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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16:19

《世家小兒媳婦(卷二)》作者:半卷珠簾

世間什麼最難?當人的兒媳難,當小兒媳更是處處要小心、事事靠自己,
婉潞自嫁進定安侯府,錦衣玉食自是不必說,
和丈夫感情一日比一日好,她生了兒子後,納妾這種事沒人敢再提,

但想過得逍遙?作夢!後宅各房的髒事不少,
公婆屋裡的侍妾懷了孕,婆婆鬧心連帶沒有好臉色,難討好;
大伯子養外室,鬧得沸沸揚揚,難消停;

八叔子在山洞玩丫鬟被她發現,說與不說都很難。
幸好相公上進,中了進士,給她長臉不說,重要的是還放了外任當縣令,
讓她能離了這府邸稍稍喘口氣,在外的日子樣樣好,

後宅清靜,相公也老像偷吃了兒子的糖,甜死人不償命的情話張口就來,
凡事與她有商有量,他縣衙前堂有了難決之事──女方家裡堅持退婚來告官,
也是她將事主請到後宅瞭解詳情,揪出壞繼母,賢內助她做得名副其實,

不過京城那邊的麻煩還是追過來,八叔子玩丫鬟的事事發,到江寧避風頭,
沒關係她想想辦法,要改造成像相公那樣優秀是有點難,
但讓八叔子浪子回頭學做好人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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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16:55


趙思君的婚事開始提上議程,趙四太太挑了那麽幾個月,總算給這個庶女挑了門親事。

這日,婉潞陪著楚氏去向月太君問安的時候,就聽到趙四太太在那裡笑著說:「老太君,這門親事真是十全,姑爺不用說了,公婆也是厚道人。」

月太君「嗯」了一聲,接著就瞟一眼楚氏,「瞧瞧,這才是做嫡母的樣子,不光要挑姑爺,還要挑公婆,不然都像五丫頭似的被人欺負,我這做祖母的能進得了幾回宮?」

在眾人面前得了不是,楚氏只得低頭應道:「是,婆婆說的是。」

趙四太太更加得意,猶自滿口贊個不停,楚氏聽得如坐針氈,但又不得不陪在那裡。

一個丫鬟走了進來,對月太君道:「老太君,馬姨娘身邊的丫鬟來請太太,說馬姨娘今日早起有些頭暈,想請太太尋個太醫回來瞧瞧。」

頭暈?楚氏忙跟月太君告退,偏生趙四太太又來了一句——

「我昨兒路過大嫂院子的時候見馬姨娘有些噁心乾嘔,問了問,她的月信遲了半個多月,今天早上又頭暈,說不定是有喜了。」

有喜?房中各人神色都不一樣,楚氏更覺心亂如麻,偏生月太君又來一句——

「有喜,這也好。」

也好?楚氏縱是淡然,唇邊也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嘲諷的笑,那笑稍縱即逝,便行禮退了出去。

公公的姨娘生病,婉潞她們自然不用陪著楚氏去。

秦氏唇邊現出一絲冷笑,孫子都要娶媳婦了,又弄出個小的,傳出去豈不是笑話?

她看了月太君一眼,眼珠一轉就笑道:「老太君總是這樣,一聽說有了孫子孫女,就忘了我們這孫媳婦還有重孫們了,老太君再這樣,我就真的惱了。」說著還故意跺一跺腳。

秦氏在月太君跟前還有幾分體面,月太君這些日子心情大好,也就順著她,伸手推她一下,「隔輩親、隔輩親,難道你連這個都沒聽過?」

秦氏雖被月太君推了一下,那身子順勢靠到月太君那裡,挽著她的胳膊說:「我自然是聽過的,只是免不了還是要吃味。」

月太君拍一拍她,看著潘氏道:「你三嬸嬸說的,你也不要往心裡去,誰說我不疼這些重孫們?理哥兒是不是這些日子有人來議親了?他是我們趙家長房嫡孫,這媳婦一定要好好挑挑,人品家教缺一不可,人若實在好,門第低些也無妨,我們這等人家,難道還要靠媳婦兒來增體面嗎?」

這是月太君第一次提起重孫輩的婚事,潘氏頓時覺得心裡泛起喜悅,趙家的長房嫡孫呢,別人縱然再出色也越不過這裡去,她遂站起身恭敬應是。

趙四太太瞧得心裡泛起絲酸味,難道自家的不是趙家嫡子?論起聰明能幹,自己的兩個兒子可比長房的那三個強多了。她的眉微微一低,就對月太君笑著說:「老太君果然事事都周到,我們再想也想不到那麽幾層。六丫頭的事定了,小八那裡也要議親,這連天的喜事,全是老太君您帶來的福氣。」

這奉承月太君果然受用,眼微微眯著笑了。

婉潞只覺比看了場戲還要精彩,好在明年過完年就可出京,雖說外放之地比不得趙府舒適,但人也少了很多。她看蘇氏一眼,每每這些時候,蘇氏的手都是在那裡微微勾畫,像是在作詩,又像是在沈思。

感覺到婉潞在瞧自己,蘇氏回頭笑道:「六嬸嬸能隨六叔子出京,真是天大的福氣,哪似我,只能困守京中。」趙二爺生性恬淡,身世尷尬,自然沒有人替他謀畫,想來他這輩子也就是在翰林院裡待著吧。

婉潞想起昨日在王氏那聽到的,小聲對蘇氏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氣,什麽事都不能占全了,二嫂是個豁達人,怎麽這點就想不到呢?」

蘇氏的眉微微一皺,說的也是,自己能嫁到這樣一個郎君,婆家長輩還算疼愛,俗務一概不管,兒女又孝順聽話,已是天大的福氣,只是終究有些難平罷了。

婉潞伸手握住她的手,方要把昨日王氏所說告訴她,就看見楚氏身邊的丫鬟青瑤走了進來,臉上還有喜色,走到月太君跟前行禮道:「給老太君道喜,太醫診過脈後,馬姨娘確是喜脈。」

趙四太太笑了,「我說的沒錯吧,就是有喜了,這誰沒生過孩子,一看就知道。」說完還湊到月太君跟前,「恭喜老太君了。」

月太君臉上露出笑紋,「添丁進口是好事,你回去告訴你們太太,讓她好好照顧馬姨娘的身子。」

青瑤應了聲也就退了出去。

月太君打了個呵欠,「又到這時候了,你們散去吧,我歪一歪。」

趙四太太遂帶著眾人應是,各自行禮後紛紛退去。

秦氏等到出了月太君正房好大一段路,這才冷笑道:「叔叔比侄子還小,這傳出去也真是讓人笑話。」

這種事雖說不常見,可也不是沒有的。婉潞和蘇氏都沒說話。

拐個彎前面就走來一撥人,領頭的是邱姨娘,看見她們,邱姨娘忙停下腳步,「三位奶奶好。」

蘇氏回了句「姨娘好」,婉潞微微一笑,秦氏點了點頭,笑著問邱姨娘,「姨娘一向都不愛出門,這是要往哪裡去?」

邱姨娘的神情還是很恭敬,瞧著她那和趙思蘭很相似的臉,這樣一個謹小慎微的人怎麽會養出思蘭那樣的女兒來?既不以自己的親生女兒做了探花夫人而驕傲,也不因二老爺帶著二太太上任去了,只留得她在家守著而怨恨,這樣一個堪稱侍妾模範的女子,好像就在這後院之中默默無語地生活,往後也默默無語地死去。

邱姨娘的聲音和趙思蘭有些像,「馬姨娘有了身孕,我給她送些東西去。」

秦氏「嗯」了一聲,往路邊讓一讓,邱姨娘忙道:「還是奶奶們先請,我這裡不急的。」

秦氏也不過是和她客氣一下,她既這樣說,也就往前走了。

直到她們走出一截,邱姨娘才繼續前行。

秦氏歎了一聲,也不知是歎什麽,接著就笑著道:「要不我們也去瞧瞧馬姨娘吧,怎麽說也是半個長輩。」

蘇氏抿著唇不說話,婉潞不置可否,秦氏已經轉身,「你們不去我也要去瞧瞧,瞧瞧馬姨娘是如何的高興。」

望著她的背影,蘇氏微微歎道:「似三嬸嬸這般,也是讓人羨慕。」

婉潞上前攜了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二嫂你文名滿京城,也是人人都羨慕的。」

蘇氏又是溫柔一笑。

想起方才的邱姨娘,婉潞想到傳言,不禁問道:「聽說,邱姨娘和二爺還有點瓜葛?」

這事也不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蘇氏回道:「二爺的親娘就是邱姨娘的姊姊,當初二爺生下來被抱到二伯母那裡,邱姨娘求了老太君去照顧二爺,之後才被二伯父收了的。」

難怪蘇氏對邱姨娘有些恭敬,婉潞頓時了然。她接著把昨日王氏說的話告訴了蘇氏。「照我瞧來,三叔父他在邊關接連升官,日後若能被召回京,二爺那裡也是有了助力。」

那些都是往事,蘇氏雖不理俗務也是知道的,卻只是搖頭輕歎,「這二十多年都過來了,誰還在乎這些?橫豎二爺已然成名,我也有了子女,那個爹有沒有助力誰還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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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17:27


這些話想必也是趙二爺的心裡話,雖說葉氏待人極好,可畢竟不是自己的親娘,和同輩兄弟們比起來,丫鬟生的也就罷了,那個爹還遠在邊關,且是趙家的忌諱,趙二爺能被葉氏教養得風度翩翩、溫文爾雅,也不知道葉氏當初花了多少心思。這樣的爹不去怨恨已經不錯了,哪還會再想著他?

馬姨娘懷了孕,只讓楚氏心裡添堵,別人還是各過各的日子,兄弟姊妹這麽多,一個庶出的弟弟或者妹妹並不能改變什麽。

趙思賢不過是在晚間進房的時候有些鬱悶地說:「父親四十多了還能再生子,我二十剛出頭只有智哥兒一個,還是要努力才行。」

說著就吹燈拔蠟,放下帳簾,不給婉潞說話的機會,努力去了。

等到一切平靜,婉潞瞧著身邊已經睡著的丈夫,這男子的想法果然和女兒家的不一樣,看來還是要再生個女兒,做自己的貼心小棉襖才行。

這幾日早起問安,婉潞都覺得楚氏面色有些憔悴,眼下多了一些暗影,知道她睡不好,可自己一個做媳婦的即便知道她的心病也不好安慰,只得笑著道:「這些日子婆婆想是要忙著太后的壽禮,勞碌得不好睡,媳婦這裡有幾味藥,極是安神的,讓人給婆婆取來。」

秦氏聽了這話也道:「六嬸嬸說的是,再過十來日就是太后的千秋節,婆婆若操心壽禮,何不把大姑奶奶請回來再一起商議?」

這些話楚氏知道都是托詞,拐著彎兒地安慰自己,臉上便露出笑容來,「還有十來天就到日子了,壽禮再不預備妥當,到時就撲個空,況且你們大姊也要忙著王府的事呢,怎麽能隨便把她請來?」

被兩個兒媳這麽一說,楚氏心裡的鬱悶又少了些,馬姨娘再得寵又如何,別說還沒有生,生而不養的事情又不是沒有見過?只怕是這十多年自個兒過得太順,有些事情給忘了。

楚氏收起思緒,笑著對婉潞道:「你今兒要有空,就去一趟襄國公府替我致賀,也不要帶什麽出挑的禮。」皇帝在前日下詔,封潞王之後為襄國公,除了他們進京落腳時的那座宅子之外,又賜原靖安侯府為襄國公府,只等過完年裝飾整齊,就讓他們搬進去。

婉潞日前聽到詔書,想起自己幼時所居之處,今後將成為國公府,心裡又是一陣感慨,但襄國公也算平家後人,住進這宅子總比外人住進去好。

此時聽見楚氏吩咐,急忙起身應了。

瞧著面前這幾個兒媳對自己的恭敬之態,楚氏心裡更加平和,領著她們出去往月太君正房問安,剛走出房門卻聽見有人罵道——

「不長眼睛的東西,這熱水怎麽往我身上潑,燙壞了我你賠得起嗎?」

這聲音在安靜的院子裡聽起來格外突兀。

聞聲好像是從後面跨院裡傳出來的,楚氏的眉微微一皺,身後的婆子已經上前在她耳邊道:「太太,昨兒馬姨娘不是求了太太,接她的娘進來瞧瞧嗎?昨日到得晚,也沒來給太太您磕頭,這個罵的人想必就是她了。」

張狂,女兒不過是懷了身孕,就如此囂張。楚氏心中罵了一句,只淡淡說了句,「你們都沒教她規矩嗎?」

那婆子的臉色頓時變了,一個小丫鬟已經哭哭啼啼從跨院裡出來,衣襟濕了半邊,頭髮也被人抓散了。

那婆子見狀喝道:「怎麽走路的呢?都沒規矩了嗎?」

這小丫鬟看見楚氏,嚇得連忙跪下。

楚氏瞧她一眼,淡淡地道:「這院子裡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你們說說,該怎麽罰?」

領頭的那個婆子早跪了下去,一下子除了三個兒媳和楚氏的貼身丫鬟,所有下人都跟著跪下,一個個低著頭等楚氏責罰。

小跨院那裡又走出來一個婆子,正在那扯著衣襟罵罵咧咧,猛然一抬頭瞧見這院子裡的下人都跪著,前頭站著一位夫人,她在馬姨娘進府的時候曾見過楚氏一面,曉得這是侯府的當家主母,趕緊上前跪下磕頭,「太太安好。」

楚氏瞧都沒瞧她一眼,還是那樣淡淡地說:「馬嫂子好,方才我聽說有人衝撞了你,在給她們講講規矩,你還是回去馬姨娘那裡吧。」

講講規矩?這婆子被楚氏噎住,那張臉真不曉得該有什麽表情出來。

青瑤已經忍不住了,小聲地道:「不過就是有了身孕,輕狂得和吃了蜜蜂屎一樣,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女兒會生孩子。」

楚氏沈聲道:「你也不知道規矩了嗎?」

青瑤連忙跪下,那婆子一張臉頓時變紅,訕訕地起身走了。

等她走進小跨院,楚氏才道:「你們各自都想想清楚,該教的不教,出了事兒,也是你們自己擔著。」說完她這才抬腳往外面走去。

見青瑤還跪著不動,身邊的另一個丫鬟紅瑤忙拉她一下,青瑤這才起身跟上。

直到楚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才有婆子起身拎出個丫鬟就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太太方才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別以為你們伺候的姨娘有了身孕,她就能上了天,別說生個什麽都還不知道,就算是生個哥兒,也只認太太為嫡母,你們姨娘還要朝後靠去。」

那個丫鬟被婆子幾巴掌打得臉都紅了,頭髮也散了,哪敢多說,只有連連應是的分。

婆子打了那個丫鬟,心裡的氣這才順些,瞅著滿院子的下人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偷偷摸摸做了些什麽,昨晚要不是你們在馬家的那裡說了些什麽,也不會讓她這麽張狂。」

其他人被她訓得只能低頭稱是,婆子見狀這才滿意了,道:「都起來吧,各自還是回去伺候,別以為老爺寵的人有了身孕,就能騎到太太頭上。」

她這幾句話聲音極大,小跨院那裡的馬姨娘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銀牙暗咬,這幾日她藉著身孕確是有些撒嬌,但也沒有太過分,就被這樣敲打了。

想要去找侯爺撒撒嬌,怕是侯爺只會說「各依規矩就是」,哪會再說別的,一股氣全發到自己的娘頭上,啐了她一口,「你當初怎麽就把我嫁來做妾,讓我如今連句硬氣話都不敢說。」說著扭身就進了屋,慌得她娘在背後直嚷——

「走慢些,休傷了孩子。」

這一幕不過是小事,楚氏也不放在心上,婉潞用過了午飯,就帶著人往襄國公府去。

此時又比不得那日冷清,車一直排到了巷門口,都是來給新任襄國公送禮的。婉潞命人遞了帖子,就在車裡等候。

車雖垂著簾子,但四周人說話的聲音還是能聽得到的,婉潞車旁邊也停了一輛車,隨後就是丫鬟的聲音——

「奶奶,前面那個好像是表姑娘的車。」

然後是咚咚的腳步聲,有人越過婉潞的馬車往前面去了,隨後有環佩叮咚的聲音,沒多久笑聲響起,「妹妹也來了。」

接著一個細細的聲音答話,「姊姊今兒也來了?」

先頭說話那個聲音裡帶有不滿,「是,我本不想來的,誰知婆婆說既是一家子,也要來拜見一番才是。她家姓陳,我家姓王,哪來的什麽一家子?」

那個細細的聲音沒有接話,接著聲音有些遠,像是已上了車。

姓王,難道說是威遠侯府的人又來了?婉潞悄悄挑起簾子,旁邊的車是輛青蓋紅底車,車邊丫鬟婆子簇擁著,見婉潞這邊挑起簾子,旁邊守著的婆子也瞧了過來,接著就上前去問婉潞帶來的人。

婉潞把簾子放下,心中有一絲懊惱,這時候瞧什麽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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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17:59


春燕的聲音在窗邊響起,「姑娘,威遠侯府的大奶奶請您過車一敘。」

果然給自己惹了麻煩,婉潞想不去,又怕別人說自己擺架子,畢竟這京城裡轉來轉去的都是親戚,只好下了車,走到對方馬車上。

王大奶奶婉潞之前也曾見過一、兩面,此時堆了笑容互相行禮,王大奶奶身邊還有個年紀稍小些的婦人,行禮完王大奶奶才笑著道:「這是我的表妹,嫁到吏部侍郎家的,和府上算起來也是姻親。」這姻親就扯得遠了,不過是思敏丈夫的堂弟娶了吏部侍郎家的女兒。

婉潞想了想才算把這關係理清楚了,含笑又是一禮。

這位奶奶見王大奶奶特意把婉潞請來,只怕兩人有什麽私密話要講,笑著告辭下車。

王大奶奶講了幾句客套話,這才笑著道:「本來還想到府上拜訪的,誰知在這裡相遇,我這才請六奶奶過來一敘,還望六奶奶休嫌魯莽。」

婉潞心裡也打點著怎麽回話,只怕要提的是襄國公府的事情,果然王大奶奶已經道——

「六奶奶你是知道的,這位襄國公太夫人本是我們府上的姑太太,只是當年因為有些誤會,這才沒有來往的。六奶奶既也是襄國公府的親戚,聽說姑太太又對六奶奶你青眼有加,到時進去了,還請六奶奶幫我們居中說幾句好話,畢竟本來就是一家子,再者說句不好聽的,以後姑太太去了,也還要威遠侯府這個外家呢。」

敢情剛才那句「她家姓陳,我家姓王」這位王大奶奶一個字都沒說過婉潞只是一笑,「雖說是親戚,論起來也是三代前的親戚了,襄國公太夫人今日肯叫我一聲表侄女已是奢望,我哪還敢說別的話,大奶奶這個託付只怕是所托非人。」

王大奶奶臉上露出一絲懊惱,還想再說的時候,聽到丫鬟在車窗邊道:「大奶奶,趙奶奶的人請趙奶奶過去,說襄國公府的人有請。」

王大奶奶是一肚子的氣,偏生還不能發出來。

婉潞已起身下車,上了自己的車,車從車隊裡出來,那些一直在等著的人看著這輛車,臉上神情複雜,今日直到現在,進了襄國公府的車只有三輛。

這次和上次不同,車被趕進後面小巷,婉潞下了車,上次那個婆子已經在門口候著,進門拐到二門,就看見襄國公夫人站在那裡迎候。

這位表嫂姓丘,婉潞道個萬福,丘氏忙拉起她,「表妹快休如此,娘還在前面等你。」

丘氏此時有了誥命,和上次的素淨不大一樣,穿了件泥金色緞袍,頭上的首飾也多了兩樣,最惹眼的是一支鳳釵,鳳口處叼了珠串,最下面那顆竟是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在她耳邊顫巍巍的,瞧來有些可愛。

丘氏不由得正了正鳳釵,面上浮起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這些東西都是前日去宮裡謝恩時候皇后賞的,不然都窮了那麽些年,哪還有這樣的首飾?」

兩人邊說已來到堂前,除了王氏,還坐了位婉潞沒想到的人——她的大姑子趙思梅。

婉潞給王氏問過安,這才對趙思梅笑道:「大姊姊是幾時來的?」

王氏開口道:「三侄媳是我一大早就請過來的。你這個表嫂啊,在邊關時日長,京裡的事總是有些怯,前日去宮裡謝恩差點出了紕漏,我這才請了三侄媳過來教教她。」

婉潞見王氏說話時候,語氣柔和,並不帶一絲怪罪,那手還拍著丘氏的手以示安慰,丘氏微微低下頭,面上有抹緋紅,和紅寶石映在一起,也算相映成輝。

趙思梅笑著道:「二伯母這話就有些抬舉侄媳了,不過是恰好過來給伯母問安,順便和五嬸嬸講些京城裡的事罷了,五嬸嬸天性聰穎,哪有不會的?」

丘氏在邊關長大,父親也不過是個教書先生,但婉潞見她行動斯文,說話得體,也不知這是從前在家教的還是後來王氏的教導?

這府裡現在就不只兩個下人了,說話時候已經有丫鬟捧茶上來,見丫鬟和別的府裡的丫鬟行動有些不同,問了問,果然是羅太后賜了八個宮女過來伺候。太后賜的,王氏不能璧還就全都收下。

見王氏使喚她們一切如常,並不因她們是宮女出身就多加青眼,果然是曾做過世子妃的人,就算落難三十來年,眼界和旁人就是不同。

閒談幾句,把賀禮送上,王氏這次收了,婉潞也就告辭。

趙思梅也起身道:「二伯母,侄媳也正好想回侯府一趟,就和弟妹一起走了。」

王氏命丘氏送她們出去,直到出了二門,趙思梅臉上的笑才不見了。

婉潞每次見這位大姑子她都是笑容滿面,此刻見她面上沒有笑容,婉潞不由得回頭瞧了眼。

趙思梅見狀搖頭,「不關這邊的事,只是我昨日聽說了一些事,心裡有些懊惱罷了,等回府再說。」

她既這樣說,婉潞也就不多問。

兩人上了趙思梅的車,郡王府的車比起侯府馬車要寬大舒適,車趕出小巷子的時候,看見襄國公府門口的馬車只多不少。趙思梅略略掀起車簾子一角瞧了瞧就放下,冷笑道:「世態炎涼,不過如此。」

婉潞並不接話,這位大姑子是侯府這一輩的第一個孩子,從小受盡寵愛,長大後嫁的又好,在婆家當家作主,自家侯爺除了父母的話,也就只有這個女兒的話還能聽進幾句。別的弟弟妹妹對這位長姊也是又敬又愛,自己這個入門不久的弟媳婦,自然不敢再問。不過能把一向淡然的她氣得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曉得是什麽事?

【第二十三章趙大爺被狠打】

馬車拐出巷子,往大街上駛去,和冷清的巷子不一樣,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小販叫賣的聲音不時傳入耳裡——「糖葫蘆賣了。」、「新鮮大饅頭,兩文錢一個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灌滿了人的耳朵,趙思梅還是一句話不說,忽地,她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看。

從婉潞這個方向看去,能看到外面影影綽綽好像是座酒樓,這有什麽好望的?馬車已經駛過酒樓,好像方才有個說話的聲音很耳熟?

婉潞仔細在想的時候,趙思梅已經放下車簾,說出的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家門不幸!」

家門不幸?若說是馬姨娘的身孕,大姑子又不是沒有過庶出的妹妹,這樣小事應該激怒不到她吧,是方才那聲音嗎?婉潞的眉微微皺起來,好像有點像趙大爺的聲音,不過趙大爺一個富貴閒人,就算是去酒樓也沒什麽好生氣的,難道說是還有什麽外人不得而知的內情?

瞧著趙思梅的臉,婉潞決定還是不開口問比較好。

馬車駛近侯府的時候,趙思梅的臉色漸漸變得平和,等馬車停好,婆子上前來打起車簾,她的神色又和平日一樣。

大姑奶奶歸甯是常事,這幾日京中最熱鬧的是襄國公府,婆子們自然也不會多嘴問兩人為什麽同車而歸,兩人走到裡面,婉潞本想陪著趙思梅去楚氏正房的,趙思梅笑道——

「這些日子不見智哥兒,怪想的慌,六弟妹你去把他抱來給我瞧瞧。」

這打發自己回去的話婉潞怎麽聽不出來,含笑應了,回到屋裡換了衣衫,抱著兒子玩了會兒,估摸著趙思梅和楚氏的話已經說完,她這才抱著智哥兒往楚氏那裡過去。

楚氏的院子還是像平日一樣安靜,馬姨娘安胎的那個小跨院靜悄悄的。今早楚氏讓人教教院裡的人規矩,不到午飯時候,馬姨娘的娘就來磕頭告辭,楚氏賞了她十兩銀子就命人送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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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18:33


門口的青瑤她們坐在那裡邊做針線邊小聲說話,瞧見婉潞過來,青瑤忙把針線放下上前迎接,紅瑤已經稟報道:「六奶奶來了。」說話時候手裡打起了簾子。

婉潞低頭走進去,趙思梅已站起身來接婉潞懷裡的孩子,「來,給姑母瞧瞧,越長越像你爹小時候。」

智哥兒不認人,嘴裡含著個拳頭,臉上只是嘻嘻地笑。

楚氏眼下似乎隱隱有淚痕,瞧見婉潞來了,臉上早露出笑容,「梅丫頭,把智哥兒抱來給我瞧瞧,今兒事多,還沒瞧瞧我孫子呢。」

三人逗弄著智哥兒,智哥兒已經開始長牙,別人一逗就露出下牙床上的兩個玉米牙。看見孫子,楚氏心裡被女兒帶來的那個消息引起的鬱悶似乎減輕一些,但一想到侯府的未來,楚氏就想歎氣。瞧著婉潞那溫婉的笑容,怎麽潘氏就不像她一樣呢?

丫鬟在外面說:「大奶奶來了。」

潘氏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見了裡面情形不由得一愣,但隨即臉上就露出笑容,「婆婆叫媳婦?」

楚氏懷裡抱著智哥兒,手上拿著半塊梅花糕在喂他,聽了潘氏的話,抬頭細細瞧著這個兒媳婦,她長得也算美麗,雖說性子軟了些,可是處置家務也還得力,為什麽就勸不住呢?

楚氏心頭一股無明火起,當著婉潞的面又不好發出來,把智哥兒遞給趙思梅,對婉潞道:「你陪著你大姊。」就起身示意潘氏隨自己進裡屋。

她們一走,似乎把屋裡的活躍氣氛也帶走,婉潞一時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智哥兒依依呀呀地叫著要糕吃,婉潞這才繼續給兒子喂糕,趙思梅也有些恍惚,眼瞼垂了下來,直到智哥兒伸手去抓她的手的時候她才回神過來,抓著智哥兒的小小手指笑著說:「智哥兒長大了要聽話,知不知道?」

智哥兒怎麽會聽得懂呢?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不停地玩著他大姑母的手指。

趙思梅微微歎息了一聲,大弟弟出生的時候,自己已經三歲,他的出世讓自己的娘松了口氣,侯府嫡長孫,承擔著家裡幾乎所有人的希望。

那時他也是白白胖胖,玉雪可愛,怎麽轉眼之間他的行事就越來越荒唐了呢?還是在這個時候,此時她倒慶倖父親沒有早早立他為世子了,否則定安侯世子如此荒唐的行徑,傳出去被禦史奏上一本,這動靜可就不小了,現在不過是侯府長子,禦史要彈劾,不過就是彈劾侯爺教子不嚴。

楚氏和潘氏說話的聲音很小,婉潞仔細去聽也沒能聽清楚,猛然間潘氏發出一聲哭泣,讓正在專心吃糕的智哥兒睜圓一雙大眼,四處去尋那聲音來處。

接著潘氏的哭聲就低了下去,智哥兒尋不到聲音來處,張開雙手要婉潞抱。婉潞接過兒子,笑著對趙思梅道:「智哥兒待不住屋裡,我抱著他出去外面走走。」

趙思梅含笑應了。

婉潞抱著兒子走出來,只覺得汗沾濕了衣衫,究竟是什麽嚴重的事情,讓婆婆和大姑子如此憤怒?

趙思梅並沒有在侯府用晚飯就走了,此後幾天,日子還是那樣平靜,直到第三天後才有消息傳出來,趙大爺被趙大老爺打了,而且下手極狠,打得下不了床。

婉潞起先還有些將信將疑,侯爺再怎麽動手,那也是他嫡親的兒子,怎麽捨得打得下不了床,只怕是趙大爺借勢撒嬌也是有的。

但到了晚間,這個消息就被證實了,潘氏身邊的丫鬟巧雲來了,進門的時候,她額頭上還有些汗珠,眼裡似乎也有淚,對婉潞只是輕輕一福就道:「六奶奶,我們奶奶聽說您這裡有血竭,特意讓奴婢過來尋一些。」

血竭?正在疊衣服的婉潞手停了下,都要用到血竭了,這傷看來不是一般的重。

巧雲見婉潞的手停在那裡,還當她是捨不得藥材,張口正要催促,婉潞已經喚春燕過來,「給大奶奶尋些血竭出來。」春燕應了,婉潞把衣服放在那裡,示意巧雲坐下,「瞧你這跑得一頭一臉的汗,先坐下喘口氣。」

巧雲哪有心情坐下喘口氣,還是站著不動,「奶奶吩咐本不敢不從,只是我們奶奶還在等著這藥呢。」

春燕拿了一個小包出來,巧雲伸手要去接,婉潞卻從春燕手裡接過小包,打開瞧了瞧,這才重新包上遞給巧雲,「我本該去瞧瞧大伯子,只是怕給大嫂添亂,請回去多多致意大嫂,我這裡藥材還不少,讓她缺什麽就來這裡拿。」

巧雲恭敬應是,這才退了出去。

春燕等她背影都看不見了才好奇地問出口,「大爺到底出了什麽事,惹得老爺這麽生氣?還動了板子,聽嬤嬤們議論,老爺親自動手打了大爺四、五十板,太太也不勸,還怒道打死了才好,後來是大奶奶哭著求情,老爺才住了手,不然大爺真的會被老爺活活打死。」

這事看來是極其嚴重的,不然楚氏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婉潞屈起手指敲春燕的額頭一下,「好好的姑娘家,就是愛去聽那些閒話,等嫁了人,多嘴多舌的婆婆也會不喜歡,還不快些把衣衫疊好。」

春燕已經許了人,就是董嬤嬤的兒子,說好了過完年就嫁出去,出嫁之後春燕夫婦就跟著婉潞出京上任。董嬤嬤這些日子正在歡喜時候,院子裡也避無可避之處,還是一樣做活,倒讓董嬤嬤和春燕更加廝熟,董嬤嬤對春燕如女兒一般,這都是婉潞瞧在眼裡的。

此時春燕聽到婉潞這樣說,臉都不會紅,逕自去疊衣衫。

奶娘這時抱著智哥兒走了進來,嘴裡還在說:「哥兒醒了就鬧著要來找奶奶。」

智哥兒見到娘親,已經伸開雙手要抱,婉潞把他從奶娘懷裡接過,在他臉上使勁親了兩口,智哥兒嘻嘻地笑,摟住婉潞的脖子也在她臉上親了兩下,親得婉潞一臉口水,奶娘忙要上前接過孩子。

婉潞只是拿出帕子先擦了兒子嘴上的口水,才擦著自己臉上的口水,笑著說:「他越長越大了。」

奶娘湊趣道:「奶奶,這孩子是一天一個樣的,等奶奶和爺三年後回來,哥兒早就什麽都會說,什麽都會做。」

婉潞下意識地抱緊孩子,三年外放這孩子不跟著去,等回來會不會認不得自己?會不會因為自己不在他身邊,被嬌寵得無法無天?又或許因為不在自己身邊,被人欺負了也不會說?畢竟祖父祖母再好,奶娘丫鬟再精心也不是親爹娘。

婉潞把兒子抱得更緊,真想現在就去找楚氏,求她讓智哥兒隨著自己一起去。

趙思賢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智哥兒,來,給爹抱抱。」

智哥兒也在婉潞懷裡不停蹬著小腳,往趙思賢懷裡撲去。

等趙思賢接穩了孩子,婉潞才拉拉方才揉皺的衣衫,語氣裡帶著些抱怨,「你一天也見不了他幾回,怎麽他就這麽親你,也不記得生他時候是誰更疼。」

趙思賢把智哥兒高高舉過頭頂,智哥兒笑得更開心,嘴巴張開那口水都滴到了趙思賢的頭頂,感覺到涼意的他這才把兒子重新抱到懷裡,坐到婉潞身邊。聽著她的抱怨,他笑著說:「我兒子自然和我最親,等你生個姑娘出來,和你親才對。」

婉潞用肘撞他一下,屋裡只剩他們一家三口,見趙思賢還是逗弄著智哥兒,婉潞這才歎道:「還說呢,我方才還在想,我們就要外放,智哥兒又不帶去,雖說這是婆婆疼我們的話,可是這爹娘不在身邊的孩子,公婆未免多疼愛些,等我們回來的時候,萬一兒子成了個小霸王,那才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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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19:04


這話讓趙思賢眉頭微微皺緊,見他沈吟,婉潞又輕聲地道:"你我既為夫妻,一生兒女也是有數的,若個個平安倒也罷了,只要有一個出點事,那不光是我們操心,只怕老的也要跟著操心,此時怎能想著清閒就把孩子丟給公婆呢?"

趙思賢知道她說的是趙大爺被打的事情,把智哥兒放到腿上坐著,搖頭說:"不會的,父親母親都在懊悔當年對大哥管教不嚴,以致今日惹出大禍,方才祖父又把我們叫去,說日後大哥在外做的事弟兄們再有隱瞞的,一概逐出趙府。"

趙思賢不接自己這話,婉潞也只得轉而道:"公婆操心我也是明白的,只是等明年我們動身時候,天氣也不是太冷,一路又是坐船,奶媽照看著,也不會有多辛苦,況且,"婉潞笑了笑:"這路上不是要過我娘家?把他帶去,也好讓母親瞧瞧外孫子。"

說的也是,趙思賢點了點頭,但並沒有完全答應:"等過幾日再說吧,父親母親這幾日正為大哥的事煩心呢。"雖沒有十分肯定,但趙思賢能這樣說婉潞已經松了口氣,順著他的話道:"大伯究竟做了什麼錯事,惹的公婆大動肝火,連祖父都驚動了。"

趙思賢見智哥兒坐在自己腿上只是專心致志地玩手指,把自己的手指伸給他,智哥兒握著趙思賢的大拇指就開始玩。哄好了兒子,趙思賢才苦笑道:"說來你也不信,大哥竟是拐帶了女子,安置在外面,那女子的家人尋到蛛絲馬跡,不敢尋上府來,到大哥常去的酒樓尋大哥說話,不想被大姐夫瞧見,私下暗自訪了切實,這才悄地告訴了大姐姐。"

拐帶女子?婉潞的嘴張大後許久都沒合攏,這也太不像是世家子弟所為了吧?若說為了青樓女子爭風吃醋,或者養了小倌在外面,婉潞倒也能想到,但這拐帶女子,不從來都是市井流氓所為,怎麼會是世家子弟所為?

趙思賢把智哥兒抱起,輕輕拍著他後背,抬頭見婉潞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笑著道:"想什麼呢?大哥糊塗是大哥的事。"婉潞輕歎一聲,接過智哥兒,用臉貼一貼他的小臉,突然開口道:"說不定是別人栽贓給大哥呢。"

趙思賢搖頭:"大哥都已認了,父親已經把那女子悄悄送回他家,又許了銀子,讓他們離開京城,這種事情只求不聲張悄悄處置的好,那家人既尋回女兒,又得了銀子,也就答應不再去衙門裡告,領著女兒離開京城了。不然這種事情被有心人抓住,名聲是小,為這丟了爵位的人家又不是沒有。"

十多年前誠意伯的孫子,就是迷上一個寡婦,趁寡婦回娘家的時候把她弄出來在一處宅子安置,自以為做的嚴密。誰知這寡婦的大伯竟是個滾刀肉一樣的人,京裡最不缺的就是地痞流氓之流,尋到安置寡婦的所在,正遇上誠意伯的孫子在那裡,把他們赤條條捆在一起,也不去官府,竟押到誠意伯府門前,在那裡大聲地罵誠意伯的孫子霸佔良家婦女,一時轟動了成千上萬的人去瞧,一個京城竟無人不知。

這風聲傳進皇帝耳裡,尋人查問的是,雖知道這不過是地痞流氓趁機訛銀子,但把柄都攥在手裡為什麼不治?除教子不嚴之外,又查出誠意伯家的旁支管家們在京城裡做出許多事情來,誠意伯家的爵位竟就此被奪。

有前車之鑒,誰知道這女子的家人是什麼來路?萬一又似誠意伯遇到的那家人一樣,若要下個狠手,把那女子殺了屍體遠遠拋走,只怕更被那家人賴上。天子腳下,最不缺的就是禦史,一本奏上,只會有損侯府名譽,堂堂侯府,也只得花錢消災,讓那家許下永不回京的承諾。

趙大爺被打的躺在床上四五十日,潘氏日夜照顧他。趙大爺剛剛平復就掙紮著往小金屋來,誰知那裡早掛了幾把大鎖,守著的家人倒認得趙大爺,見了他來忙上前行禮:"大爺您還是快回府吧,侯爺吩咐了小的們,如見您往這裡來,就要小的們捆了您送回府裡,小的們只當沒瞧見,大爺您快回去吧。"

趙大爺一顆心只在那女子身上,下人們說的話怎麼肯聽,推開那下人就往前走,早被下人緊緊抱住:"大爺,小的們還要吃飯,求大爺回去。"趙大爺養驕了的性子,拿起馬鞭就往下人的身上抽,嘴裡就開始罵人。

見他果真不聽,有個年紀大些的管家只得招呼人拿了繩子來把他緊緊捆住送回趙府。侯爺聽的人來報,那氣更不曉得該向誰發,拿起馬鞭就往趙大爺身上抽,趙大爺雖跪在那裡,依舊倔強:"誰家男子不養小,我不過就是養了個外室,爹您就……"

侯爺見他還在強嘴,馬鞭就往他脖子上勒:"我勒死了你,省得日後家當都毀在你身上。"趙大爺雖好了傷疤忘了疼,但馬鞭勒到他脖子上的時候還是叫出聲來,叫不得幾聲趙大爺的一雙眼就凸了出來。

見他下辣手,伺候的人都嚇住了,想勸也不敢去勸,猛然一個身影撲到趙大爺身上,還哭的哀哀切切的:"公公要勒死他,就請先勒死媳婦,都是媳婦不賢慧,管不住自己的丈夫。"見兒媳婦出來,侯爺把馬鞭一扔,長歎道:"我這是做的什麼孽?"

潘氏聽了這話,放聲大哭起來,此時楚夫人也知道消息趕了過來,見裡面情形,倒也不知道要去怪誰,只得對侯爺道:"老爺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我這兩個做老人的,又管的了多少?"

一句話說的侯爺也滿面淚痕,他用袖子點一點眼角,顧不得兒子兒媳還在面前就拉了楚夫人的手道:"早曉得他是這樣的人,生下來的時候就該溺死,也省得他長大了,給他娶了媳婦,要管教時候還怕管教太狠,讓媳婦做了寡婦。"

趙大爺又驚又嚇,那馬鞭一放他雖喘過氣來,但只一喘過氣就暈了過去,潘氏忙和丫鬟給他掐人中,灌開水忙做一團,竟沒聽到侯爺夫婦在說什麼。

侯爺見她眼裡心裡只有趙大爺一個人,竟從沒有把事情放在整個侯府的角度想一想,心裡對他們夫妻的厭棄更大,跺腳罵道:"他既醒了,還不給我快些滾出去,休髒了我這裡的地。"潘氏聽的責駡滿心委屈只是不敢說出來,叫進丫鬟婆子把趙大爺扶起出去。

侯爺等他們夫妻走出去,那淚不自覺地又滾了出來,楚夫人的淚也是滾瓜般地落,老兩口竟相對落淚,地下伺候的人站了一排,沒一個敢上前去勸的。過了許久侯爺才歎道:"若真是天亡我趙家,也就罷了。"

這話說的楚夫人心裡像被刀割一樣,含淚道:"都是我的不是。"侯爺又長歎:"養子不教父之過,不光是你的不是,也是我的不是。"

這風波雖被人刻意隱瞞,但還是傳到月太君耳裡,前因後果一概都明,歷來疼這個這個長孫的月太君卻一個字都沒說。四太太正好在旁邊伺候,見月太君緊閉著嘴,忙笑著道:"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婆婆你也別往心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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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19:40


月太君重重哼了一聲,眼只是瞧著她,四太太有些納悶,正要說話時候,月太君突然開口道:"你真當我老糊塗了嗎?"月太君房裡除了她們,婉潞這些人也在,今日本來是來商量思君嫁妝的,見月太君有想發火的意思,秦氏剛想上前,月太君已經冷哼道:"跪下。"

這話是對四太太說的,既要叫四太太跪,婉潞她們這些小輩自然不好在跟前,都站起身準備出去,月太君已經對她們道:"都不許走。"

不許走,難道還要陪跪不成?秦氏在心裡思量一下,臉上露出笑容走上前對月太君道:"老太君,您要教訓兒媳婦,自然是有理的,但我們都是小輩,自然是要回避。"

四太太一張臉已經滿是汗水,又羞又惱,她心一橫:"婆婆要教訓媳婦,媳婦自然是要受著,只是媳婦想問問婆婆,媳婦犯了什麼錯?"

月太君還是冷冷地瞧著四太太,一個字也不說。屋裡靜悄悄的,丫鬟婆子們都退了出去,婉潞她們妯娌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四太太臉上的水已經變成了淚水,她吸吸鼻子,委委屈屈地跪下,依舊沒說話,只是小聲啜泣。

這樣的啜泣似乎讓月太君的心平靜一下,她微微歎了一聲看著四太太:"知道我為什麼罰你嗎?"四太太一張臉淚水和汗水交錯在一起,抬起頭瞧著月太君:"媳婦不知,還請婆婆明示。"月太君似乎坐不住,往椅背上靠一靠。

秦氏忙上前給她放了個靠墊,又給她捶著肩,月太君又歎氣了:"媳婦,你進我趙家幾年了?"四太太微微皺眉:"媳婦進趙家十九年了。"月太君點頭,又問道:"你原來姓什麼,現在姓什麼?"這話問的著實奇怪,但四太太也只有老實回答:"媳婦娘家姓吳,媳婦既嫁進了趙家,出去外面人人都稱媳婦趙吳氏,日後死去入的,也是趙家的祖墳,媳婦自然是姓趙。"

月太君這時笑了:"你現在既姓了趙,你的一身榮辱自然都系于趙家,爾哥兒就是你的侄子,你自己的侄子出了這麼大的錯,你自然打的罵的,哪有在旁說風涼話的道理?"後面一句月太君聲音有些提高,眼見怒不可抑,剛說完就咳嗽起來。

秦氏忙給她順著氣,婉潞倒了盞茶上來,月太君就著婉潞的手喝了幾口茶這才抬起頭望著四太太:"你難道不知出了這種事情,一個不好整個趙家都會完了,趙家完了,誰都跑不了。"說著月太君氣的手都抖了,手裡拿著的蜜蠟佛珠也掉在地上,蘇靜初忙上前撿起遞給月太君。

月太君沒有去接,語氣依舊這麼激動:"你平日和你大嫂有些不對,這妯娌之間相處的好的也不多,我只不放在心上,誰知出了這等大事,你一個做嬸嬸的,一不去關心,二不去責駡,只是在我耳邊說風涼話,你真當我老糊塗了?"

四太太這時的淚落的更急,也不敢用手去擦,只是不停地道:"是,老太太教訓地是,確是媳婦錯了。"月太君罵了一通,心裡的鬱氣也消散一些,又歎了一聲才道:"你起來吧,現在你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當了你這些侄媳的面被我罵一頓,也是沒臉的。"

四太太哪裡還敢說別的話,只是又磕一個頭這才站起,站起之後才敢用帕子去擦一擦淚。月太君瞧著她:"說來也不算冤枉了你,你心裡那點東西還真打量我不知道?只是長房長孫,文哥兒再怎麼出息,有些東西不是他的你也就別去幫他想,害了孩子不說,也鬧的家裡不安寧。"

四太太的臉又重新漲紅,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說破心事,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話,過了些時聲音細如蚊蠅的道:"婆婆,媳婦也知道不過是妄想,只是……"四太太的牙在嘴裡撮一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月太君又歎氣了,久久不說話。

屋裡又陷入了沈默,秦氏忙笑著道:"老太君,既做了這家子的人,又當了娘,自然想為孩子們多爭一些,況且七叔叔又是這樣出類拔萃,這也怨不得四嬸子。"月太君橫著眼睛看一眼秦氏,秦氏猛然想起什麼,忙又閉嘴。

月太君的手輕輕敲著靠墊:"好了,我今兒這話撂在這裡,你們也給我聽清楚了,這爵位到誰身上,自有朝廷制度和我們拿捏,不是說誰想就有的,日後再有這樣的事,休怪我開了祠堂趕人出去。"

幾個孫媳婦急忙應是,四太太一張臉更加紅了,話裡帶著委屈:"婆婆,大侄子這事,我在旁瞧熱鬧是有的,在背後搗鬼是沒有的。"月太君又冷哼一聲:"我量你還沒這麼大的膽子,他是定安侯府的嫡長子,京中有些想拉這些人下水的人又少了嗎?我只是知道的遲了,要知道的早,那賤|人就該被活剝了皮,扔到街心裡去給大家瞧瞧,什麼良家女子,哪有良家女子會輕輕幾句話就上鉤的,老大他也是太過膽小了。"

婉潞垂手侍立,這個疑問也是婉潞心裡的,這誰勾搭誰還真是說不一定,侯爺雖為了息事寧人,但難保這人家也是故意設套騙銀子的。

丫鬟的聲音響起:"老太君,大太太來了。"月太君在這裡發火,丫鬟們怕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情就去稟告了楚夫人。簾子被掀起,楚夫人急急走了進來,見裡面還算平靜,只有四太太臉上帶了淚痕,忙笑著上前行禮:"婆婆,方才收到大姑太太的信,大姑太太這月底就要隨著大姑老爺回京敘職,還說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對這位大姑母婉潞是心嚮往之,當年不過十一宮中就降旨欲立她為後,雖被老侯爺上書辭了,但這位姑母的美名已在京城傳播開來,上門求親的更是不計其數。最後老侯爺把她嫁給一個來京趕考的舉子,還惹的月太君抱怨,但老侯爺堅持說自己一雙眼並沒看錯。

果然這舉子中了狀元,翰林院三年之後就開始外放,遷轉這二十多年,已從當初一個進京舉子做到二品大員,雖說升遷也沾了岳父家的光,但也是這人十分出色的緣由。

夫妻成親二十餘年,恩愛是不消說的,趙致柔連生兩子兩女,房中再無別人。月太君也從對女婿的不滿變成對女婿滿口讚揚。這次回京,不光是敘職,留下不走,看來就是要升尚書,六部之中,工部和戶部的尚書都是上個月告老回鄉,空缺的位置還沒人補上。

反觀當初趙家辭了皇后之位,補上的是林家,只等到十五就嫁進宮去,誰知不到兩年,先帝就崩于傷寒,林家姑娘也就從未來皇后成為皇家的望門寡,這樣曾和皇帝定過親的姑娘,自然沒人敢娶。

只得脫下繡衫穿上緇衣,十三歲的年齡就去侍奉佛祖。今上登基之後,雖給了她一個慈航仙師的封號,但紅塵裡所有的東西都和她無關。從人人稱羨到人人歎息,不過短短兩年。

這個消息果然讓月太君十分歡喜,她眯著眼笑了:"自從上次進京,到現在也有七年了,聽說你大外甥已經娶妻生子了,我做了外曾祖母,到現在都沒瞧上一眼,這次回來可以好好瞧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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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0:12


秦氏又上來說了幾句笑話,四太太雖然聲音還帶著哽咽,也開口幫著自己的侄媳,房裡的氣氛又重新變的融洽,開始說起思君的嫁妝。

月太君偏心孫女是人人都知道的,果然月太君已經笑眯眯地說:"上次給了敏丫頭一個釵子,我箱底裡也沒什麼好東西了,就給君丫頭兩千兩銀子,你們可不許笑我寒酸。"秦氏已經笑出來了:"老太君箱裡的東西還多的是,給了五妹妹一個釵子就在這裡嚷沒有了東西,只給六妹妹兩千兩銀子,也不曉得這些東西誰有福氣得了?"

水氏也在旁邊幫腔,商量完了各自散去,月太君叫住楚夫人:"我還有話問你。"楚夫人停下腳步來到她身邊:"婆婆是有什麼事?"

月太君歎了口氣才道:"爾哥兒的事,雖說是他自己不該,但細想一想,這事也是別人設的套,你們夫妻怎麼這麼膽小,就吃了這個悶虧?"楚夫人心裡也是明白的,只是這種事情,設套的人本就已面面俱到,戶籍鄰居無一挑剔,就算明知道是套,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楚夫人歎氣:"婆婆,京中人多眼雜,他們既敢設這個局,後路自然也找好了,說來說去,就是爾哥兒他太過……"

楚夫人皺眉,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這個兒子。月太君沈默不語,就算把事情全抖了出來又如何?那時京中只怕傳的更難聽,堂堂定安侯長子,被幾個地痞流氓設了美人局。

月太君拍拍兒媳的手,隨即就道:"雖如此,也該趁他們出京時候在路上給個辣手,還真當定安侯府沒人了?"給個辣手?楚夫人不是沒有想過,但說來說去,還不是怪自己的兒子不爭氣,又怨得了誰?

婆媳說了一會,楚夫人伺候月太君歇下這才帶著人走出去,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寒冷,外面陽光和煦,楚夫人卻感覺不到一點暖意。各種事情都紛亂地進了自己的腦子,婆婆,妯娌,兒女,兒媳,還有馬姨娘的身孕,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等著自己去做。

本來潘氏能幫忙,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潘氏也不能再協助自己理家,那還有誰呢?一個個名字浮進她的腦海,滿眼都是人,卻覺得滿眼都沒有人。

楚夫人歎了一聲,耳邊突然多了個聲音:"媳婦見過婆婆。"楚夫人抬起頭,陽光照的她的眼微微花了一下,仔細一看才看清面前站著的是婉潞,楚夫人想笑一笑,但覺得怎麼都笑不出來,只是問道:"你有事?"

婉潞是特意在這裡等著她的,聽到她的問話先把她扶到旁邊的美人靠坐下,美人靠上已經放好一個軟墊,婉潞等她坐下之後依舊侍立在旁:"媳婦想求婆婆開恩,讓媳婦把智哥兒一起帶去任上。"

楚夫人哦了一聲,看向一旁侍立的兒媳,她依舊低眉順眼,並不像有所求之後就急切地等著自己回答。楚夫人心中突然冒出一股無名火:"怎麼,你是怕我管教不好孩子?"婉潞哪聽不出來,她這才抬頭看著楚夫人:"六爺也是婆婆教養長大的,婆婆怎會管教不好孩子,只是母子連心,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媳婦只是怕等媳婦回來時候,智哥兒已經認不得媳婦了,那時媳婦為娘的心,不曉得該去和誰說。"

婉潞的語氣真摯,楚夫人是能聽得出來的,她看著面前平時不言不語的兒媳,輕聲歎息:"好了,你不必說的那麼可憐,到明年你們動身時候智哥兒也才一歲,長途跋涉大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他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我不過是想著這點,不然也不會讓你把孩子留下。"

婉潞松了半口氣,但嘴裡依舊道:"婆婆憐惜媳婦和孫子,做媳婦的是知道的,只是婆婆平日管家事情已然不少,孩子雖有奶媽和丫鬟,但婆婆也不能少操一點心,媳婦在外面已不能在婆婆跟前伺候,哪能再給婆婆加些事情?"

好巧的嘴,楚夫人這下是真的笑了:"都說三奶奶嘴巧,我瞧你的嘴也不笨。"婉潞臉上泛起一絲紅色:"媳婦算不上巧嘴,只是句句實話。"人都是喜歡聽好聽的,楚夫人也不例外,她站起身,婉潞忙上前扶起她,楚夫人瞧著婉潞那溫婉的臉,就讓她帶孩子去吧,也不過就是點小事。

楚夫人開口允了,婉潞壓抑住心裡的狂喜又謝過楚夫人,這才伺候著楚夫人回她的上房,見她不急不燥,楚夫人又多添一絲好感。

婆媳剛進了院子,就有個婆子急匆匆往外跑,差點撞到楚夫人,婉潞忙上前擋住,那婆子撞到人這才停下,看見撞到的是誰,她臉色刷一下白了,忙跪下道:"太太,小的真要去請太太呢。"

楚夫人皺眉:"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出了什麼事情?"婆子不及回話,萬姨娘已經走了出來上前迎著她:"太太回來了,馬姨娘方才吃過午飯就嚷著肚子不受用,我去瞧了瞧,只怕是她吃多了點,走動走動就好了,誰知方才她身邊的小丫頭過來報,說是馬姨娘肚子疼的更厲害,這才說去請太太,要不要尋個太醫來瞧瞧?"

早就聽說馬姨娘這胎懷的金貴,短短三個來月,太醫就請了七八回。秦氏說笑之間還道:"這姨娘當自己是皇后懷太子呢?不過是個妾懷個庶出的不知是男是女罷了。這麼金貴,當心保不住孩子。"這樣的話只有秦氏會說,但人人心裡都贊同她的話,馬姨娘也太輕狂了。

楚夫人聽了萬姨娘的話,眉頭輕輕皺了皺:"她既然肚子疼,就請太醫來瞧瞧吧。"萬姨娘吩咐婆子去了,這才伺候著楚夫人進屋,換了衣衫。婉潞陪著楚夫人說笑幾句剛要告退,猛地聽見外面傳來喧嘩聲,楚夫人的眉頭緊緊皺起。

青瑤已經掀起簾子出門去呵斥,問了幾句就轉身進來對楚夫人道:"太太,是馬姨奶奶身邊的丫鬟,說馬姨奶奶流血不止,她們慌了手腳,這才來請太太的。"

楚夫人面上閃過一絲厭惡之色,見她想起身,婉潞忙上前扶起,萬姨娘也在旁邊攙扶,嘴裡還道:"天天都說肚子疼,也不知說了多少天了,這下難道是真的?"她話裡透著一股輕鬆,楚夫人橫她一眼,萬姨娘忙閉嘴。

楚夫人一邊走一邊吩咐人快些再去催催太醫,小跨院裡已經亂成一團,馬姨娘住的東廂房裡不時傳出她的痛呼。這動靜著實太大,從來都關著門的西廂房門也打開,隱約能看見兩個人影,瞧見楚夫人走近,那門開的更大些,侯爺的長妾褚氏在丫鬟攙扶下顫巍巍地走了出來,蹲下給楚夫人行禮:"太太安。"

褚氏的一張臉都是蒼白,連唇都是灰白,卻也能瞧出她眉目生的十分精緻,病了這許多年的人眉目都如此精緻,好的時候就不知道是怎樣絕色了。難怪思竹在姐妹中間是生的最好的一個。

楚夫人已虛扶了她一把:"起來吧,你本就病著,不用這麼多禮。"褚氏雖只行了個禮,說了句話,就像耗盡了全身力氣一樣,已經靠在丫鬟身上,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今兒太陽好,本想出來曬曬的,馬妹妹又不舒服了,也是我一直病著,連忙都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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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0:43


這麼一句話,褚氏已經喘了三四次才說完,楚夫人又安慰她幾句,這才往東廂房走去。廂房前站著個婆子在那不停指揮:"燒熱水,拿白布,再把太太送來的參片給姨奶奶含在嘴裡。"青瑤輕咳一聲,那婆子這才瞧見楚夫人,忙上前磕頭:"太太來了,姨奶奶只怕是……"

不好兩個字那婆子怎麼也不敢說出來,這伺候的主人出了事情,雖說只是個姨娘,她肚裡懷的可是老爺的血脈,又是正當寵的,到時候上面怪罪下來,還要不要吃飯了。

楚夫人心裡明白,只微微嗯了一聲就走了進去,萬姨娘跟著,婉潞在門外有些進退兩難,楚夫人既沒叫自己進去,也沒叫自己回去,這時告退又顯得自己太不會看臉色。

還在徘徊時候青瑤已經走了出來,快步上前對婉潞道:"六奶奶,太太這裡事情還忙,六奶奶先回去吧。"婉潞這才松了口氣,謝過青瑤帶著人走出去。

剛走出小跨院就看見侯爺急匆匆走進來,婉潞忙避讓到一邊給公公行禮,侯爺只微點一點頭就走過去了。春燕等侯爺走過去才小聲地道:"馬姨娘是侯爺的寵妾,現在危急時候,只怕又會起風波。"婉潞回身捏一捏她的鼻子:"你啊,切記禍從口出。"春燕吐下舌頭,依舊伺候婉潞回去。

侯爺已匆匆進了小跨院,聽到愛妾在房裡發出痛呼,侯爺更覺心急如焚,幾步上前掀起簾子沖到馬姨娘床前。馬姨娘只覺得肚子裡有什麼東西在往下墜,一張粉面早已雪白,見到侯爺來了,本已疼痛難忍的她就更嬌柔一些,伸出手只嬌滴滴喚了一聲侯爺,就再說不出別的話了。

侯爺也顧不得房裡還有許多的人,一屁股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雲兒別害怕,我來了。"馬姨娘嗚嗚咽咽,把半個身子都伏到他懷裡,侯爺摸到她額頭,只覺得手心全是汗,不由抬頭對楚夫人道:"你是怎麼了?怎麼還沒請太醫?"

萬姨娘見馬姨娘這樣做派,心裡又酸又妒,見主母被喝,忙開口道:"半個時辰前就去請了太醫,想必太醫今兒忙,還沒來呢。"馬姨娘雖肚子極疼,但心智還是清明的,況且現在侯爺來了,自己多了撐腰的,說出的話不由帶了些怨毒:"侯爺,奴沒福,只怕這孩子保不住了。"

這話讓侯爺不由心頭火起,抬頭就問旁邊伺候的丫鬟:"你們是怎麼伺候的?"丫鬟見侯爺發火,慌忙跪下道:"侯爺,今兒姨奶奶用過午飯就說肚子有些疼,太太不在,奴婢們去回了萬姨奶奶,萬姨奶奶說姨奶奶只怕是吃多了撐著,走動走動就好了,等到方才疼的更厲害,萬姨奶奶這才過來瞧了,說去回太太請太醫,太醫到現在都沒來。"

這話趁了馬姨娘的心,雖然肚子還在疼,只怕孩子沒了,但借這個機會除掉萬姨娘少了個眼中釘也是好事,她叫的更加大聲,口口聲聲只說是自己沒福。

侯爺心頭的怒火更大,喚過丫鬟服侍馬姨娘,站起身抬起手就要打萬姨娘:"你這賤|婦,平日我是怎麼和你說的?"說話時候那巴掌已經抽到萬姨娘臉上,馬姨娘雖然肚子還疼,但看見萬姨娘挨了一巴掌,那心裡覺得痛快,肚子似乎也不那麼疼了。

臉上剛露出一絲笑容就想起事還沒完,又開始哎呦叫喚,她在那裡叫喚一聲,侯爺心裡的怒氣就更大一點,萬姨娘挨了一巴掌,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用手捂住臉站在那裡。

馬姨娘見狀再加一把火,嬌滴滴地叫道:"哎呦,奴的孩子啊,娘保不住你,就趁了別人的願了。"這話不但指了萬姨娘,還說了楚夫人,不能打楚夫人,侯爺自然只拿著萬姨娘出氣。

他伸手就揪過萬姨娘,劈頭蓋臉打起來:"我讓你趁願,讓你趁心,我讓你……"才打了幾下楚夫人大喝一聲:"老爺,夠了,你今兒是吃多了酒嗎?"侯爺抬頭見妻子面罩重霜,凜然不可侵犯之勢,手不由放開萬姨娘,萬姨娘一解脫就跪到楚夫人跟前大哭起來:"伺候太太這二十來年,也是我的福氣,老爺若不喜歡,太太也不用攔著老爺。"

說著萬姨娘哭的更傷心,楚夫人冷冷地盯著侯爺:"你夠了沒有?馬姨娘這胎,保得住保不住要等太醫來了再說,你現在就在這裡打姨娘,罵丫鬟,我曉得她是你心愛的人,但萬姨娘也為你生了五丫頭,你在這裡打罵她的親娘,傳出去,你讓五丫頭在婆家怎麼做人?"

馬姨娘見楚夫人出頭,正想再哭,嘴裡的哭聲剛冒出一句,楚夫人已經喝到:"你也給我收著些,省點力氣等太醫來了再說。"馬姨娘平時雖然得寵,卻是極怕楚夫人的,楚夫人這一呵斥,她那半聲還沒哭出來的哭聲就卡在喉嚨裡。

外面已經有人傳報太醫來了,楚夫人看一眼侯爺,拉起萬姨娘道:"我們出去,讓太醫給馬姨娘診治,出了什麼事有我擔著。"說完楚夫人已昂首走了出去,眼看都不看侯爺一眼。

侯爺方才不過是急怒,被楚夫人這一說已經清明,回頭看一眼躺在床上哀怨悽楚的愛妾,歎了一聲:"好了,我曉得你難過,只是有些話不該說的就別說。"馬姨娘心裡恨楚夫人恨的要死,名分所關,她也不敢說個不字,只輕輕應了一聲。

丫鬟上前把帳子放下,侯爺自去外面請太醫進來給她診治。結果是不言而喻的,馬姨娘這胎是保不住了,不過太醫也說了,馬姨娘還年輕,身子健旺,好好調理並不會影響以後生育。

吃晚飯的時候月太君已經知道馬姨娘的小產,只是皺眉說道:"這也是她沒福氣。"接著月太君就關心地道:"原本我還瞧不上五丫頭的姨娘,誰知她倒是個知好歹的,你回去就說我說的,她受的委屈我知道了。"楚夫人急忙應了,笑著道:"婆婆真是什麼事都能想到,媳婦是不及的。"

月太君十分受用這吹捧,見她愛吃野雞炸的肉,楚夫人忙把盤子往她跟前送一送,嘴裡還道:"這野雞是前幾日老三出去外面打獵時候打的,活的就有七八隻,他一個也不敢吃了,專門留著孝敬您呢。"

月太君嗯了一聲,趙三爺不愛讀書,只喜歡拳腳功夫,在宮裡充了個侍衛,下值回來也不在家待著,只喜歡往外面打獵,若不是礙著趙三老爺在邊關,他早投軍去了。

月太君想必也想起了那個離家的庶子,嘴裡的野雞肉似乎也沒原來香,那些遠去的日子看起來離的很遠,但一直在心底不曾離去。別人的肉始終貼不到自己身上,這句話又浮現在月太君腦海裡,馬姨娘這胎流了也好,自己又不少孫子孫女。

馬姨娘小產後在床上躺了七八天也就起來,她雖恨楚夫人她們恨的要死,也要收拾好了去給楚夫人問安,見萬姨娘鬢邊多了一支小珠釵,曉得是那日她被侯爺打了,侯爺過了幾日就給了萬姨娘幾樣首飾,還連著在她房裡歇了幾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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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1:17


馬姨娘見萬姨娘不但沒被自己除去,反而更添光輝,心裡更加恨她們,自己肚裡這胎,不是她們搞的鬼還是哪個?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恭敬向楚夫人問安,楚夫人又笑著道:"你小產那日,萬姨娘受了些委屈,雖說侯爺心急了些,但事情也是因你而起,你向你萬姐姐陪個不是吧。"

馬姨娘心裡更加惱怒,但面上還是要做出笑容,緩步走到萬姨娘跟前行禮下去:"那日讓姐姐受委屈,是我的不是,還請姐姐大人大量,休放在心上。"這話說的溫柔,萬姨娘曉得她心裡不快,既是楚夫人抬自己的頭,為什麼不受了她的好意?

萬姨娘等她行完禮才伸手扶她:"妹妹這是何必?你剛沒了孩子,心裡難受也是常事,侯爺和太太是我們的主人,受些打罵又算的了什麼?"馬姨娘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只得咬著牙道:"姐姐進府時候比我長,果然比我知禮。"

兩人在那裡虛與委蛇,楚夫人坐在上面只做不知,等她們親親熱熱客氣完了楚夫人才道:"好了,都過去了,既能服侍侯爺,也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緣分,以後要好好服侍侯爺。"

萬姨娘和馬姨娘雙雙應是,面色各不相同,楚夫人也只當沒瞧出來,橫豎她們是被自己捏在手心的,高興的時候放鬆些,不高興了收緊些,多些消遣又有什麼不好?

月太君的長女趙致柔在冬月三十的時候趕到了京城,他們離京已經七八年,京裡的宅子早就賣了,雖侯爺已經遣人去瞧了幾處宅邸,但收拾出來也要等過了年,於是趙致柔全家就先暫住侯府,等過完年再搬到宅子裡去。

大姑母回京,京裡出嫁的那些姐妹侄女都一起歸寧,擠的月太君的屋子裡全是人,只聽見笑語歡言。趙致柔是個讓人很舒服的女子,眉目間和月太君很像,但比月太君多了幾分溫柔。

月太君緊緊拽著她的手,不停在那裡問東問西,楚夫人在旁邊笑道:"婆婆您心疼大姑太太我們都是曉得的,只是大姑太太出京這麼七八年,又添了幾個侄媳,侄媳們又給她添了侄孫,都在那裡等著拜見姑母姑婆,婆婆先讓他們把這些禮敘完了再心疼姑太太吧。"

月太君這才放開握緊趙致柔的手,眼裡十分歡喜:"說的是,不光是這些,我聽說我那個外孫也討了媳婦,給我添了重孫,還不快些過來給我瞧瞧?"秦氏已把一邊低著頭的女子推上前:"老太君您瞧瞧,這就是我們表弟妹,這行動氣派,把我們都比下去了。"

這位表弟妹程氏是個秀氣女子,瞧著還有些靦腆,她的父親是吳姑老爺的同年,在江南長大的她講一口綿軟的官話,聽到秦氏這樣說,臉上已經飛起紅霞。低頭連袂上前給月太君行禮,月太君拉起程氏的一支手仔細瞧了瞧,臉上樂開了花:"果然是個出色女子,三奶奶你說的沒錯。"

秦氏還在嘰嘰喳喳,程氏臉上的紅暈更是鮮豔,水氏排開眾人上前笑著說:"三嫂總是如此,成日在家裡說我們倒也罷了,今兒來了這樣一個新新的表弟妹,也不怕表弟妹笑話?"說的正歡的秦氏推水氏一下:"知道是你家鄉人,你就急不可待地上前解圍?"

水氏秦氏在那裡互相嘲笑,蘇靜初和婉潞只在一邊含笑瞧著,月太君拉著程氏的手問些什麼,秦氏一回頭瞧見,又笑著道:"老太君果然是見了新人忘舊人,我們這些舊人老太君連眼都不梢。"滿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一直不說話的趙致柔臉上也露出微微笑意,說笑一回,各人上前見過姑母,新添的孩子們也被抱出來見過姑婆,互送表禮,互相行禮,又忙亂了好一會這才各自重又坐下。

趙致柔這才開口道:"怎麼不見大侄媳?"潘氏嫁進來的時候吳姑老爺還在京裡任職,趙致柔歸寧時候見這個侄媳是個溫柔和順的,言語之中也多過指點。況且她是長媳,每次歸寧時候別人見不到,她總是能見到的,此時不見,由不得人不奇怪。

聽到趙致柔提起潘氏,月太君和楚夫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趙大爺出了這事之後,侯爺命他在家閉門思過,把孩子們從他們院裡挪出來,挪到楚夫人的上房。小院裡面只留下他們夫妻兩口和兩個丫鬟,院門緊閉,一日三餐都是用轉桶傳進去,院門口安排了兩個婆子在那裡守著,一步也不許離開。

什麼時候放出來,要看他什麼時候知道自己錯了,對外只說是生病要靜養。家裡的事就由秦氏水氏幫著楚夫人料理。秦氏已經笑了:"大姑母真是老太君養的,這心偏的,叫我們怎麼不吃味?"趙致柔是聰明人,聽了秦氏這打岔的話,知道裡面定是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只笑了笑就沒有再問。

丫鬟聲音響了起來:"四太太帶著郡主來了。"四太太自被月太君當著人教訓一番,只覺得臉上毫無光彩,這些日子都稱病不出來伺候,只是這大姑子歸甯,她做弟媳婦的怎麼也要來一趟,不然會被人挑禮,這才帶著郡主兒媳婦趕過來。

月太君見了她,淡淡問了幾句她的身子,聽說她已好的差不多了這才道:"你大嫂事忙,你兩個侄媳又要去幫她理事,總也要有人陪著我說話才成。"四太太連忙應了,接著就道:"還忘了給婆婆道喜,方才傳過太醫來了,郡主有兩個月的喜。"

郡主比婉潞早進門三個月,婉潞的孩子都快一歲,郡主那裡還沒動靜,若是個一般人家的媳婦,四太太早就催促了,媳婦來頭大,四太太擺不出做婆婆的威風,也不敢說一個字。此時四太太才發現娶個郡主兒媳婦的不好處。

唯一慶倖的是這只是郡主不是公主,娶個公主回家,那是連公婆都要先行國禮,後行家禮的主。

郡主有喜,月太君也是歡喜的,子孫多總是好事,只是郡主還是像以前一樣,說了幾句,問候過趙致柔就告辭了。大家又說笑一回,月太君要和趙致柔說她們母女的私房話,楚夫人帶著思梅她們回自己上房說話,秦氏水氏去理家務,大家也就各自分開。

出了月太君的上房,外面依舊陽光燦爛,奶媽們抱著孩子在前面走,婉潞和蘇靜初兩人在後面緩緩跟隨。一直不說話的蘇靜初突然歎道:"這看起來熱熱鬧鬧一大家子,能說話的也沒有幾個,六嬸嬸,一想到你過完年就要隨六叔外放,到時我更是沒說話的人,心裡有些難受。"

陽光和煦,智哥兒在奶媽懷裡,用小手指不停地指指點點,蘇靜初的女兒玨姐兒睜著大眼瞧著弟弟,嘴裡不時發出別人都聽不大懂的話語,這一幕本該和諧而美好,但瞧在蘇靜初眼裡,就是帶有些落寞。

婉潞不由笑了:"二嫂真不愧是才女,時時感花濺淚,月圓思缺,人生在世,若時時只記得花落月缺時的落寞,豈不辜負這滿眼的繁花圓月?"蘇靜初的唇彎一彎,輕笑道:"道理總是這個道理,只是落花缺月是時時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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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1:51


婉潞又笑了:"二嫂讀的書比我多,難道連這點都參不破?世事豈能求全,若能花常開不敗,月常圓不缺,世間豈不少了許多好詩好詞?"蘇靜初的唇彎的弧度又大一些,婉潞已上前接過奶媽懷裡的智哥兒,把他抱在自己懷裡:"分開時候想著總會再遇,花落的時候期盼花重新盛開,人生不就多了一些歡樂,少了許多憂愁?"

智哥兒被婉潞抱在懷裡,站直身子伸手去拉婉潞耳上的紅寶石墜子,婉潞順勢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臉上的笑意有一絲古怪:"就如這孩子一樣,剛降生的時候,誰知道他是賢是愚,但還是禁不住喜歡他,若都似二嫂一樣,想的太長遠,那人都不消做了。"

是賢是愚?蘇靜初想起被禁足的趙大爺夫婦,自己剛嫁進來的時候,聽丈夫說過,對長兄的傾慕之辭,趙府長子長孫,從小人人疼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像自己丈夫,身份尷尬,雖有二伯母照顧,總不是自己親娘,活的有些小心翼翼。

誰知不過幾年之內,事情就變個顛倒,蘇靜初眼裡那絲疑惑已經消失,她點頭:"說的是,我不過是有些感傷罷了。"婉潞停下腳步看著她:"二嫂為我離去而感傷,這是我的榮幸。"兩人相視一笑,在這個家裡能得一知己足以。

趙致柔回了京,親朋舊友都要互相來往應酬一番,這眼看就是年下,各家又互相開始送禮,思君的婚事已經定下,喜期在明年三月初十,四太太要忙著給女兒收拾嫁妝。楚夫人是當家人不得閒,水氏秦氏在旁邊幫忙也不得空。

程氏是趙致柔的兒媳,也陪著自己婆婆出門應酬。自從聽說要選太子妃的消息,四太太就請了人過來給家裡沒出嫁的幾個女兒教規矩,思慧思聰在那學規矩。月太君跟前少了人奉承,頂上的就只有婉潞,於是每日除了日常問安,婉潞還要帶著智哥兒在月太君跟前奉承。

除了婉潞,還常在月太君跟前的就是表小姐吳朗吳期。吳朗是姐姐,今年十四,吳期小一些,今年也十一了,本來月太君的意思,讓這兩位表小姐也跟著四太太請來的人學規矩,四太太不好拒絕,趙致柔心裡明鏡似的,只以她們的爹說過,大規矩不錯就成,小禮儀也不去管它,謝了月太君的好意。

月太君心疼女兒,自然偏疼外孫女,帶著這對姐妹花隨自己一起起居。婉潞這日又似往常一樣往月太君上房裡來,看見天氣好就沒走平日的路,而是繞個大彎從花園裡繞出去,想看看冬日花園有沒有什麼可賞的景色。

花園裡冷冷清清,荷花池已經結了一半的冰,繞過假山正要走出花園就聽到有人在那裡議論:"老太君對兩位表姑娘看的可比八姑娘還要心疼幾分,四太太這幾日氣的鼻子都快氣歪了。"

婉潞不由停下腳步,春燕的眉頭皺起,雖知道這是管園子的婆子們趁著太陽好邊曬太陽邊講閒話,可這講到主人家身上也是不好的。春燕剛要出聲阻止,婉潞做個手勢,拉她一下往另一邊走了。

那些曬太陽的婆子是不知道婉潞曾經路過的,還在那裡講的開心:"聽說四太太有意求吳家表姑娘做兒媳,做個親上加親,恭維大姑太太還來不及呢,哪會和姑太太生氣?"

婉潞聽到一點點風聲,親上加親?算起來吳朗的年紀和八爺差不多,都沒說親的話,這樣想也是常事。出了花園,再往左邊拐上小路就能看到月太君的上房。

門裡歡聲笑語,四太太帶著思君在那裡奉承,月太君手裡還拿著一張單子,戴著眼鏡瞧個不停,看來這是四太太給思君預備的嫁妝單子送來給月太君過目。果然月太君瞧完就點頭道:"這單子不錯,雖說六丫頭是庶出,也是侯府的女兒,嫁妝少了這不是給人瞧笑話嗎?"

思君坐在月太君旁邊,自從婚期已定,她變的比以前沈穩許多,此時只是低垂著頭聽著四太太和月太君再那裡對話。

聽到四太太那一句,做嫡母的,自然要一視同仁,思君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吃穿用度包括房裡的丫鬟婆子看似一樣,但思聰的首飾衣物和手裡的銀兩總是要比自己多一些的。就拿請來教規矩的人來說吧,主要教的也是思聰,思慧不過順帶罷了。

不過思君自己也知道,身為庶女,能得到這樣看顧已是不錯,用自己姨娘的話來說,太太不罵不打,又給你尋這麼好的親事,就該記得太太的好才是,畢竟你不是太太肚子裡生出來的,就別想著和八姑娘一樣。

婉潞上前給月太君行過禮,恭喜過思君之後就坐在自己平日的地方聽著她們說話。四太太正說的開心,簾子掀起,兩位表姑娘手牽手進來,先給月太君見禮,接著又見過四舅母,最後才坐在婉潞身邊。

四太太已經轉向這兩位表姑娘,拉著吳朗的手道:"說起來你比六丫頭還小兩歲呢,行動沈穩處,瞧著比六丫頭還大那麼兩歲,也不知道誰這麼有福氣,日後能娶了你做媳婦。"這話讓月太君只是一笑,吳朗的臉不由紅了紅,只是這總是長輩,也不能甩手就走。

見月太君不接自己的話,四太太心裡不由有些著急,她把吳朗的手放下又來到月太君身邊:"婆婆,只怕小八大姑太太瞧不上,不然做個親上加親不是更好?"吳朗再怎麼懂禮,也是個閨閣女兒,臉早就漲紅,聽了這話站起身跺腳就道:"外祖母,四舅母又拿人家開玩笑,人家不依。"

話說到這裡,四太太就該住口,可是她是一心瞧上了吳朗,哪裡能放過這機會?已經拉著吳朗的手:"四舅母怎麼會是開玩笑呢?"這下吳朗是真的惱了,她把四太太的手一甩,上前拉住月太君的手,聲音拖的又長又軟:"外祖母……"

月太君這才輕輕拍自己外孫女一下,對四太太道:"這樣大事哪是當著她們小孩子的面說的,你還是去忙六丫頭的婚事吧。"四太太對那位大姑子心裡總是有些畏懼,雖然自己丈夫常說大姑子沒出嫁的時候,在兄弟姐妹中她待自己最好,但四太太瞧的出來這位大姑子不過是對幼弟多些疼愛而已,對自己這位弟媳婦可是不假言辭的。

自己這個兒子又不如老七那麼出色,怎麼敢在大姑子面前說求親的話?只想遠遠把話挑破,聽到沒人接自己的茬,四太太忙順著月太君的話道:"是,婆婆說的是,只是媳婦一見外甥女,心裡又是喜歡又是愛,這才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

說著四太太已拉了吳朗的手:"好外甥女,你就擔待我的喜歡罷了。"吳朗就坡下驢,忙起身道:"甥女得了舅母的喜歡,這是甥女的福氣,只是這種事情,本不是甥女該管該說的。"

四太太連聲應了,又說了幾句也就帶著思君告退,等她們走了吳朗才坐到月太君身邊,靠著月太君道:"外祖母,孫女不想出嫁。"月太君慈愛地摸一摸她的臉:"你六表姐不也說不想嫁,現在還不是在預備嫁妝了?等你爹娘忙完這些事情,就該給你挑門好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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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2:29


吳姑老爺雖說是進京候缺,但旨意遲遲沒下來,吳姑老爺也只得耐心等待,侯爺也在旁邊幫著出些主意,四太太這時候提起婚事,沒被月太君啐了一臉那還是月太君心情好了。

婉潞順著月太君的話逗著吳朗姐妹說笑一會,吳朗臉上笑容漸漸放開,瞧著月太君臉上對吳朗她們的慈愛,果然在月太君跟前,做孫女是比做孫媳好很多的事情。

大年初一一大早,月太君就帶著楚夫人和趙致柔進宮給太后皇后恭賀新歲,趙家別的人也各自有各自的事,在家守著等著別人上門賀歲的,出去外面給別家賀歲的。

月太君她們回來時候天色都已擦黑,四太太帶著侄媳們到二門迎候,先下轎的是楚夫人,她被婉潞扶出來後快走幾步上前請月太君下轎。轎簾掀開,雖然燈光昏暗,還是能看出月太君臉上的神色很不好看。見楚夫人伸手進來,月太君幾乎是把楚夫人的手推開,逕自下了轎。

這又是出了什麼事?所有的人都愣了下,四太太很快回過神上前扶住月太君的胳膊,楚夫人一張臉有瞬間的蒼白,但很快回復正常,跟著眾人簇擁著月太君進了上房。

婉潞不自覺地看一眼趙致柔,這位姑母依舊和平時一樣,只是那緊緊抿住的唇洩露出一點心緒,難道說是趙大爺的事被宮裡知道了?牽連到了姑父的升遷?思前想後,婉潞唯一能想到的出岔子的事就是這個,感覺到婉潞的注視,趙致柔已經微微一笑:"你們在家裡辛苦了。"

不敢稱辛苦,婉潞急忙扶一把她,一行人已經進了月太君的上房,燈光明亮,雖被月太君推了一把,楚夫人依舊上前幫著丫鬟伺候月太君換衣衫,月太君的臉色還是那麼不善。

事情做完都各自坐下時候,楚夫人又接過丫鬟遞上的茶捧給月太君,月太君接過茶喝了兩口,這才開口說話,看著滿眼的兒媳孫媳,月太君只覺得疲倦,揮一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各人都站起告退,只有楚夫人一動不動。

當婉潞剛剛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猛然聽到月太君大喝一聲:"你尋的好女婿。"接著是什麼東西被摔到地上的聲音。這動靜讓婉潞她們停了停,轉身往上房看去,簾子掀起的地方,丫鬟婆子們已全都退了出來,有些甚至退到院子裡。

看這裡這事是不能當面說的,眾人只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齊齊往院子外面走去,直到離開月太君的上房很遠,秦氏才小聲地道:"今兒到底在宮裡出了什麼事?"人人都想知道,但人人都不明白,秦氏停下腳步小聲說了句:"明兒回娘家問問我娘好了。"

黑暗之中沒人接秦氏的話,但有幾個只怕都在心裡打點著要去問問自己娘家人了。

上房裡楚夫人已經跪在地上,臉上蒼白,一個青花磁片已經在她面前摔的粉碎,月太君冷冷地瞧著她:"把老大找來,這樣人家也不要再給什麼面子,和離,我趙家女兒難道還嫁不出去?難道辱沒了他家不成,竟然在背後算計,他真當有太后撐腰就什麼都不怕?"

楚夫人本已滿面淚痕,聽了這話急忙膝行到月太君身邊,緊緊抱住她的雙腿:"婆婆消消氣,這事不過是傳聞罷了,羅家再怎麼說也是有名聲的人家,哪會這樣不管不顧?還是等細細查了再說。"月太君低頭看著兒媳婦,長歎一聲:"無風不起浪不用我告訴你吧。"

楚夫人又何嘗不明白這點?只是這事事發偶然,又只有幾家夫人在那裡輕輕說了幾句,誰又真的清楚呢?見楚夫人一臉的悵然若失,月太君覺得自己的頭又疼了起來,幾乎是跌坐下來:"作孽啊,作孽。"

房中除了她們婆媳就只有趙致柔了,趙致柔心中也在歎氣,這是從哪裡尋來的事情?本是親家,誰知道到了現在竟鬧到這步田地,羅家的小兒子也未免太過,難道他羅家的臉面是臉面,侯府的臉面就要被他放到地上踩嗎?

她見月太君坐了下來,上前給月太君捶著:"娘,這事也怪不得大嫂,她嫁女兒時候也是喜喜歡歡,門當戶對的,要我說,還該多怪罪您一分才是。"

月太君是明白人,曉得她說的是當日自己進宮這事,哼了一聲再不說話,趙致柔又忙把楚夫人扶起來:"大嫂,娘雖然性子怪了些,過了也就過了,我們也該商量個法子才是,難道就吃了這個啞巴虧不成?"

上房裡發生了什麼雖然人人都想知道,但當時既沒人在旁邊伺候,等叫進來人伺候的時候雖然楚夫人面上還有淚痕,但已能強顏歡笑,月太君的怒意也少了許多,丫鬟婆子們又急忙各自奉承些,才讓主人們又各自歡喜。

傳言是傳的最快的,等到第二日早上婉潞起床梳洗時候,連春燕都曉得了一些,邊給婉潞梳頭邊皺眉道:"姑娘,上次大爺被打原來真的是拐了良家女子?"婉潞在鏡中白了她一眼:"都說過很多次,切記禍從口出,你還有十天就嫁人了,還不忙著你的嫁妝去?"

春燕的喜期定在正月十二,趕在婉潞他們出門前過了門,到時好隨著婉潞他們一起出發去任上,路上婉潞還回家歸寧一趟,春燕也趁了這個機會當和丈夫回門一樣。

聽了婉潞的話,春燕一張臉又紅起來:"奴婢的嫁妝姑娘不都預備好了?我們不過是伺候人的,出嫁拜個堂就成,哪有多少抬嫁妝呢?"夏妍把婉潞的洗臉水端了倒出去,聽到春燕這話插話道:"春燕,你這時候少來說好聽的,是誰這幾晚都睡不好,忙著把從小到大攢的東西點了又點,要帶到婆家去的。"

婉潞已經梳妝好,春燕把手裡的鏡子放下,作勢要去撕夏妍的嘴:"我把你這亂說話的嘴給撕爛,我在那裡點,難道你又是閑著不成,還不是在那做自己的喜袍?"

婉潞看一看頭上身上都裝扮好了,這才回身對她們說:"好了,你們這待嫁的心我是知道的,也不好再讓新娘子在我房裡面伺候,等到了初十,你們就都回去待嫁吧。"

春燕和夏妍雙雙上前攙住婉潞的胳膊:"奴婢們都想著多伺候幾年姑娘。"婉潞往她倆腮上一人掐了一下:"少表忠心了,等你們出嫁時候,我一人再送你們十兩銀子給你們添妝吧。"

春燕和夏妍又相對一笑,今兒是出嫁的人歸寧娘家的日子,秦氏她們都歸寧了,婉潞娘家在的遠,就在府裡接待今日歸甯的各位姑太太姑奶奶們。

最先歸寧的是思竹,懷裡還抱了個穿一身紅衣,連額頭上都點了紅點的小姑娘,見到婉潞,小姑娘早奶聲奶氣叫起六舅母,婉潞應聲的時候手裡已經遞過去一個荷包,裡面裝了兩個小金錠。

小姑娘接過荷包又行一禮,就嚷嚷著要去找哥哥們玩,思竹吩咐奶媽丫鬟跟好了,又給智哥兒散過壓歲錢,這才和婉潞往月太君的上房走。見思竹一臉有話要說的樣子,婉潞心裡轉了一下,是不是昨兒宮裡發生的事思竹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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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3:01


思竹的公公是大理寺卿,她的婆婆既是三品誥命,自然也在昨日入宮朝賀之列,事情牽涉到思竹娘家,她把媳婦叫來問一問也屬正常。果然聽到思竹小聲地道:"六弟妹,母親她可還好?"婉潞急忙以楚夫人瞧著還好的話說了,思竹嗯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進了月太君的上房一股暖意撲面而來,雖說孫媳們都各自歸寧,可是還有吳家那對姐妹花以及趙致柔,房裡依舊熱鬧,各自行禮過,吳家姐妹花見過表姐,手裡又多了幾個荷包,月太君又在問思竹怎麼不把孩子帶來,紛紛亂亂,瞧起來十分熱鬧。

婉潞還沒坐下,外面就來報思梅思敏都到了,婉潞又急忙出去迎接,到的外面時候,見思梅攜著思敏的手正在那裡說些什麼,瞧見婉潞過來,思梅忙又叮囑思敏幾句這才上前。瑜之已經十四,穿著一身喜氣紅裝的她少女體態已經盡露,宗室女的婚姻爹娘只能做一半的主,另一半要宮裡的太后瞧瞧,所以瑜之還沒定親。

思敏想是被思梅說了幾句,雖勉強行禮,但眼睫處似乎有點點淚光。昨夜月太君那聲大喝還在耳邊,你尋的好女婿,楚夫人總共有三女婿,思梅嫁的是誠心如意,思竹聽說公婆也是慈愛寬厚的,唯一的就是思敏的婆家,難道說這事是出在思敏身上?

婉潞心裡猜測著,把她們姐妹倆送進月太君的上房,見了思梅月太君沒什麼話說,等瞧見思敏,還有她寬鬆衣衫下隱約能瞧出的微隆的腹部,月太君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了。

思敏懷孕已經三個多月,初聽到信時,月太君也是歡喜的,但昨兒在宮裡聽到的消息讓月太君發怒之時又有些焦慮。幫得了她一時,幫不了她一世啊,瞧著依舊溫順的孫女,月太君竟只能發出一聲歎息。

她們各自在打肚皮官司,只有思敏是完全被蒙在鼓裡的,偶爾別人問幾聲,她也說婆婆自從那次之後,對她再無惡言,姑爺也對她很好,妯娌們都是親熱的。

月太君只是握著思敏的手,這做戲人人都會做,丈夫雖然是好的,妯娌們也沒必要得罪她,但別的人就說不成了。承恩公府的面子,想到昨日在宮裡宴席之上,有幾家夫人遮遮掩掩告訴楚夫人和趙致柔的話,月太君又開始感到氣不從一處來,嫌棄思敏是庶出女兒當時就別同意這樁婚事,現在三書六禮過了門,又開始嫌東嫌西,嫌自己上次進宮掃了承恩公夫人的面子,卻忘了這面子不是自己掃的,而是羅四太太自己拿了媳婦的嫁妝送人才給了自己這個機會。

竟在背後這樣算計,難道真要到御前打官司不成?思敏小聲發出輕呼,月太君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握疼了她的手。月太君鬆開握住思敏的手,眼裡滿是慈愛:"五丫頭,我說過很多次,你的面子除了趙家給你的,自己也要去掙,你們過的好,祖母也就放心了。"

這話有些沒來由,思敏不知怎麼接話,思梅已經含笑道:"祖母說的是,敏妹妹,你我雖不同母,卻是同父所出,別把那些有的沒的的話放在心上,日後等微哥兒接了王位,你就是他的親姨母,誰也不能忘了這點。"

思敏這下更不明白了,一雙眼眨了又眨,思竹心裡明白,笑著道:"大姐姐這話說的是,可笑有人竟只記得我們是姨娘養的,卻忘了我們也是侯府的女兒。"話到這裡,思敏想到羅四太太曾說過的話,頓了頓才道:"祖母,大姐姐三姐姐,婆婆自從那次之後,從沒再就姨娘說過什麼。"

月太君不由冷哼一聲:"她敢?"思梅搖頭,接著就笑了:"祖母,你疼孫女們的心孫女們是知道的,只是那日您太性急了些,若是別人家也罷了,羅家?"思梅輕輕一笑,只歎氣不說話。

月太君的眼已經橫了過來:"大丫頭,太后是個寬厚人,又體恤娘家,她的娘家人未免有些……"思梅又笑了:"孫女知道,只不過說閒話罷了。"

月太君又一哼:"不過他們還真當我吃了這個啞巴虧?"

她們祖孫聽起來像在笑談,思敏一張臉都變的煞白,她睜大了眼看著思梅:"大姐姐,難道九叔叔他對我們做了什麼?"羅九爺,承恩公最小的兒子,滿京城誰不知道承恩公太夫人寵這個孫子寵的沒辦法,也進過幾次宮,羅太后見這個侄孫聰明伶俐,曾欣慰地說過羅家有後了。

思梅已經笑了,輕輕拍了拍思敏的手:"你且安心養胎,這些事就算你知道了,不過是添堵罷了。"思敏一張臉更是白的嚇人,看著月太君:"祖母,都是孫女無能,不能給趙家添一添光輝,反讓祖母跟著憂心。"月太君拍一拍她,臉上的慈愛雖依舊,但那神色已帶著疲憊:"五丫頭,祖母只能護得了你一時,不能護得了你一世,你要自己好好把握。"

婉潞的眼看向思敏,這個嬌怯柔弱的小姑,接著轉到思敏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婉潞笑著道:"老太君說的是,況且五妹妹已經有孕,為母則強,為了腹中孩子也不能再軟弱。"

孩子?思敏摸一摸肚子,對著婉潞點頭,月太君看一眼滿屋子的女兒孫女外孫女這時都等著自己說話,臉上露出笑模樣:"今兒是你們歸寧的大日子,本該說說笑笑才是,怎麼倒聽我在這裡絮叨,六奶奶,你去瞧瞧酒席備好沒有,等酒席好了就讓她們擺在外面廳上,咱們尋兩個女先兒來說兩出書來聽聽,好好樂一樂。"

婉潞忙應是,起身出去催酒席,思梅用手扶著月太君:"祖母,既然今兒高興,我方才也聽她們說了,說大弟妹的病好了一些,何不讓她也出來樂樂?"提起潘氏,月太君的眉皺了皺,接著微微點頭。

思梅忙讓丫鬟去傳月太君的話,思梅這才又笑道:"其實大弟弟吃這麼一次虧也好給他個教訓。"話說的沒錯,但月太君還是哼了一聲:"妻賢夫禍少,但凡她不是這麼順著你弟弟,多在旁邊勸著些,也不會被人設這麼個套。"

各有各的理,剛進門的婉潞正好聽到月太君的這句話,心裡不由腹誹,這做媳婦難,勸著些遇到個不喜歡的公婆只怕又要說管的太多了。心裡雖這樣想,婉潞還是上前笑道:"老太君,酒席已經預備好了,女先兒也在那伺候著了。"

月太君這才在思梅的攙扶下站起身,趙致柔搭了婉潞的手,她們姐妹各自跟在後面,到外面廳上坐席。見月太君出來,女先兒忙上前行禮請示該說出什麼書,月太君坐了首位方對那兩個女先兒道:"你們就挑幾出妻子賢德,丈夫禍少的書來說,別說那麼才子佳人的書,聽的膩煩。"

女先兒急忙應了,一個彈起三弦,另一個打起快板就開始說起來,那些妻子賢德的書聽起來更膩歪,雖然如此,一個個臉上還是要隨著女先兒的說書聲音做出種種表情來。婉潞聽了會有些發困,悄悄低頭打個哈欠,見思敏一雙眼睜的大大的聽的入神,婉潞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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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3:33


外面走進一個人來,正是許久不見的潘氏,禁足這幾個月,潘氏越發瘦的可憐,身上穿的是過年時候楚夫人命人裁了送進去的新衣服,比照的是她去年的身量,卻是空蕩蕩掛在身上一樣。頭上戴了首飾,唇上點了胭脂,瞧著也是仔細打扮過一番,但也掩不住她面色蠟黃,形容枯槁。

見她進來,婉潞忙起身相迎,攜著她的手到了月太君席前,兩人雙手交握時候,婉潞只覺得她一雙手瘦的像雞爪一樣,竟成皮包骨頭。潘氏依舊給月太君行禮,女先兒察言觀色,已經停下說書,月太君瞧著面前憔悴不堪的孫媳婦,長歎了一聲。

潘氏聽了月太君的歎息,已經跪下道:"孫媳婦這些日子病著,也不能在老太君面前伺候,老太君還惦記著孫媳婦,孫媳婦著實該……"潘氏猛然住口,再往下說這新年大節的不是找不痛快嗎?月太君讓婉潞扶她起來,溫言道:"今兒是你幾個小姑歸甯的日子,聽說你好了些,就叫出來和大家一起樂樂,不過我瞧你這樣子,還是要好好調理。"

說完月太君就喚丫鬟:"青容,你去找幾支好人參出來送到你大奶奶院子裡去。"青容是個十四五歲容貌俏麗的丫鬟,聽了月太君這話急忙應了,潘氏眼裡不覺又有淚要出來,急忙謝了。

丫鬟已經安排好了座椅,就在婉潞和思敏中間,等潘氏重新坐下,女先兒這才又開始彈唱。有道是妻賢夫禍少,人雜是非多,若不是賢德妻替我主持,不許那青樓女子進了家門,哎呀呀,此時落難在獄中的人就是我。

女先兒正好唱到這裡,潘氏不覺滴兩滴淚下來,婉潞正好瞧見,遞一塊帕子過去,潘氏接過急忙點了眼淚,帶笑道:"還沒問過六嬸嬸是幾時出京?"婉潞笑著答了,見潘氏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婉潞輕笑道:"大嫂何必如此,公婆都是明白人,等氣消了自然就過了,今兒老太君既然來叫,大嫂還是該歡喜些才是。"

記得去年時候,潘氏還是這府裡有管家之權的少奶奶,不過短短數月,已是人事兩非,所托非人。潘氏腦裡浮出這四個字,當時要是退了親,也沒有今日這許多的話說,瞧著坐在首位的月太君被吳朗哄的開懷大笑,潘氏低下頭端起杯酒喝了,只覺得這酒十分苦澀,一半倒是自己的淚。

過年時候的應酬不少,羅府和趙府之間也有了很多應酬,初五侯爺從羅府回來就命人把趙大爺夫婦從院裡叫出來,侯爺夫婦又對他們說了許多的話,對外就稱趙大爺夫婦的病好了,無需再隔絕人了。到了次日承恩公夫婦又帶著羅九爺上門來拜他們,侯爺也讓趙大爺跟著自己陪客,楚夫人又帶著潘氏招待了承恩公夫人。

話不過說了三四句,承恩公夫婦就帶著羅九爺去拜見月太君,月太君親自迎出上房,慌的承恩公夫婦急忙跪下謝過,月太君這才把命人把承恩公夫婦挽起來。羅九爺也上前給月太君磕頭,月太君又拉著羅九爺贊了又贊。

婉潞她們雖回避出去了,還是有丫鬟瞧見,在那裡議論紛紛說怎麼奇怪的很,月太君對羅九爺怎如此親熱?婉潞雖經過這些日子把事情拼湊起來,大致也曉得些,不過還是不明白其中真相,直到晚間承恩公夫婦告辭走了,婉潞才笑著問趙思賢:"大伯這病,病的奇,好的也奇。"

趙思賢連日應酬也有些病酒,正自己用美人拳給自己輕輕捶著,聽了妻子這話把美人拳塞到她手裡讓她給自己捶著:"你還給我裝憨,難道你不曉得大哥為什麼被關。"

婉潞抿嘴一笑,手裡動作十分輕柔,趙思賢閉上眼睛一臉享受,婉潞見他似乎要睡去,重重捶了一下,趙思賢哎呦一聲跳起來道:"你想謀殺親夫?"婉潞把他按了坐下:"我問你,這事難道真是羅家九爺搗的鬼?雖說隔的遠些,怎麼說也是姻親,況且這事是羅家自己先做的不對,怎能這樣算計?"

趙思賢索性把妻子一拉,讓她躺在自己身邊,他靠到婉潞肩上:"羅九爺今年剛過十六歲,從小也是聰明伶俐,進過幾次宮太后都稱讚的,據說他事母極孝,生怕自己母親不得歡喜,承恩公夫人在太后面前沒了面子,他又不能去駁回太后,祖母也是長輩,就想出這麼個主意來,偏偏我們大哥又是個傻的,一頭載了進去,這也是他孩子氣,以為這樣就能讓趙府沒了面子。哪曉得這事的後果。"

趙思賢話裡雖有偏袒,但婉潞還是聽出不滿,依了月太君的脾氣,這樣的虧怎麼能吃?婉潞輕輕一歎,鑽到丈夫臂彎上躺好,用手抓住他的衣襟:"那現在就這樣,他家來賠了情就完了?"

婉潞身上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趙思賢不由有些心猿意馬,伸手把妻子抱的更緊一些:"不這樣還能怎樣?難道真要到御前打官司?羅九爺一個沒成親的孩子,算計了大哥已三十的人,傳出去,羅趙兩家豈不都是惹人笑話的,這風聲已經傳進宮裡了,陛下和太后的意思,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事揭過去就完了。越鬧越大誰的面子都不好看。"

這話說的也是,這事要真扯起來,雖說只有思敏嫁進羅家,可是羅府的旁支嫁到趙家的也有,族裡七太太不就是承恩公的堂妹?扯來扯去都是親戚,雙方姿態拿足,各自放下也就罷了。

婉潞還在想,只覺得一支手開始不老實,她咬一下唇,用尖尖指甲掐著那支不老實的手:"你不是喝多了嗎?"趙思賢睜開一隻眼瞧著她,臉上笑意盈盈:"喝多了,正好這樣可以醒酒。"

婉潞輕聲一笑,接著笑聲就被什麼東西堵住,正在下面房裡收拾東西的春燕和夏妍聽著上房偶爾傳來的動靜,兩人對看一眼,春燕已笑了出來,夏妍忙捂住她的嘴,笑駡一聲不害臊。

趙大爺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又被禁了幾個月的足,人雖被放了出來,但看管他的人更多些,不像原先想出府就出府,成日只有關在屋裡和那兩個妾混鬧。羅九爺設的那個美人局用的美人本是揚州瘦馬,承恩公話裡的意思,若趙大爺實在喜歡,就把這個美人送進趙府,侯爺哪裡肯收。

潘氏沒了管家的權,四個孩子也沒接回來,楚夫人只讓她安心養著身體,這幾個孩子楚夫人自己會照管。潘氏只覺人生一片灰暗,什麼榮耀都沒有了,也只冷眼瞧著趙大爺和那兩個妾混鬧,不勸不諫。

正月初十,春燕和夏妍雙雙給婉潞磕了頭,出府嫁人去了,行李已經收拾的差不多,跟隨的人也安排好了,除了春燕夫婦,還有一對老實的家人跟去,丫鬟就帶了秋煙,三兒絲兒她們三個。

董媽媽不跟去,在這裡帶著冬豔和五兒露兒她們守屋子。智哥兒,智哥兒的奶媽,下人也有二十來個,瞧著名單,趙思賢直皺眉:"也不曉得這江寧縣的縣衙夠不夠住下這麼多的人?"

婉潞正在打點著帶去的禮物,聽了這話白他一眼:"先帶去吧,人多總好過人少,不然真到了那時人不夠,你臨時雇的人手也不成。"這些事都是女人管的,趙思賢把名單丟下,見婉潞急急忙忙收拾出很多禮物,知道都是到時要打點的。江南富庶,東西預備的多些總比預備的少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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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4:05


外面已經傳來說話的聲音:"六爺六奶奶在嗎?老太君吩咐送東西過來。"秋煙忙打起簾子,婉潞見笑吟吟走進來的是青容,青容手裡還拿著一樣東西,婉潞忙命秋煙倒茶過來。

青容不敢坐下,只是把東西遞過去:"六奶奶,這是老太君吩咐送過來的幾樣首飾,說這都是她年輕時候戴的,這些東西白撂著也可惜。"

婉潞急忙接過,打開一看是套鎏金鑲琥珀的首飾,月太君雖只是榮安郡主的侄女,當初嫁的是侯府,嫁妝也是極其豐厚的。

趙思賢在旁看見,忙對婉潞道:"這是祖母的心意,你也到她跟前磕頭謝過才是。"婉潞也有這個意思,和青容說兩句就隨著她到月太君上房。

剛要走近月太君院門口,就看見一個婆子跌跌撞撞走過來,青容剛要上前喝止,那婆子抬頭瞧見婉潞急忙避在一邊。婉潞仔細一瞧,正是許久沒見的李媽媽,她神色憔悴,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舊,那事之後她就回了家。

婉潞見她面上還有點淚痕,眉頭一皺問道:"李媽媽,聽說度娘嫁出去了,不知過的可好?"李媽媽聽了這話,心內又酸又苦,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依了規矩,主人問著話又不能不答,李媽媽徘徊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謝奶奶垂憐。"婉潞嗯了一聲,青容已經重新攙起婉潞,對李媽媽道:"媽媽,你現時沒了差事,給老太君請過安也就快些家去吧。"李媽媽眼裡方染上的一抹亮色聽了這話之後又黯淡下去。

婉潞繼續往前走,青容回頭望瞭望,見李媽媽已經踉蹌著走出去這才小聲地道:"李媽媽也煞好笑,今兒來求老太君做主,說她女兒被主母賣進窯子裡去了。她也不想想,老太君當時放她女兒出去自行婚配已是開了天恩,誰讓她家不好好挑挑,嫁進人家當了妾,自然主母打也打的,賣也賣的,侯府出面不被人說是仗勢欺人嗎?"

說話時候已經走進月太君的上房,青容也住口。月太君的上房永遠都不缺少人在裡面歡笑,婉潞進去行過禮,謝過月太君的賞賜。月太君已經拍著椅子笑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問問你們要帶多少人去呢。"

趙致柔已經笑了:"母親總是這樣操心,剛才操心過了女兒,現在又來操心孫媳婦了。"月太君瞧長女一眼:"我這一輩子,不為那些金子銀子淘氣,也只用為這些兒子孫子操心就是了。"婉潞笑著把要帶去的人說了一遍,話裡又奉承月太君幾句,月太君更是高興,一屋子只顯得和樂融融。

從月太君那裡告退,婉潞也沒帶人,隨意地往院子裡來,春天已經慢慢來到這裡,小草透著嫩綠,枝頭綻開了嫩芽,再過幾日,這花園裡又開始姹紫嫣紅了。

婉潞一路賞玩這初春景色,也不知道江南此時又是何等風光?十六從京出發,這一路的春光只會越來越好。繞過一棵剛剛綻開嫩芽的柳樹,婉潞瞧著那些不畏寒已經含苞的花,要不要摘幾朵回去?

一個聲音打破了沈靜,少女帶著哭音的聲音在乞求:"爺,別……"偶爾還夾雜著幾聲男子的笑聲。看著天上高掛的太陽,難道說是哪房的小廝在挑逗丫鬟,這是誰這樣大膽?婉潞的眉頭已經緊皺,見荷花池的冰已經融開,順手撿起個石頭往荷花池裡一扔。

接著發聲喊:"你們往那邊瞧瞧,瞧東西在不在那裡。"假山後面頓時閃出個小廝來,他剛要發喊,瞧見是婉潞站在那裡,反嚇的急忙跪地:"小人不知道奶奶在這裡。"假山山洞裡應該有人,婉潞一時也認不出這小廝是哪房的,既做了戲就要演下去,冷聲道:"這是你來的地方嗎?還不快些給我出去,那些管園的老媽媽也是幹什麼吃的?"

小廝雖然應聲站起,但自家主人還在山洞裡面,管園的老媽媽雖被自家主人哄出去了,但這六奶奶不走,主人也出不來。

山洞裡面一對野鴛鴦這時更是急的沒辦法,女的忙穿上方才被扯下的外衫,咬著牙掐了男的一下:"叫你等夜裡我悄悄出來,哪有這青天白日在這裡的事情?"男的慌的急忙掩住她的口,在她耳邊悄悄地道:"我的心肝,擇日不如撞日。"

他們在裡面急的沒法,婉潞心裡明白自己撞破了什麼,嚷出來只怕也不好。一個婆子匆匆忙忙走了過來,收了爺的錢躲往後面放風去了,聽見聲音急忙趕過來,瞧見婉潞站在那裡,婆子的一張臉嚇的煞白,六奶奶要把這事抖出去,自己不要說飯碗,就是這腦袋也不曉得能不能保住。

婉潞見婆子來了,橫他們一眼:"你守的好園子,竟讓小廝混了進來。"這小廝此時醒過味來,急忙磕頭道:"小的是要往二門那裡尋人,貪圖這邊近才走了這裡,奶奶高抬貴手饒了小的。"婆子的臉紅一下,也急忙跪下道:"六奶奶,方才前面有人傳話,小的想著沒人會來,這才離了一會,誰曉得這小崽子這時就進來。"

說著就伸手去揪那小廝的耳朵,小廝也佯裝被揪到,哎喲連聲叫喚起來,婉潞低頭理一理裙子,這才抬頭道:"好了,你們各人都有失誤,下去管事那裡各自領十板子吧。"婆子和小廝急忙應是,婉潞又道:"這園子,可不是誰都能進來的。"說完這才轉身往另一條路出去。

等她的背影消失,小廝這才走到山洞跟前:"爺,出來吧,六奶奶走了。"先出來的是個十六七歲的美婢,她把一隻緊緊拉住自己袖子的手打下去:"我的爺,還是算了罷,難道你不怕六奶奶殺個回馬槍?"這男子只裝聽不見,抱住這美婢狠狠親了兩口這才放開,他一鬆手,美婢一溜煙就跑掉了。

婆子的冷汗都下來了,這才上前對男子道:"爺,這事可不敢再有下次了,再有了下次,小的這吃飯的腦袋都要搬家了。"男子順手從袖子裡掏出個荷包丟到婆子懷裡,不等婆子謝賞男子就懶懶地道:"你放心,六嫂既不說破,她是知道輕重的,倒是你?"

男子瞧著婆子臉上開始似笑非笑:"要我聽到半點風聲,我先滅了你。"婆子撲通跪下:"八爺您放心,小的嘴一向緊。"男子這才拍拍手踢小廝起來:"方才六嫂的話你沒聽見嗎?去管事那裡領十個板子再回來。"

男子走出園子,臉上的笑容又變成平時一向的無害,前面傳來笑聲,男子定睛一瞧,急忙迎了上去:"祖母安。"月太君停下腳步用手裡的拐杖點著他:"猴啊猴,怎麼不在書房,跑這裡來了?"雖說是表兄妹,但吳朗吳期姐妹還是後退一步,側過身去。

男子早上前扶住月太君,恭恭敬敬地道:"今兒老師家裡有事,只學了一上午就散了,孫子想著這春光將近,特意到園子裡踏踏春光。"月太君笑的眼睛都眯起來,拍著孫子的手:"你說的是,這成日在書房裡關著也悶的慌。"

見吳朗姐妹側著身子,月太君笑著道:"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你們是表兄妹,原來也見過,這樣扭捏不免有些小家子氣,大家說說笑笑,才顯得親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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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4:40


吳朗姐妹對看一眼,雙雙應是,這才上前對男子道:"八表兄好。"此時的趙八爺哪有方才在園子裡的色心和戾氣,雙手拱到胸前還禮:"兩位表妹好。"

見吳朗姐妹還是有些局促,趙八爺忙對月太君道:"祖母,孫兒突然想起還有一篇書沒寫,孫兒先告退了。"月太君眯著眼,點頭讓他下去。

臨走之前,趙八爺狀似無意地對吳朗姐妹望去,這一望讓吳期臉上飛起一抹紅霞。月太君想起那日四太太說的親上加親的話,自己的外孫女做了自己的孫媳婦,也不算什麼壞事,只是女兒不樂意罷了。

婉潞回到房裡時候,才覺得撲通亂跳的心平靜下來,這樣的事,不光是被撞見的人不好,對撞見這事的人也不好。只是那山洞裡的人究竟是誰,既有小廝把著,定是個爺了。只是若是成了家的爺,這喜歡哪個丫鬟和妻子說一聲,收了就是,也無須在山洞裡這樣急色。

難道說真的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趙思賢見妻子一下皺眉一下歎氣,上前拍著她的肩問:"難道祖母又說你了,你怎麼這個樣子?"婉潞急忙收一下思緒:"沒什麼,我在想還要給娘帶些什麼東西回去。"趙思賢昂起下巴一臉思考之狀,雖然知道自己丈夫不會,但婉潞還是問了一句:"你方才沒出去吧?"

趙思賢更加奇怪了:"我在這裡理這些東西呢,這些書都要帶去,不然路上實在寂寞。"二爺三爺七爺都在上值,四爺出門料理鋪子裡的事情,五爺不在家,丈夫沒出門,剩下的就是大爺和八爺九爺。

大爺成了家,未必這樣急色,九爺今年剛滿十二,難道說是八爺,見過數面,都是翩翩君子,說話臉都會紅那種。

趙思賢手裡握著書把書放進箱子,回頭見婉潞還是皺眉搖頭,笑著問:"你今兒是怎麼了,掉了魂兒?"婉潞遲疑一下:"今兒有沒有本族的爺兒們進來給兩位老人家問安?"

趙思賢又笑了:"不年不節,又沒什麼大事,誰會跑來問安,你今兒到底怎麼了?"婉潞決定還是不說破,只是笑著說:"方才我從園子裡過來,見個眼生小廝在裡面,管園的婆子們也不管管,就讓他們各自去領十個板子了,怕這小廝不是府裡的打錯了人。"

趙思賢把書箱整理好了,也不在意地答道:"是小廝們貪近,瞅園子裡老媽媽們不注意的時候悄地從園子裡穿過去也是有的,你才打十板子,該打二十板子才是。"

婉潞撲哧笑出聲來,用手捶一下自己丈夫:"得,這堂還沒做呢,就有了官威了。"趙思賢把身板挺直,肚子一挺,撫一下並沒長出來的鬍子,拿腔做調地道:"本官乃江寧縣正堂,下跪婦人有何冤屈,速速訴來。"婉潞笑的腿都軟了,連連拍著丈夫的背說不出話來。

在床上睡著的智哥兒被婉潞的笑聲吵醒,嘴一撇就哭了起來,婉潞急忙掀起帳子把兒子抱起來在懷裡哄,嘴裡還笑著說:"你爹要發官威,就不管自己兒子還在睡著。"

趙思賢拿起撥浪鼓往兒子跟前湊,智哥兒撇撇小嘴,瞧都不瞧自己爹一眼,手抓著婉潞的衣襟繼續把眼淚擦在自己娘的身上。

哄了半日,還是奶媽聽見聲音過來接過孩子,抱下去餵奶智哥兒才不哭。婉潞又繼續收拾著東西,趙思賢歪到榻上瞧著她,用手一撥她耳邊的耳墜子:"哎,你給我生個女兒吧,智哥兒越大越不乖了。"

趙思賢的聲音不大,呼吸噴在婉潞耳邊,讓婉潞覺得從耳朵到心裡都漸漸地麻酥酥的。生個女兒?她抬頭瞧丈夫一眼,牙輕輕地咬了下下唇,唇邊現出一絲甜蜜的笑,心裡的話還是先不要說出來。趙思賢瞧著妻子,手從她耳邊漸漸往下,婉潞轉過頭想去瞧瞧門關好沒有。

趙思賢有些微的不滿,伸手把妻子的肩轉過來,手越來越緊,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接著是董媽媽的聲音:"奶奶和爺在裡面呢。"秋煙的聲音也響起:"二奶奶請進吧。"

聽起來是蘇靜初來了,婉潞急忙推開丈夫坐直身子,不等簾子被打起就站起身帶著笑迎出去:"二嫂今兒玉趾踏賤地,有什麼指教?"蘇靜初笑著攜了她的手,那眼往她臉上一瞟:"你這是和誰學的?滿口油腔滑調,全不似你剛進門時那麼穩重。"

趙思賢也掀開簾子走出來,對蘇靜初行禮道:"二嫂來了,請屋裡坐,小弟出去一下。"蘇靜初含笑應了,等坐下來接了茶才笑著說:"這大白天關在屋裡,不曉得說什麼悄悄話呢,早知道我再等等來。"婉潞的臉頓時紅成一片,狠狠剜了蘇靜初一眼,坐到她身邊拍她肩一下:"你還說我,你怎麼也這樣油嘴滑舌的?"

蘇靜初也笑了,笑容裡帶有一絲悵然:"等你走了,我還真尋不出人來說說心裡話呢。"婉潞聽出她話裡的惆悵,握一握她的手:"二嫂這話說的就沒意思了,分別時候想著見面,豈不勝過離別惆悵?"蘇靜初微微低頭,接著就抬頭笑了:"說的是。"

說著蘇靜初就把手裡的一個小布包遞了過來:"我不長於針線,這是我平日閑著,描的一些花樣子,你若喜歡就帶了去,在路上做做針線,也好解了寂寥。"婉潞打開布包一瞧,非花非草,竟是幾首詩,再瞧筆跡,分明就是蘇靜初自己寫的。

婉潞眼圈一熱,淚差點掉了下來,接著就仰頭笑道:"二嫂這份禮比千金還重,等回來時,一定繡幾幅好的讓二嫂瞧瞧。"蘇靜初伸出一根手指抹平那布包上根本沒有的細紋,臉上露出淺淺笑容。

董媽媽端上茶果,蘇靜初接過時候笑著道:"還沒恭喜過董媽媽娶兒媳婦呢,明兒做婆婆了,今兒就該在家歇著才是。"董媽媽笑的見牙不見眼:"我們做下人的,也不大操大辦,等明兒挑的時辰到了,請幾個相好的夥伴把新娘子攙過來,拜了天地,再擺幾桌酒請請大家喝杯酒就好,什麼婆婆不婆婆,還不是一樣要勤謹當差。"

說笑幾句,董媽媽也就下去,留她們妯娌自在說話。蘇靜初抓了把瓜子在手裡慢慢地剝,頭微微一側:"方才我過來時候,瞧見管園子的萬婆子,說是你吩咐讓今兒值守園子的張婆子和八叔叔的小廝都到管事那去領十個板子,他們是怎麼衝撞了你?"

小廝是八爺的,看來那山洞裡的人就是八爺了,婉潞心裡轉過這個念頭,真看不出來,平時在長輩們跟前溫文有禮,連丫鬟都不敢多瞧一眼的八爺,竟會光天化日做出這種事來。

婉潞微微一笑:"也沒什麼,不過是我從老太君那回來的時候,從園子裡繞遠路回來,結果撞見這小廝,守園子的婆子連這麼大個人都瞧不見,撞見我倒罷了,家裡還有幾個沒出閣的小姑和表妹們呢,這才讓他們各自去領十個板子。"

蘇靜初嗯了一聲:"我就說你不會無故動氣的,只是你雖這樣做,也不曉得四嬸子會怎麼想,她最近求不到表姑娘,心裡正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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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5:12


連蘇靜初都知道了,可想而知這事有多大,婉潞想起八爺今兒的行徑,眉頭微微一皺,接著就笑道:"吳家的兩位表妹都是出眾的,姑表兄妹雖說民間有親上加親之俗,但律法上也是不許的,姑父在朝中位高權重,姑母自然事事小心。"

蘇靜初不過閒話,此時點頭道:"說的是,只是四嬸子為挑兒媳婦,也是挑花了眼,難得見到讚不絕口的,被拒了心裡自然不舒服。"還好自己還有數日就要離開這裡,這麼一大家子的麻煩事和自己也沒多少關係了,婉潞嗯了一聲:"做四嬸子的兒媳婦,只怕也是個難事。"

蘇靜初笑出聲來,和婉潞對視一眼,兩人心知肚明。四太太娶了郡主做媳婦,榮耀是極榮耀了,可是四太太這婆婆架子就擺不出來了。八爺的媳婦四太太從去年就開始挑,挑了十來家都不滿意,不是對方家的門第配不上,就是聽說姑娘的性子不好。

況且不光是四太太在挑,對方見有了這麼個郡主嫂嫂,也怕自己女兒嫁出去妯娌間相處不好,自然也要斟酌斟酌。原本婉潞還覺得那位小叔是個不錯的人,今兒遇到這樣一件事,到時嫁進來的姑娘?

見婉潞皺眉,蘇靜初倒有些奇怪:"怎麼,你覺得吳家表妹這門親事沒了有些可惜?"婉潞張口剛要和蘇靜初說起今兒在園子裡遇見的事,隨即就住口,這事只有個影,傳出去終究不好,只是笑著道:"我方才只是在想,四嬸子這樣挑媳婦,不曉得未來的八嬸嬸是什麼樣出色的人物。"

蘇靜初也和她說了會,不外就是京中各家的女兒,年貌相當的被拿出來說一說,說了會也就散去。

只是婉潞一直在想著八爺的這件事,知人知面不知心,等到趙思賢回來婉潞就笑著問道:"我過門的時候你都已經二十一,旁人在這時候都已經做了爹,你還是單著的,有沒有對丫鬟媳婦……"趙思賢本來還含笑聽著她說話,聽了這話那臉就垮了下來,憤憤地推開她的手自己坐到床邊脫著靴,嘴裡還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只有你平家有家教,我趙家就沒了家風?"

婉潞見他生氣,這倒是少見的事,急忙蹲了下來給他脫著靴,嘴裡笑著道:"我不過問一句,又沒說什麼,趙家家風歷來嚴謹,不然也不會延續這百年的榮耀,你生這麼大氣,倒讓我覺得……"

婉潞在這裡故意停住,趙思賢倒有些著急,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婉潞,我可以對天發誓,自從定了親,就知道一生只有平家女兒相伴,哪裡還敢對別的女子起綺念,況且嫡庶相爭,歷來都是不安寧的,我哪裡敢去消受這些美人恩?"

真的?婉潞抬頭瞧著丈夫,一雙眼盈滿了笑。趙思賢握住她的手漸漸往上,到她胳膊處的時候一扯就把她扯到自己懷裡,聞著妻子發上的幽香,趙思賢有些口吃地道:"我還當你聽了什麼閒言碎語來拷問我呢。"婉潞在他懷裡抬起頭笑吟吟地瞧著他:"怎麼,你也被引誘過不成?"趙思賢的臉頓時變的跟紅,摟緊妻子就想把她放平,婉潞哪肯聽從,身子輕輕一轉,已經坐直,隨即不等他再動手就站起身後退一步到了床尾,大眼滿含了水地瞧著他:"說啊。"

趙思賢遲疑一下,上前又要去抱住妻子,婉潞的腰一轉,已經把身子裹在帳子裡,這種風情讓趙思賢的臉一熱,還是老實答道:"我,我娶你時候年紀已經不小,想進我房裡的丫鬟自然不少,只是父親就教導我們,少年慕色本是常理,但慕色也有慕色的道理,那些青樓妓子,下婢僕婦之流,當然誘人不已,然她們對你俯就,更多的是想從你身上得些好處,不如你的妻子和你甘苦同當,自然要對妻子恭敬尊重,未有妻先有妾,那樣成什麼道理。"

婉潞嗯了一聲,趙思賢又想去抱她,婉潞輕輕推他一下,從帳子裡露出一支腳:"你收用了她們,等你娶了我之後,自然就可納她們了。"趙思賢這下臉更紅了:"後來我見大哥納妾之後,並不見歡喜,反添憂愁,況且娘房裡也有幾房妾,她們雖然對娘服服帖帖,但娘也不見有多歡喜。況且平家女兒的名聲,人人都是知道的。我若當時受不住這些誘惑收用了她們,那等到日後為官,見到的誘惑更多,豈不壞了名聲?"

婉潞臉上的笑此時才完全綻開,手裡的帳子已經輕輕鬆開,瞧著趙思賢:"我還當你是全為了我,原來有一半也是為了你的名聲。"聽到婉潞話裡已經帶有取笑,趙思賢伸開雙手把妻子緊緊抱在懷裡,唇已經印在她的臉上:"娶了你之後,就全是為了你。"

婉潞嬌嗔地瞧他一眼,身子漸漸軟下去,整個人都快化成一灘水,任由丈夫為所欲為。

直到周圍都安靜下來,婉潞才在趙思賢耳邊悄聲地道:"你要的女兒,可能已經在我肚子裡了。"本來閉著眼睛的趙思賢的眼猛地睜開,黑暗之中婉潞都能瞧見他的眼一直在發亮。

趙思賢緊緊抓住妻子的手:"真的?"婉潞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唇上:"噓,不要大聲說出來,不然我就不能和你一起出去了。"趙思賢笑了,把妻子摟的更緊,小聲地問:"你很想和我一起出去?"婉潞靠在他的胸口,感覺到一陣陣的安心,小聲地說:"是啊,就我們倆,還有智哥兒,還有……"婉潞的手來到小腹,和丈夫的手交握在一起:"還有我們的女兒。"

十指交握,趙思賢只感到一陣陣的暖流湧上心頭,他緊緊摟住妻子,唇已經來到她耳邊:"只有一兒一女還不夠,我們再多生幾個。"婉潞抿唇笑了,一句話也沒說,柔情在帳中蔓延,此時無聲勝過有聲。

元宵節前,吳姑老爺的任命終於下來,著補戶部侍郎。這讓趙致柔有些失望,品級雖然和上京前一樣,但二品侍郎和外放時候獨當一面是有區別的。雖然如此,長久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來。

這也是件喜事,聖旨一下來,就有無數的古交好友上門道賀,吳家宅子雖然收拾了出來,但還沒搬過去。趙致柔就撿了正月二十二在新宅子擺酒,一來喬遷新居,二來新官上任,也請大家熱鬧熱鬧。

月太君疼愛女兒,自然是要去的,老侯爺以這個女婿為傲,也答應去。趙致柔忙著在新家預備酒席,各房也要送些賀禮過去,熱熱鬧鬧過完元宵節,就等著再去喝吳府的喜酒。

吳府的喜酒婉潞自然是領不了,正月十六一大早,她就起床收拾停當,和丈夫雙雙去給楚夫人問安,今日就是起程離京的日子。沒走的時候盼著離開,可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婉潞又對這間住了兩年的屋子生出一份留戀來。

那床上的鴛鴦枕是自己親自繡的,窗下湘妃榻上,趙思賢總愛坐在上面逗智哥兒,這一去就是三年。董媽媽瞧見,笑著道:"奶奶您就放心吧,有老婆子在這看著,保證奶奶走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回來時候還是什麼樣子。"

做了婦人打扮的春燕笑了:"姑娘,董媽媽這樣說,您就放心吧。"婉潞收起思緒,對春燕笑道:"這你你婆婆,你也這樣喊媽媽?"春燕一張臉成了紅布,上前攙住婉潞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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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8:25:46


一直在旁邊等候的趙思賢上前扶一下妻子:"走吧。"夫妻兩個在前,奶媽抱了智哥兒在後,身後僕從跟隨,一路來到楚夫人上房。

楚夫人今日已經早早收拾好了,和侯爺雙雙坐在那裡等候,瞧見兒子媳婦進來給自己行禮,楚夫人讓他們起來,剛想說幾句讓婉潞好好照顧趙思賢的話,猛然想起這兒子自從生下來還從沒離開過自己這麼長時候,淚不由滴了下來。

侯爺在旁瞧見,咳了一聲:"夫人你休如此,小六此去也是為朝廷效力,替趙家爭氣的事。"楚夫人一滴淚,婉潞的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

楚夫人忙收淚拍一拍婉潞的手:"你公公說的對,你是個好孩子,別的話我也不囑咐你了,只記得出去後別給趙家丟臉就是。"婉潞急忙應了,侯爺見楚夫人傷感,本來還想說出口的教訓又咽了回去,起身道:"時候差不多了,爹娘還在等著呢。"

楚夫人拉了婉潞的手,趙思賢攙了侯爺,一路往前面來。前面廳上已滿是人,老侯爺和月太君坐在上面,婉潞和趙思賢一走進去就跪地給老夫妻倆磕頭,月太君忙讓丫鬟扶起他們,老侯爺正清清嗓子想教訓幾句,見他們起來,那話又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月太君瞧一眼老侯爺,這才對趙思賢夫妻倆道:"你們祖父要說什麼我是知道的,不外就是要你們好好做官,多為百姓做幾件事罷了,這些話我聽他說了幾十遍,你們耳裡想必也灌滿了,所以才不讓他說,只記得祖母我的話,在外不比家裡,事事自己小心。"

婉潞和趙思賢急忙應了,老侯爺瞧一眼老妻,呵呵一笑再沒說話。婉潞抬頭時候瞧見老侯爺身後站著的四個美婢,心裡不由一歎。

那四個美婢依舊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裡,婉潞轉身時候感覺到這個方向有人看了自己一眼,回頭時什麼都沒有,或者是自己多疑。

長輩們訓過話,時候也差不多,別的話也沒什麼多說,眾人一起簇擁著他們把他們送出大門,直到上了車瞧不見人影的時候婉潞才坐了下來,心裡還在想著那眼是誰瞧過來的。

趙思賢已經把車上的簾子放下,打個哈欠說:"今兒起的早了些,我要先睡一會。"說著靠到婉潞肩頭就睡著了。智哥兒手裡抓著個布老虎在玩,趙思賢這一倒下去就擋住了他的光,他不滿地叫起來。

婉潞把兒子抱到懷裡,拿過一床薄被把自己一家三口都蓋起來,親著兒子的小臉笑著問:"智哥兒要去見外婆,見舅舅,高不高興?"婉潞不過隨口一問,智哥兒的眼睜的圓圓的,猛地張開小手,緊緊抱住婉潞的胳膊在婉潞臉上親了兩下。

這讓婉潞十分高興,用手輕輕地拍著兒子的小屁股,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智哥兒也打個哈欠,靠在娘懷裡睡著了。馬車裡很暖,婉潞抱著兒子,趙思賢靠著她的肩。婉潞往車壁裡靠一靠,也慢慢進入夢鄉。

馬車跑的又輕又快,正月裡的風還帶著一絲寒意,在這方風吹不進的小天地裡,婉潞一家人睡的又甜又香,什麼都侵擾不了他們。

和婉潞上京時緩慢行走不同,這次出京就趕的急了些,第二天下午就趕到平家莊。當馬車剛踏上熟悉道路的時候,婉潞就掀起簾子,外面的田地房舍,看起來是那麼熟悉而又親切。

智哥兒吐著泡泡,發出咕嚕的聲音,婉潞把兒子扶站到了窗邊:"瞧,這就是你外祖母家。"外面的風景和智哥兒看慣的不一樣,他睜大眼睛伸著小指頭點來點去,嘴裡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趙思賢也湊到窗前看了起來,鄉居景色和京城人家是不一樣的,巷道狹窄,來往的不是商人,而是看見有馬車經過好奇跟隨奔跑的孩童,還有小母雞在格的格的唱著歌。狗吠雞鳴,果然鄉間景色,趙思賢已經念叨出來,婉潞捏一下他耳朵,話裡帶著嗔怪:"稼穡不識,四體不勤,說的就是你了吧?"

趙思賢笑了:"怎會,最少我還五穀能分,況且知縣也是親民官,會常到田間走動的。"馬車已經停在平家大宅前,婉潞隔著窗子瞧見等在大宅門前的續宗,兩年不見,弟弟已經從當日自己出嫁時候的孩童長成一個少年,遠遠瞧著,也是風度翩翩的。

趙思賢已經下了車,和續宗在那裡彼此拱手行禮,後面車上的春燕走上前來攙扶婉潞。婉潞扶著春燕的手,不由百感交集,離開時候只是自己一個人,現在回來已是一家三口,連上肚裡這個,該說是一家四口才對。

婉潞只是伸手摸一摸續宗的頭,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續宗瞧著姐姐,只會笑也不會說別的,姐弟兩人竟在門前站著互相凝視。還是楊媽媽上前抱過奶媽手裡的智哥兒笑著說:"這就是哥兒吧,長的真好看,姑奶奶先往裡面請,太太還等著呢。"這句話才讓婉潞姐弟回過神來,續宗不好意思地用手抓一抓頭皮,重新打著拱請趙思賢進去,婉潞往他後腦勺拍了一下,這才在眾人簇擁下進了大門。

朱氏站在廳前等著他們,兩年沒見,朱氏清減了些,只有面上笑容依舊。見著她,婉潞方才在外面強忍住的鼻中酸澀此時忍不住了,上前就行禮下去:"女兒見過娘。"

朱氏已經走前一步拉起她來:"快起來吧,讓我好好瞧瞧你。"說話時候喉中已經哽咽,婉潞抬頭見她眼裡的淚打著轉,也不由滴了幾滴淚。母女兩人竟站在那裡,攜手對望起來。

楊媽媽已經把智哥兒抱到朱氏跟前:"太太您瞧瞧,這就是您外孫。"朱氏接過孩子,智哥兒是個乖娃娃,見了陌生人只是皺了皺眉,並沒有哭出聲來。

朱氏用臉貼著孩子柔嫩的臉頰,又在他腮上親了又親,趙思賢上前道:"岳母大人還先請進屋吧。"朱氏這才意識到女婿還在旁邊,把孩子遞給婉潞重新抱好,低頭擦一擦淚,這才抬頭笑道:"讓姑爺瞧笑話了。"趙思賢又一拱手:"岳母大人愛惜娘子,這是娘子的福氣,小婿怎會覺得是笑話呢。"

朱氏伸手挽了婉潞,一行人這才來到廳上,趙思賢夫婦又重新給朱氏行禮,春燕她們也來給朱氏磕頭。見春燕做了婦人打扮,問過她做了家人媳婦,朱氏更加歡喜,順手褪下一對絞絲金鐲:"我也不知道,也沒備禮,你拿去帶著玩吧。"

春燕忙又磕頭謝過,家裡女眷不多,也就沒有回避,趙思賢和續宗坐在一塊。朱氏這才又重新仔細瞧了瞧婉潞,見她比在家時節更顯風韻,眉間的稚氣已經全都退去,換上的是少婦的從容淡定,再看向一邊的趙思賢,見他和婉潞不時交換一個眼神,奶媽懷裡抱著的智哥兒瞧起來也是聰明伶俐,一顆心這才放下,拍著婉潞的手道:"你們趕了遠路,本該下去歇著才是。"

婉潞心中的激動已經平靜很多,手裡端著茶笑道:"兩年沒見娘,心裡著實想的慌,再說也只在家裡待半天,明日用過午飯就要走了,和娘多說說話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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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9:23:09


趙思賢已經站起笑道:"岳母和娘子定是有許多的話要說,聽說小舅功課不錯,小婿想和小舅考校一下。"這女婿真是善解人意,朱氏心裡對趙思賢更多添了一份好印象,笑著讓他們去了。

剛說了幾句,本來乖乖在朱氏懷裡的智哥兒打著哈欠,揉著眼睛開始小聲哼哼起來,婉潞接過孩子,對一旁侍立的奶媽道:"你抱著哥兒先下去安置。"

奶媽上前接過孩子,朱氏也已站起身:"我們一起去給哥兒安置,你那院子還和原先一樣呢。"說著朱氏已經接過奶媽懷裡的智哥兒:"乖孫兒,來給外祖母抱,外祖母抱你到你娘床上好好躺一會去。"智哥兒似乎能聽的懂,乖乖伏在朱氏懷裡打了個哈欠就一動也不動了。

走過角門,穿過小道,進了昔日婉潞在家中時候的閨房,雖然兩年沒住人了,裡面的擺設卻和原來一摸一樣,婉潞的繡架還放在那裡,針線靜靜擺在旁邊,仿佛等著主人回來再繡上一幅。

婉潞眼裡又覺得酸酸的,手撫過繡架,旁邊書架上還擺著書,順手抽出一本,一點灰塵都沒有。楊媽媽幫著奶媽把智哥兒在床上放好,回頭見婉潞拿著書,笑著道:"姑奶奶您不知道,自從您出嫁了,太太沒事時候常來這屋子裡坐坐,說想你的時候來這裡坐坐就覺得您還在,吩咐我們天天打掃,花開時候,連瓶子裡插的花都是每天一換的。"

婉潞瞧著這仿佛從沒有人離開過的閨房,知道楊媽媽說的話是實在的,她把書放下,伸開手臂抱住朱氏:"娘。"婉潞的聲音裡帶著哭音,朱氏也覺得心中悽楚,使勁忍住拍一拍她的背:"好了好了,我的兒,你都當娘的人了,再哭豈不讓人笑話。"

婉潞還是膩在她的懷裡不肯起來,朱氏心中的傷感更深,再做了娘,回到娘跟前來,還是嬌滴滴的女兒家。她抱著婉潞,手裡不停地拍著,旁邊侍立的人也沒有說話,丫鬟打進來水,楊媽媽接過就示意丫鬟出去。

過了會兒婉潞才抬起頭,眼圈已經紅的不能再看,朱氏伸手摸一摸她的臉,感覺到手上沾了一些淚水,心裡也酸起來,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和女兒相對,過了會才拉著她坐下:"再讓我好好瞧瞧你,明兒這一走,又是三年。"

相聚才得半日,分離就要三年,楊媽媽把水盆端到婉潞跟前,朱氏親自投了手巾遞給婉潞,婉潞接過手巾,聽著朱氏的歎息,只覺得心頭又是沈甸甸的,快速地把臉擦一擦才抬頭笑道:"聽說續宗學業不錯,等再過幾年續宗中了進士,入了翰林,那時娘就和他上京城,我們母女也能常常相聚。"

這話並沒讓朱氏更開心一些,淨過了面,母女倆重新坐下,楊媽媽到廚下去瞧晚飯,屋子裡除了在床上睡的正香的智哥兒之外再沒旁人。朱氏這才細細地問起女兒出嫁後的生活,從公婆對她怎樣到下人奴僕,再到妯娌之間。

她問的細,婉潞答的也清楚,有些話來往的信件上已經說過,朱氏還是問了又問,最後才松一口氣:"我知道你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那樣家大業大的人家,人多嘴雜,雖說吳媽媽教了你好幾年,我這一顆心啊,時時都在擔著,直到見到你女婿那樣對你,春燕她們又被打發出去了,心這才放下。"

提起趙思賢,婉潞面上不由露出得色,帶有一絲驕傲地問:"娘,難道你就這樣不相信女兒?"朱氏拍一拍她的手:"我的兒,不是不信,只是兒行千里,這母總是擔憂的。"這話讓婉潞的淚又差點掉了下來,強忍住笑著問道:"娘只是問我的事,我還沒問過家裡的事呢,這族裡的四伯他們還有沒有再找麻煩?續宗聽不聽話?"

朱氏唇邊露出欣喜的笑容,見到她的笑容,不需她回答婉潞就知道一切了,婉潞又膩到她懷裡:"娘,今晚我還是和娘睡。"朱氏拍一拍她:"回到娘身邊,就再做一日的女兒家。"

婉潞抬頭笑了,朱氏瞧著她:"你回來也好,續宗也開始說人家了,你聽聽這幾家人,哪家合適了,就說給續宗。"那個曾被自己抱在懷裡的弟弟也要說人家了?婉潞抬頭望去,正好瞧見朱氏鬢邊有一縷白髮,這縷白髮刺痛了婉潞的眼,算來朱氏不過才三十出頭,比楚夫人小了十多歲的她竟有了白髮。婉潞想說的話說不出來,只是低下頭:"娘喜歡的人,自然是出色的。"

朱氏嗯了一聲,習慣地抬手把頭髮理一理,手才到了鬢邊,就感覺出來什麼,停了停之後把那縷白髮往鬢裡面送了送,這才笑著說:"老了,都當外祖母的人了,等續宗娶了媳婦,我抱上孫子,以後含飴弄孫,這一輩子就這樣過了。"

這一輩子就這樣過了,婉潞抬頭看著朱氏,她臉上神情依舊平靜。婉潞終於問出那句話:"當日舅母曾讓太太另嫁,太太不肯,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續宗?"朱氏微微愣了下,朱太太讓她另嫁的話只說過一次,已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也不曉得婉潞在心裡藏了多久。

朱氏隨即就笑了:"都有,但……"婉潞那剛放下的心又被朱氏這句但重新挑了起來,朱氏接著就道:"但更多的是為了自己,我現在雖說是個寡婦,外人瞧著孤寂,但仔細一想,我這日子還是極舒服的,家裡的事都有了章法,你和續宗都孝順,族裡自從換了族長,都敬重我是個守節的寡婦,走出去人人都要贊一聲。若當時另嫁,嫁到同樣的人家,這樣年紀還是要去給人當後媽,也不是人人都似你一樣知禮的,到時還鬧不清楚。"

婉潞握一下她的手:"娘說什麼話都要贊女兒一聲。"朱氏拍拍她,臉上的笑容變的輕快:"我這是真心話,你此時嫁了,我還要再說一句,和我年紀差不多的鰥夫,家裡有妾的不在少數,難道我這個年齡了,還要去和妾室爭寵,還背了個二嫁的名頭,倒不如在家裡清閒自在。"

再說這世上,再尋不到平老爺這樣的男子,想起溫文爾雅,從不口吐惡言的丈夫,能嫁了他也是自己的福氣,而有這樣一個知禮懂事的繼女,才是更大的福氣。

朱氏輕輕拍著趴在自己懷裡的繼女,臉上露出微笑,婉潞趴了一會,抬頭瞧著朱氏:"娘,姑爺也是極好的。"朱氏臉上的笑容帶著了然,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我知道,我能瞧出來。"

婉潞臉上的笑帶著一份不好意思,周圍漸漸暗了下來,楊媽媽走了進來:"太太姑奶奶,飯都預備好了,是分開吃還是在一塊?"

朱氏扶著婉潞站起,含笑道:"按禮呢該分開吃,不過嫡親四口人,講那些虛禮做什麼,就擺在經常吃飯的廳裡,大家親親熱熱吃一餐飯。"

楊媽媽連聲應是去了,婉潞喚進奶媽瞧著智哥兒睡覺,這才和朱氏來到廳前,趙思賢和續宗已在那裡等候,見到岳母過來,趙思賢急忙行禮,朱氏瞧這個女婿是越瞧越得意,言辭之中也對他多有關心,續宗笑著道:"娘見了姐夫,眼裡就沒我這個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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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3 19:23:48


婉潞給續宗布一筷魚肉,笑著道:"你日日在娘跟前,你姐夫偶爾來一次罷了,怎麼就說眼裡沒你這個兒子了?"續宗故意歎了一聲:"瞧瞧,姐夫有娘疼著還不夠,姐姐還在幫他說話,只有我可憐。"朱氏笑的都拿不動筷子,趙思賢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只有唇角的笑洩露出他心裡的歡喜。

一家人親親熱熱吃完飯,族裡有人知道婉潞夫婦回來的,就有人來拜見趙思賢,趙思賢也出去應酬一下,八太太和朱氏歷來走的近,也來瞧瞧婉潞,見面又各自問好說話,等送走了客人,已經三更時分。

趙思賢睡了書房,婉潞和朱氏娘兒倆一床睡著,說了一夜的話,等到天濛濛亮時才勉強打了個噸,梳洗好用過早飯,下人就來報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朱氏雖然念著女兒,想讓他們多住幾日,但吏部憑上的日子所限,也只有再叮囑她幾句多多保重,又抱過智哥兒親了又親,給他戴上金鎖金鐲才交給奶媽抱上車。

但朱氏的手一直握住婉潞的手,半天都沒鬆手,婉潞眼裡也滿是依戀,續宗已經有些等不得,剛要上前催促的時候婉潞放開握住朱氏的手,對續宗道:"弟弟,你已經長大了,要好好照顧娘。"說完不等續宗回答就上了車,續宗扶住朱氏,車夫已經把車趕出去,朱氏不由自主地追著車走了幾步,望著馬車轉出巷子,這才回身走進宅子。

瞧著已經漸漸遠去的村莊,趙思賢放下簾子笑道:"岳母這樣的後母,真是難得。"婉潞臉上的笑容有一絲驕傲:"那也要有我這樣的女兒,才能成就娘這樣的後母。"趙思賢輕輕擊掌:"娘子說的是,所謂和氣是要兩方的,容我再說一句,只有我倆這樣的人,才能成就天作之合。"

婉潞白丈夫一眼,趴在他懷裡安心睡去,再不說話。

到了通州,本該立即換船的趙思賢在知州衙門盤桓一天。除了叔侄兄弟相聚,趙思賢還從京城帶來許多東西,都是楚夫人吩咐預備的,除了給葉氏的衣料藥材,還有給周氏的一些東西。周氏挺了四個月的肚子和葉氏一起出門接住婉潞。

知州衙門遠沒有趙府那麼寬大舒服,但婉潞還是能瞧出葉氏和周氏臉上帶著的笑容要比當日在趙府時舒心很多。敘了幾句家常,贊過智哥兒乖巧聰明,奶媽也就把孩子們抱了下去。

婉潞瞧一眼這屋子,自然比不得趙府裡的精緻氣派,不過是尋常傢俱,端上來的茶放在普通的細白瓷杯裡。見婉潞細細打量,葉氏已經笑道:"還沒恭喜過你們呢,這知州衙門雖說清苦,知縣衙門只怕更清苦些,賢哥兒是從小在富貴場裡長大的人,還不曉得能不能受得住。"

婉潞輕笑:"若說富貴場裡,二叔和二嬸子只怕在富貴場裡日子更長,在這裡不但毫無怨言,過的更是恬淡自如,做侄子和侄媳的,雖不敢說我二叔二嬸子一樣,也要學了七八分才是。"

葉氏臉上的笑容少了些敷衍,多了幾分真心,笑著拍一拍周氏的手:"當日在府裡時候,人人都誇你三嫂四嫂嘴巧誰說話,要照這幾句瞧來,是你六嬸嬸最會說話。"

婉潞低頭一笑,抬頭時候和周氏的眼對個正著,周氏臉色比在府裡時候紅潤許多,不時用手撫一下肚子,婉潞笑了:"二嬸子心疼做侄媳的,侄媳是知道的,不過是侄媳投了二嬸子的緣罷了,若在老太君跟前,一百個侄媳的嘴,也比不上三嫂子她們。"

聽到提起月太君,葉氏唇邊露出一絲有點奇怪的笑容,周氏也笑了,輕聲地道:"六嬸嬸再不會說話,也比我好。"婉潞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問起周氏懷這胎的情形,葉氏瞧著兒媳的肚子,臉上的笑容十分慈愛:"這胎要是個孫女就好,這離京半年了,總想起老四家的兩個閨女來。"

周氏心裡想的也是要是個女兒就好,只是這歷來都是多子多福,自己只生了一個兒子,好容易又懷一胎,再多個兒子也不為多,聽到婆婆這樣說,心裡漫起喜悅,只是微笑不說話。

婉潞已經笑了:"二嬸子慈愛,自當心想事成。"葉氏嗯了一聲,三人又說些別的話,見葉氏婆媳在外面過的極好,婉潞輕輕一摸肚子,不讓婆婆知道自己已經有身孕是對的,不然就出不了京,三年離別,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在通州碼頭上了船,二老爺幫忙尋的船隻,春汛還沒到,運河水不算滿,大船還不能下水,只得寫了兩個船,一個乘了他們夫婦和僕人,另一個乘了兩位師爺和所帶行李。

趙思賢白日裡不在艙裡,常去另一艘船請教兩位師爺,這兩位都是常年為幕的,若不是因了趙思賢是定安侯府的人,他們怎肯屈就一小小知縣幕僚?

趙思賢明白底裡,極其禮遇他們,婉潞也常吩咐秋煙送去些酒水茶果以供他們在船上解悶。船艙雖然不大,但比起馬車還是要寬大許多,智哥兒已在學走路,婉潞常倚在窗下,邊做著針線,邊看著兒子學步,偶爾抬起頭瞧瞧岸上景色。

越往南邊走,這天氣也就越熱,岸兩邊的莊戶人忙著下地插秧,牧童趕著水牛下河洗澡,不時還能傳來牧童信口吹的笛聲。桃花已經開的火紅一片,還有金燦燦的油菜花夾雜其中。打開窗戶,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春風,婉潞覺得整顆心都被柔軟的東西填滿,不必想著早起再給公婆問安,怎麼應酬妯娌,只有一家三口在這裡。

時令進入二月中的時候,旅程已經到了末尾,到揚州換乘江船,還有兩日就能到金陵府了。想起書上說過無數次的前朝故都,婉潞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瞧瞧那秦淮風光。

船停在碼頭,只等著下人去尋好江船就換船過去,智哥兒已經能站的很穩當,嘴裡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在船艙裡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秋煙和奶媽她們手裡拿著布老虎這類,不時在逗他:"哥兒往這邊來。"智哥兒每次都是皺著小眉頭仔細思索,是去找布老虎呢還是要好吃的。

他已不是初生時那臉面糊塗的模樣,漸長漸與趙思賢臉面相似,特別是皺著小眉頭努力思索的樣子,像極了他的父親。婉潞張開雙手:"來,來娘這裡。"

於是智哥兒就丟掉好吃好玩的誘惑,一步步往婉潞那邊走,大人兩步就能跨過的距離,智哥兒足足走了七步才到,婉潞接住兒子,剛要抱起稱讚他,就聽到外面傳來喧嘩聲。

碼頭裡喧鬧也是常事,婉潞皺一皺眉,依舊從秋煙手裡捧著的盤子裡拿出一塊蜜餞獎勵兒子。智哥兒除了在走路,這些日子也在出牙,拿著蜜餞在那裡咬個不停,蜜餞上印了不少小牙印。

奶媽在旁邊笑著道:"還是奶奶的主意好,不然哥兒這幾日出牙,咬的人都受不了。"聽到自己被提起,智哥兒仰起小臉瞧瞧奶媽,露出一排小牙笑了笑,接著就繼續低頭和那塊蜜餞做鬥爭去了。

婉潞摸一摸兒子的頭,外面的喧鬧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大起來,秋煙皺眉,轉身出去讓下人喝止,雖說是人來人往的碼頭,但婉潞他們的船是停在比較偏僻的地方,船上還掛了江寧縣正堂的燈籠,按說見了官船,就該小心些才是,怎麼喧鬧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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