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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3-28 14:37:08

前言:

  溫柔婉約的李清築,一直安於平凡的生活,

  然而,一項陰謀卻奪走了她的家園和土地。

  為了拯救自己的家園,她找上了知名律師俞驥衡,

  沒想到,他提出的條件,竟是要她成為他的情婦?!

  即便她一再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交易,絕不能愛上他!

  可深陷的心呵,卻早已不是她能作主的……



  在法律界戰無不勝的俞驥衡,向來只要最好的,

  但太過順遂的生活,卻令他逐漸感到乏味無趣。

  而單純的她,像個新鮮的挑戰,意外的引起他的興趣,

  即使她不符合他的擇偶條件,可不排斥和她來場愛情遊戲,

  他可以疼她、寵她,但不可能愛上她,更不可能娶她!


楔子

  差五分晚上七點,高大俊挺的俞驥衡挽著容貌秀麗的女伴,匆匆走入位於林森北路的黃金樓海鮮餐廳。找到包廂後,才一踏進去,滿桌的人立刻大喊:

  「驥衡大老闆,您可真會拖啊!」

  「是啊!今天可是忘年會的大日子哪,咱們為了撈一頓好吃的,六點不到就坐在這裡等了,結果您老大拖到現在才來,我們都快餓扁啦!」

  他們都是俞驥衡律師事務所的成員——包括俞驥衡本人在內,四男一女都是律師。雖說是成員,但其實大家都有股份,只是俞驥衡持股較多,所以他們總喜歡開玩笑喊他大老闆。

  「抱歉抱歉,路上塞車。我馬上請他們上菜!」俞驥衡趕緊賠罪。

  塞車?他的女伴嬌瞠地白了他一眼。他可真會找借口!

  明明是出門前她正在洗澡時,他硬要擠進浴室和她一起洗,洗著洗著他就……哼!還敢說塞車?

  「哇————清築小美人今天真漂亮!」身材微胖的周明光最愛美人,每回見到俞驥衡的女伴,雙眼總是一亮,他毫不掩飾眼中濃濃的欣賞之色。

  被他稱為小美人的李清築,確實是個漂亮秀氣的小女人,她今天穿著一件珍珠白的高腰洋裝,襯托出她纖細的腰身,修剪得宜的半長髮柔順地披在肩上,增添幾許女人味。至於脖子上晶瑩剔透的珍珠項鏈,則有畫龍點睛之妙,更加襯托出她高雅脫俗的氣質。

  任何人見了她,都會認為她來自教養良好的上流社會,而非鄉下小鎮的麵店。

  豐盛的菜色陸續端出,大夥兒一邊用餐,一邊回顧這一年辛苦的成果,並開始熱切討論起這陣子手邊棘手的案件。

  他們聚在一起時,總是談論案子,那些深奧的專有名詞和複雜的法律條文,往往讓不懂法律的李清築聽得頭痛欲裂。

  所以當他們在談話時,她通常都靜坐在一旁,什麼話也插不上嘴。

  忽然——事務所唯一的女律師蘇妗雯轉向她,面帶笑容狀似親切地詢問:「清築,我們談這些話題,不會讓你覺得太無聊吧?」

  「呃,還——還好。」李清築囁嚅回答。

  俞驥衡的這些工作夥伴中,她最怕和蘇妗雯相處,不知是不是她敏感,她總覺蘇妗雯不喜歡她,甚至——瞧不起她!

  「是嗎?跟了驥衡這麼久,你對法律這門學問,應該多少有些瞭解吧?我可以請教你,什麼是客觀歸責性?什麼又是非任意性自白嗎?」

  「我……」李清築面紅耳赤地僵在那兒,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這些名詞,她壓根連聽都沒聽過,又怎麼可能知道呢?

  「清築怎麼會懂呢?妗雯,你就別開她玩笑了,沒看到她臉都紅了?」

  俞驥衡將李清築摟進懷裡,愛憐地捏捏她紅咚咚的臉蛋。

  「是啊!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教你,不必去問清築啦!」周明光驕傲地拍拍胸脯。

  「誰要你教?這我當然會!這麼簡單的東西,大概只有笨蛋才不會吧?」

  蘇妗雯此話一說完,所有的視線霎時全落在李清築身上。

  李清築這下何止面紅耳赤?簡直是羞憤欲絕。

  「妗雯,你在胡說什麼?清築又不是學法律的,不懂也是正常的,你這麼說,對清築太失禮了!」有人率先指責道。

  「妗雯,你應該向清築道歉!」俞驥衡也皺起眉頭,對她的失言表示下滿。

  「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心直口快。」她轉向李清築,嬌滴滴地陪不是。「真的很對不起喔,清築,我不是故意針對你,你千萬不要想太多喲。」

  「不會的。」李清築除了強擠出笑容,假裝自己一點都不在乎,還能說什麼?

  蘇妗雯是個牙尖嘴利的律師,她是怎麼也說不過她,也不願再爭辯什麼,再多說只是自取其辱。

  她偽裝得很好,因此大家都以為她沒事了,又回到剛才的問題繼續討論下去。

  反正清築本來就是個文靜的女孩,很少說話,經常被人忽略,他們自然不會發現,她的自尊受到了多麼大的創傷。

  待大家酒足飯飽,工作上的話題也告一段落,俞驥衡率先起身宣佈道:

  「好吧!大家顯然都吃得差不多了,今年的忘年會就到此為止吧!希望大家明年繼續同心協力,共同為我們的事務所努力奮鬥。」

  「那是當然的!今晚謝謝招待了。」

  大夥兒道謝後先行離去,俞驥衡和李清築因為要結帳,所以最後才離開。

  走出餐廳,一陣冷風吹來,李清築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冷嗎?』俞驥衡很快替她披上保暖的羊毛外套,並將她摟進他溫暖的懷中。

  「謝謝!」他真的是個很棒、很體貼的情人,她應該感到滿足的,然而……

  前頭傳來高分貝的大笑聲,她轉頭望去,原來是兩名酒女陪著酒客出場,四人一路打情罵俏,旁若無人地大聲調笑。

  她看見酒家女貼在酒客胸前,磨蹭撒嬌著要求好處,不禁沉痛地閉上眼,緩緩別開頭,不忍再看那張愛嬌討好的臉龐一眼。

  她不想看她們,因為害怕看見和自己同樣空洞的眼神。

  其實她和這些酒家女,並沒有什麼不同呀!她們都是靠著自己的容貌與身體,換取自己想要的好處,唯一的差別只在酒家女賣身給所有付得起價碼的男人,而她則把自己賣給俞驥衡一人;那些酒女圖的是錢,她求的則是俞驥衡替她打贏官司。

  雖然那場官司早在兩年前就已獲得勝訴,但是直到現在,她都還在償還自己應付的代價——用她的身體、尊嚴與自由。

  沒錯!大家都以為她是俞驥衡的女友,是他所鍾愛的情人,他們怎麼想得到,他們以為是清純百合的她,其實只是俞驥衡的情婦。

  兩年前,因為一場重要的官司,她找上他,他們訂立了口頭契約,言明未來的日子她將屬於他,直到他不想要她為止。

  一轉眼,兩年過去了,俞驥衡對她依然沒有一點厭膩的跡象,但她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她遲早會成為他的過去式!

  又一陣寒風吹來,她冷得連心都顫抖了。

第一章

  兩年前

  李記麵館在民風淳樸的朝東鎮街上,開業已經超過四十年了。麵店老闆李老爹的獨子早就過世了,媳婦也改嫁了,只留下一個漂亮乖巧的孫女與他們老夫妻作伴,名叫清築。

  李清築在朝東鎮可是小有名氣,因為她長得漂亮,待人又親切,所以大家都稱她為朝東鎮之花。

  李清築長年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孝順的她為了照顧麵店生意,高職畢業後就沒再繼續升學,因為若要到外地唸書,就必須離家才行,而她不放心離開年邁的爺爺與奶奶。

  她原以為,這種平靜的日子應該會永遠延續下去,沒想到有一天,一切突然都變了!

  那天,朝東鎮鎮長的兒子吳東寶領著兩名跟班,大搖大擺走進李記麵館,嫌惡地四下打量窄小陳舊的店面,好一會兒之後才傲然宣佈:

  「李老爹,從今天起,這間房子是我的了!我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搬家,你們最好趕快開始找房子。」

  「你說什麼?這間房子明明是我的,怎麼會變成你的呢?」

  正在煮麵的主人—年逾六十歲的李元拿著煮麵杓衝過來,激動地問。

  他在店裡幫忙招呼客人的孫女清築,和正在後頭切蔥花的妻子淑枝,也連忙過來瞭解狀況。

  「喲!李老爹,你怎麼忘了?上回我爸來找你的時候,你親口答應將這間房子

  連同土地一起賣給我們,還收了我們的錢,你可不能翻臉不認帳哪!」

  「胡說!怎麼可能?』這間麵館已經有四十年的歷史了,同時也是他們唯一的住所和謀生之處,他怎麼可能隨便賣人?

  「我根本沒把房子賣給你們,更沒收你們的錢,你不要含血噴人!」李老爹怒聲大吼。

  「那這張買賣契約書你怎麼解釋?上頭還有你的親筆簽名哪,難道假得了?」

  吳東寶取出買賣契約書,李老爹驅前一看,臉色頓時大白。

  那上頭的簽名,確實是他的沒有錯!但是——

  「這不是什麼契約書,而是上回鎮長拿給我要我簽名,說是九二一震災的補助款。」

  那場大地震震垮了他們後院的牆,花了不少錢補修,因此鎮長拿著這份文件,說有補助款可申請時,他便毫不猶豫的簽名了,事後也確實領到十萬元補償費。

  「哈哈,別開玩笑了!李老爹,九二一地震都過了那麼久,怎麼可能還有什麼補助款?』吳東寶奚落他一頓。

  「這是真的!你爸爸明明這麼告訴我——」

  「我爸爸不可能這麼說,是你老糊塗,聽錯了!」

  「你——你父親是騙子,你也是!你們父子都是吸血鬼!」

  李元激憤得舉起老邁的拳頭衝上前,怎知還沒靠近吳東寶,就被他用力推開,還往後顛了奸幾步。

  「哼!李老爹,做人要乾脆,既然已經簽了契約就不要反悔,虧我以前還很敬重你老人家,沒想到你也是個敢做不敢當、說話不算話的小人!」

  「爺爺——」李清築上前扶住差點跌倒的祖父,轉頭怒聲斥責吳東寶:「快住手!我爺爺年紀大了,你怎能這樣推他?」

  一見到面容姣好的李清築,吳東寶立即收起怒容,露出貪婪的神色。

  李清築這小美人,可是他們朝東鎮的鎮花哪!才二十出頭的她漂亮極了,水靈靈、粉嫩嫩的,他早想嘗嘗這塊甜點,只可惜她對他始終很冷淡,這回若能得到李家的店面,又能讓這小美人投入他的懷抱,那可真是一箭雙鷗呀!

  「對不起呀,清築小美人,我一時不小心,絕對不是故意的,你可千萬別見怪呀!」吳東寶嘻皮笑臉,完全沒一絲真心地賠罪。

  「這件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我們店面的事—我相信我爺爺,他絕對不會賣掉這間房子!」

  「款——那你的意思是我說謊騙人羅?」他用手彈了彈契約書,反問道:「白紙黑字寫在這裡,清清楚楚的,你怎能說我騙人呢?」

  「我並沒有說你騙人!我只是猜測,或許是哪裡搞錯了,讓我們好好把誤會解釋清楚——」

  「不必解釋了!反正我們很快就要這間店面,你們必須在一個月內搬走,否則我就叫警察來處理。」

  「就算我們想搬,也無處可去呀!我們一家的生計,全靠這間麵店維持,如果真的失去店面,我們會無法生活的!」

  李清築見爺爺奶奶哭紅了眼,鼻頭也跟著發酸,好想抱著他們大哭一場。

  「美人寶貝,這點你不必愁,如果你願意跟著我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們住到我的別墅裡,我保證從今以後錦衣玉食,你們什麼都不缺!」吳東寶淫穢的綠豆眼,直盯著李清築窈窕有致的身材。

  「我只要我們的店面!我爺爺年紀大了,這間店面是他唯一僅有的,求你不要奪走它!」李清築滿含祈求的眸子望著他,希望他能同情高齡的爺爺,將店面還給他們。

  「不行!」任何事他都可以拿來討美人歡心,惟獨店面的事不行,這是他父親籌畫很久才得到的土地,打算用來興建大型超市,絕不可能還給他們。

  「這房子是你爺爺親手簽下契約書賣給我們的,我們絕不可能退還,勸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別再妄想拿回去了。不過我的提議,你倒是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吳東寶又垂涎地看了她一眼,這才依依不捨地轉身走出麵店。

  這時,麵店裡突然傳來咚地一聲巨響,只見李老爹昏倒了。

  「我回來了。」

  李清築滿身疲憊地回到家,李奶奶聽到開門聲,立刻從房間裡走出來。

  「清築,回來啦?」

  「嗯。奶奶,爺爺呢?」她關心地問道。

  「剛吃過藥,已經睡了。」

  李老爹受到太大的刺激,從那天過後就病倒了。

  「開庭的結果怎樣?我們勝訴了嗎?」李奶奶問道。

  得知鎮長父子騙走他們的土地,他們立刻上法院按鈴申告鎮長詐欺及侵佔,法院在今天開庭應訊。李老爹病了,而李奶奶則要照顧生病的丈夫,所以便由孫女清築出面打這場官司。

  李清築垂著頭,輕輕搖了搖。「沒有,我們輸了。」

  「怎麼會這樣?」李奶奶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難過得哭了出來。

  「法官說,契約書上頭的簽名確實是爺爺的沒錯,而且我們也的確收了鎮長十萬元,所以法官裁定我們敗訴。」

  「那法官為什麼不聽聽我們的解釋呢?就算我們要賣,這棟房子連同土地才賣十萬塊而已,他不覺得不合理嗎?我看他呀,八成也是被那個喪盡天良的鎮長收買了」

  「或許是,但我們有什麼辦法呢?誰叫我們無財無勢,鬥不過人家呢?」

  李清築在法庭上,不但得不到一個公道,還被鎮長請來的律師冷嘲熱諷,暗示他們貪得無厭,拿了錢還下滿足,想要訛詐更多。

  離開法庭後,鎮長的兒子吳東寶又纏上她,涎著臉勸她別再浪費時間和金錢打官司,不如跟著他比較有好處,或許將來他還願意娶她呢!

  她冰冷地拒絕他後,一路紅著眼眶回家,她從未如此深刻感受到,人世間的醜惡與不公。

  不管哪個時代,都避免不了富者欺壓窮人的劇碼,可悲的是,窮人永遠沒有抵抗的能力,就像鹹魚一輩子翻不了身一樣。

  難道,他們已走上絕路了嗎?

  「那—我們就這麼放棄了?」失望至極的李奶奶也有同樣的疑問。

  「不!』李清築下意識搖頭大喊:「我們不能就這麼認輸!房子、店面和土地都是我們的,我們不能白白的讓給別人!」

  「一點都沒錯!」李奶奶也慷慨激昂地附和,不過隨即又垮下臉道:「可是該怎麼做才好呢?黑心的鎮長請了貪財的律師來對付咱們,咱們該怎麼辦?」

  「這……」這個問題的答案,李清築也不知道。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律師?

  「對了,請律師!」

  「請律師?」李奶奶茫然地望著孫女。

  「沒錯!既然鎮長請了律師,那我們也請律師再打一次官司,這一次我們一定會贏的!」李清築充滿希望地告訴祖母。

  「真的嗎?」李奶奶聽了也開始找回信心。「可是—咱們該上哪請律師?」

  在他們這種窮鄉僻壤,連醫生都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個,哪來什麼律師呢?

  「這個我會再想想。」

  或許,她可以去台北找找看……

  俞驥衡走進和朋友相約的餐廳,鶴立雞群的挺拔身高,英俊迷人的外表,一進門就吸引許多女人的目光。

  凡是認識他的人,沒有人不說他是幸運的天之驕子。

  他出身書香世家—父親是大學的系主任,母親則是醫生,而他也天資聰穎,表現優異,一路過關斬將念到法研所畢業,並且順利通過律師資格考試,取得律師執照開始執業。

  上天是優待俞驥衡的,給了他清晰精明的頭腦、辯才無礙的口才,擔任律師這六年來未曾吃過敗仗,大家都稱他是律師界的「東方不敗』。

  良好的出身與外貌,是他先天所擁有的,而聰明才智與能力,則是他多年培養訓練的成果。至於吃穿用度上的要求,對於已有相當成就與經濟能力的俞驥衡,自然也是馬虎不得的。

  俞驥衡身上永遠穿著手工訂製的高級西裝,襯托出他玉樹臨風的氣質,穿戴的皮帶、手錶、皮鞋等用品,也無一不是萬中選一的精品。

  不管任何東西,他向來只要最好的。他從小就明確告訴自己,這一生只要最好的,絕不要次等貨!

  對於未來的老婆,俞驥衡當然也訂下了嚴苛的標準。

  外貌不用說,一定得要端莊美麗;家世呢,也不能太差,畢竟他可是個有頭有臉的知名律師;而學問成就呢,雖然不必比他高,但至少要有頭腦,大學以上的學歷是最基本的要求,最好還有份能充分表現她專業能力的工作。

  他知道,自己有資格匹配這種才貌兼備的新時代女性。

  俞驥衡昂首闊步穿過人群,眾家女性仰慕、放電的目光,他像渾然未覺般,不曾多瞧一眼。

  這就是他,有點高傲自負、有點嘲諷睥睨人群的意味,但女人就是喜歡他這調調。不是嗎?

  「嗨!驥衡,我在這裡。」俞驥衡的好友江瀚海看見他,懶洋洋地朝他揮手。

  「嗨,瀚海。」俞驥衡在他對面坐下,並向侍者點了一份商業午餐。「你不是在非洲雨林嗎?怎麼有空回國?」

  「那個工作已經結束了,偷個空,回國休息一陣子。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很累。」江瀚海同情地問。

  「沒什麼。大概是昨晚熬夜看案子,所以有點累。」

  其實他的疲累是由心而生,並非全是工作引起的。

  或許真是累壞了,最近對啥事都不感興趣—包括感情。近兩個月內,他一連換了三任女友,說不出為什麼,他就是無法和女友維持長久的關係。

  「那凱娜呢?我以為她會跟你一起來。」江瀚海好奇地問。

  凱娜是俞驥衡最新一任女友。

  「我和她分手了。」俞驥衡啜飲一口侍者剛送來的檸檬水,淡淡地回答。

  「分手了?!為什麼?」江瀚海瞪大眼,好奇地問。

  「因為不適合再繼續交往下去了。」

  「不適合?」凱娜是個名模,艷麗、大方、熱情,若不是害怕被綁住的話,說不定連他都會忍不住和她來段浪漫的戀情,他不知道俞驥衡有什麼不滿的?

  「其實也不能說不適合,而是—最近不知怎麼回事,我對交往的女友,好像都失去了興趣,才兩個月就換了三任,那些明明都是我以往所喜歡的類型,但是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乏味!

  「呵呵,我知道了!「江瀚海神秘兮兮地一笑,接著以一種興災樂禍的語氣宣佈:「你膩了!」

  「膩了?」

  「沒錯!你仔細想想,打從我認識你開始,你所交往的對象,是不是都大同小異?不是美麗大方,就是聰慧伶俐,再不然就是精明幹練的現代女性,就算再美味精緻,同一道菜吃久了也會膩吧?所以我想你一定是膩了,因此才會對那些美女感到意興闌珊,你要是再不想辦法補救,將來可能會對你的「身體」產生極大的影響喔!』他瞄瞄他的下半身,故意恫嚇道。

  「少來了!』俞驥衡狠狠捶他一記。「我可沒那麼容易被你嚇到!」

  不過……他最近感情生活嚴重失調這是事實,連帶的工作好像也失去幹勁。他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俞驥衡兀自煩惱著,思索著這個問題,連侍者送來他的午餐也沒發現。

  「哎,不必煩惱了!既然膩了,換一道菜吃不就好了?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煩惱嗎?來,吃飯吧!」

  江瀚海將刀叉塞入他的手裡,接著便自顧自的用起餐來。

  俞驥衡茫然望著他,喃喃自語:

  「換一道菜?」

  問題是,究竟什麼樣的美食佳餚,才能引起他的胃口呢?

  李清築手中提著隨身的背包,走出台北車站,有些慌張,又有些茫然地四下張望。

  今天一早她告別祖父母,從朝東鎮出發,先是搭了一個多小時的公車,然後又轉乘火車,一路輾轉來到台北。

  她想找個好律師,替他們打贏下一場官司。

  這裡就是台北嗎?台北變了好多!比起她記憶中的模樣,還要繁華熱鬧許多。

  她沿著馬路邊走著,專注地低頭望著手中的剪報。

  這是她從報上剪下來的,是一篇關於名律師俞驥衡的報導。

  上頭說他是一位傳奇性的人物,也可說是台北近十年來最有名氣的律師,聽說自從俞驥衡執業以來,未曾輸過任何一場官司哪。昨天,他又替自己再添一筆勝利的紀錄,這回他替一名拒絕上司性騷擾而被革職的女性打官司,替她爭取到一百五十萬的賠償金。

  李清築看了報導,興奮得連手都在顫抖。

  她不需要什麼賠償金,只要鎮長把房子還給他們就好了!

  看了這篇報導之後,她立刻決定請俞驥衡律師替他們打官司,首先從查號台查詢到俞驥衡律師事務所的電話,再打電話到律師事務所詢問地址,一拿到地址,李清築立刻收拾行李上台北。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拿回屬於他們的土地和房子!

  李清築按照地址,找到俞驥衡律師事務所所在的大樓。

  她站在大樓門前的馬路邊,順著建築物的外牆往上望,幾乎看不到建築物的頂端。

  地址上寫著十七樓,她還沒上樓,頭就暈了。

  進入那棟大樓之後,李清築先在一樓的櫃檯登記,然後經由守衛的指示搭乘電梯。

  走到電梯前,剛好其中一座電梯的銀色金屬門正緩緩閉合。

  由於等會兒還要趕回南投,不能浪費太多時間等電梯,所以她想也不想就衝上前,用力拍打電梯門,並急聲朝電梯裡喊道:

  「對不起——請等一等!」

第二章

  俞驥衡和好友江瀚海用完午餐,便直接返回事務所。

  他手邊還有很多工作,近來幾乎天天都加班熬夜看案子,感覺連和朋友吃頓午餐的時間,都像是偷來的。

  電梯來了,他微歎口氣走進電梯,按下十七樓的按鍵後,銀色的金屬門便緩緩合上。這時,忽然一道急促的女性嗓音喊道:

  「對不起——請等一等!」

  基於紳士風度,俞驥衡立刻按住開門鍵,等待那名女性進來。

  「謝謝你!」一名年輕女孩快步走進電梯,點頭向他道謝。

  「不必客氣。」俞驥衡淡然一笑,問那女孩:「閒問到幾樓?」

  「十七樓,謝謝!」女孩輕聲回答。

  俞驥衡挑了挑眉,心想和他同樓層嘛!

  電梯門再度合上,然後緩緩上升。

  搭乘電梯的時間是很無聊的,因此俞驥衡的目光,不由自主溜到那女孩身上。

  那女孩顯得有點緊張,一直仰著頭、抿緊紅唇,直盯著電梯的樓層顯示燈,這給了俞驥衡細細打量她的好機會。

  他輕鬆地往後倚靠著冰冶的金屬壁面,開始以律師特有的銳利眼光,審視起這名年輕的女孩。

  她不是台北人!大概是南部鄉下來的吧?他推斷。

  現下台北的年輕女孩,很少有這麼——呃——樸素的打扮。

  然而她絕對是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任何見過她的人,應該都會這麼想吧?

  她很漂亮——不若都市女孩善於打扮,素素淨淨的臉龐、沒有任何一絲人工色彩,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意外地舒服。

  大大的眼、彎彎的眉,秀氣的鼻粱,小嘴鮮嫩而紅潤,讓人很想咬一口。

  一件圖樣簡單的白色T恤,裹住她曲線窈窕的上身,微微泛白的直筒牛伃褲,則東住她修長但稍嫌瘦了點的雙腿,一雙小腳蹬著簡單的白色球鞋。

  她的頭髮大約只到肩膀,不是時下流行的金髮或褐髮,而是一頭烏黑的直髮,未燙未染,然而烏黑的發卻襯得她頸部肌膚,更加雪白剔透。

  整體給人的感覺,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清透靈秀。

  她並不性感,他的任何一位女友身材都比她有看頭,和豐胸翹臀的她們相比,這女孩簡直像剛發育的雛鳥,然而不知為什麼,他的眼睛就是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以往這種清秀小佳人,俞驥衡不但看不上眼,還避之唯恐不及。因為這種女孩必定個性扭捏、喜歡纏人,只要約了她們一次,就永遠甩不掉了。

  以前有個朋友就曾交過這種乖乖牌的女友,她不但干涉他的交友狀況、追查他的行蹤、甚至還打電話給他每個朋友,警告他們不准帶他去和任何女孩碰面。

  幸好後來他們分手了——在他朋友瘋掉之前!

  所以俞驥衡一直對這類女孩敬而遠之,沒想到這會兒,他竟會將視線停留在這樣的女孩身上,還捨不得栘開。

  難道是物極必反?還是真的如同瀚海他所說的,自己對以往固定交往的類型已經厭倦了,所以需要能帶給他新鮮感的女孩?

  不過——算了!俞驥衡笑著搖頭。

  他已過了十八、九歲青少年的年紀,現在要他卯足全力去追一個女孩,還要費盡心思討她歡心,他自認沒那興致,所以即使對這女孩的感覺很特別,也僅止於遠觀,沒有進一步搭訕追求的打算。

  不知道是否感受到他的視線太灼人,那女孩略顯不安地轉過頭,正好迎上他大膽凝視的雙眸。

  對於自己窺視被逮的事,俞驥衡完全不以為意,還大方地朝她一笑。

  反倒是那名被窺視的女孩,羞得立即低下頭,粉腮泛起紅暈。

  俞驥衡勾起薄唇,玩味地一笑,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電梯已到達十七樓。

  電梯門一開啟,那女孩立即像遇到色狼似的,飛也似的衝出電梯,朝與他辦公室相反的方向奔去。

  「我看起來有那麼可怕嗎?」

  俞驥衡望著電梯裡的鏡子,苦笑著問自己。

  當然鏡子不會回答他,倒是電梯的金屬門剛好合上,他趕緊伸手按住開門鈕,然後由縫隙間靈活地鑽出電梯外。  

  「呼……嚇死我了!」李清築撫著胸口,朝跑來的方向走回去。

  剛才在電梯裡,被那個英俊斯文的男人盯著瞧,她嚇得不顧三七二十一就往外跑,後來才發現跑錯了方向。

  其實,她並非真的嚇到了,畢竟那男人長得那麼好看,又沒對她做出什麼失禮的事來——只除了用那雙看似溫和,實則犀利無比的眼睛盯著她。

  李清築也不是不曾被人這麼盯著瞧,她知道自己長得還算不錯,常有很多人盯著她,但她不怕那些人的注視。那些人沒有像他一樣,擁有一雙精明銳利的雙眼,像要把人射穿一樣。

  「不知道他是不是警察?不然也該是檢察官,否則怎麼會有那種——彷彿能一眼把人看穿的犀利目光呢?」李清築咕噥著,停在一扇雕花玻璃門前。

  玻璃門旁的金色招牌上,用黑色的大字寫著「俞驥衡律師事務所」。

  「就是這裡了。」她捏緊手中寫著地址的紙條,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不知道那位厲害的俞律師,願不願意幫助他們呢?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一試!李清築深吸一口氣,然後用力推開玻璃門——

  「歡迎光臨!」

  一入內,入口接待處的小姐,立即以訓練有素的職業笑容招呼道。

  「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們為您服務的嗎?」接待小姐起身詢問道。

  「是這樣的……我需要一位律師。」

  「是!請問您有指定的律師嗎?」

  「呃?」李清築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對呀!我們事務所一共有五位律師,每位都是非常優秀的好律師,不知道您屬意哪一位呢?」接待小姐指指自己的背後,那裡列著五位律師的大名,而排在最前頭的,當然就是事務所的擁有人——俞驥衡。

  「噢!』李清築立刻明白了。「我想……麻煩俞驥衡律師。」

  「俞律師嗎?』接待小姐露出些許為難的表情。「俞律師的案子已經太多了,可能排不下……」

  「拜託你!我真的很需要他的幫助——」

  「周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一道詫異又不失威嚴的聲音,自李清築身後響起。

  剛才俞驥衡走出辦公室,本想去找另一位律師,和他談談一件案子,沒想到卻聽到熟悉的輕柔嗓音。

  他原以為自己聽錯了,所以特地走到接待處來看看,結果卻意外發現——這名背對著他的女孩,不就是剛才像被猛鬼追著逃出電梯的女孩嗎?

  俞驥衡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唇畔也浮現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

  剛才她幾乎用逃的跑出電梯,他想她大概怎麼也沒想到,讓她嚇成這樣的人,就是她一心想委託的俞律師吧?這該怎麼說呢?自投羅網?

  李清築聽到聲音,轉頭一看——站在她後頭的人,竟是剛才和她一起搭乘電梯的人!

  不——不會吧?!他不會是——

  「俞律師!」櫃檯的接待小姐回答了她的猜測,對俞驥衡報告道:「這位小姐需要我們的服務,她希望由您來接她的案子,可是您手邊的案子已經太多了,我正想介紹其他四位律師給她——」

  「不用了!先讓我和她談談。」俞驥衡簡潔有力地打斷她的話。

  他手邊的案子確實堆積如山,也沒多少閒功夫浪費時間,然而他就是莫名的想見她。

  他想知道,她究竟遇到什麼困難,需要律師的協助?

  「進來吧!」

  俞驥衡深深望了李清築一眼,然後轉身帶頭,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李清築愣愣地望著前方高大的身影,腦子像塞滿了棉花,怎麼也無法思考。

  剛才那個帥氣過了頭的男人,就是鼎鼎大名的俞驥衡律師?

  與其說她訝異,倒不如說震驚。

  俞驥衡律師居然這麼年輕,而且——英俊!

  想起剛才他盯著自己的火熱目光,李清築的臉頰不由得紅了。

  ◎       ◎        ◎        ◎

  李清築跟著俞驥衡穿過走廊,走向他的辦公室。

  走廊兩側各有兩間辦公室,門上掛著某某律師的名牌,而他的辦公室則是在走廊的盡頭。

  「進來吧!」俞驥衡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刻意敞開門等她進來。

  李清築不自在地走進辦公室,看著他將門關上。

  「想暍什麼?」他轉身到放置茶水的桌前,替她張羅飲料。

  李清築看見開飲機旁放著茶包,便立刻回答:「茶就行了,謝謝你!」得曾在任何一位女性身上看到,這種毫無粉妝修飾、卻清透無瑕的好膚質。

  瀚海說得對,他老是相同樣一種類型的女人交往,難怪覺得膩!

  如果和這種明顯與以往不同類型的女孩交往的話,應該就能「治好」他的愛情倦怠症吧?

  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在他腦中衍生……

  俞驥衡邪氣地一笑,凝視她的眼神更炙熱了。

  「你遇上了什麼麻煩?」他狀似不經意地詢問,看似溫和的眼中,隱藏著令人無法逼視的鋒芒。

  「我——」李清築頓了一下,開始訴說自己的遭遇:「我住在南投的朝東鎮,我們家是賣面的。我的祖父在四十多年前買下一塊地,並且蓋了我們現住的房子和店面,一家人就靠著這間麵館過活。沒想到——這唯一僅有的房子和店面,卻被壞心的鎮長騙走了!」

  她哽咽地指控,梨花帶雨的臉龐惹人心憐。

  「喔?怎麼回事?」俞驥衡眼睛一瞇,臉上出現了認真的神色。

  「你先坐一下,茶馬上好。」

  「好的!」

  李清築在橄欖綠的絨布沙發裡落坐,忐忑不安地左右張望。這間辦公室並沒有氣派的裝潢,卻充滿專業氣息,裡頭有一整面牆釘成落地大書櫃,上頭擺滿中、英文的法律相關書籍和雜誌。

  俞驥衡俐落地沖了杯茶,端到李清築面前。「請用!呃——」

  他攤攤手,表示不知該怎麼稱呼她。

  「我姓李,李清築。」

  「李小姐不是本地人吧?」俞驥衡端著裝有咖啡的馬克杯,在她面前的座位坐下。

  「是的,我從南投來的。」李清築即刻回答,不敢有片刻遲疑。

  「南投離台北可不算近呀!我很訝異你會找上我。」俞驥衡欣賞地盯著她白皙姣好的臉龐,以及烏黑明亮的大眼睛。

  這麼近看她,更覺得她美!那粉嫩嫩的膚質,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撫摸,他不記

  「那是兩個多月以前的事……」李清築詳細的把吳東寶父子欺騙她祖父,還有官司敗訴的經過,全部告訴了他。

  「你的意思是說,鎮長假借申請九二一震災補助款的名義,以區區十萬元的代價,騙走了你們家的房子和土地?」

  「是的,我爺爺氣得都病倒了。」李清築幽然泣道。

  「唔……」這倒是挺少見的詐騙案例,對方可是鎮長哪!

  「請問——我們家的房子,拿得回來嗎?」李清築既期待又擔憂地問。

  「只要有心,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俞驥衡微笑回答。

  這一直是他所堅持的信念。

  「那就是可以了?」李清築眼睛霎時二兄,臉上也露出笑容。

  「只要我點頭答應的話,基本上是沒有問題的。」

  不是他自負,這世上只有他不想打的官司,沒有他打不贏的官司!

  俞驥衡啜飲一口已開始轉涼的咖啡,酸苦的味道令他蹙起眉頭。

  涼了的咖啡就和沒了新鮮感的女人一樣,令人倒盡胃口。

  「那麼——您願意幫我打這場官司嗎?當然我願意支付您律師費。」

  「另外——」李清築面頰微紅,有些羞窘地問:「關於費用,我能先請問多少錢嗎?因為我……並沒有很多錢!」

  她紅著臉,輕咬唇辦的柔弱模樣,足以軟化最冶硬的心腸,他多想代替她潔白的貝齒,緊緊含住她的唇。

  俞驥衡將身子往後躺,舒適地傾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微瞇的眼眸,眨也不眨地凝望著她,就像注視一件他中意的寶物。

  其實連他自己也很驚訝,因為他從來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對如此——呃——質樸的鄉下女孩產生興趣。幾個月來,對任何女人都興不起波瀾的心湖,竟然為她這個沒有半分妖嬈氣息的女孩顫動了。

  或許是她白淨纖弱的模樣,牽動了自己早巳被殘酷社會所凍結的心弦吧!

  他想要她!他知道。

  他總是能夠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輕鬆掌握,確實擁有。

  學業、事業是如此,女人——自然也是如此!

  「代價自然是一定要付的,只是得看你——付不付得起了。」俞驥衡頗有深意地微笑。錢他不缺了,他想要的是……

  「請問——到底需要多少錢呢?」

  李清築志忑不安地盤算,他們所能付出的最多金額是多少。

  「我不要錢。」

  「你不要錢?」李清築大惑不解地望著他。

  他說不要錢?是指——免費嗎?

  「我要的是——」俞驥衡將手指向她,鎮定自若地拋下一個字。「你!」

  「我?」李清築愣了愣,心想——

  我一定聽錯了!

  ◎       ◎        ◎        ◎

  是她會錯意了吧?

  「呃——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為你做點什麼嗎?」李清築小心翼翼地問。

  「不!我指的就是你所想的意思——我要你這個人。」

  俞驥衡看似平和,卻挾帶霸氣的宣示,讓李清築紅透了臉蛋。

  她曾碰過很多追求者,他們若不是送花,就是送禮物,或者天天上門吃麵,藉以偷看她,絕少有男人像他這樣,毫不遮掩,一開口就說要她。

  雖然鎮長的兒子吳東寶也說過類似的話,但兩個人給她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吳東寶說要她,令她覺得噁心恐懼,但俞驥衡說要她,自己卻沒有這種感覺。或許驚訝、或許惶惑,但絕不是厭惡或噁心。

  李清築不知為何有這樣的差別,也許是他們給人的感覺,本來就大不相同吧!

  「我……你……」她面色漲得通紅,抬頭瞧了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就……就算你對我一見鍾情,但我……我們還是不該太快決定交往的事,總得……彼此瞭解之後再做考慮。」

  「哈哈!」俞驥衡突然仰頭大笑,令她有些錯愕。

  「抱歉!我不得不打斷你天真的幻想,但我可不是在追求你,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慰藉寂寥的情人罷了。你是個成年的女性,應該明白我說的意思吧?」俞驥衡若有所指的望著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你的情婦?」李清築聽懂他的意思,臉色頓時轉白。

  「這麼說也不完全正確!我確實對你感興趣,但並不止限於肉體的——如果我需要的只是發洩慾望的女人,我去酒店就行了,不需要花費心思養一個情婦。我想要一個情人,可以分享彼此的生活、心事和體溫——當然這只是暫時的,不可能太長久。

  而且我必須先告訴你,我們不可能有未來,我對未來的妻子,有我的標準和要求,而你——我可以直接了當告訴你,你不符合我的擇偶條件,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不正當的非分之想。我這麼說,你瞭解嗎?」

  他的坦言不諱,令李清築感到窘迫與難堪。

  「完全明白。」她喉嚨乾澀地擠出這句話。

  也就是說,就算她想嫁給他,他也不會要,因為她根本不符合他的標準!

  「如果你明白的話,那我們可以繼續談下去了。』俞驥衡望著她由紅潤轉白的臉龐,心中陡地升起一絲不忍。

  他強自壓下這種怪異的感覺,硬聲繼續說道:「我是個實事求是的律師,不喜歡拐彎抹角說話,你要我幫你打官司、爭回你家的房子和土地,我可以同意,但代價是你必須留在台北做我的情人,直到我不再需要你為止。這樣的交換條件,我認為很公平!」

  「如果……我不願意,你就不肯幫我了?」李清築蒼白著小臉問。

  「當然不是!只要你支付應付的律師費用,我還是會為你打這場官司。」俞驥衡刻意忽略她有些發紅的眼眶,冷著心道:「只要你付得出應付的金額,那麼你就是我的客戶,我自然會竭誠為你服務。你付費,我工作,這是天經地義的。」

  「但我以為……」

  「你以為我會伸張正義、無條件替你揭發鎮長的不法惡行?別傻了,女孩!這個世界是很現實而殘酷的,沒有幾個人願意平白浪費心力、替他人做事,如果你不付出等值的代價,想要別人幫你的忙,那是不可能的事!」俞驥衡深深望著她,提醒她世界冰冷殘酷的一面。

  「我知道。」她什麼都知道!李清築閉上眼睛,忍住眼眶裡的淚。

  「我——我需要時間,我必須好好想一想。」

  「當然!」俞驥衡站起身,望望手中的表說:「這次談話的費用大約是三千元左右,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不跟你收取這筆費用,希望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李清築這才知道,僅僅是和律師說話,也是要付費的。這個世界和她過去所認知的,實在相去太遠了!

  她在俞驥衡的凝視下,顫抖地開門離去。直到門關上了,她都彷彿能感受到,俞驥衡熱切的眼眸正透過門板,直勾勾地盯著她。

  走出俞驥衡的律師事務所,李清築睜著無神的雙眼,茫然向前走著。

  到底,她應該怎麼做才好?

  她——亂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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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3-28 14:42:40

第三章

  茫然無措的李清築只能回到朝東鎮,她走進家門時,正好是晚餐時間,李奶奶正端著熱稀飯,一口一口餵進病倒的李老爹口中。

  才病了一陣子,他老人家看起來就蒼老許多,過去在麵館煮麵時的神采奕奕模樣,早巳不復見。

  李清築看了實在好心酸,他老人家是那麼重視這棟房子和麵館,因為他就是靠這間小小的麵館,把兒子、孫女一手養大,投注在其中的感情,自然不難想像。  如果房子真的要不回來,爺爺說不定會一病不起呀!

  她還不確定自己該怎麼做,但她唯一肯定的是,絕不能眼睜睜看著爺爺悲傷而死!

  「我不吃了。」才吃了幾口,李老爹就推開妻子送到嘴邊的湯匙,拒絕再吃任何東西。

  「老伴,再多吃點吧!」李奶奶勸道。

  「我吃不下呀!」想到自己居住了四十幾年,唯一擁有的房子就這麼給人騙走了,李老爹只想哭,他真想就這麼死了算了。

  「唉!」老奶奶無奈地歎了口氣,端起飯碗起身,正想走出房間,不料卻看到孫女站在門邊。

  「清築,你回來啦?」她欣喜地喊道

  「嗯,奶奶!」李清築走向祖母,輕聲道:「讓我來喂爺爺吧!」

  「好,你勸他盡量多吃點,醫生說他憂鬱成疾,要是再不多補充點營養,我怕他——身體捱不過去呀!』

  「我知道。」李清築接過稀飯,坐在李老爹的床榻旁,柔聲喊道:「爺爺?我回來了!我喂您吃飯好不好?』

  李老爹看見孫女出現在面前,立刻微撐起身,焦急地問:「清築,怎麼樣?你找到能幫我們打贏官司的律師了嗎?」

  找到了!但他所要的代價,卻不是我們所能支付的。

  然而,她能這麼告訴爺爺嗎?病中的他,絕對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望,所以她很快擠出微笑,佯裝快活地告訴爺爺。

  「當然找到羅!我聽人家說,俞律師很厲害喔,他替人打官司,從來沒有輸過呢!」

  「真的?」李老爹原本萎靡無神的雙眼立即發亮,略微提高音量問:「他真有那麼厲害?」

  「當然啊!上回他替一位被公司惡意解雇的女職員打官司,結果替她爭取到一百五十萬的遺散費,這件事電視新聞也有報導呢!」

  「真的?」李爺爺和李奶奶聽了,眼裡隨即浮現欣喜的淚水。

  如果能請到這麼厲害的律師替他們打官司,那麼保住這棟房子,就有希望了!

  「請這位律師替我們打官司,一定很貴吧?我們的積蓄只剩下二十幾萬而已,請得動他嗎?」歡喜過後,李奶奶很快回到現實。

  「呃……請這麼厲害的律師,價碼當然不便宜啦,不過他很好心,答應讓我去他的事務所工作,算是抵償積欠的律師費。」

  李清築低下頭,假裝專注地攪拌碗中的稀飯,怕被爺爺奶奶看出她眼中的心虛與悲傷。

  這一刻,她已決定同意俞驥衡提出的要求,做他的情人。

  為了生病的爺爺和年邁的奶奶、為了拿回他們的房子,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那我們真是太幸運了,竟能找到一位這麼能幹,又有正義感的好律師。」

  「是——是呀!』

  對於爺爺奶奶的欣慰,李清築只能將滿腹的辛酸往肚裡吞。

  兩天後,安頓好一切的李清築再度提著行囊,搭車前往台北。

  為了請俞驥衡替她打這場官司,她只能以自己作為交換的條件,別無選擇。

  當火車到達台北後,她走出車站,站在馬路邊等俞驥衡過來接她。

  早上出發前,她在車站打過電話給他,告訴他她同意他的要求,並且即將出發到台北。

  俞驥衡似乎很高興她同意了,問清她搭乘的火車班次及時間之後,便說他會過來接她。

  她原本說不用了,但他卻堅持:「現在你已經是我的情人了,我去接你也是應該的。」

  是啊!她差點忘了,打從她同意的那一刻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從陌生人,變成「情人」了。

  只不過,她並不是他真正的情人,而是一個沒有資格爭風吃醋,也沒有未來可言的假情人!

  李清築仰起頭,從摩天大樓狹窄的縫隙間,可以看見灰濛濛的天空,再低頭看看前方,馬路上車水馬龍,一輛輛汽車、公車、摩托車從面前疾駛而過,這都是她所陌生的一切。

  朝東鎮的天空是藍的,朝東鎮上也沒有這麼多車,這裡是台北——一個她陌生的冰冷城市……

  「清築?」

  一輛銀色的賓士敞篷跑車停在她面前,戴著深色太陽眼鏡、坐在駕駛座的俞驥衡瀟灑地朝她揮手。

  一見到他,李清築的臉色頓時變得很蒼白,一切都——無法回頭了嗎?

  「俞律師。」她吶吶地打招呼。

  「叫我驥衡吧!先上來。」俞驥衡接過她手上的行李,隨手放在後頭,然後打開另一側車門,要她上車。

  李清築乖乖上了車,兩手端莊地放在膝蓋上,不敢多瞧他一眼。

  她僵硬得像尊木乃伊的呆板模樣,令俞驥衡發噱,他彎身替她抑上安全帶,面帶寵溺地輕拍她的臉頰。

  「別這麼彆扭,就當坐自己的車一樣,放輕鬆就行了。」

  「俞律——呃,驥衡。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車子上路之後,李清築窘迫不安地問。

  「我現在帶你回我的住處,先把你安頓好再說。至於你的官司,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應該很快會有回音。」他一面駕車,一面回答。

  已經派人去調查了?他怎麼敢肯定,自己一定會答應他的要求?

  不過李清築沒問出口,他的性格脾氣如何她還不清楚,不敢隨便亂問話,怕惹他生氣。

  李清築就這麼沉默地坐著,沒再說話。

  敞篷車駛出台北市,來到郊區,俞驥衡打開頂篷,讓微帶鹹鹹海風的清爽空氣襲向他們。

  好舒服喔!

  李清築第一次坐敞篷車,除了新奇的感受之外,她立即愛上清新空氣拂面而過的感覺,那真的很棒。

  仰頭望向天際,天藍得不像話,幾乎比朝東鎮的天空還要藍、還要漂亮!

  敞篷車俐落流暢地轉上一個大坡道後,在一座白色的兩層樓建築前停了下來。

  「下車吧!」俞驥衡熄火下車。

  「好。」李清築愣愣地下車,呆望著美得像明信片裡才有的漂亮建築。

  那棟別墅型的住宅,是屬於地中海式的建築,純白的外牆、純白的平台,屋頂則是天藍色。

  門前的大片空地,足以五十公分見方的天然花崗岩粗地磚鋪設而成的,空地的盡頭,有個可以觀景的大露台,欄杆和扶手也都是由純白大理石打造而成。

  好漂亮的房子!她一輩子也不敢夢想能住進這樣的房子。

  李清築驚歎的表情,讓俞驥衡感到既驕傲、又有趣。

  「你看——」俞驥衡指著露台下,展示眺望可及的美景。

  原來露台下的坡道盡頭就是整片的海,蔚藍且一望無際的海洋,壯觀而美麗,清澈的海水在晴空的映照下,就像純淨的藍寶石一般,晶亮透徹。

  建屋於此,就彷彿擁有了整片美麗的海洋。

  朝東鎮不靠海,打小又很少離開朝東鎮的李清築,第一次看見這麼真實且美麗的海岸景致。

  湛藍的海、白色的建築物,這樣的景物,和希臘的臨海小鎮非常相似呢!

  「喜歡嗎?」俞驥衡笑著問。

  「好喜歡。」這裡實在太美了,宛如人間仙境。

  「走,我們進屋去看看!」

  俞驥衡握著她的手,將她帶往屋子的方向。

  李清築又依依不捨地望了海面一眼,才快步跟著他,走向他的天地。

  屋內的裝潢和外觀相似,都以純白為主色調,牆上鑲著大片的玻璃窗,即使坐在屋內,也能擁有絕佳的景觀。屋裡的傢俱大都是淺色籐編的,搭配上簡單、雅致的家飾,透露出濃厚、清爽的自然風。

  這間房子是俞驥衡自行設計、請專人打造的,不但他自己滿意至極,就連李清築也喜愛得捨不得眨眼。

  「我好像來到南島的高級度假村喔!」她笑著告訴俞驥衡。

  「是嗎?」俞驥衡寵溺地望著她充滿驚奇光彩的眼眸。

  他喜歡看她笑,只要她一笑,他就覺得開心與滿足。

  「臥室都在樓上,我帶你上去看看房間。」他牽起她的手,跨上迴旋梯。

  「這就是主臥房。」他推開一扇白色的雕花木門,帶領她進入房內。

  一進入房內,李清築又張大了嘴,忘了該怎麼說話。

  主臥室大約有二十坪大,和樓下相同,擁有大片潔淨的觀景窗,但每扇窗戶都有薄紗覆蓋,稍稍遮擋直接映入屋內的耀眼陽光。

  傢俱、擺飾也講求自然色調,同樣令人感到舒服,房裡最使人無法忽視的,就是那張SINE驚人的四柱大床。

  白色的輕紗鬆鬆地束在床柱上,更添幾分浪漫風情,白色的精緻寢具看起來既柔軟又舒適,讓人有種想跳上床、撲進那團柔軟裡態意翻滾的衝動。

  但李清築想到的卻是——曾有多少人躺過這張大床呢?

  「對了!這份文件你先留著吧。」俞驥衡拉開床邊的抽屜,取出一份他已簽名的文件交給她。

  「這是什麼?」李清築接過來,好奇地瞧著。

  「律師的委任狀,我已經簽名了,從現在開始,我正式接受你的聘請,直到官司打贏之前,我都是你的辯護律師,所以你可以安心了。」

  「那麼關於費用的部分……」

  「在這裡。」他指著文件後頭所附的收據,上頭清楚的寫著「已支付」三個大字。

  「你先把『已支付』寫上去,不怕我賴帳——不履行我們的約定嗎?」

  她有些好奇,他是律師,她以為在這方面,他會更加小心謹慎才對。

  「我相信你的人格。」他可是賭上了身為律師的驕傲與尊嚴,才決定這麼做。

  他的信任,讓李清築僵冷的心房,被一種叫做感動的物質軟化了,心口暖烘烘的,好舒服。

  「謝謝你的信任!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中途毀約,請你放心。」

  「我果然沒看錯人。」俞驥衡微笑回答。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不會看錯人!

  「等會兒我們先去用餐,用完午餐,再去替你買些衣服。」

  「為什麼要買衣服?我有衣服的,我帶了一大袋來。」李清築蹲下身拉開旅行袋的拉鏈,展示裡頭折疊整齊的潔淨T恤和牛仔褲。

  「那都是些簡便的衣服,你需要正式的服裝,譬如套裝、洋裝、窄裙等等。再說,女人的衣服還有嫌多的?不是多多益善嗎?」俞驥衡打趣道。

  「可是……」

  「放心,你會喜歡那些衣服的!」俞驥衡這回不再牽她的手,而是改摟住她的腰,半勸半哄地帶著她下樓。

  他更進一步的親暱動作,讓李清築倏地一僵,背脊挺得像塊木板般,既不能掙脫,也不敢靠近,只能僵硬地跟著他走,好不容易來到他的車旁,他才放開她。

  俞驥衡當然感受到她僵硬的反應,他知道她還不太習慣他的靠近,也不想勉強她。

  強摘的果實不甜,他打算再給她一段時間,直到她完全接納自己是她的情人為止。

    ◎         ◎          ◎          

  「俞律師,您來了?」

  為了慶祝他們正式「交往」,俞驥衡帶李清築到淡水一間知名的餐廳用餐,裡頭有著最昂貴的進口食材和活蹦亂跳的當令海鮮,吸引許多貴冑名流前來用餐。

  餐廳的主人聽說俞驥衡來了,特地出來打招呼。

  俞驥衡笑著說道:「張老闆,請介紹一下今天有什麼特別的材料吧!」

  「好的!我們今天有剛空運來的澳洲龍蝦、加拿大鮭魚、阿拉斯加大干貝、和北海道海膽,都是非常新鮮美味的。」

  他所說的食材,李清築不但沒吃過,有些東西甚至連名字都沒聽過,不用問也知道,價位想必也都貴得令人咋舌。

  「好,那就這些。菜色隨你搭配,不過麻煩快一點,我下午還有事要忙。」俞驥衡要求道。

  「沒問題,我吩咐廚房馬上處理。」

  餐廳主人走後,李清築委婉地柔聲道:「我並不是個喜歡吃昂貴東西的人,你不必為了我,特地點這麼貴的料理。」

  「我並沒有特地為你點什麼昂貴的料理呀!」俞驥衡的表情是又詫異又好笑,他一直都是吃這麼貴的菜呀。「我平時就常來這裡吃東西,這兒的價位也還滿合理的,以品質來說不算太貴,你不必在意。」

  點了龍蝦、干貝還不算貴,那什麼料理才算貴?

  這是李清築第一次發現,世界上還有好多她想像不到的事,光是吃就有這麼大的差別,他和她之間的距離,到底有多遠呢?

  俞驥衡點的菜很快送來了,手藝極佳的廚師把龍蝦肉和干貝、鮭魚用奶油煎成西式的魚排套餐,海瞻則搭配顏色鮮艷的蔬果做成沙拉,至於魚子醬就和小餅乾一起食用,湯品則是龍蝦頭熬成的洋蔥濃湯。

  李清築生平首次品嚐到這麼好的料理,幾乎捨不得吃掉它們。

  「不好吃嗎?」俞驥衡發現她吃得很慢,於是關心地問。

  李清築微紅著臉,輕輕搖頭。「不是的,這裡的料理非常好吃,但是我捨不得一下子吃光,因為以後可能再也嘗不到這麼好吃的料理了。」

  「傻瓜!只要你想吃,我隨時可以再帶你來。」俞驥衡喜歡寵女人,讓她們開心,他也很高興。

  出乎意料的,李清築再度搖頭。「謝謝你,但是我不要!」她望著俞驥衡臉上的表情,小聲地說道:「其實我不喜歡到外頭用餐,因為覺得浪費,如果以後可以的話,我想去買些菜,回來自己煮就行了,這樣不但省錢,也不用浪費時間到外頭吃。」

  「你想親自下廚?」他停下用餐的動作,有些詫異地望著她。「你該知道,我讓你和我一起住,就表示這段期間內我會負擔你所有的開銷,不管食衣住行,我都會為你打點好,我甚至會請個傭人來伺候你。」

  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好福利,她卻不要。

  「我什麼事都可以自己做,根本不需要傭人伺候,再說我也不習慣家裡有個陌生人,所以請你不要請傭人好嗎?」她凝視著他的眼,認真地懇求。

  她哀求的眼眸打動了俞驥衡的心,他想沒有幾個人拒絕得了那雙小鹿般晶亮的眼眸。

  「好吧!你不想請傭人就不請,還有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只要你煮的菜不是太難下嚥,我都會吃下去。」他歎息著讓步。

  「謝謝你!」她立即露出笑容,那絕美靈秀的笑靨,讓俞驥衡有片刻的失神。

  單為她這甜美的笑容,他可以再答應她一百個要求!

第四章

  午餐過後,俞驥衡帶著清築來到位於市中心的精品店——彩織坊買衣服。

  俞驥衡不否認自己是個極重衣著品味、好面子的人,畢竟現代社會不但裡子重要,面子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可不希望她再穿著T恤、牛仔褲出門,雖然她穿起來並不難看,但畢竟太寒傖了些,在家還好,如果要出門去,最好還是換上正式的服裝比較好。

  如果他穿著體面的名家訂製西服,而帶出門的女伴卻穿著路邊隨手都能買到的T恤、牛仔褲,看起來不但不搭調,反而會淪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柄,他不願讓人有說他們閒話的機會。

  李清築並不明白俞驥衡複雜的心思,以為他是嫌她穿得太寒酸,讓他沒面子。她知道自己既然應允做他暫時的契約情人,就該依照他的喜好,穿他希望她穿的衣服才對,所以她毫無異議的接受他的安排,換上要她試穿的衣物。

  俞驥衡替她挑選了一大堆衣服——從貼身的內衣、睡衣、鞋襪到洋裝、晚禮服都有。李清築雖沒拒絕,但也沒露出喜悅的樣子,這讓他有些詫異。

  他以為女人都愛買衣服,也以為帶她去買漂亮、昂貴的衣服能討她歡心,但他似乎料錯了。她只是全盤接受他建議的衣飾、配件,然後平淡地說聲謝謝而已。

  原本還期待,她會給他一個感激的熱吻呢!至少其他女人都是如此。

  不過自己喜歡她的地方,不就是因為她和其他女人不同嗎?如果她像其他女人一樣,為了他給予的奢華享受而開心,他絕不會再看第二眼。

  偏偏李清築就是如此不同!

  「哎呀!這件衣服真是太適合您了!」彩織坊的老闆娘看見從更衣室走出來的李清築,立即誇張地讚美道。

  現在穿在她身上的,是一襲米白色的洋裝,削肩的設計,柔軟的絲質布料,外罩一層雪紡紗,腳下則穿著一雙米白鑲金線的高跟鞋,將她的身材拉得更加修長且婀娜多姿。

  換裝之後,李清築高貴得不像原來的她。

  俞驥衡懊惱地發現,自己注視她的時間似乎太多了!往往才一會兒時間,他的視線就忍不住往她身上溜。

  他不禁低聲問自己,她究竟有何特別?為何自第一次見到她,就迫不及待想將她納入自己懷中,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

  她是長得不錯,但還沒有美到令人失去理智的地步,至於身材呢,更不是個會讓人血脈僨張的肉彈。事實上,他還稍嫌她瘦了點。

  如果她的外表並沒有勝出之處,為何他會放棄大把纏著他的肉彈美女,以交換條件來綁住她?

  俞驥衡思忖片刻,做出一個結論——或許是被她獨特的荏弱氣質打動吧!

  她那張白白淨淨的臉龐,比妖嬈的女星、模特兒更令他感到眩惑,而融合了純真與聰慧的眼眸,則深深捉住他的心,所以俞驥衡才會在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就決定要她。

  不過這是暫時的!他告訴自己。

  他承認自己是個容易感到厭膩的男人,對女人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很快。通常一任女友的壽命,只有兩三個月,有的時候更短,才三個禮拜就分手了。

  但他並不是個好色的花花公子,其實俞驥衡也厭惡以性做為聯繫的男女關係,每一段感情,他都認認真真地用心耕耘,偏偏交往的女性,都以為性能控制他,所以大多會把性當成手段,藉以綁住他、束縛他。

  她們怎會知道這麼做,只會將他推得愈遠?

  況且,多方結交女友並沒有錯,在結婚之前,任何人都有交友與選擇的權利,只要不惡意欺騙對方,就談不上對不起誰了。

  想到這兒,俞驥衡不免有點心虛。

  因為清築是他第一個非自願的女友,她可說是被脅迫成為他的情人!

  然而明知自己卑劣,他還是無法放手。

  他要她!

  在對她的迷戀消褪之前,他不會放開她!

    ◎         ◎          ◎      

  夾雜著海洋鹹味的冷風,從敞開的窗戶間吹人,讓只蓋薄被躺在床上安憩的人兒,微微顫抖了下,然後逐漸甦醒過來。

  李清築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俞驥衡房裡的大床上,她嚇了一跳,連忙坐起身,驚慌地瞪著身下柔軟的四柱大床。

  這是俞驥衡的床!她怎麼會睡在他的床上呢?

  噢!她想起來了。下午他帶她去市區買衣服,將近傍晚時分,他們才離開精品店準備返家。

  或許是太累了,她竟不知不覺在車上睡著了。

  而他應該是發現她睡著了,才悄悄將自己抱到床上睡的。

  喔,實在太丟臉了!她怎麼會睡得連人家幾時抱她上床的都不知道呢?

  「你醒了?」

  這時,俞驥衡推門而入,見她坐在床上發呆,剛睡醒的臉蛋紅撲撲的,可愛得讓人想用力親她一下。

  他挑眉含笑問:「我想你應該睡得很香甜吧?畢竟你這一睡,可睡了三個鐘頭哪!」

  「耽誤了你的時間,對不起!」他或許有要事待做,卻因為她睡著而耽擱了。真是抱歉!

  「不要緊,你並沒有耽誤我什麼。」他把文件帶回來了,這三個鐘頭,他都在書房裡工作。 「我們該下去用餐了!早在一個鐘頭之前,餐廳就已經把我叫的外送餐點送來了。」

  「抱歉!先讓我梳洗一下,我馬上下去。」

  「沒關係,我先下去等你,順道把菜熱一熱。」

  「謝謝你!」

  俞驥衡離去後,李清築趕緊衝到鏡子前,抓起梳子梳理有些凌亂的髮絲,然後又進浴室掬水洗了把臉,才走出臥房趕緊下樓去。

  佔地百坪的房子可不小,白天匆匆參觀過的格局她已忘得差不多了,幸好一樓幾乎是開放式的空間,只要循著飄散的香氣找去,自然就能到達餐廳,所以不必擔心會迷路。

  當她出現在餐廳時,俞驥衡已經將晚餐全熱好了。

  他看見她,立刻笑著向她展示剛從微波爐取出的大盤子。「我叫了義大利菜,希望你喜歡義大利面。」

  「我不挑食。」況且她根本沒吃過義大利面,只在圖片上看過而已,因此也沒什麼喜不喜歡的。

  「坐下來用餐吧!」俞驥衡將那隻大盤子放在她面前。 「這是海鮮白醬義大利面。」而他自己則吃茄汁肉丸義大利面。

  他們在一張白色的進口籐編餐桌前坐下,開始享用遲來的晚餐。

  海鮮白醬義大利面好吃極了,濃稠的白醬附著在寬而扁的麵條上,濃郁香醇,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李清築看俞驥衡將麵條卷在叉子上,於是也學他這麼做。

  她將軟中帶Q的麵條放入口中,白色的醬汁從她柔軟的唇辦上滴落,她立即伸出粉嫩的舌舔去它。

  俞驥衡看見這一幕,身體突然一僵,刀叉也掉落在盤子上。

  她知不知道這模樣看起來有多誘人?向來自認定力極佳的俞驥衡,也忍不住怦然心動。他從未如此迅速被挑起情慾!

  俞驥衡不發一語地盯著李清築,直到她坐立難安地問:「怎——怎麼了?」

  是她的吃相太難看,把他嚇壞了嗎?

  「對不起!」俞驥衡突然推開椅子起身,快步走到她身旁。

  「我原本打算,在你適應環境之前不會碰你,但我實在忍不住!拜託,只要給我一個吻就好——」

  話還沒說完,他的唇已急吼吼地蓋下。

  她剛才舔唇的模樣非常柔媚誘人,偏偏她的眼神是那麼清純無邪,這個柔媚與清純的綜合體,快逼瘋他了!

  他的唇好熱,又富侵略性……李清築羞澀地閉上眼,捏緊握在手心的餐巾,命令自己不能畏怯逃開。

  他們是情人……情人啊!

  俞驥衡含住她的下唇忘我地舔吮,接著突然咬了口她的唇,在她張嘴驚呼時,將靈活的舌探人她口中,勾攪她嫩滑的舌。

  「你這小妖女!』她明明什麼也沒做,為何吻起來的滋味如此美好?

  保守而不呆板,回應卻不放浪,正是男人最渴望的情人!

  「驥——驥衡……放開我……求你……」

  李清築快喘不過氣了,不禁開口討饒,俞驥衡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

  一待他鬆開她的唇,李清築立刻往後躲開,並且鬆了一大口氣。

  不過她隨即擔心起來——今天才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他居然就這麼吻她!難道他打算今天晚上就……

  不!她還沒準備好啊,可不可以再緩一緩呢?

  「這陣子,樓上的主臥室先讓給你,我睡客房!」

  俞驥衡彷彿聽見她的心聲,拋下這句話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衝上樓,奔進書房裡。他必須離開!要是再留下,他怕自己會忍不住,當場將她壓倒在桌子上……

  李清築撫著被吻得紅腫的唇,怔愣地望著可眺望二樓的樓中樓建築發呆。

  意思就是——她不必跟他同房了?

    ◎         ◎          ◎

  因為害怕俞驥衡會在半夜突然闖入,要求她開始支付「律師費」——就像晚餐的吻一樣!所以李清築懷著戒慎恐懼的心情,緊抱著棉被,度過志忑不安的二伎。

  然而,她似乎多慮了!俞驥衡顯然是個守信用的男人,整個晚上他沒有踏進主臥室一步,直到天色大亮了,才來敲她的房門。

  「清築,早!等會兒我想請你跟我去一趟事務所,吳鎮長的調查報告已經送來了,我想讓你瞭解一下狀況。」

  「好!那我們現在就可以走了吧?」李清築早巳梳洗完畢,只要套上球鞋就可以出門了。

  「呃,你——不換件衣服嗎?」俞驥衡皺眉瞧著她身上的T恤、牛仔褲,這不是能夠穿出門的服裝吧?「昨天我不是買了很多衣服給你嗎?」

  「對不起,我忘了!」她真的忘了,她是他買來的「情人」,讓他高興滿意,是她應盡的義務。

  李清築趕緊打開衣櫥找衣服。  

  「這件好嗎?」她取出一套粉紅色的洋裝,轉頭詢問他。

  俞驥衡瞄了眼,點頭道:「很好!我希望以後你能記住,只要出門就得換上這些衣服。知道嗎?」

  「我知道了。」以後她會記住的。

  離開家門後,俞驥衡先帶李清築去吃早餐,兩人飽餐一頓後,才來到律師事務所。

  他們一走進辦公室,一名微胖的男子揮著手中的文件,直向俞驥衡衝來。

  「驥衡!你回來得正好,我這裡有些東西需要你——」

  他不經意看見站在俞驥衡身旁的李清築,到嘴的話立即消失了,只是呆呆地張大嘴,直盯著她瞧。

  他這副色瞇瞇的模樣,叫俞驥衡見了就生氣。

  「夠了!周明光,擦乾你的口水,把眼珠子黏回你的眼睛裡,李小姐是我們的客戶,你別像個八百輩子沒見過女人的色狼,把人家嚇壞了!」

  「啥?這位小姐是你的客戶?對不起!我還以為她是……」

  「你以為她是什麼?』俞驥衡冶冶地瞇起眼。

  「我以為她是……你的新任女友——哇!不要瞪我,她這麼漂亮,看起來就像你的女朋友——但是好像不對哇,你以前交往的女友都是這樣的——」他比了個前凸後翹的姿勢。「不過我也不是說她身材不好,其實她也很——」

  「周明光——閉上你的嘴!」俞驥衡真想掐死他。

  他威脅的眼神太可怕,名叫周明光的男子連忙緊閉上嘴,還用兩隻手牢牢地摀住自己的嘴。

  這個口沒遮攔的傢伙!俞驥衡又白他一眼,才轉頭向李清築介紹:「這個聒噪的傢伙叫周明光,是我們事務所頭號的大嘴巴律師。」

  「唉——驥衡,你怎能這麼說我?」在美女面前被人這麼說,簡直是譭謗嘛!

  「難道不是嗎?」俞驥衡瞪他一眼。說他大嘴巴還算客氣了!

  「你——」

  「嘻!」他們兩人像孩子似的爭吵模樣,讓李清築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絕美的笑顏,使爭吵的兩個大男人都不由自主停止對話——因為看呆了。

  「好——好美喔!」這回,周明光的口水真的流下來了。

  「怎麼回事?大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你們又鬥嘴啦?」

  一位穿著黑色合身套裝,身材玲瓏、容貌秀麗的女子,優雅地朝他們走來。

  「妗雯,你來評評理!驥衡竟然說我是事務所的頭號大嘴巴,你說是不是太過分了?」周明光抓著她開始告狀。

  「怎麼?難道不是嗎?」蘇妗雯笑吟吟地反問。

  「什麼?!連你也這麼說?」周明光哇哇大叫,隨即悻悻然低聲嘀咕:「哼,不過難怪嘛!誰叫你和驥衡是……」

  是什麼?李清築忍不住拉長耳朵,卻還是聽不清楚。

  蘇妗雯挑起秀眉,好奇地打量站在俞驥衡身旁的李清築,她清秀漂亮的容貌,讓她直覺升起一股危機意識。

  這女孩的模樣生得太好了,再加上她和俞驥衡之間,有種詭異的親暱感,本能告訴她,不能輕忽這個敵人。

  「這是哪位呢?」她堆起親切的笑容,盯著李清築問。

  「我來介紹!這位是李清築小姐,她是我的客戶。清築,這位是蘇妗雯。她也在我們事務所工作,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女性律師,我們事務所沒有她可不行。」俞驥衡真心稱讚道。

  「另外,她爸爸還是市議員,你該聽過蘇大偉吧?那就是她父親。」周明光在一旁補充。

  「原來如此!你好。」李清築微低下頭,柔聲打招呼。

  「你好。」蘇妗雯先朝李清築笑了笑,然後含嬌帶媚地掃了俞驥衡一眼,略微責備道:「驥衡,你這麼誇自己人,都不會害臊嗎?也不怕別人笑話!」

  她裝模作樣地向李清築道歉:「李小姐,不好意思,他就是這樣裡外不分,讓你見笑了!」她很快劃條界線,理所當然的把李清築這個「非自己人」排除在外。

  「清築不會介意的,對不對?」俞驥衡沒在意她這個小舉動,他的眼中只有李清築。

  「嗯。」李清築只能微笑以對。  

  「好了,不跟你們聊了,我和清築還有正事要談!」說完,俞驥衡擺擺手,暫時揮別工作夥伴,直接將李清築帶進到他的辦公室。

  周明光癡迷的目光,一路追隨著李清築的身影。

  「真羨慕驥衡的艷福!以前他的女朋友個個美得像AV女優,沒想到連委託人都這麼漂亮,上天真是太優待他了!」

  「你真以為她只是委託人?」蘇妗雯冶哼。

  她保證他們之間絕對不只這麼單純,他們之間有種說不出的親暱,讓她直覺不對勁,而最明顯的證據正是——李清築身上的洋裝相高跟鞋!

  她認出那是彩織坊最新一季的新品,而帶女朋友到彩織坊購物,是俞驥衡多年未改的習慣——這個男人的習性,她比他自己還瞭解!

  若非是他的女人,怎會穿著彩織坊的新衣?若說巧合,機率實在太低了!

  「難道她不是?」周明光詫異地瞪大眼。

  「哼!也難怪你看不出來,等你看出來,豬都能飛了!」蘇妗雯冶冶地拋下這句諷刺,便轉身走開。

  而周明光還在後頭猛搔頭。她到底在說什麼?

    ◎         ◎          ◎         

  「清築,恭喜你!我想你們的房子,就快回到你手上了。」

  俞驥衡看完關於吳鎮長的調查報告,笑著向李清築道賀。

  「為何這麼說呢?」李清築趕緊問。

  「你知道吳鎮長為什麼要騙走你們的房子嗎?」

  「我不知道。」她搖頭。

  「因為他想在那塊土地上蓋大型超市,而你們阻礙了他的發財路。你看——」他從調查報告裡找出她家附近的地籍圖,在她面前攤開。「塗上顏色的部分,都是他買下的土地,從這一戶到那一戶——嘖嘖,幾乎你左鄰右舍的鄰居都把地賣給他了,就只缺你家而已,難怪他想盡辦法,也要弄到你家的地。」

  「噢!我不知道……」李清築不敢相信,原來鄰居們都已經把地賣了,他們一個字都沒有提。「難怪最近他們不約而同在外地瞞屋,原來是已經把房子賣給吳鎮長了。」

  「或許吳鎮長事先交代過,不能洩漏這件事,所以他們誰也不敢說出來吧!我猜測,他先前可能曾向你爺爺提過買地的要求,但被你爺爺拒絕了,所以他索性用騙的。因為你們的土地正好位於超市預定地的中央,若是你們不賣地,他計畫興建的超市就得被迫停擺了。」

  「沒錯!我爺爺確實說過,吳鎮長好幾次提起要買地的事,可是爺爺對那間房子已經有感情,所以一直不肯賣。沒想到鎮長會用欺騙的方式,騙他簽字賣地。」

  「果然和我預料的相同!」

  「那麼——我們有了這項證據,這次一定能勝訴吧?」她充滿希望地問。

  「目前我有八成把握,我會再努力達到十成的目標。你放心,我會處理的,你安心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他的保證,奇異的令李清築感到安心,才不過短短兩天,她已像認識一輩子那般信任他!好像——她可以把所有的困難全交給他,他會張開雙臂,替她擋住外頭所有的風風雨雨。

  「謝謝你!」她感激地一笑,晶瑩的雙眸水光燦燦,柔媚誘人,俞驥衡的胸臆盈滿激動的情緒無法宣洩,只能吻她——深深的吻她!

  李清築才剛仰起頭,還來不及看清一切,雙唇就被另一雙炙熱的唇銜了去。

  「唔……」這回他的吻下再像昨晚那麼狂烈,而是溫柔似水的碰觸輕吮,卻更叫她意亂情迷。

  她相信任何女人都無法抗拒這種——被深深寵愛的感覺!

  她微歎一聲,張開雙唇,主動迎接他滑人口中的舌……

第五章

  很快的,開庭之日再度到來。

  俞驥衡特地挪開一切公務,陪李清築回鄉開庭。

  這是李清築第二回與鎮長對簿公堂,雙方律師經過一番激烈的纏鬥……

  兩個鐘頭之後,李清築步出法院,滿眼都是淚水,激動得渾身顫抖。

  「哭什麼呢?小傻瓜,瞧你哭得像只小花貓似的!」俞驥衡點點她的鼻頭,取笑道。

  「我們贏了……我們居然贏了!」她多想用力擁抱他,以表達心中的感謝。

  一切全是他的功勞!李清築知道。

  全靠他的敏銳機智、辯才無礙,他們才能贏得這場勝利。

  回想剛才的過程,她認為最大的勝訴關鍵,應該就是最後俞驥衡與代父出征的吳東寶之間的對話——

  俞驥衡問:「吳先生,如果今天我們想花十萬塊,再將那塊地買回來,你們願意賣嗎?」

  吳東寶大笑。 「怎麼可能?我們又不是白癡!」

  沒錯!他們不是白癡,相同的,李老爹也不是。

  這麼下台理的條件,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答應,但買賣契約書上卻有李老爹的簽名,再加上吳家確實有擬建大型超市的計畫,法官推斷吳家早有圖謀,庭上陳述並非事實,李老爹不是在知曉契約內容的情況下簽訂契約,因此判定吳家敗訴。

  李清築聽到宣判的結果就當場落淚,喜極而泣。

  「我真不敢相信……我真的要回我們的土地了!」她拚命搖頭,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你不敢相信?原來你說信任我,全是騙我的?!」俞驥衡橫眉豎眼,佯裝憤怒地質問。

  李清築紅著臉,飛快地解釋道:「我是信任你呀!但難免還是會……忐忑不安嘛!」

  「是嗎?」望著她一張一合的柔嫩紅唇,他真想狠狠吻上那片香甜,怎奈——俞驥衡懊惱地環視出入法庭的旁觀者,不想害她在家鄉落得豪放女之名。

  「哼,你們兩個倒挺親密的!」

  吳東寶從法庭走出來,看見他們並肩而立,外型極為登對,再加上他剛才輸了官司、父親又被起訴,委實令他妒上加恨,憤恨難消。

  「李清築,你從哪找來的姘夫,挺厲害的嘛,連我們的委任律師都辯不過他,我真是甘拜下風哪!」

  他惡毒的羞辱,狠狠剌入李清築脆弱的心房。

  俞驥衡雖不是吳東寶所說的姘夫,但她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代價,換取這場官司的勝利,卻是不爭的事實。

  她羞愧地閉上眼,淚水自眼眶裡氾濫。

  李清築搖晃蒼白的模樣,讓俞驥衡心疼極了,他猛然轉向吳東寶,雙眼進射出殺人般的熊熊怒火,讓吳東寶嚇得倒退一大步。

  「你可知道單憑這句話,我起碼可以讓你坐半年的牢?」

  俞驥衡冷厲的恫嚇,讓吳東寶心生畏懼,雙唇顫抖,但他仍不肯輕易認輸。

  「誰——誰信你呀!」他毫無說服力地回嘴。

  「你不信是嗎?現在我就去按鈴申告,咱們下回法庭上再見。」

  「哼……算你狠!」吳東寶惡狠狠地扭頭瞪了李清築一眼,這才倉皇離去。

  大超市蓋不成,父親又得去坐牢,這回他們的損失可大了!

  被吳東寶這麼一羞辱,李清築滿腔的喜悅已退去大半,她哀傷地垂下眼眸,沉默不語。

  俞驥衡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別在意他的話,他根本是個無賴!要不要我先陪你回家,把好消息告訴你的爺爺奶奶?」

  「好啊!」

  「走吧!」

  俞驥衡特地送李清築回家,向她的祖父母報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李奶奶聽了,高興得手舞足蹈。

  「真的?我們勝訴啦?謝謝!謝謝俞律師幫我們的忙,你果然很有本事,清築真沒找錯人!」

  「是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李老爹則是豪爽地大笑,宣洩出心頭鬱積的悶氣,他的病像在頃刻間全好了。

  「我得趕緊開店做生意,街坊鄰居都說想念我煮的面哪!」

  「爺爺,不急嘛,您先養好身子再說。」李清築見他們這麼開心,自己也感到相當安慰,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了。

  她幽然轉向俞驥衡,他正用充滿溫柔的眸光凝視著她。

  他是個體貼的人,讓她毫無打擾的在主臥房單獨睡了一個月,他對她真的非常仁慈!

  現在,他已經贏了這場官司,履行了他的承諾,那麼——她是不是也該盡自己的義務,沒有理由逃避了?

  接下來——該是自己償還代價的時候了!

    ◎         ◎          ◎       

  「早點休息。」

  當俞驥衡和李清築回到台北時,夜已深了。俞驥衡送李清築回房,只吻了吻她的臉頰,要她早點休息,便回客房去了。

  李清築脫去身上的衣物,走進淋浴間,衝去一身的疲憊後,套上一件俞驥衡買給她的白色蕾絲真絲睡衣,然後走出房間,朝客房的方向走去。

  她渾身緊繃,走向客房的步伐緩慢而僵硬,彷彿每跨出一步,都得用盡全身的氣力。

  她告訴自己不能退縮!搬進來這一個月,俞驥衡從來未曾強迫她履行她應盡的義務,如今她已如願取回屬於自己的房子和土地,怎麼都不該再狡猾的利用他的體貼,逃避自己應償還的債。

  反正遲早都要付出代價,與其夜夜擔心他不知何時會走進那扇門,不如就利用今晚,讓她開始償還這筆債吧!

  李清築走到客房前,試探地轉動門把——門沒上鎖,於是她直接推開門進去。

  裡頭沒人,但浴室裡有嘩啦的水聲,表示他正在洗澡。

  她將門鎖上,邁開沉重的步伐走到床邊緩緩坐下,等待俞驥衡走出浴室。

  幾分鐘後,俞驥衡下身圍著一條短浴巾,頭髮濕濡地走出浴室。

  當他看見坐在床沿的李清築時,整個人霎時愣住,立即停下腳步。

  「清築?」看見她穿著薄睡衣,他察覺到空氣中飄散著一觸即發的曖昧因子,但卻刻意選擇忽略它。

  今天出庭應訊、又來回奔波,她一定累壞了,他不想讓她一下承受太多。

  即使他早已渴望她,渴望得都快要爆炸了,他還是只給她一個禮貌的吻,然後便逃回客房來。

  沒想到,她竟會主動來找他!

  「你……怎麼了?找我有事?」他清清喉嚨,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經嚴肅一點,誰知道開口之後才發現,緊繃的喉頭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平常低了幾度。

  「嗯,我想……我想……」她的唇在顫抖,讓她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

  「你想什麼?告訴我。」俞驥衡已猜到她想說什麼,期待的心急速跳動,而且愈跳愈快。

  「我想——屬於你!就在今晚。」李清築閉上眼,忍住羞恥的感覺,飛快吐出這句話。

  她決定將自己交給他了?

  就算此刻從天上掉下一筆上億元的財富,都不會比聽見這句話更讓他高興。

  「你確定?」俞驥衡帶著一股勢在必得的氣勢,開始緩緩走向她。

  「我……我確定。」李清築知道,他正一步步走向自己,因為他的氣息隨著他的步伐,逐漸」靠近……

  她羞澀不安地垂著頭,白嫩的手指在床單上來回畫圈圈,想藉以紆緩過度緊繃的情緒。

  「清築。」一轉眼,他已來到她面前。

  「清築,這可是你要求的,一旦決定,我們都不能回頭了!」他的嗓音愈形沙啞,說明了他的亢奮。

  等待了那麼久,今晚他終於能擁有她了!

  「你好美!」而她——即將屬於他!俞驥衡緩緩抬起她的下巴,滿眼柔情地凝視她佈滿紅暈的臉龐,一如望著他的新娘。

  「現在就算你想反悔,我也無法停止了!今晚——讓我們屬於彼此吧!」

  他低頭吻住她柔軟甜美的唇,雙手抱住她的腰,順勢倒向床上。

  「我一直想要你,但我告訴自己不能操之過急……我應該給你時間,讓你適應我,接納我。」

  他不斷吻著她秀麗的五官和脖子,氣息凌亂地噴灑在她敏感的皮膚上。

  「我已經……接納你了。」他對她的體貼,讓既感激又歉疚的她更快接納他。

  「我知道,其實你還沒完全準備好,但我實在——忍耐得太久了!清築,對不起,但我會溫柔一點,不會傷害你的。」

  他褪下她的睡衣,溫熱的唇,直接含住聳立的粉紅蓓蕾。

  一股異樣的酥麻感,自李清築下腹升起,她忍不住呻吟出聲,抱著流連在她胸前的頭顱,下斷喘息呻吟著。

  她雖然生嫩青澀,卻有著天生的熱情,每個下意識回應的動作,都叫他銷魂無比。

  他伸出手,捏住她身上僅存的絲薄小褲,緩緩往下拉,那雙炙熱得彷彿快將她燒穿的黑眸,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逐漸裸露的每一寸肌膚。

  轉眼間,她已赤裸地呈現在他面前。

  「你實在……太美了!」俞驥衡不記得自己曾看過如此白皙柔嫩的肌膚、和纖細玲瓏的嬌軀。

  他有過很多情人,但沒有一個比得上她給他的感覺,他甚至想不起先前任何一位女友的容貌、身材,此刻他的腦海中,全部塞滿她清純微顫的倩影。

  「噢!清築,我一直想這麼做。」

  他的唇轉而攫住另一顆紅莓,探索的長指也從她平坦的小腹溜下,親暱地撫摸那塊未曾有人碰觸過的處女地。

  他輕緩地揉捏柔嫩的珠核,在她燥熱不安地挪開雙腿時,將長指探入。

  「啊!」』李清築從來不曾想過,他會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霎時慌亂地搖頭驚喘,微微發出啜泣聲。

  「噓!不要怕,我只是想感受你這裡。」

  他溫柔地安撫她,用唇眷寵地膜拜她,充滿力量的長指則忙著探索她。

  俞驥衡像剛得到心愛玩具的男孩,只想緊緊抱在懷中,怎麼也不願放開。

  李清築從來不曾經歷過這種感受——整個人像在火爐中一樣炙熱,又像置身天

  堂般快樂。

  他對她好溫柔,讓她感動得想流淚。

  「驥衡——」李清築感覺自己的雙腿被分開,還來不及思索即將失去什麼,一股強大的力道突然衝破最後一道防線——她已屬於他!

  「抱歉,寶貝!」俞驥衡明顯感覺她的身軀變得僵硬,但他已經無法停下來。

  她太溫暖誘人,讓他無法停止,只能不斷加快身下的動作,帶領她飛入雲霄。

  「清築,你是我的!永遠是我的……」

  俞驥衡激情的吶喊,迴盪在偌大的房間裡——

    ◎         ◎          ◎     

  早晨,神清氣爽的俞驥衡步出臥房,一邊打著領帶,一邊快步下樓。

  「你要去上班了?」聽到他的腳步聲,李清築從廚房探出小腦袋,靦腆地望著他。

  「原來你在這裡。」俞驥衡見到她,心裡暗自鬆了口氣。

  早上一醒來就沒見到她,他正懷疑她跑到哪裡去了,原來是躲在廚房裡。

  幸好不是被他的床上功夫嚇跑了!他自嘲地一笑。

  「我在準備早餐。」李清築羞澀地回答。

  今天她一早就起床,像新嫁娘般為他準備營養美味的早餐。

  俞驥衡聳聳鼻子,煎蛋和不知名食物的香氣,瀰漫在廚房和餐室之間。

  「你準備了什麼?好香。」

  「你來看看合不合胃口。」她拉著他的手來到餐室,嬌羞地展示桌上豐盛的餐點。

  其實她早就想為他烹煮三餐,但他一直說不用了,還說吃外頭既方便又省事。

  可是她總覺得,自己在這裡白吃白住說不過去,再說她現在連工作也沒有,又沒什麼事可做,只能像貴婦一樣在家喝茶、午睡,不然就是出外逛街、購物,每天都做這些事,她都快無聊死了!

  能夠親自下廚料理三餐,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有趣的娛樂活動呀!

  「這些都是你親手做的?」俞驥衡挺訝異的,雖然知道她以前一直在祖父的麵館幫忙,但他沒想到,她竟能做出滿桌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向來沒有吃早餐習慣的他,被眼前豐盛的食物誘惑,不自禁在餐桌前坐下。

  「你喜歡吃什麼?吐司、鬆餅、還是三明治呢?』因為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所以她每樣都準備了。

  「三明治好了。」他從她遞過來的竹籃裡,挑選一個他喜歡的燻肉口味。

  原來他喜歡鹹食勝過甜食。李清築暗暗記下他的喜好。

  「那麼飲料呢?暍果汁好嗎?」她為他現搾了富含多種維生素與纖維質的蔬果汁。

  「有沒有咖啡?我早上通常都會暍一杯不加糖和奶精的黑咖啡。」

  「黑咖啡?」李清築不贊同地瞪大眼。「你一定常鬧胃痛。」

  「你怎麼知道?」俞驥衡驚訝地脫口問。

  「這是常識嘛!喝黑咖啡已經很傷胃了,你還一大早就喝,難怪會鬧胃痛。不行!你不能再喝黑咖啡了——至少,不能一大早就暍。蔬果汁對身體很好,多喝有益身體健康!』

  向來柔順的李清築,難得表現出強硬的姿態,端起蔬果汁塞進他手裡,拒絕供給黑咖啡。

  俞驥衡挑眉凝睇那杯介於紅與橙、還間雜著一點綠的混濁液體。

  看起來有點可怕哪!賣相這麼差的東西,真的能喝嗎?

  「你喝一口試試看嘛,這真的對身體很好,我還加了一點蜂蜜增添風味呢!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的話,頂多以後我不逼你暍就是了。」

  看得出她是真的關心他的身體!很少有人這麼關心他的健康,大家關注的,通常都是他的成就較多。

  或許是有點感動她對他的關懷吧,雖然那杯蔬果汁看起來不怎麼可口,他還是仰著頭硬喝下去了。

  「咦,奇怪!』不難喝嘛!

  「還不錯吧?好喝又有益健康,怎麼樣都比喝黑咖啡好。」

  「是啊,確實滿順口的。」說著,他又喝了一大口。

  見他接受了蔬果汁的口味,李清築很高興,又忙著替他準備飯後的點心——水果優格。

  「等會兒你可以試試這個,同樣也是好吃又有益身體健——」

  「好了,別忙了!」俞驥衡見她忙碌地在桌前走來繞去,看得頭都暈了,於是起身將她按進椅子裡。「你就坐下來,好好陪我吃一頓早餐吧!」

  李清築愣了下,隨即笑開來。「說得也是,兩個人一起吃比較好吃。」

  於是她也開始用餐,他們兩人邊吃早餐,邊聊著生活的瑣事,耀眼的陽光從窗口映入屋內,像斑駁的顏料般,灑落在他們身上。

  李清築微瞇著眼,眺望遠處波光粼粼的碧藍海面,心中充滿了寧靜。

  走到這步境地,她已不再為自己的際遇感到悲傷。這是她選擇的人生,而她也確實如自己所願,達成了目的,實在沒必要再為了無法改變的事,每天眉頭深鎖,憂鬱度日。

  既然一切都已成定局,就再也回不了頭,就算她憂愁悲傷,也改變不了事實,不是嗎?再說,俞驥衡溫柔又體貼,是個再棒也不過的情人,她真個該滿足了。

  接下來,無論他打算相她生活多久,她都會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充充實實地過完每一天!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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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3-28 14:44:40

第六章

  兩年後

  李清築一身輕便的T恤、牛仔褲,腳下蹬著涼鞋,纖細的腰間繫著一隻霹靂腰包,手裡則拖著小小的購物車,步行到大約十分鐘路程外的超市買東西。

  每天到這間超級市場購物,已經成為她最大的樂趣之一,因為她不但可以和親切和善的老闆聊天,還能買到物美價廉的好東西。

  「楊老闆,今天有什麼新鮮的菜?」她走進超市,揚聲朝裡頭喊道。

  「啊,清築,是你呀!」中年老闆正在搬貨,見到她很高興,連忙放下手中的貨品,笑呵呵地帶她到冷藏櫃前,熱心地告訴她哪些是剛上架的新鮮蔬果。

  李清築挑選幾樣中意的蔬果放進購物籃裡,老闆又拿了袋馬鈴薯過來。

  「現在馬鈴薯正在促銷喔,要不要帶一點?說不定你家老闆會喜歡吃喔!」

  幾次閒聊下來,他知道李清築住在山頂俞律師的家,因為每回她到超市購物,總是穿得很輕便,因此他一直以為她是俞驥衡請的女傭。

  而李清築也沒刻意糾正他—事實上,也不知該如何點醒他,所以她索性任他一直誤會下去。

  讓他以為她是俞驥衡的女傭,總比讓他知道她是俞驥衡的情婦來得好吧?

  李清築拎起那袋馬鈴薯瞧了瞧,發現這些馬鈴薯雖然個頭嬌小,但新鮮飽滿,真的很不錯,正好又在促銷,價格比平常便宜許多,確實十分划算。

  她點頭道:「好吧,那我買一袋。另外我還想要一些牛絞肉,早餐的吐司還有剩,我想用來做日式漢堡肉。至於絞肉—價錢貴一點沒關係,但品質要好。」

  她沒忘記俞驥衡是出了名的美食主義者,想滿足他的口欲,自然得多下功夫,半點馬虎不得。

  「做日式漢堡肉的絞肉?沒問題!」老闆特地到後頭的冷凍儲藏櫃,找出剛進貨不久的牛絞肉給她。「這些我本來打算明天才要上架販賣的,不過既然你要,就先賣給你啦!這些比較新鮮,口感一定比外頭快下架的絞肉好。」

  「老闆,謝謝你!」李清築感激地接下那盒絞肉。

  這就是她喜歡來這裡買東西的原因,因為老闆的親切,讓她感受到和朝東鎮相同的濃厚人情味。

  回到家後,李清築先將買來的東西歸位,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放櫥櫃的放櫥櫃,非要擺放妥當才肯罷休。

  等擺好之後,她稍事休息一下,接著便戴上防曬的帽子,到後院去做另一項她喜歡的工作—整地種花。

  剛搬進來的時候,她就發現這間白色屋子,不但前方有個寬闊的露台,屋後還有一大片廣闊的土地。

  只可惜俞驥衡嫌照顧花朵麻煩,所以只種了兩種最不需要照顧的植物—樹木和草皮。

  非常符合他的個性—實際、不做可能失敗的決定!

  翠綠的草皮雖然不錯,但是缺少花朵的點綴,不免令人覺得單調,所以她在取得俞驥衡的同意後,在草皮的四周另外清出四塊空地,打算種些色彩繽紛的花朵。

  前陣子種下非洲鳳仙、四季海棠、美人櫻和玫瑰等多年生的花卉植物,現在長得很好,她每天都會到後院澆水、除草,接下來只要等它們開花就行了。

  有時俞驥衡見她像個泥人似的在後院忙碌,都會搖頭歎息道:「如果你真的喜歡花,我可以幫你請個園丁,不用這麼累。」

  當然這個提議,被她拒絕了。他怎會明白?她享受的不只是開花時的成果,還有辛苦耕耘的過程,讓汗水一滴滴流進土裡,然後看幼苗一丁一點的長大,雖然有時會灰心喪氣,但正因如此,當最後辛勤的努力有了結果時,反而更令人高興、滿足。

  像他這種不管做任何事,都能輕而易舉成功的人,大概無法體會這種單純的快樂吧?

  李清築捲起褲管,走進她心愛的花圃裡,拔掉昨夜長出的雜草,然後澆水、施肥,忙碌了大半個下午,直到天色近黃昏了,才趕緊用後院水龍頭的水洗淨手腳,打算到廚房去料理晚餐,因為俞驥衡快回來了。

  這樣的日子雖然忙碌,卻讓她覺得很充實。

  能夠擁有目前這樣的生活,她已經感到相當滿足了。她常覺得,他們之間的生活模式,就像一對真正的夫妻一樣。

  多希望,日子能夠永遠這麼延續下去!

  這個想法不經意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令李清築震撼不已。

  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她和俞驥衡不是真正的夫妻,即使對她再好,那終究只是幻影——一個美麗卻沒有未來可言的夢想。他早巳說過不可能會娶她,他要的只是一個溫順、可愛、熱情的寵物,而他能給予的,也只有短暫的幸福。

  這不是自己早就明白的嗎?為何她還會有這種荒唐的想法呢?

  她知道,因為她變了!她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想還債的李清築,除了豐裕、寧靜的生活之外,她還想要更多。

  她想要——他的心、他的愛!

  沒錯,她愛上他了!

  在日繼一日、夜復一夜的相處下,她的心早巳不再屬於自己。她想,任何女人都會輕易愛上他!俞驥衡英俊迷人且溫文儒雅,慷慨大方而細心體貼,當他望著你時,那專注的眼神會讓你以為,你是世上唯一的女人。

  然而李清築知道,這一切只是一場虛幻的夢,他絕不可能愛上她,因為早在兩年前他們就已協議好,只做一對暫時的情人,分享彼此生命中的一段時光,而下是永遠!

  李清築怔仲望著從水龍頭流出的自來水,晶瑩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從眼眶進落。

  這幅景象,多像她和俞驥衡!

  若說俞驥衡是水龍頭,她便是那不斷流瀉的自來水。

  從水龍頭裡,可以流出無窮無盡的自來水,而這些水一旦離開水龍頭,卻是再也流不回水龍頭了。對水來說,水龍頭是它曾有過的唯一,但對水龍頭來說,這些水只是過客。

  一旦離開懷抱,就任它自行流去,絕不眷戀。

  多麼有原則,卻又多麼冷酷!

  而她—就是愛上這麼一個體貼、有原則,但在感情上卻是絕對殘忍的男人。

  李清築緩緩跪坐在地,壓抑地低泣著。

  為什麼?為什麼要愛上他?

  如果不愛他,她就不會感到痛苦了,不是嗎?

    ◎         ◎          ◎      

  「咦,驥衡?」

  俞驥衡踏進電梯,剛好遇到在同一棟大樓工作的舊識—鄧康泰。

  「真巧!」俞驥衡笑著問候:「近來怎樣?」

  鄧康泰聳了聳肩。「還不是老樣子!哪像你——咦,你好像胖了一點是不?」

  「我?我沒胖呀!」他不覺得自己的身材有何改變,至少衣服、褲子都能穿,皮帶也沒有變短的跡象。

  鄧康泰瞇著眼,仔細打量他半晌,然後搖頭道:「不對!也不能說胖,應該說是—滿面春風吧!瞧你面色紅潤,氣色這麼好,最近肯定有喜事。你要結婚了是不是?」

  「沒的事!如果要結婚,少不了炸你一張紅帖。」俞驥衡乾笑著拍拍他的肩。

  「那麼應該有對象了吧?看來她把你照顧得不錯喔。」

  俞驥衡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唉!好對象並不好找,若是遇到了,一定要好好珍惜!」鄧康泰若有所悟地勸道。

  「這點我知道。如果有好的對象,我自然不會錯過。」

  問題是,他根本還沒找到那個各方面都令他滿意的好對象!清築是很好,但是她——並非適合他的妻子人選。

  稍晚,俞驥衡回到家,晚餐果然已經擺上桌,滿桌熱騰騰的食物,散發出撲鼻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拜託你別再煮這麼多好吃的東西給我吃,我要胖死了!」俞驥衡不很真心地抱怨。「今天遇到一個朋友,他說我胖了,我想我一定快變成彌勒佛了。」

  李清築搖搖頭,滿眼愛戀地望著他。「胖?我完全不覺得呀!」

  不過氣色好多了倒是真的!

  最近事務所進行例行性的健康檢查,俞驥衡的健檢報告,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瞭解俞驥衡的人都知道,這一切全是李清築的功勞!

  從他們交往以來,她總是不辭辛勞照料著他的生活起居。不讓他喝太多酒、不讓他空腹喝咖啡、不讓他經常熬夜加班—凡是會對他的身體造成負擔的,她都勸他盡量改掉這些壞習慣。

  除了控制他不良的生活習性之外,在飲食方面,也下了很多功夫。

  每日三餐不用說,李清築一定備好營養又美味的食物,以往他拿來當水喝的咖啡,也在她的柔性勸導下,改成明目、養肝的養生茶。

  現在俞驥衡每天一到辦公室,就有三個男人捧著杯子等在他的辦公室門口,等著瓜分一杯李清築親手熬煮、清香順口的養生茶。

  周明光就常常感歎:「像清築這麼好的女孩,做驥衡的女朋友實在太可惜了!如果她是我的老婆,我一定借她如命,連一根筷子都捨不得讓她洗。」

  「我也沒叫她洗呀!我說過要請傭人,是她堅持要洗的。」俞驥衡一臉無辜的辯解。

  周明光除了搖頭歎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他根本搞不清狀況嘛!

  雖說俞驥衡對李清築也不差,但就是讓人覺得—好像少了一點什麼似的。

  俞驥衡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已經擁有令人艷羨的幸福,卻渾然不覺,只是理所當然的享受清築的溫柔,從來未曾深思過,為何她願意如此無微不至的照顧他?清築眼中偶爾會閃過一絲酸楚,周明光都瞧見了。

  若非尊重俞驥衡是事務所的老闆,他早把清築搶過來了,哪容得了她受一點委屈?

  周明光的愛慕、李清築的悲傷,俞驥衡完全毫無所覺,他的視線永遠停留在遙遠的前方,看不見身旁默默付出的身影。

  他並不瞭解,有時最好的東西,卻未必適合自己,一心想追求不適合自己的東西,只會失去他最重要的寶物。

  這也是他在好久之後,才領悟出的一個道理。

    ◎         ◎          ◎         

  轉眼間,又到了歲末年終的時節。

  每年這時候,俞驥衡都會找間好餐廳舉辦忘年會,請他的合作夥伴和員工們打頓牙祭,順便增進大夥兒的工作情誼。

  今年也不例外,他選在知名的黃金樓海鮮餐廳舉行一年一度的忘年會,犒賞辛苦一年的合作夥伴們。

  從筵席開始,到返回淡水住處途中,李清築一直很安靜,美麗而迷濛的雙眼,總是凝視著窗外,甚少開口說話。

  「怎麼了?你好安靜,怎麼都不說話?」

  這兩年來朝夕相處,他常常以為自己已經懂她了,但有時又會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她!

  「沒什麼!我只是……好像有點醉了。」

  為了逃避追問,她總是用「醉了」來掩飾自己的惆悵,其實她只暍了半杯香檳而已。

  眼看著一年又過去了!日子一年一年地流逝,實在過得好快。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她的心情總會變得很複雜。

  一開始,她曾經希望俞驥衡快些對她厭膩,那麼她就可以獲得自由,回到她熟悉的故鄉去。可是如今她卻奢望,他永遠別離開她,因為她想陪在他身旁—一生一世。

  然而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相處這麼久,她自認夠瞭解他。高傲、自負的他,心目中理想的伴侶,必然是與他旗鼓相當的女子,她太平凡了,根本配不上他!

  像她這種小鎮麵店出身的女孩,既無傲人的學歷,對他的事業更是毫無助益,她拿什麼來和他身邊優秀出色的女孩們競爭呢?

  他或許喜歡她—但只是喜歡和她相處!或許她是個能帶給他快樂的女人,可若真要提起婚姻,他所考慮的對象,絕對不會是她。

  這些都是她早就明白的道理!

  「我不知道你的酒量這麼差,香檳根本是有氣泡的果汁而已嘛!」俞驥衡對她差勁的酒量搖頭。

  「驥衡。」

  「嗯?」

  「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你有什麼新希望?」

  「幹嘛?你想當聖誕老人,許我一個新年的願望嗎?」俞驥衡斜睨她一眼,嘴角性感地上揚。

  李清築自嘲地一笑。「如果可以的話,當然沒問題。」

  只可惜,她什麼也無法給他!

  「唔——」俞驥衡望著前方,開始認真思考起來。

  「今年嘛,最重要的當然還是事務所的工作,最近有幾件滿棘手的案子,我希望過年前就把它們解決掉。接著呢,我想利用機會出國進修充電—不過當然是短期的,事務所的工作不允許我離開太久。最後,就是結婚的事了。」

  他微歎口氣,有些無奈地攤攤手。「我爸媽一直希望我早日安定下來,我已經用忙這個借口推托了好多年,只怕再也阻擋不了他們要我結婚的決心。」這件事實在讓他煩得不得了。

  「說……說得也是。」李清築痛苦地擠出一個笑容。「你也老大不小了,確實該好好留心,替自己找個理想的終身伴侶了。」

  她早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但為何她的心會這麼難受?

  「清築,你……」俞驥衡有些驚訝的轉頭看她。

  連她也這麼想?難道她希望他去娶其他的女人嗎?

  唯恐被他發現自己眼底的悲淒,李清築故意表現出不在乎的樣子,甚至還能微笑告訴他:「驥衡,你不必顧忌我,就算你現在決定結婚,我也不會在意的!我一直記得我們之間的協議,沒有一天或忘,我不但不會阻擋你尋找自己的幸福,甚至鼓勵你去追尋。只是當你找到這份幸福時,請記得先告訴我,讓我有時間從容地離開。好嗎?」

  她用一貫溫婉的微笑,掩飾正在哭泣的心。

  其實,她並沒有自己表現出來那麼寬容豁達,她是個再貪心不過的女人,想要的不只是眼前的快樂,還要一輩子的幸福,她多想一輩子與他相守永遠不離開他!

  「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本來應該感到鬆一口氣的俞驥衡,心情卻沒來由的煩悶起來。

  她是個體貼、識大體的女人,完全不吵不鬧,再聽話不過了,真是每個男人夢想的好女人!他乾笑著告訴自己。

  然而不知為什麼,他心底卻有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讓他的心情像滑落谷底,一下子變糟了。

  俞驥衡雙手機械化地轉動方向盤,兩眼直勾勾地凝視前方,雙唇與眉頭不由自主愈繃愈緊。

  她說她不在意?甚至還鼓勵他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他的幸福?真是見鬼了!正與他甜蜜同居的女人,居然要他別顧忌她的想法,儘管去尋找理想的結婚伴侶,這是哪門子笑話?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根本不在乎他!

  她和他在一起,完全是為了那該死的協議,若非當初承諾過的話綁住她,他相信她一定會毫不遲疑地離他而去。

  他愈想,眉頭皺得愈緊,心中那股說不出是自尊受創、還是不甘心的怒火,陡地燃燒起來。

  當晚,他幾乎整夜沒讓她合眼,一再索求肉體的歡愉,似乎想藉由激烈而高昂的歡愛,來懲罰她的滿不在乎,同時也向自己證明,他依然擁有影響她的力量!

  沒錯!

  只有他能影響別人,沒有人能影響他。

第七章

  農曆春節前,結婚的人總是特別多,尤其明年又是孤鸞年,趕著結婚的新人就更多了。

  俞驥衡人面廣,熟識的人也多,紅帖自然是接也接不完,他甚至有一天之內接到三張紅帖的紀錄!

  別人結婚是好事,再說這也是一個拓展商機的好機會,因此只要不是太忙,他都樂得帶著清築出席,獻上他的祝福。

  只是,隨著參加的喜宴愈多,他的心情愈煩,因為經常會在筵席上碰上這樣的事——

  「驥衡,女朋友好漂亮!什麼時候結婚呀?」

  一個自以為跟他熟識的人拍拍他的肩,笑呵呵地詢問這陣子不知多少人問過的問題。

  又來了!他翻翻白眼,耐性已快到達極限。

  「再過一陣子吧!」他還是勉強維持禮貌,擠出笑容回答。

  「還要再過一陣子?你爸媽我也熟呀!怎麼不趕快定下來讓他們安心呢?年輕人呀,就是這麼不定性……」那人嘀咕著,搖頭晃腦地走開了。

  再好的脾氣,也會被這些好管閒事的人逼瘋!

  奇怪!他結不結婚,關他們什麼事呢?

  與其關心他的終身大事,不如管好自己的事吧!

  李清築看得出他臉色不好,脾氣已瀕臨爆發邊緣,因此聰明的選擇沉默,只是默默跟在他身旁,一句話也不多說。

  這時,又有不識相的傢伙過來。

  「俞律師呀,什麼時候請我們——」

  「我目前還沒有結婚的打算!抱歉,我們有急事必須先離開。」

  他不理會那人瞠目結舌的詫異表情,逕自拉著李清築,大步離開婚禮會場。

  俞驥衡真的快瘋了,他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個人,問起他跟清築的喜事!

  「驥衡——」

  李清築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了,任誰也看得出他在生氣,更何況是與他同床共枕兩年多的她?

  她從未見過他生這麼大的氣!

  很快的,她想通了他生氣的原因。

  想必他是對那些過度關心的詢問,感到厭煩不耐吧?

  他早說過,她不符合他妻子的標準,也從未打算為她的終身負責,對於那些喋喋不休的追問,自然厭煩透頂。

  不——或許他不是對那些人,而是對她的存在感到厭煩了。

  他的心情她明白,知道該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但是——

  心中還有好多眷戀與不捨!

  你要我離開了嗎?她抖著唇,這句話始終問不出口。

  她捨不得離開他——至少在他開口要她離開之前,她捨不得走!

  李清築貪心的想,或許她還能多擁有他一陣子……

  ◎       ◎        ◎        ◎ 

  最近,俞驥衡變得很奇怪。

  向來脾氣堪稱不錯的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暴躁易怒,對什麼都感到不耐煩,活像每個人都是來向他討債的,整天板著一張臭臉。

  得罪了客戶不說,連一同工作的好夥伴都直呼受不了——套句周明光說的,他簡直是吃錯藥了!

  俞驥衡也知道最近自己的脾氣愈來愈壞,但他就是克制不住這種厭煩透頂的感覺。

  俞驥衡清楚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清築,正是令他心煩的原因!

  他霸佔清築太久了,久到讓大家以為,他將來娶的女人必定是她。

  而那——正是令俞驥衡心煩透頂的原因,他不能娶清築,卻也不願放手讓她離開,所以他才如此煩躁。

  他恨自己太自私!

  兩年——的確太久了!就算是天大的債,也該還清了。如果他真的不打算娶清築,就該放手讓她走,偏偏他捨不得她走,心中一直在猶豫掙扎,幾度想鬆手讓她離開,但每每話到舌尖,就又吞了回去。

  想到再也看不見她的柔美笑靨,這種想法令他無法忍受!

  俞驥衡解不開心頭的矛盾與衝突,只能選擇逃避。

  為了暫時躲開這一切,他申請赴美短期進修,一去就是兩個月。而引人爭議的是,蘇妗雯竟然與他同行,兩人不但同時出國,在美國還同住一棟公寓。

  孤男寡女一塊出國,這樣的事,不免引起好事者的揣測——俞驥街和李清築,是不是分了?蘇妗雯是新歡嗎?

  關於這件事,李清築很清楚自己沒有質問他的資格,畢竟他們只是協議的情人關係,然而她終究是愛著他的,這兩個月來,只要一想到他正在遙遠的美國,相蘇妗雯朝夕相處,她的心就像被擰絞那般難受。

  她無時無刻不在猜測,現在他們在哪裡?正在做些什麼?他會和蘇妗雯談天說笑嗎?也會對她展現他紳士的風範與溫柔吧?甚至——可能還會吻她——

  「不——」嫉妒像把穿心的利刀,讓疼痛不堪的李清築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縱聲大哭。  

  也唯有在他不在時,她才敢這般放肆流淚。

  「為什麼……」為什麼要愛上他呢?而他又為何不愛她?

  到底為什麼呢?

  按捺不住這些快將她逼瘋的種種揣測與情緒,在俞驥衡某次撥電話回來時,李清築終於忍不住問了:「你……過得還好嗎?和蘇小姐……」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在嫉妒?』

  俞驥衡巧妙地隱藏容易被聽出內心的情緒,假裝冷淡地詢問。

  「不!當然……不是這樣……」李清築竭力想保住自己僅存的最後一絲尊嚴。

  她已經失去太多,尊嚴——是她唯一僅剩的!

  李清築努力擠出最近已逐漸適應的牽強笑意,假裝灑脫地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哪天你決定和她交往,別忘了告訴我一聲,我說過……我不會介意的!」

  「我知道你不會介意!』該死的不介意!

  老實說,連俞驥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難得他如此好運,女友不黏不纏,願意痛快地分手,而眼前又有個最合適的妻子人選,他不知道自己還在煩躁什麼?

  然而他就是悶——說不出的煩!

  對於這一切,蘇妗雯一直像匹土狼般,在一旁虎視眈眈地觀望著。

  她在等待最佳的時刻出手,一口咬住中意的獵物,將珍饉拖回自己的洞穴中慢慢享用。

  多年的等待,已讓她徹底失去耐性。

  打她第一次見到俞驥衡,就喜歡上他了!正因為喜歡他,才會婉拒父親為她開設律師事務所的提議,不惜為人下屬,只為了更接近他。

  沒想到一晃眼多年過去,她等了又等,眼看著青春都快逝去了,他依然沒有任何表示。

  蘇妗雯已不算年輕了,還能再等他幾年?她知道俞驥衡的父母最近催他結婚催得緊,而除了李清築,目前他並沒有其他交往的女性。

  李清築——老實說,她並不看在眼裡,就算目前俞驥衡專寵李清築,她也不擔心李清築搶了她一心覬覦的寶座,因為——蘇妗雯老早就把她的底細摸清楚了!

  李清築是長得不錯,個性也溫順討喜,但壞就壞在她出身不好、學歷太低。

  俞家可不是普通人家,他們家最不濟的子孫也有大學畢業,若是讓一個只有高職畢業的女孩進門,只怕他那古板的父親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再說,俞家有頭有臉的,往來都是政商名流,如果親家是賣面的……說出去能聽嗎?

  蘇妗雯分析過,俞驥衡寵愛不了李清築幾年的!原本她是打算耐心等待,繼續和他們磨下去,可是隨著歲月的增長,她已不再年輕,要她將寶貴的青春虛耗在沒有把握的感情上,她可不願意。

  原以為前陣子俞驥衡出國進修時允許她同行,就是對她有好感,誰知兩人在國外一待兩個月,他卻完全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好幾次以為他目不轉睛地注視她,而感到臉紅心跳時,才發現他根本是在發呆。

  蘇妗雯知道他正想著李清築,雖然沒說出口,但她知道他一直記掛著李清築!

  正因為有李清築的存在,俞驥衡才對她視而不見!

  所以,她不能再繼續縱容李清築的存在。

  為了完全擁有心儀的男人,她必須先發制人,採取行動!

  ◎       ◎        ◎        ◎ 

  「驥衡!」

  蘇妗雯假裝忙碌地在外頭走動,一見俞驥衡走出辦公室,立即上前喊住他。

  「妗雯,有事嗎?」俞驥衡淡淡地問。

  「其實也沒什麼事啦,只是我手邊的案子,有點問題想請教你……如果你趕著回家的話,那就不用了。」她假意轉身離去。

  「沒關係,你想問什麼就問吧!」他轉身想再度開啟辦公室的門。

  「啊——不用了!」她趕緊上前按住他正要開門的手,柔聲道:「驥衡,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跟你一道回去好了,這樣就有一整晚的時間可以討論。再者,聽說清築手藝很好,我早想嘗嘗了,你不介意我叨擾一頓便飯吧?」

  俞驥衡聽了,露出近來難得一見的笑容。「清築的手藝是不錯!」

  「那就是歡迎囉?」蘇妗雯小心藏好竊喜的笑容,甜甜地對他微笑。

  「當然!坐我的車去嗎?」

  「好哇!」蘇妗雯喜孜孜地緊跟著他,彷彿看見美好的未來,正在前方向她招手。

  俞驥衡以為,當他們回到家時,清築應該已經把可口的晚餐擺上桌——畢竟過去兩年來一直足如此,沒道理今天不是。

  然而,當他踏進家門,卻發現餐桌上沒有任何一道菜,屋子裡也不見李清築蹤影。

  俞驥衡皺起眉頭,臉色一沉,便往後院走去。

  蘇妗雯見狀,立刻跟過去看熱鬧。

  俞驥衡沒有料錯,李清築果然在她心愛的花園裡。

  她穿著簡樸的衣服,赤腳踩在泥土裡,連雙手都沾滿泥巴。

  蘇妗雯看見李清築的模樣,頓時感到震驚不已。

  雖然穿著陳舊的衣物、身上沾滿泥土,卻絲毫未損她的外貌,依然漂亮清秀,只是——誰敢相信,眼前這個衣著簡陋的女人,就是大家平常
所見、讓交名暖模樣的李清築?

  她眼一瞇,故意高聲喊道:「哎呀!你是清築嗎?我幾乎快認不出來了!」

  俞驥衡見到她這樣,也有些不悅。「有客人來了,你是不是該去換套禮貌一點的衣服?」

  這陣子,他的情緒一直處在這種暴躁易怒的狀態下,他不願承認自己是為了她的不在乎而生氣,因此才轉而遷怒她,以為她故意和他唱反調。

  平日都有準備的晚餐,今天偏偏沒準備,他叮嚀她要穿上他送的衣服,她也不穿!讓蘇妗雯看見她未打扮過的模樣,對他來說,就像她的裸體給人看見一樣,他替她感到羞赧與窘迫。

  「驥衡?」李清築沒想到他會突然回來,急忙拍去手上的泥,起身道歉:「對不起!我馬上回房去換衣服。」

  「等一下——你為什麼沒準備晚餐?」他知道她沒義務幫他煮飯,但就是忍不住想問她不煮飯的理由。

  「準備晚餐?」李清築一臉迷惑地看著他。「我以為你不回來吃飯。」

  「我幾時這麼說過了?」俞驥衡沉下臉問。

  「你是沒說,可是下午有位小姐打電話來,說你晚上有應酬,不回來吃飯。」

  「我今晚根本沒應酬!再說——就算我不回來吃飯,也會親自打電話告訴你,怎麼可能由第三人轉達!」他以為她說的全是借口。

  「對不起!我沒想到……」

  最近俞驥衡的脾氣陰晴不定,常常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他不想親自和她說話,交由第三人轉達,也是有可能的,怎能怪她輕易相信那通電話?

  「噢!那我就吃不到清築親手煮的料理了?好可惜喔!」蘇妗雯假裝惋惜的哀歎,其實眼底正閃爍著奸計得逞的笑意。

  沒錯!偷偷請人打那通電話的人,正是她。

  既然他們兩人難分難捨,那麼她就用點計謀,助他們早日勞燕分飛。

  李清築再次道歉。「是我不好,我馬上去煮飯——」

  「不用了!我不吃,我馬上要和妗雯出去。」

  俞驥衡不知在和誰生氣,逕自扭頭回房換衣服。

  李清築洗淨手腳之後,也跟著上樓回房,怯生生開口道歉。「驥衡,我不知道你會帶客人回來……讓你丟臉了,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好嗎?」

  她的逆來順受,更令俞驥衡打從心底生氣——氣自己!

  他的態度這麼惡劣,她為什麼不生氣?他在外人面前讓她難堪,她為什麼不怪他?難道——也是因為她該死的不在乎他嗎?

  「可惡!」俞驥衡拋開打了一半的領帶,大步走向她,捧起她的下巴,瞬間攫住她的唇,用力輾轉吸吮。

  這可恨的女人,她到底對他下了什麼迷藥?害他什麼都無法想,只能想著她!

  而且更可怕的是,無論俞驥衡如何命令自己離開她,都不能讓自己的雙手自她身上移開,當然就更別提要狠心將她推離了。

  李清築滿腹委屈地低泣一聲,隨即踮起腳尖,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忘我地回應他的吻。她所能擁有的,只有這些了……

  門外,悄悄跟上來的蘇妗雯看見這一幕,內心感到妒恨不已。

  她早知道他們是一對戀人,甚至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但她怎麼也沒料到,親眼目睹這一切,會令她如此心痛!

  她不能讓驥衡被搶走,為了得到他,她一定得採取更加激烈的對策才行!

第八章

  午後,賦閒在家、無事可做的李清築,照例在花園裡照顧她心愛的花朵。

  唯有這個時候,她的心靈才是平靜、快樂的。

  因為只有這些花,才會無條件地回應她的愛,不像俞驥衡——她對他付出的感情,永遠沒有回報。她微歎一口氣,拉回逐漸飄遠的思緒,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眼前一株株含苞待放的花蕊上。

  這時塞在褲子口袋的行動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李清築趕緊抹去手上的泥拿出來一看——是打到家裡的。

  有時她會外出買菜,或者到花園裡照顧花卉,接不到家裡的電話,所以她將俞驥衡家中的電話,轉接到他辦給她的行動電話上,這麼一來無論她人在哪裡,都不會錯過重要的電話了。

  她按下通話鈕之後說道:「喂!俞公館,您好!」

  「清築嗎?你在家呀?真是太好了!是這樣的,我昨天過去,有份重要的文件忘在驥衡的書房裡,現在我們急著用,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們送過來?」

  「書房是嗎?我馬上去看看!」李清築抓著行動電話,飛快跑回屋裡,一鼓作氣衝上二樓,然後奔進書房一看——果然有個牛皮紙袋放在書桌上。

  她趕緊回覆:「啊,有的!我看到那份文件了!」

  「太好了!」蘇妗雯鬆了一口氣似的,隨即拜託道:「清築,不好意思,你可以立刻幫我們送過來嗎?拜託你!」

  「好!我換件衣服,馬上出門——」

  「來不及了!驥衡現在就急著用,不能再等了!」蘇妗雯大叫。「這是觸犯商標法的案子,對方是一位企業的大老闆,非常難纏,知道我忘了帶這份文件,客戶已經很生氣了,要是沒辦法馬上拿出文件,驥衡可就要遭殃了……」她把這份文件形容得十萬火急、片刻不能耽擱的樣子。

  李清築一聽,自然不忍心讓俞驥衡遭受客戶的責難。

  反正她身上的T恤、牛仔褲雖然簡陋,倒也乾淨整齊,不算太失禮,再說她只要把文件交給蘇妗雯就好,根本不需要親自與俞驥衡碰面,那他也不會發現她穿著這身衣服出門。

  「好吧!我現在立刻出門。」

  「驥衡現在不在辦公室,我把地址告訴你……」

  李清築抄下蘇妗雯念給她的地址,然後套上球鞋就出門去了,為了節省時間,甚至叫了平日捨不得搭的計程車。

  對她來說,俞驥衡才是最重要的。

  她怎會知道,掛上電話的蘇妗雯笑得有多開心?

  剛才蘇妗雯所說的根本不是事實!那份文件是她昨晚故意放在書桌上的,而且一點都不像她所說的那麼緊急,她只是想讓李清築當眾出糗罷了。

  不知道當在場的人士看到她穿這樣出現時,會有什麼看法?嘻嘻!

  ◎       ◎        ◎        ◎

  李清築跳下計程車,確認地址無誤之後,即刻撥打行動電話,想請蘇妗雯出來拿這份緊急文件。

  可是——

  「奇怪!又轉到語言信箱,妗雯關機了嗎?」

  因為一心焦急,擔心俞驥衡受到責難,聯絡不到蘇妗雯的她也沒想太多,直接衝入那棟建築物內。

  她沒細看清楚,外頭大門的匾額上寫著「台北律師公會」幾個大字。

  問了櫃檯,打聽到俞驥衡所在的樓層後,李清築就飛快往樓上跑。

  當她一步也不敢停、氣喘吁吁地終於找到寫著會議室的房間時,整個人已經快虛脫了。

  李清築急喘幾口氣,稍微調整一下凌亂的氣息之後,便推門走進去。

  「對不起——」她一推開門,頓時嚇了一大跳。

  因為這裡並非蘇妗雯所說的二位「客戶」,而是一大群人。

  幾十個年齡不一的男人圍著橢圓會議桌而坐,像是在開會。

  她突然闖進來,原先正在白板前發言的人,立即停下來瞪著她,整間會議室的人也全順勢轉過頭來,霎時間,幾十隻眼睛全盯著她,她立刻覺得雙腳虛軟無力。

  李清築忍住羞赧,雙眸開始在人群中搜尋俞驥衡的身影。

  「那是誰呀?」有人竊竊私語。

  「怎麼突然跑進來?真是失禮!」

  「哎呀!清築?你怎麼來了!」蘇妗雯從人群中起身,狀似熱絡的向眾人介紹道:「各位應該略有耳聞吧?這位就是俞驥衡律師的女朋友。」

  李清築睜大眼,詫異地望著她。

  「你問我怎麼來了?不是你要我送文件來的嗎?」

  「哈哈,清築,別開玩笑了!今天律師公會開會,哪需要什麼文件?」蘇妗雯翻臉不認帳,先前在電話裡的軟聲哀求,此刻全像春夢一般,夢醒了無痕。

  這時在場的律師們又開始議論紛紛—

  「俞律師的女朋友?」

  「不會吧!」

  「怎麼穿成這樣出門?」

  「俞律師沒買正式一點的衣服給她嗎?」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抨擊,話語頗不客氣,看著她的眼神也有鄙視的意味。

  李清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除了呆呆地站著任眾人批評之外,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只是好心送文件來,為什麼會像只突然闖入這裡的瘌痢狗一樣,遭人嫌惡白眼呢?

  「驥衡?」驥衡呢?他在哪裡?她更加慌張的在一堆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中,尋找唯一能給她安全感的男人。

  「清築,夠了!」俞驥衡自會議桌的後方起身,滿臉窘怒地瞪著她。「你究竟跑來做什麼?」

  「我……妗雯要我送文件過來……她說很急……」

  「我沒那麼說吧?」蘇妗雯涼涼地聳肩。「我只說請你幫我收起來,我會請驥衡順道幫我帶到事務所,你怎麼聽錯了,還錯得那麼離譜呢?」

  蘇妗雯看似和善的笑臉,背後卻藏了一隻惡魔。

  「你明明不是這麼說——」

  「好了!」俞驥衡惱怒地喝斥。「你先回去!」

  俞驥衡的怒吼,比什麼都令她難過。

  「驥衡!我——」

  「不要再說了!你馬上回去,聽見了沒有?!」

  他粗魯的喝斥,讓李清築霎時鼻頭發酸,視線很快地模糊了。

  淚水不斷自她眼眶滑落,身子也不停地顫抖,她必須抱緊自己的身體,才不至於抖得那麼厲害。

  「你不再要我了對吧?你希望……我離開了嗎?」她多想平靜瀟灑地問出這句話,然而只要一開口,喉頭就繃得好緊,連一句簡單的話語都無法完整地說出。

  「我說夠了!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他不想在這裡談論他們感情的事。

  「不!有什麼話,我們在這裡說清楚。」

  她真的受夠這樣的生活了!她不想再時時刻刻捉摸他的心思,也不想再日日夜夜揣測,他究竟何時會開口要她離開。就算他不愛她,希望她離開,她也祈求他一次把話說清楚,別再讓她承受這種永無止境的精神折磨。

  「我說過,我不想在這裡談論這些事,你先回去,等回去我們再談!」

  俞驥衡上前拉住她的手想將她帶離會議室,可李清築卻突然用力甩開他的手,還往後退了好幾步遠,令他震驚且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其實連李清築也嚇了一大跳,因為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反抗他的勇氣。

  「不!我不回去,我要你現在就說清楚,你是不是……希望我離開了?」

  「清築——」

  俞驥衡轉頭看看四周,在場的人都盯著他們瞧,彷彿等著看接下來的好戲。

  他不怕被人盯著瞧,但是卻非常不願意讓人知曉私人的感情生活。

  對他來說,感情屬於個人極私密的隱私,沒必要在眾人面前大刺刺地談論,又不是上法院接受庭訊,他只想回家再私下談論!

  但李清築並不瞭解他心底真正的想法,她以為他這麼說,只是一種安撫推托之辭,他想在安撫她之後,再繼續拖延下去。

  她真的無法再忍受這種非人的折磨,就算是宣判死刑,也請讓她一刀痛快吧!

  「承認吧!驥衡,你已經對我感到厭煩了——打從旁人不斷追問我們的婚事開始,你就厭倦這一切了。你恨別人一再問起這個問題,你恨不得我當場消失,或是根本不存在!」

  對於李清築破碎哽咽的質問,俞驥衡沒有回答,事實上,他也難以回答。

  或許,她說的全是事實!

  李清築抹去眼淚,繼續道:「其實,你真的不必猶豫,反正我們從來不是真正的情人,我們只是——」

  「夠了!清築,你不要太過分!」

  所有人都睜大眼睛瞧著,俞驥衡被大家看煩了,火氣也大了起來。

  「我過分嗎?我要求你把話說清楚,過分嗎?」李清築哀傷地問。

  「你到底要我說什麼?」俞驥衡不耐煩地問。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希望我離開你嗎?」

  「是!是!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問題的話,那麼我說是行了嗎?這下你可以回去了!」俞驥衡煩得什麼也不管,只要她快點離開。

  「我……我明白了!」李清築哽咽地啜泣著,轉身向外衝去。

  俞驥衡煩躁地抹了把臉,懊惱地低咒著。

  這時現場的氣氛可是尷尬到極點,在場所有的人全都默默旁觀著,誰也不敢開口說一句話,因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誰知就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說什麼好的時候,俞驥衡突然轉頭告訴大家:「抱歉!耽誤大家的時間,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們可以繼續開會了。」

  他的理智本能的尋找最恰當的方式,來處理眼前的窘境。

  「噢!好……好的!」這些旁觀者反而比他這個當事者還慌張,大夥兒立即就位,努力裝出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的樣子。

  「那麼我們繼續剛才的會議……」

  主席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俞驥衡雙眼凝視著他張合的嘴巴,腦中的思緒逐漸脫離自己的控制,飄出門外,飛向剛才奔出門外的人兒身上。

  她……不會真的走吧?

  他的情感惶恐地揣測,然而他的理智卻告訴他,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這陣子父母的催婚愈加急促,他已快招架不住,為了讓兩位老人家安心,他勢必得盡快娶妻。

  他確實喜歡清築,但清築並不是適合他的伴侶。

  古人所說的門當戶對,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兩個家庭背景、思想觀念、生活習慣——甚至價值觀完全不同的人,如何生活在一起?他只是維持最後的一分理智,沒被感情沖昏頭罷了!

  他該為自己感到驕傲的,但為何心頭的苦悶,卻愈來愈深?

  而眼眶裡的灼熱感,又是什麼?

  剛剛觀賞了一出精采戲碼的蘇妗雯,望著落寞不語的俞驥衡,甜甜地笑了。

  真沒想到,他們居然分手了!她所設下的小計謀,竟然有這麼好的成效,可見連老天都站在她這邊。趕走了李清築,以後驥衡就是她一個人的。

  她揚起嘴角,滿足地加大笑容。

  ◎       ◎        ◎        ◎ 

  「驥衡!這是怎麼回事?」

  周明光拿著一本雜誌衝進俞驥衡的辦公室,啪地甩在他桌上。

  「什麼怎麼回事?」

  俞驥衡懶洋洋地自文件裡抬起頭,不感興趣地盯著儼然快發飄的他。

  「這本雜誌上的報導呀!」他翻開內頁,標題上寫著「當愛已成往事,俞驥衡與新歡交往密切!」。

  俞驥衡幾時和李清築分手的,周明光完全不知情!更令他詫異的是,與俞驥衡交往的人,居然是他們的工作夥伴蘇妗雯?

  難怪他覺得他們兩人最近往來太密切了!

  「喔,你說這個呀?我確實正和妗雯交往沒錯。」他爽快地承認。

  「那麼清築呢?你不是也和她交往中?你又拿清築怎麼辦?」

  「你還不知道嗎?我們幾個禮拜前就已經分手了。」他刷地推開皮椅,起身走到開飲機前倒茶。現在沒人泡養生茶給他喝了,只能改喝茶,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再喝黑咖啡。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和清築分手?!」周明光除了震驚,還勃然大怒。

  「因為她不適合我!」俞驥衡不耐煩地回答。一提起她,他好不容易才假裝遺忘的惱人過往,再度侵襲他的思緒,讓他心煩不已。

  「她不適合你?!那妗雯就適合你嗎?」在周明光眼中,他儼然成了負心漢,見一個愛一個。

  他苦悶地低語:「明光,我喜歡清築,但她真的不適合我!」

  「哪裡不適合?」

  「她……她在麵館工作……」

  「驥衡,我從不知道,你瞧不起賣面的。」周明光不敢置信地瞪他。

  「不!我並非瞧不起她,而是我和她之間,橫亙著太多問題。她甚至……」不愛我!可笑吧?他俞驥衡可是個鼎鼎大名的律師,打小就受到師長的疼寵,同學和朋友們也都喜歡他,女人對他更是趨之若騖。然而諷刺的是—她卻不愛他!

  他或許有辦法使一位生性刻薄挑剔的教授喜歡他,卻沒辦法讓他最在意的女人愛他!不過,好強的他怎麼也說不出「她不愛他」這句話,那無異要他把自己的自尊丟到地上任人踐踏。

  因此他故意裝出不在乎的模樣,聳聳肩批評道:「她甚至沒有大學學歷!」

  「喲!這下是文憑歧視了。」周明光諷刺地大笑。「怎麼?難不成你挑老婆,還像挑員工一樣看文憑呀?那你乾脆辦個招親考試,誰的成績高就娶誰,這樣不就行了?」

  「這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俞驥衡惱怒地大吼。

  「驥衡,我實在不明白!既然你早知道清築不符合你娶妻的條件,為何還要跟她交往?你和清築交往,卻不打算跟她結婚,這不是擺明了欺騙她的感情嗎?」周明光質問。

  「是誰規定我和她交往,就非得和她結婚不可嗎?所謂的自由戀愛,就是男女雙方在自由的意志下,自然進行的感情行為——」

  「不要跟我解釋何謂該死的自由戀愛!我只問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怎能辜負清築的感情?老天!她一定難過死了。」

  周明光心疼的表情,讓俞驥衡看了覺得很刺眼。

  他冷笑著諷刺道:「既然你這麼心疼她,何不去追求她?也許她會被你的真情打動也說不定哪!」

  「沒錯,我是要去追求她!你不知道,我對清築……我一直……』周明光胖胖的臉突然漲得通紅。「我一直很喜歡她!不,我甚至可以說愛她!可是因為她是你的女朋友,所以我一直苦苦隱忍……沒想到你卻辜負她!」

  俞驥衡彷彿遭雷電擊中,完全說不出話,只是呆若木雞地望著他。

  周明光一直暗戀清築?老天!他從不知道這件事。

  「你嫌棄清築的出身,但我不會!你根本不愛清築,所以你只看見她的外在條件,而我是真心愛著清築,因此我看得見她美好的內在,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見鬼的家世、學歷,我在乎的只有清築本人!」

  周明光繼而微笑道:「或許,我該感謝你拋棄了清築!因為你的負心,我才有機會贏得她的心。而這回,我不會再退縮,我會徹底讓她明白我的真心。」

  說完,他自信地昂起頭,準備離開俞驥衡的辦公室。

  周明光喜歡清築?他要去找她,還說要向她表明心中的愛意?

  俞驥衡妒恨地瞪著他的背影咆哮:「周明光——站住!朋友跟女人之中,你只能選一個!如果你堅持要追李清築,那麼下年度我不會再讓你入股!」

  「無妨!」周明光聳聳肩,轉頭望著他,眼神充滿憐憫。「你只能用這個來威脅我嗎?告訴你,不用等到下年度,現在我就退出事務所!」

  「周明光——」俞驥衡嫉妒得快瘋了。

  周明光竟願意放棄自己的事業,只為了一個女人?他不能理解,為何聽了周明光的宣言,會令他如此難受?奸像有許多小蟲子,在他的心口鑽扭啃噬,讓他痛苦不堪。

  他不要任何人接近清築——包括周明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3-28 14:47:41

第九章

  「我真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李清築與周明光並肩走在朝東鎮寧靜的街道上,漂亮的臉上有著詫異與驚喜。

  下午麵店收攤後,她便回到房間休息,忽然祖母告訴她,有位朋友來找她。

  朋友?當時她的心跳得好厲害,以為是她朝思暮想的人來找她了,沒想到出現在她眼前的,並不是她一心思慕的人,而是向來對她很好的周明光。

  為了招待遠道而來的他,她特地陪他到處走走,體驗鄉村小鎮淳樸的風光。

  「突然跑來找你,不會帶給你困擾吧?」周明光有些彆扭地環視四周,發現他們所到之處,必定成為旁人注目的焦點。

  真不知究竟是在看他?還是在看清築?

  他們來到一個池塘邊,池邊正好有根傾倒的樹幹,周明光便提議:「我們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好啊!」最近李清築身體的狀況變差了,走了這麼遠的路,她也覺得累了。

  各自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後,李清築率先開口問:「明光,你最近好嗎?還有事務所的人,大家都還好吧?」

  她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對於過往的一切,似乎毫無芥蒂。

  「我是還好啦!至於事務所方面——如果你是想問驥衡那個沒良心的渾蛋,那我可以告訴你,他好得不能再好!你知道嗎?幾乎是從你一離開,他就和妗雯交往了。 」   

  「是嗎?原來……他們交往了。」李清築強自擠出一抹微笑,牽強的笑容反而令人感到心酸。「那真是……太好了!」

  「好什麼?驥衡是標準的薄情郎,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你的悲傷難過,他看見了嗎?」周明光為她大抱不平。

  「明光,你千萬別這麼說,其實我沒有你想的那麼難過啦!」她刻意加大臉上的笑容,不知足為了說服他?還是為了說服自己?

  「我和驥衡呢,是很平和地協議分手,所以也不能說是誰對不起誰。感情嘛,哪有包贏不輸的?有得自然就有失,這點我已經想開了,所以我不怪他,同樣的,我也不希望你怪他。畢竟你們是工作上的好夥伴,如果為了我撕破臉,那也不是我願意看見的,所以請你別怪他,就當是我和他的緣分盡了吧!」

  「只要想到他拋棄你之後,又那麼快和妗雯交往,我就難以原諒他!」周明光始終站在李清築這邊,為她說話,替她著想。

  「別這麼想嘛!或許驥衡不是變心,而是終於找到心中的真愛了。我想,或許他一直喜歡妗雯,不過因為兩人是工作上的夥伴,所以他不敢輕易向她吐露愛意,就這麼一直蹉跎多年,直到最近,他才提起勇氣向妗雯告白。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這樣?」她笑著揣測。

  「你實在太善良了,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找理由原諒別人!」

  她的胸襟與豁達,令周明光又氣又心疼。

  他當然不知道,若是李清築不強迫自己這麼想,恐怕連一秒鐘都撐不下去。

  「你也是個好人呀!這兩年來,你一直很照顧我,我非常感激呢!」

  「真的?」被她一誇獎,周明光胖嘟嘟的臉頰,頓時紅得像顆番茄。「清……清築,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李清築感到很納悶,她有什麼能幫助他的嗎?

  「我想請你……」

  「嗯?」

  「我想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周明光像用盡全身氣力般,大叫著吼出來。

  「啊?」李清築錯愕地望著他,壓根沒想到,他會突然向自己表白。

  「清築,不要怪我自不量力,我知道我比不上驥衡英俊挺拔,但我是真心喜歡你,想一輩子好好疼愛你。」

  「明光……」李清築感動地笑了,眼眶裡浮現淚水,她緩緩搖頭道:「我不覺得你比不上驥衡呀,你有許多優點是驥衡所沒有的,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很好的。」

  「真的嗎?」周明光憨傻地笑了。「那麼,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李清築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憂鬱首次出現在她秀麗絕倫的容顏上。

  「對不起!明光,我不能跟你交往,因為我——」她抬起頭,帶著淒苦的微笑告訴他。「我懷孕了!」

  「你?懷孕?」周明光震驚地瞪著她的肚子,那裡依然平坦如昔。「是……驥衡的?」

  周明光問完,才發現自己問了個笨問題。過去兩年來,她只和俞驥衡一個男人來往,孩子若不是他的,會是誰的?幸好清築沒怪他失言。

  「嗯,是他的沒錯。」

  「你沒告訴他?」

  「沒有。」

  「為什麼不告訴他?驥衡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如果你告訴他,他一定會——」周明光望著她更加哀傷的面孔,驀然明白了。

  她不希望他為此負責!那正是她不願告訴他的原因。

  「清築,你太傻了!」周明光實在心疼她的癡傻。

  「我不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個孩子,是我決定留下的,我將獨自承擔起撫養教育他的責任。不過,我也不會刻意隱瞞自己懷孕的事,如果將來驥衡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我不會拒絕讓他來看孩子,他永遠都是孩子的父親。」她撫著尚未隆起的肚子,笑得十分滿足。

  「清築,你何苦為了這個孩子,如此犧牲自己呢?」帶著一個拖油瓶,將來想再找到好對像結婚,可能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我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犧牲呀!」李清築眨著眼,認真地回答:「事實上,我還覺得我很幸運呢!我曾有過一段美好回憶,除此之外,我還即將擁有一個寶寶,他會代替他的父親陪伴我,讓我的後半輩子不寂寞。你說,我是不是很幸福?」

  「清築……」她的堅強樂觀,令周明光動容。

  「清築,既然你有孩子了,那麼我想請你嫁給我!你願意答應我的求婚嗎?我保證會把這孩子視如己出,讓我分擔你肩上的重擔,一起將這個孩子扶養長大!」

  對於周明光寬大無私的情操,李清築非常感動,然而遺憾的是,她並不愛他!

  有雙寬厚的臂膀守護,固然是件幸福的事,但她如果不愛他,卻為了孩子嫁給他,那不是在利用人家嗎?

  這麼自私的事,她做不出來!

  再說,不是相愛的兩個人,一旦倉卒結婚,只會造成悲劇,她不想自誤誤人!

  周明光見她意志堅定,知道自己無法改變她,也只能放棄了。

  ◎       ◎        ◎        ◎

  「什麼?你又要走了?」

  俞驥衡詫異地抬起頭,注視正津津有味享用最後一頓台灣美食的好友。

  「唔,威尼斯的嘉年華會即將開始,有旅遊雜誌請我去拍一系列照片回來。」江瀚海大口嚼著食物,瀟灑地回答。

  「可是,你上個禮拜才回到台灣不是嗎?」

  「哈哈,能待一個禮拜就算不錯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我的兩條腿根本閒不下來。」

  「那倒是,你是天生的流浪命。」俞驥衡點頭認同。

  如果硬把瀚海綁在一個地方,他想瀚海大概不到一年就會發瘋。

  「對了!你近來如何?」江瀚海快速解決了餐點,悠閒地喝起飯後咖啡。

  他長年在國外拍照,為了怕遺漏精采的好鏡頭,所以他吃飯一向很快,往往別人還吃不到一半,他就已經全部解決了。

  「事務所的案子還是一樣多,沒什麼改變,不過可能受到經濟不景氣的影響,近來金錢糾紛的官司愈來愈多……」

  「我不是問工作上的事!」江瀚海伸手阻擋他繼續說下去。「你和蘇議員千金的戀情,發展得如何了?」

  「應該還算穩定吧!她說這個週末要帶我去見她父母,也希望我盡快帶她回家見見兩位老人家。」俞驥衡以述說公事的平淡口吻,三兩句話就交代完自己的新戀曲。

  「你確定自己這麼做沒有錯?」江瀚海意味深長地問。

  俞驥衡聳聳肩道:「當然!」

  「那麼以前那位——李清築小姐呢?當真就這麼跟人家分了?」

  「她?」俞驥衡迅速垂下眼眸,假裝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是分了呀!反正我又不可能娶她,再繼續耽誤她的青春,就太惡劣了。」

  「為什麼不能娶她?」江瀚海挑起眉,疑惑地問。

  俞驥衡用一種「那還用問」的眼神瞪他。「那是當然的!我們根本不適合,她的一切,都和我相距太大了。家世、學歷、職業——我們沒有一樣相當的,這麼大的條件差異,叫我怎麼能娶她?」

  「你覺得,你和李清築相處時,有溝通不良的情形發生嗎?」

  「這倒沒有。我們一向很處得來!」他甚至不記得他們曾爭吵過。

  「那——你認為結婚是娶一個女人,還是娶那個女人的家庭?」

  「當然是娶一個女人!」

  「很好!我想解決問題的答案,已經在你心中了。」

  「瀚海,你——」

  「驥衡,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麼?你想找的是一份真心的愛,還是權力與地位?容我老實說,我認為你根本不是在找自己所愛的女人,而是在挑一個能帶給你最大利益的工具。」

  「我從沒這麼想!」俞驥衡板著臉反駁。

  「但你卻那麼做了!驥衡,要走入婚姻的人是你,你得先想想,自己為什麼要結婚?是想要擴張權勢,還是想要獲得幸福?」

  江瀚海苦口婆心地勸道:「如果你打算以婚姻為手段,踩著蘇家替你搭的橋往上爬,那麼你該娶蘇妗雯,我沒話說!如果你心底還有一絲渴望幸福的話,那麼我勸你務必再好好想一想,不要拿自己的終身做賭注,屆時賠上自己的聿福不說,還因此傷害了愛你和你愛的女人。」

  俞驥衡聽了只是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為何瀚海和周明光,竟不約而同說了相同的話?

  難道他在擇偶時,不該要求對方的家世、學歷?不管對方是做啥的,照樣都娶進門嗎?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我只能勸你好好想清楚,明天一早還要趕飛機,我得先回去整理行李了。等我下次回來,咱們再好好聊一聊!」

  江瀚海拍拍他的肩,抽走帳單先去付帳,然後便離開了。

  他走後,俞驥衡依然坐著不動,垂眸凝視桌面,認真思索起他說的話。

  難道自己現在所追求的,不是愛嗎?

  那麼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       ◎        ◎        ◎

  衝過澡後,俞驥衡披上深藍色的絲質長睡袍,慵懶地將自己扔進臥房陽台那張可以眺望海面的籐編吊椅上。

  入夜之後,再也看不見白日湛藍美麗的海洋,入目所及,儘是一片漆黑,就算瞇緊了眼,也只能隱約看出海與天的分界線。

  明知海面上什麼也看不見,俞驥衡卻依然沒有轉開視線。

  他寧願盯著黑漆漆的海面,也不願多看這間毫無人氣的房子一眼。

  曾經,他是那麼喜愛這棟自己親手打造的房子,並深深以它為傲。然而曾幾何時,回家對他而言,變得像酷刑一般,分分秒秒都令人難以忍受。

  在這間屋子裡,無論他走到哪裡、見到任何物品,都讓他聯想到那個曾經進駐這裡兩年的可人兒。

  她一走,彷彿帶走屋裡所有的陽光,典雅華宅,變得像座冰冷空寂的死城,再也溫暖不了他的心。

  當他疲憊地下班,踏進家門,再也看不見吟吟淺笑的溫柔臉龐,當他飢腸轆轆時,也不會有美味可口的飯菜讓他享用,而夜晚的到來,對他更是最大的折磨。

  躺在那張有過許多旖旎激情的大床上,他怎麼可能安然入睡?

  他往往是睜著眼,回想過去兩年間他與清築相處的種種。

  清築實在是個無處可挑剔的好女人!溫柔、漂亮、體貼、賢慧,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而他竟然捨得推開她?

  我該感謝你拋棄了清築!因為你的負心,我才有機會贏得她的心。

  這回,我不會再退縮,我會讓她明白我的真心。

  想起周明光的宣言,他仍感到陣陣強烈的妒意與心煩。

  自從那天之後,周明光果真不再到事務所上班,聽說他正在和另一間律師事務所接洽,商談合作事宜。

  他也聽說,周明光去見過清築了。

  清築究竟接受他了沒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周明光幾乎每個週末都往南投跑。

  他好嫉妒,真的!

  雖然他竭力表現出不在乎的樣子,伹其實他是非常在意的。

  可能連他自己都沒發現,每當獨處的時候,他黑眸中流露出的情感,有多麼悲傷!

  夜深了,海風也逐漸增強,帶著鹹味的強風吹得他陣陣發冷。

  他拉緊身上的睡袍,起身走進屋內。

  俞驥衡像失去魂魄的幽靈,無意識地在屋內活動,開燈、走進浴室、刷牙、熄燈、走出浴室、拉開被子、上床……無論做什麼,他只是本能的進行,直到他撞掉放在床頭的一件物品,發出啪嚓的聲響,才將他自虛邈的世界中拉回。

  「這是什麼?」

  他彎腰從地板上拾起一本筆記簿,掀開之後,才知道那是李清築的剪貼簿。大概是她忘了帶走的!

  剪貼簿裡,有許多她平日從報紙上剪貼下來的小文章,俞驥衡逐頁翻閱著,發現這些剪貼,以藥膳食譜和醫學常識居多,大都是教人如何消除疲勞、舒緩緊張情緒、增強身體免疫力,重要之處,她還會用紅筆劃線做記號。

  裡面有張關於養生茶的報導,正是過去清築天天熬給他喝的。

  他捧著這本剪貼簿,激動得雙手顫抖不已。

  這本剪貼簿,彷彿是一面鏡子,藉由這面鏡子,可以看見所有她對他的關懷與摯愛。  

  看了這本剪貼簿,沒有人能說她不愛他!

  她愛他——

  這份欣喜,讓俞驥衡高興得想大笑,然而想到現在的情境,卻又令他悲傷得想落淚。

  他曾經擁有世上最無私的愛,卻因為愚蠢的家世、學歷的差異,殘酷地將她推開!

  想起這一切,他不禁跪倒在地,痛苦地發出低嗚,像只失去伴侶的狼。

  他辜負了她的愛,他不可原諒!

  「清築!清築……」

  直到現在,他才敢大聲喊出心底渴望的人。

  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有多在乎她!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吧?

  她應該恨透了他,就算他去找她,她也不會見他吧?

  但——在歷經這麼多思念與磨難之後,他才終於發現自己愛她、需要她,他怎麼願意就此放開她,忍受再也看不見她、觸摸不到她的生活?

  再說,他從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只要認定目標,絕對勇往直前、百折不撓,直到成功為止。

  清築若是不肯原諒他,那也是他罪有應得,怨不得人,但是他絕對不會因此放棄她。

  他會用盡一切辦法,向她證明自己的心意,讓她知道,他真的不能沒有她!

第十章

  「唔……」
  李清築喃喃低吟了聲,掀掀眼皮,從安憩的夢鄉中醒來。

  有種怪異不安的感覺,驚擾了好夢正甜的她,讓她再也無法安然入睡。

  她睜開眼睛,盯著上天的天花板——這裡還是她的房間,她依然躺在自己的床上呀!那麼令她感到不安的原因是……

  她側轉過頭,終於發現令她感到怪異的原因了。

  「驥衡?」她眨了幾次眼,發現他依然坐在她床邊。那麼,她不是在作夢了?

  「清築!」俞驥衡按捺不住滿滿的思念,激動地低喊了聲,然後便伸手握住她放在被窩外的小手。

  他終於又能碰觸到她了!俞驥衡感動得幾乎想流淚。

  「你怎麼會……怎麼會在這裡呢?」她連忙坐起身,驚訝地問。

  這裡應該是她的房間沒有錯吧?那他——是怎麼進來的?

  「我見過你的爺爺奶奶了,是他們讓我上來的。」他簡略地回答,省略了他們會面的那一大段過程。

  其實那時她的爺爺奶奶一見到他,就當面質問他,是否就是害他們孫女傷心的罪魁禍首?那時她爺爺還警告道:

  「小子!就算你是幫了我們大忙的恩人,但是虧待了我的寶貝孫女,我一樣不合。輕饒你!」

  他們會有這種反應,俞驥衡一點都不意外,而且就算他們不問,他還是會主動向他們稟明一切。

  於是他把他們相戀、到他因愚昧而讓清築離開的事,全部告訴他們——當然!他以幫他們打官司為條件,要清築做他的情人這件事,可不敢讓他們知道,怕說出來之後,不但見不到清築,說不定還會被趕出去。

  於是他技巧的以一見鍾情為開端,原原本本交代了他們之間相戀的過程,還向他們表達懺悔及思念的心情。

  或許是俞驥衡的真情打動了兩位老人家,原先對他有些不諒解的李老爹夫婦,竟在聽完他的解釋後,原諒了他的過錯,還答應讓他見孫女。

  於是他就這麼守在床邊,等待酣睡的心愛寶貝醒過來。

  「那——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她咬著唇,納悶地問。

  李清築實在想不出他有任何理由,需要到這種窮鄉僻壤來?

  噢!難道是——

  「你是為了孩子而來的?」天!一定是周明光把她懷孕的事告訴他了。

  「孩子?你懷孕了?!」俞驥衡震驚的表情,說明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件事。他現在才注意到,她的腹部有些微凸。

  「老天!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不知道我懷孕的事?」李清築也感到很詫異。「我以為是明光告訴你這件事,你才來的。」

  「明光沒告訴我。」俞驥衡僵硬地回答。那個可恨的傢伙!他打賭周明光絕對是故意隱瞞不告訴他,打著趁虛而入的如意算盤。

  「那——你現在知道了,你想怎麼做?你……要這個孩子嗎?」李清築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那是我們的孩子,我為什麼不要?」他喜孜孜地回答。

  剛才的震驚,已被初為人父的喜悅取代了。

  「不——』清築猛力搖頭,恐懼清楚地寫在臉上。「我要你保證,絕不會搶走我的孩子!」

  「清築——」

  「拜託你!我甚至可以求你,只要你別把孩子從我身旁帶走!」她知道,如果上法院打官司,是絕對贏不過他的。

  她臉上的驚恐,令俞驥衡萬般不忍,他連忙保證道:「好好,我保證!無論如何,我絕不會把孩子從你身邊帶走,你別擔心。」

  有他的保證,才讓李清築安心了。她知道他是個重承諾的人,只要他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至少以後她不必擔心,孩子會被帶離身旁。

  安心之後,原先的疑問再度浮上心頭。

  「我還是不懂!如果你不知道我懷孕了,那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她蹙著秀眉問。

  「我來這裡,找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俞驥衡深情望著她。

  「什麼東西?」李清築依然一臉迷惑。

  這裡會有什麼東西,是對他很重要的?

  「你!」他含笑注視她,堅定地回答

  「我?」李清築受寵若驚,而且不敢置信。「你是說……你是來找我的?」

  他所說很重要的東西——是她?

  「是的!清築,我必須先請求你的原諒,請原諒我的自私和愚昧,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對不起!」

  李清築哀傷地自嘲一笑,緩言道:「不!我沒有怪你,你本來就沒有錯,你那麼優秀,我——是配不上你!我的出身不若蘇小姐那麼好,學歷也不像她那麼高,又只是在家幫忙的麵店小妹,你會嫌棄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俞驥衡猛力搖頭,滿眼心疼。「清築,忘了這些該死的話,你當然配得上我!如果真要比較,是我配不上你,你對感情的付出,是我遠遠比不上的,我不配得到你的愛。」

  他沉痛地剖析自己的心情。「以往,我總是理所當然的享受你的付出,從來不曾特別在意過,直到你走了,不再有人等我回家、也沒有人為我準備可口的飯菜,到了深夜,一個人孤單地躺在那張大床上,不斷想起你,彷彿還能感受到你的柔軟,和你身上香甜的氣息……那真是非人的折磨!清築,我需要你!我再也不想過那種沒有你的生活。」

  「或許你需要的只是一個廚師、管家或妻子。」她苦澀地一笑。「我想你只是寂寞,需要人陪伴,才以為自己愛我。其實——陪伴你的可以是任何女人,不一定非是我不可,像妗雯——她就很適合你!」

  「不!清築,你錯了!』對於她的誤解,俞驥衡只有更加自責。「並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我只要你,只有你才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我曾經迷失過,以為像妗雯那種伶俐聰明、出身良好的女人,才是我想追求的終身伴侶,而且你表現得一副不在乎我的樣子,所以我在半賭氣的情況下和她交往了。可是當我真的和她交往之後,才發現自己錯了!她無法滿足我空虛的心靈,即使和她在一起,我依然感到寂寞,我——無時無刻不想起你!」

  「你——想我?」李清築又驚又喜地望著他,顫巍巍地問。

  「沒錯!我一直想著你,無論是我醒著、或是在夢中,甚至連吃飯、走路或是辦公時都想著你。每天回家打開門之前,我都暗自祈禱你坐在裡頭,但每次都失望了。」

  「驥衡,我——」

  「我知道不能怪你,因為是我逼走了你!本以為有沒有你都無所謂,就算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過著快樂滿足的生活。可後來才發現……我錯了!大錯特錯,我根本不能沒有你。沒有你,我就不是完整的自己,如果失去你,就算窗外晴空萬里,我的心也會滴雨。」

  「驥衡……」李清築的眼裡滿是淚水,那是感動與喜悅交織的淚水。

  「請你相信我,我愛你!」俞驥衡急促地強調。「我並非因為寂寞才需要你,也不是任何女人都可填補我心底的空虛,我心裡唯一真正在乎、想要的女人,只有你呀!清築——你聽見了嗎?我真的愛你!不是在說謊,我——」

  「我相信你!」李清築望著他緊張擔憂的眼眸,驀然微笑起來。「我願意相信你,因為我也和你一樣,失去你這段日子,我也不再是完整的自己。」

  「清築……你真的願意相信我?」她的信任讓俞驥衡既感動又安心。「清築,嫁給我!等會兒你就先跟我回台北去,我們要談結婚的事、孩子的事……天呀,我們有好多好多事要討論!」

  他原以為,清築一定會立刻點頭答應,孰料她的反應居然是搖頭。

  「對不起!驥衡,我不能嫁給你,也不能跟你回台北。」

  ◎       ◎        ◎        ◎

  「為什麼?!」就算此刻太陽從天上掉下來,都不會比求婚被拒更令他驚訝。

  「你不愛我嗎?」他受傷地問。

  「我當然愛你!但是——我不能嫁給你。」

  「你愛我,卻不願嫁給我,到底為什麼?」俞驥衡真不明白。

  「驥衡,不是我不願嫁給你,而是結婚並不能解決一切。就算勉強嫁給你,那又如何?我們之間遙遠的距離依然存在!你所生活的世界和我的完全不同,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你能忍受這輩子不管走到哪裡,都得忍受他人在你背後的竊竊私語,甚至當著你指指點點,說你的妻子配不上你嗎?」

  「誰敢說你配不上我,我就打斷他的牙!」俞驥衡惡狠狠地握拳怒吼。

  「要是每個人都這麼說,你真要把每個人的牙都打斷嗎?」李清築搖頭歎息,低聲勸道:「驥衡,認清事實吧!即使我們相愛,也不能改變事實,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無法阻止別人怎麼說的。」

  「那就不要阻止呀!只要我們過得幸福快樂,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說?」

  「不,你不明白!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我並不是那麼快樂。」李清築回憶過往,雖然甜蜜,但也有許多心酸。「每次陪你參加宴會,總令我緊張得胃絞痛,我怎麼也不習慣那些奢華、沉悶的宴會,我連站都不知該怎麼站。」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俞驥衡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感覺,而他竟然完全沒有發現到!他不由得感到愧疚,並急於彌補自己的疏忽。「我可以承諾,以後除非你想去,否則我不會再帶你參加任何宴會。這樣好嗎?」

  「驥衡,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只這些。好比和你的朋友們相處,也讓我有很大的壓力。我總怕自己表現失當,惹人笑話,還害你丟臉。你們之間的話題,我也插不上嘴,我想我永遠也不會明白,何謂客觀歸責性,什麼又是非任意性自白——

  「你是我的妻子,又不是事務所的律師,你不必知道這些!」他急急打斷她的話。

  「但你不能否認,大家談話時我完全插不上嘴,是一件很掃興的事吧?和你們在一起,我常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小孩,大人說的話,我聽不懂也插不上嘴,偏又不能離開,還得假裝投入,那真的很痛苦!每回穿上你為我買的昂貴隆重禮服,都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尊套上戲服的木偶,根本不像原來的自己。這些心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所以你也以為我適應得很好,其實並不然!」

  俞驥衡變得沉默了,他專注地凝視她,好像今天才真正認識她。

  「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不願意跟我回台北?」片刻後,俞驥衡面容嚴肅地沉聲問。

  李清築的回答是:「對不起!」

  他起身點點頭。「好,我明白了。不過你別以為我會就此打退堂鼓,我是不會放棄愛你的,我會想辦法讓你明白,只要有心肯克服,我們之間根本沒有距離。」

  說完,他低頭飛快吻了下李清築的唇,然後便轉身走出她的臥房。

  他會證明自己的決心!

  ◎       ◎        ◎        ◎

  李清築坐在客廳裡,一面勾著手中的毛線小襪子,不時抬頭向敞開的門外看。

  自從上回拋下那句誓言後,俞驥衡幾乎每隔兩三天就會出現,有時帶束鮮花,有時帶點水果,有時則是她愛吃的小點心,雖然她從沒承認,卻是萬分期待他的到來的。

  「清築!」才剛想著,俞驥衡正好搬著一隻大箱子和一個小塑膠袋,笑容滿面地走進店面,將東西隨手放在桌上。

  「驥衡!你來了?」她掀開蓋在腿上的薄毛毯想起身,卻被他給按回位子上。

  「今天天氣有點涼,你乖乖坐著別起身。」

  「嗯,謝謝你!」李清築略微羞澀地朝他一笑。他的體貼,總令她感到窩心。

  「別跟我道謝!好好照顧你,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俞驥衡從塑膠袋裡取出一個紙制的湯碗,小心翼翼地捧到李清築面前。「這是你愛吃的肉羹湯,我特別繞去市場買的。」

  「你特地為我買的?」李清築好感動,望著眼前冒著熱氣的肉羹湯,視線也彷彿被霧氣薰得模糊了。

  「嗯。快趁熱吃吧!」他體貼的為她張羅湯匙。

  「謝謝你!』李清築拿起調羹,小口暍著熱湯,看見他放在桌上的大箱子,按捺不住好奇地問:「那個大箱子裡,裝著什麼東西呀?」

  「那都是我的一些文具用品,我打算——」

  「原來你真的跑來找李清築了!」忽然一道尖銳的女聲自敞開的門口響起,他們回頭一看,發現竟然是蘇妗雯。

  李清築一直很怕她,見到她面目不善、怒氣沖沖地闖進來,心底更是害怕,下意識地靠向俞驥衡尋求安全感。

  「妗雯!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能找到這裡來,俞驥衡也感到很驚訝。

  「我是跟蹤你的車子來的!」蘇妗雯自認已是他的未婚妻,有資格干涉他的任何行為。「這陣子你的行為異常,我就猜到不對勁,沒想到你竟會為了這個出身低下的女人,背棄我們的婚約!」

  「清築的出身一點都不低下!她和爺爺奶奶在這裡正正當當做生意,誰能說她低下?妗雯,這完全不像你會說的話!」俞驥衡不悅地皺起眉頭,為她毒辣的話語感到詫異。

  雖然自己也曾經以這為由捨棄了她,伹他早已幡然醒悟。

  「我真下敢相信!驥衡,你確定你要為了這女人放棄我?」

  蘇妗雯這輩子從來不曾輸過,無論是家世、相貌、頭腦、成就,她都自認沒幾個女人比得上,如今俞驥衡為了一個在鄉下賣面的女人,竟然拋棄這麼優秀的她,他這麼做無異是羞辱她,她這輩子從沒如此生氣、怨恨過。

  「這麼說雖然對你感到很抱歉,但我不覺得清築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你!她的出身或許平凡,但至少清清白白,而她的聰慧體貼,更是無人能及,如果你要比較學歷和成就,我則認為那完全沒有意義。我需要的只是一個我真心所愛、而且能讓我感到幸福的女孩,並不是一位表現優異的員工,你懂嗎?」

  她怎麼會懂?她只知道他害她成為大家的笑柄,他們必定會以為,她連一個鄉下賣面的女孩都比不上!

  蘇妗雯憤恨地瞪著李清築,當看見她面前那碗熱騰騰的肉羹湯,一時克制不住嫉妒的火焰,她任性地揮手打翻了那碗熱湯。

  剛才她跟蹤俞驥衡到市場,看他買了這碗肉羹湯,並且宛如珍寶般,一路小心翼翼地護送著,沒想到竟是買給李清築的!

  「啊!」肉羹湯被打翻了,滾燙的熱湯灑出來,全往李清築身上潑去。

  幸好她腿上蓋著毛毯,稍微阻隔了與熱湯的直接接觸,才不至於當場被燙傷,不過她依然受到很大的驚嚇。

  「你這是做什麼?!」

  俞驥衡本想阻止卻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熱湯潑到李清築的腿上。

  他驚恐又震怒地大吼,立即慌張地衝上前,拉開李清築腿上那條小毛毯,仔細檢視有無燙傷的跡象。

  「你燙燒了?痛嗎?」他心疼地問。

  「不痛,幸好有毛毯擋著……」想起剛才熱湯潑到腿上的瞬間,李清築還餘悸猶存。

  確定清築沒事後,俞驥衡轉頭,冰冷地瞪著蘇妗雯。「我想你需要為自己的行為,好好地提出解釋!」

  蘇妗雯臉上毫無半分悔意。「這還用得著解釋嗎?我討厭她、我恨她!當然,我也同樣恨你。大家都以為你會娶我,沒想到你卻甩了我,你要我如何在眾人面前抬起頭來?」

  「我並不是甩了你,只是發現我們並不合適,所以才理性的和你分——」

  「別說得那麼好聽!」蘇妗雯怒氣騰騰地大叫。「甩了我就是甩了我,何必解釋這麼多?』她突然狂笑起來,眼中帶著濃濃的哀傷與不甘。「俞驥衡,你確實夠膽量,我長這麼大,你是第一個敢甩了我的男人!」

  「不是每個人都畏懼你父親的勢力。話說回來,如果你總是頂著父親的光環,那麼就算得到你想要的感情,那也不見得是真愛。」

  「難道你為了她搬到這種鄉下地方定居,就是真愛嗎?她對你若有愛,怎麼會不跟你回台北呢?」

  「你說什麼?誰要搬到這裡定居?』李清築震驚的問。

  「哼!你還不知道?」蘇妗雯轉頭諷刺俞驥衡。「原來你偉大的犧牲,人家根本不關心嘛!我勸你還是仔細想清楚比較好。」

  「謝謝你的提醒,不過不勞關心。我為清築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所以也沒必要特地向她邀功。」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奸像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既然你不知道,我就好心點告訴你吧!俞驥衡這傻瓜為了你,決定把自己的辦公室遷到這裡來,你說他是不是在自掘墳墓?」蘇妗雯刺耳地笑著諷刺。「而你也夠自私了!因為自己想留在這個地方,就故意假裝不敢面對台北的社會,奸逼他為了你搬到這裡來,在這種鬼地方,你要他接誰的生意?」

  對於蘇妗雯的聲聲指控,李清築是既震驚又惶恐,腦中的血液彷彿一下子被抽乾了,有種暈眩、快昏倒的感覺。

  他到底在想什麼?在這裡開律師事務所?

  他也不想想朝東鎮才多少人口?更別提這裡民風淳樸,有九成九以上的人一輩子不曾打過官司,他想活活餓死,也不必到朝東鎮來呀!

  「夠了,妗雯!我說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我和你的感情也不可能再復合,請你就此罷手吧!」

  「哼!一個心中只有其他女人的男人,我也不再希罕,如果你真的願意當個睜眼瞎子,欺騙自己她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人,那也隨你高興吧,我沒興趣再陪你們攪和下去了!」說完,蘇妗雯下再看他們一眼,逕自扭頭離開李家。

  蘇妗雯走後,李清築依然陷在她所帶來的震驚中。

  ◎       ◎        ◎        ◎

  「為什麼?為什麼打算在這裡開律師事務所?你到底在想什麼?」

  「都怪妗雯太多嘴了,我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俞驥衡失望地咕噥。

  驚喜?「驚」絕對有,而「喜」是不可能的!

  李清築再次追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這裡的人,幾乎是不打官司的,你把律師事務所開在這裡,就好比在沙漠掘井,自尋死路!你以後打算拿什麼過活?」

  她真不敢相信,他竟然拿自己的前途事業開玩笑!

  「我在台北的律師事務所會照常營業,只是把業務轉到這裡來做。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和孩子餓肚子的!」他開玩笑地輕拍她微隆的肚皮。

  「我才不擔心這個!」李清築又羞又氣地轉身背對他。

  「好好,別氣別氣!要是氣壞了身子,那可划不來。」俞驥衡笑笑安撫道,然後深情地凝視她。 「因為你不肯回到我身邊,而我又不願意失去你,所以我沒有選擇,只能跟著你來這裡。我可以拋開所有的物質享受,不再參加任何奢華宴會,甚至少賺很多錢,但是我不能失去你!這是我這輩子,最最肯定的一件事。」

  「驥衡……」李清築眼眶霎時紅了。

  她沒想到——真的完全沒想到!他竟願意為了她,拋棄他所擁有的天地。

  他在台北的房子、事務所、客戶、朋友、親人……他全拋下了,獨自一人來到她身旁,走入她的世界。

  他這麼做,不但令她非常意外,而且感動萬分。

  他的決心,證明了他對她的愛,或許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他是愛她的。

  「我說過我愛你是真的!我說過不能沒有你,那也是真的!我願意拋棄一切,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待在你身邊,陪伴你和孩子一起生活。好嗎?」

  沒有女人能夠拒絕這麼深情的請求——尤其在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之後。她當然也狠不下心拒絕!

  「好,我答應你。」她淚眼朦朧地望著他,浮現在唇邊的,是一抹絕美的幸福微笑。

  「真的?!」俞驥衡喜不自禁,彷彿得到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

  「我愛你!』他低下頭,想要親吻那花辦似的粉紅唇辦,卻被她伸手擋住。

  「等等——我有一個條件!」她趕緊提出要求。

  「不管你有多少條件,我都答應你!」

  他急著想吻她,就算她要他把所有的財產全部給她,他也會立刻答應。

  「我是認真的!』她嬌歎地白他一眼,然後道:「我要你搬回台北去。」

  俞驥衡瞪大眼,震驚地吼道:「你說什麼——」

  李清築翻翻白眼,重歎一口氣。「你冶靜一點,先聽我說完嘛!」

  「我怎麼冶靜得了?你要把我趕回台北去了耶!」想到那些和她分離的日子,他連一天也熬不下去。

  「我沒有要把你趕回台北去。」李清築柔聲強調。

  「沒有?」俞驥衡瞇起了眼,懷疑地打量他。「但是你要我賣掉店面,搬回台北去……」

  「沒錯。我剛才忘了告訴你,我也會跟你一起回台北。」

  「你要跟我回台北?!」

  俞驥衡必須用力捏自己的臉,才能肯定自己不是在作夢。

  「當然!如果嫁給你,當然就得跟著你囉!既然你住台北,那我就跟去台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答應嫁給我了?」這又是一大驚喜!

  俞驥衡真怕自己的心臟負荷不了這麼多刺激,會當場昏過去。

  「嗯。」李清築點點頭,臉上有著即將成為新娘的嬌羞。「我想,既然你願意為了我,做這麼大的犧牲,那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的?如果只因為我的自卑和畏縮,而讓你失去這麼多東西,要我於心何忍?所以我決定跟你回台北,希望有了我和寶寶以後,你不會因為太吵而感到後悔就好。」

  「如果失去你們,我才會後悔!」俞驥衡毫不遲疑地回答。感動的熱淚,再度盈滿李清築的眼眶,她從淚眼中,看見自己此生的最愛。

  「我愛你!」她主動張開雙臂,投入他的懷抱。

  「不會比我更愛你!」俞驥衡歡悅地伸出手,緊緊摟住鍾愛的妻與子。  

尾聲

  幾輛昂貴的私家轎車,同時駛入俞驥衡位於淡水住處的大門。

  他們都是俞驥衡律師事務所的成員,應邀來參加俞驥衡所辦的家庭派對——其中包括周明光在內。

  最後俞驥衡還是把他找回來了,一方面是因為老婆清築的要求,一方面則是因為周明光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工作夥伴,所以他才勉強拉下臉,重新把他請回來。

  「驥衡到底在搞什麼鬼?」幾位成員熄火下車之後,看見大夥兒都按照請帖上要求的,穿著輕便的T恤、短褲,腳下同樣是一雙涼鞋,不由得疑惑地大皺眉頭。

  「為什麼突然要我們穿成這樣來吃飯?」

  「對呀!已經不知多久沒這麼穿過了,感覺好彆扭。」

  「反正,既來之則安之,先進去再說吧!」

  他們按了電鈴,俞驥衡很快就來開門。見到他,他們更加驚訝了——因為他和他們一樣,穿得很輕便。

  白色POLO衫配上淺卡其短褲,腳下甚至只穿著拖鞋!

  「快進來吧!吃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俞驥衡神情輕鬆地招呼道,帶頭朝裡頭走。跟在後頭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我第一次看見驥衡穿短褲耶。」

  「我也是!沒想到他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居然也長腳毛……」

  俞驥衡聽見,回頭白他們一眼。「給我記住了,等會兒不准聊事務所的事!」

  「為什麼?」立刻有人抗議。

  男人在一起不聊公事,要聊什麼?

  「下了班就該輕鬆一點,如果要談公事,到辦公室再說不就行了!」

  「可是我們以前不都是這樣嗎?為什麼突然說不行了?真奇怪!」

  周明光大略猜到俞驥衡這麼做的原因,也幫腔道:「驥衡這麼說也有道理,聚在一起老談公事,你們不膩嗎?能別談就別談吧!」

  他轉向俞驥衡,大聲問道:「食物在哪裡?我肚子快餓扁了!」

  「在後院。」

  「後院?!」這是一聲驚恐的大叫。食物為什麼要放在後院?

  「沒錯!』俞驥衡告訴那個人。「今天我們吃烤肉。」

  「烤肉?!」從聲音研判,這個人大概快昏倒了。

  在鼎鼎大名的俞驥衡律師家後院——吃烤肉?

  「怎麼?不合胃口嗎?」俞驥衡的眼睛,已警告地瞇起。

  「不——不是!」為了性命著想,先前有意見的人,這會兒全都用力搖頭。

  「如果沒意見就閉上嘴,乖乖跟我到後院來,清築等你們很久了!」

  而後頭的人只能委屈地扁著嘴,不敢再吭聲。俞驥衡是出了名的美食家,他們原以為他請客吃飯,必定是滿桌的山珍海味,沒想到——居然是在後院吃烤肉!

  嗚……我們被騙了!此時正在心中默默垂淚的他們,二十分鐘後,卻坐在涼爽樹蔭下的休閒椅上,大快朵頤美味的烤肉串。

  「夠不夠吃?這裡還有很多喔!」已有將近四個月身孕的李清築,端著滿滿一盤炭烤的食物走過來,笑吟吟地問。

  今天的家庭聚會,俞驥衡負責烤肉的工作,而李清築則負責準備烤肉材料及招呼客人,至於其他的人呢,只要負責吃就行了。

  「我要我要!」眾人立刻過來搶。

  「這裡都有——」李清築話還沒說完,滿滿一大盤食物已被大家像餓鬼似的瓜分一空。

  原本失望的眾人,這會兒只恨不得自己能變成大胃王,吃下更多美味的東西。

  李清築笑著起身,注意到大家的飲料沒有了,便走回屋子裡,從冰箱裡提出半打啤酒。

  「清築,我來!」 一直暗中注意她的周明光看見了,立刻趕過來接過她手上的啤酒,並且略微責備道:「你是懷孕的人,怎麼可以提這麼重的東西呢?」

  「謝謝!不過我並不覺得重嘛。」李清築無辜地朝他笑了笑。

  「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周明光看著她微笑的臉龐,試探的問:「最近你過得怎樣?驥衡他——對你好嗎?」

  「他對我很好,我每天都覺得很幸福!」李清築真心回答。

  「噢……」周明光鬆了一口氣,卻又有點悵然若失。

  這時,俞驥衡發現他和李清築走在一起,立刻丟下烤到一半的肉串,衝過來展開護妻行動。

  「你不去吃烤肉,黏著我老婆做什麼?」他抱住李清築,萬分不客氣地瞪著周明光,活像他正在騷擾他的妻子。他對周明光還存有一份難以抹滅的敵意及醋意,想到他曾向清築求過婚,俞驥衡就妒憤不已。

  「驥衡,明光是看我提那麼重的啤酒,所以才好心過來幫我提,你怎麼可以那麼凶嘛!」李清築覺得好尷尬。

  「啤酒我可以幫你提,不需要這傢伙幫忙!」俞驥衡像個鬧彆扭的孩子,搶過周明光手中的啤酒,然後轉身抱住李清築的腰,強自將她帶走。

  他的行為太惡劣,因此周明光存心激怒他似的,故意高聲大喊:「我不會放棄的!我會一直等待,只要清築說聲不幸福,我馬上帶走她!你信不信我做得到?」

  「你不會有那機會的!」俞驥衡停下腳步,轉頭鄭重告訴他:「我比任何人都愛清築,我會一輩子牢牢守護她,絕不會讓她說出不幸福三個字!」

  說完,他不再理會周明光,逕自低頭對妻子說:「我們走吧!我特別替你烤了一些你愛吃的東西,千萬別讓那群餓死鬼看見,否則馬上又被搶光了。」

  「謝謝你!老公,我愛你!」李清築甜蜜地獻上一個香吻。

  俞驥衡樂得飄飄然,隨即張嘴加深這個吻,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芳津。

  周明光看見他們恩愛的畫面,也只能勸自己想開點,畢竟天涯何處無芳草,與其為情悲傷,不如填飽肚皮比較重要。

  他想開了,重新回去準備吃他的烤肉,可是卻發現——

  「喂!是誰偷吃了我的雞翅膀?」他明明拿了滿盤的食物,現在卻只剩下不到一半。

  「這個……」大夥兒開始眼神閃爍,支吾其詞。

  「還有我的螃蟹呢?啊——我最愛吃的香草羊排也不見了!」

  「這個嘛……」

  「我不管,我要我的翅膀、螃蟹和羊排!」

  周明光憤然轉頭,朝正吻得難分難捨的主人怒吼:「驥衡!我的東西給人偷吃了,你趕快再烤一份給我!」

  俞驥衡哀號著,雙唇還不捨地停在妻子的唇前。

  請這群蝗蟲來用餐,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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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ningemma
準男爵 | 2009-4-24 01:55:13

謝謝分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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曖曖
勳爵士 | 2011-2-16 21:28:57

遇到所愛是很幸福ㄉ...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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