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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29 22:30:55

第102章 前奏

     河岸,柳條在輕柔的風裡微擺,剛抽出的嫩葉,斷弦,飄在空中,落到喧囂的街道上,也有些葉子乘著風,落到一搧開啟窗戶的閣樓裡。敞開的窗戶裡,便聽得琴音撥弦,女子清音應和著伴調婉柔著的唱著小曲。

樓下人聲鼎沸,靡靡喧鬧,閣樓上,一襲青袍的年輕書生盤坐著,閉著眼睛靜靜的聽著柔柔纖指撥動弦音,對面,軟塌上一襲白衣裙襬的女子,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令人傷心悅目的氣質。

一男一女,頗為融洽,恰時一對璧人。

偶爾,男子會睜開眼睛,去看眼前的玉人,又恰好女子微微察覺,與他對視,便忽然輕柔笑了一下,眉眼中透著似乎能讀懂人心裡想法的清澈,有種讓人引為知己衝動。

女子的一顰一笑,充滿了看不見的嫵媚,渾然不覺中彷彿就會被感染心靈。

一曲終罷。

她雙手慢慢垂下,恰好一股清風吹進來,拂起青絲,彷彿餘音未斷,充斥屋內久久徘徊不去。男子彷彿意猶未盡,合著眼簾,細細品味,片刻後,他睜開眼睛,「師師琴藝果然讓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若是將來不能再聽得此佳音,真是抱憾終身。」

「師師…..」

過了一會兒,男子身子微微前傾,開口道:「莫不如,在下為你贖身可好,家中其實也頗錢財,若是師師願意……」

話說到一半,一襲白衣裙襬拂琴弦的女子,微微笑起來,待要說話。陡然間,房外,走廊上響起一連串腳步聲,門扇被推開,數名皂衣番子挎刀將出口堵住,那李媽媽在身後著急的想要過去,卻是擠不過,只得不停的對李師師眨巴眼睛。

「眾位公公尋師師有何事。」

李師師起身衝門外行了一禮,言語表情既不諂媚也不膽怯。

皂衣番子中,一人說道:「督主吩咐,明日府中有貴客相待,請師師姑娘過去撫琴一曲,望姑娘明日能早些過來,莫要怠慢了貴客。」

「你們是什麼人,師師乃是琴藝大家,既然相請如何說的蠻橫無禮?」屋中的男子起身過來,與皂衣番子怒目相對。

李媽媽此時終於擠了過來,揮著少了一根小指的手掌隔在中間賠笑道:「各位公公莫要惱了,這位剛進京不久,不知道各位公公是什麼人物,還望公公暫息雷霆之怒,媽媽保證明日親自把師師送到提督大人府上,要是遲了,我再咬下一根手指賠罪就是。」

「話,咱家已經傳達,到不到的了,那就是你們的事。」那名皂衣番子領著同僚離開,下樓。

那男子臉憋的通紅,顯然是氣的,指著已經下樓的番子,說道:「這些人…..這些人可是那東廠的宦官?豈有此理,師師放心,若是你不願意去,我這就回去告訴叔伯讓他保你,我叔伯乃是當朝少宰王黼。」

李師師浮起一絲苦笑,嘆口氣轉身過去,「你管不了的……」

男子還要說,卻被李媽媽攔下,她道:「莫說你叔伯,就是當朝蔡相來了,也不可能為一個妓子出頭得罪那東廠的人。」

「我不信,我這就回去。」

那一身書生袍的男子,拱了拱手,「師師莫要苦惱,我這就回去求叔伯,可要等我。」

說完,拜別離去,匆匆下樓。

「師師啊…..讓這位公子去找王少宰恐怕不好啊….萬一…..」李媽媽看了看已經跑不見人影的男子,要是雙方起了衝突,繡樓夾在中間恐怕會被殃及,想想就有些後怕。

李師師看著銅鏡,秀眉緊鎖,「師師也勸阻不了的,該去的還是要去。」

哀怨著,她看向窗外,春光明媚。

……..

陽光,從樹隙間灑下來,光斑印在地上。白府,花園小樹林裡,白慕秋坐在樹下的涼亭裡,手裡捧著書卷看著,一身黑衫敞開,捲起後背。春蘭和冬梅兩人侍奉左右,端著藥碗,惜福蹲在他身後拿著娟巾沾了沾漆黑的藥水,仔細的塗抹。

「相公..啊…還…還疼嗎?」

惜福眼睛濕潤,想輕輕摸一下血繭,又怕弄疼相公,猶豫不定著,捏起小拳頭,「相公….那個穿黃黃衣服…的….人打你嗎….惜福幫你打他…..一定會….打他….打不過…我..咬他。」

聽到耳朵裡,白慕秋放下書,看她時,愣了一下,只見惜福臉上全是墨色的藥汁,不由莞爾,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下,「相公沒事,相公只是犯錯了,就要挨打。」

又轉過頭對春蘭二人說:「帶夫人下去洗漱一下。」

「是。」春蘭二人,小心扶起惜福往回走。

「臉…髒了啊…那惜福….洗乾淨…等會兒再來給相公擦藥…」傻姑娘像一隻小花貓,邊走邊回頭沖白慕秋揮手。

林子下,小瓶兒走過來,輕輕將眼前男子的後衣放下來,眼裡滿是心疼,俏生生立在旁邊,一聲不吭,白慕秋也未說一句。

最終,小瓶兒還是打破沉寂,「督主,瓶兒來之時,路過茶廝酒樓,不少文人都在彈冠慶賀說陛下打督主打的好,這樣下去,怕是不好的。」

「權柄是官家的啊。」

白慕秋手微微抖了一下,「打梁山,殺戮那麼多,有損陛下仁德,所以有些罪責就是咱們做奴婢該抗的。」

「可….可瓶兒看見那些文官的面孔就覺得噁心。」小瓶兒滿臉怨氣,脆生生叫道:「明明他們什麼事都沒做,弄的現在好像是他們親手完成的一樣,這幫人,瓶兒真想見一個,殺一個。」

光斑,照在銀發上,栩栩生輝。

白慕秋放下書卷,看向她,「只要蔡京等人不倒,這些人永遠不會閉上嘴。正好,借此機會,東廠暫時不動他們,讓他們好好放鬆放鬆,咱們也需要調整一下內部,把注意力放到江湖上去,不然在朝堂動靜太大,陛下那裡也是不好看的。」

「而且——」

他喉嚨有些干澀,動了動,說道:「——陛下要北伐啊,東南面的方臘也不太平,本督怕就怕在小桂子一旦北上,方臘便立刻起義,就麻煩了。」

「算了,說這麼多也是沒用。」

他說著話,一隻麻雀落在書頁上,歪著腦袋嘰嘰喳喳叫上兩聲,抖著翅膀歡快的跳躍。「你下去吧,夫人那裡你不用照顧了,去把赫連如心最近的情報好好翻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有關明教起事的時間。」

小瓶兒噘著嘴,悻悻離開。

白慕秋張開手掌,那隻麻雀好奇的跳上掌心,啄了啄。

下一秒,手掌握拳。

血肉橫飛。

「陛下啊……..別好高騖遠吶。」

………

小瓶兒氣鼓鼓走出府門,路旁忽然一個身影竄了出來,差點揮掌就打過去。卻見來人是督主的兄長,這才收了掌力,拱手道:「原來是大兄,不知攔住瓶兒有何事。」

白勝有些眼饞看著小瓶兒,可心裡清楚這女子生是生的貌美,卻也是心狠手辣的人,當下便收了心思,不好意思道:「瓶兒姑娘,俺白勝有個不情之請,想請你幫個忙。」

小瓶兒見他模樣,不由皺起眉,提起警惕,「大兄有何事需要瓶兒幫忙?」

「是這樣的,俺一個朋友被逼的沒法活了,昨晚居然自己把下面給….給割了,想入宮當個太監。」

白勝有些不好意思搓搓手,說:「剛好俺知道瓶兒姑娘是宮裡出來的,裡面熟人肯定很多,就像拜託瓶兒姑娘,把俺這朋友送進去。」

原來是這事兒,小瓶兒心裡鬆一口氣,還以為督主的兄長會提什麼過分的要求。於是輕快道:「行,明天就有一個機會,有個宮裡的貴客要來府上,到時讓大兄的朋友過來就是。」

白勝喜不自勝,「那好那好,俺以為這事很難辦呢,俺這就是去和那朋友說。」

「不過,大兄,你可要確定他是否淨身乾淨。」

小瓶兒說道:「不然被陛下發覺,督主也不好收拾殘局。」

白勝連忙點點頭,道謝一番,急忙出門去找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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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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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打皇帝

     陽光暗下,再到次日昇起,又劃過天空逐漸西沉。

彤紅的夕陽映著繁華的汴梁城,街市漸漸冷清。在繡樓後面,金錢巷內駛出一輛馬車,粉色車簾內,安靜的坐著一個女子,以及塗抹厚厚一層粉末的胖婦人。

白衣裙襬的女子微微皺著眉頭,看著身側的人,有些責怪。「李媽媽,師師一個人去便是了,何苦又跟去,到時那位提督大人會多心的。」

「那可是龍潭虎穴啊,媽媽要是不去,深怕你回不來。」老.鴇拍著自己捲曲的大腿,隨即又怯怯弱弱的問:「那位東廠提督不會看上師師了吧?」

接著掩著臉,乾嚎一聲:「我苦命的女兒啊,要是過去,且不是要守活寡了啊,哎喲,這可如何是好。」

李師師掩著嘴輕笑一下,扯了扯李蘊的衣袖,「媽媽真會開玩笑,提督大人地位尊崇,而且早已有妻室,如何會看上師師一名妓子,媽媽還是莫要再這樣說下去,傳了出去,怕是會引來麻煩。」

「是媽媽慌了神,想岔了。」這位老.鴇連忙陪笑,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

貼著時辰,馬車緩了下來,李師師與李蘊站在車輦上看著氣派的白府,饒是她們見過不少豪門大戶,可見到曾經作為權傾一時的濮王府邸,還是忍不住震撼,尤其『白府』兩個煌煌大字,聽說乃是當今聖上親手提筆寫的,不由行了一禮。

那門前,此時站著兩個黃門卻是偷懶說著話,一人手握浮塵哈欠連天,另一個卻是鼻青臉腫,整個人腫大了一圈。小晨子看了他一眼,說道:「衙內啊,你爹被殺了啊,怎麼還待在咱們東廠。」

「嘶~」高沐恩嘴角動了一下,扯到傷口,疼的咧了下嘴,「我爹死了,又不是我死了。再說,正因為那老王八死了,我高沐恩更要待在東廠,不然誰罩我?老子外面那麼多仇家,你想我死啊。」

見到有人來了,高沐恩正了正身軀,目不斜視,當先一位卻是白衣長裙的大美人,眼裡還是不由亮了一下,檢查了二人帖子後,便放了進去,便讓管家接著去了後院。隨後,小晨子舊事重提,「可你經常挨打也不是事啊,那東廠教頭好像跟你有仇似的,每見你一次,便打上一次。」

「打吧打吧,反正又死不了。」高沐恩揉了下臉,想起那張熟臉,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

..........

白府內上下忙碌著,將裡裡外外徹底打掃一遍。甚至有些地方掛起了喜慶的燈籠,正廳那邊連青磚都擦拭了一遍,又叫來了汴京城各大酒樓的名廚,足有數十位,要求每一位做出自己最拿手的那道菜。

夜幕降臨後,忙碌的事終於漸漸消停。

白慕秋站在簷下看夜空,今次宴請皇帝趙吉,也是想把討梁之戰中,關勝等人推進他眼裡,好在受封官職時,多給予他們一些。還有一個想法便是他之前考慮過的,要在趙吉身邊安插一個能吹枕頭風的枕邊人,否則與那赫連如心計較時,多有些束手束腳。

思來想去,這京城當中,才色冠絕的恐怕就是那李師師了,她本是犯官之女,有白慕秋舉薦,入宮不是難事,也不怕她不受掌控,畢竟一個從小在青樓長大的女子,想來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

只是這名分,卻是有一點問題,白天之時,白慕秋便想過這個問題,畢竟以一個青樓女子的身份入宮恐怕是不行的,太過卑賤,於皇室禮法不合。

他看著逐漸露出的繁星,心裡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堂廳。

白勝和陳氏卻是一身喜慶大袍迎過來,「兄弟,貴客怎麼還沒到啊,廚子的菜餚都準備好了,你看能不能透露一下今日哪位貴客要來咱們府上啊?」

白慕秋盯著他二人,聲音清湛,「兄長和嫂嫂是不方便見的,如此還請迴避為好,下去吧。」

說著,外面傳來喧嘩,一隊衣皂衣宦官先行過來,見過白慕秋後分散警戒,趙吉的身影也漸漸出現,此時一身普通衣衫穿著,倒像一位俊朗儒生,一把文士扇把握在手中,平添風雅。

「奴婢見過官家。」白慕秋自覺一跪,其身後周圍家僕統統跪了下來。

那白勝夫婦嚇得渾身一抖,連忙跪在地上,腦門觸地,一動不敢動,饒是他們知道自家弟弟乃是皇帝身邊的人,可真見到,和常掛在嘴邊又是兩碼事。

趙吉拍拍白慕秋的肩膀,以示親暱,「又開口自稱奴婢了,朕當日怎麼說的?往後絕不可再提奴婢二字。快快起來,朕可是餓壞了,進了大門就聞到一桌飯菜香味。」

說著,便舉步踏了進去。

此時,一名著紫紅宮袍的宦官上前,想要上前虛扶,白慕秋卻是站了起來,眼光一冷,「你是何人?」

那太監有些微胖年齡五十許歲,塗粉抹紅,臉上無須,差點忘記眼前人的身份,連忙躬身道:「回提督大人的話,奴婢乃是陛下新提拔上來的殿前公公曹震淳,饒幸今次出行讓奴婢跟隨,才得以見到提督大人當面。」

」——嗯!」

白慕秋微微轉身,問他道:「可想過來東廠謀個差事?」

「回提督大人的話,奴婢只想伺候在陛下身旁。」且料,曹震淳言語恭敬,卻是拒絕了。

原本跨出兩步的,白慕秋身子停頓了一下,臉側過,滿含冰霜,「曹公公恐怕忘記了,本督還身兼後庭內務總管一職吧?」

曹震淳渾身一抖,連忙跪下,「奴婢該死,奴婢且敢忘記大總管身份。」

「孺子可教。」白慕秋冷哼一聲,拂袖進了正廳。

..........

偏廳裡,白勝躲在那裡,墊著腳往那邊看了看,隨即對身旁顫抖不已的人說,:「老四啊,俺就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表現,那邊那位可是陛下當面,千萬莫要失了禮數,還有那白頭髮的可是俺弟弟,乃是陛下跟前的紅人,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是冒犯了,到時候殺你就跟殺條畜生一樣,到時俺可救不了你。」

魏四自然緊張的渾身發顫,使勁的吞嚥唾沫,臉上全是虛汗,不過他目光緊緊盯著那邊一頭銀發上,充滿渴望,嘴裡默默念叨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腳步哆嗦著過去。

忽然,那邊響起水聲。

頓時嘩然一片,就聽一個磕磕絆絆的女聲說:「你打...相公....惜福....惜福便要打....你...」

隨即,亂哄哄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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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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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心狠

     那邊嘩然一片,就聽一個磕磕絆絆的女聲說:「你打...相公....惜福....惜福便要打....你...」

白勝豎起耳朵傾聽,旋即,又沒了聲響。

他和魏四躡手躡腳湊了過去。

..........

正廳內,趙吉微張著嘴,睜大眼睛吃驚的看著面前一身菊黃藍紗的女子,以及她手上高舉的毛撢子。惜福瞪著眼睛,隨後,一愣,手上的毛撢子放下捂著胸前,頭偏了一下,期期艾艾說:「啊..不是...是...亮黃黃衣服....的人啊....對...對不起....惜福..惜福認錯了.....」

惜福反應過來時,見到廳裡圍滿了皂衣番子,頓時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溜兒跑進內側。番子們自然知道女子是誰,互視一眼,默默退開,回到原位去了。

「這....這....」趙吉啼笑皆非虛指消失的惜福,「朕早就聽聞小寧子娶了一房妻室,生性爛漫純真,今日見她如此維護你,朕反而不會生氣,還羨慕你啊。」

說著,他嘆了一口氣,拿起酒盞一口飲盡,此時,眼中有了些許血絲。

黑金相間的袍子向前傾了一下,白慕秋為他重新斟酒倒滿,「官家,內子之前若有冒犯,微臣代為賠罪。」隨即,端起酒盞也是一口而盡。

「無妨無妨。」趙吉連喝兩杯,頷下短鬚沾著幾滴酒露,桌上卻是一筷菜也未動,臉上已是浮起酒色的紅暈,「剛剛朕不是說了嗎,不會怪罪的,反倒羨慕有一個如此維護你,心繫你一身的女子。」

言罷,又是杯酒下去。

白慕秋看在眼裡,嘴角微微勾起,放下酒盞,道:「官家乃是天下共主,後宮更是佳麗鶯燕,鄭皇后美麗賢惠,如妃更是驚豔傾國,如此陛下還需羨慕微臣這是為何。」

「皇后?如妃?」

聞言,趙吉失神一下,道:「皇后固然溫柔賢惠,卻是行將就木,如妃美麗驚豔,可久了就如這桌山珍海味,不就那樣嗎?朕想要的.....你啊.....不懂。」

「看來官家是有些醉了,不如先在府內沐浴一番,現將這身凡服換下?」

趙吉低頭看了看腳下靴子,微微水漬。

便是之前惜福潑的茶水,他點點頭,「如此也好,朕先去換身行頭,小寧子可別一個人喝悶酒,等朕回來。」

說完,曹震淳從外進來攙扶,便被管家引著去了偏廂。

人走後,白慕秋將桌上那杯酒喝盡,一滴未漏。杯子放下時,從後簾走出一名老者,年約五十左右,便是梁山上降過來的『神醫』安道全,他過來,跪下,「老朽見過督主。」

「起來吧。」白慕秋側臉看他,聲音冷漠,「可為李師師檢查過了?」

安道全起身答道:「檢查過了,脈像一切正常,生育是沒有問題,而且按照督主吩咐,已配了一副藥暗地下在飯食當中,想來多承歡幾次,受孕並不難。過來時,小乙哥那邊已經佈置好了,陛下等會兒就能見到師師姑娘。」

「嗯。」

白慕秋拂袖,揮退左右,目光像一把刀,聲音漸低、漸冷,「今晚過後,你便入宮為御醫,李師師未孕之前,其他人等,不得先有生育,你——可明白?」

「老...老朽明白,每日便會配置避孕之藥交給督主手下辦差公公。」安道全全身冷汗,雙腳發軟當即跪下來再拜,這事太過駭人,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白慕秋轉向門外,只有瑩瑩月光、夜蟲嘶鳴。

...........

外面銀輝鋪灑,惶惶如霜,夜很靜。屋裡陳設精緻,盆景、屏風、玉珠捲簾,一襲緊身青衫在忙碌著,而一旁,安靜的坐著一位女子,撫著琴弦,她眼裡看著那人,有著絲絲動容,良久,她微微啟口,「師師已試好琴音,卻不知今日到底是何貴客。」

「師師姑娘莫要打聽,小乙不便多說。」燕青焚了香爐,擺放在角落,淡淡青煙繚繞,他回過身看到青煙處,那玉璧佳人,亭亭玉立,彷如仙女下凡,心裡陡然一陣心悸,眼看的痴了。

李師師輕袖遮顏,輕笑一聲,那雙明如秋潭的眸子,始終不離燕青的臉,「師師久在欄舍也聽聞過梁山好漢當中,有一人,相貌俊俏,文武雙全,又是多才多藝,想必便是小乙哥吧。」

被人讚賞,燕青不是沒有過,但此時面上微微一紅,臉上燥熱,居然不敢抬頭去看那雙動人心魄的眸子,連忙折身打開房門,有些不忍,也有些不捨,輕聲道:「小乙告辭,今日之後,望師師姑娘多保重。」

便離開,衝到外面廊上,燕青扶著廊柱,調節呼吸,回頭看去,那遠處還亮著的燭光,隱隱聽得曲聲如怨如慕,他便立在那裡。

痴了。

而此時,趙吉入房沐浴,塗粉的老太監畢恭畢敬守在門外,不多時,遠處一個矮小黑影衝他悄悄招招手,曹震淳仔細一看那人正是東廠提督的兄長,來時,他便見過,也不知找自己何事,於是聽了聽房裡的動靜後,便朝那人過去。

他前腳一走,一個身著麻衣的魏四悄悄過來立在門扇旁,充當侍衛,因為曹震淳善嫉的緣故,將十來名皂衣番子被安排的較遠,所以這魏四過來時,也並未多注意。

吱嘎一聲。

趙吉沐浴出來,換了一身衣著,酒也醒了大半,出來一看卻是個陌生臉孔,陡然一驚,剛要喊人,那人便突然跪了下來,納頭便拜,「小....小人李進忠,見過陛下,小人是....是...來帶陛下前去聽李大家唱曲兒的。」

「既是帶路的,為何說話吞吞吐吐?」趙吉疑心起來。

「小...小人因為第一次得以見到天顏,陛下氣魄雄壯,比提督大人還要威勢許多,陡然...陡然一見...便顫顫磕磕,還....還望陛下恕罪。」魏四其實原本想用本名的,但一想入宮當了閹人,有點辱沒祖宗,乾脆就取了一個別姓,名也改成進忠,這樣更加顯得忠心耿耿。

趙吉莞爾一笑,點點他的頭,「巧言令色,不過說到朕心裡去了,起來帶路吧。」

趴在地上的李進忠心下大喜,又磕了幾個響頭,起來便躬身引領,謙卑姿態,比之曹正淳更加貼心,路上甚至還講了許多市井段子,討的趙吉龍顏大悅。

「你在白府為奴,想必也是淨身了的?」趙吉問道。

李進忠忙道:「奴婢家裡窮困,原本想進宮裡侍奉陛下,便在家裡自己去勢了,可宮裡人嫌進忠年齡頗大,便將小人打發了出去,不得已下,進忠只好賣身到了提督大人府上,討一口飯吃,現下見得陛下龍顏,進忠便冒死前來自薦,以盡自己的忠心。」

「說的好。」

趙吉雖然聽出裡面的阿諛奉承,可心裡卻是很舒坦,比那些個小太監,強上許多,於是道:「念你一片赤誠,待朕回宮之後,你便一道過來吧。」

「進忠謝陛下恩賜——」

李進忠往地上一跪,當即磕頭,砰砰直響。

趙吉正開口讓他起來,忽然間,聽到琴音撥弦,曲音綿綿。

千紅萬翠,簇定清明天。為憐他種種清香,好難為不醉。

我愛淙如何?我心在個人心裡。便相看忘卻春風,莫無些歡意。

那聲音婉然動人,如泣如訴,如煙波流散,如東風撫蘭,鑽入耳中,沉入心底,讓趙吉說不出的受用。忍不住尋著聲音傳來的地方過去,就見那一處閨房,軟綢披簾,燭光灼灼,琴前,一個璧人白裙而坐,柔綿婉約的曲兒從她唱出,讓趙吉站在門外如痴如醉,渾然不覺推開門扇走了進去,彷如墜入了夢境。

聽到身後聲響,李師師按住琴弦,匆匆看去,驀然發現一人站在那裡,生得俊朗不說,衣著雖說平凡,但眉宇間透著一股威嚴,想必便是府上來的貴客,當即起身盈盈下拜。

俏臉微抬,眉目間那勾人的神色當下便將趙吉的魂兒給勾走了。

不顧李師師的輕呼,趙吉過去一把將她抱起走進了帷帳。李進忠當即將門關上,守在了門外。

............

此刻,還有一人。

曹震淳回來,卻發現屋裡早已沒有了人,嘔的大叫:「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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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一拳

     夜風吹過,枝葉搖擺,在之上,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寂靜的白府駛出幾輛馬車,唏律律的馬蹄聲衝進夜幕,幾隊皂衣番子舉著火把如一條火龍綿延跟在車後,徑直朝西華門過去。

宮門,火把燃燒著。

趙吉牽著白衣裙襬的女子出來,女子跳下馬車眼眶微紅,依偎在跟來的胖婦人懷裡,輕輕抽泣、低語。白慕秋漠然看了她們一眼,朝車輦上的天子拱手,「陛下,微臣便送到這裡了。」

「宋江的人頭只是讓朕出了一口氣。」趙吉目光停留在那白裙女子身上,說道:「如今小寧子卻是給朕送來一份大大的驚喜啊,之前還說你不懂,現在看來,你才是真正懂朕的人啊。師師朕會好好待她,可她的身份終究有些不妥。」

白慕秋微微躬身,「官家莫要苦惱,既然微臣把師師大家呈於陛下龍榻,自然會將事情辦妥。」

趙吉好奇,有些焦急,催促道:「快快說於朕聽聽,你有何方法以正師師身份?」

「微臣願意與師師大家結為兄妹。」

聞言,趙吉頷首,笑道:「這也是個不錯的法子,既然如此朕安心了。」隨即,他對李師師招了招手,「師師過來,與朕回宮吧。」

李師師臉上也是淚痕沾裳,「李媽媽,師師感謝這麼多年的照顧和栽培,今日便是離別,往後再見,也不知哪年。」

「傻姑娘,你這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媽媽我說不來什麼話,但你放心,繡樓都是你的家,想回來什麼時候都可以。」

說到這裡,李蘊忽然意識到不對,連忙『呸呸』了幾聲,乾笑道:「還是別回來了,那提督大人不是說了嗎,要與你結為兄妹,在宮裡又有陛下的寵愛,還不得在宮裡橫著走啊,莫要傷心了,再哭可就丑了,若是你擔心春梅那丫鬟一個人孤零零的,趁空,媽媽給你送進宮裡來。」

李師師搖搖頭,不免有些悲愁,低聲道:「還是不要了,進宮才是害了她,若是她願意,媽媽給她尋個好人家嫁了吧。」

此時,聽到趙吉呼喚,李師師擦了擦眼淚,強顏歡笑轉身過去。

剎那間,馬車那裡,一個男子看著她,看著她一步步上了御駕。隨後車轅動了,駛進宮門,李師師掀車簾,向後面看,揮著手,她看他在火光下悄悄的揮手。

以及,眼裡一絲不捨。

......

「叮咚!檢測到魏四已經更名為李進忠,目前已進宮內,現為皇帝身邊隨行太監,武功:無。」

「居然在本督眼皮子底下偷溜進了皇宮——」

剛剛踏上車輦的白慕秋,半眯著眼看著漸漸閉上的宮門,他想著,鑽進了馬車。

........李進忠?好熟悉的名字。

隨後,馬車回程,些許晨光露出半角,朦朦朧朧。此時街道上尚無行人,臨到白府一段路,忽然馬車停了下來,白慕秋皺眉,有一名皂衣番子過來,低聲道:「前面道間有個老頭。」

此時,外面,那老者的聲音雄渾響亮,卻是與他年齡無關。

「東廠白寧——」

「給老夫滾出來——」

皂衣中,一名騎馬的檔頭,拔刀指著老者,聲音尖細且厲聲,「大膽,竟敢直呼督主名諱,找死!」隨即,一夾馬腹,縱馬飛馳過去,伸手就是一刀砍過。

劃過來的刀鋒,那老者已經沉穩站著,忽地,出手,一握,抓住刀鋒,將馬上的皂衣人摔下馬來。馬沒了控制,駐足不遠,老者云淡風輕,衣角只是隨風飄了飄。

這一幕,白慕秋看見了。

於是他掀開簾子,站在車輦上,俯視過去,道中間,兩鬢斑白的老者負手而立,氣度沉穩,身材魁梧雙臂粗長,一眼便知道身負武學之人,白慕秋揮手讓還要上去的番子退下。

「管好你的狗!」老者朝地上呻1吟的皂衣檔頭踢了一腳,踹回去。

白慕秋垂著眼皮看了一眼被踢回來的人,抬頭冷聲問他:「你是誰?」

「御拳館周侗。」老者鬚眉迸張,隱隱帶著怒火,盯著對方,「老夫就問你,我徒兒林沖是不是你殺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白慕秋宮袍一揚,轉身,早有番子趴在那裡,踩著背脊下地,慢慢走到周侗對面,銀絲下,那張俊顏冰冷,「本督東廠從不顧問殺多少人,只問殺沒殺乾淨。」

周侗抬高了聲音,身形微顫,「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被逼的,你知不知道他的苦衷?」

「但是,他是賊。」白慕秋語氣淡然。

「那是一輩子的清白啊,上了山,那就是一輩子的恥辱,你知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一介閹宦,你懂個屁!」周侗憤怒著,上前兩步,地上磚塊噼啪斷裂。

他的聲音暴怒洪亮,震耳欲聾,平地一陣風被推開,白慕秋袍子抖動,銀發在風裡飛揚,他語氣依舊淡然,「可是他已經死了——」

「——而且,周侗吶。」

半垂的眼簾睜開,雙眸隱隱迸發殺機,迎著吹來的風,白慕秋上前一步,「林沖是你弟子,口口聲聲說他蒙難如何,委屈如何,那你當初在哪兒?他被誣陷、被逼上梁山,你可過問一句?來——你告訴本督,你有什麼資格,或者,你夠資格嗎?」

周侗胸腔起伏著,腳下青磚碎裂,蔓延開。

鐵臂抬起,跨步,磚塊一路破碎,然後,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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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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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陽光中的微笑、孤墳中的愛情

     周侗跨步奔來,每一步,磚塊碎爛,鐵臂抬起。

簡簡單單的一拳過來。

那拳風撲面,隱約間,白慕秋彷彿看見拳中帶有一股不可察東西,理智告訴他這一拳不能接。

然而——

嘭的一下,白慕秋還是接了,瘋狂運起金剛童子功散到全身,單掌向那推過來的拳頭一握,拳尖抵在他在掌心一瞬間。整個身軀猛然一震,彷彿一道無形的牆壁推過來,碾壓過來,腳下青磚破碎、撕裂,剛猛的勁道直接將他強行倒推出去,腳下犁出兩道破碎的劃痕。

一接觸,白慕秋冷著的表情,微微動容。

剛才完全可以不接這一拳,可他還是想試試。現在他看向周侗,就像看見當初那個執著、瘋狂的老太監,而眼前這個老人已經無限接近老太監了。但雙方卻沒有任何可比性,那瘋太監雖說是已達宗師境界,可他畢竟是個瘋子,一身爪功使得毫無章法。然後眼前這位老人,接近宗師,神智卻是清晰無比,更加棘手。

「——厲害。」

白慕秋冷聲稱讚一句,腳尖一點,同樣青磚爆裂,整個人衝過去,宮袍在烈烈作響,身影頓時化作一道殘影,轉眼間,周侗沉靜著,神色嚴肅,腳下劃出一道弓步,與那衝過來的身影撞在了一起。

兩人甫一交手,身形頓住,一股無形氣浪從他倆身上交鋒、激盪出來,河岸邊垂下的柳枝齊齊震斷,吹飛,就連附近駐足的馬匹直接被頂翻倒地,四蹄撲騰,而他們腳下的磚道直接蹦飛形成圓形的坑陷。周侗驟然一拳上揮,空氣中,炸開一聲巨響。

這一拳,白慕秋眼中放大,絕對不敢硬接,往後退去一步,然後蹬地,陡然間便消失在原地。周侗腳掌一撇八字,仰頭,雙臂抬起,鐵拳舞動打過去。

一道人影從上直衝而下,身形突然在空中一滯,雙掌如同狂風暴雨,與下面的鐵拳打在一起,呯呯呯——四條手臂極快、高速的交織纏打,那一聲聲筋骨皮肉硬碰硬撞擊的聲響,讓人聽得一陣腿軟。

周侗越打越穩,而白慕秋越打越凶戾,臉上的猙獰之色愈發濃郁。原本他想要使用三分歸元氣抓住對方,一擊致命,然而周侗的武學閱歷和對武功的明悟要比白慕秋多上許多,乍一交手,便摸清了他的底細,與之放對時,稍一接觸便立即抽離,但力道卻從未減少。

相比之下,白慕秋吃虧不少。

白慕秋落地,再衝過去,交手,雙方掌拳如雨點般對轟,間隙飆射出來的風勁,將兩人頭髮、袍子吹起。忽然,周侗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矮身,又向前跨步,一拳轟出,打在白慕秋下腹,黑金相間的宮袍上,一道波紋擴散。

袍身面口,撕拉一聲。

扭曲、裂開密密麻麻不大的口子。

白慕秋穩了穩向後倒的身軀,腳趾使勁透過靴底抓力地面,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他沒去擦,就盯著周侗,聲音清冷,虛弱。

「剛剛你能殺本督——」

他咧開嘴,牙齒上沾滿血絲,吼道:「——為什麼不殺啊!」

周侗依舊沉穩如昔,臉上已沒有之前的憤怒,「為何要殺你,難道以為老夫會和你一樣?」他背負著雙手,聲音郎朗,「你武功不錯,稱的上是個好手,就算是旁門左道也好,也確實不錯,可是你沒有明悟,沒有體會對自身武功的意境,你甚至連為何出手的目的都沒有,如此——你的武功沒有任何靈韻。」

「呵呵——」

白慕秋冷笑一聲,慢慢轉身,「周侗,你當教習當傻了吧,連自己對手都需要教訓兩句。」

走出兩步,停下,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冷聲道:「還有林沖已經死了,不過,本督記得沒錯的話,東廠剛剛聘請了一位叫林馳的教頭,這傢伙很愛偷懶,早上愛去東郊。」

周侗微微一愣。

忽然,欺身上去,手指在白慕秋背後連點數下、游移,低聲道:「別亂動,你背上原本就有傷?現在迸裂了,老夫剛剛已經止住,等會兒回去讓大夫敷上藥就沒事。」

「還有,你為何要救林沖。」他的聲音很小,只有白慕秋能聽到。

白慕秋掙開他,背上血跡浸透宮袍,在番子的攙扶下,走上車輦,頭也不回的鑽進了馬車,只留下周侗一人愣愣的站在那裡。

此時,一縷陽光如同一朵金色花朵,在人間綻放。

馬車內,白慕秋合上眼簾。想著周侗剛剛說的那番話,自己為什麼要求林沖。車轅慢慢滾動,感受到陽光透過車簾穿透進來的溫度,他又睜開眼。

那束光線穿透陰沉的雲,就像某個傻姑娘的微笑。

或許,自己救林沖,就是因為他和自己心目中都有一個值得守護、給予自己溫暖的人吧。

…………….

春日的清晨,緩和的風。

身著青皂長衫的男子推開院門,看了看天色,提著一個籃子上了一匹瘦馬,度著步子沐浴在柔和的春日陽光下,慢慢出了城門,往東郊過去,翻過一個山崗,他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提著籃子來到一座墓前。

打開籃子,裡面放著一碟小菜,兩碗稀粥,幾塊白饅頭。林沖盤腿坐在那裡,山崗上的風輕輕拂過,髮絲有些亂了。

他把一碗稀粥,一雙筷子放在墓前,取了一塊饅頭盛在盤裡。

然後,默默的端起自己面前碗筷,夾著那碟小菜吃著,喝上一口稀粥,又往墓前的碗裡夾了菜葉,繼續吃著。

良久,吃完了,林沖默默收拾碗筷,裝回籃裡。

他笑著對墓碑道:「貞娘啊,以前每日都是你做好飯菜等相公,現在相公每天過來陪你吃,今日有點匆忙,做的不好,明日相公重新做好吃的給你嘗嘗。」

又陪著墓碑說了一會兒話。

旋即,提著籃子,下山。

...........

在那樹蔭下,周侗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裡發酸,手指抓在樹皮上,留下五道抓痕。他想去勸阻,可看到那矗立在崗上的那座孤獨的墳塋,心裡悲嗆。

或許,當日梁山之上,林沖死了。

未免不是一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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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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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師徒

     快要到正午時分,不少人家已經炊煙繚繞,林沖騎著那匹瘦馬,慢慢悠悠回來,推開院落的木門,將馬牽了進去,系在馬棚。院子並不大,一顆槐樹佔據了院子的三分之一,樹蔭下,一張石凳石桌,幾片落葉鋪在上面。

林沖提著籃子推開堂中的木門,一條縫隙下,一個黑影坐裡面背對著他。遲疑,警惕浮在林沖臉上,籃子輕輕放下,伸手摸向靠在不遠的鋤頭。裡面那黑影忽然動了動,側過臉,似乎已經發現了屋外的人。

「許久不見,已經看不出為師的身廓了?」

「師父…..」林沖表情詫異,慢慢推開門,抬足走進幾步,看到熟悉的背影正在斟茶自飲,「師父你老人家…..怎麼知道的….我沒死。」

茶杯放下,周侗轉過來,眼裡滿是疼惜,他笑著,走過去雙臂有力的拍拍林沖的肩頭,「沒事就好…..你…..受苦了。」

林沖鼻子發酸,眼眶微紅,在老人面前跪了下去,聲音哽咽,「師父….是林沖讓你蒙羞了。」隨即,頭磕了下去。

一隻靴子伸過來,隔在了中間。周侗將他扶起,「老夫半輩子角逐名利,一心想要上陣殺敵,統軍萬千,到頭來落個虛職,所以為師早就不知面子是何物了,當初你落難之時,為師尚不知情,待知道後,你已上了梁山。如此,你怪為師嗎?」

「弟子….如何會怪罪師父,是弟子無用才對。」林沖搖搖頭,過往之事,彷彿一言難盡。

周侗見他神色,似乎是不願再提,便拉著他坐下,兩人聊了許久,言語中,他儘量用著開解的語氣,想讓林沖從張貞娘的身影中走出來,尋找新的生活。

但,他的開解並沒有起到如期的作用。林沖盯著空空的茶杯,哽嚥著說:「貞娘為林沖守貞潔而亡,若是讓林沖放下,真是千難萬難,每日我都會去貞娘的墓前,說會兒話,做一些吃食,即便弟子知道,在外人看來,就像一個瘋子、傻子,可我就想陪她說說話,以前沒有說過的,林沖說給她聽,哪怕她已經聽不到了……..」

淒苦、悲嗆的話語在不大的房內迴蕩,堂堂男兒痛哭著,揉著著自己的頭髮,「弟子……心裡….苦啊。」

「苦…..為師知道你心裡苦。」縱然周侗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可看到自己疼愛的徒弟,如同一個小孩痛哭流涕,不免心酸。

不知過去多久,林沖漸漸停息下來,擦去眼淚,「讓師父見笑了…..今日師父過來,林沖該為師父做一頓飯才是。」

說著,便去了旁邊的土灶,生火煮飯。

看著寥寥炊煙升起,正在淘米的林沖,周侗平復下了心情,對他道:「你現在可是在東緝事廠當教頭?」

林沖僵了一下,繼續揉著米粒,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周侗嘆口氣,說道:「那東廠殺戮過重,並非好差事,為師想勸你,莫要再待在那裡,可好?」

「師父…..」林沖停下手,遲疑了一下,他說:「弟子往日說什麼都聽你的,但此事林衝要擅作主張一次,東廠提督為弟子報了血仇,又讓弟子重新有了差事,能光明正大的走在人世間,這份恩情,弟子償還不了的。」

他繼續說道:「你老人家,常說做人要知恩圖報,如今弟子就是遵循你的教導在做的。況且,每日能為貞娘掃掃墓,說說話……弟子已經滿足了。」

「可那東廠竟干的是天怒人怨的事啊。」周侗聲音拔高,然後站起身來,「賑災之事、梁山周邊村寨百姓、殺朝中大臣的事,這樣的衙門,你還待在那裡做甚?」

林沖繼續掏著米,聲音傳來。

「弟子依舊會待在那裡,師父不在裡面,並不知道真實的情況,弟子也就不便多說。但是,弟子每日教習,看到那些從宮裡出來的閹宦,原本還是我厭惡的,可見到他們非常用心的練習著弟子所教的東西,不管風吹雨淋,從未斷過,弟子心便軟了,問過其中一個從宮裡出來的閹宦,為什麼這麼拚命。那人說:他想堂堂正正做一個人,不想被人嫌棄,不想被人像畜生一樣打殺,他想掙一口命,活著。」

「所以,弟子不想走了,也再不想用原來的目光看他們。」

林沖看向周侗,語氣強硬,「世人都說閹宦如何可惡,可首先,他們先是一個人。」

外面日光正濃,穿進屋內,映著二人。

他的話擲地有聲,另一邊仰起頭,深深嘆息。

周侗轉身離開,「為師隱隱摸到了到達宗師境界的門檻,便已辭去御拳館教習,準備明日在江湖走走、看看,原是想讓你同行的,現在看來你已經找到了想要走的路,那就大膽的往前走吧,為師在身後看著你,如果你為非作歹,我周侗第一個先殺了你。」

他走到門檻,回過頭,「東廠不得人心,江湖上已經有了風聲,他們已經開始準備了,或許你們那位東廠提督大人也已經知道,你自己好自為之。」

林沖追了過去,看著周侗的背影,跪下,連磕三個響頭送別,至始至終倆人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外面依舊春光明媚,周侗不知怎麼走到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來人往,立足片刻,心中壓抑著,憤怒著,突然怒吼一聲。

「滾你娘的什麼世道。」

過往的人,轉過頭看他。

就像一個老瘋子。

………

皇宮大內,太陽照不到的地方。

角落裡,一群宦官推搡著將一名剛入宮不久的內侍推到簷下,為首一人陰陰的笑著,不顧對方的求饒,從懷裡掏出一把銀柄小刀。

「進忠,沒有得罪過各位公公啊,還請放了小的,有什麼需要孝敬的,小的一定照辦。」李進忠看著那把冷森森的小刀,嚇得癱軟在地,不停求饒。

持刀的太監,冷笑著,蹲下來,將刀身在他臉上刮了一下,「你的孝敬,咱家可不敢要,因為上面有人看不慣你。」

旋即,那太監尖聲呵斥:「把他按住了,曹公公說此人在外面自己閹割的,恐怕不乾淨,讓咱們重新幫他淨身一次。」

隨後,七八個身強力壯的宦官將李進忠按住,脫去宮袍露出下體,持刀的太監瞧上一眼,冷笑道:「還真是沒閹割乾淨啊,要知道,這可是死罪啊,來,咱家來幫你。」

冰冷的刀子切了下去,李進忠圓目一瞪,撕心裂肺的慘叫。

周圍的侍衛聽到聲音,探頭看了看,又縮了回去,站回自己的崗,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噗的一聲,李進忠倒在地上,趴在血裡,看著一雙雙腳從自己頭頂跨過去,走了。

他喘息著,咬著牙,摩挲著從胯下掉下來的東西。

流著淚,眼裡卻全是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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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坑出來的怒火

     興和五年,四月初。

過了晌午,天很陰,積厚的雲雨似乎要來,偶爾還有雷聲傳來。悅心湖面上飄著幾根羽毛,被風吹過,滑出一連串的波紋,盪開。岸邊的亭樓上,絲絲銀發順著風,揚著,他看著那傻姑娘在船上悠然趕著成群的小鴨,面無表情,偶爾傻女子衝他招手時,才會笑一下。

天上,雲層間,閃爍幾下電光,他招來一個黃門,「去把夫人叫上來,快要下雨了。」

他負著手,看著湖上的小船緩緩靠岸,然後雨陡然而來,春蘭、冬菊兩個丫鬟撐著雨傘護著惜福著急跑回去,他手上捏著今日早朝發生的一些事,關勝等人的受封下來了。

此事距離白慕秋與周侗那次較量,過去幾日,那時他便受了內傷,在府裡調養。宮裡的事情大多都是雨化田等人傳達過來,紙頁上詳細的記載著朝上誰說了話,說了什麼話,不說一字不落,卻也是差不多了。

字行間,原本皇帝趙吉是想按照他之前佈局的那樣,讓關勝出任大名府正兵馬總管,以及麾下宣贊、郝思文出任都監。秦明出任京北西路兵馬都統制,黃信為副將出任都監。索超出任京北東路都統制。

在之後,童貫回京,準備北伐,就讓呼延灼出任SX路大安府,兵馬總管轄永興軍,置重騎兵與西夏鐵鷂子相持。然而,王黼從中作梗,認為這些人沒有氣節,能降一次,便會降第二次,不堪大用。

最後商定下來時,關勝等人莫名其妙的降下一節,兵馬總管變成了都統制。看到這裡的時候,白慕秋手上的宣紙已經撕成了碎片,「這些個見不得別人得到好處的人,當初真該直接一掌打死。」

「督主,屬下有句當講不講?」曹少卿拱手道。

白慕秋側過臉,看著他,「講——」

影視上,曹少卿原本是沉默寡言,一旦動手就如雷霆,而且膽大妄為,此時他眼裡閃著殺機,「督主為我等閹人,謀一條出路,少欽敬佩。但是朝中那些自視甚高的文臣依舊視我等如犬類,不如殺一儆百,說句讓督主多心的話,不如連陛下也控制起來,畢竟…..」

「糊塗!」白慕秋冷聲呵斥他,「挾天子令諸侯,可是長久之道?我等能一輩子控制住皇帝?或者說,殺了皇帝,本督去坐了皇位?本督現在就告訴你,一旦你兵變,沒有人會效忠你,包括關勝那批人,知道嗎?到時,稍有起色的東廠,往後再不會出現。」

受到斥責。

曹少卿將白龍劍噹的一聲柱在地上,威目下,對封賞一事的不甘。外面雨越來越大,順著亭簷流淌,形成水簾,白慕秋向著外面,他說:「還是按之前安排吧,把重心放到江湖上去,聽聞下面已經躁動不安了,視我東廠如仇人,那咱們就隨他們願吧。」

雨飄了進來,濺在他身上,「既然官家那邊讓關勝等人失望,不如將大名府、河間府的廠衛交給他們,讓他們兼東廠指揮使,這樣行使的權利便大了許多。」

曹少卿有些疑惑,問道:「這樣他們便能跳出受節制的圈子,也方便東廠在北地的活動?」

「別想太多,下去辦吧,將印信交於他們。」白慕秋雙眸微合,等待曹少卿離去時,木欄在他手裡爆開,「王黼……如果北伐成真,咱家可知道你有一段黑歷史的,到時可別怪本督心狠手辣了。」

過了不久,疾雨小了許多,便仍有涼涼的雨水滴在臉上,往回走,在廊下看見三姐白娣帶丫鬟從南院那邊廊道走了過來。

「弟弟,我聽下人們說,你今日脾氣甚是不好。」

白娣如今與原來那般的氣質大有了不同,越來越像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言語也越發溫婉得體。

「沒有的事,姐姐不要多問了。」

白慕秋很是禮貌的回了一句,便朝書房那邊過去。在兄弟姐妹當中,其實白娣給他的印象是最好的,可能與她以前吃過的苦頭有關係,懂的如何關心別人,在家裡,也是她大多都在照顧惜福這個傻姑娘,所以白慕秋可以對白勝冷言冷色,對木訥的二哥白益置若罔聞,唯獨對三姐禮敬有加。

只是今日,他心情確實不好,朝堂之事混亂如麻,北伐、赫連如心、曹震淳、童貫回京以及偏安東南還雌伏著的明教方臘,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燈,這段時間,他隱隱感覺自己被拖累著,拖的身心疲憊。

積壓在內心裡一點一滴的怨氣,形成一團怒火無法發洩,若是一個正常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有許多可以發洩的方法,可是他不是,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殺人。

正常人?他愣了一下,太多的事讓他差點忘記了點數幾乎還沒用過的。

隨即,白慕秋的腳步越走越快,身後的侍衛被喝止不要跟來。嘭的一下,推開書房,再關上,他走到案桌前,喚出了系統。

「本督還有多少因果點?」

「叮咚!正在查詢……查詢完畢,二連抽人物轉盤,消耗兩百點,加上之前剩餘,還有10400點。」

「直接兌換《純陽還春功》和獨陽化玉散。」

「明白,一共扣除9000點,兌換物已發放,《純陽還春功》乃是輔助型心法,評價不高,對調理經脈,修復內傷的功效,如配合特定藥物,會產生獨特的奇效。另提示,檢測到獨陽化玉散在本世界已存在,將合二為一成為實物。」

白慕秋一愣,看了看桌前空無一物,心裡乏起不好的預感,「東西呢?」

「提示,目前該物體有所屬人,系統檢測到青鸞谷一名叫虞沖之的人手上。」

嘭一聲巨響,石雕案桌直接被劈成了兩段,白慕秋紅著眼,咬牙切齒的叫道:「你他嗎的在玩我——」

旋即,他衝出書房,喚來左右,「除了海大福留守皇宮,通知曹少卿、雨化恬、金九、楊志、高斷年等人帶著手下番子檔頭給本督找一個叫青鸞谷的地方,三天之內務必給本督找到。」

白慕秋舉步走著,言語冰冷,「還有,通知凌振,讓他將改良的二十門神風火炮一併給本督帶上,這次誰敢攔咱家,咱家就殺誰。」

提督指令下達,沉寂的汴梁城,暗地躁動著,而在江湖上,針對東廠的聲討也越來越多,聚集起來的江湖人混亂卻有序的組織起來,似乎也有了新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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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雲起湧動

     這場雨連續陰綿綿下了兩天,街道上,一灘積水嘩啦一下被車轅碾過去,數十名披著蓑衣的番子持兵器緊跟在馬車後面一路抵達宮門,然後進宮。

馬車停在延福殿不遠,近侍撐起紙傘、搭起人凳。白慕秋推開車簾,走出來,一身魚龍出水袍,外罩蜀錦黑紋披風,銀絲乾淨利落結成髮髻,頭上一頂鷹翅寶冠。他抬頭看一眼,連天的雨簾,踩著人凳從車輦上下來,徑直朝著延福殿龍躍虎步過去,披風在雨中輕揚。

「督主。」御階前,宮裡侍衛見來人,一一躬身。

金色邊紋的踏雲覆,踏著御階一步步上去。陰沉的視線裡,無須遮粉的太監握著浮塵過來,原本面無表情,見到來人後,立即諂媚的一笑,卻是攔在中間,塗了一絲朱紅的唇張開,尖細的嗓音說:「奴婢,曹震淳見過總管大人,今日總管大人盛裝過來,真是讓奴婢眼花繚亂呀。」

銀色的白眉下,雙眸冷他一眼,冰冷一吐,「滾開——」

曹震淳為難的笑笑,卻是沒挪開腳步,「大總管,您這可是為難奴婢了,官家現在正與李淑妃你情我濃之時,此時進去怕是不好吧。」

「本督說了,滾開——」

白慕秋甩臂,袍袖揮在他臉上,一記耳光啪的一聲,在雨幕裡響徹,將曹震淳扇倒在地上,側臉眸子冰冷下視,「本督見官家,還從未有人敢攔,你倒是第一個,若有下次,去漿洗司報導吧。」

「是是....是...」曹震淳跪伏在水裡,臉低伏,宮袍被積水浸透。

白慕秋面上冷漠,心裡卻是攢著被系統坑出來的怒火,所以連帶看向被系統召喚出來的人物,他心裡更加惱火,原本這些人是該忠於自己才對,可一出來,有著自己的心思,有著原本的性格,著實讓他難以接受,若不是有這身份壓著,這些人不知會把這皇宮大內鬧成何等地步。

「好自為之。」白慕秋收回視線,舉步便朝殿門過去。從殿廊下柱子背後鑽出一個黃門,端著一個木盤,將一條白絹雙手捧過去,諂媚道:「外面濕冷,請總管擦擦手上的水漬。」

白慕秋見這宦官年歲應該在二十五六左右濃眉大眼,比之那些小太監多了些許陽剛之氣,做事老練機靈,正在他擦手之際,這人又拿過一張白帕將白慕秋的靴子擦拭一遍。

見他埋頭整理自己的靴子,白慕秋嘴角劃過一絲讚許,「你這奴婢不錯,比那老東西要懂事許多,本督便送你一句話,既然選擇了做奴才,就是跪著,也要把剩下的路跪完。懂了嗎?」

李進忠停下手,諂媚一笑,往地上一磕,「奴婢謹記總管大人教誨,一定將這句話刻在心底,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如此便好。你起來,然後去尚衣司換身宮袍,以後你與曹公公一樣了。」隨後,殿門被推開,白慕秋讚賞他兩句,便走進延福殿。

殿外,曹震淳過來,氣的渾身發抖,但他不敢衝過去對那人發威,只得瞪著一旁的李進忠,陰狠道:「好你一個小子,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哇,信不信咱家現在就打死你。」

聞言,李進忠當即還是嚇得往後一縮,不過隨後他腰板挺直,原本陽剛的臉上,露出猙容,盯著曹正淳,道:「那你來打呀,咱家也跟你一個品級了,身後是東廠提督大人罩著,你再動一下試試?往後咱們再看,誰鬥的過誰,那日一刀,進忠可是記在心裡的。」

「行,那咱們走著瞧。」曹震淳宮袍鼓了鼓,顯然他是會武功的,只是已經失去動手殺人的決心。

說罷,帶著幾個跟班小黃門,調頭離開。李進忠負著手瞧他一眼,閃著冷芒,隨即又往殿門那邊看去,呢喃著,「這才是威風啊......」

.........

拖著長長的披風,穿過正殿徊廊,宮女內侍爭先道萬福,穿過側門,雨水沿著廊簷延綿而下,白慕秋駐足聽到一絲絲琴音,向奇石那邊望去,高台涼亭上,依舊喜愛白衣白裙的李師師在撫琴,在她不遠,則是趙吉靠在軟塌上閉目悠然。

白慕秋舉步過去,理了理袍擺,跪道:「微臣見過陛下,見過淑妃。」

琴聲稍停,李師師輕呼一聲,「義兄,快快請起來。」不過她的視線,卻是往他身後看,沒有見到那人,心裡不免有些失落。

「小寧子來了?聽聞受傷在府裡調養,朕還說過幾日便去看看你的。」

趙吉從軟塌上下來,親手將白慕秋扶起,言語帶著刁侃的意味,「你啊,挖了一個坑,讓朕往裡鑽啊,說是什麼與師師結為兄妹,現在回味過來,朕且不是要叫你一聲大舅哥了?」

「微臣不敢。」白慕秋忙道,隨即先將正事說了出來,「臣近日聞得梁山餘孽,在綠林江湖造謠生事,邀請五湖四海的江湖草莽共聚一堂,怕是有死灰復燃的趨勢,微臣決定攜朝廷之威,雷霆般將他們驅散,好讓陛下的北伐大業,無後顧之憂。」

趙吉坐回軟塌上,點頭道:「自古俠以武犯禁,那些江湖草莽確實該整頓一番,既然小寧子有此心,朕便應允了。」

他目光停留在白慕秋臉上,語態有些愧疚,「北伐迫在眉睫,再有幾日,童貫便要回京了,小寧子此刻退出朝堂,不起爭端,實為顧全大局,朕心裡甚是欣慰。」

「官家一心為聖上明君,微臣為陛下分憂才是家僕本分。東廠乃是陛下手裡的利器,微臣便先行為陛下掃平那些暗地裡躁動的草莽,只是這次殺戮或許......」

趙吉目光凝住,沉聲道:「一群草莽,死便死了,這次朕來抗。」

「遵旨——」白慕秋拜伏,嘴角勾起冷笑。

................

雨簾的另一端,柔福宮。

「小南子,你退下吧,那件事盡快傳達下去。」珠簾後,一襲薄紗罩在成熟的胴體上,玲瓏凹凸,若隱若現。

「是,如妃娘娘。」李彥點頭,躬身退了出去。

門關上的那一刻,珠簾內的女人接過侍女遞過來的一小塊果脯,含進嘴裡,慢慢咀嚼。片刻後,她媚眼一斜看著離珠簾另一端的珊瑚屏風,「人都走了,為何不出來,本位這裡可沒有外人的。不過,本位倒是很好奇,為何要學這套摩雲教的聖女神功,不怕被你的那位發現?」

「這個不用你管。」

屏風後面,響起清冷的女聲,旋即又沒了聲響,沉寂了下去。

赫連如心望瞭望,不屑的輕笑,裸足下地踩著柔軟的毛毯,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的陰雨綿綿,望的出神,「又是一個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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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會盟

     山勢逶迤,茫茫的雨簾中,幾匹快馬在雨中疾行,南平縣位於鄆城南方與兗州交界,夾雜兩面環山,也非地處要道,往日這裡並非熱鬧,只是近半月以來,齊魯、河洛一帶江湖人在這裡聚集,平日難以見到幾個人的貧瘠小縣,此刻大街小巷內,時常看到提劍背刀的遊俠,男男女女都有。

儼然,是一場北地江湖盛會似乎在這裡召開。此地衙門原本是想管的,但奈何縣衙捕快也就一二十人左右,能維持街道次序已經是到了極限,又加上這裡江湖豪客雲集,時不時會發生一些私人恩怨的廝殺,這樣一來,衙門的人手更加窘迫。

那水中穿行的幾匹快馬,馬上幾人,也是江湖打扮,為首年輕人,俊朗英挺,腰間懸系一把嶄新的劍鞘,身著雨點白袍,髮髻後脫出一根發尾,額前左側留有一縷長發,一副貴公子的氣派。他身後跟著的幾人,三男一女,其中兩男奴僕打扮,負著兩柄長刀,還有一男著黑紗長擺,黑髮如瀑,披在肩上,腰間同樣繫著一把細劍。最後的女子,青絲紮起許多小辮,往後繫著,長相甜美可人,不時在馬上與前面兩個男子談笑著,發出銀鈴的笑聲。

此時,他們一行人穿行雨簾,在離南平縣城不遠的樹林前,聽得林間傳來兵器交鳴,和陣陣喊打喊殺的聲音,五人停下馬蹄,好奇看過去。那邊樹木晃動一下,聽到數聲木質斷裂的咔咔聲,緊接著,一人披著蓑衣踩著地上的積水,踏踏踏的衝出來。

那人長相凶惡,臉上一塊刀疤從眼角延伸到脖子下面去,這人跑著,也看到路上幾人,不由目光一厲,提著手中一口大刀,衝過去,「留下一匹馬——」

為首白衣的貴公子,饒有興趣,俊朗的臉上劃出一道微笑,見到那人揚刀衝過來時,幾乎下意識的摸向腰間,然後——拔劍。

衝過來的粗野大漢,凶惡一腳,腳下水花四濺,躍起,身影衝破雨幕,照著那俊朗後生劈過去。呯的一聲,一把華麗的長劍,映著白光,瞬間橫在了中間,將對方的刀口擋下,劍身抖動,周圍雨花也被迫開。然後,那名俊朗後生,抽劍,劍鋒陡然一蕩,纏著對方的刀絞了起來,寂靜的道路上,只聽嘩嘩嘩的摩擦聲。

披肩散發的男子得意的對身旁的女子說道:「二師兄的金燕回纏,已然是爐火純青,那刀客手段也就一般,估計馬上就要敗了。」

女子撇嘴,還沒等她說話,那邊空氣中,突然響起金鳴,又好似一聲燕子叫,一口大刀從那壯漢手上飛出,嗖的一下,釘在附近一顆樹桿上,插入半截。短暫交手,僅一回合兵器就被打飛,壯漢連忙拔腿回跑,此時林子那頭也有人追了過來。

「爛眼彪,看你往哪兒跑!」

追過來數人,為首那人高瘦,嘴上一抹鬍子,手裡拿著把單刀,腳步沉穩。這人一上來,就衝了過去,對著沒了兵器的壯漢就是幾手快刀如同剃肉,來回幾削,便是將對方衣服蓑衣割破,血液從破口出流出。另外幾人也是一人一口單刀從後面包圍過去,在那壯漢背後砍了幾刀。

頓時那人便滿身血污,站立不住跪了下來。高瘦的男人,走過去,一腳踏在對方肩上,將他踢倒在地,吐了一口唾沫,「上次的仇,你還記得吧,爺爺紅馬幫的趙安。」

說完,不等對方開口,一刀戳進胸膛,血當即就彪了出來。那馬背上的女子露出一絲不忍,將頭扭到一邊。之前出劍的白衣公子,失笑一聲,對她說道:「師妹莫要不忍,江湖就這樣,那死之人與那位兄台結怨,多半也是坑了的狠,否則今日也不會痛下殺手。」

「哈哈——這位小哥,說的沒錯。」那叫趙安的男人拱拳道:「在下洛陽紅馬幫堂主趙安,各位也是收到聖劍門邀請來助拳的?」

「在下李文書,金燕門。倒不是收到邀請,原本是帶師妹長長見識,無意聽得這裡有盛況,便來看看,只是不知這聖劍門到底是何門派,敢稱一個『聖』字。」

李文書在馬上抱拳,語氣坦然,說的也是有禮有節。那趙安也沒怪他坐在馬上,居高臨下,便開口道:「金燕門?應該是在南邊吧,哎呀,失禮失禮。不過少俠倒是說到點子上了,這聖劍門原本就叫重劍們,那梁山好漢當中有個叫『喪門神』鮑旭的,就是他們門裡的人,或許你們在南方尚未聽聞朝堂剿滅梁山的事,不過聖劍門卻是遭到了波及,一行八名弟子被東廠一個白頭髮的人,弄死了七個,就剩一個死裡逃生回來,對方要讓聖劍門把『聖』字給去掉,只留下劍門。」

「劍門.....」馬背上那女子默念了一下,忽然笑起來,「那且不是變成了賤的諧音?賤門!」

「師妹莫笑。」李文書沉著臉,道:「殺人辱派,若換作是我金燕門也難以嚥下這口氣,如此文書倒是願意幫這個忙,只不過對方什麼來頭?」

趙安收起單刀,抹了下臉上的血水,看看左右,小聲道:「你們還不知?也對,那東廠大部分在北地一帶活動,打梁山時才露的頭角,南邊要知道也是一兩個月後了。我紅馬幫就在洛陽,離的很近,知道的比那些蒙頭蒙腦就過來的草莽要清楚的多,那東廠啊,全名叫東緝事廠,乃是宮裡太監主持的衙門,專門為皇帝負責,行稽查天下罪官刁民之職,去年北地大旱,東廠成立第一刀就殺了賑災的好官好商,朝廷攻打梁山時,他們又圍殺梁山水泊腳下的村寨,寸土不留命啊,就連奶娃娃都不放過,到現在那邊都成了鬼蜮,這幫人行事作風太過歹毒殘忍,太傷天和,所以此次過來的人大多憋著這口氣想要為民除害,殺了那東廠提督白寧。」

「二師兄、三師兄!」女子聽到這裡義憤填膺,輕呼道:「咱們就留在這裡吧,這等惡人就應該殺掉為民除害。」

長發男子點點頭,眼裡卻是輕視,「放心,三師兄一定讓你如願,不就是一群閹狗而已。」

「我們先行進城,去拜見一下重劍門掌門。」李文書對他倆說著,抱拳對趙安道:「謝兄台解惑,如此,我等一行人先行告辭。」

「告辭!」

趙安抱拳,待看到他們一行人走遠後,揮手讓下面的人將屍體拖進林子裡,嘴角弧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隨後調頭鑽進林子裡。

.........

京東西路轉兗州的官道上。

路面泥濘濕滑,一輛輛蓋著遮雨布的馬車緩緩行進著。一個彪形大漢騎馬過來,獨目清點了一下馬車數量,轉頭對身旁的副將問道:「小乙哥,凌振那廝答應的二十門神風火炮呢,這裡怎麼就只有十門?」

燕青苦笑下,說道:「九哥,另外十門,被督主調走,運往杭州了。具體做什麼,督主沒說,也沒人敢問的。」

金九當即跳下馬,一身猙獰的黑衣甲冑在雨中疾行,他扯開馬車上的雨布,就見那炮口黝黑髮亮。

他眼睛一亮,「好東西,嘿嘿,那幫江湖人這下有罪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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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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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江湖?交織?暗殺!

     陰沉的小雨淅淅瀝瀝的滴著。南平本是貧瘠小縣,街道自然不會寬敞,披著蓑衣、攜帶刀劍的江湖俠客來往匆匆,街道兩邊的食肆自然變得人滿為患,有的只能拿了幾塊干食蹲在街邊看著過往的行人,似乎在找尋仇人或者肥羊。在綠林中稍有點名氣的,也能尋張桌位或者與人拼桌。武功高的自然不說,直接將人打趴下,然後一個人佔上一桌。原本窮困、死寂的小城在這半個月以來,不僅熱鬧,而且混亂,每天都會有死人出現。

「哇——」

街道上,頭上編著許多小辮的女子,牽著馬頭興奮的低呼一聲,四處張望,「秦師兄,你看這裡好多江湖人啊,以前走上幾十里路都不見得能看到一個。」

「師妹,不要用這樣的眼光去盯著別人看。」被叫秦師兄的男子,全名叫秦勉,金燕門新弟子中排第三。

李文書回過頭,很溫和的對女子道:「因為這樣會惹麻煩。」

「麻煩?哼——」那女子皺起鼻樑,哼了一聲,頗為俏皮,當著兩位師兄的面,伸出白皙的小手,空掌一握一翻,眨眼間一枚帶著燕子形狀的鏢被手指夾著,笑嘻嘻道:「我蘇婉玲才不怕,掌門師父交的金燕鏢可是被我練的很厲害。」

剛一說完,蘇婉玲發現手裡的金燕鏢不見了。再一看,秦勉壞笑,他揚了揚手,那枚鏢已經在他手裡了,「怎麼樣?還厲害嗎。」

「哼,不和你說話。」蘇婉玲撅下嘴,扭頭轉去一邊。

「你們倆鬧情緒了?」

李文書回頭看他們兩人一眼,失笑道:「從小鬧到大,出來也沒個正行,前面那間酒樓看樣子是有位置的,咱們先填飽肚子,再去重劍門拜訪。」

「好啊,好啊。」已經搶回金燕鏢的女子,率先應和,其他三人也沒有意見,畢竟趕很長的路,肚中自然是很飢餓。

一行五人牽著馬,走到那家酒樓,搭著抹布的小二見顧客上門,笑著臉迎了出來,「貴客來的真是時候,二樓剛好有一桌剛走,小的先幫五位的馬匹牽去後院栓著。」

「燕來、燕去你們隨小二去一趟,順便弄些草料。」李文書吩咐了幾句,便帶著秦勉和蘇婉玲進了酒樓,一樓氣氛頗為喧囂,拍桌子叫罵的、喝酒划拳的、甚至還帶有妓子在一桌吃飯調笑,簡直一片熱鬧。

見到又有人進來,有人張目看了一眼又縮了回去,或者一直盯著他們三個,要麼戲虐,要麼存著挑逗的意味朝蘇婉玲眨眼睛。

三人上樓尋了那張空座坐下來,將兩把劍擺在了桌上,沒過多久,兩名家僕一樣的燕來和燕去也過來,或許出門在外沒有什麼講究,圍著坐下來,湊了一桌。

隨後,便是點菜,上菜。

五人吃著的時候,順便聽著左右一些江湖人講的事,也覺得很有趣。此時剛剛迎他們進店的小二從側旁經過,便被李文書叫住:「這位小哥,我等五人初來貴地,也不知這裡情況如何了,那重劍門可有動靜?」

那小二原本是不想說的,就見到十多枚銅錢放在他手心上,便也說了一句。

「動靜倒是不小,可我就是一個打雜的怎麼會知道那麼清楚。」說著,店小二嬉笑一下,揣著銅錢就走了。

蘇婉玲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指著跑開的店家小二,急的結巴:「他….他拿了錢….怎麼就跑了。」

李文書臉色有些難堪,顯然也從未預料到這樣。那邊秦勉倒不是很在意,嘿笑道:「那還不是欺負咱們是外來客呀,算了算了,咱們繼續吃飯。」

吃飯的時候,旁邊有一桌說著話,內容倒是有些讓他們提起興趣。

「聽說衙門那邊剛才去人讓駱掌門把聖字給去掉,結果雙方鬧的很不愉快。」

「哎,不是說那駱老爺子與縣太爺好的跟親兄弟一樣嗎?怎麼就鬧僵了?」

「唉…….你們不知道….」那邊說的話聲音小了起來,「聽說…..東廠行文發了過來……必須在五…..之前改過來….不然…..殺滿門。」

嘭——

另一桌四五人,其中一個彪形大漢猛的將桌子一拍,大叫道:「東廠那幫鷹犬欺人太甚,不就是一個鳥名字嗎,還殺人滿門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了。」

李文書見那人生的凶神惡煞,身材魁梧,說話卻是滿是義氣,倒也不自覺點頭,他對秦勉、蘇婉玲說道:「看來這重劍門駱掌門還是有些聲望的,不然也不會有如此多的豪傑義士過來助拳,那朝廷多半也是有錯在先,如此我們助拳也站的住腳了。」

那桌的猛漢,倒了一碗酒,滿口乾了,然後起身道:「聽聞已經有人去請了東海擒蛟手,白盡臣過來,要是他來了,殺一個東廠太監頭頭還不跟玩似得。」

「東海擒蛟手算個什麼。」在樓梯的另一邊,一個瘦小的漢子拍著刀,不服道:「要說還是『破風刀』聶雲才厲害,一刀就把白馬寺的山門給劈成兩半,那個白盡臣接的住嗎?」

兩邊陡然間便爭執起來,先是吵鬧,推搡幾下便動起手來,然後那魁梧的漢子就把動手的小個子給仍下了二樓,摔到了街上,也不知死沒死。最後還像沒事人一樣,坐下來繼續喝酒吃肉,其餘人對此也見怪不怪,紛爭結束,各吃各的。

「這北地武林似乎與南方有些區別啊。」秦勉卻是吃驚不小。

李文書用筷頭敲了敲碗邊,提醒他:「吃你的,別多話。」

就在他們用飯時,樓梯口響起腳步聲,來人跑上來,對著剛剛那桌四五人說道:「又出事了,今日死了五個人,都是趕來助拳的,駱老爺子和河洛那邊的金劍先生陳千鳴前輩正為此事大發雷霆。」

「會不會是東廠的那些閹宦干的?」有人疑問道。

帶消息來的那人,點頭:「駱老爺子他們也是這個懷疑,已經通知門下弟子,以及河洛那邊過來的英雄好漢出門時,要結伴而行,提防形跡可疑之人。」

「這是應該的,若是遇到這些番子,老子第一個衝過去宰了他們。」那桌領頭的人發了一頓牢騷,匆匆吃完飯便帶著人下了樓。

聽到這些的談話,李文書皺眉說道:「聽他們說,這裡面的局勢怕是有點大啊,那東廠的人不僅能調動當地衙門,行事手段也狠辣許多,暗地裡就已經開始殺人了,我們五個,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尤其是師妹,不要一個人四處亂晃,別以為師兄不知道你,愛偷偷一個人傍晚出門。」

被點到名,蘇婉玲吐吐舌頭,埋下頭吃起飯來。

五人用過飯後,結了賬便前去重劍門拜訪。此刻天已經是傍晚,雨沒有停的意思,陰濛濛的天,就像已經黑盡了一般,有的街邊掛起了燈籠,不少喝醉的綠林草莽三三兩兩簇擁著到在街邊睡了過去。

在小巷內,三四個喝的醉醺醺綠林俠客勾肩搭背在窄巷子裡的穿行,微弱昏暗的光線下,可以看到他們面孔通紅,雙眼迷離,走起路搖搖晃晃。剎那中,其中一個醉鬼當即僵了一下,隨後一隻手摀住他的口鼻,猛的一拖從人群拉了出來,一刀割喉。

另外三人察覺中間少了一個人,回頭一看,缺少的那人已經躺在地上斷氣了。陡然間,他們三個的酒也被嚇醒,但為時已晚,兩側巷牆忽然晃動一下,貼著牆的影子跳下來,刀便從他們脖子上割開,也或者一刀捅進胸腔裡,放血。

同一時刻,這座小縣城裡,每一處,黑影憧憧,悄然無聲的在角落裡、陰影下,揮著冷刀,殺死一撥撥警惕極低的人。

………….

然而,在另一個方向,高斷年攤開手裡的情報,奮力揉成一團扔進了雨水裡,怒罵了一聲,急促往回趕,朝著後隊過來的金九、燕青倆人道:「麻煩了,我們在南平的探子被人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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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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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暗中的較量

     夜裡,浪花捲湧,以及水面被破開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水面上三個龐然大物在移動著,樓船上燭火憧憧,隱約看到人來人往,可卻是沒有一點多餘的熱鬧。這是京杭運河之一,由北向南承載大型船隻的漕運,白日裡,這條河道上大小船隻來來去去,此間夜晚,大多船家靠岸休息,水面上便是空蕩蕩的,偶有船過來,見到三艘樓船,便是立即躲開。

夜深了,除值夜的皂衣巡視著,些許的吵鬧聲、走動聲也漸漸停息下來。一頂鷹翅寶冠摘下來,抽出髮簪,一頭柔順的銀絲如瀑般滑下,披肩。床上,傻姑娘輾轉一下,踢開被縟,夢裡迷糊的說著話。

白慕秋微笑著輕輕替她重新蓋好被子,便出了艙門,外面的夜風颯颯,站在舷首時,銀發、袍擺隨著迎面而來的風,搖擺著、飛揚著。

「消息如何?」

他身後的燈籠下,曹少卿劍立在那裡,他目光凌厲,似乎對未來要發生的事,充滿殺機,「雨千戶那邊尚未有消息過來,或許已在半道上了。只是…..」

「只是什麼?」白慕秋側臉看他。

曹少卿雖然面上無表情,眼色中還是透著些許疑惑,「屬下不解的是,為何要將十門神風火炮運到杭州來,這裡似乎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

袖口一甩,白慕秋轉身往回走,衣袂翻飛間,與曹少卿並肩時,他聲音冷漠,傳進對方耳朵裡,「多看少說,按著本督說的去做,不要想著去質疑。」

「是。」曹少卿低下頭,應了一聲。

隨後,白慕秋又道:「靠岸杭州後,運進城裡以後不要聲張,先找地方安置下來。之後便和本督一起去青鸞谷找那叫虞沖之的人,他手上有一偏方,咱家很感興趣。」

「南平那邊綠林如何處置,請督主示下。」

「他們只是誘餌而已,被人利用了……」白慕秋扶著船欄,看著黝黑的水面,「本督也放了高斷年他們幾個誘餌過去,看看誰先按耐不住。」

他目光陰冷,視線的那頭,忽然一根火把沿著河岸奔馳,示意搖晃著,隨即中間一艘大船放下一條小船,劃向岸邊,從那人的手裡取過什麼東西,然後朝這邊過來,交接。

當那宣紙拆開,遞到白慕秋手上時,他僅僅是看上一眼,便扔進了風裡。曹少卿兩指在將飄走的紙張夾住,仔細看上面的內容,臉色凝重,「果然如督主所說,咱們那邊的探子已經被人清理了,作風和咱們東廠很相似。」

「是那個女人太蠢了——」

白慕秋冷笑著,轉身回到艙內。

那張記載消息的紙張被風吹走,掉進河裡。曹少卿的視野那頭,彷彿天邊狂風捲著黑雲,朝這邊席捲過來。

就像一場暴雨要來………而巨舟依舊裂浪而行。

………

雨過天晴的南平小縣,蘇婉玲悄悄一個人打開房門,還未偷溜出去,就被二師兄秦勉給逮了一個正著,不過隨後兩人卻是結伴出去。

雨後的第二天清晨,地面上的水尚未乾,路面泥濘,兩人在街上閒逛著,所遇到的江湖中人,面色凝重,感覺整座縣城裡密佈著一股暗藏的蕭殺,每個人神色匆匆,偶爾遇到一兩個可以攀談的,也是幾句話說完便走了。

兩人在街上吃過早點,卻是聽到一些消息,昨晚雨夜裡,縣城各處都發現不少屍體,身份大多是趕來的助拳的江湖好漢,也就是說從偶爾的兩三具屍體,慢慢開始演變成幾十人在同一晚上被殺害。

縣城氣氛驟然間緊張起來。

兩人吃過後,準備打道回府,將這消息告訴李文書,途中卻看到街旁圍攏一批人,氣氛頗有些熱鬧,不少人鼓掌喝彩,甚至大笑。與縣城裡的其他地方截然相反,蘇婉玲和秦勉自然有些好奇,湊上前,墊著腳尖看上一眼,原來是有個江湖手藝人在那裡耍雜技,那人長的很英俊,身形勻稱,與眼前這堆江湖好漢相比,多了許多文雅,而且親切。

第一眼,蘇婉玲就對這雜耍藝人有些好感,看到精彩處,不由跟著人群叫了一聲好,隨即她轉頭對秦勉道:「師兄,我看二師兄和駱老爺子他們整天愁眉苦臉的,不如把這人帶回去,讓他們換換心情吧。」

「帶個陌生人回去,恐怕不好。」秦勉搖頭拒絕,連帶看那雜耍的青年也有些惱怒。

見被回拒,蘇婉玲哼了一聲,轉頭繼續看。沒過多久,些許是那人累了,坐下來歇息,不過言語中還不忘與周圍江湖人套著交情,這人說話很有分寸,拿捏的也好,讓不少人對他大有好感,有的便乾脆就坐到他身旁說了些話,口中叫著『兄弟』或者『以後惹事,找我。』之類承諾的話。

到的人群終於都散去後,蘇婉玲便走了過去,脆生生叫那賣藝的青年,「你在這裡賣力氣也掙不了多少錢,不如跟我到一處地方,那裡人出手闊綽,應該能讓你賺上不少。」

青年人很英俊,唇紅齒白,笑起來時更是讓人心醉。他一邊整理賣藝的東西,一邊搖頭說:「不去,有錢人家很吝嗇,不如街邊。」

「你真是死心眼。」蘇婉玲勸道:「放心好了,有我在,該你拿多少都不會少。」

青年盯著她,沉吟片刻,才點頭,「行,沖姑娘這份義氣,小義便去一次,不過稍等我用過飯吧。」

旋即,他從髒兮兮的布袋裡掏出一張干餅,伴著水壺裡的水吃起來。蘇婉玲見他落魄的樣子,心裡尋思了一下,說:「走,本小姐帶你去那邊食肆吃去,別啃大餅了。」

秦勉早已看的嫉火中燒,奈何對方只是一個賣藝的人,要是動手肯定能打的對方服軟,可他心高氣傲,倚強凌弱的事,也是不願意幹的。勸阻師妹幾次無果,只好硬著頭皮跟著過去,坐旁邊守著。

青年說話非常得體,饒是秦勉對他有意見,被恭維兩句後,也忍不住和他應和幾聲,飯桌間,叫小義的青年一直帶著氣氛在走,把北邊哪些好耍的,兼在段子裡一起講出來,逗師兄妹二人哈哈大笑。

談興正濃間,秦勉不知不覺將昨日乃至今天發生的、聽到的,當作談資說了出去,以免自己沒了話說,頗有些丟人。

時間臨近正午,街上來往的江湖人越來越多,人群攢動,三個魁梧雄壯的人在裡面擠搡,一個大和尚、一個披髮頭陀還有一個粗矮露胸的凶惡漢子,恰好三人看到了這邊食肆,便一起過來。

三人一進店裡,視線微移,臉上便僵了。視線正中的那桌,背對的青年或許察覺到了空氣中氣氛的微妙,陡然抬起頭,隨即露出微笑對蘇婉玲二人說:「小義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在去府上表演。」

隨後,不等二人反應過來,抽身便從木欄那裡輕輕一躍,跳到街上。秦勉微微張著嘴,想說這人怎麼吃過飯就跑了,北地這邊的人怎麼都不靠譜。忽然間店門口,那三人紛紛沖上街道,撞開人群。

不知他們當中誰喊了一句,「燕小乙,俺殺了你——」

禪杖、雙刀、板斧舉了起來,照著那跑出去的背影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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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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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什麼神

     (PS:說明一下系統的問題,長久以來,大家都覺得系統是無償無私的在幫主角成就霸業,然後功成身退。然後春風不按常理出牌的,到後面你們就知道了。)

南平小縣本來綠林、江湖人雲集,見到江湖仇殺也覺得很正常。街道上,青年匆匆而過,麻鞋踩著著尚未乾透的積水和泥濘,濺起一片片水花,他身子輕巧靈敏,往來穿插人隙之間,溜過去。在他身後,身手最快的頭陀,也不得不將擋路的人一臂甩開,瘋狂的衝刺,剩下的大和尚和露著黑毛胸脯的廝殺漢只得在後面緊緊跟著,寬大凶惡的體型,倒是沒人敢上去招惹他們。

青年待到了城門口,與一個貨郎撞了一下,連忙幫他把散落的貨物撿起,忙說了幾聲「抱歉」的話,而後起身離去,徑直朝官道左側一片林子裡過去。那貨郎對著青年的背影罵罵咧咧叫嚷幾句,追過來的三個莽漢便也知道對方行進的方向,一路尾隨。

罵完人的貨郎,挑著擔子朝附近的村子過去,路上遇到乞討的乞丐,便將半張吃過的饃饃丟過去,「慢慢吃,沒有第三個『人』跟你搶。」

那乞丐緊張的看看周圍,含著那半塊饃,跑了。

…….

「燕小乙——有種你站住。」

粗野嘶啞的怒吼,讓還在跑的燕青停下腳步,一身粗布衣服裡也沒有任何兵器可用,他轉過身朝身後追來的三人,禮節性的抱拳:「武松哥哥、魯大師、鐵牛兄弟,別來無恙。」

「呸。」李逵持著板斧怒目呲牙,「誰跟你是兄弟,還俺公明哥哥命來。」

舉起板斧便要衝殺過去,卻被一隻大手按住肩頭,魯智深上前一步,「鐵牛稍安,待灑家問他幾句,再打殺也不遲。」

「那就讓這鳥廝多活片刻。」李逵怒氣吁吁看燕青一眼,扭到一邊。

原理說花和尚魯智深嫉惡如仇,脾氣也是急躁的,但經過梁山一變後,人也沉靜下來,不是那般急躁魯莽,望著昔日兄弟,也不急於打殺,「小乙,灑家且問你,在朝廷過的可心安理得?」

「如何不心安?」

燕青不願繼續多說,只是簡單道:「總比破家之恨掛在心頭舒坦,既然在這小地方遇見你們,要打要殺,小乙接著就是,莫要敘舊。」

「好,我便成全你。」

一直未開口的武松,陡然緊握雙刀,腳下一踏,極快的縮進了距離,奔著對方過去,一刀搧開,破空急響。那一瞬間,燕青彎腰、起身,伸手擲出,已經響起了破風聲,呯——火花在砍來的刀身炸起,轉眼間,身影如同炮彈般彈射出去,衝向揮刀僵了一下的武松。

燕青在梁山上時,相撲摔跤之能,一時無倆。此時近身過去,一把推住了已經砍出的刀柄,腳下猛的往地上一頓,推著對方刀柄的手斜斜一拋,立馬將收不住力道的武松拋飛出去,順勢從他手上搶下一把單刀。

在一旁的魯智深和李逵二人瞬間也在此刻動了起來,舞起沉重的鑌鐵禪杖「啊——」怒吼一聲,寬大的袖袍一揮,橫掃過去。李逵那邊從右側衝過來,貼近過去,雙斧左右一掛,橫切——

燕青身輕力小,饒是手上有兵器也會與這兩人硬拚,當下腳步快速非常,迅速拉開兩人掃過來的距離,一瞬,背後一刀疾來,已是躲避不及,燕青反手一刀擋在背上,呯的一聲巨響,力道極大,就算是擋下刀鋒,那力量突然讓他往前踉蹌幾步。

恰好,禪杖、板斧照著他面門砍了過來……….

「殺了他——」

李逵目露凶光,手臂肌肉虯結,猛的揮砍。頃刻間,巨響乍起,火花迸現,禪杖與板斧撞在一起,那道身影極其敏捷從下方一滾一撲,從他倆間隙逃開。然後頓足轉身揮刀,刀鋒在空氣中化一道半月的冷光。

魯和尚禪杖一擺,尾端抵了過去,月牙小枝掐在中間,將對方刀勢擋了下來,隨後粗壯的臂膀將杖身一轉,一輪,眼花繚亂般打過去,勢大力沉。燕青去了刀勢,往下低頭,身後樹軀嘭的一下爆開一道寸許的口子,木屑紛飛。

那力道…..燕青微微咋舌,緊接著聽到側面『踏踏踏踏』數聲腳步極快過來,他回頭,一柄刀鋒在他視線裡放大,下意識身子往後一縮,豎刀擋去,那驚鴻一般過來的刀勢,轟的一聲巨響,燕青整個人手臂痛麻,虎口迸裂,然後連帶刀一起倒飛出去,滾在地上兩下。

刀尖下移,一隻腳踏在燕青身上,武松厲聲問他:「還有何話說?」

「小乙沒什麼話說。」

燕青靠在地上也不再做反抗,眼前這人連老虎都能揍死,自己被制服自然是討不到好去,只是虛弱的說:「不過,小乙還是勸哥哥們,趕緊離開這裡,越遠越好。」

「怎麼?難道那幫閹狗已經殺來了?」李逵衝過來,暴跳如雷叫道:「正好,俺鐵牛殺了他們,為俺公明哥哥報仇。」

或許是牽動傷勢,燕青合上眼簾,閉目說道:「不是,東廠的探子昨日也被殺了,這城裡還有第三方勢力在藏著,想將東廠和綠林好漢們一網打盡。」

「俺在不管你說的真假,先殺了你再說——」李逵舉起板斧便要斬下去。

陡然間——語聲清吒從樹林子裡更深處過來,隨後又是嘆息一聲,「你們應該聽他的。」

「誰——」

魯智深怒喝,舉目看去,那林子深處走出一人,身著青衫,無須,手握蟒紋胡琴。林間,風過來,拂過那人青衫,那琴上,白皙的指尖一顫,弦音顫顫,嗡的一聲,一片樹葉在他們視線中斷成兩截。

林子間的風仍舊絮絮叨叨,武松三人不由對那人忌憚許多,剛剛露的一手,已經是內家功夫的上乘,若是一個人還罷了,這人敢一個人過來,恐怕還有同夥在附近。

他們身後。

樹葉踩起的沙沙聲,同樣一人走過來。一襲黃番做胸圍掛在肩上,腳下黑皂靴,尖臉橫目,那人背後四把劍逐一排開尤為醒目。

「想不到這裡還能見到四個梁山的人,嘖嘖~」那人慵懶的揮揮手臂,臉上嬉笑,眼中卻是帶著殺機。

李逵舉著板斧上前一步,大叫:「爺爺就是梁山的『黑旋風』李逵,還怕了你不成,有種報上你的鳥名字。」

懷抱胡琴的青衣男子,輕輕撥弄琴弦,閉目輕嘆:「喪門之神——沈抃。(bian)」

負劍尖臉的男人嘿嘿笑了兩聲,輕抖,一把劍輕吟出鞘,落在他手裡,劍氣橫溢,「老子叫『黃番神』卓萬里」

氣勢盪開,驚鳥亂飛。

此時,雨後的日光終於照射下來,透過林隙,落在地上。

魯智深將禪杖往地上一杵,深入半尺,他將僧衣扯下,肌肉怒張,大吼一聲:「什麼神——」

「以灑家看,屁的神!」

隨即,禪杖拔起,泥土翻飛,轟然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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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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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網

     PS:三章更完了,不過這章你們看,會不會覺得劇情有點亂?

和尚粗壯的腳拔地狂奔,鑌鐵禪杖拖拽著,地面劃出深深的溝壑。

轉眼間,魯智深陡然爆發開來,殺意洶湧澎湃,腳下的泥土被踩的擠出腳縫,一路極速靠近,臨在七八步時,禪杖一翻,舞起,空中嘶鳴一聲,當頭朝對面那身影劈過去。

青衫那人,往後一閃,手指撥動琴弦,不屑一笑。

噹——

揮出去的禪杖,不知碰到了什麼,火星在上面迸出,魯智深咬牙怒吼,雙臂猛的發力,還是砸了下去。下一刻,沈忭腳尖一歪,整個人貼著對方轉開,手裡胡琴一抽,弓步跨出,從琴里拉出一桿馬尾弦,弦音嗡鳴,擦著魯智深裸露的臂膀過去。

一道寸長的血口劃出。

兩人交手一瞬,分開。魯智深先是沒什麼知覺,到的片刻,傷口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再看對方手裡握著的一根馬尾弦,一滴血液正慢慢順著弦滑落,滴到地上,浸進泥裡。

凶性被點燃了。輪著禪杖再次欺了上去,身子敏捷,每每躲開,那桿馬尾弦便是神不知鬼不覺從暗地抽出,橫劃,便一道血痕留在魯智深身上,兩人越打越深,遠到了山林深處。雖然沈忭的步子奇異,手段防不勝防,但——花和尚的攻擊卻是如狂潮一般碾壓過去。

在這片小樹林裡,魁梧的身軀揮舞禪杖聲聲帶有風雷,劈戳繞著自己身周的身影。忽然,魯智深將禪杖一縮,往身側遮攔,乒乓一聲,擋下那一擊,隨即將禪杖橫在倆人中間,擺開,輪上一圈。

沈忭意識到這大和尚似乎找到了自己步子的缺點,見到扇過來的鐵杖當即往樹後躲開。

轟——

一顆碗口大的小樹直接被打爆,樹木傾倒,那沈忭被爆開的力道直接轟了起來,半空中,他身子輕快,雙腳一絞,掛在兩米多高的樹枝上,反手將馬尾弦抽打下去。魯智深暴喝一聲,舉杖一攪,兵器交磕。

啪的一聲,那桿馬尾從中當即斷開。沈忭在樹上驚愕一下,隨後翻身落地,下落中,腳尖朝對方面門踢過去。陡然間,一隻粗大手掌擋在中間,然後一握,抓住了對方腳腕,魯智深猛的沉氣大喝,手臂巨力往上舉,然後猛的下揮,使勁的往地上一砸。

嘭——

塵埃、落葉紛紛飛了起來。瞬間,沈忭攤在地上動彈不得,儒雅俊秀已然不見,原本一塵不染的青衫,凌亂不堪,沾滿泥土和枯黃的落葉。他微微抬起頭看向過來的大和尚,胸腔一悶,一口血噴了出來。

那邊,魯智深拾起禪杖,裸露的上身密佈細小的傷痕,眼裡閃著殺氣。

他走過去,居高臨下盯著對方,沉聲問道:「什麼神?」

「灑家信佛的。」

然後,一杖蓋了下去。

*****************************************************************

時間往後倒退,林子的那一邊,在魯智深與那沈忭打去林子深處時。

那叫『黃幡神』的卓萬里,耍著手裡那把劍,瞧武松三人一眼,隨即吹了一聲口哨,周圍衝出數十個服裝兵器各異的江湖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武松將地上之前掉的那把單刀往後一踢,側臉問道:「還能拿刀嗎?」

地上,燕青撐著身子起來,拾起那把虎刀,沾著血跡的嘴角,拉出一個弧度,笑道:「想不到還有機會和哥哥們一起再殺一次敵人。」

陡然間,李逵忽然攔在他們前面,擋住圍過來的人,目光凶狠,叫道:「殺個球,俺鐵牛才不會叛徒一起殺人,你給俺滾。」

「滾啊——」

武松當即推搡燕青一把,沉聲喝道:「我們走。」

隨即,單刀衝向那叫卓萬里的人,一刀劈出去,第二刀當下又緊跟而出,燕青負了傷,步子不快,卻也使刀照著對方左肋戳過去。兩把刀來勢洶洶,鋒芒交錯。就在一瞬間,卓萬里步子變了一下,身子斜掛,長劍向上一揚,呯的一下,磕住了砍過來的刀鋒,燕青的另一把刀尖因為斜掛的原因,卻是沒有戳到對方,刀尖只到了他衣衫的距離,勁力便是用老。

卓萬里單腳向側一彈,拉開距離,第二把劍取下來時,卻發現武松二人竟然撇開他跑了。

「完全沒有江湖規矩啊,招呼都不打。」卓萬里詫異的看著跑遠的二人,隨即將目光盯向還在人堆裡廝殺性起的李逵。

勁脖上的黃幡被取下來,陡然一揮,灑過去。那群人堆裡,李逵劈死了幾人,殺紅了眼,卻尚不知頭上有一張黃幡罩了下來,頓時眼裡一黑,當下揮著斧子保護自己,不讓那群人近身,一面抖動身子想要把那黃幡給抖下來。

旋即,他耳旁傳來破風聲響——

卓萬里那邊,長劍甩出,一柄、兩柄直到四把長劍直插過去,釘進黃幡當中,那幡裡的李逵慘叫怒吼,卻怎麼也弄不掉身上的罩子。

直到最後一把劍,飛過去,不知道插在哪裡。

黃幡裡面的怒叫戛然而止。身軀『咚』的一下半跪,頹然向地上撲去,大量的鮮血浸著地面,從黃幡下面流淌而出。

一陣風颳來,吹起黃幡一角,露出一張倒死也是憤怒的粗臉。

眼睛瞪大如牛瞳,死不瞑目。

……………

狼狽倉惶逃出林子的武松倆人,是不敢進城,沿著燕青指著的方向去尋東廠的探子聯絡,倆人跑過一個小山坡,在一條道路的岩石上休息。

從另一邊,不遠的路上,過來幾人看樣子似乎也是綠林中人,為首那人見他二人狼狽不堪,便也很客氣,拱手抱拳道:「在下洛陽紅馬幫堂主趙安。」

武松見人客氣,便也抱拳,卻沒有報出名字,只說自己二人在城裡遇見仇人,打不過所以暫時出城躲一躲。

趙安點點頭,卻也不走,就站在那裡。倒是燕青忽然咳嗽一聲,說道:「哥哥,想必那仇人快要追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助拳咱們還是算了,咳咳…..」

「兄弟,你挺住,我這就帶你走。」武松看他模樣,急得朝那人拱了拱手,連忙背起燕青,快步朝山路那邊過去。

倆人走了一會兒,見身後那幾人並沒有過來,燕青在武松背上低聲道:「東緝事廠對周邊的大小幫派瞭如指掌,洛陽的紅馬幫的堂主名冊裡,並沒有一個叫趙安的人。」

武松聞言,渾身一僵,這才信了燕青之前說過的話,如果是這樣,那城裡的人恐怕尚不知知曉,一張大網正在周邊縮緊。

於是,腳下不由加快了步伐,急衝沖離開這裡。

……

在他二人身後,那叫趙安的人收回視線,正準備離開,這時在岔口的地方,有個矮子抗著一根棍子,在那裡四處張望,見到他們幾人時,反而走了過來。

那矮子尖嘴猴腮,雷公嘴,很瘦、很黑,棍子卻比他本人還要長上許多。走近時,張口就問趙安,「俺聽說『東海擒蛟手』白盡臣要來,你們知道他什麼時候到嗎?俺來找他放對的。」

說著,那根鐵棍重重砸在地上,插進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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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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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入杭州

     (PS:闡述一下,有些讀者可能對最近的故事交替有些迷糊吧,因為是兩條故事線並行進行的,到最後主角這邊完了以後,便是北上了。其實故事線就只有兩條,應該不會那麼讓人迷糊吧)

夜色將盡,東邊濛濛發亮,杭州北面碼頭,三艘樓船靠岸,十多輛馬車,數十名船伕悄然無息的番子監督卸下沉重的重物,再搬上馬車,押運進了城裡。白慕秋摟著還未睡醒的惜福下船,讓春蘭和冬梅兩個丫鬟服侍著上了最近的一輛寬敞馬車。

「督主。」

火光下,一身金花白底的雨化恬過來,妖嬈冷媚的臉上黑線勾眼角,原本倨傲的神態略微收斂,只是持劍躬了躬身,謙卑中依舊帶著他的冷傲。

「邊走邊說。」白慕秋踏上車輦,坐進裡面,車簾微微撩起小半。

車伕抖動韁繩,車轅緩緩滾動朝杭州內進去,雨化恬打馬過來,擠開曹少卿的位置,不理會對方的微怒的眼色,拱手稟報:「青鸞谷之事,屬下已經查明,確切在鐵瓦山一帶,不過那裡人跡罕至,通常都是一些江湖人來往,與那虞沖之的交情甚厚。」

馬車行進著,簾內的人冷哼一聲,聲音沒有一絲顫音與語調,淡淡說道:「江湖人?不用理會他們,可查明鐵瓦山在何處?」

「太湖以西五十里,杭州城一路北上就能見到,楊志所率的廠衛已經潛伏在那裡。」

此時聽到這裡,車內沒了聲響,簾子放下,隨即一行三百人擁著馬車朝知府衙門過去,半響後,天已經微亮,府衙差役見到街道盡頭過來一列隊伍,當下上去吆喝,被當頭一名檔頭推開,一枚令牌在他面前晃晃,「去把你們知府大人喚出來迎接東廠提督大人。」

東廠?那差役自然是沒見過,也就聽聞過一些北方那邊的傳聞,現下見到有點徬徨不知真假,連忙轉身跑回府衙,通報去了。沏茶的時間不到,數人從府衙裡跌跌撞撞出來,忙著整理官袍、腰帶,到了馬車前,重重拱手躬身,「下官杭州知府沈壽拜見東廠提督大人,下官來遲還望恕罪。」

白慕秋下了馬車,披風展展,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便徑直走進府衙。曹少欽走到他面前,冷面盯著他,開口道:「還不起來?」

杭州知府聞聲,抬頭左右看看這才發現人不見了,連忙起身向府衙內過去。正堂之上,明鏡懸掛,那張案桌前,白慕秋伸開雙臂,自有宮人過來替他取下披風,又搬來知府的太椅,他坐上去,向後靠了靠,微微偏頭,冷漠的目光看著有些發抖的沈壽,問道:「本督問你一件事.....一件小事,可知青鸞谷?」

知府沈壽連忙點頭,雖然眼前這人語氣淡漠,但裡面透著的寒意,讓他有點喘不過氣,趕緊回道:「回稟提督大人,下官略知道一點,青鸞谷那邊多是.....多是江湖草莽過去.....不過那裡有位神醫,頗為厲害,小人老母親前年發病,城內大夫束手無策,便去請過那神醫,就一針下去,老母親的病痛就全消了,提督大人問此事,莫非也是來求醫的?」

「放肆——」

曹少卿當即拔劍,威目一瞪。

「無妨,沈知府說的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白慕秋靠著,擺了擺手,「不過聽聞知府大人乃是當今蔡相的門生對吧?」

沈壽連忙點頭,「是是,下官確實是蔡相門生。」

「本督與蔡相同殿為臣也算有點交情,你又與那青鸞谷的虞沖之有些交集,本督想要他手上一本叫獨陽化玉散的偏方,你辛苦一趟,代本督要來如何?價碼隨便開。」

白慕秋摩挲著手指上的玉扳指,話到了這裡,停頓一下,然後聲音陡然發狠,「但是不識趣的話,那青鸞谷內將雞犬不留。」

「這....這....」

畢竟有過救母之恩,沈壽自然不願見到虞沖之出什麼事。當下求情道:「提督大人.....望三思啊,若是虞神醫不願,下官另想辦法就是了,那神醫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些名望的,若是殺了他,恐怕會對提督大人的威望有所影響。」

「影響?!」

白慕秋冷嘲一聲,然後站起來過去,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忽然伸手整理沈壽的領子,語氣淡淡,就像和一個老朋友敘話般,「本督不需要別人尊敬。只需要咱家走到哪,就讓別人死到哪。」

說完,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

沈壽的臉色瞬間漲紅起來,這輕輕拍臉的動作,卻是比打上一巴掌還要折辱人,嘴上不敢說,心裡卻是氣的發顫,無論怎麼說,他好歹是一州父母官,又是蔡相的得意門生。但片刻之後,他還是咬緊牙,憋著怒火狠狠點頭道:「下官一定讓虞沖之交出獨陽化玉散,不會讓督主失望。」

「嗯——」

白慕秋瞧了一眼他的臉色,然後接過小晨子呈來的參湯,飲上一口,「味道不錯,給夫人盛一碗過去。」隨後,虛指點沈壽,道:「做出這幅模樣,你不覺得慚愧?這些年你收刮的民脂民膏,本督還未找你麻煩,這麼一點小忙,就讓你感到憋屈了?」

「滾下去吧,保住性命和官身,還是那可笑的面子,你考慮一下。」

白慕秋面無表情,眼裡狂躁和冰冷卻是暴露無遺,隨即轉身去了府衙後宅。雨化田立足廊下似有似無的說:「督主近日的變化.....急躁了。」

曹少卿走前面停頓一下,像是聽到了他說的話,側過臉,冷漠的眸子只是淡淡看向對方,隨後,持劍跨步繼續跟上。

「咱家說錯了麼?」雨化恬歪了一下頭,不解。

................

回到屋內,關上門。

白慕秋端起一杯清茶灌了下去,他心裡確實著急著,因為他想成為完整的一個男人。

但是,他是這樣想著,透過屋外的窗戶,花園裡,看著惜福和兩個丫鬟在那裡快樂的逗一隻小貓,可他看去,卻儘是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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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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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文人、莽夫

     PS:今天就只有兩章啊各位——今天晚上要回老丈人家,所以就更不了第三章了。

「玲瓏——」

「小心別往大石頭上跳,當心掉溪裡。」

嘩嘩流淌的水聲在山澗響起,清澈的水蕩著,一雙嬌嫩的小手捧起清泉正準備喝,忽然幾滴帶著涼意的水撲過來,淋在少女的臉上,然後,捧在手心的水也照著對面的人澆了過去。

兩道截然不同的女聲,在溪邊嬉鬧,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互相追逐,隨後跑上索橋,朝另一面山道跑過去。隔得很遠,山裡,依舊能聽到她們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山澗中的水霧漸漸瀰漫升起到整座山腰上,就像繫上了一條白色的纏帶。

春季的氣候原本就是濕潤溫暖的,陽光升起時,水汽慢慢升騰,此時的山道走上去,也有許多危險。不過對於生長在山裡的人來說,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輕鬆走過山路。那兩名少女嬉笑打鬧著,穿過薄薄的水霧,在一處岔口拐了一個彎,進入一個山體的大豁口那裡。

從一道撲騰的水簾下方小路上走過,不遠的出口處,一座世外桃源般的景色出現在眼前,四道山體環繞著、簇擁著,她們腳下一條泥濘的小路筆直延伸過去,梯田、菜園以及果樹,在盡頭梯田的上方,是用圍欄圈起來的小村,大概也就在十多戶人家。

遠遠的,便有田裡作活的老人衝著兩個小姑娘打招呼,「玲瓏和幼晴啊,這是干什麼去了?家裡好像來客人了,虞神醫正到處找你們呢,快回去看看。」

說到這位神醫,這裡的人都是很尊敬的,那倆姑娘也是非常的自豪,畢竟自家爺爺。回到村裡的那棟小樓前,紮著兩根辮子,年齡偏小一點的少女將兩個藥簍交給正在曬藥的中年男子,「阿爹,家裡誰來了啊,我看到地上有馬蹄印。」

另一個偏大的一點的少女幫忙整理著草藥,忽然起身朝木樓那邊跑過去,笑嘻嘻道:「一定是方姐姐過來了。」

「等等我——」

剩下那名少女連忙將手裡剛采來的草藥一丟,連忙跟上,回頭對身後的男子露出頑皮的笑臉,「阿爹,等會兒我和姐姐再來幫忙。」

說完,晃著兩根小辮子小跑上了木樓。

一進去,看到裡間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子,一身大紅綢衣,肩上一襲褐色披風下襬,腰上捲著一根皮鞭,頭上乾淨利落的盤著髮髻,雙頰白皙紅潤,那雙眸微有星瀾。原本還有些愁眉的女子,見到闖進來的兩個少女,不由露出笑容,分別揉了揉她們腦袋。

語氣輕柔,又帶著逗趣的味道,說道「半年沒見,玲瓏和幼晴都長高不少了。來,這裡姐姐給你們帶許多糕點過來,兩個人都有喔,不許爭搶知道嗎?」

「嗯嗯。」接過自己那份禮物的虞玲瓏連連點頭,眼饞的盯著外面的盒子,卻捨不得打開。

年齡稍大一點的虞幼晴懂事許多,把裝點心的盒子放在一旁,陪著那紅衣女子說著話,沒過多久,後屋的布簾揭開,一個老人帶著一個青年出來,他看到兩丫頭回來了,露出慈祥的笑容,隨後又坐回到破舊的案桌前,寫著藥方。

「虞爺爺,方傑的傷沒事吧?」女子上前兩步,語態柔和問著,眼神卻是凶狠挖了那青年一眼。

那青年魁梧身高,鷹眉戰眸,英俊陽剛,此時被女子看的心虛,不好意思的撓著頭髮。旁邊虞沖之在寫著藥方,聽到女子的問話,才回過神來,失笑道:「老夫年歲大了,有些遲鈍,聖女莫要見笑。」

「什麼聖女啊,那些都是糊弄外面那些教眾的,您老還是叫她如意吧。」叫方傑的青年,大大咧咧在案桌對面坐下來,隨手抓過點心盒子裡的糕點,兩三下就吃下一塊,還想拿時,卻看到虞玲瓏脆生生站他面前鼓起兩頰,眼眶瞬時一紅,乏起水霧。他不由愕然,才知道吃了小姑娘的東西,悻悻收回手。

紅衣女子走過去安慰了一下小玲瓏,然後轉身,一腳,踹在方傑的腿上,疼的他直呼「疼疼,堂姐別踢。」

這時,小玲瓏才破涕笑出來,見眾人見她笑了,臉上頓時一紅,板著小臉,跑出門去。老人笑道:「這丫頭也開始知道害臊了,讓如意見笑。剛剛老夫給方傑查過脈象,沒什麼大礙,就是這一個月內,忌房事,忌動武,要是經絡挫傷受損,就不是吃一兩副藥就能好的。」

「看吧,我就說沒事的,你們真是小題大作。」

方如意狠狠盯著他,嬌斥一聲,「你還說,小心我揍你。」

「你打不過我!」方傑看似高大威猛,此時表現的卻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對著比自己大上兩三歲的堂姐,頑童的性格暴露無疑。

過了稍許,已近晌午,兩人便留在虞神醫家裡吃過午飯,看了天色以後,便準備告辭出山。在山谷入口的地方看到過來兩騎,一人長鬚白面,身材修長,弱不禁風的模樣,另一個身材雄壯,腰間一柄鋼刀,看模樣像是護衛。

虞沖之見來人,先是皺下眉,隨即走過去,抱拳道:「原來是沈知府當面,不知此時過來有何事。」

那人下馬,將韁繩交給護衛,便急匆匆過來雙手握著虞沖之的手,當下便朝他跪下,哭喊道:「老哥哥,還請救救我。」

「這——」

見他痛哭流涕的模樣,虞沖之有些發懵,順手搭了一下他的脈搏,疑惑道:「沈知府脈象四平八穩,不像有疾症啊。」

剛準備離去的方如意姐弟兩人,見到這一幕,到沒有急著離開,好奇的想看看那知府會說什麼話。虞沖之扶他起來,「知府大人到底有何事啊,一來便哭啼,總要說明緣由。」

沈壽擦了一把眼淚,見有兩年輕人,只把他們當作是江湖遊俠過來尋醫的,也就沒放心上,開口問道:「老哥哥手裡是否有一件寶物,叫獨陽化玉散的藥方?」

「有...倒是有....乃是前陣子老夫隨手寫的而已,但要說是寶物那就言重了。」虞沖之擺擺手,謙虛了一下,隨後,疑惑道:「難道老夫這藥方怎麼和知府大人扯上關係了?」

沈壽附耳過去,小聲道:「是這樣的,上面一個大人物,不知道從哪兒聽到老哥哥這裡有一藥方,又知道本府與您有些交情,便差我來問問,如是把藥方給他們,說是條件隨便開,但如果拿不到,本府不僅是烏紗不保,恐怕連性命也要丟了。」

「唉,為醫者,若是能救人一命,一張藥方送便送了吧。沒了,老夫重寫一張便是,知府大人稍待,老夫這就去取來。」

虞沖之拱手,便折身返回木樓。些許時間,又出來,手裡捏著一張藥方單子,就要交給對方。不料,方如意插口進來攔下,「虞爺爺莫急。」

她把那張藥方展開看看,便皺起眉頭,「很普通的一張的藥方。」

「本就是一張很普通的藥方,上面的幾味藥,雖說有點難找,但藥效不過是強健體魄,修復創傷用的。」虞沖之顯然是對自己開的藥方藥性瞭如指掌。

「不對——」方如意偏頭看向那知府,聲音清脆,「若是如此普通,還用的著勞煩你知府大人來一趟?你告訴本姑娘,那大人姓什麼名什麼,不然皮鞭伺候。」

「你敢!」

那知府帶來的護衛,拔刀過來護在沈壽身前。

眼見快要到手的藥方被半途攔截,沈壽心裡一急,失口道:「小姑娘啊,那可是東廠提督大人點名要的東西,要是不給的話,他說要把這裡殺的雞犬不留。」

「——那就讓他來殺好了!」

方傑從馬上取過一桿方天畫戟,寒光一閃,那沈壽當即捂耳慘叫,耳朵頓時掉在了地上,叫道:「還有你這狗官,速速回去,叫那什麼東廠的人過來送死。」

沈壽慘叫著,一邊後退,染血的手指指著他們,「你們.....你們....完蛋了....神醫啊.....那東廠....唉!」

隨即,他被護衛抽上馬,兩人極快的奔馳離開。

太陽西斜,遮擋的陰影慢慢遮蓋了半個山谷。

徬徨間,就像一朵陰雲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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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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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愣頭青

     陰雲湧動過來,忽然幾隻老鴉在木樓那邊敞叫,又飛了兩隻下來立在井口上歪著頭盯著地上一灘血跡。

隨後,爭先恐後撲上去啄食,搶奪,翅膀一扇叼走了。

「你們在幹什麼——」

虞沖之瞪著眼,看著那灘鮮血,最後連那隻耳朵也是不見了。氣的渾身發抖,回身指著那兩個姐弟,「救人一命,乃是我醫者本分,一張藥方而已,何必割人耳朵,方傑….方傑….你,氣死老夫…..」

手遙指著,說上兩句,開始氣喘吁吁,一手捂著胸口,臉色陡然發青。玲瓏、幼晴兩姐妹見情況不對,立刻跑過去扶住自家爺爺,大聲叫阿爹過來幫忙。

虞沖之的兒子過來,連忙將其橫抱跑進木樓內,放在榻上,囑咐道:「快去給你爺爺倒碗溫水來。」說著,便用手不停按摩父親的胸口幫他順氣。

懂事的幼晴急忙跑下木樓倒水去了。方家兩姐弟依舊氣鼓鼓杵在門邊,彷彿並未覺得做錯事一般。

「漢鐘,你先出去,我與他們二人說話,你去忙吧。」老人緩過氣來,氣息尚喘著,臉色倒是比之前要好上許多了。

木訥大漢悶著腦袋點頭,擠過門口的二人下了樓。虞沖之抬眼看那姐弟二人,虛弱說道:「青鸞谷十多戶百姓,都是外面過不下去的苦哈哈,方傑啊,你那一戟下去,這是要斷送他們最後的希望啊。」

「官府的,就沒一個好東西。」

方傑捏著畫戟倔強道:「那什麼東廠的人物,指不定就需要這藥方救命,咱就偏不給他,拖死他,這事不就一了百了?」

「我也覺得方傑說的沒錯。」方如意恨恨道:「就比如那狗官朱勔氣壓我等明教子弟,就如雁過拔毛,連條活路都不給,這幫狗官多死一個那才叫痛快,只恨剛剛我動手晚了,不然一鞭子抽下去,定叫那什麼知府知道本姑娘的厲害。」

「你們……唉….」虞沖之覺得這倆姐弟的想法存在很大的問題,或許和他們處的環境有關,但還是忍不住說道:「那沈知府其實還算是個好官了,雖然也會搜刮一些民脂民膏,倒也知道為百姓做一些事。你們今天如此魯莽行事,已經為谷裡的百姓惹禍了。」

「哎呀,虞爺爺,你就是越老,膽兒就越小。」方傑揚了揚手裡的畫戟,拍拍胸脯道:「莫說什麼東廠,就算是南廠北廠,都有我在這兒,那些官兵草包,我方傑一人打兩百個都沒問題。」

他說這話言語很快,信心很足,方如意在一旁也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這堂弟的本事,一桿畫戟打起來很是厲害,就在前段時間,有教眾與一個幫派起了瓜葛,當時正在教裡辦事的堂弟知道了,一人一馬,一桿畫戟殺到別人駐地裡,打的對方幫主出來道歉才算把事情了結。

「你們還是太年輕,衝動!」

虞沖之搖搖頭,努力撐起上身,「你能殺一百個、兩百個。可你殺得了三百、五百個嗎?那東廠又是何物,咱們也不清楚貿貿然去招惹對方,實在是不智。你們趕緊走吧,把藥方留下,若是對方要來,老夫也好保村民無事。」

方如意卻是將那藥方揣進懷裡,說道:「就不,在江南一帶,誰敢動我明教?」

「虞爺爺,你就是安心休養。」

方傑鷹眉一挑,趾高氣昂的抗著畫戟出門,擺擺手,「看我打殺四方。」

這兩個愣頭青——

虞沖之長嘆一聲,仰躺床上,念道:「方臘啊,你讓這兩個惹禍精過來,就是逼著老夫跟你去走那條道啊。」

…………..

「藥方呢?」

「提督大人,下官辦砸了。」

………

啪——

手揚起,一聲響亮的巴掌扇了過去。

一道身影半空翻了一個跟頭砸在牆上,曹少卿擦了擦沾著血跡的手,一把擰著那人後衣領拖著丟在一人腳前。

「這麼一件小事都要給本督辦砸了…….」

白慕秋端起茶盞飲著,視線冷冷下移到腳前的那人臉上,「受點懲罰是應該的,那麼告訴本督,你與他們說了什麼。」

疼痛和屈辱在沈壽身上重重疊加。

可對眼前這個人,他是略知道一些的,對方有稽查之職,這些年自己在杭州任知府雖然幹過一些利民的事,可總歸還是淌進污水裡,撈了不少銀子,按律的話,殺頭也是夠的上。眼下被人抓住把柄利用,心裡再怎麼憤怒那也是只得忍氣吞聲。

他嚥了一口唾液,心思活絡,呲牙咧嘴道:「提督大人,那虞老頭冥頑不靈,下官已經把提督大人抬了出來,說只要將藥方給我們,條件他隨便開就是了,可….可…那老傢伙就是不肯,他說寧願撕了也不願交給咱們…..咱們這些狗官。」

霎時,堂內死寂一片,就連靠在窗戶邊上出神想事情的雨化恬也不由一愣,隨即眼露殺機。

「也就是說談崩了——」

嘭的一聲,白慕秋手裡的茶盞被捏爆開,不顧沾上的茶葉,起身走了出去,外面月朗星稀,地上一層銀霜。

「殺了他們……」

白慕秋望著夜空中的皎月,胸腔劇烈起伏著,清冷的光線照在他臉上,一片慘白,一片猙獰。然後,便是今晚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雞犬不留——」

清冷的銀霜與夜幕交映,一頭銀發閃著冷漠,他轉過身,雙眸佈滿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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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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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殺來了

     黎明將至了,青鸞谷內幽寂與濛濛逐升的光線交織著,一片奇怪的安詳。在這之前,原本認為會出現的報復並未出現,無論谷外還是谷內大抵是鬆了一口氣,方姓姐弟卻是失望,哪怕來一兩個也好,最終,他們的警覺也熬不住徹夜未眠正在消退。

總之,不管怎麼說,既然傷害並未有發生,或許還在來的路上……反正是心裡是鬆了一口氣,因為還有時間。

躺在榻上的虞沖之便是這麼想過的。經過一番調理,目前他病情稍微緩和了許多,能下地了,只是再怒氣攻心的話,接下來如何,他自己也只能聽天由命。看著外面,青幽的天色,便喚醒守在床前的兒子。

他撐起一點,緩緩地開了口:「漢鐘,那姐弟二人看似天真,實在膽大妄為,心竅不通,畢竟這谷裡百姓並未與他們二人,乃至他們身後的明教有任何關係,怕是死了,也不見得會感到內疚,但你我不行啊,這裡原本是一處安置他們的世外桃源,若是常此下去,必然變成葬身之所。老夫心裡愧疚、痛心,乾脆你立刻出谷去尋杭州沈知府,與他說明緣由,暫免刀兵之禍。」

虞漢鐘抬了抬頭,然後,嗯了一聲,匆匆下樓去辦。在木樓底層,木訥沉默的漢子牽過馬匹便沿著梯田間那條小路踏著黃泥,朝裂口那邊過去,馬蹄踏踏踏的踏著地面,穿過水簾,臨到出口,那前方立著一個人。

「虞叔叔這是哪裡去?」

人影過來,青衣皮甲,手裡持著一桿方天畫戟。方傑揉了揉眼眶,哈了一口氣,不屑道:「那幫官兵估計見天色還暗不敢以身涉險,若是我明教行事,早在二更天便拿了下來。虞叔叔不會武功還是回去吧,我還能守上一會兒,待天亮時,姐姐便來替換。有我二人守這一線天,對方縱然千軍萬馬也是過不來的。」

馬背上,虞漢鐘黝黑粗糙的臉抽了抽,雙肩起伏,緘默的漢子白底黑瞳的盯著對方,喘著粗氣,而後,便是怒吼,「你們兩個草包——」

「我爹被你們氣的下不了床,知不知道他也是沒幾年了啊,你們還在他面前做那種事…..那種事……這麼些年,我爹為了保谷裡的幾十號人,把身子累垮了,你們這幫妖言惑眾的匪人,知道個屁,就知道打打殺殺,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向來給人寡言少語的漢子,此時有股難以言喻的憤怒,那種積攢在內心長久以來,壓抑終於在這刻爆發出來,而對象就是經常登門的青年。

「你們想殺官造反,你們想活著做人上人,但你們也要給我們一條活路啊。不是每個人都想像你們那樣活著,也不是每個有你們保命的功夫,殺完人就像宰一條畜生!」

他語氣停頓,便又是一聲怒吼:「——滾啊,我要出谷。」

「好啊,原來你打的是私通官府的主意。」

方傑起初還被對方一番言辭震撼了,但聽到後面越覺得不一樣。想明白過來,知道他這是要去官府那裡,於是手裡的畫戟一橫。

「我更不能讓你去了,要是讓你去,虞爺爺在江湖上的『神醫』之名還不給你毀的一乾二淨?虞叔快些回去,今天這事,我方傑當沒發生過。」

「你——」

虞漢鐘心中被氣的說不出話來,想起父親說過這二人看似天真,其實心竅不通,現在回味,難聽點,不就是缺心眼嗎?

再說下去,饒是說通了,這天也是亮了。

他捏了下手裡韁繩,想要縱馬一口氣衝過去,忽然,卻又停了下來,出口那邊,濛濛天色下,又一人站在那裡。

黑衣鐵甲、鐵面,一襲披風。

…..方傑轉身,見那人裝扮甚是奇怪,口中喝道:「今日神醫不看病,改日再來。」

稍後,那人身後踏踏的腳步聲蜂擁過來,影影綽綽,同樣是黑衣鐵甲,手握刀刃兵器,以及後面跟來的弓弩手。

「殺——」

寒氣森森的刀尖指過去,鐵面人口中冷喝一聲,數十道身影踏著沙沙的腳步聲,蜂擁著,殺了過去,清晨的風拂過,帶著殺意漫天。

那方傑並未見人多就懼怕,反而興奮一抖畫戟,大聲道:「終於來了,來啊,朝這裡砍。」

隨後,那邊身影接近,兩把刀鋒劈過頭頂,朝他過來。畫戟隨之一振,向前破開,再橫掛,頓時,血傾灑,夾雜著骨頭斷裂的聲響,衝在最前面兩個廠衛,瞬間斷成兩截,撲在地上。後面,數雙腳步越過,飛馳,刀鋒轟然過去。方傑稍退一步,橫戟舞擋,呯呯呯數聲,全砍來的刀鋒遮擋下來。

隨後鋼刀壓在戟桿上,又被推了回去。方傑眼裡一閃興奮之色,轉身一揮,戟尖畫出一道半圓,呯的數聲,火星在那幾人鐵甲上爆開,隨後倒地呻1吟。廝殺中,對面殺來的人群破開,一道身影衝過來,腳步沉穩,而且奇快,然後便是一躍,那人手中寒氣森森的刀,在空中嗡鳴一聲。

刀照直砍在戟桿上,便是爆出一聲刺耳的巨響,倆人徒一交手,退開。方傑這才一改之前的不屑,眼裡凝重,叫道:「比那幫官兵強了不少,好漢,你叫什麼。」

「東廠指揮使——楊志。」

下一刻,身影向前暴突,轉眼便將兩人拉近,方傑也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他原本武藝就不弱的,又經過教裡眾多高手指點調教,至少在年輕一輩當中,也是在佼佼者之列,尤其手中那桿畫戟,勇猛不下當年三國呂布。

一瞬,兩人撞在了一起,呯呯呯——刀砍戟削幾招,他倆速度也是很快,威勢驚人,刮道凸出的崖壁,便留下深深的痕壑,碎石飛岩四濺。又硬拚了幾招後,忽地,方傑身軀抖了幾抖,僵硬了一下,他緊咬著牙,後退幾步,胸腔火辣辣的疼痛,這才想起虞神醫的叮囑,月餘之內切記不要動武之類的話。

「鐵面漢子,下次小爺再和你過招。」

方傑一收畫戟轉身跳到虞漢鐘的馬背上,將他擠到前面,調頭一夾馬腹,便是要衝回去報信通知堂姐。

「哪裡走——」

「給我留下來!」

楊志暴喝一聲,雙腳發力,原地奔射出去,然後一跳,雙腳踏在右側岩壁連跨數步,來到對方上方,豎刀往下便是一劈。

馬背上,方傑單手持戟朝後一揮。

呯——

單臂承力不住,頹然一軟,畫戟拿捏不穩頓時掉落下馬。

楊志落地,走過去,拾起。隨後單手朝後面手下勾了勾手指,指著前方,厲聲道:「殺過去。」

……..

匹馬瘋狂衝出裂口,回頭一望。

四周山壁上,火把綽綽,然後便是——

一根根繩子拋下,一道道黑影下來,喊殺之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開始圍攏、收縮,殺了過來。

「姐——」

「東廠的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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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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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害人

     「姐——」

馬瘋跑,縱躍,衝開那些手持火把的黑衣鐵甲人。馬背上方傑保護著虞漢鐘順手奪過一把鋼刀,左右劈砍一陣,衝殺出一條血路。到了梯田上,快要到了小村裡,那裡尚未有敵人過去,不過聽到動靜的村民和方如意已經聚集起來。

四面火光耀耀,喊殺聲不絕於耳。「到底發生什麼事。」「到底是誰要殺我們?」「…..躲到這裡還要殺人…欺人太甚啊。」村裡,集中過來的數十號人,都是手無寸鐵的村民,這種情況下只能瑟瑟發抖,母親抱著孩子在抽泣,壯年的男人說著憤怒的話,臉色卻在發白、顫抖。在殘酷的刀鋒面前,他們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只是……他們還是想明白,為什麼死?

………

「姐——」

馬載著二人衝進村口,方傑先是叫了一聲,從馬背翻下,快步奔到村口圍欄處,拉著木欄要去合上,下坡的地方,兩名黑衣鐵甲已經衝殺過來,一人飛奔直接撞在木欄上,使勁的頂住,另一人直接雙手握刀砍向木欄裡面那個後生。

方傑咬牙往外頂著門,另隻手橫刀一磕,呯的一下,對方全力砍過來,原本就有些力乏的臂膀也是一酸,顫抖,當下視野有些搖晃。

突然在他身後傳來,噼啪的脆響

一道紅衣身影陡然間橫衝過來,她手裡捲起一圈黑色波紋,然後在空氣中盪開,飛旋在半空的黑影,直轉而下,隨後一聲彷彿是布帛撕裂的響動,揮刀的人在方傑面前雙目一瞪,然後呆滯,咚的一聲向後倒在地上。

黑蟒再捲,穿過還未閉合的欄門,將剩下那人纏住脖頸,隨即鞭子在女子手裡一甩,勁道如同波浪在鞭上扭動撲過去。乾脆的一聲咔嚓在那黑衣鐵甲人的脖子上響起,一截頸骨突兀的頂出皮肉。

那人一死,方傑那邊便輕鬆了許多。

方如意幫其將欄門關上,隨後搬來一根木柱將木栓那裡頂住。

退後幾步她問道:「這些就是東廠的人?」

「廢話,快組織大家抵抗。」方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便朝人堆那邊過去,他喘著氣,叫道:「那些都是官府的人,他們想要搶奪神醫的東西,還說要殺光這裡,我們不能就這麼讓他們殺啊。」

「我堂弟說的對。」方如意過來,俏臉上露著著急的神色,「只要不讓他們進村,我和方傑便能為大家打開一條出路。」

姐弟二人動員著,鼓勵大家不要束手就擒,只要撐到天亮,他們一定能逃出去,因為明教有個分壇在太湖邊上,只要捱到天明,就一定有辦法。

村民當中也有數條漢子被說動了,他們原來或許就是外面被官府通緝的匪人,走投無路下才在這裡安的家,此刻被人追上門來,自然不會心甘情願送上人頭。當下便拿出家裡的木棍、鋤頭等農具,配合著救世主一般的姐弟二人四處補漏,就算如此,望著圍欄外面,圍攏而來的火把以及隱隱可見的刀光。

他們神色同樣是手足無措的緊張。

守住這裡,一定能行。方傑使勁勻稱著氣息,之前他有些託大,到的真正與人交鋒,東廠的人並未像尋常官兵那般容易被殺散,反而不怕死一般湧過來,而且….他想起與自己交鋒的那名鐵面人,武藝倒是厲害,如果自己沒有舊傷或許能打敗他。

他咬著牙,顯然心裡還是不甘,想傷好後再打一次。

方如意這時過來,看著已經近在咫尺的敵人,她道:「幹活吧….王叔叔他們交的那些固守辦法,應該能抵抗一陣……」

他倆交談著。卻不知一直進村後猶如雕塑般站那裡的虞漢鐘垂著眼簾,捏著拳頭渾身發顫,默默念叨著,喘氣起伏著,他盯向那姐弟二人,充滿了怨念。

旋即,他走向木樓暗地拿起平時切藥的小刀,收在袖籠裡。隨後又望瞭望木樓,在那裡,父親和兩個女兒在上面,應該是安全的,也必須是安全的。

虞漢鐘這樣想著,慢慢朝談話的姐弟倆過去,然後,步子加快,縮在袖籠裡的那把切藥草的刀,掉在手心上,握住。

近了,四步。

那邊也察覺到有人靠近,轉過臉。

「虞叔,你有事?」

一步,手揚起。

「幹什麼?」「放肆!」姐弟二人同時開口,手裡一動,皮鞭抽去,虞漢鐘手裡那把切藥草的刀,直接被打飛出去。

緘默的漢子眼眶一紅,怒吼:「裝好人……這裡幾十人都是要被你們害死的。」

怒吼在村裡炸開,但隨即,村外,一道道虎爪掛鉤紛紛拋了過來,勾在圍欄上,數百人在四面八方一拉,噼裡啪啦十數聲,圍欄散架斷裂,陡然間,就像花瓣綻放,露出花蕊。

整座小村,數十人完全不設防暴露在東廠眼下。

「怎麼回事…..我按照王叔叔教的啊….」方如意目瞪口呆站立原地,望著四面八方擁堵過來的黑衣鐵甲人。

然而,肅殺的氣氛已經將整座村莊籠罩了進去,在村民後面傳來廝殺和呼喊聲,從方傑的位置看過去,那裡已經有東廠的人衝過圍欄,殺進了人堆後方,砍殺了幾名匆匆回過神來的老弱。

接著便是更多殺戮,那幾個原本自主站出來的漢子手持農具沖上去與他們拚命、抵抗,可手中的器械尚未揮出去,便被對方搶先上前,一刀宰掉。隨即聚成一堆的村民,尖叫、恐懼,發瘋似得四散躲避,奔逃。

有些還未及時死掉的青壯,便被後面過來的人一刀插進後頸,向下橫切,再被拽著髮髻,將整顆腦袋從脖子上撕扯下來,扔進混亂驚慌的人堆裡,製造更多的恐怖。

此時,地上已經血流成河,覆蓋了原本清爽的地面,血腥在上空瀰漫,混亂的時間裡,數十人已少去一半,剩下的,活著的,踩著親人、朋友的血跡、碎塊,驚恐的被驅趕,追逐,然後被活捉。

當這一切發生時,那姐弟二人驚詫片刻,在砍殺數名圍上來的東廠廠衛後,衝進了木樓,抵住了木門,從窗簾裡,他們看到了村民如何被屠殺、如何被折磨,淚流滿面,咬牙切齒。

在他們身後,那為老人安撫著兩個小丫頭,當他起眼看到自己兒子在混亂中被人削下首級的那一刻,便沒有了悲傷。

神色木然,老人摩挲著兩個小丫頭的頭頂,然後說:「把這倆孩子帶出去吧。木樓下的水缸那裡,有條天然的洞穴,應該能出去。」

「虞爺爺,那你呢?」

「我?」虞沖之親親兩個小丫頭的臉頰,然後把她們推過去,送到方傑方如意姐弟二人面前,或許舊病未好,也或者新病又來,他慢慢走到那張破舊的書桌前,寫著什麼,嘴裡也在說著。

「我不想走,老了,走不動了。年輕時候飽讀書籍,想要做那救濟天下的文人,然而老夫離文人終歸還是差了一步,後來…….開始學醫救人,心想這樣一樣可以救濟蒼生黎民,照著本心,我做到了一點,待的今日,老夫依舊想要把藥方寫下……救人的。」

可,他的筆用力定在紙上停下來,渾身顫抖,聲音又來,「你姐弟二人…..心是好的…..只是思想偏差了....」

「唉——」

老人忽然長嘆了一口氣,坐在了那裡。

方傑過去,老人神情安詳依舊握著筆,巋然不動。他抽過那張紙,看上一眼,表情一變,但最後還是放回到了原位。

上面寫著獨陽化玉散的藥方,可惜並未寫完。

隨後,木樓外,兩聲嗡鳴,破窗進來,旋轉、攪合。方傑磕開這兩把小劍,一腳踹破木門衝了出去,樓下一襲白衣的人站在那裡,眼角勾影,面若桃花,勾起嘴角似有似無的微笑以及嘲諷。他輕輕一揚手中的劍,兩道銀芒鑲嵌回來。

語氣淡淡,「交出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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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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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徒勞

     木樓之下,頃刻間便發生了變化。

不過也是方傑等人預料到的,畢竟對方人多,出來一兩個像鐵面人那樣武功厲害的不是沒有可能,只是片刻間令人窒息的沉默。旋即,方如意嬌斥一聲:「做夢!」便飛奔起來,衝了下去,一身大紅衣衫飄然,手裡一節長鞭捲動,抽打。猶如旋轉的黑蟒在攪動,瞬間聽到呯呯兩聲,與那白衣妖嬈的男人戰到一起。

方傑雙肋夾著兩個小丫頭,自然不會上去。於是使勁一踏,腳下的木板啪的一下,踩出一個大窟窿,落到下面,落地剎那,手中刀橫劈,當即就與砍過來的一把刀鋒磕住,抵開。隨後拖著兩個小丫頭往水缸方向移步過去。

「水缸那裡有一條天然洞穴......」虞神醫的話是這樣說著,方傑在左右找了一圈,也未見到,此時那邊越來越多的敵人,如潮湧而來。眼前的局勢讓其十八歲的年紀,饒是武藝很高,也難免心裡驚慌失措,片刻間,果決的將玲瓏兩姐妹護在身後,手裡一把鋼刀在藉著木樓下面支撐的柱子掩護,殺了好幾個靠過來的東廠廠衛。

湧過來的廠衛忽然分裂兩邊,一道身影從那裡急速奔過來,一劍刺出,直取方傑的眉心,乾淨利落,凌厲無聲。方傑也有了些防備,見那劍鋒芒畢露殺到了眼前,摟起兩個小丫頭向後暴退,然後一腳,踹在水缸上。

轟——

水缸離地而起,與那把劍轟然一撞。四散的碎片炸開,兩旁剛好有黑衣鐵甲的人衝殺過來,便被激射四散的碎片釘倒在地,受了無妄之災。使劍的那人落地,卻是一身水漬,將其臉上的粉底腮紅糊成了花臉,狼狽不堪。

袍袖在臉上擦拭而過,露出猙獰暴怒的臉孔,曹少卿切齒一聲,「咱家殺了你。」隨即白龍劍呼嘯著,刺了過去,劍上罡風帶起,一攪,將對方普通的單刀打的寸寸斷裂。方傑心裡大駭,下意識將刀柄朝那人面門擲出,撲過去就是一掌。

呯的一聲,曹少卿冷目閃爍,揮劍將飛來的刀柄打開,隨後也是一掌推過去,兩人一抵,悶響乍然。方傑陡然間變掌握拳,他揮臂越過,就是砸過去,此刻白龍劍上移,劍身擋在兩人中間,然後彎曲,凹陷,曹少卿冷哼一聲,腳下暗起一腳,直接踹在對方小腹上。

方傑啊了一聲,小腹劇痛,跟著就是倒飛出去,撞在支撐木樓的木柱上,抖擻灰塵落在他頭頂。隨後,他便見到奪人眼球的劍芒過來,越放越大。

「休要傷我堂弟——」

一聲嬌斥,舞動的鞭風席捲。

那身影突飛猛進過來,鞭子纏上劍身拉拽,僵持住。方如意急的口喝道:「方傑還愣著幹什麼,你腳下!快走!」

如夢初醒般,方傑這才看到剛剛水缸的位置下面,露出一口黑乎乎的洞穴,當下一腳上踢,將劍尖踢開,陡然轉身躍起,半空連環踢過去,將那黑衣太監迫開幾步。方如意收鞭,退到兩個小丫頭身邊保護起來,而在那邊剛剛與她對戰的白衣太監也過來了,甚至更多的廠衛也過來了,將木樓圍的水洩不通。

「咱家眼看就要殺了那小子,你怎能讓那女人過來?」

曹少卿斜眼看著過來的雨化恬,嘴裡說著話,雖然淡漠,但也聽的出裡面的火氣。雨化恬搖搖頭,也不作辯解,只是盯著那處洞口,慢慢移動腳步,劍尖微微擺動,隨時做出出劍的動作。

雙方忽然僵持了一下,隨後圍攏的廠衛步步緊逼過來。

「玲瓏、幼晴,你們怕不怕?」方如意摟著兩個小丫頭,柔聲問著。

兩個小女孩點點頭。

「別怕,姐姐會救你們出去的。」

說著,她也向洞窟靠過去,皮鞭在半空打了一記脆響,凶狠的對靠過來的廠衛道:「說要是過來,本姑娘就先讓誰死。」

曹少卿持劍上前一步,威目赫赫,「死得了麼?」

「試試看?」方傑握拳擺著架勢挪步擋在前面,絲毫不怯,與他怒目相對。

雨化恬輕笑一聲,招招手,後面,一隊弓弩手過來,一字擺開,搭弓上弦。他冷笑道:「看你能保護誰?」說著,他手抬了起來。

弓弩隨之抬起,箭矢就要激射。

一點火星忽然從方傑手上的火摺子上燃起,他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張紙,在對方眼前揚了揚,說道:「這是最後一張藥方,你們不是想要嗎,敢動手我立馬燒了它,大不了一拍兩散,來啊,誰怕誰!」

這時,身後廠衛湧動分開一條通道,那裡快步走來一人,黑金相間的宮袍在這裡非常的顯眼,方傑等人看過去,冷笑道:「正主終於出來了啊,怎麼樣?放我們走,這藥方便給你,考慮一下。」

曹少卿、雨化恬倆人持劍微微躬身。白慕秋從二人中間走過,站到前面,原本冷漠的眼裡陡然發出渴望以及按耐不住的興奮神色。

「讓你們走....可以。」

白慕秋伸出手勾了勾,「本督只要藥方,不想取你們的命。」

那邊,聞言後,方傑催促堂姐帶著兩個丫頭下洞去,隨後自己也慢慢挪到洞邊,小心謹慎的看著周圍的人,待見到堂姐三人已經下去半個身子時。

方傑忽然詭秘的笑了一下,火摺子移到了紙角。

「你要做什麼?

「你敢——」

一聲暴怒的聲音恍如雷霆般炸開,身影極快的衝過去,伸手就去搶奪已經燃起火苗的紙張。那邊方傑將手一揚,燃起來的紙張飄到了半空,隨即興奮的往後一退就要跳入洞窟當中,他吼道:「得罪明教,你們等死吧。」

電光火石之間,衝過來的身影轟的一下撞了過去,然後跟著一起衝下洞窟。

誰也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洞內,原本就比較狹窄,陡然間響起打鬥聲,好一陣後才停息下來,隨後白髮的身影重新跳出來,將一個嬌小的身影拋給曹少卿後,便死死盯著地上已經燒了一半的藥方,渾身顫抖,眼眶發紅。

白慕秋咬著牙,忍著,可心裡彷彿在滴血般難受。

他毫無知覺的走出木樓,看到跪成一排還活著的村民,垂著眼簾,冷漠的看著他們。而四周的廠衛感受到了什麼,隨即揚起了屠刀。

刀鋒下,剩下的老弱婦孺瑟瑟發抖,婦女抱著孩子哭喊哀求,半大的孩子看到鋒利的刀鋒就在頭頂懸著,恐懼著哭泣的嘶喊,老人默默流淚閉著眼在等死。

「督主,虞神醫已經氣絕身亡了,這是在他臨死前寫下的東西。」楊志從木樓裡出來,手裡拿著那張尚未寫完藥方,鐵面下看著那群村民,眼裡透著不忍。

那尊彷如已經冷成了冰塑的人猶豫了半響,還是接過了藥方,他看著上面的顫顫磕磕的筆跡,彷彿從上面感受到了那位老人生命最後一刻在做的事。

紙張揉成一團,扔在了地上。

」..........把他們都放了。」

白慕秋轉身離開,在這一刻,他忽然想明白了許多。翻身上馬後,他聲音清湛冷漠對著曹少卿等人道:「傳令下去:青鸞谷虞神醫無意配出能讓人延年益壽的神藥,普通人服了可多活二十年,習武之人服了能精進武功。東廠提督想要搶奪此物敬獻皇上,奈何此藥方已落入明教方傑手中,衝破東廠重重圍困已逃回明教。你們——便將此事宣揚出去。」

「是。」曹少卿、雨化恬二人立刻明白其中關鍵。

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此消息一旦在江湖傳開,藉著虞神醫的大名,相信的人肯定會很多,窺視之人更多。恐怕就連明教內部也會有人對此藥方生出念想,到時恐怕就連他們內部也會暗中展開一場爭奪的內鬥。

那叫方傑的人,將成為眾矢之的,至少半個武林的人都會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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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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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重新活一次

     夜燭下,晚風在窗外吹蕩。

從青鸞谷回來,已是夜深,白慕秋在緊閉的書房內,呆坐在案桌前,往日那般冷漠無情的雙眸此刻再也遮不住絕望的情緒。

屋裡很靜,可是沉默是無法掩飾那種悲傷。

哪怕今日希望和絕望都在他面前,哪怕憤怒和悲傷,他也不敢喜怒於色,甚至不能痛痛快快的做一回完整的人。啪——一件精美的瓷器,砸在了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如人前,他是東廠提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不能哭、不能悲傷、甚至連大笑都不能允許。

如人後,他只是一個可憐的宦官的而已,一個皇室的奴僕。

每當觸擁著惜福的身體,身上、心上卻是觸目驚心的一道傷口。

「我只想不造殺戮拿回這樣的東西......」

白慕秋閉著眼,手腳顫抖著,彷彿是在和空氣說著話,「那樣....乾乾淨淨的.....挺好啊。」

「可.....為什麼不給我?」

此時,他又像是在反問著自己,語氣忽然停頓下來,猛的一拳砸在自己腦袋,撕心裂肺的大吼:「——說啊,為什麼不給我!我只想幹乾淨淨的拿回我的東西,為什麼要給我添堵啊!」

呯——

呯——

一拳、一拳砸在自己的頭上,一條條血線順著額角流淌下來,白色的發絲染成了紅色,轟然一下,身前的案桌斷成了兩截,木屑紛飛,白慕秋紅著眼,頭髮凌亂如同瘋子一般,擊打著自己。

「你們一個個都想讓本督永遠是閹人......想看本督的笑話......」白慕秋眼神徬徨不安,指著空無一人的角落,時而猙獰的笑著,時而恐懼的哀叫。「本督就想幹乾淨淨的當一回人啊.....那兩個人為什麼要從中作梗?那個神醫什麼不寫完再死啊——」

他頹然一坐,坐在一片狼藉上,粘稠的血液沾著銀絲耷拉著,氣喘吁吁的呢喃著,「還有那個沈壽......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

外面,聽到動靜的侍衛衝了進來。

「滾出去——」

白慕秋顫顫巍巍起身,歇斯底里的怒吼,隨即合上眼簾,走動幾步坐回到椅上,垂下頭。那聲音淒苦、孤獨無助的夜晚的上空徘徊,就像黑夜中受傷的野獸,躲在陰影裡舔1食傷口,記憶中那個曾經自己的樣貌越來越模糊,記憶中那妻兒、母親的樣貌也模糊了,或許將來不久,就完全忘記,完完全全忘記自己還有這麼一段記憶,忘記在時空盡頭有個叫白慕秋的人。

忽地,他抬起頭,盯向漆黑的前面,猙獰的笑著,「系統.....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你會不會也要消失?」

「.......」腦海中並未有任何聲響傳來。

「嚇到了?」

「為什麼不說話啊」

「你倒是說話啊——」

「我草你嗎的!」

白慕秋舉起一掌瘋狂的蓋在自己額頭上。

「——會。」忽然腦海響了一聲。

手掌幾乎快要擦著頭皮時,停了下來。白慕秋捂著眼眶瘋狂的大笑,遮擋下,眼角浸著濕潤,眼淚卻是滾落不下來。

「你不是想要因果點嗎?」

白慕秋乏起駭人的冷笑,眼珠子紅的幾乎要滴血,聲音如同魔鬼的口吻:「——我會成全你的,等著。」

.......

門外,腳步聲響起。

吱嘎一聲,書房的門推開,一顆小腦袋朝裡面望瞭望,看到白慕秋時,弱弱叫了一聲:「相公?」

黑暗中,白慕秋嗯了一聲。

惜福這才小心進來,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她走過去看到那人披頭散髮的模樣,急道:「血....相公你流血了,惜福....給你擦...」

「別說話。」

白慕秋聲音有些哽咽,淡漠。

可,傻姑娘依舊著急的找東西為他擦頭上的血跡,隨後,她的手摸到他的臉頰時,摸到濕濕的淚痕,「相公....你哭了。」

「相公啊....你為什麼哭啊....」

惜福忽然靠過去,將白慕秋的臉按在自己的胸前,小手摩挲著他的臉,輕柔的說:」....以前...惜福記得......小時候惜福很傷心....那時娘還在....她就這樣摸著惜福....講故事....後來惜福就不傷心了的....惜福不知道相公為什麼傷心....但春蘭他們,還有小曹曹、小田田都好像...很害怕你。」

「那惜福怕相公嗎?」白慕秋感受著指尖帶來的溫柔,下意識的問道。

惜福傻傻的笑了一下,搖搖頭,乾脆的說道:「不怕!因為你是相公啊.....」

「那要是相公殺了許多人.....你還喜歡相公嗎?」

傻姑娘翹著嘴想了一下,笑嘻嘻道:「喜歡啊....你是惜福的相公.....永遠不會變的。」

「傻姑娘.....」

白慕秋正了正身子,坐端。他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小臉,忽然笑了,「你永遠是我白寧的妻子,也永遠不會變的。」

「我們重新活一次——」

白慕秋深深吸一口氣,吐出,伸出將惜福摟在懷裡,「傻姑娘.....你好,我叫白寧。」

.......

次日清晨到來,一輛輛馬車集合在府衙門口。

頭上纏著繃帶的白寧,一臉冰霜冷漠的上了車輦,他背後跪著知府沈壽,一張羅列了各項貪墨罪狀的緝捕行書扔在對方臉上,白寧看他最後一眼,揮揮手,「撤職查辦,罪夠的著就殺了吧。」

隨後,又對曹少卿二人道:「北上南平縣,那裡鬧的夠久了,場子就從那裡找回來吧。」

「那些神風火炮.....」

白寧放下車簾,聲音傳來,「就留在杭州,估計要不了多久,它們會給方臘送上一份大禮。這次本督要玩一次大的。」

然後,一支隊伍離開,這段時間裡,南平那邊,綠林聚盟,誘餌、大魚、收網逐漸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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