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當年的真相

    郝仁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大幅畫像——古樸沈重的木質框架，邊緣裝飾著精美的花紋和金質銷釘，帶有當年那個時代貴族們典型的奢華風格，任何人都可以從這裝飾上看出這幅畫像對安德烈家族的特殊意義。而在畫像上的是一位穿著黑色長裙的典雅少女，她佇立在一片玫瑰花從中，背景帶著一種莫名的陰沈壓抑。少女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那是薇薇安的面容。

    郝仁聽到薇薇安的聲音，驚愕地轉過頭：「這上面真是你？！」

    薇薇安看著畫像，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終於在她腦海中重組起來：「……嗯，沒錯，當年我確實有這麼一套衣服……攢了兩個月的錢請一位法國裁縫做的。嗯，當年我真在這裡住過。」

    隨後她皺著眉看向四周：「但當年這裡可不是這個模樣……」

    貝琪一臉驚悚地看著薇薇安：「你……你就是安德烈家族記載裡的魔女？！」

    「當年他們可不是這麼叫我的啊……」薇薇安皺著眉，努力搜索自己的腦海，她對郝仁擺了擺手，「等一下，我需要回憶回憶，當時那段時間正好是我記憶中最模糊的一段，而且……這裡的變化太大了。等一下。」

    薇薇安召喚出一群小蝙蝠製造出一個座椅，坐在那上面閉著眼睛陷入沈思。白火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她之前來這兒的時候可沒想到去翻找翻找魔女的畫像——作為一個獵魔人，她只對自己的獵物感興趣，而那個已經離開幾百年的魔女顯然是她沒興趣關注的。但現在她對這件事的好奇心已經跟其他人一樣被激發起來。

    郝仁捏了捏自己的臉，確認整件事兒確實不是幻覺。這才忍不住帶著微妙的眼神看向薇薇安：這位史前生物還真是隨時隨地都能帶出一大串讓人目瞪口呆的黑歷史來，現在她就是突然站起來宣佈漢謨拉比法典其實是她寫的估計都不帶有人驚訝的……

    莉莉舉著火之非常高興在薇薇安三百年前的畫像上照來照去。一邊跟真人比對一邊嘀嘀咕咕：「蝙蝠當年也這麼有氣質啊——怎麼現在就變成個買雞蛋為兩毛錢能跟人砍半個鐘頭價的逗比了呢？」

    她這兒話音未落薇薇安就猛地霍然起身：「我想起來了！」

    莉莉讓這突然來的動靜給嚇了一跳，噗一下子火之非常高興就插進了那起碼有三百年歷史的古董畫像上，郝仁當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可是三百年的古董！」

    莉莉尾巴「砰」地豎起來：「我這一爪子至少戳壞五百萬……」

    薇薇安沒搭理這倆不靠譜的傢夥，她飛快地說著自己剛回憶起來的事：「對了對了，當年我確實認識一個姓安德烈的人類……他，還有另一個傢夥，當年我們合夥做過生意！」

    「做生意？」郝仁一聽這仨字，再聯想到薇薇安的財運，頓時激靈一下子。「你禍害完羅馬人跟埃及人還不夠？沙俄招你惹你啦？」

    「那陣子我感覺自己優勢很大，」薇薇安雙手叉腰，「當年我是在卡馬河……也可能是卡姆斯克一帶……說不清現在的地名對應當年什麼地方了，反正就是在那附近認識那倆人的，他們都是小商人，發不了財但也餓不死的那種。不過實際上那倆人相當於我的跟班：當時他們住的村子被狼人襲擊，我出手幫了點忙，但在和狼人打的時候正好被那兩個人類看見了，他們以為我是女巫。生怕我殺他們滅口，結果還不等我解釋就宣誓效忠了……當年的人都這樣，特迷信，而且社會中下層的人習慣逆來順受。然後我就想著吧。我自己財運是差了點，但假如找兩個人類跟班，讓他們賺錢養活我是不是就行了？於是我決定試試。他們用他們的財運，我用我積累的知識和魔法。我們仨合夥做毛料生意……」

    郝仁眉毛一挑：「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賠的只剩下褲子了啊，」薇薇安搓著手低下頭。「不但本錢賠光了，還遇上麻煩讓沙皇流放到西伯利亞挖土豆，挖了沒幾天又讓人坑了一次，往北趕到最冷的地方等死……」

    眾人：「……」

    莉莉嘀嘀咕咕：「幸虧那倆人破產的早，否則沙俄三百年前就滅國了，。」

    「他倆被流放了，但我沒受影響，」薇薇安挺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所以我感覺挺對不起他們的，就去西伯利亞找他倆……哦對了！就是在那時候遇上怒靈的！」

    郝仁精神一震，知道正題來了。

    「流放地的囚犯們挖土窖儲備過冬的食物，怒靈就從地下跑了出來，而我正好趕到，」薇薇安輕輕一拍手，「就是這個地方。當時我出手封印了怒靈，而在封印的過程中我在地下……嗯，一個『巢穴』裡找到了兩樣東西，我不知道它們是幹啥的，但看上去很漂亮，就交給那兩個跟班了。」

    薇薇安說著，再度環視周圍，她的視線似乎越過大廳的石壁看到了更遠的地方：「當時這地方也是一片異空間，但比現在可穩定的多，而且只有一個地穴而已。在封印怒靈之後這裡就徹底安穩下來，我在這裡面建造了一個挺大的封印祭壇……但沒想到三百年過去之後它已經鬆動到這個程度，整片空間擴展的我都不認識了。」

    莉莉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當年那件事的後續：「然後呢？封印怒靈之後呢？」

    薇薇安乾笑兩聲：「啊哈……可能是消耗太大吧，我把從地下找到的兩塊『寶石』交給跟班之後感覺有點睏，就找個地方睡了一覺……等醒過來的時候亞歷山大一世都死了。然後我就溜溜躂達離開了歐洲……」

    郝仁捂著腦門：「你把那倆倒黴孩子徹底忘了啊。」

    薇薇安只好繼續傻笑不說話。

    白火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時候已經鬧清楚來龍去脈，她驚訝地看著薇薇安：「……你竟然就是當年的魔女？整件事你真的都忘了？！」

    「她忘性大著呢，」郝仁哭笑不得地攤開手，「而且也不怪她，從史前時代活到現在，這輩子得經歷多少事啊，要都記著我都替她累得慌。」

    白火眼神瞬間一變，盯著薇薇安滿臉警惕：「史前……等等！難道你是那個傳說中的女伯爵？」

    「你也知道我？」薇薇安眨眨眼，隨之瞭然，「哦也對，估計是個獵魔人都知道我這個名號。」

    「你被寫在我們的教科書裡，」白火老老實實地點頭，「最古老的吸血鬼，性格古怪，喜歡混在……」

    「喜歡混在人類社會，窮酸，倒黴，財運惡劣，嚴重健忘——行了，知道就別一直說了，」郝仁擺手打斷白火的話，看向一臉囧然的薇薇安，「這下可算把事情搞明白了，搞了半天所謂的魔女就是你，安德烈的先祖也不是從魔女那偷了什麼東西，壓根就是你給忘了。那他們家族後來的財富是怎麼回事？」

    「反正肯定跟蝙蝠的財運沒關係，」莉莉撇著嘴，「說不定是當初蝙蝠把人家坑的傾家蕩產連上帝都看不過去了，然後蝙蝠一走上帝趕緊給人家發點財壓壓驚。」

    「是我給他們的那兩塊『石頭』，」薇薇安露出恍然的模樣，「『傳說』這種東西雖然有很多後人扭曲編造的地方，但基幹總是真的：安德烈家族記載他們先祖從魔女留下的石頭中找到了財富，這麼大的事兒不可能整個都是編的！」

    「好吧，我們上去之後可以去找伊戈爾打聽那石頭在哪，但願他沒把自己老祖宗的東西弄丟，」南宮三八站起身，側耳聽著外面遙遠的風聲，「我感覺風雪又要匯聚起來了……現在咱們最好先想辦法把怒靈搞定。」

    幾雙視線同時落在薇薇安身上，後者的記憶正在大片復甦，她露出自信的微笑：「放心吧，我知道這個怒靈是怎麼回事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再入地宮

    奧古斯特對薇薇安的建議很明顯有些猶豫，他已經習慣了孤身一人的生活，離群索居，保守自己的秘密，不斷更換一個又一個的身份——他曾經做過商人，農夫，獵人，囚犯，士兵，甚至走私者，而每一個身份都不會超過二三十年，如今他要前往安德烈古堡的話這一切都將改變，他還沒有做好重新與普通人融在一起的準備。

    「女主人，我很抱歉，」奧古斯特站起身，略有不安地對薇薇安彎下腰，「我……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安德烈家族的人不一定能接受我這樣的永生者，大部分人類恐怕都沒辦法接受。他們能接受一個魔女或者巫師從中世紀一直活到今天，但很難認可一個這樣的普通人，我……」

    「哦，我考慮不周了，」薇薇安點點頭，「那你會繼續這樣生活下去？」

    「我已經習慣了，」奧古斯特擠出一個微笑，「在生死之中循環往復其實不是那麼困難的事，尋求到禁忌力量的巫師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我還會繼續和安德烈家保持聯繫，也可能搬次家換個新環境，總之不管怎樣，那個聲音已經離開，今後不會有更糟的日子了。」

    薇薇安看著這個獲得了不死之身的人類，默默沈思之後突然揮手召喚出一隻小蝙蝠：「保爾，把手伸出來，我要為未來的事情做些預防。」

    奧古斯特縱然困惑但並沒有猶豫，他伸出左手，薇薇安的小蝙蝠便迅速飛過去在他手臂上咬出一個細小的傷痕。奧古斯特皺了皺眉。發現自己手臂上有幾絲淡淡的黑線蔓延開來，隨後變淡消失。

    「短壽種獲得過於長久的壽命而又無人監督不一定是好事。永生需要特殊的天賦和意志力，我不允許我的僕人做出讓我顏面無光的行為。這份鮮血會保護你。如果你將來見到我的某個後裔或者其他與我有關的血族，它也會幫你證明你的身份，讓你享有和他們平等對話的權利。但它也會監視你——保爾，別做讓我失望的事，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了這份永生，最好自己終結它，我不希望從鮮血傳來的消息中知道你墮落為怪物。」

    奧古斯特臉色微變，但最後還是淡然點頭：「您的深謀遠慮很有必要，我不會辜負您賜下的這份血。」

    「安心吧。保爾，」薇薇安笑起來，「我不是偷窺狂，沒興趣監視別人一舉一動的：它只會在你精神失常的時候報警，對你弊大於利。而且……它還能順便治好你的『出血』。每次臨近六十歲大關的時候你可以輕鬆點了。」

    奧古斯特：「……」

    一行人告別了奧古斯特，來到木屋外面的時候郝仁才碰了碰薇薇安的胳膊，語氣挺微妙：「話說剛才你氣場挺強啊，我都沒見過你這麼有范兒的時候。」

    「有麼？」薇薇安一臉不明所以，然後低頭繼續研究手裡那個結構精巧的木盒子。就是之前裝「石頭」的那個，「說實話我對這個挺好奇的啊……」

    「這好奇什麼？」郝仁已經把兩塊石頭拿到手上，正在那扔來扔去，「現在不就是個空盒子麼？」

    「保爾說這個是我當年刻意交給他的。而且專門叮囑妥善保管這個，因為我有朝一日會來取它，」薇薇安翻來覆去地研究木盒。「這說明當年我把這東西看得很重要——但現在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莉莉瞅著木盒想了想：「應該還是因為窮吧。」

    郝仁斜眼看著她：「這都能跟窮搭上關係？」

    「你看這盒子多精細，這玩意兒扔在當年說不定是多少錢的寶貝呢。以蝙蝠當年的窮樣估計這就是她手頭最值錢的東西，肯定要讓僕人妥善保管啦。比一塊石頭重要多啦。」

    「如果是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我不乾脆放在自己身邊？反而交給別人幫忙保管？」

    「因為你要去睡大覺，」莉莉看了薇薇安一眼，「興許你睡相不好怕壓壞了，也可能是你怕自己一覺醒來乾脆徹底忘了這個盒子是幹嘛的，然後順手把它賣了或者弄壞了——所以你把它交給自己的僕人並再三強調這個很重要，這樣將來如果你有機會再找到列基赫的後人，即便你忘了盒子是幹嘛的，至少也有人提醒你這東西很重要，你就不至於窮到隨便把它拿去換錢啦。」

    南宮五月一愣一愣地看著莉莉：「……行啊，看不出來你邏輯思維這麼縝密。」

    莉莉雙手叉腰，身子後面似乎有條尾巴正在甩來甩去：「說過多少次了，我聰明著呢！」

    薇薇安這次都難得贊同了莉莉一次：「大狗或許說得對，這東西一定有特殊的意義……我讓僕人幫忙保管，一定是我當時就預見到自己會忘了盒子的意義。回去之後我要好好研究它。」

    「在此之前咱們得先好好研究這兩塊石頭到底是不是打開怒靈大門的『鑰匙』，」郝仁把兩個古老裝置放進兜，「終端，傳送——但願伊戈爾準備好了午飯。」

    安德烈古堡正在慶祝三百年來第一個祥和平安的日子，僕役們興高采烈地跑上跑下清洗著古堡裡的所有角落，每一扇窗子都被擦的閃閃發亮，走廊上那些安德烈歷代先祖的畫像也在拭去灰塵之後顯露出更加光鮮的色彩，連那位殭屍臉的管家和院子裡那個氣質陰沈的老僕人都在面帶微笑地幹著自己的事。

    伊戈爾站在大廳裡看著僕人們準備今日豐盛的午餐，他身邊站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安娜和阿基姆的身體狀況還不是很好，不過即便情況最糟的阿基姆都堅持要在城堡裡四處轉轉：這個常年被鎖在屋裡的可憐年輕人再也不願意被關在那個小籠子裡了。

    「爸爸，那幾位大師還會回來是麼？」安娜看著自己的父親。

    伊戈爾腆著肚子微笑起來：「是，他們有神奇的魔法，可以瞬間往返世界各地——安娜，下次記著見到魔女的時候要行禮，我們整個家族便是建立在……」

    伊戈爾話音未落，他身旁的空間便驟然扭曲起來，隨後一道白色光芒憑空出現，薇薇安的聲音從白光中傳來：「說過了別對魔女傳說這麼緊張兮兮的，我又不會吃人。」

    伊戈爾嚇了一跳，趕緊迎上去致意，薇薇安擺了擺手：「我受不了這麼麻煩的禮節——第二塊石頭已經到手了，我們這就著手研究惡靈大門的事兒。」

    伊戈爾謹慎地詢問：「請問列基赫家的……」

    「奧古斯特？他很好，」薇薇安點了點頭，「不過他不打算來跟你們見面。惡靈的詛咒已經結束了，他計劃開始一段新的人生，你們『兩家族』今後可以不用煩心這方面的事。」

    「簡直像做夢一樣。」伊戈爾發自肺腑地感歎。

    莉莉瞪著眼睛看著大長桌上的豐盛午餐，舌頭都快收不回去了，即便郝仁在後面拽著她的領子她還是一個勁往前竄：「吃飯吃飯吃飯……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郝仁一鬆手就看著莉莉跟道旋風似的席捲到餐桌旁了：這二貨這輩子大概都沒見過這麼大排場的宴席吧，民國知識分子們想必還是不能跟這種三百年的老牌土豪比闊……

    午飯之後郝仁也不耽誤時間，而是直接帶著人來到城堡地下，準備研究那道裂隙。

    這次伊戈爾和自己的一雙兒女以及幾個老僕人都跟著來到了地宮的入口，那扇分割人間和異界的鐵門上已經不再有白霜蔓延，陰寒氣息消散之後它看著就如一扇普普通通的房門一般。伊戈爾敬畏地看著鐵門後面的黑暗：「這下面就是另一個世界？」

    「是另一個空間，在現實世界的夾縫中，」薇薇安衝著裡面黑暗深邃的甬道努努嘴，「其實如果你們打算進去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惡靈已經沒了，只是要進去的話最好沿途設置足夠的燈火和休息用的小站，裡面的廣闊超乎你們想像，而且和外面的雪原一樣冰冷，在那地方一旦迷失就別想活著回來了。」

    伊戈爾縮縮脖子：「請別說笑了，誰敢進這種地方？」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這麼說著的時候，旁邊的安娜正定定地看著那片黑暗，一臉沈思。

    安娜想起了之前怒靈在她腦海裡低語的那些東西，其中有些信息似乎能幫上忙。

第四百九十章 裂隙

    怒靈的離開並沒有讓地下深處的異空間恢復原狀，就如數據終端所說，這裡的空間結構已經變異太久，如今它穩定地在現實世界的夾縫中存在著，即便沒有任何外力加固都可以維持百年之久。

    這裡仍然是一片無邊的大雪原，仍然是漫漫無際的黑暗，只是怒靈的離開讓這裡持續不斷的狂風終於消失，暴風雪再也不會在這裡肆虐了。郝仁一邊根據記憶中的方向往前走著一邊跟身旁的薇薇安嘀咕：「這地方好大一塊地皮啊，總感覺就這麼放著挺浪費的……」

    薇薇安還沒吭聲，旁邊南宮五月倒是忍不住了：「房東你這職業病也太嚴重了點吧，異空間的地皮你都不放過？打算把這兒租給誰？」

    郝仁又開始信口胡謅：「萬一上帝啥時候給我扔倆集團軍的冰霜巨龍壓壓驚呢，以那位姐姐的精神狀態什麼事兒不可能，我得照著動物世界的標準來做好接待房客的心理準備。」

    貝琪和莉莉在隊伍最後面咬著耳根子：「那個《動物世界》裡面我記著沒冰霜巨龍吧……」「房東的腦袋就是個沙盒遊戲，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秒能蹦出什麼點子來。」

    「你的冰雪小鎮和雪原城都沒多大意義，但這裡確實應該設置些東西，比如發電機組和照明設備，」薇薇安腦袋上懸浮著一個亮光四射的閃電球，她環視四周做著未來的規劃，「或許真的應該讓伊戈爾組織些人手在這裡建立一系列的小站和監控設備……或者咱們自己動手也行。這空間必須處於長期監視之下，尤其是裂隙。」

    「我還是讓巨龜巖台號製造一批設備吧。那東西比人造的攝像頭靠譜，」郝仁說著。抬頭看向前方那道淡紫色的光膜，「是啊。尤其是這道裂隙。」

    怒靈的離開並沒有影響到這道裂隙的狀態，似乎它真的只是一扇單純的大門，與怒靈之間並沒有什麼力量上的聯繫。它仍然靜靜地懸浮在石台上方，以一種輕柔和緩的頻率閃耀、浮動，並發出陣陣奇妙的嗡嗡聲。

    「讓咱們看看這倆石頭到底是不是鑰匙，」郝仁嘀咕著，從隨身空間裡取出兩塊「詛咒之石」，將它們放到光膜前，「嗯……然後該幹點啥？芝麻開門？」

    光膜毫無變化。仍然不緊不慢地湧動著，郝仁覺得自己現在的舉動簡直像個莉莉。

    「或許應該按順序激活三角形裝置上的稜線，」貝琪以一個老練傭兵的態度開始猜測那兩個裝置的用法，「就如打開它的儲物空間時所用的方法。」

    「但這會試到猴年馬月去，」郝仁嘿嘿乾笑著，「其實我一直很奇怪，假如這真是鑰匙的話它為什麼要有空間儲物的能力？這兩個功能風馬牛不相及，咱們是不是猜錯了？」

    「人類現在正努力研究著讓手錶可以放視頻寫日記發短信打電話以及拍自己的大頭貼，一個來自1885年的鐘錶匠就是打死也不會想到為什麼一個手錶上什麼都有但就是看不到時間——永遠不要用現有框架去猜測一個你不瞭解的裝置。」薇薇安非常有哲理地說道，「或許怒靈那邊就流行把門鑰匙設計成大容量的呢？」

    郝仁頓時感覺薇薇安說的很有道理——但這絲毫改變不了他不知道怎麼用那兩個小裝置的事實。

    「讓我猜猜它都需要什麼，觸摸稜線，口令。注入一點點精神力……或許它還需要檢驗指紋和虹膜，但我覺得怒靈應該沒這些零件，」郝仁聳聳肩。「終端，你能掃瞄到什麼？」

    「它們確實和裂隙之間產生了某種聯繫。有信息上的交流產生，但這種交流只是兩組設備在互相確定對方工作正常。」數據終端表面射出一道藍光，照射在那兩個小裝置上，「或許本機應該增加掃瞄強度來確定這東西的核心是怎麼工作的，但說實話這有點危險：並不是所有東西都和帝國製造一樣堅固耐用，尤其是它僅僅是外星人製造的一組門鑰匙。或許這兩個小裝置的核心已經快完蛋了，距離徹底報廢只差本機一掃。」

    「那也得試試，」郝仁咂咂嘴，最後還是點頭，「盡可能別把裡面有用的信息洗掉就行。實在不行的話我去找渡鴉12345問問還有沒有什麼更好使的高科技玩意兒。」

    在數據終端的高功率掃瞄下，郝仁再次開始測試兩個小裝置的工作方式。

    摩擦那個三角形裝置的稜線是有效的，那些稜線就是它的控制「鍵」，而另外一個圓形裝置表面的同心圓紋路也有類似的作用，只不過它們需要的是將手指固定在某一道圓環上，而且根據數據終端的監控，這兩個操作動作必須同時進行：精妙的搭配，如同演奏一件複雜的組合樂器一樣要求配合與韻律。郝仁還真沒見過操縱方式如此奇怪的東西，他猜想這玩意兒的創造者一定是個哲人般的種族——意思也就是說他們很蛋疼。

    「巧妙的控制方式，層層加密，不能用常規的信息直讀方式來破解，」數據終端嘖嘖稱奇，語氣中不乏讚美，「並不先進，但很聰明。」

    正在郝仁興致勃勃研究這倆玩意兒到底能不能激活裂隙的時候，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卻突然從眾人身後傳來：「你們這樣測試會把它弄壞的。」

    事實上剛才郝仁就察覺到有人接近了，他扭頭看了一眼：「安娜？你來這兒幹什麼？」

    不期而至的正是伊戈爾的女兒安娜。這個剛從瘋病中擺脫出來的姑娘不知為何竟然大著膽子跑到了這裡，她身上套著厚重的毛皮外套，黑暗雪原的寒冷讓她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即便暴風雪已經止息，一個普通人要從地下世界入口走到這座裂隙旁也是很不簡單的。

    「你怎麼走到這兒的？」薇薇安更是驚訝，「你認識路？」

    「我……想起一些事情，」安娜縮了縮脖子，有些畏懼地看著眼前那座裂隙，「惡靈在我腦海裡留下的記憶……我知道你們在這兒。」

    郝仁他們幾個頓時面面相覷：之前就知道怒靈在安娜腦海中灌注了大量信息，但他們沒想到這些信息裡竟然還包括了有關這道裂隙的事情！

    「你都想起來了？」南宮三八頓時一臉激動。

    安娜微微點頭，隨後對郝仁伸出手：「讓我看看那兩把鑰匙……我應該知道該怎麼激活它們。」

    郝仁把兩塊「石頭」遞過去，安娜便開始觸摸它們表面那神秘的紋路，後者竟然真的開始發出一種彷彿響應般的輕微嗡鳴聲。郝仁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心裡的困惑：「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怒靈要給普通人嘀嘀咕咕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它這是有教育癖麼？」

    「這並不是怒靈有意識在教導什麼，而是一種被動且隨機的『精神廣播』，」薇薇安雙手抱胸講解著自己已知或者推測出來的東西，「咱們現在知道，怒靈是個能量場，也是一個意識場，在怒靈的影響範圍內你就相當於走入了一個純意識生物的大腦中——你會不自主地聽到這個生物的思考，甚至弱一點的人類還會直接被這個虛幻大腦篡改記憶。安德烈家族的成員頻繁接觸那枚『鑰匙』，被怒靈下意識地視作敵人，再加上世世代代生活在城堡裡，他們受怒靈的影響最深，這就是他們瘋病的來源。怒靈沒有邏輯，它們不會有意識地告訴你什麼事情，安德烈家族的人只是因為正好『浸泡』在這個怪物的夢境裡才不小心聽到了怒靈的思維。那些怪異知識和莫名其妙的記憶都來源於此。」

    「也就是直接從怒靈的『大腦』中拷貝出來的資料，」南宮三八在旁邊補充著，「所以這種拷貝是隨機的，每一個安德烈家族成員聽到的思維都不一樣，瘋病也有輕有重。而且由於從怒靈記憶中看到的景象通常沒有前因後果，所以受害者有時候會錯誤理解自己看到的東西……」

    南宮三八說著，沖安娜努了努嘴，小聲說道：「大概就是看到了安德烈先祖從鑰匙中取出大量黃金的畫面，再聯想到自己家的魔女傳說，她才單方面認為自己家族的財富都是偷來的，並把這認定為詛咒的源頭。這加重了她當初的病症。」

    就在郝仁他們幾個討論著怒靈對普通人的精神影響的時候，安娜那邊的操作終於產生了效果。

第四百九十一章 另一個世界

    當安娜將兩塊「鑰匙」按照一定規則同時操作之後，它們如同帶有某種韻律般開始共鳴，兩個灰不溜秋的小裝置上浮現出淺紫色的光芒，與空中那道淡紫色裂隙交相輝映。在鑰匙發出的如同風鈴的共鳴聲中，裂隙逐漸變得明亮起來，並從中傳來一股異樣的氛圍，郝仁發現它不再像之前那樣透明，而是呈現出一系列光怪陸離的景象——似乎是山巒或者連綿成片的大型建築，由於光膜抖動不定，這些畫面並不清楚。

    但毫無疑問這道裂隙已經被激活。

    「這就……奏效了？」郝仁不可思議地看著裂隙的變化，他一邊驚愕地看著裂隙光膜上呈現出的光怪陸離的景像一邊從安娜手中接過兩把鑰匙——現在已經可以確定這東西真的是鑰匙，不必再稱呼它們為石頭了。而安娜自己也挺驚訝，她都沒想到自己從惡靈那裡聽來的東西竟然真的會管用：「唔哦……&無&錯&quled竟然真的可行？」

    「你自己開的門麻煩別用這麼不可靠的語氣行麼，」貝琪用力拍了拍安娜的肩膀，差點把這個瘦弱的姑娘拍到檯子下面去，「這裂隙對面就是我家了？」

    莉莉小心翼翼地湊到裂隙跟前，隨手變出自己的冰火雙爪在光膜裡戳了戳，一邊還探著腦袋從旁邊看有沒有直接穿到光膜對面去，發現爪刃消失在光膜裡之後才高興地搖搖尾巴：「好像真的通了誒！」

    安娜這時候才看到莉莉的耳朵跟尾巴，立馬一臉驚訝：「哇！她長著尾巴！」

    「我尾巴在這兒晃半天了你才看見？」莉莉雙手叉腰一臉神氣，「怎麼樣很帥氣吧！比你家院子裡那幫土包子漂亮多啦~~」

    郝仁想了半天才想到莉莉說的「院子裡那幫土包子」指的是安德烈家養的哈士奇雪橇隊。頓時一臉微妙：「你閒著沒事跟那幫哈士奇比尾巴，吃飽撐的啊？」

    薇薇安拍拍郝仁的肩膀：「就跟你回老家之後跟人得瑟你在外地有車有房一樣。她這榮歸故里之後也只能找當地哈士奇強行刷優勢了。」

    幸好安娜這個在鬧鬼古堡裡出生長大的姑娘生來就比同齡人神經粗大，這時候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莉莉的耳朵和尾巴。也沒表現出普通人看到狼人時的驚訝恐懼。而此刻數據終端也在裂隙前檢測了半天，終於確認對面安全：「可以通過，那邊是個很安全的地方，你們幾個包括豆豆在那邊都可以生存，不過貝琪需要戴上維生項圈：那邊的大氣中含有有毒物質，正好對人類有害。」

    郝仁意識到這是一扇有著特殊功能的空間門，它是暢通的，但仍然隔絕了大門兩端的空氣交換，這種能力似乎是專為了探索環境不明的新世界而設計。他把手伸過光膜。感覺對面的溫度要比這邊溫暖一些：「誰跟我一塊過去？」

    不出意料，全員上前——連南宮三八都挺自覺地往前跨了一步。不過郝仁看了看他，還是很謹慎地提出一句：「再往前就算是我們的『特殊任務』了，你確定要跟著過來？」

    南宮三八看了五月一眼：「我妹能跟著過去？」

    「讓他跟著吧，」數據終端突然在旁邊插了個嘴，「他接觸的也不少了，基本上表現不錯，我們需要正式接納一個像這樣的外線人員。給他一個維生項圈，那邊的大氣環境對他也有一定影響。」

    「好吧。」郝仁對南宮三八點點頭，同時扔過去一個閃爍銀光的項圈，「把這個戴在脖子上，它能保證你在任何環境下生存。貝琪。你也帶上。」

    南宮三八一邊把維生裝置套上一邊嘀嘀咕咕：「我怎麼感覺這東西這麼惡趣味呢……」

    莉莉一聽這個，耳朵就「啵兒」一下子豎了起來，很顯然關於項圈她有不同的看法：她可喜歡項圈啦！只可惜她這次貌似用不著戴那玩意兒……

    「等一下。」安娜看眾人就要穿過那道裂隙，趕緊上前一步。「能帶上我麼？」

    薇薇安笑著捏了捏安娜的臉：「你走到這兒已經夠危險了，瞞著你爸跑過來的吧？在老爺子抽過去之前趕緊回去。」——她看著自己昔日小弟留下的不知第幾世玄孫女，忍不住帶出點長輩的寵溺感來。

    安娜沒想到魔女會這麼親切，身子一下子有點發僵，不過還是堅定地搖搖頭：「我想過去看看那邊的世界……我爸不會發現的。」

    薇薇安看著安娜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些什麼：「因為塔納古斯？惡靈在你腦海裡留下的那些印象？」

    安娜用力點點頭：「嗯，我還是記不起具體的畫面，但我好像看到過另一個世界的景象，還有那個世界的一些知識。我想過去確認一下，否則那個聲音永遠不會真正離開我的腦海。」

    郝仁跟其他幾人商量了一下，最後又取出個項圈遞過去：「戴上它。到那邊之後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驚訝害怕，另外絕對不要亂跑。」

    在做好心理準備之後，一行人深吸口氣，邁步踏過那道光膜

    在越過光膜的一瞬間，郝仁感覺某種熟悉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五感變得遙遠而虛幻，彷彿整個世界都如夢境般在甦醒和沈淪間迴盪，他的感知如同被抽離身體般在一個遙遠的地方飄蕩，隨後又瞬息回到自己身上。

    僅憑直覺，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穿越了現實之牆，而且這次是真真正正地「進來了」。

    淡紫色的光芒褪去，郝仁張開眼睛，看到自己正站在一片開闊的大廣場上。

    他環視四周，看到這裡是明顯的人造場地，一個方圓數百米的圓形廣場。廣場周圍可以看到一圈淡金色的高聳圓柱，如同古羅馬時期的立柱一樣壯觀而令人驚歎。更遠處的地方則可以看到同樣熠熠生輝的淡金色建築物以及用途不明的欣長高塔。這一切都坐落在一座高地上，郝仁來到廣場邊緣，看到在一片岩石坡道下方是成片成片的壯麗建築群。

    但這些令人驚歎的精美建築明顯都經歷過某種巨變：它們很多都已經坍塌，宏偉的高樓處處開裂，欣長的金塔折斷倒塌，那些裂口在明亮的陽光下反射著熠熠光輝，縈繞著不可言喻的壯觀和淒涼氣氛。

    天空晴朗潔淨，一顆淺黃色的恆星正掛在正午位置，這是個比預想中的要明媚很多的世界。

    「哇哦……」莉莉看著眼前的景象，尾巴下意識地輕輕晃晃，「我還以為這裡是個陰沈沈的地方。」

    「這就是怒靈的故鄉？」南宮五月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她未曾想那些只能帶來毀滅與恐懼的幽靈竟然會來自這樣一個壯麗的世界，「這些城市……壯觀的如同神國……」

    郝仁斜眼看了五月一眼：「別用這個比喻，就咱們上帝住的那個神國三天兩頭跟被拆遷了似的，能跟這兒比？」

    莉莉指著遠方那些倒塌的建築物：「這兒看著也很像拆遷現場啊！」

    貝琪抓狂地看著這幫沒溜的貨：「話說你們這幫傢夥能不能別總是在這種時候研究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趕緊確認一下這裡是不是夢位面啊！」

    郝仁一拍數據終端，後者立刻一飛沖天，片刻之後它重新回到眾人眼前：「宇宙背景輻射符合，各項物理常數符合，宇宙星圖需要重新校對，暫時無法計算。綜合判斷：這裡就是夢位面。恭喜諸位冒險家，你們終於找到了現實世界通往夢位面的穩定漏洞——之一。」

    即便剛才已經有了這個直覺，郝仁這時候還是忍不住深吸口氣：「謝天謝地……咱這運氣還不賴。」

    貝琪聽到數據終端的報告之後則瞪著眼怔了一下，隨後滿臉喜色地一拍手：「噫——中了！」隨後就要往後倒去，郝仁一看這個情況趕緊上去把這姑娘拽住，扯著嗓子喊：「誰來給她一巴掌？這是犯癔症了！」

    貝琪眼睛一翻蹦起來，整個人跟吃了二十斤興奮劑似的就開始繞著廣場跑：「我回來啦！我回來啦！我終於找到門兒啦！我的金子，我的莊園，我的爵位，我的……」

    喊到一半她可算反應過來：「……我那堆東西在哪呢？」

    郝仁抱著膀子看這個財迷傭兵在那抽風：「你就抽吧。你那堆東西離這兒興許能有百八十光年，怒靈裂隙跟夢位面的連接點明顯不是咱們平常用的那種規則。所以你現在能不能稍微消停會，咱們幹點諸如偷墳掘墓之類主角團隊該幹的事兒？」

    貝琪吐吐舌頭，這才老老實實過來，準備跟眾人一起探索這個失落的世界。

第四百九十二章 金色廢都阿拉曼達

     一行人在這座荒廢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城市中探索著，頻頻驚歎於眼前所見的壯麗建築。

    那些雄偉的尖塔和高牆無一不帶著一種淡金色的光澤，街道則如整體澆鑄一般呈現出連續且平滑的模樣，儘管城市的建築有大量倒塌、開裂的跡象，但仍不難想像這裡在完好時期是何等輝煌。

    它就如神話故事裡那些由眾神打造、以黃銅和黃金澆鑄而成的上古英雄之城，這裡曾棲身過一個輝煌的文明，但現在它死氣沈沈，只剩下這些廢棄殘骸了。

    眾人找到了一座坍塌的大型建築，這建築似乎是個用於集會的公共場所，周圍有四通八達的道路和一個面積巨大的廣場。建築物本身在某種疑似地震的自然災害作用下幾乎被一分為二，它的半面牆體坍塌下來，露出裡面廣闊的內部空間和精巧的淩空走廊結構。莉莉在一片殘垣斷壁中敏捷地跳來跳去，收集了一些金色的碎石回來：「房東房東你看！好石頭哦！好石頭哦！」

    「這裡廢棄多久了……」郝仁看著周圍的大片廢墟，這些建築材料與地球上的明顯不同，它們幾乎沒有風化的跡象，除了因外力而破碎之外，每一塊碎片都光潔如新，「怒靈造了這個地方？」

    安娜被眾人小心翼翼地保護在隊伍中間，她是唯一有可能揭開這裡秘密的人，而她自己也深知這點，所以一直在皺著眉努力從腦海中搜刮那些扭曲混亂的記憶，看著眼前殘破的城市。怒靈在她大腦中勾勒過的那些幻影逐漸清晰並與之重疊在一起：「阿拉曼達，這座城市的名字叫阿拉曼達。是終末三城之一。」

    「想起什麼了？」郝仁一臉期待地看著安娜，他知道這姑娘的記憶已經成了探索這個失落世界的關鍵。

    「阿拉曼達是塔納古斯最後一批避難所之一。它由金屬澆鑄而成，整座城市被籠罩在一層宏偉的防護罩下，」安娜敲著自己的太陽穴，「我只能根據周圍的景象大致判斷咱們是在市中心——惡靈在我腦海中印下的畫面跟這裡不完全一樣，我『記憶』中的阿拉曼達是一座完好的城市，天空籠罩著淡紫色的東西，每一座建築都光輝燦爛，而且街頭到處都是……人。」

    「很顯然那是城市荒廢之前的景象，」薇薇安摸著下巴。「怒靈……一群靈體生物不會建造這樣的城市，這些建築明顯是給有形體的生物準備的，看看那些台階和扶手，它們的使用者應該更接近人類。」

    「而且還有這兩個鑰匙，怒靈很明顯也沒手指頭，它們用不了這玩……」郝仁咕噥著從兜裡摸出那倆鑰匙，結果驚訝地發現這兩個小裝置竟然在逐漸變色，從灰黑色逐漸變得和周圍的建築殘骸一樣呈現出淡金色，「額……這啥情況？」

    貝琪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在黑暗雪原上看到的那些黑色石柱——廣告牌。公交站牌，留言板——那些石柱的顏色明顯和這座城市不配套，但現在看著兩個鑰匙變成金色她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應該是它們原來的模樣，在地球上那興許是被氧化了。」

    莉莉看了貝琪一眼：「這些名詞兒沒搞明白就別隨便用。氧化跟還原是這麼用的麼？」

    貝琪雙手叉腰：「我一個異界人到地球倆月就學會怎麼上網跟人罵街已經很不容易了好麼，你能不能別計較我的近代化學知識！」

    安娜跟南宮三八頓時一愣一愣的，他們可不知道貝琪口中的異界人是啥意思。不過郝仁也沒給他們發問的機會。因為他突然發現前方坍塌的瓦礫下面似乎埋著什麼東西：「那兒有個雕像！」

    莉莉一看又有機會刨坑頓時雀躍不已，蹦起來嗷嗷地就跑了過去。等郝仁他們幾個跟上的時候這姑娘已經手腳並用把那層廢渣挖開，下面果然埋著一尊金色的塑像。莉莉伸手把塑像拉出來。順便還發出一聲驚呼：「哇！這東西好沈啊！」

    郝仁愕然地看著那尊一人高的雕塑，它呈現出的是一個人型生物的形象：那人型生物有著修長的身形，臉龐卻扁而寬，他的眼窩深陷，鼻樑高挺，雙臂欣長，身上穿著一件華麗且複雜的衣服。塑像的雙臂交疊放在腹部，這是一個優雅得體的站立姿勢，它被放在這裡或許是為了裝飾。

    這毫無疑問是這個失落世界原住民的形象。

    而且毫無疑問他長得跟怒靈不太一樣……好吧，是完全不一樣，怒靈有長相麼？

    「這是塔納人，」安娜撫摸著塑像的面龐，內心深處湧上一陣懷念，但她知道這種懷念並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惡靈在她記憶中篡改出的感情，或許是那個惡靈在緬懷自己曾經擁有過的形體，「塔納古斯的居民曾經的模樣，但現在這個種族已經滅絕了。」

    「塔納古斯，」南宮五月眨眨眼，「你又提起這個名字了，是咱們腳下這個星球？」

    「嗯，」安娜點點頭，「不過更多的東西還是記不太清楚，或許看到更多遺跡之後我能想起來。」

    郝仁一揮手：「行，那咱們就繼續往更深處走走……貝琪你幹啥呢？」

    郝仁扭頭看到貝琪呆呆地站在雕塑旁邊沒動地方，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後者就跟傻了似的在原地杵著，她伸手摸摸雕塑的胳膊，半晌才突然發出一聲怪叫：「誒呀金子啊啊啊！！金子啊啊！！」

    郝仁讓貝琪這一嗓子嚇的渾身冒汗，反應過來之後也跟著蹦了起來：「你說啥？！」

    「這這這……這是金子的！」貝琪使勁擰了自己大腿一下，然後整個人都蹦到雕像身上開始又拉又拽，使出吃奶的勁兒想把這東西拖走，「金子，金子，金子啊啊啊！」

    莉莉一看這情況就咋呼起來：「房東房東她又犯病了！」

    郝仁三兩步衝到雕像旁邊，拍拍雕像又拍拍正在抽風的貝琪：「你確認？」

    「我這輩子就是照鏡子認錯自己也認不錯金子！」貝琪使勁拽著雕像的腿往外拽，臉憋的通紅，「金子賜予我力……媽蛋精神力量幹不過物理規律啊，這東西好幾噸重莉莉你是怎麼拽出來的！」

    莉莉上前順手把雕塑扛在肩膀上：「因為不太沈啊。」

    貝琪還跟雕塑抱在一塊呢，遠遠看著就跟被莉莉挑起來了一樣：「咱把這玩意兒弄回去！我這輩子不發愁了！房東你還能把整條街買下來！」

    說實話這時候郝仁跟旁邊一圈人都有點蒙圈，薇薇安這個窮了一輩子的倒黴傢夥更是有種飄然仙去的感覺。南宮三八捏了自己大腿一下：「這地方當年到底住了一幫怎樣的土豪啊……」

    「很驚訝？」數據終端那欠揍的聲音突然打斷了眾人的亢奮，「看看你們周圍。」

    郝仁環視四周，入目之處是那些淡金色的建築殘骸。

    「這裡每樣東西都含有一定量的黃金，只不過建築物外牆所含的金元素較少，只是用於著色，而這尊雕塑是純金罷了。黃金在這顆星球上並不是什麼財富象徵——它只是種常見材料，而且由於密度過大，它通常還要和水泥輕金屬之類的東西混合之後使用，就和沙子一樣。」

    眾人：「……」

    「如果條件合適，你甚至可以在宇宙中找到鑽石行星和黃金行星。當然這樣的概率很低：一顆超新星爆發之後釋放出來的金元素在所有物質中所佔的比率仍然是很少的，但還是那句話，只要足夠巧合，有合適的條件……」數據終端一邊說著一邊繞著眾人飛了一圈，「就會像這樣……遍地黃金。」

    郝仁這時候突然從驚愕狀態恢復過來，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膊，隨後扭頭看著貝琪：「你切一小塊帶走當個紀念吧，然後咱們繼續忙。」

    貝琪愣了：「誒？」

    數據終端則滿意地碰了碰郝仁後腦勺：「很好。」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這就是原因

    經過漫長的光陰摧殘，黃金廢都阿拉曼達已經不復昔日輝煌，儘管廢墟依然光輝燦爛，但殘垣斷壁堆滿整座城市。城市裡罕有尚還完整的建築物，只有那些最為重要、格外堅固的東西保留了下來。

    被稱作晉陞之塔的關鍵設施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座五邊形的高塔，基座方圓百米，規模極大。除了底部的大門之外，整座尖塔上看不到任何門窗，光潔的淡金色外牆上只能看到一些作用不明的凸起物和彷彿天線一樣的金屬支架。安娜憑藉著腦海中混沌不清的記憶領著眾人找到了進入高塔的大門，那大門已經破碎，整個呈放射狀向外撕裂開來，似乎曾經有什麼東西從裡面強闖出來留下了這個巨大的破洞。

    郝仁一馬當先地走在前面，隨後驚訝地發現這座無門無窗的建築物裡面竟然非常明亮：有很多來源不明的光柱從上方直射下來，將高塔一層的大廳照的亮如白晝。那些光柱周圍縈繞著稀薄的塵霧，給人一種莫名的空靈之感：不難想像這裡當年是一處怎樣的神聖之所。

    高塔一層沒有很複雜的結構，就是一座宏偉的大廳，而且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裡竟然沒有任何柱子支撐，聯想到整座高塔數百米的高度，這個毫無支撐的基層大廳讓人不得不驚歎昔日塔。在大廳周圍能看到一圈金色的裝置，這些裝置是一米左右的圓柱，上表面傾斜。似乎是某種操作檯面。莉莉好奇地過去拍了拍這柱子，發現沒有絲毫反應。

    「別想了。這些東西哪怕沒壞這地方也沒能源讓它們啟動，」郝仁抱著胳膊在大廳裡四處查看。突然看到有些地方的牆面上描繪著精妙的花紋，「嘿，來看看這個，好像是塔納人留下的壁畫。」

    眾人立刻被吸引過來，郝仁找到了那些壁畫的起始點，他驚奇地看著上面所記錄的東西：那不是多驚天動地的場景，沒有英雄和神話形象，也不是精緻浮華的裝飾畫，它們描繪的是非常簡單的日常事物。

    它們描繪著塔納人的整個文明。

    在第一幅壁畫上。塔納人在沿海灘塗地區生活，他們是一種兩棲類生物，因海洋環境的某種變化而逐漸向著純粹的陸地生活靠攏。他們穿著原始的水草和獸皮服飾在海岸線上建造房屋，適應乾旱，捕獵陸地動物，並燃起了文明的第一堆篝火。

    第二幅壁畫上，塔納人已經褪去身上的鱗片，進化了手指的結構，他們生活的環境明顯從灘塗、沼澤地轉移到了更加乾燥的平原上。他們在草原上建造村落，圈養動物，種植和收穫。

    他們建造了城市，發展出金屬工具。學習如何冶煉以及製造合金，他們從自然現象中領悟了「電」的力量，隨後很快將這種力量與自己種族與生俱來的某種精神能力融合在一起。在後期的壁畫上可以看到塔納人圍繞著一種高高聳立的金屬柱子舉行儀式。閃電轟擊在柱子上，塔納人體內則爆發出另一種奇妙的能量與之共鳴。

    他們生活。學習，淬煉自己的精神之力。他們與生俱來的快速進化能力讓他們能更容易地從大自然中獲取力量。他們探索自己的整個星球，建造了偉大的信息網絡和全球能源廣播系統。他們甚至發展出了航天技術和某種空間技術然而他們最強大的仍然是一種被稱作「靈魂能力」的奇妙技藝，這是他們將自身的精神力天賦不斷進化之後的結果，這種奇妙技藝也是大災難來臨之際塔納人自救的唯一希望。

    是的，大災難，在壁畫後期一切都發生了變化，某種難以言喻的災難在星球上爆發出來。塔納人的力量在這股災難面前不值一提，他們那些由金屬鑄造的宏偉城市被連根拔起，他們的戰爭兵器對敵人毫無作用。壁畫上呈現著塔納人被一邊倒屠殺的慘狀，戰火燃遍整個星球，但敵人的面貌始終是一團狂亂的線條。留下這些壁畫的人似乎難以用有邏輯的方式來描繪自己的敵人到底是什麼，他只能不斷用一團又一團的陰影和曲線來表現某種災難，而數以億計的塔納人便在那些狂亂的線條籠罩下瀕臨滅絕。

    最後僅有的倖存者全部退縮到星球上的三座城市中，壁畫上用誇張的畫面表述了這三座城市的境地：它們由金屬澆鑄而成，籠罩在一層層的防護壁和能量護盾下，城市外面卻是無邊無際的混沌和死亡。倖存者們在城市護壁裡苟延殘喘了數年，但城市護壁在災難力量的侵蝕下不斷削弱，滅亡已成不可避免之局。

    安娜撫摸著那些壁畫上的紋路：「這是『起源天災』，凡人的力量無法與之對抗。最後塔納人終於意識到這災難的某種規律，他們決定通過改變自己的生命形式來求得生存」

    安娜說著，抬手指向最後一幅壁畫。

    壁畫上的線條重歸簡單，宏偉而複雜的物質世界被隱去了，一個塔納人懸浮在空中，他的半個身子已經化為霧氣般的幻影，這表示著生命形式的轉變，而在畫面下方，則是一片淩亂的線條，那代表著災難。這幅壁畫似乎是在描繪塔納人改變生命形態之後終於擺脫災難的景象。

    安娜歎了口氣，腦海中最後一點記憶碎塊拼湊起來：「他們留下這些壁畫來記錄自己文明的歷程，因為塔納人並不確定自己轉化為靈體生物之後會發生什麼，為了應對最糟糕的情況，他們在很多建築物裡留下了這種簡單直白的記載，以保證日後有一天造訪這顆星球的其他智慧生物可以知道這裡曾經生存過一群怎樣的種族。」

    「於是塔納人就這麼變成了怒靈，」薇薇安皺著眉搖搖頭，「但他們變成的怒靈卻沒有呈現出一丁點的邏輯性，別說高等智能了，它們甚至像自然現象一樣毫無理智。」

    南宮三八撓了撓頭髮：「那這上面說的災難到底是什麼？」

    郝仁吸了口氣，一種隱隱約約的猜測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他看了一眼最後幾幅壁畫上描繪的景象，突然飛快地跑向大廳出口：「跟我來！」

    眾人不明所以地跟了過去，郝仁領著他們跑到之前經過的一座高台上，安娜無法攀爬這麼陡峭的建築物，莉莉就順手把她扛在了肩膀上。一行人爬上高台，來到一個可以俯視到城市高牆之外的位置，於是阿拉曼達那厚重防護壁外面的景像一目瞭然。

    城市外面是一片原始而荒蕪的大地，並且呈現出異常駭人的景象：地面遍佈著巨大的溝壑與巨坑，彷彿一張佈滿坑窪的巨人面龐，城市一側有一個規模空前的超巨型環形山，那環形山的規模幾乎讓人懷疑它下面已經洞穿了星球的地核。而在這無數溝壑、坑窪裡，最觸目驚心的是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觸鬚。

    長子。

    「我就知道……」郝仁嚥了口口水，「這地方也發生了跟霍爾萊塔一樣的事兒。」

    南宮五月身子一晃，捂著嘴小聲驚呼：「天啊……」

    「這顆星球比霍爾萊塔那邊情況還糟，長子顯然已經完成了對次子的大清洗，」薇薇安皺著眉，回頭看著已經只剩下殘垣斷壁的阿拉曼達，「塔納人滅絕了。」

    安娜和南宮三八倆人都是頭一次見到這恐怖駭人的玩意兒，後者多少算個獵魔人情況還好點，前者卻身子晃了兩下，差點直接嚇暈過去：她承受著雙重的恐懼，一份來自她的人類本能，另一份卻來自她腦海中殘存的怒靈記憶。她現在幾乎是半個塔納人，在看到那毀滅了整個文明的觸鬚時，她幾乎要昏闕過去。

    這就是塔納人所面對的災難，是他們不得不放棄軀體，轉變生命形式的原因。

    ...

第四百九十五章 長子之災

    就如夢位面的很多生態行星一樣，塔納古斯星球也是被「最初之種」播種才誕生生命的。這顆星球的地下深處埋藏著長子，而塔納人則是最初之種第二批孕育出來的生命。

    在霍爾萊塔那顆星球上（貝琪故鄉的人還沒有給自己的星球起名字，郝仁只能暫時用霍爾萊塔來指代那顆行星）發生的事在這裡也同樣發生過：長子狂暴地醒來，對次子發動毫不留情的攻擊。與霍爾萊塔行星不同的是，塔納人的運氣明顯更糟，他們所面對的長子沒有被什麼安全裝置給控制住：這顆星球的生態圈被重塑了，曾創造過輝煌文明的塔納人灰飛煙滅。

    「竟然連這裡也有……」莉莉已經對長子這種東西有了心理陰影，看到那些巨大觸鬚的一瞬間整個人都被嚇的毛茸茸的，「嗚，我感覺尾巴上的毛都豎起來了……真的豎起來了誒！」

    「看樣子跟我猜的一樣，長子是夢位面的普遍現象，這個世界的很多生態星球都是被最初之種播種出來的，並且恐怕所有最初之種孕育出來的第一生命都是長子，」郝仁吸了口氣，「那位『創世女神』真是一尊大神啊……她到底改造了多少顆星球？」

    「不管改造了多少顆星球，重點是為什麼這裡的長子也狂暴了，」薇薇安看著遠方那些叢林般的觸鬚之海，身邊慢慢浮現出一大群蝙蝠的虛影，「應該擴大探索範圍。」

    一大群蝙蝠帶著尖銳的呼嘯聲劃破空氣四散飛去，轉瞬間便在高空變成了一群模模糊糊的小點。莉莉還不忘提醒一下：「到時候別忘了收回來哦。別再落下一個修煉成精的海瑟安娜二號來。」

    薇薇安頓時一個冷顫，瞪眼看著莉莉：「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

    「那些觸鬚好像是死了。」郝仁手搭涼棚看著遠方，「咱們要不要過去瞅瞅現場？」

    薇薇安點了點頭。但很快就扭頭看著安娜：「你得先回去——接下來的探索就不只是『危險』那麼簡單了，我們要面對的是一種遠超你想像的古老生物，哪怕是它死後的殘骸都可能有巨大威脅。」

    安娜在看到城市外面那些恐怖觸鬚的時候就已經被嚇壞了，這時候也終於不再逞強。於是郝仁對莉莉點了點頭：「你把安娜送回去，直接送回到地宮入口。另外把這個拿上……」郝仁說著，遞過去一個銀白色的小裝置：「把這個放在裂隙附近，這是能量感應器，如果有怒靈從裂隙經過咱們就會知道。」

    莉莉順手把安娜扛在肩膀上，三兩下就竄出去老遠。南宮五月扯著嗓子在後面提醒：「跑慢點！安娜是個普通人！把加速度控制在兩個g以下行麼！」

    等莉莉把安娜順利送走並跑回來跟眾人匯合之後，一行人便飛快地向著城市外面那片地獄般的扭曲大地趕去。他們沿途經過了斷裂坍塌的建築物，也見到了城市防護壁的遺跡：在阿拉曼達外圍有著整整十五層厚重的合金裝甲，那些弧線形的裝甲厚達十餘米，不但用特種材料製造，甚至還和整個城市的基座澆鑄在一起。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防護壁也在長子的強大力量下淪陷了。

    長子扎根於大地，其身體的一部分甚至可以深入地下數公里乃至數十公里並以此支撐起一整片地質結構。郝仁曾經在龍脊山脈見識過這種力量：長子甦醒時的一個懶腰便可以輕易摧毀整片地區，毫無疑問阿拉曼達也遭受了同樣的命運。這座城市的護壁本身是合金打造，但長子一定在護壁下面製造了劇烈的地震。這導致那些厚重的裝甲板變得脆弱，隨後長子的觸鬚沿著脆弱的裝甲斷裂帶刺入了城市——在較外層的幾道護壁遺跡上，郝仁看到了那些深深刺入裝甲板的巨大觸鬚，它們已經衰敗死亡。但那刺破層層裝甲的兇惡姿態仍然令人膽戰心驚。

    而在城市最外層，還可以看到有一些結構特殊的觸鬚沿著防護壁蜿蜒生長，試圖從其上方侵入城市內部。這些彷彿籐蔓一樣的觸鬚表面有著燒焦的痕跡，而在內層防護壁頂端則可以看到彷彿武器炮台一樣的結構：這也是當年那場駭人災難的殘跡。塔納人的科技實力確實比當年的魔法皇帝們要強大一些。至少前者有能力擊傷長子並將其暫時擋在大門之外。

    但最終這一切還是毫無意義：十五層裝甲帶幾乎全都被突破了，塔納人是在城市被攻破的最後關頭完成生命形式轉化的。

    眾人沿著一條由觸鬚鑽出來的寬闊通道離開了被層層裝甲保護起來的阿拉曼達。郝仁回首望去，從這個角度更直觀地看到了那座金色都市觸目驚心的現狀：它的高牆上遍佈裂痕，長子的籐蔓幾乎將其完全環繞起來，一切都籠罩在死亡和怪異的氣氛中，阿拉曼達如同被邪神拉入深淵，遠遠地看上一眼就讓人感覺頭皮發麻。

    「那些應該是護盾發生器的殘骸，還有一些武器塔樓，」數據終端用光束指示著都市護壁表面的機械裝置，「真可惜，這原本是一個很有前途的文明。」

    「這些觸鬚確實已經死了，」薇薇安則俯下身子檢查著一條從地下深處蔓延上來的觸鬚，這條觸鬚乾癟灰白，已經死去很長時間，「我感覺不到它深處有任何生命氣息……與這條觸鬚相連的部分都死了。」

    「看遠方那些植物，」南宮五月極目遠眺著遠方的一道山坡，在那裡能看到一片茂密而且帶有微微金色的樹林：那樹林正生長在長子的觸鬚殘骸上，「那應該是生態圈重塑之後長出來的。」

    長子在狂暴之後會嘗試重置整顆星球的生態系統，如若成功，其覆蓋範圍內的一切生命都將滅絕，塔納古斯星球上的長子顯然完成了這一使命，所以現在這片大地上出現的任何生物都必然是生態圈重塑之後才發展出來的。看著那些在長子的觸鬚殘骸上茁壯成長的樹林，郝仁隱約猜到了長子滅世之後發生的事情。

    這個創造-癲狂-毀滅-重塑的鏈條最後一環似乎被補上了。

    「看樣子長子在成功摧毀第二季生態圈之後便會枯萎，隨後新的生態系統會從它的遺骸上誕生出來，」郝仁說著自己的推測，「因為長子和次子已經消耗了最初之種裡蘊含的『源血』，所以長子在生態圈重置的過程中自己就充當了源血的角色。」

    「所以塔納人和他們那一季的生態圈滅亡之後這個觸手怪也死了，」莉莉踢了踢腳邊的一段觸鬚，「這傢夥為什麼要這麼做？毫無好處……搞完世界末日之後它自己都掛了。」

    「是啊，它為什麼要這麼做？」薇薇安幽幽地重複道，「，但這兒呢？塔納人做什麼了？他們只是在研究各種挨雷劈的姿勢而已，這招誰惹誰了？」

    郝仁想起了在伊扎克斯老家那邊看到的長子殘骸：「或許它們瘋了——畢竟正常狀態下的長子是可以交流的，而且脾氣還很溫和。終端，檢測一下這些觸鬚的死亡年代。」

    數據終端直接答道：「別檢測了，跟你猜的一樣，差不多就是霍爾萊塔發生『女神滅世』的年代。」

    「或許整個夢位面所有的長子都瘋了，」莉莉聲音略有點抖，「每一顆由最初之種播種過的星球應該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所以與魔法皇帝們訂下契約的外星人們沒來，所以塔納古斯發生了起源天災，所以地球上有那麼多異類：他們不全是霍爾萊塔來的，而是來自整個夢位面……全都是難民。」

    之前的諸多猜測終於變成事實，問題必然出在所有長子的根源身上——創世女神。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天文臺

    夢位面的創世女神始終是最讓郝仁在意的一個存在，因為隨著每次對夢位面的瞭解更深一步，這位創世女神的影響力似乎就更加深遠一些。在剛開始，郝仁還以為這個創世女神祇是個強大的凡人，是霍爾萊塔上古時代的原初生物，然而到了現在，這個創世女神真的有點神明的意思了。

    她通過播種的方式創造了夢位面無數顆星球上的生態系統，她製造的最初之種可以孕育出像「長子」這樣彷彿混沌之神一般的生物，她的影響力跨越時空瀰漫在無數星球之間，輝耀教派可以感應到女神的力量便是一個鐵證。而現在分佈在不同星球上的長子似乎都陷入了瘋狂，這恐怕也跟那位創世女神有關

    「如果能找到更多生態星球就好了，如果第三顆星球上也有長子和滅世的跡象，咱們的猜測基本上就沒差，」薇薇安彎腰撿起一片從觸鬚上脫落下來的灰黑色碎片，將其順手撚為粉塵，「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保持存活的長子……如果能順著這個線索找到創世女神就更好不過。」

    「我在幻象中曾看到一個覆蓋無盡血海的星球，」郝仁提起了自己在那個巨型大腦的影響下看到的幻景，「那裡應該就是創世女神本體所在的地方。或許咱們可以從那種巨型大腦上著手……」

    「前提是霍爾萊塔那邊能抓到那個異端教派，只有他們才知道該怎麼把巨型大腦召喚出來，」南宮五月咂咂嘴。「長子把龍脊山脈整個都給毀了，恐怕什麼線索都不會留下。輝耀教派能找到那些異教徒麼？」

    「到時候再說吧，實在不行咱們自己動手……或者找那個奧芙拉元帥幫忙也行。」薇薇安把手裡的灰黑色粉末拍掉，抬頭環視著周圍，「你們有沒有感覺……風向不太對？」

    薇薇安這一提醒郝仁才意識到周圍氣氛好像有點不對，一陣陣忽強忽弱忽左忽右的怪風正從四面八方吹來，這雜亂的風中還帶著一股讓人莫名發寒的奇特氣息。而幾乎就在眾人有所覺察的同時，這陣風也彷彿意識到了郝仁他們正在提高警惕，風速一瞬間增強數倍，周圍塵土霎時間漫天飛舞！

    「是怒靈！」貝琪身上立刻浮現出一層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輝，仗劍高呼。「快防禦！」

    塔納古斯星球上遊蕩著塔納人古老的亡魂，這些已經化為怒靈的怪異生物儘管無意識，但仍然會識別出進入它們領地的入侵者。很顯然有一個怒靈正好在阿拉曼達附近徘徊，郝仁他們被盯上了。

    南宮五月身邊驟然浮現出一片迷霧般的水霧結界，將所有人籠罩在安全的防護層中，而周圍的怪風這時候已經迅速演化成一道強烈的風暴，地上的塵土和觸鬚碎片被風暴捲起，形成了高達數百米的龍捲風，混沌的風壁在眾人身邊扭曲著不斷迫近。在這道風暴中。蒼白的幻影和明亮的閃電正不斷醞釀出來。

    然而郝仁他們已經對付過一隻怒靈，這時候各個都是經驗豐富，眾人一時間把所有大招都朝著那層風壁扔去，在風暴稍微減弱的同時郝仁已經從懷裡取出他的獵魔魚：「豆豆。預備——唱！」

    小傢夥立刻扯著嗓子瞎嚷嚷起來：「##￥￥！##￥%%……￥&……」

    周圍的風暴中立馬傳來一陣怪異的吱吱嘎嘎聲，數百米高的龍捲風硬生生被當空止住，被捲起來的砂石塵土就跟下冰雹似的開始劈裡啪啦往下掉。薇薇安表情古怪地看著正在郝仁手裡使勁乾嚎的豆豆：「雖然確實挺管用……但不管看幾次都覺得怪怪的啊。」

    「行了，反正咱們這撥人什麼時候畫風正常過。」郝仁攥著豆豆的魚尾巴就跟攥著個手持式大喇叭似的，朝哪邊一指哪邊的風暴牆就會直接破個大洞。他倒是跟自己魚閨女玩的挺高興，「你還真別說，雖然沒歌詞，但小傢夥唱的還挺好聽……豆豆來換一首。」

    數據終端啪嘰撞在郝仁後腦勺上：「別tm玩了，更多怒靈正朝這邊聚集過來，此地不宜久留！」

    「哪邊安全點？」郝仁立刻扯著嗓子問道——他還不打算離開塔納古斯，這個失落世界還有很多東西沒查明白呢。

    薇薇安立刻集中精神和自己放出去的那些小蝙蝠交流了一下，然後一拍巴掌：「有只蝙蝠找到一處很可疑的遺跡，咱們朝那邊趕。」

    數據終端身邊光華大作，高聲嚷嚷：「強往外闖的話可能會被路上的怒靈追上，你把那只蝙蝠的大致位置告訴本機，咱們傳送過去。」

    薇薇安立刻集中精神在腦海中勾勒出小蝙蝠們探知到的地形圖，隨後將這幅地形圖通過精神直連的方式傳給數據終端，下一秒，眾人已經消失在搖搖欲墜的風暴眼中。

    傳送光幕一閃而過，一行人來到了距離阿拉曼達外牆有數百公里之遙的一片山崗上。怒靈顯然沒有注意到這個地方：這裡顯得相當平靜。

    豆豆還在郝仁手裡扯著嗓子瞎唱呢，又乾嚎了兩句才突然意識到周圍環境好像變了，小傢夥睜開眼看看周圍，發現風暴已經消失，頓時高興地拍著巴掌：她以為這是自己的功勞。

    「這是啥地方……」郝仁環視四周，發現此地是一個光禿禿的山崗，而在他身後則是一座閃爍著淡金色光澤的奇特塔式建築，「這是啥？」

    「不知道，蝙蝠飛到半路上發現的，可能是塔納人留下的遺跡之一吧，」薇薇安招招手把自己的小蝙蝠收回到身體裡，「看上去保存很完整。」

    莉莉很意外：「長子怎麼沒把這裡拆掉麼。」

    「長子的目的是消滅第二季生態圈，拆房子只是順道，這兒要是沒人的話長子當然也懶得來拆。」郝仁一邊說著一邊來到那座彷彿瞭望台一樣的建築物跟前，他找到了這座建築的大門，發現門是開著的。

    曾經駐守在這座塔裡的塔納人肯定是在長子逼近防線的時候就撤離了這個地方，他們走的時候就沒想著有朝一日要回來，所以此地是被匆忙放棄。

    就如塔納人的其他建築一樣，這座塔裡面也有著來源不明的光柱提供照明。郝仁一行步入其中，發現這可能是個科研設施。

    穿過兩道開啟的閘門之後可以看到裡面是個陳舊的設備室，各種各樣的儀器設備差不多佔據著大房間一半的空間。所有東西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土，但各種物件上都看不到太大的損壞跡象：塔納人的科技很先進，尤其是材料學方面有著特殊的造詣，他們製造的東西相比起其他凡人造物來要顯得很是經久耐用。

    「房東，看那邊~~」莉莉拽了拽郝仁的袖子，指著不遠處的牆壁，那牆上掛著一副巨大的星象圖，星象圖旁邊還有一些似乎是用來記事的掛板。

    南宮五月上前用一陣水霧清除了掛板上的浮塵，發現下面是複雜的星體運行記錄和一些看不明白的圖表公式：「這地方好像是個天文臺？」

    數據終端散發著幽幽藍光在房間中飄來飄去，它檢測著附近那些已經有一萬年歷史的古老設備，然後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呼哨：「呦呵——本機是個天才，這裡好像有個存儲器還能讀呢。」

    其他人立馬被數據終端吸引過去，然而郝仁這時候卻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到離自己不遠的某種設備控制台上方有些異樣，那裡的空氣微微扭曲著，似乎存在一個看不見的能量場或者重力異常點。

    他慢慢走上前，那片扭曲的空氣並未有任何異動，見到這個情況，郝仁才放心大膽地伸過手去。

    一陣陌生的記憶驟然間浮上心頭。

第四百九十七章 怒靈喪失理智的真相

    在紛繁卻又直白的物質世界隱藏之下，還有著遠遠超出人類理解的諸多東西存在，肉眼所能看到的只是這個世界最微不足道的一層偽裝。在靈魂的視野中，這個世界要比它表現出來的複雜許多。

    自從塔納古斯被一場超出現實的災難所席捲，這顆星球就被徹底改變了，它的物質層面或許已經足夠令人畏懼，但它隱藏起來的虛幻部分更加讓人戰慄。這顆星球上遊蕩著無數躁動不安的古代靈魂，長子所引發的能量和信息潮汐在大地上湧動了一萬年，留下的是無數可見或不可見的超自然遺產。塔納人的記憶脫離了他們的肉.體，隨著潮汐在這顆星球上飄蕩，與其他許許多多信息一起被糾纏、扭曲成了不可名狀的怪物，但在某些節點，仍然可以接觸到那些尚還可以思考的古老靈魂——只要接觸者具備某種適宜的天賦就可以。

    當郝仁伸手探向那團扭曲的透明空氣時，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一瞬間彷彿抽離了身體，又彷彿有一個龐然的精神力量湧進自己的大腦隔斷了自己對外界的感知。他感覺自己就彷彿站在一片茫茫的虛無中，周圍是無數混沌的灰白色霧靄，而一個……或者無數個影影重重的幻影就站在那些霧靄深處，它們正關注著自己。

    郝仁從一瞬間的驚愕中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就要集中精神擺脫這種狀態——經歷過多次超凡脫俗的體驗，如今他已經掌握了用精神力量對抗這種超自然侵蝕的法門。但在他剛要有所行動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那些幻影方向傳來：「請不要緊張。陌生人，我們沒有惡意。」

    「你們是誰？」郝仁一邊問著一邊低頭觀察自己的身體。不出意外，自己是以純意識的形態飄蕩在這片混沌中。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軀體還在現實世界，只是暫時聯繫不上：這讓他想起當初跟那巨型大腦接觸的體驗。

    「我們是這顆星球的原住民，」霧靄後面的幻影開口了，它不辨男女，也看不出遠近，甚至不好判斷那到底是一個影子還是無數個影子重疊在一起，當它開口說話的時候，郝仁只感覺有一片嗡嗡嗡的回聲混雜其中，「我們是塔納人。」

    郝仁愣了愣。並不意外地哦了一聲：「哦，意料之中，我還以為這顆星球上只有那些發瘋的怒靈了。」

    「這裡確實只有瘋狂的靈魂，」那幻影不緊不慢地說著，「所有的靈體都失去了自我。嚴格來講，在你面前的『我們』只是一組數據，我們已經不能再稱自己為任何形式的生命……我們是所有塔納人的記憶結晶。」

    「我知道你們轉變生命形態的事，」郝仁沒有追究「記憶結晶」和「靈魂」之間有什麼區別，他察覺到自己和這個混沌領域的聯繫正在減弱。或許塔納人的通靈能力並不能很好地連接地球人的精神，「當年到底哪出了差錯？你們轉變了生命形式怎麼還是沒能逃過一劫？你們怎麼變成了那種沒有理智的……怪物？」

    「我們以為擺脫血肉的軀體便能逃過生態災難，卻沒有想到物質世界發生的屠戮只是整場災難最溫和的一面，離開物質世界之後。我們面對了更加可怕的扭曲與混沌，」那個幻影微微飄蕩著，郝仁感覺到有另外一股精神力正在向自己瀰漫過來。「陌生人，請自己看看吧。」

    這股精神力並不是侵蝕性的。它只是在向人展示一段記憶，所以郝仁在確認了它的安全之後便靜下心來。看著那來自一萬年前的古老記憶。

    恍惚間，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宏偉的城牆上，自己身邊是黃金打造一般的壯麗城市，耳邊響著呼呼的風聲，有無數半透明的高挑身影在自己身邊跑來跑去，高聲呼喝：「三號防護壁被震裂了！機器人擋不住那些觸鬚！」「醫療兵，這裡需要醫療兵，從防護壁撤下來的傷員需要救治……」「地震，地震又來了！」「觸鬚已經刺入地基，防護壁正在裂開……」

    郝仁意識到這是一萬多年前的某一幕，他正在以當年某個站在城牆上的士兵的視角看著這一切。

    他發現「自己」的視角在緩緩掃過城牆，並帶著劇烈的顫抖看向城市之外的方向，這顫抖中透露著無以言語的恐懼。

    城市之外，大地龜裂，巨大的山巒如同活物般湧動著滾來滾去——那是真正的活物，因為那片山巒便是長子的一部分觸鬚！

    整個世界都彷彿被那些觸鬚和巨樹覆蓋著，無邊無際的長子之軀湧動著吞噬萬物，而在那些觸鬚之間的縫隙中則可以看到暗紅色的液體緩緩流淌，那與「源血」極為近似的物質在分解著庇護所外面的最後一點生命殘渣。而庇護所就是這地獄般的世界中最後僅存的一星光芒：它搖搖欲墜，微不足道，長子憤怒地抽打著阿拉曼達的最後兩三層防護壁，整座城市所處的地質結構都在不斷震盪，甚至有大量觸鬚越過圍牆蔓延到了城市的能量護盾上，幾乎要將城市的最後一點光芒完全埋葬。

    對普通人而言，這種詭異的地獄景觀即便只看一眼，都讓人驚駭欲絕。

    隨後郝仁感覺自己的視角又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他便看到了但年那場「晉陞」儀式的現場。

    最後倖存的塔納人聚集在晉陞之塔附近的廣場上，在某種莫名力量的托舉下浮至天空，黃金高塔釋放出星雲般的電芒，塔納人與生俱來的靈魂力量在共鳴中得以昇華。他們的精神被抽取並實體化，身體則漸漸分解成漫天光點——塔納人在末日的最後一刻終於意識到大地上蔓延的觸鬚是在追蹤生命反應，因此他們連自己的屍骸都要完全拋棄，否則那些觸鬚對城市的絞殺將不會停止。

    隨著最後一批族人被昇華為靈體，阿拉曼達的穹頂上降下了燦爛光華，那是致命的放射性射線，是塔納人設置的「最終生命清除命令」。整個城市所有的常規生物都會在放射線中快速死亡，包括生命力最為頑強的單細胞生物。

    唯有將生命氣息完全抹去，長子的追殺才會停止。

    從那一刻起，塔納古斯星球上便只剩下唯一一個生物：那個已經空前壯大的長子。它已經覆蓋全球。

    郝仁的意識隨著外來的記憶繼續向前，他終於體會到了塔納人變成靈體生物之後的視角。他「看」到自己正逐漸升上高空，身邊飄蕩著無數半透明的靈魂。這份記憶的主人正在以全新的視角看著物質世界和靈魂世界，在適應了新的「身體」之後，他看向地平線盡頭，看著那一片湧動的觸鬚以及觸鬚中龐大怪異、莫可名狀的生物組織。

    強烈的驚恐從記憶中翻湧上來

    一片空前恐怖的巨大陰影漂浮在那些觸鬚上方，大量狂亂的精神力量迅速從觸鬚的縫隙間瀰漫出來，壯大成一道籠罩整個星球的黑暗之潮。長子的觸鬚在那片黑暗的混沌泥漿中狂亂地揮舞著，似乎在嘲笑那些自以為轉化了生命形式就能逃過一劫的塔納人。

    從未有人看到過在長子周圍竟然還盤踞著這種東西——直到塔納人變成靈體之後他們才意識到自己的敵人遠比想像的更加可怕。

    在靈魂的視野中，長子的靈魂形態遠比物質形態更加無法對抗。

    「它擁有無與倫比的靈魂力量，甚至比它的觸鬚和紅色潮水還要強大——可惜直到我們變成靈體才能意識到這一點。這種轉化是一次性的，不可逆的，時間緊迫，我們甚至來不及讓一些人先行轉化然後確定一下情況，我們遭遇了滅頂之災，」郝仁的意識從那駭人的記憶中脫離出來，他聽到塔納人的「亡魂聚合體」正在對自己說話，「它粉碎了每一個塔納人的『自我』，那應該是一次可怖的電磁風暴，所有靈魂都在風暴中被混合在一起，數百萬人的思緒、記憶、人格被強行融合，最終變成了……」

    「怒靈，」郝仁終於徹底恍然，「究其本質，是一種亂碼。」

    「一切都結束了，最終只有我們保存下來，」那道幻影平淡地說道，「我們是被賦予虛假人格的記憶庫，是塔納古斯文明的拷貝。或許那股毀滅的力量並不認為我們是某種生命形式：即非物質生物，又非能量生物，因此我們一直存續至今天。」

    郝仁歎了口氣：「有什麼要幫忙的？」

第四百九十八章 十七公斤重的文明

    郝仁知道這幫古老亡魂找上自己肯定不是為了嘮嗑，而且作為審查官他也有義務妥善處理這種滅絕文明的遺留物，所以這時候很主動地提了一句：「有什麼要幫忙的？」

    「陌生人，我們別無他法，只能求助於任何一個從此路過的旅人，」塔納人的亡魂聚合體發出嗡嗡的聲音，「在三座庇護所中都留有我們文明的儲存庫，我們所有的文化、歷史、技術和知識都儲存其中。請把它們帶走，帶到一個可以有人理解並閱讀它們的地方。在有生之年，塔納人還未能探索到群星之間的秘密，現在我們的文明滅絕了，我們希望至少有人能知道曾有一個名為『塔納』的文明存在過，哪怕僅僅留下一個符號也好。這是塔納人的意識聚合體在失去自我之前的最後一個願望，本記憶庫希望它能實現。」

    「我從我的工作手冊上看到過，百分之八十的滅絕文明在臨終前都會有類似的願望，『留下自己的信息』是智慧生物的某種本能，」郝仁感歎了一句，「好的，把儲存庫的位置告訴我，阿拉曼達的儲存庫。」

    幻影把阿拉曼達儲存庫的情況盡數告知，隨後向郝仁表達了謝意。但在精神連接即將中斷的前一刻，郝仁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些問題——這問題都糾纏他一整天了，現在貌似終於找到明白人可以問問了。

    「我找到兩個奇奇怪怪的裝置，是兩把鑰匙，」郝仁盡力描述他從伊戈爾和奧古斯特手裡得到的那兩塊鑰匙石。「……就是這樣，一個三角形的。一個圓形的。它們為什麼會有一種被稱作『七天詛咒』的效應？為什麼被糾纏上之後就不能擺脫它們？為什麼七天之內鑰匙就會回到當事人身邊，或者當事人離開鑰匙超過七天就會死於非命？」

    亡魂聚合體思索了一下：「你說的應該是我們用於控制身邊設備的『共鳴石』。三角形的是『聲標』，圓形的被稱作『回音石』。我們不知道致人死亡的事故是哪裡出了問題，但七天內『回音石』必然返回的性質其實是正常情況……」

    郝仁一下子愣了：「哈？弄這麼個嚇人的功能竟然是正常的？這有什麼用麼？」

    「這是個防盜功能。」

    郝仁：「……」

    「較新型號的共鳴石有身份綁定系統，在離開主人超過一定距離並且經過一定時間之後就會激活尋址返航的功能，輸入設備序列號和密碼可以取消這個返航設置，當然也可以把它放在強磁場或者其他的能量場下處理一下，但這會導致存儲器清零——當然你應該也用不上那個存儲器，它通常是記錄音樂和照片的。」

    郝仁：「……」

    折騰了老奧古斯特三個世紀的詛咒竟然他娘的是個防盜系統！郝仁決定這輩子都不會把這個真相告訴那個倒黴老頭——肛裂就夠慘了，還是給老爺子精神上留點慰藉吧。

    「請問還有什麼問題麼？」亡魂聚合體倒是很有耐心。不過郝仁這時候真心啥都不想說了：「不了，謝謝……我回去修修三觀。」

    那個混混沌沌的精神世界潮水般褪去，郝仁恍惚間又回到了現實世界，他聽到數據終端正嚷嚷著發現了一個可以讀取的古老存儲器——儘管他覺得自己在塔納人的記憶中沈浸了有數個小時之久，但現實世界似乎只過去了短短幾秒鐘。

    莉莉六感敏銳，這時候第一個感覺到郝仁那邊情況有點不對，她耳朵抖了抖，機警地轉過頭來：「房東？你怎麼了？」

    「我見到了塔納人留下的記憶庫，」郝仁揉揉額角。精神上的疲憊感迅速褪去，「他們的記憶殘片仍然飄蕩在這顆星球上，已經化為某種無形無質的東西……嘶，這還真挺暈的。」

    「你『又』看到了其他生物的記憶？」薇薇安驚奇地看著郝仁。「這次是塔納人的？他們說什麼了？」

    「我們要返回阿拉曼達，從城市大廳裡取走一樣東西，」郝仁點點頭。「不過這個可以稍後再說，你們發現啥東西了？」

    「一個存儲器。一萬多年了，」南宮五月說著。從旁邊的某種設備裡抽出一塊五邊形的水晶板，「終磚說這個還能讀——不過壞的嚴重，要用巨龜巖台號上的設備才能修復。」

    數據終端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是終磚！你們別一個個都跟著那個逗比學行麼！」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那個飛空杯墊，後者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媽蛋，本機剛才說了什麼……」

    「走吧，我答應了要幫忙把那東西帶走，」郝仁甩甩腦袋率先向外走去，「就當是感謝他們的黃金了——雖然在這地方金塊跟板磚也沒多大區別。」

    一行人離開這座古老的天文臺，薇薇安看著黃金廢都阿拉曼達的方向有點發愁：「城市附近的怒靈或許還在，咱們會不會遇上麻煩？」

    「怒靈不會再找咱們麻煩了，」郝仁搖搖頭，他看向遠方的天空，集中精神之後他的視野開始發生變化，原本空曠單調的天空逐漸浮現出了無數漂浮著的色彩和線條——磁場，靈魂碎片，記憶體，以及怒靈劃過天空留下的漣漪，那是靈體視角下才能看到的另一個世界，那份古老記憶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靈魂視覺或許可以在將來派上大用場，「我現在算是『他』們的半個成員——怒靈還是有這點分辨敵我的能力的。」

    在遠古記憶的指引下，郝仁領著眾人回到了阿拉曼達。他能感覺到怒靈就在自己身邊徘徊，即便沒有打開靈魂視覺也能感受到有無數奇妙的能量在天上注視著自己，那些已經失去自我意識的塔納人似乎還保留著些許智慧生物的本能，他們盲目地在城市上空盤旋，盯著一群陌生人踏入自己的城市，並在某種莫名的認同感下壓制住了進攻的本能。

    市中心有一座幾乎完全坍塌的圓頂建築，這就是昔日阿拉曼達的城市大廳。郝仁從隨身空間中放出幾隻自律機械，讓它們清理掉地面上堆積的金屬廢墟，隨後切開四層厚重的裝甲板，露出深埋地下、被一層層超強度合金包裹起來的小小密室。

    最終被取出來的只是一個半米多高、閃爍著淡紫色微光的金屬圓柱，這就是儲存庫。

    整個文明所有的成就，塔納人的全部資料，包括他們從刻石記事以來至今所能搜集到的全部信息都在這裡。他們的文字，藝術，歷史，哲學，關於宇宙和自身的思考都濃縮在一起，這裡有著無以計數的影視資料和珍貴的繪畫影本，也有無數代科學家總結出的公式和對世界的認知，還有最後一批塔納人錄下來準備交給後來人的遺言，整個文明都被壓縮在這裡。

    六十二公分，十七公斤重。

    「這就是全部了。」郝仁歎口氣，把這個圓柱體鄭重其事地收入一個金屬保管箱中，這金屬保管箱是審查官配備的特殊容器，專門用來存放那些有特殊意義的收集物，比如某個文明的殘骸。

    他關上保管箱的蓋子，在上面鍵入一行註解：塔納古斯文明，全部資料，尚待編碼。

    「不知道有朝一日人類滅絕之後剩下的資料能不能裝滿這一個箱子。」郝仁嘀嘀咕咕地說道。

    「哦，那要看是什麼時候滅絕的，如果人類到時候還不能研究出更高明的存儲技術，或許這資料所佔的體積會很龐大，大到裝滿整個船艙，你必須用轉譯設備壓縮一下才行，」數據終端答道，「別感慨了，這就是大多數文明的末路——不管曾經多麼輝煌，有過多少文明成果，有過多少藝術家，哲人，領袖，英雄，獨裁者，政客……所有這些東西最終不過是幾個字節。很多東西終有消逝的一天，對審查官而言，這些文明是毀於突如其來的災難還是緩慢的文明枯竭都沒區別，就和死在病床上的病人一樣。」

    郝仁點點頭：「行了，走吧。」

第四百九十九章 郝仁的長遠預兆

    不管一萬年前這裡發生過多麼慘烈恐怖的災難，不論這顆星球曾經被什麼樣的混沌力量所籠罩，如今這裡都已經變成了一個永恆的平靜之地——至少對這顆星球的本土生命而言是這樣。

    在重置了整個生態圈之後，長子似乎完成使命一般枯萎了，郝仁不知道這種「枯萎」是不是某種設定好的程序，這需要找到第三顆被長子侵蝕過的星球才能確定，但至少在塔納古斯，長子已經化為一片蔓延整個星球的殘骸，它用自身那富含營養和原始能量的軀體滋養著第三季生態系統，它那強大的靈魂能量則隨著肉體的枯萎而煙消雲散。郝仁用自己剛剛獲得的靈魂視覺觀察天空，未發現長子的精神力量殘留。

    這顆滿目瘡痍而又緩緩復甦的星球上只有怒靈的電磁波在無意識飄蕩，已經失去自我的古老亡魂們只有在夢囈中才會偶爾想起曾經輝煌的塔納古斯文明。這些怒靈僅僅在外來者入侵這顆星球，或者他們自身通過古老的空間裂縫被傳送到現實世界的時候才會陷入狂暴，然而在這裡，只要無人打擾，它們其實平靜的不可思議。

    「怒靈是一種亂碼，一種錯亂的，而且記錄著大量資料的電磁波，如果我們在這顆星球上建立足夠多的『廣播』塔，就有可能重新疏導這些混亂的能量，」郝仁領著眾人離開城市大廳的廢墟，站在附近的一片小高地上看著遠方的山巒，「這樣就從根源上解決了怒靈的問題。終端。有類似的設備麼？」

    「看樣子最近基礎工作做的不錯，都能主動想到這些措施了。」數據終端難得直接誇獎郝仁幾句，「沒有直接可用的設備。但巨龜巖台號的研發主機應該可以設計出這種能量塔。它只需要幾個超大功率的濾波線圈還有一套合適的計算裝置就行，飛船裡的合成工廠和自律機械能搞定生產和安裝工作。」

    莉莉甩了甩尾巴：「然後這些怒靈就會恢復成塔納人麼？」

    「不，塔納人已經滅絕了，我們只能讓那些怒靈變回無害的能量，重歸天地，」郝仁搖搖頭，接著扭頭吩咐終端，「你去安排相關設備的製造和安裝吧，飛船工廠這陣子由你指揮。」

    數據終端啪嘰拍在郝仁肩膀上：「就跟你平常指揮過似的。」

    郝仁：「……我好不容易嚴肅一次你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裝個比？」

    「還是沒能搞明白空間裂縫是怎麼連接到地球的。」薇薇安突然想起件事，「根據塔納人的技術實力，他們應該沒辦法打通現實之牆吧？」

    「那種空間門原本是星球表面使用的短距離傳送門，按理說功率很小，」郝仁點點頭，「可能是長子的活動導致這些傳送門發生了突變，但不管怎麼說，突變之後的傳送門仍然受到共鳴石的控制。反正咱們遇上解釋不清的問題就直接把鍋甩到長子身上就行了。」

    貝琪看看郝仁又看看薇薇安，確認他們已經商量完正事兒之後才弱弱地舉起手：「那什麼。我插個嘴行不？」

    郝仁和薇薇安異口同聲：「講！」

    「偷墳掘墓和拯救世界之類主角團隊該幹的事兒咱都幹完了，現在是不是討論討論送我回家的問題？」貝琪搓著手，眼睛漸漸冒起金光來，「嘿嘿……你們說好的找到穩定大門就送我回家啊！現在咱們不就是在夢位面麼。不用考慮暫住證只能管用半個月的問題了！你們趕緊想辦法把我送回家唄——我還有一大片莊園地產沒來得及領吶！」

    郝仁這才想起來還有貝琪這檔子事沒解決，他恍然地拍拍腦門，隨後表情古怪地看著傭兵姑娘：「真沒想到啊……這麼快就能把你送回去了。感覺這怎麼這麼不真實呢？」

    「你可別看本姑娘天生麗質就不捨得往回送了啊，」貝琪一看郝仁這個表情就趕緊板起臉。「當初說好的你包來回路費……」

    郝仁頓時一瞪眼：「我是言而無信的人麼！終端，檢測一下霍爾萊塔離這兒到底多遠。」

    他這可不是心血來潮決定趕緊把貝琪送回去。而是他意識到所有長子的源頭——那位創世女神的秘密必須趕快揭開，而毫無疑問霍爾萊塔的輝耀教派那邊應該有些線索。再加上那邊還有兩個沈睡中的長子需要處理，他這一趟是必須去的，正好趁這個機會把事情都搞定最好。

    「好嘞，」數據終端頓時光芒大作，「不過稍等會，本機當初在霍爾萊塔留下坐標的時候還受到了表世界的信息干擾，跟現在完全處於夢位面的狀態不一樣，本機需要換算一下兩種映射關係，你們等會。」

    貝琪一想到自己的莊園地產貴族爵位已經處於唾手可得的狀態，頓時整個人興奮的跟打了二十斤雞血似的，但好歹已經經歷過黃金之都的衝擊，這時候倒是沒連蹦帶跳地繞圈子，而是自己一個人在那嘀咕起來，什麼大發橫財，什麼揚名立萬，什麼上頭條，什麼不用考慮暫住證之類的……

    反正郝仁在旁邊看的是嘖嘖稱奇，他尋思著貝琪真要回家了恐怕還得適應幾天——你看這姑娘現在還有一丁點當初的土包子氣息麼？暫住證上頭條包車票之類的詞彙是張嘴就來，這要回到霍爾萊塔可別讓人以為是探索遺跡的時候傷了腦子再給送到精神病院去……

    數據終端那邊很快就換算完了貝琪老家和塔納古斯星球之間的真實相對位置，它呼哨一聲飛到郝仁腦袋頂上：「咱們是傳送過去還是開飛船過去？飛船過去的話還能看看路上景色，順道發現發現其他星球什麼的，傳送過去省時間。」

    郝仁努努嘴示意著不遠處已經快魔怔的貝琪：「這種情況下開飛船我擔心她把控制台給砍了。」

    「好嘞，那就傳……」

    「等會，」郝仁突然想起什麼，趕緊叫住數據終端，「我還得為將來做個準備。」

    郝仁領著一幫不明所所以的小夥伴飛快跑到了眾人剛剛進入這個世界時的入口，也就是那道通往安德烈古堡地下的空間裂隙旁邊。他看看周圍光禿禿的大廣場，然後從隨身空間裡取出一套傳送裝置：就自家地下室用的那種型號。他召喚出幾個自律機械將這套裝置安裝在空間裂隙旁邊，隨後在周圍用光束屏障設置了一個簡單的防護層，這樣整個空間裂隙和傳送器就都被覆蓋起來，野生動物什麼的也不會跑進來——如果有的話。

    「這就是個簡陋的小據點了，」郝仁滿意地拍拍手，環視著周圍的大廣場，「以後有機會再把廣場整修整修，把這裡改建成一個基地……至少改建成個小站。這裡是從現實世界進入夢位面的關鍵大門，應該好好建設一番。」

    「你這是搞土木工程上癮啊，之前還籌劃著在大雪原上蓋個冰霜鎮子來著，」薇薇安咂咂嘴，「不過這聽上去挺帶勁的。這個傳送器準備通到哪？直接通往家裡？」

    「不，用傳送器直接往來於表世界和夢位面還是有點危險，這個傳送器是用來在夢位面跑路的，」郝仁說著自己的計劃，「第一個對應端我準備放在霍爾萊塔。可以預期的將來咱們會頻繁在夢位面跑來跑去，今後每發現一個新地方就留下一個傳送器，這樣行動起來會方便很多。畢竟數據終端的傳送效率有限，而且每次傳送也不怎麼舒服。」

    薇薇安似乎從郝仁的計劃中聽出了一些很長遠的事情，她好奇地看了郝仁一眼：「你在為將來做打算？」

    「我總有種預感，」郝仁笑笑，「多做準備吧，將來會用得上的……很多東西都不能滿足於現在湊合能用的局面啊。而且說實話，蓋房子挺有意思……」

    在留下這個傳送裝置之後，郝仁才拍拍數據終端：「走吧，咱們給奧芙拉元帥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