的話還是這麼赤裸裸,就像當年第一次告白時。「我……」

  「宇心……我的宇心……我們重新開始吧。」他的話帶著祈求的可憐。

  當他看到她坐上薛育淳的車子時,腦中的警鈐大響!要是薛育淳在他眼前把他的前妻給追走,那他還來不及認的女兒是不是要去叫薛育淳爸爸?

  他和薛育淳感覺好像是英雄惜英雄,事實上根本是瑜亮情節;他的公司都已經被薛育淳給掌控,如果連宇心和女兒也讓薛育淳給奪走,那他還算什麼男人!

  他得承認自從她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就無法從她身上移開;他下想再否認自己對她的感情,他一定要將她追回身邊。

  他的唇再度落下,宣誓著他堅決的意志;她沒有再推開他,微微揚高下巴,身體誠實地反應想要接受他的熱情,心裡卻還是在掙扎——她真的可以和他重新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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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的除夕一早,俞宇心坐上堂弟的車子,紀博濤也只能帶著萬分不捨的心情目送她離開。

  大年初一,他在鞭炮響亮中清醒,驅車前往桃園。

  雖然俞宇心不要他去她桃園老家,但這次他一定要把和她的事弄到人盡皆知;他再也不要低調,他一定要讓俞家大大小小知道有他這個人存在。

  不到九點,他帶著名貴的禮盒,還有一盒精緻的洋娃娃,站在俞家三層樓透天厝的前面。

  俞家現在是四代同堂,可說是超級大的大家族,眼前這棟經過翻修的祖歷,據說已經有六十年歷史。

  俞家曾祖父生了兩男兩女,長男是俞宇潔的父親,次男是俞宇心的父親,然後兩兄弟都各生了兩男一女,在這樣的開枝散葉下,每到家族大團圓時,都得席開三桌。

  眼前的庭院裡,有兩男兩女、四個小孩在騎腳踏車;他站在門邊,想像著那兩個小女孩之中,哪個會是他的子恩。

  俞宇心房間床頭櫃上的相片大約是幼稚園時期的,小孩長得快,臉型變得也快,他更不知道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女孩,應該會長得多高?或者會說哪些話。

  「你找誰?」一個綁著兩條髮辮的小女孩將四輪腳踏車騎到他面前。

  他半蹲下來,平視綁著兩條髮辮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嗨,你是子恩嗎?」他只好用這種最簡單的方式

  「我不是,我不認識你。」綁兩條髮辮的小女孩警戒著。

  另三輛腳踏車也來到了紀博濤的眼前。

  「那你叫什麼名字?」紀博濤再問,同時看看另一個小女孩。

  其中一個胖胖的小男孩不解地說:「你就叫子恩呀,為什麼要說你不是?」

  「俞子強,你這個大笨蛋,我們不能告訴陌生人名字啦!」綁兩條髮辮的小女孩氣呼呼地罵著個頭比她還高的小男孩。當然,她就是紀博濤一心三思想看的小子恩。

  「我……」俞子強是比子恩還小半歲的堂弟,被俞子恩這一罵,當場不知道該說什麼。

  「子芸、子華去叫大人,快去叫大人,說有陌生人跑進來了。」俞子恩那伶俐的模樣像個小大人,連忙指揮著另兩個人。

  紀博濤看著他的子恩,那五官的模樣果然跟他有幾分神似,他很激動,挪了挪鼻樑的眼鏡,父女倆就這麼對看著。

  不多久,因為小孩的呼叫,俞家庭院中出現了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幾個人的大陣仗,全都盯著他這個不明訪客。

  俞宇心的大哥代表發問:「你找誰?」

  「你們好,我是——」紀博濤話說到一半,就被俞宇心打斷。

  「他只是一個朋友,順路要載我回台北。我們快走,時間來不及了。」

  俞宇心的表情很緊張,像是作賊心虛,她沒想到紀博濤真的找到這裡來了,幸好她早就準備好了簡單的行李。

  「宇心,大過年的,趕快請客人進來喝杯茶、吃顆糖呀。」宇心媽媽熱心招呼著。因為從不曾見過男人來找女兒,這下不得了,宇心媽媽心裡偷偷期待著。

  「媽,我們來不及了。」俞宇心牽起女兒的手,趕忙往大門外走去,腳步一刻也沒停。

  他還來不及認識,更沒有說出他醞釀了一夜的開場白;她也沒打算把他介紹給家人,他只能匆匆留下那盒名貴禮盒,就讓她強勢的給推回了車上。

  雖然他看見她的家人們個個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打量著他,但他還是尊重她;既然都已經來了第一次,明天他可以再來第二次,後天他可以來第三次,他得要步步進攻。

  俞宇心連忙把行李和女兒給塞進轎車的後座,就催促著他開車。

  「媽咪,他是誰?」坐在車子後座的俞子恩好奇地問。

  俞宇心坐在前座,回過頭來對女兒說:「子恩乖,待會去麥當勞再告訴你。」

  紀博濤看了她一眼。「我就這麼見不得人嗎?我好歹也是中民公司的總經理。」

  「不是啦,我不知道該怎麼跟我家裡的人介紹你,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叫他不要來,偏偏在他的遊說下,她還是告訴了他老家的住址。

  「宇心,我不會逼你接受我,但至少要讓我和子恩相認。」他該明白,她縱然還是愛著他,但她心裡還是不會這麼快就接受他,他該對她多一點耐心的。

  「媽咪,要認什麼?」坐在後座的子恩人小鬼大,一字一句都將大人的話聽了進去。

  「乖,到麥當勞媽媽再告訴你。」

  於是紀博濤開著車帶著俞宇心和女兒來到了小朋友最愛的麥當勞。

  紀博濤彎低腰身問:「子恩,想吃什麼?」

  他覺得很新鮮,更多的是感動。每次看到這麼多父母帶著小朋友來用餐,他都不明白那有什麼好吃,但當自己牽著那小小的手掌時,才明白這是一種跟兒女相處的幸福。

  「我要兒童餐,還要那個藍色的玩具。兒童餐的飲料要換成鮮奶。」俞子恩軟軟的聲音,比著櫃檯前方的玩具。

  恐怕小子恩要求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想辦法給摘下來吧。

  小子恩一面吃著薯條,一面問著:「媽咪,他到底是誰?」

  「子恩,記不記得媽咪床頭有擺一張相片?媽咪有跟你說過,相片裡的人就是爸爸。」俞宇心小心翼翼地斟酌著字句,就怕女兒無法接受突然冒出來的爸爸。

  「有呀,我記得爸爸的樣子。」小子恩用力點點頭。

  「那子恩看看他跟相片裡的爸爸像不像?」俞宇心比了比坐在對座的紀博濤。

  小子恩搖晃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不像呀。」

  紀博濤緊張的問:「哪裡不像?是變帥了嗎?」

  小子恩嘟了嘴,搖了頭。「相片裡的爸爸沒有戴眼鏡呀。」

  紀博濤笑了,趕緊拿下眼鏡。「那這樣呢?像不像?」

  小子恩看了看,還是搖頭。「我覺得相片裡的爸爸比較帥。」

  紀博濤有些喪氣,又把眼鏡戴了回去。「子恩,我就是爸爸,爸爸回來了,你開不開心?」

  小子恩抿抿嘴,似乎不太相信。「那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紀,我叫紀博濤。」他很認真的自我介縉。

  小子恩點點頭。「我爸爸也叫紀博濤。那你幾歲?」

  「我三十歲了。」

  小子恩又點頭。「那你喜不喜歡吃辣?」

  「喜歡,非常喜歡。」

  「那你幾月跟媽咪結婚的?」小子恩繼續考試。

  「十二月。」

  「那你家住在哪裡?」

  「台北。」

  小子恩似乎有些相信眼前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就是爸爸了。「可是我媽咪說爸爸在國外賺錢呀。」

  「爸爸回來了,以後子恩就到台北跟爸爸住,好不好?」他有些失望,怎麼沒有他想像中的親子大團圓的悲傷場面,反而子恩冷靜到超乎他的想像。

  俞宇心沒有插話,專注地看著他們父女倆的互動;或許因為小子恩從小就沒有爸爸,所以比同年紀的小朋友還要顯得早熟些。

  「我考慮看看。」小子恩沒有一口答應。

  俞宇心失笑,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要考慮?你不是一直吵著要爸爸回來嗎?」

  「可是,我又不認識爸爸,若跟爸爸住,就不能跟祖爺爺、祖奶奶、爺爺、奶奶一起住了,我要跟奶奶睡在一起,沒有奶奶我睡不著。」小子恩顯得很煩惱。

  紀博濤不解地看著俞宇心,俞宇心會意地解釋:「因為跟我堂哥及我哥的小孩一起長大,所以子恩也都跟著喊爺爺、奶奶,並沒有特意去喊外公、外婆的稱呼。」

  「原來如此。」紀博濤瞭解地點頭。

  「而且我也不要跟子芸、子強和子華分開。」小子恩說得很堅決。

  紀博濤摸了摸小子恩的頭。「可是,爸爸很想跟子恩一起住,這樣我們才可以多多相處,以後子恩就有爸爸照顧了。」他也說著童言童語,盡量放輕音調。

  「你可以跟媽媽一樣,放假再來看我呀。而且我也不要跟我學校的小朋友分開!」小子恩似乎有點生氣了,還有一些煩躁。

  「博濤,別再說了。」俞宇心用眼神阻止他。「你不是買了洋娃娃要送子恩?」

  「是呀。」他趕緊將提袋裡的紙盒拿出來。「子恩,看看喜不喜歡。」

  他終於看到小子恩那興奮的眼神,果真他這個爸爸還比不上一個芭比娃娃,也可見俞家給子恩足夠的親情,讓於恩在幸福快樂下成長,根本不差他這個爸爸。

  小子恩連忙將紙盒接過來。

  「子恩,你應該跟爸爸說什麼?」俞宇心提醒著。

  「謝謝爸爸。」小子恩雖然有禮貌的道謝,但那句戚謝卻是很聽話下的回應。

  「不客氣。子恩好乖哦。」紀博濤心裡難免失落,不過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和女兒培養出親密的戚情。

  「那我可以帶娃娃去遊戲室裡玩嗎?」小子恩詢問著媽媽。

  俞宇心點點頭。小子恩露出燦爛的笑容,抱著新娃娃,快步跑到了遊戲室。

  她想起除夕的前一晚,在最後關頭,她還是克制住衝動,沒有讓他突破最後的防線。她的心裡總還是存在著陰影,會不會有一天她還得承受再次離開他的痛楚?

  「你把女兒養得真好。」紀博濤落寞中有著苦笑。

  「其實你不用因為有女兒就想跟我重新開始。如你所看見的,子恩沒有爸爸還是過得很幸福。」她淡淡說著,也是自己的內心話。

  「宇心,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好殘忍。為了蔣秀珍就跟我離婚,懷了孕也不肯告訴我,就這麼剝奪我當爸爸的權利,讓我們父女跟陌生人沒兩樣。」他的口氣嚴肅,完全失去了一早來找她的欣喜。

  「你沒有回頭,說離婚就離婚、說走就走,決裂得像是跟我有深仇大恨,你要我怎麼告訴你?」

  「看來我們不但缺少溝通,還都太自以為是。我以為你不愛我,所以才順著你的心意離婚,更不想離婚後去糾纏你,我只想讓你快樂。」他那時沒想過,她在等著他回頭。都怪兩人的脾氣太硬了。

  「你若想當子恩的爸爸,以後總有時間;但我希望你不要為了子恩而勉強跟我復合,你可以去尋找更適合你的女人。」她還是沒看他,一旦看著他,她就無法說出這些話了。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明明對我還是有感覺的,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話?你讓我覺得,我在你心裡,恐怕連薛育淳都不如。」要不是礙於這是公共場合,他的火氣絕對會飆高的。

  這時,遊戲室裡傳來了小子恩的哭聲,俞宇心一驚,本能的站了起來,紀博濤行動更快,已經跑到了遊戲室裡。

  她連忙也來到遊戲室前,看見紀博濤將小子恩抱在懷裡。

  「爸爸,他欺負我,他抓我的頭髮,還要搶我的娃娃!」小子恩一邊哭一邊講著被小男生欺負的情形。

  小男生一看到小子恩的爸爸來了,嚇得連忙衝出遊戲室。

  「不哭了。有沒有哪裡痛?爸爸去找他的媽媽,叫他跟你說對不起,好不好?」他輕聲細語的安撫著。

  俞宇心看到這一幕,明白他已經努力在學做一個爸爸,女兒也終於有了爸爸疼愛,她是不是該給兩人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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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曆年的假期,就在紀博濤帶著俞宇心母女遊山玩水、吃喝玩樂中結束了。

  上班的前一天,小子恩還是回到了桃園老家,跟著祖爺爺、祖奶奶、爺爺、奶奶生活。

  在臨別前,小子恩哭得淚眼汪汪。「爸爸,你放假一定要來看我哦。」

  親情本就是天性,才一個星期,紀博濤已經和小子恩培養出深厚的感情。

  「沒問題。我一定會來看子恩,子恩若想爸爸,也可以打電話給爸爸,好不好?」紀博濤坐在涼椅上,將小子恩抱坐在大腿上。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手機號碼。」小子恩像只無尾熊般,雙臂黏在爸爸的脖子上。

  「爸爸寫給你。」紀博濤很認真的拿出名片,在名片後寫上大大的十個數字。

  「爸爸,你不會再去美國了吧?」小子恩將名片小心地收進外套的口袋裡。

  紀博濤搖頭。「爸爸永遠都不會再離開子恩了。」

  俞家庭院裡,正上演著父女離別的戲碼;而俞家客廳裡,俞宇心正被大大小小的家人逼問。

  在經過俞宇潔的大肆宣揚下,家人早就把紀博濤這號人物的來龍去脈打探得一清二楚,更知道俞宇心曾經和紀博濤閃電結婚又離婚的事。

  大家都抱持著勸合不勸離的心態,尤其紀博濤的家世好、人品好,有正當的工作,更不會隨便捻花惹草,所以大家一致看好這個女婿,更可以讓小子恩有個正常的成長環境。

  紀博濤也很厲害,利用過年假期,拚命的往俞家走動,從一開始的只能站在大門外,到後來登堂進入俞家大廳。

  他陪著俞家的四個老人打麻將,在輸了不少錢之後,總算是打通了老人家的關卡;他也陪著俞家兄弟姊妹聊天打球唱歌,把自己的真心完全展露。

  只是俞宇心仍猶豫著,以前不懂事,才會在考慮不周下,就喪失理智的跑去結婚,而目前這樣的日子也不錯,她沒有必要再往愛情的墳墓裡跳。

  況且紀博濤一出手就捐款兩百萬,這兩百萬的天文數字還是俞宇潔主動爆料,有這麼有錢的女婿,大家都樂觀其成。

  說到兩百萬,俞宇心忍不住將俞宇潔給拉到一旁。

  「大堂姊,你別再去找沈風。」

  「怕什麼,是沈風自己要捐款的。」俞宇潔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他錄了音?」俞宇心簡直要氣炸了。

  「知道,他跟我說了。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他把錄音的內容爆出去的,這件事我會幫你解決。」俞宇潔說得胸有成竹。

  「俞、宇、潔。」俞宇心只有在氣到不行時才會直接喊這個只大她一歲的大堂姊的名字。「你把捐款還給沈風。」

  「唉呀,你別氣嘛,我不會害你沒工作的,你得相信我的能耐,沈風不敢動你的。況且錢既然捐了,哪有退還的道理。」

  「要不是有紀博濤,我看沈風早就把錄音內容散播出去了,這樣你要我這個人資課長怎麼繼續做下去?」俞宇心說得憂心忡仲。

  「所以啦,你現在有紀博濤這座大靠山,那沈風更是不敢動你的,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不想給薛大哥和博濤惹來任何不必要的麻煩。我求求你,你別再去找中民的任何一個人了。要是薛大哥的位置不保,我一定找你算帳。」俞宇心苦口婆心的軟硬兼施。

  「好啦,不去找就不去找,不過要是他們自願讓我從信用卡扣款,就不能怪我了。」俞宇潔心想,反正現在有紀博濤和薛育淳這兩大金主,她也不用再去找其他人了。

  俞宇心氣歸氣,但這幾年單親的日子,要不是有俞宇潔的支持和鼓勵,她也不可能有今天這麼陽光的正面思想,尤其又有小蘋果基金會成員的鼓勵,所以她並不會真的對俞宇潔生氣。

  庭院外,父女倆終於上演完離別的大戲碼,紀博濤這才載著俞宇心離開俞家。

  回台北的路上,紀博濤掛著滿滿的愁緒,有很長的一段路程他都沒有開口說話。俞宇心知道他是捨不得子恩。

  父女倆從一開始的陌生,好不容易才漸漸熟悉,今天一整天子恩幾乎都掛在他身上,那種分別的愁緒讓她感覺到子恩明顯的不快樂。

  車子來到台北,紀博濤在社區外停了車,才終於開口說話。

  「宇心,我們結婚吧。」

  「我……」

  「還是你已經有別的男人了?」他試著問。

  「沒有。」她連忙否認。

  他如吃了定心丸。「那我們結婚吧。」

  「你讓我再考慮看看,不要逼我。」

  「我要把子恩接回台北。」沒有商量,他用的是堅持的肯定句。

  「你不能這麼自私。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照顧子恩這麼多年,你把她帶回台北,那老人家會很捨不得的。」

  「這到底是我自私還是你自私?」他苦苦說著,沒有苛責,卻顯得很心痛。

  「明天要上班了,我們都得早點休息。」她看著他,等著他表態。

  過年這幾天,雖然大半都待在桃園,但每天他們都會帶著子恩回到台北的家,享受著一家三口相處的快樂;而夜深時,他更是光明正大的睡在她那裡,只不過她和女兒睡一問,而他就睡在隔壁的客房。

  雖然是分開的兩個房間,但她可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心。那今晚?

  他皺眉說著:「我今天要回我家整理一些東西。」

  「好。」她明白了,今晚他是不會住她這裡了。「那……晚安。」打開車門,走下的步履突然有些不穩。

  習慣了他,他才一天沒有陪她坐電梯、陪她進入漆黑的家,她竟然就無法忍受這寂寞的啃噬。

  習慣真的是個要命的東西,她真的不該習慣他呀。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3-15 17:17:29

第九章

  過完年後,公司的氣氛不但沒有籠罩在喜悅的恭喜聲中,反而有股沉重詭譎。因為開春的第一件事,就是裁撤更多因為合併而重複的人力。

  俞宇心埋首辦公桌上的名單。兩家公司合而為一,意味著部門的人力將會重疊。所以,行政、財務、資材、研發、物流等,每個部門的人力,她都得重新評估。

  「俞課長。」

  柯素芬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有事嗎?」俞宇心抬頭一看,不只柯素芬,還有幾個其它部門的同事,而且都是上了年紀的同事。

  柯素芬客氣地說:「我們想跟你談談,你有空嗎?」

  「好呀。」俞宇心站了起來。「在哪?」

  「會議室,好嗎?」柯素芬問著。

  俞宇心點頭,將桌上的東西稍作整理,把重要的文件收入抽屜裡後,才站起來跟著他們走進會議室。

  小型會議室裡共來了六個辦公室的同仁,柯素芬率先開口。

  「俞課長,我們只想知道,公司有沒有資遣我們的打算。我們不想什麼都不知道,這樣繼續工作的感覺很恐慌,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各位,依照勞基法,資遣員工必須在一個月前就要召開資遣說明會,並且按照年資給予資遺的員工,一個星期兩天的謀職假,所以公司如果要資遣各位,最遲也會在一個月前公告的。」俞宇心耐心地解釋。

  大家面面相覷,採購部的專員開口了。「俞課長,我已經四十歲了,在這種大環境不好的情形下,我希望你能多為我們這群老員工考慮,公司要是資遣了我,我要去哪找工作?」

  「對不起,很多事我並沒有辦法作主,最後的留任名單,還是要經過總經理的同意。」俞宇心說得誠心誠意,她不希望重蹈被扔雞蛋的惡夢。

  「俞課長,誰都嘛知道在人事上你有絕對的主導權,你只要在薛總面前為我們多說幾句好話,我們就可以保住這份工作。」物流的倉管員有些卑微的懇求著。

  「各位,我們會依照工作的——」俞宇心還想解釋,卻被硬生生打斷。

  財務部的會計專員猛地站了起來,用力地說:「俞課長,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你說得倒好聽,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事實上卻在私底下拿了沈經理的錢,一方面接受賄賂,一方面又把員工給資遣,你到底是不是人呀!」那字字帶著怒氣的控訴,完全是豁了出去。

  俞宇心也站了起來,眼神用力地盯著會計專員。「我拿了沈經理的錢?那現在立刻請沈經理過來對質,你們不要隨便誣賴我!」

  看來沈風表面上是聽了紀博濤的話,沒把錄音筆上傳到高層,卻故意讓流言蜚語在基層員工之間流竄。

  接話的是研發工程師,他說:「沒有人會笨到直接去拿收賄的錢,你當然是透過第三者去向沈經理要錢。錢拿到手也就算了,為什麼不能替員工留些活路?」

  會計專員繼續說:「你是不是想要更多的錢,才肯放我們一條生路?」

  「不是這樣的。我沒有去拿錢,這件事我已經向紀總和薛總解釋過了,他們也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不信你們可以找他們過來。」俞宇心用力澄清,力持鎮定,但她只有一張嘴,如何抵擋得了那麼多張嘴的攻擊。

  「俞課長。」柯素芬唇角有著淡淡笑意。「你真的很厲害,表面上和紀總水火不容,暗地裡卻偷偷地勾引他,我看你根本已經爬上了紀總的床,否則紀總怎麼會為你說話呢?」

  「你不要胡說八道!」俞宇心氣壞了,這樣顛倒是非的事,就像回到八年前,她因為紀博濤而受到蔣秀珍莫須有的指控。

  「素芬沒有胡說。」倉管員同聲一氣的指控:「難道紀總沒有天天載你上班?你們明明就不順路。」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俞宇心連抗辯的力道都變得很微弱。

  採購專員接著說:「你真的好厲害,之前是薛總,現在是紀總,聽說你和紀總已經同居在一起了。」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公是公、私是私,你們這樣污辱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俞宇心早已失去應有的冷靜。這一定是沈風背地裡放的話!這個陰險的男人,以為他和紀博濤是好哥兒們,沒想到他暗地裡卻來這一招。

  研發工程師憤懣地說:「希望你別資遣我們,否則我們就把事情鬧到全誠的董事長那,我們的工作不保,你也休想再繼續做下去!」

  「就算換了新的人資主管,該被裁減的同仁仍會被裁減,你們不要意氣用事,董事長不會喜歡鬧事的員工,難道你們不怕拿不到資遣費嗎?」俞宇心苦口婆心的說。

  「若拿不到資遣費,我們就上勞工局抗議。」會計專員冷哼了一大聲。「俞宇心,用身體要來的男人是不會長久的!」

  俞宇心全身一顫!當年蔣秀珍也用這句話罵過她。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這樣的指控卻落在她身上?

  「是呀,你真有本事,才來沒三個月,就已經貼上紀總,你真的很不要臉!」更多惡毒的指控指向她。

  會議室的門在這個時候打了開來,門外站的是一臉嚴肅的紀博濤。

  「紀總……」柯素芬喊了一聲。

  在場的同仁都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紀博濤一向親和,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都不知道紀博濤到底聽進去了多少。

  「你們實在讓我太失望了。」紀博濤重重的語氣中,更多的是悲痛和無奈;他在會議室外把會議室內的談話內容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紀總,是俞宇心……做了很多見不得人的——」採購專員的控訴停止在紀博濤那深幽沉重的眼神下。

  「你們都在中民服務了十幾年,難怪公司到頭來會被合併消滅,原來就是有一群不事生產、愛惹是生非的員工。」紀博濤的嚴厲屬少見中的少見。

  沒有人敢再出聲,都見識到了發威的猛虎。

  「我還留在這裡,就是在設法為各位同仁謀求最好的出路,沒想到你們太讓我失望了,那我何必留在這裡跟全誠的高層周旋,反正中民都已經消滅了。」紀博濤越說,不僅口氣越重,連臉色也越來越僵。

  柯素芬囁嚅說著:「紀總,你別生氣,我們是在替你抱不平。」

  俞宇心扯了扯紀博濤的衣袖,示意他降些火氣,紀博濤反過來牽住了她的小手。「你們知道她是誰嗎?」

  俞宇心明白他的騾子脾氣,只有乖乖的讓他牽,否則風暴會越擴越大。

  看著紀博濤大方地牽起俞宇心的手,這幾個員工,只能小小聲地說:「不就是人資課的課長嘛。」

  「不對!」紀博濤狠狠地瞪過每張臉。「她是我太太,也就是我的老婆,你們可以喊她一聲紀太太,我們還有一個讀小一的女兒。」

  這一下,像強烈颱風來襲的岸邊,掀起了巨浪狂濤。「怎麼可能?!紀總不是單身嗎?」有人還是不相信。

  「信不信隨便你們,還是要我將結婚證書公告周知?不要再讓我聽到任何攻擊宇心的話,否則不用等到資遣,你們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紀博濤撂下狠話。

  「博濤,」俞宇心搖搖頭。「別這樣。」

  「你對別人好,別人也不會感激在心,你乾脆工作辭一辭,回家帶小孩算了。」紀博濤面對她,明顯地降低了音調。

  「我們的事私底下再談,好嗎?」她懇求著。

  「我也一起走,這間公司就放著讓它自生自滅好了!」他說著氣話,眼神一一掃視過在場的同仁。

  「紀總,對不起。」有人先說了抱歉。帶著不滿的嘴臉,還是得趕緊離開會議室。

  接著,同仁們一個個說了抱歉,然後魚貫地退出會議室;雖然心中不滿,卻是真的怕紀博濤丟下他們不管,為了飯碗著想,還是屈服在紀博濤的威儀下。

  而剛剛還炮聲隆隆的會議室,一下子便陷入寂靜當中,紀博濤反手將會議室的門給關上。

  「你寧願受委屈,也不願承認我們的關係?」他問得既苦澀又悲痛。

  「不是的。」她連連搖頭。

  「當年你為了蔣秀珍,什麼都不肯說,結果呢?」他雙手扣住她的雙肩,凝視著她。

  「當年我們都太年輕,年輕到無法想太多,無法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她說得很感慨。

  「那現在呢?你已經快三十了,不能再用年輕當藉口。」他低聲質問。

  「公事公辦。你要我怎麼跟員工說?說我們曾經是夫妻、說我們已經離婚了、還是說你正打算跟我復合?」這要她怎麼啟口嘛。

  「我管它的公事公辦!我不要再低調,既然你開不了口,就由我來把事情鬧得全公司都知道,這樣你就不會再被流言所傷,這樣你就不能再逃避這個既定的事實。」他完全的霸道。

  「就算我們名正言順,但別人還是認定我收受賄賂。」她全身像是洩了氣的球,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那你有收賄嗎?」

  「沒有。」

  「那就對了。如果全誠的高層相信這莫須有的指控,那這種公司也不值得你付出了。」

  他說得很有道理,只是她的心仍不安。「我怕拖累到薛總。」

  「別再替別的男人設想,有時你也要為我想一想,好不好?」

  「我……」

  他的唇無預警地落了上來,她想避卻避下掉,因為她整個人已被他的雙臂緊緊圈抱住。

  過完年之後,他就沒有再去她家。在公司時,也是完全跟她公事公辦。

  她是不是因為拒絕他的求婚而惹他生氣了?所以他才會不理她,那子恩是不是又沒爸爸了?

  她總是胡思亂想,害自己整夜睡不安寧;八年的平靜生活,全因為他的出現而擾亂一池春水。

  他足足冷淡她一整個星期了,戀愛中那種不安、懷疑、忐忑、猜測的複雜心情,又回到了她身上。

  他的吻是這麼熱切,撫平了她所有的情緒;曾經失去又再度擁有,她也以難得的熱情,主動以舌尖挑動他的舌尖。

  他剛剛在同仁面前護衛她的舉動,大方宣佈兩人的關係,讓她備受溫暖和感動。這麼個好男人,如果自己再度錯失他,她一定會遺憾終身的。

  她想天天跟他生活在一起,無論接下來會如何,只要他永遠在她身邊,就算受到天大的委屈,她都不想再放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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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宇心和紀博濤的事被公開了,短短一天,就傳遍了大陸台灣的所有分公司。

  薛育淳聞聲而來,看著發窘的俞宇心。

  「傳言都是真的。」俞宇心只好細說從頭,從八年前那個她要當紅娘卻反而將紅線牽到自己身上的故事說起。

  「沒想到你跟博濤曾是夫妻。」薛育淳還是一貫淡漠的表情,並沒有責怪她的隱瞞,還說了一聲恭喜。

  「可是,我連累了你。」紙終究包不住火,她還是坦承了有關俞宇潔向沈風募款、最後被錄了音的事。

  沒想到薛育淳不但沒有生氣,還揚起一張興味的笑臉。「哦?那女人,實在是……」

  「實在是怎麼樣?」她問得很緊張。

  「我竟然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她,她實在很另類。」薛育淳搖了頭,有些無奈。

  「薛總,我真的很抱歉。」

  「你不用放在心上。沈風若想用這件事來打壓我們,他就大錯特錯了,我想你那位另類的大堂姊是不會放過沈風的。」薛育淳又恢復了一貫淡漠的表情。

  「沈風的事,我決定交給博濤去處理,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我不想干涉。」

  薛育淳認同她的作法,也覺得事情應該讓紀博濤自己去解決。

  只是,她有苦難言,除了薛育淳,她無法跟其他同事說明她和紀博濤是離婚夫妻的事實,只能假裝她和他仍是一對夫妻。

  這個假裝讓她在公事上是如魚得水,紀博濤不再跟她針鋒相對,反而挺身跟她站在一起;員工知道她是紀總的夫人後,也不再把她視作是來裁撤同仁的劊子手,反而對她必恭必敬。

  還有另一件事掛在她心頭上,沉甸甸的。

  她竟然收到大學同學會的邀請函。沒想到她足足晚了同屆同學一年才畢業,在跟大學同學幾乎全數失聯的狀況下,卻在今年收到同學會的邀請函。

  今年主辦的同學,還輾轉打聽到了她的手機號碼,親自跟她通上電話,要她務必來參加這場認識十一週年的同學會。

  十一年了呀,想當年天真爛漫的十八歲,讓她在無知中傷透了好友的心;而接近三十歲的這一年,她應該要更成熟、更有智慧,那她是不是該去參加同學會?

  這幾年來,她從未探問過蔣秀珍的消息,怕探問的消息若傳到蔣秀珍耳裡,會引來蔣秀珍的不快和猜疑。

  如今她和紀博濤又走在一起了,她很想再跟好同學說上一句對不起,不知道好同學原諒她了嗎?那是她心頭最深的痛,她在無意間刺傷了最好的朋友。

  她拿起電話,撥給主辦的同學,閒聊了幾句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那蔣秀珍會去嗎?」問出口的同時,她才驚覺自己胸口繃得好緊。

  主辦同學說:「會呀,她還是這次同學會的執行策畫。」

  她忍不住又問:「那她還好嗎?」

  主辦同學說:「她目前在當保險理財專員,看樣子不錯啦。聽說她的業績呱呱叫,年薪百萬以上。」

  俞宇心不敢再問下去,那是一股莫名的心虛,就怕主辦同學會去跟蔣秀珍說,說她問起了關於她的事。

  以前的蔣秀珍內向文靜,跟男孩子說話永遠低垂視線,沒想到現在竟當起了保險理財專員。

  她心裡開始期待著同學會那天的來臨,就不知道蔣秀珍是否願意跟她說上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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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隆河岸,波光粼粼,,是過完年後難得一見的晴朗好天氣,可惜辦公室裡的氣壓卻非常低,那凝滯的空氣,就像是山雨欲來。

  「是兄弟的話,就別做得太過分。」紀博濤沉聲警告。

  「是兄弟的話,就別誣蠛我。」沈風的冷笑,完全沒有溫度。

  「你已經答應我不要再提募款的事,為什麼還要故意把風聲放出去?」紀博濤看著沈風,這次一定要把話說清楚。

  「你只有要我交出錄音筆,可沒要我不准告訴任何人。」沈風雙手環胸,反駁得很有理。

  紀博濤揚聲質問:「沈風,宇心是哪裡得罪你了?」

  「紀博濤,因為俞宇心是你的前妻,你就變得公私不分了。」沈風也毫不客氣地連名帶姓回敬。

  「我沒有公私不分。宇心的一切都是聽命於全誠的高層,你若要找人出氣就去找薛育淳,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課長。」紀博濤為她抱不平。

  「當初是你說的,她這個人資課長,官位可比你這個中民的總經理還要大。」沈風反嗆回去。

  「在合併之初,本來就規畫要整並各部門的人力,你不要把一切都怪到宇心身上。」紀博濤仍不懂他的好兄弟為何會變得這麼難以溝通。

  「當初也是你說的,要裁撤人員可以,但要以更合理及優渥的方式,結果呢?不但沒有更優渥,反而讓我的下屬在過年前失業。」

  「沈風,那是高層的意思,你何必把這種事算到宇心的頭上?」紀博濤歎了口氣,有著無奈感。

  「這八年來,不見你談感情,我還以為你轉性變GAY,沒想到你是為了她。」

  「應該不能說是為了她,而是我一直沒有遇到能讓我心動的女人。」

  「你果真很愛她,所以才只對她一個人動心。」

  「現在想起來,或許真的是這樣。因為曾經擁有過她,所以其他的女人再也入不了我的眼。」紀博濤得承認這是他八年來不動感情的原因。

  「而我這個什麼都沒做的兄弟,你居然就對我大呼小叫。」沈風不平地冷哼。「真是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

  「沈風……」紀博濤真不知俞宇心是怎麼惹怒沈風的。

  「你心裡一定在想,俞宇心到底是怎麼把我惹毛的?」沈風太明白紀博濤那挪動鼻上眼鏡的習慣性動作。

  紀博濤挑動眉頭,一副心事被猜中的表情。「那你可以為我解答嗎?」

  「因為我約過她……」沈風看著紀博濤那越來越陰暗的眼神,忽然大笑了出聲。

  「你什麼時候約過她的?」紀博濤壓低了音量。

  「當然是她剛進中民沒多久。」沈風卻是一副戲謔的模樣。

  「然後呢?」紀博濤明知沈風是故意要吊他胃口,還是甘願被吊。沈風挑眉問著:「你說呢?」

  「宇心的品味一向不錯,她一定不會喜歡你這種花花公子,我相信她一定拒絕了你。」紀博濤狠狠地損著沈風。

  沈風懷疑地問:「她沒跟你說過這件事嗎?」

  「宇心不是會講背後話的女人,尤其你是我的兄弟。」

  「早知道是你的女人,我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的。」沈風說得沒好氣。

  「你是從沒被女人拒絕過嗎?不然你幹什麼一直找宇心的麻煩?」

  事情真相大白,在感情上一向如魚得水的沈風,在踢到了鐵板之後,才會惱羞成怒。

  「錯了。我還有被另一個姓俞的女人拒絕過。」沈風說得咬牙切齒;只有在好兄弟面前,他的情緒才會沒有偽裝的完全袒露。

  紀博濤隨便一想就直中目標。「俞宇潔?」

  沈風沒有否認。

  紀博濤接著問:「所以這就是你一開始大方捐款,後來又偷偷錄音的原因?」

  「我從來沒有在女人面前栽過跟頭,偏偏都栽在姓俞的手上。」

  紀博濤忍不住嘲諷:「沈風,你真的是小鼻子小眼睛,年紀越大,越活越回去了。」

  「是呀,我就是小鼻子小眼睛,我實在被那兩個女人給氣炸了。如果你知道那兩個女人對我做了什麼,就不會一直袒護你前妻了。」沈風不否認。

  「別動宇心,否則我們就真的做不成兄弟。」紀博濤再次警告。

  「看在你對俞宇心這麼死心塌地的份上,我就只好去對付俞宇潔了。」

  紀博濤瞪了他一眼。「沈風,你最好有分寸些。」

  「反正中民沒了,生產線也全移到了大陸,我會遞出辭呈,我是絕不會在全誠底下工作的。」沈風慎重表態。

  紀博濤點頭。「看來我們都有同樣的打算。」

  這也是紀博濤這陣子的考量。他對中民的員工有一份責任,要不是為了那些跟著中民一二十年的老員工,他早就在中民同意被全誠並購時,揮揮衣袖走人。

  沈風問:「一起合作,開間公司吧。」

  紀博濤伸出右掌,沈風也伸出右掌,兩掌在半空中互擊了一下。「一言為定。」然後兩隻手緊緊地相握在一起。

  就算有再大的爭吵、再大的口角,也不會因此破壞兩人深厚的友情。

  兩個男人都有著雄心壯志;中民被併購的事他們既然無力回天,就只有開創屬於自己的公司,讓自己的夢想在新公司開花結果。

  這就是十五年的好兄弟。

第十章

  這陣子,俞宇心和紀博濤進入一個全新的關係。他帶著私人物品搬進了她家,兩人正式進入同居關係。

  雖然她沒有答應他的求婚,但是跟他一起生活的感覺真的滿好的;少了一紙證書的約束,她不會再有莫名的恐慌和壓力,這對她來說真的很適合。

  小子恩依舊住在桃園,放假時她再也不用拜託其他的兄弟姊妹載她回桃園,紀博濤會當起她的現成司機,然後他會跟她在桃園住上一晚。

  俞家的長輩顯然已經接受了紀博濤這個女婿,不但讓他自由進出俞家,更經常全家三台車一起出遊。

  最快樂的莫過於小子恩,不但天天嚷著她有爸爸了,一到假日,她幾乎黏在她的親親爸爸身上。

  「子恩都不要媽媽了。」俞宇心吃醋的說著。難怪人家說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這話一點都沒錯。

  「媽咪。」小子恩很狗腿的親了媽咪一下。「我沒有不要媽咪,你們兩個我都要,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真的很幸福嗎?」紀博濤接著問。

  「比皮卡丘還要幸福,皮卡丘只有小智,而我現在有爸爸和媽媽了。」小子恩說著她最喜歡的卡通節目。

  「什麼是皮卡丘?」紀博濤不懂地問。

  俞宇心解釋:「就是神奇寶貝呀。」

  「什麼是神奇寶貝?」紀博濤再問。

  「唉呀,爸爸真笨,就是皮卡丘嘛,皮卡丘就是神奇寶貝的一種。」

  紀博濤搖頭,還是聽不懂女兒的話。

  「神奇寶貝裡有好多好多的寶貝動物,雖然我已經搜集了五十個神奇寶貝,但我還是最喜歡皮卡丘。」小子恩說到最喜歡的皮卡丘時,語氣中有著熱烈的興奮。

  紀博濤暗暗記下。他跟女兒分開太久,久到都不知道女兒的喜好。他一定要盡快補足這些遺失的時間,只要是女兒喜歡的,他一定會想辦法去惡補相關的資訊。

  雖然俞家人已經把紀博濤當成女婿了,但是紀家人呢?

  俞宇心從沒有見過紀博濤的父母,更別說踏進他家的大門一步,不知道紀家父母對於突然冒出一個孫女來,會作何感想?

  在前往紀家位於信義計畫區豪宅的路上,俞宇心一路上繃著一張臉,覺得這比參加任何大考還要難。

  紀博濤溫柔的說:「別擔心,我爸媽人都很好,關於我們的事,我已經都告訴他們了,還被他們狠狠臭罵一頓,罵我把事情隱瞞了那麼久。其實我也是無辜的,不然他們早就可以抱孫子了。」

  雖然他還有個妹妹,但他這個長子負有傳宗接代的任務,父母莫不希望他早早成家;只可惜這些年來,他不但連女朋友都沒交,更拒絕父母安排的相親,讓父母是愁白了發。

  俞宇心半回頭,看著在後座躺下睡著的女兒,然後再把視線看向開車的他。

  「我當然會擔心。這麼多年了,突然冒出我和子恩,我怕他們無法接受我,更會討厭我。」

  「我爸媽已經看過你和子恩的相片了,要不是子恩要上學,他們恨不得早早跟你們見面。」

  直到她願意和他發生親密關係之後,他才篤定她願意跟他復合;更直到她和他過著同居生活的一個月後,他才願意把事情告訴他的父母。

  他也會怕,怕她心裡的陰影,不過這次無論如何,他一定得用他溫柔的包容力來消弭她心中殘留的陰影,他再也不會意氣用事了。

  「我總算能體會醜媳婦要見公婆這句話的含意了。」

  車子直接進入大廈的地下停車場,俞宇心打算喊醒女兒,卻被紀博濤阻止。「別叫醒她,我來抱就好。」

  「她那麼大了,讓她自己走就好。」俞宇心淡淡阻止,這個新手爸爸實在是把女兒寵上天了。

  「她再大,在我眼裡,好像才剛出生。」他一把將後座的女兒抱在懷裡。

  「你呀……」

  他在女兒耳邊輕輕說著:「子恩,爸爸抱抱。」就怕他的動作會突然嚇到女兒。

  「你把她寵壞了,她最近都不聽我的話了。」她咕噥抱怨。

  「誰讓她小時候我都沒寵到,我現在當然要加倍寵她。」他將子恩的臉輕輕枕在他的肩膀,看女兒睡得這麼香甜,小臉紅撲撲的,他怎麼忍心叫醒她。

  女兒雖然已經快八歲了,但對他來說,還是小不點一個,就算單手抱著也不太費力氣,所以他不忘一手牽住她的小手,因為他明顯感覺到她的醋勁了。

  一個跟自己女兒吃醋的女人。不過,這讓紀博濤心裡可樂著,像是踩在雲端,輕飄飄的。

  紀家父母早就等在家裡。為了要有個清靜的聚會空間,還特地請大飯店送外燴到家裡。

  紀家父母一看到俞宇心母女,都直盯著小子恩看。

  紀母連忙說:「睡著了呀,這樣會著涼,趕快抱進去房間。」

  小子恩聽到吵雜聲,總算從爸爸的肩上抬起頭,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子恩醒了哦。」紀父也連忙露出慈藹的笑臉。

  小子恩看了看陌生的地方。「爸爸,這是你爸爸和媽媽的家嗎?」

  「子恩,不可以沒禮貌。」俞宇心堆起尷尬的笑意。「趕快叫爺爺奶奶。」

  「沒關係、沒關係,子恩好可愛。」紀母連忙上前要把子恩抱下來。

  小子恩自己跳下爸爸身上,恭敬地鞠了躬。「爺爺奶奶好。」

  「好乖呀。」紀母心花怒放,牽住了子恩的小手。「想吃什麼?奶奶特地去買了一些糖果餅乾,還買了一些漂亮的衣服,奶奶帶你去看,好不好?」

  紀母從前幾天知道有個小孫女開始,就拚命去逛百貨公司,採買了許多小女孩喜歡的東西,誰讓她想當奶奶已經想了好久了。

  「好。謝謝奶奶。」小子恩乖巧的讓奶奶牽著走。

  「子恩先吃東西,都已經中午了。」紀父提醒著。

  「對哦。」紀母連忙帶著子恩到餐廳。「看你喜歡吃什麼,奶奶弄給你吃。」

  俞宇心又要吃醋了。這下紀家父母看到可愛又聰明的子恩,根本完全沒有把她看在眼裡,她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幸好紀博濤一直牽住她的手。

  「宇心,歡迎呀。別約束,就當是自己的家。」紀父總算對她表達歡迎之意。

  初相識的這一天,氣氛融洽,因為有子恩的童言童語當潤滑劑。第一次當奶奶的紀母,一直跟在子恩身邊團團轉,而小子恩的嘴很甜,也把奶奶爺爺哄得很開心。

  俞宇心托女兒的福,也得到隆重的招待,只是,接下來呢?

  當紀家爸媽知道小子恩姓俞不姓紀,還是跟著俞家的排行取名時,這下不知道事情會不會難解?還有,在短期內她不打算跟紀博濤結婚,會不會又是另一波難題?

  俞宇心想很多,山頭煩煩躁躁。紀博濤看出了她的不安,在她耳邊輕聲說著:

  「你放心,只會有更多人來疼子恩,沒有人會搶走你的子恩,相信我好嗎?」

  她重重點頭。

  希望大家都能圓滿,更不希望子恩變成爭奪的對象,她不想再有任何人因她而受到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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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已久的同學會,終於在週末的今天到來。

  春暖花開的四月天,老天爺著實賞了一個太好的天氣,俞宇心一身輕便,綁起俐落的馬尾,來到同學會聚餐的五星級大飯店。

  她坐在一樓大廳的沙發區,猶豫著要不要上三樓的日式雲彩廳。八年不見的同學,她有著近鄉情怯的不安,更何況還有著想見又怕見到的蔣秀珍。

  見到蔣秀珍,她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會不會蔣秀珍一看到她就掉頭走人?這樣氣氛不是很尷尬嗎?

  紀博濤要陪她來,她不肯讓他來,於是他只好在附近的咖啡廳喝咖啡,等她同學會一結束就立刻送她回家。

  同學會十一點半正式開始,眼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四十分了,俞宇心仍在猶豫,明明早就決定好了,為何來到這裡才心生畏懼?

  「你……」一個西裝筆挺的男士站在她面前。「你好面熟哦,是不是來參加同學會的?」

  俞宇心連忙站了起來,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他是誰,只能帶著愧疚的笑意。「我是來參加同學會的,請問你是……」

  「我是何忠明啦,外號竹竿,記不記得?」男人笑咧了嘴。

  「竹竿呀,我記得、我記得。」俞宇心笑著點頭。一講起外號,再看到男人瘦瘦高高的模樣,所有的記憶都明顯回籠了。「好久不見,我是俞宇心。」

  「我記得你,只是一下子說不出你的名字。」何忠明看了看手錶。「你還不上樓嗎?還是在等誰?」

  「沒有,我只是提早到,就坐在這裡休息,然後就忘了時間。」俞宇心只好撒了個小小的謊。

  「那一起進去吧。」何忠明帶頭往上走。

  這下俞宇心不能再猶豫,不上樓都不行了,於是她跟著何忠明的腳步,戰戰兢兢的往樓上走。

  何忠明邊走邊說:「聽說今天有二十六位同學到場。」

  「人數還真不少。」俞宇心回應。

  「是呀,我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對一個女人求婚。」何忠明笑得很神秘。

  俞宇心雙眼一亮。「你一定會成功的。」因為不熟,她也不好意思問是誰,只能期待因為這樣浪漫的事,可以讓她跟蔣秀珍重修舊好。

  一走進三樓的雲彩廳,俞宇心一眼就看見站在餐廳門口當起招待的蔣秀珍。她停下腳步,看著蔣秀珍正和一位同學聊天,那光采煥發的樣子,跟昔日的害羞文靜判若兩人。

  此時,蔣秀珍的視線迎向俞宇心的;俞宇心克制住心慌,連忙堆起笑意,不知道她還認得她嗎?

  倒是身邊的何忠明先走向前,對著蔣秀珍說:「猜猜那位同學是誰?」

  「不用猜我也知道。」蔣秀珍的笑容很有女人味。「她是宇心嘛。」

  俞宇心只好走向前。「秀珍,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蔣秀珍的笑容,客氣中帶有難掩的興奮。

  俞宇心有些侷促,一向都是她比蔣秀珍還要活潑大方,沒想到現在的情況好像反了過來,時間真的會令人改變一切。

  「聽說你是同學會的策畫人。」俞宇心說出早就想好的話題。

  「嗯。」蔣秀珍微點頭。「沒想到你會來參加同學會。」

  俞宇心笑說著:「來看看老同學。」

  「你先裡面請坐,有些同學就是愛遲到。」蔣秀珍轉看向何忠明。一竹竿,幫我招呼她。」

  「沒問題。我剛剛就是在一樓把俞宇心帶上來的。」何忠明熱心地招呼俞宇心入座。

  俞宇心找不到單獨跟蔣秀珍聊天的機會,連在包廂內用餐,蔣秀珍都坐在離她一桌的距離外。

  同學們聊著天,沒結婚的談論著彼此的工作,結了婚的談論著老公和小孩,比地位,也比財富,比工作,更比老公或者男友。

  「我現在是單身,不過我有一個八歲的女兒。」當有人問俞宇心時,她是這樣回答的。

  她的回答引起不少的好奇及側目,不過隨即被更高潮的事給取代。

  當何忠明棒著鮮花、拿著鑽戒,單腳在蔣秀珍面前下跪時,俞宇心在震驚之外,只能杵在一旁看著好戲進行。

  「秀珍,嫁給我吧。」何忠明深情款款的求著婚。「我們已經認識十一年,也談了七年的戀愛,請全班的同學見證我們的愛情,我發誓一定會一輩子都對你好。」

  「嫁給他啦!」

  「答應他啦!」

  「一定會幸福的!」

  同學們一聲又一聲地大叫,一句又一句熱情的催促。

  蔣秀珍笑得如花般燦爛,大聲地問著同學:「你們都要我嫁給竹竿,對不對?」

  「對!」大聲地附和。

  蔣秀珍笑說著:「那到時大家都要來喝喜酒。」

  「沒問題!」繼續尖叫著。

  蔣秀珍繼續說:「更重要的是要記得包紅包。」

  「沒問題啦!」同學們一口答應。

  「如果每個人都能找我當保險顧問,我們的結婚基金就有了,那我就更樂意嫁給竹竿了!」蔣秀珍不愧是超級業務員,連這樣的甜蜜場合也不忘拉生意。

  何忠明一一向同學們苦苦哀求,見同學們一一點頭,蔣秀珍這才收下何忠明的鮮花,伸出右手讓何忠明套上鑽戒。

  俞宇心感動到眼眶泛起了淚珠。其實不用再跟蔣秀珍多說什麼,能看到她轉變這麼多,還遇上個這麼好的老公,內心對蔣秀珍的愧疚,似乎消去了一大半。

  她拿起自己的皮包,趁著氣氛正熱絡,悄悄地溜出餐廳,直到餐廳門口,被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給喊住。

  「俞宇心,同學會都還沒結束,你這樣就要走了?」

  俞宇心一回頭,看見了蔣秀珍。「我……」

  蔣秀珍走到她面前。「你剛剛答應了要找我當保險顧問,對吧?」

  「是,是。」俞宇心連忙說是,她相信在場每一位同學在那種氣氛感染下,沒有人會拒絕。

  「我們沒有交換名片,那以後要怎麼聯絡?」蔣秀珍笑問著。

  「秀珍,我……」千言萬語,俞宇心全梗在心頭上。

  「不想給我名片嗎?」蔣秀珍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名片。

  「不是的。」俞宇心連忙從皮包裡掏出一張名片,和蔣秀珍手裡的名片交換。

  「等你有空,我再幫你做保險規畫。」比起俞宇心的不自在,蔣秀珍的眼神很坦然。

  俞宇心點頭。「秀珍,你一定要幸福哦。」

  「紀博濤是個好男人,你也一定要幸福。」蔣秀珍牽起俞宇心的手,說得真心誠意。

  俞宇心點頭,沒想到蔣秀珍會提起紀博濤。「秀珍,對不起,我一直想為當年的事跟你說聲對不起。」能再握到好友的手,讓她很激動。

  「我原諒你了,所以你不必再覺得對我有任何愧疚,也不用像小媳婦一樣老是躲著我,過去都過去了。」

  「謝謝。能聽到你肯原諒我,我真的好開心。」俞字心努力忍住眼眶中感動的淚水。

  「別再提過去的事,否則竹竿會吃醋的。」蔣秀珍用眼神瞥向身邊的男人。

  俞宇心會意的點點頭。

  何忠明聽了,只是一逕溫柔的傻笑。

  這算是大和解的戲碼。蔣秀珍又和俞宇心聊了一會,俞宇心最後還是先離開了同學會,畢竟她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如今目的達成,那就等日後兩人相約再好好聊聊。

  看著俞宇心離開,何忠明來到蔣秀珍身邊,甜蜜蜜地牽起了女友的小手,然後對著女友說:

  「紀博濤真的很愛俞宇心,你怎麼不告訴俞宇心,紀博濤為她所做的一切?」

  「說穿了就沒意思,這要讓宇心自己去感受。」

  「要不是我下樓去押人,我看俞宇心一定會臨陣退縮,到時我們就沒戲唱了。」

  「還不是我叫你下去的。宇心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那麼大方活潑,沒想到今天卻畏縮到不敢來見我。」蔣秀珍微微歎息。

  「她這麼久沒見到你,又不知道你會有什麼反應,當然會怕呀,可見她有多在乎你。」何忠明說道。

  其實蔣秀珍早就不記恨當年的事了,只是她也沒有想過要跟俞宇心重修舊好,直到過完年後接到紀博濤的電話。

  紀博濤真的很愛很愛俞宇心,為了要解開俞宇心的心結,又不想在太刻意的情形下,於是一切暗中進行。

  先有了同學會的活動,還找主辦人去遊說俞宇心,再來連何忠明向蔣秀珍求婚的戲碼,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這個笨女人,幹什麼為了我跟紀博濤離婚,自己當八年的單親媽媽;現在好不容易兩人破鏡重圓,卻又不肯答應紀博濤的求婚,真是笨蛋一個。」蔣秀珍咕噥著。

  所以這才是蔣秀珍願意配合紀博濤,先釋出善意的和解;若不是因為她,俞宇心一定不會和紀博濤離婚;若不是因為她,紀博濤也不用跟女兒分開八年。

  當年蔣秀珍的心的的確確受了重傷,但她做得太決絕,才會讓俞宇心的心頭留下陰影,埋下之後和紀博濤感情生變的禍因。

  「希望大家都能幸福。」何忠明趁著沒人注意,偷偷親吻了蔣秀珍的小嘴一下。

  其實何忠明早就求婚成功了,今天全是為了要演給俞宇心看的,讓俞宇心能看到好同學已經有了美好的歸宿。

  「希望那個笨女人能想通。」這樣大家都能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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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俞宇心哪裡都不敢去。每到星期五下班,就趕緊和紀博濤到桃園去接女兒,然後當起快閃族,連忙再趕回台北。

  因為每個人都在對她逼婚,她才待在家中短短三十分鐘不到,就會有十幾個人輪翻上陣來問她。

  「你到底什麼時候嫁給紀博濤?」

  「你再不嫁就會變成老姑婆。」

  「這樣紀博濤會很可憐的。」

  「子恩也沒有辦法過著正常的家庭生活。」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紀博濤是一臉無辜,因為現在只等著她點頭,她煩都煩透了,所以只好趕緊逃離老家。

  不過回到台北也不太安寧,因為週末夜晚已經變成了一種不是約定的約定,就是上紀家去吃晚飯,畢竟爺爺奶奶非常想念子恩。

  不過,一到紀家,她還是得接受疲勞轟炸。

  「宇心呀,子恩都已經八歲了,你要不要再生一個?」紀母小心翼翼地問著。

  「啊……我……」她都還沒決定要跟紀博濤再婚,若是再生一個小孩的話,那順序會不會跳得太快了?

  「是呀,再不生恐怕會變成高齡產婦,得更加小心了。」紀父跟著附和。

  她才三十歲,離高齡產婦還有一段距離,只是她根本不敢開口頂嘴,只好把責任推到紀博濤身上。

  「伯父、伯母,博濤最近忙著新公司的事,一切等他公事上軌道再說。」

  紀家父母一起瞪向兒子,紀博濤連忙說:「生小孩是晚上該做的事,我會盡力配合,跟公事一點都沒有關係。」

  聽他把話說得這麼露骨,俞宇心羞紅了臉。「紀、博、濤。」她擠眉弄眼地阻止他亂說話。

  中民和全誠已經順利合併,紀博濤和沈風也已經離開中民,目前正在尋找辦公室及規畫新公司的營運模式。

  她還是繼續留在全誠工作,畢竟全誠的高層——包括薛育淳,都對她很不錯,她不能說走就走,她還得顧全大局。

  這頓飯局簡直就是鴻門宴,只要她一天不嫁給紀博濤,就得常常承受這種疲勞轟炸。

  「再生一個嘛,最好是兒子。誰讓博濤是獨子,總得傳宗接代。」紀母說得很客氣,沒有為難的意思,但也擺明了私心盼望,畢竟子恩姓俞,總得要生一個兒子來傳承紀家的香火。

  她只得無奈地說:「伯母,我要是懷孕了,一定會嫁給博濤的。」

  「真的嗎?」紀博濤緊緊牽住她的手。「只要你懷孕了,你就嫁給我?」

  看盡他的緊張,她也知道不該再為難他。「嗯,當然。總不能讓孩子父不詳呀。」這只是她的推托之詞,其實不管懷不懷孕,她心裡早就答應要嫁給他了。

  「好,那從今晚開始,我就天天做、努力做,直到你懷孕。」

  「博濤……」俞宇心又悄悄瞪了他一眼。「子恩在聽啦。」

  「爸爸,你要做什麼?做什麼會讓媽媽懷孕?懷孕是不是就是大肚子?」子恩童言童語地問著。

  「做個弟弟呀,子恩想不想有個弟弟?」紀博濤問道。

  子恩不解的問:「弟弟要怎麼做?」

  「就是在媽媽的肚子裡做。」紀博濤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早知道他就去買本生理教育的書籍回來看。

  「我們老師明明有說是精子和卵子在媽媽的肚子裡結合的。」子恩搖晃著腦袋,不懂老師和爸爸說的怎麼會不一樣。

  俞宇心尷尬極了,畢竟還有紀家父母在場。

  「子恩,回家媽媽再告訴你。」

  「不行啦,老師說有問題就要問清楚。」子恩很固執。「爸爸,你快說啦,媽媽的肚子要怎麼做才會有弟弟?」

  「這……」紀博濤也無言了,沒想到現在的小朋友這麼的早熟,以前的他哪知道什麼是精子和卵子。「子恩乖,等爸爸去買書回來看之後,再跟你解釋好不好?」

  「那媽媽,我是從哪裡生出來的?」子恩不死心地轉頭問著媽媽。

  「從媽媽的肚子呀。」俞宇心只好唬哢帶過。

  子恩好奇地問:「把你的肚子切開來嗎?」

  「不是,是……」俞宇心難以啟齒,偏偏子恩是自然產不是剖腹產,她可以選擇不回答,但不能欺騙女兒。

  「奶奶,那爸爸是你生的嗎?」子恩顯然對媽媽的答案不滿意,於是轉而去問奶奶。

  「是呀,爸爸是奶奶生的。」紀母回答。

  子恩繼續問:「那爸爸是從奶奶的屁屁生出來的嗎?」

  「……不是……」紀母回答得很勉強。

  子恩再問:「可是我同學都說是屁屁,不然小娃娃是從哪裡生出來的?」

  「從……」紀母有口難言。

  子恩只好又轉向爺爺。「爺爺……」

  紀父眼明手快地站了起來。「子恩,爺爺有事得去打個電話,你有問題就問爸爸和媽媽。」然後趕緊落跑回房間。

  「奶奶……。」子恩又看向奶奶。

  紀母也站了起來。「對了,奶奶去……去切水果……」然後也飛快躲進廚房裡去。

  「為什麼都沒有人可以回答我的問題呀?」小子恩很苦惱。

  子恩的童語童語讓四個大人招架不住;也幸好有子恩的眾多問題,立時解救了俞宇心,這下俞宇心短時間內恐怕不會再被逼著要懷孕生子了。

  在回家的路上,玩累的子恩又在後座睡著了。

  車內流瀉著「今天你要嫁給我」這首歌,陶喆和蔡依林那優美浪漫的聲音,讓俞宇心的心也跟著沉醉。

  春暖的花開    帶走冬天的感傷    微風吹來浪漫的氣息

  每一首情歌    忽然充滿意義    我就在此刻突然見到你

  配合背景音樂,她淡淡地說著:「秀珍說她九月要結婚宴客。」

  「哦。」紀博濤專心開車。「恭喜她了,我們可以一起去喝喜酒。」

  春暖的花香    帶走冬天的淒寒    微風吹來意外的愛情

  鳥兒的高歌    拉近我們距離    我就在此刻突然愛上你

  「那我想當六月新娘。」她看著他,唇邊漾著愉悅的笑意。

  紀博濤將手中的方向盤大大轉了個方向,臨時在路邊停了車。

  手牽手    跟我一起走    創造幸福的生活

  昨天已來不及    明天就會可惜    今天嫁給我好嗎

  「你說什麼?」他真以為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我想當六月新娘。」她想通了,蔣秀珍都已經有了美滿的歸宿,她也該還自己及紀博濤一個幸福的未來。

  況且,她也不想天天被兩方的親戚追著問;再追問下去,她可是會對婚姻越來越恐懼,就趁著她正有勇氣的時候。

  夏日的熱情    打動春天的懶散    陽光照耀美滿的家庭

  每一首情歌    都會勾起回憶    想當年我是怎麼認識你

  他激動地牽起她的手。「這一次,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我一定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紀博濤的新娘、是我紀博濤的老婆!」

  冬天的憂傷    接續秋天的孤單    微風吹來苦樂的思念

  鳥兒的高歌    唱著不要別離    此刻我多麼想要擁抱你

  她點點頭,微微側首,以唇貼上他的唇,給他一個濃情蜜意的深吻。

  聽我說    手牽手    跟我一起走    過著安定的土活

  昨天已來不及    明天就會可惜    今天你要嫁給我

  聽我說    手牽手    我們一起走    把你一生交給我

  昨天不要回頭    明天要到白首    今天你要嫁給我


  【全書完】


  P.S.歌名:今天你要嫁給我    詞:陶喆/娃娃    曲:陶喆    演唱:陶喆/蔡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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