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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36:3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章 布局

    邊陲鎮第二次募兵要比第一次順利得多,這得益於冬季食物配給後,民兵隊能分到更多更好的食物。每個星期的探親日,都會有許多隊員將平日裏省下的麵包和肉幹偷偷轉交給他們的親人。羅蘭吩咐卡特和鐵斧無需幹涉此事,而那些親人則興高采烈地將食物帶回到家中,並將消息擴散給左鄰右舍。

    一支由人民組成的部隊,本身就是一個極好的宣傳榜樣。鄰裏之間交談的要比市政廳刻意宣傳有效得多。現在小鎮舊區的人們大多都知道了這回事——殿下組建的民兵隊不僅薪水豐厚,每天都能吃三餐,與邪獸的戰鬥看起來也沒那麼危險。因此第二次募兵時,舊區人數大大增加,甚至還有新區的居民前來報名。

    符合要求的人數遠高於羅蘭的預期,於是第二民兵隊擴招到兩百人,平日裏由卡特帶隊訓練。當號角吹響,他們便前往城牆,作為輔助部隊待命。

    首席騎士和大臣助理都對此提出過異議,目前來看第一民兵隊已能勝任抵禦邪獸的戰鬥任務,此時招募第二支隊伍,而且人數超過第一隊的兩倍,顯得毫無必要。高於一般民眾配給的食物和薪酬會導致財政開支負擔增重,而這筆多花費出去的金龍又起不到明顯作用。

    不過羅蘭堅持了自己的決定。

    因為這些人不是為了對付邪獸而準備的。

    他暫時還不敢將自己腦中醞釀的計劃告知部下。在公爵未動手之前,自己就有了進攻要塞的打算——這種念頭現在說出去的話,卡特和巴羅夫隻怕完全無法接受。

    長歌要塞和邊陲鎮不同,作為灰堡王國的正式邊境線,它的城牆足有十米高,由磚石一塊塊累積而成。公爵和西境六大家都駐紮在內城區,可調動兵員估計在千餘人左右。理論上來說,靠自己這三百人不到的民兵隊,根本不可能在攻城戰中拿下要塞——即使裝備了跨時代的火槍也不行。

    而由於神罰之石的存在,女巫亦無法當作斬首武器使用,這一點羅蘭曾向夜鶯反複確認過。如萊恩公爵、六大家這般顯赫的貴族在購買神罰之石時肯定會不遺餘力——當然,對外界的說法叫捐贈。這種捐贈數枚到數十枚金龍才能換取到的石頭,能在一定範圍內封禁女巫的能力,是教會宣稱對抗魔鬼的最有力武器,也是他們每年最大進項所在。

    羅蘭唯一的機會在於野戰。

    拜這個時代所賜,領主間的戰爭大多都是征召模式。想要召集的手下不至於半途開溜,領主基本都會隨隊親征,這就給了羅蘭實施殲滅戰的機會。但要如何把握這個機會,他目前仍是一籌莫展。畢竟,他對誘敵布陣的經驗全部來自於影視作品或曆史故事,從來沒有實際操作過。

    既然想不明白,還是先做自己擅長的好了,他想。

    羅蘭伸了個懶腰,走出辦公室,一個人來到後院木棚裏。

    拚裝完畢的蒸汽二號機靜靜地立在場地中央。乍看之下,它的外表要比蒸汽初號機光潔得多,大部件焊縫的痕跡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凹凸不平。這是安娜新能力的傑作,她的綠火能鑽入細小的縫隙中進行熔接,拚合出來的大件整體性比以往更好。

    本著後續型號比初始型號強,魔改型號比後續型號強的研發精神,蒸汽二號機已經裝配上了離心調速器。作為人類曆史上第一套自動控製係統及反饋係統,它的出現可以稱得上是意義非凡。調速器的結構十分簡單,主體由兩根端頭焊著鐵球的鉸接細杆和一根旋轉主杆構成,乍看之下就像是小時候常玩的竹蜻蜓。隻要快速搓動竹竿,兩片旋轉的扇葉就會因離心力作用自動升起來。

    對於調速器來說,兩顆鐵球就相當於扇葉——蒸汽機工作時帶動主杆旋轉,出力過高時,小球轉速加快,在離心力的影響下逐漸升高,帶動拉杆關小閥門。當出力變低時,小球轉速減緩,在重力影響下位置降低,從而加大閥門。保持蒸汽機始終在一個較為固定的功率下運行。

    有了控速器,蒸汽二號機如今已能承擔一些較為精細的加工任務。

    而之前交付給各鐵匠鋪生產的齒輪也悉數完成,現在正整整齊齊擺在棚子一角。

    若要以工業流水線生產的眼光去看,這批齒輪沒有一個可以稱為合格之作,統統都是被扔進瑕疵品箱,等待回爐的貨色。但就這個時代而言,它們已是不可多得的藝術品——按漸開線設計的齒輪天生就有一股協調的美感,輪盤在豬油的浸潤下,散發出金屬獨有的光澤。

    除了齒輪組外,木匠們負責刨削的基座和承台,以及其他零部件都已準備妥當。他讓門外的侍衛叫來安娜,一同開始組裝首台蒸汽動力鏜床。

    在羅蘭的計劃裏,這是量產火槍的最快捷途徑。

    依靠鐵匠手工敲出一根槍管極為費時費力,而有了鏜床,他隻需澆出一根根鐵棍,再用鏜刀直接鑽孔,一天便能生產出十幾根槍管來。

    同時,通過更換刀頭,鏜床還能用來切刻膛線,有了膛線的燧發槍射擊精度將進一步提高。

    如此一來,他有把握在冬天結束前,將兩支民兵隊、近三百人全部武裝起來。

    但羅蘭依然不敢保證,他的領民在麵對騎士衝鋒時仍能冷靜地裝填瞄準射擊,而不是扔下武器掉頭就跑。畢竟這兩支隊伍建立時間太短,也沒有任何與他人戰鬥的經驗。

    因此他必須將更強大的火力搬上舞台,在敵人還未形成衝鋒前便將其徹底擊潰。

    那就是火炮。

    作為人類戰爭史上的戰爭之神,火炮帶來的殺傷力和震懾力不是槍械能夠比擬的。一門六磅野戰炮,其射程足以在對方集結時發起攻擊。這個時代的混合軍隊沒可能在炮火的打擊下維持紀律,隻要裝備三到四門野戰炮,對方就連衝鋒的機會都沒有。

    他已經一步步做好了規劃——有了手動銑床,就能加工出堪用的齒輪,有了齒輪和可控速的蒸汽二號機,他就能得到蒸汽動力的鏜床。而有了蒸汽鏜床,他就能加工出各種槍管和炮管。

    離邪魔之月結束至少還有兩個月時間,隻要計劃實施順利,邊陲鎮的民兵隊將擁有與公爵軍全麵抗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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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36:49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一章 歸來


  就在羅蘭蹲在地上安裝底座時,三個身影忽然從虛空中浮現,落地時腳下一個踉蹌,一同撲倒在地。

  安娜被嚇了大跳,一簇綠焰眨眼間騰起為火牆,擋在兩人面前。

  羅蘭抬頭望去,發現其中一名女子正是久別多日的夜鶯。她的模樣看上去十分狼狽,臉頰上浮現出不正常的鮮紅,明明室外刮著寒風,她的額頭上卻布滿了密密麻麻地汗珠。

  「殿下,請叫娜娜瓦來,快點!」

  她抬起頭喊道,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羅蘭已經注意到,她背上綁著的那名女子面色慘白,雙眼緊閉。半隻胳膊空空如也,斷口處包著的布已被滲出的血液染成暗紅。

  「卡丹,去醫療院把娜娜瓦帶過來!」他心裡一緊,朝門口喊道。

  「是,殿下!」

  除開這兩人外,還有一名被夜鶯夾在腋下的小姑娘。她看上去倒沒什麼大礙,一雙眼睛正好奇地四處打量著。

  「你沒有受傷吧?」羅蘭上前解開夜鶯背後的布帶,將斷臂女子卸下。

  「我沒事,殿下,咳咳……抱歉,我沒能帶回共助會的姐妹們,」夜鶯喘息著,聲音虛弱無力,顯然她經歷了長時間的跋涉,體力幾近透支。

  「你什麼都不要說,先好好休息,」羅蘭扛起那名昏迷不醒的重傷女子,再讓安娜扶著夜鶯,五人一道返回城堡。夜鶯的房間就在安娜隔壁,他命侍女升起爐火,並在屋裡準備好一大桶熱水。待娜娜瓦趕到後,他簡單交代了下治療前清潔傷口等事宜,先行一步退出了房間。

  只要沒死,娜娜瓦就能將她的傷口恢複如初,保住性命問題不大。夜鶯還特意將女子的斷臂一起帶了回來,不過手臂失血已久,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接上。接下來的清洗和治療需要脫掉衣服進行,作為紅旗下長大的新一代,羅蘭自覺選擇了回避。

  但事情怎麼會弄這樣子?他暗想,難不成是共助會營地遭到了邪獸襲擊,以至於只有三人逃脫?如果真是這樣,那簡直是一場莫大的損失。

  他不安地在門外徘徊,大概半個時辰後,門被推開了,先出來的卻是那名跟隨夜鶯一同歸來,看上去毫髮無傷的小姑娘。她朝羅蘭點點頭,「您果然和夜鶯說的一樣。」

  「……」羅蘭一時沒回過神來,「她說我什麼了?」

  「「一位關心女巫的王子」。」對方輕輕帶關上門,「可惜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驚悚,所以共助會大多數人都沒有相信她。其實我也不大信的,不過就像我爸說的那樣,世界這麼大,什麼人都會有。我叫閃電,殿下,很高興見到您。」說罷她低下頭,右手切掌搭在自己左肩上——那大概是一種行禮方式。

  不過羅蘭心思沒放在這上面,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大多數人都沒有相信她」這句話。「共助會營地沒有遭到邪獸襲擊嗎?」

  「襲擊?沒有啊……您為什麼會這麼問?」她用食指點了點自己額頭,隨後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明白了。那位胳膊斷了的大姐姐叫溫蒂,她是被共助會的導師哈卡拉所傷的。」接著,閃電將事情經過大概講述了一遍。

  羅蘭聽完後沈默下來,居然是這樣……他想,自己實在小覷了這個世界對女巫的殘酷壓迫,長年累月積攢下來,女巫對教會和上層貴族的不信任已經達到頂點。而哈卡拉更是其中的激進分子。聽閃電的描敘,這位共助會領頭人恐怕在獲得足夠的力量後,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鏟除像自己這樣的人。

  不過萬幸的是,夜鶯終究安全回來了。

  不僅如此,還給邊陲鎮帶回了兩名女巫。至於樣板小區工程,羅蘭想了想,決定還是讓卡爾接著建。就算現在用不上,以後女巫總會多起來的。

  「你也是共助會的成員嗎?」

  「已經不是了,」她攤手道,「跟溫蒂和夜鶯一樣,既然出來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哈卡拉現在只怕生吞了我們的心都有。」

  「她被夜鶯刺穿了身體還能活下來?」羅蘭皺眉問。

  「大概吧,營地裡有一名叫葉子的女巫,能把草藥的效能增加數倍,」閃電想了想,「多用些止血草和化血劑,救下哈卡拉的命應該問題不大,但比起您的這名女巫,效果要差太多了。」

  那還真是個麻煩事,他想,不擔心被教會盯上,到頭來卻被女巫們盯上就有點諷刺了。好在對方的主要目的是尋找聖山,現在應該沒空找夜鶯的麻煩。

  「你之前說,你也沒有完全相信夜鶯的話,那為何要跟她一起逃出共助會?」

  「因為呼哧呼哧噴著白氣的黑色機器,以及沾水就能變成石頭灰色粉末,還有能爆發出雷鳴般巨響的雪芒!」閃電把對夜鶯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善待女巫的王子可能沒有,但這些她應該不會騙我,否則不可能編造得如此栩栩如生——這是一名探險家的直覺。對了,剛才在院子裡看到的大塊頭就是能噴出白氣的黑色機器?夜鶯似乎說它叫……蒸汽機來著?」

  「探險家?」羅蘭自動忽略了最後的問題。

  「沒錯,探險家。」她一字一句著重道,「這就是我選擇跟著夜鶯來此地的原因。探險家對一切未知都充滿好奇。」

  「……」羅蘭暗地裡歎了口氣,這算中二病麼。能在這個時代追尋生存之外的東西,必然出身富貴家庭。看看她這身假小子一般的打扮,還有那頭金燦燦的短髮,「你真的不叫伊澤瑞爾?」

  「那是誰?我就叫閃電,」小姑娘昂首道。

  就在這時,安娜和娜娜瓦也推門走了出來。

  「怎麼樣,」羅蘭問,「治療還算順利嗎?」

  看到娜娜瓦點頭,他終於鬆了口氣。一般來說斷肢要在六到八小時內進行接駁,超過這個時限,手術成功率就會大大降低。而閃電說她們從營地趕到這裡花了近一天時間,這個時段肢體端口處已經處於逐漸萎縮狀態,靠常規手術幾乎沒辦法接合神經了。只能說,娜娜瓦的治療能力確實神乎其技。

  小姑娘也顯得有些疲憊,似乎這次治療花費了她極大的精力。羅蘭鼓勵了她兩句,「辛苦了,今天吃過晚餐後,你就和安娜一起睡吧。」

  當然,還要把提古.派恩也一起接過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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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37:0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二章 誓約


  今天這檔事讓羅蘭沒心思再去組裝蒸汽鏜床。晚餐他特意讓廚師準備得格外豐富,黑胡椒肉排和煎蛋不限量,吃得安娜和閃電肚皮都撐起來了。娜娜瓦竭力保持了禮儀,最後小嘴仍嚼得油光發亮。除了餐廳這份,他還讓侍女準備了保溫的瓷器,裝入燉得糯軟的肉絲和小麥粥,送到夜鶯房間。只要她們醒來,就能吃到溫熱的食物。

  用過晚餐,接下來就是安排房間。好在邊陲鎮的上任領主十分講究排場,一個為礦業和預警誕生的小鎮,其城堡仍是按中等城鎮標準建立的。用羅蘭熟悉的話語來說就是居住面積九百平米,共三層、帶躍層的獨棟別墅,四角設有望樓和箭塔。附贈前庭和後花園。

  羅蘭將閃電的房間安排在安娜對門,隔壁這一間則打算留給康複後的溫蒂。看到娜娜瓦跟牛皮糖似的貼著安娜走進房裡,他不由得好笑地搖了搖頭。

  回到辦公室後,羅蘭給自己倒了杯麥酒。計劃終究不如變化快,他原以為通過夜鶯,自己能收獲一大波女巫,把科技樹上的化工農業生物等等分支全部點亮,結果沒想到共助會的領導者對貴族階層會抱有如此大的敵意。像夜鶯、閃電這樣的中立派反而是少數。而溫蒂……聽閃電的說法她並非主動想要離開共助會,只是為了救下夜鶯,被蛇魔哈卡拉攻擊後不得不攜帶至此的。

  兩個就兩個吧,他一口將杯中的酒喝幹,總比一個都沒有好。

  用餐時他向閃電大致詢問了下她和溫蒂的能力,得知小姑娘可以像鳥一般,在空中自由飛行,溫蒂則能操作風的力量。這兩個能力對於攀科技來說用處不大,不過善加利用的話,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仍大有可為。

  他還順帶打探了下營地裡其他女巫的能力,發現她們的能力多種多樣,完全沒有規律可循。有些效果還可以勉強用科學理論來解釋,有的完全是匪夷所思。

  例如共助會的締造者,蛇魔哈卡拉,能使魔力凝聚為蛇形——這些毒蛇並非幻象,它們可被碰觸,也可攻擊敵人。不同的蛇紋代表著不同的毒素,就閃電目前看到的而言,至少有麻痹和致死兩種效果。

  不過羅蘭發現,安娜也好,哈卡拉也罷,女巫們的魔力大多只在近距離產生效果,比如安娜的綠火,五米外就會驟然消失。哈卡拉的毒蛇也無法離開身體太遠。夜鶯和閃電的能力作用範圍更短,想要影響外物時,必須通過接觸才能生效。

  所以她們在面對裝備有弓弩和神罰之石的教會大軍時,只有四散奔逃的份。

  在辦公室忙到半夜,壁爐裡的火光也漸漸暗了下去。羅蘭打了個噴嚏,打算回房睡覺。

  推開臥室門,他就發現了不對勁之處——眼前的場景似曾相識,一名女子坐在自己床頭,她的身影一半籠罩在黑暗中,火光將她的背影映在牆上,猶如一幅壁畫。但又有許多不同,她沒有穿著那身一塵不變的長袍,而是換成了普通便服。她的模樣不再是初見時陌生的樣子,而是熟悉到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身份。

  夜鶯。

  羅蘭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這陣勢,莫非……自己的好運要來了?

  夜鶯也看到了王子,她起身緩緩走了過來。僅僅休息半天,她的臉色已比最開始看到時要好上許多,臉頰兩側紅潤取代了蒼白,頭髮也不再是黯淡無光的模樣。不得不說,女巫的自我恢複能力確實驚人。

  「你辛苦了,」羅蘭咳嗽一聲,打破沈默道,「為何不多休息會兒,閃電已經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夜鶯搖了搖頭。

  羅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她的神情肅穆,眼中有股難以言喻的執著。她決定了什麼,羅蘭意識到,這份堅毅的神色即使在男子身上也很難看到,令他收斂了其他情緒,專心等待對方接下來的話語。

  然而夜鶯沒有說話,她深吸了口氣,隨後單膝跪下,雙手舉起一把短劍,頭略微底下——這是一個標準的騎士禮,貴族向上級宣誓效忠時也常會行此禮節。

  「羅蘭.溫布頓殿下,我以夜鶯和薇羅妮卡之名向您立誓,」她乾脆利落地說道,「只要您能善待女巫,我願任您差遣,無論是抵禦邪魔的堅盾,還是劃破黑夜的利刃,無懼無悔,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

  原來如此,羅蘭想,共助會的舉動讓她大失所望,於是把引領女巫前進的希望放到自己身上。對於穿越者的自己來說,理應是該拒絕的,他更習慣於聘用或合作的方式一同共事,若再進一步的話,有共同理想和抱負的,便是同志。

  但他知道,有時候一味強調平等、自由等毫無意義,沒有合適生長的土壤,即使播下種子,也會化作腐朽。身為王子的他,在統一整個王國之前,不可能背離自己的階級。

  羅蘭沈默片刻,按宮廷中的禮儀教導,接過短劍,用劍背在她肩頭輕觸三下,「我接受你的效忠。」

  夜鶯肩膀輕輕顫抖了一下,像是終於放鬆下來。

  接著他伸出右手,遞到對方面前。

  夜鶯接過手指,輕輕在手背上一吻。如此一來,整套禮儀就算結束了。

  盡管由女巫來行使效忠禮顯得極為不倫不類,但能把這套動作做全,至少說明夜鶯不是平民出身。而且她剛才說的薇羅妮卡……「那是你的本名嗎,沒有姓氏?」羅蘭把她拉起來問道。

  「是的,殿下。我無意向您隱瞞,在五年前,我已脫離了葛蘭家,那個姓氏再也和我無關。」夜鶯坦然道,她對羅蘭放下了最後的心防,簡單將自己的過往訴說了一遍。

  她出生於銀光城,那座城市以盛產銀礦而命名。她的父親是一名子爵,母親則是平民女子。這樣的婚姻並不常見,但倆人相處得十分融洽。除此之外,夜鶯還有一名弟弟,叫海德。她在銀光城度過了自己的童年,那也是她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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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38:12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三章 往昔的故事


  可惜好景不長,在她十四歲那年冬天,銀光城發生了流民暴動,給流民發放食物的父母再也沒有回來。夜鶯和弟弟則被送到了葛蘭家另一分支,她父親的同胞兄弟家中。

  也正是那年冬天,夜鶯覺醒為了女巫。

  她小心翼翼地隱藏自己的能力,但仍被老葛蘭發現,從她身邊搶走了弟弟,並用弟弟的性命來威脅夜鶯為自己辦事。

  夜鶯只能照辦,她被老葛蘭找來的盜賊行會成員進行特訓,然後替他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例如潛入商貿對手家中偷取契約和文書,偷聽市政廳的會議,到後來,甚至在一些潛在競爭者的水缸或酒杯裡投放毒藥。

  葛蘭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他對夜鶯的態度也愈漸變差,只要稍有不順心的事,便會對她拳打腳踢。除了為自己辦事以外,他都把夜鶯關在房中,房門換上了鐵欄杆。最令夜鶯難過和不解的是,弟弟海德幾乎不再來見她。她開始懷疑,老葛蘭是不是已經殺害了自己的弟弟。

  在她一再央求之下,對方面帶厭惡地帶來了弟弟。然而,海德卻一臉嫌棄地告訴夜鶯,真希望沒有她這個姐姐,女巫就該下地獄去和魔鬼作伴。

  夜鶯頓時崩潰了,可噩夢還沒結束,老葛蘭給了她最後一擊——她變為女巫的秘密,正是海德告訴自己的,為的就是離開女巫身邊,越遠越好。

  送走海德後,老葛蘭冷酷地警告她,弟弟成年後將繼承父親的爵位,但如果夜鶯不繼續服從自己的命令,他隨時都可以讓弟弟不聲不響地死去。

  就這樣,夜鶯在絕望和巨大的悲痛中,如木偶一般任憑葛蘭家操控。在她即將成年的雪月裡,完成任務的歸途上,她遇到了溫蒂。或者說,是溫蒂找到了她。

  在得知還有女巫共助會存在時,得知還有許多像她這樣遭遇不幸,卻沒有放棄抵抗的姐妹們,夜鶯破碎的心中忽然又燃起了點點火星。

  從迷茫到下定決心,她沒有花去太多時間。在一個星期後的成年日裡,她咬牙撐過了折磨,力量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迷霧不僅僅是隱藏身形,她發現那些鐵欄杆已無法再阻攔自己。

  等到成年日的症狀恢複後,她在一天夜裡,如幽靈般踏入了老葛蘭的臥室,用匕首切開了他的脖子。看到噴出幾尺高的鮮血和對方喝喝的吸氣聲,她意外的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平靜。

  隨後夜鶯離開葛蘭家,至於弟弟海德,她已不想再去理會。

  就這樣,她和溫蒂一起踏上了尋找共助會的旅程。

  夜鶯講述完後,等待片刻,見王子仍沈浸在往事中,便先行告退。而羅蘭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不得不說,每個女巫都有一段漫長的辛酸史,能活到成年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自己穿越過來,還能成為王子,實在是再幸運不過了。

  隔天一早,羅蘭便前往夜鶯房間探望溫蒂。

  經過一整晚的休養,溫蒂的氣色看上去好了不少,接上的手臂也恢複了血色。盡管身體還有些虛弱,她仍撐起身體向王子低頭致意。

  「你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感謝你救了夜鶯一命,」羅蘭從懷裡抽出一張羊皮紙,開門見山道,「毫無疑問哈卡拉已不可能再接受你回到共助會,不如就在邊陲鎮待下來,為我效力。如果你同意的話,就在這張契約上簽字。薪酬和安娜一樣,每個月一枚金龍。」

  「殿下……」夜鶯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

  羅蘭自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對於這個改變了她人生軌跡,又在絕境山脈救了她一命的朋友,夜鶯不希望自己這麼快就逼溫蒂做出決定。在她看來,只要讓溫蒂待在邊陲鎮一段時間,定然會倒向自己一邊。

  「我也希望不這麼急就來談此事,但有些事情每拖延一天就多一分危險。」羅蘭停頓了片刻,而溫蒂也沒有插話,靜靜地等待下文,「我想我或許知道了女巫不受傷害度過覺醒日的方法。」

  「什麼?」這話一出口,兩位女巫都變了神色,異口同聲問道。

  「只是猜測,並沒有切實的證據,」羅蘭擺手道,「女巫們在營地所受到的傷害會比流亡時要少,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流亡時你們隱藏身份,生怕被人知曉,而在營地時,卻要不斷使用能力來維持營地日常運轉。」

  溫蒂點了點頭,「您說得……倒沒錯。」

  「而安娜在城堡時,每天都要訓練自己的能力,在成年日之前,她甚至耗空了自己的魔力而昏迷。當她蘇醒時,已經安然度過了女巫最難熬的一道關卡,而且毫髮無傷。」

  「所以我想這或許就是解決邪魔噬體的關鍵所在。女巫是魔力的容器,在成長中,魔力不斷累積,當超過身體承受極限時,便會對自身造成傷害。而邪魔之月本身就是女巫力量最為強大的時刻。」

  「如果能不斷釋放自己的魔力,使它保持在一個安全值上,說不定,覺醒日的折磨便會大為降低,甚至完全消失。」羅蘭頓了頓,接著說道,「作為邊陲鎮的領主,我可以提供女巫肆意釋放自己力量的場所,沒人會因此將你逮捕、審判,或直接被處死。假若我的猜測是正確的話,那麼毫無疑問,邊陲鎮就是你們追尋已久的聖山。」

  女巫們從出生起就被教育,這種危險的能力是魔鬼賦予的,稍微清醒點的人也只會覺得,不斷反噬自身的力量本就是一種詛咒,這是一個死循環,越是不想動用它,反噬之力就會越強。而身為穿越者的羅蘭,看待這股力量的態度截然相反。翻閱四王子記憶並排除掉真神存在後,他單純地把魔力看成一種能量,一種可以自己意志掌控的異能。

  溫蒂沈默了許久,才問道,「如果我簽下契約,答應為您效力的話,請問……我首先需要做什麼呢?」

  在這數百年間,一些女巫因為其擁有的獨特能力,而被少數野心勃勃之人偷偷囚禁起來,當成消耗品來使用。盡管教會對此類行為嚴懲不貸,但仍然難以禁絕。而他們用起女巫來也是毫不手軟,一旦失去利用價值,下場可謂慘不忍睹。

  羅蘭當然對此也有所耳聞,但他看中的是長遠利益,一個能雙贏的可持續發展體系。他笑了笑,回答道,「你首先要做的,是反複練習你的能力,直至完全掌握它——就跟安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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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38:3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四章 好奇


  三天後,城堡花園裡。

  「安娜姐姐……」娜娜瓦拉了拉安娜的袖口。

  「嗯?」後者轉過頭。

  「你有沒有覺得,夜鶯姐……她有些奇怪啊。」

  「奇怪?」安娜愣了愣,「你是說她的衣服嗎?」

  夜鶯站在羅蘭身旁,她沒穿著那套從來不見洗換的怪異花紋長袍,而是像自己一樣,穿著王子殿下發明的怪異服裝。雖然安娜不想承認,但對方高挑的身材將這套衣服的優點體現得淋漓盡致——勻稱的雙腿、纖細的收腰、以及那頭長卷髮。搭配上披風和尖頂帽,任何人都會將目光第一個聚集到她身上。

  「才不是衣服啦,」娜娜瓦嘟囔道,「你不覺得,她跟王子殿下說話的語氣,和看著王子殿下的眼神,都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嗎?」

  「有嗎?」

  「……」娜娜瓦撇了撇嘴,「好吧,安娜姐姐,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莫名其妙,安娜搖搖頭,不去理會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另外兩名新女巫身上。

  那名叫閃電的,看上去和娜娜瓦一般大小,打扮卻格外與眾不同。安娜粗略數了下,她那件破布般的外套上至少縫了十二個口袋。

  至於另一位女巫溫蒂,她也沒穿著初見時跟夜鶯那件一模一樣的花紋衣袍,而是普通的女子便裝。但有點令安娜特別在意,那就是對方的胸口……實在太宏偉了。

  「既然你們都同意簽下契約,那我們就來進行第一次訓練,」羅蘭有了前兩名女巫的培訓經驗,現在已是遊刃有餘,「閃電,你先來。」

  「噢!」閃電舉起手,走出棚子。

  外面正飄著小雪,無風,小姑娘輕鬆浮至半空,等待羅蘭的下一個指令。

  「先試試你的最快飛行速度!」羅蘭仰起頭高聲道。

  「嘿嘿,看我的,」她比劃了個大拇指,做出起跑姿勢,然後快速圍繞城堡轉了起來。

  羅蘭目測了下速度,大約在六十到八十公里時速左右,這是根據自己年年跑高速回老家的經驗得出的結論。單就飛行而言,這個速度並不算快,跟普通鴿子相近。但聽說她在歸途時能帶著夜鶯和溫蒂一起飛行,這就比較誇張了。

  負重一百公斤起飛是什麼概念?羅蘭腦中浮現出一架掛著百公斤航彈的活塞機……

  但接下來的試驗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

  當負重超過五十公斤後(約110磅),閃電的飛行高度急劇下降,由之前的百餘米陡然將至十米左右,而換上接近一百公斤的負重後,她幾乎只能貼地兩米飛行了

  也就是說,如果想讓閃電化身轟炸機,哪怕是幾公斤重的炸藥包,她也會因為高度問題進入對方的強弩射程之內。

  不過羅蘭很快想到了小姑娘新的用途——無論是偵查還是炮擊校射,她都是絕佳的人選。之前一直困擾自己的圍殲計劃,如今似乎摸到了一絲曙光。

  當王子測試閃電的能力時,溫蒂卻在一旁靜靜打量著他。

  從修道院離開後,在長達十五年的漂泊中,她見識過許許多多的人,平民、農夫、工匠、士兵、貴族。他們總如一副模子印出來的一般,在不知曉自己是女巫時,流露出渴望和愛慕之情,可一旦知道自己的女巫身份後,他們的渴望和愛慕都會瞬間轉化為恐懼和憎惡,同時還有種讓溫蒂幾乎想要嘔吐出來的邪惡慾望。

  她原以為自己這一生只會和女巫作伴,再也不可能接近任何男人。這也是她打算拒絕夜鶯的原因……並非出於不信任,而是來自內心的畏懼。

  但羅蘭.溫布頓改變了她的看法。

  他看自己的眼光實在太普通了——就像他曾目睹過無數次一樣,在夜鶯的房間第一次見到羅蘭時,她還以為是對方隱藏得極好,加上夜鶯在一旁的緣故。可接下來的幾天,他的神色依然如常。

  莫非是因為王子殿下的眼光要比一般貴族高出太多?

  還有那卷契約,溫蒂原以為只是種形式而已。但她展開閱讀時,卻發現裡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條款,不僅規定了責任,還寫明了自己擁有的權利。

  這簡直不可思議!將女巫納入麾下,不剝奪自由就算寬厚無比了,居然還在契約上告之自己的權利?

  例如第2.1條(溫蒂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書寫方式),自己可以擁有帶薪假,按下面的詞義解釋,意味著她可以光拿錢不幹活。接下來一條,女巫應完成雇主布置的實驗項目,但當部分項目女巫自覺難以完成或產生不適時,可以提出更改或拒絕申請。再下一條,雇主應提供並保障女巫的安全、住宿、食物和薪酬,當該部分條件未滿足時,女巫可以單方面中止契約。

  這些條款讀起來有些繞口,但意思表達得很清楚,簽訂契約的女巫並非王子的個人所有物,她同樣擁有和責任對等的權利。在這封契約中,她感受到了對方的誠意——如果只是為了形式,沒必要將條約列得如此詳細。

  想到這兒,溫蒂不由自主地望向夜鶯,她十分清楚對方的經歷,也明白她從心底裡對貴族的厭惡。而此刻,夜鶯在與羅蘭交談時,語氣和神態中已多了份別樣的情感——這點變化恐怕她自己都不清楚。

  離開大部隊獨自前往邊陲鎮只有二個月,僅僅二個月時間的相處,夜鶯便完全信任了這名男子。

  從她寧願和共助會斷絕關係,也要回到邊陲鎮來看,在她心中,只怕羅蘭.溫布頓殿下要比共助會更有希望帶給女巫真正的歸宿。導師大人的做法也令人心酸,那位共助會締造者似乎忘了,任何一名活下來的姐妹,都是多麼不易。

  溫蒂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既然被命運帶到了這裡,為何不再相信一次夜鶯的選擇?就像過去曾無數次相信她那樣——

  「溫蒂?」

  「啊……」溫蒂回過神來,發現閃電的能力已經測試完畢,所有人都在注視著自己。

  她露出歉意的笑容,朝屋外走去。

  下定了決定的話,自己也不能輸給後輩,對吧?

  就在此時,西邊再次傳來號角的嗡鳴,聲音在群山中回蕩,打破了小鎮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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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123
大公爵 | 2017-9-6 18:38:4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五章 不詳的徵兆


  之前也有過數次吹響號角,多是數十隻邪獸陸陸續續地襲擊邊境,民兵隊已能熟練應對。

  所以羅蘭並不慌張,他宣布中斷訓練,讓溫蒂和閃電回城堡休息,安娜保護娜娜瓦前往醫療遠等待傷者,自己則和夜鶯趕赴城牆。

  不料閃電卻提出了抗議,「身為探險家,來大陸西境這麼久了,居然還沒有親眼見過大規模邪獸進攻,說出去簡直愧對自己身份。我要求一同前往!」

  羅蘭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方的抗議,並吩咐溫蒂看好閃電,嚴禁她在邪獸肆虐時間到處亂跑。

  隨後他望向夜鶯,後者點點頭,上前抓住羅蘭的手,踏入迷霧,向城牆方向直線前進——自從知道夜鶯能將接觸物體一並帶入迷霧後,羅蘭立刻就迷上了這種旅行方式。直穿障礙,無視地形,一步數米,頗有些方寸之地任我行的快感。

  抵達城牆腳下,羅蘭找了個沒人的角落脫出迷霧,獨自走上防線。遠處的原野一片雪白,他並未看到邪獸大舉進攻的情景。這是誤報?不止他這麼想,陸續就位的民兵隊中也響起了議論聲。

  王子找到鐵斧,卻發現他正滿臉嚴肅地望著遠方,手中仍緊緊的握著號角。

  「是你吹響的警報?」

  「是的,殿下,您看……」他的聲音比平時要乾澀得多,「那家夥來了。」

  那家夥?羅蘭極目遠眺,只見視線盡頭隱約有一處黑點,即使在純白色的背景中,也很難被發現。按規定,只有在判定巡邏隊無法解決的情況下,才會吹響集合號角。但鐵斧作為一名經驗老道的獵人,必然有他的道理。

  「是混合種,」他咽了口唾沫,「六年前,我曾遇到過的那隻。」

  是麼?羅蘭皺起眉頭,理論上邪獸都會在進攻長歌要塞時死去——它們沒有智商,腦中不會存在撤退的概念。要塞從未被攻破過,但它居然沒死,還活到了六年後?他心裡隱隱升起不詳的預感。

  不過這麼遠的距離,自己只能隱約看到黑點,而鐵斧卻能清楚地分辨出邪獸的種類,這視力也太過驚人了。或許,是他看錯了吧,王子想。

  邪獸並沒有令羅蘭等待太久,它開始向城牆靠攏,很快眾人都注意到了這個體形獨特的目標。

  它不像上一個混合種那樣身軀龐大,乍看之下,如同放大版的貓科動物,但它的背部擁有一對肉翅,未展開時掩蓋在軀幹兩側。頭部類似於獅子,卻長著兩對眼睛——如果多出來的那對眼睛不是裝飾的話,它不轉頭也能捕捉到大半個後方範圍內的動靜。

  卡特和幾位獵人已經裝好彈藥,嚴陣以待。

  可獅型混合種沒有直衝上來,它在弓弩射程範圍外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這個距離在燧發槍的有效射程內,但首發命中幾率幾乎為零。

  沒等多久,它忽然朝左側躍起,翅膀張開,使得那龐大的身軀整個騰飛起來。就如鐵斧所說的那樣,它能進行短距離飛行或滑翔。翻過障礙後,混合種邪獸快速朝城牆西端那段無人防守的區域跑去。

  羅蘭心裡咯噔一下,不詳感應驗了。能通過觀察判斷對手的強弱,並選擇薄弱之處出擊,完全是擁有智力的證明——而這點恰恰是野獸所缺乏的。它們偶爾也會針對獵物的弱點攻擊,但那是千萬年本能的代代遺傳,在面對未知對手時,它們根本無從判斷,更別提多個目標的綜合分析。

  擁有智力意味著什麼?人類憑借著出色的大腦和傑出的耐力,從茹毛飲血的大草原生生走到了生物鏈的最頂端。羅蘭不敢再細想下去,他招了招手,讓首席騎士跟著自己,其他獵戶隨鐵斧去狙擊這隻邪獸。

  它奔至無人段後,直躍而上,輕鬆翻上城牆,然後朝居民區跑去,完全視獵戶隊如無物。

  「畜生!」羅蘭破口大罵道,「民兵隊二牆段的人,跟我來。替補隊員頂上,暫時看守城牆!」

  此時他已顧不上民兵隊隻接受過原地刺擊訓練,移動中很可能會導致隊伍脫節,被邪獸分頭襲擊。卡特也率領侍衛緊跟王子,他們的個體戰鬥力最強,隨時能填補可能出現的缺口,隊伍最後面的,是鐵斧帶隊的火槍組。

  進入舊區後,視線被一棟棟平房阻擋,加上道路狹窄,積雪覆蓋,眾人行動受到了極大限制。羅蘭不敢將隊伍分散搜尋,只能在縱橫交錯的巷子中穿行,希望能發現邪獸的蹤影。

  他後悔沒把閃電帶過來了,如果有女巫在空中偵查,一群人也不會像無頭蒼蠅一般竄來竄去。

  搜尋了約半刻鍾,巷子深處忽然傳來了鎮民的慘叫。

  隊伍立刻調整方向,朝聲源處急速前進。多虧民兵大多是舊區的居民,有了明確的目的後,他們熟練地穿越小道,甚至從別人家的後院趟過。趕到事發地點時,羅蘭看到一人被咬成兩截,內臟撒了一地,顯然已經死了。

  「天哪……是鐵叉,我認識他!」

  「該死,它跑了嗎?」

  「當心!看右邊!」突然有人喊道。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右側的木屋中掠出,伴隨著四散橫飛的木頭碎片,它徑直撞穿木屋牆壁,撲進猝不及防地隊伍當中,前爪按倒一名民兵,張口就咬。

  鐵斧最先反應過來,他想要舉槍射擊,卻發現四散開的民兵隊將巷子堵死,自己根本沒有合適的開火機會,只得擠開人群,一步步朝目標方向走去。其他獵戶也發現了同樣的問題,他們紛紛將槍夾在腋下,跳起扣住屋簷,兩三下攀上房頂。

  混合種面對刺向自己的長槍毫不在意,它張開翅膀,格擋下眾人慌亂的刺擊,叼起那名滿身是血的民兵準備躍走時,槍響了。

  怪物身上頓時冒出幾朵黑色的血花。

  被鉛丸擊中的混合種憤怒的咆哮起來,它甩開嘴裡的獵物,張開翅膀想要撲向樓頂的獵人,而鐵斧正好擠出人群,他在邪獸面前快速舉槍,扣下扳機。

  幾乎貼臉的射擊沒有射失的可能,火藥的燃氣甚至噴到了怪物鼻子上。子彈出膛速度不減,筆直穿過目標的眼睛,貫入顱內。

  混合種邪獸全身一僵,翻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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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39:19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六章 赫爾梅斯之戰(上)


  ……

  冰雨飄飛,衝淡了聖城中的血腥氣,艾蕾希亞駐著大劍,劇烈地喘息著。

  她不是第一次參與赫爾梅斯防線戰鬥,但她從沒想過,新聖城也可能會有失守的一天。

  城牆徹底完了。

  艾蕾希亞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怪物,巨大的蟲型混合獸從地底竄出,身體貼著冰川峭壁,骨質利爪如倒鉤一般嵌入牆面,一步步攀上城牆頂端,而它的身體還未完全露出地面。

  若只是身軀龐大也就罷了,但所有人都沒料到,怪物竟然張開血盆大口,從嘴裡吐出了大堆混合種邪獸,城牆上頓時炸開了鍋。

  原本還算井然有序的隊伍被邪獸衝擊得七零八落,艾蕾希亞所在的審判軍先遣營也被分割開來,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戰友被邪獸吞沒,卻無能為力。溫熱的人血和怪物們的黑血混合在一起,在石板地上沿著縫隙流淌。

  伴隨著撤退的號角聲響起,聖城中安置的投石機也啟動了,半人高的花崗石塊從天而降,完全不顧城頭仍有不少自己人和王國軍隊。

  艾蕾希亞只記得一顆巨石恰好砸中了守衛自己身側的迪卡托隊長,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後,看到他已連同盔甲一起,被嵌入裂開下凹的石板中,身軀如同一張滿是褶皺的羊皮紙,腸子從腹部的裂縫中淌出,冒著騰騰熱氣的鮮血在他身下集成了一個小水窪。

  如果自己不是在石頭落地前縱身一跳,只怕下場也會和他一樣,她想。

  至於最後自己是如何殺出重圍,退到城牆之下的,艾蕾希亞已經記不太清了。周圍到處都是慘叫和咒罵聲,所有人揮舞著武器瘋狂砍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與邪獸作戰,還是在和同伴廝殺。

  一隊百餘人的審判軍,活下來的,包括自己在內僅有十二人。

  「接下來怎麼辦,隊長!」

  「艾蕾希亞隊長!」

  艾蕾希亞猛得回過神來,沒錯,按審判軍的條例,若隊長在戰鬥中陣亡,副隊長則應接過隊長一職,率領隊伍繼續作戰。

  她咬緊嘴唇,直到一股鐵腥味布滿口腔,「我們去聖城北門,邪獸想要攻進新聖城,就必須通過那裡。」這個命令意味著將城牆和內城之間的居民區全部拱手相讓,但她別無選擇,沒有地方能比教會中樞——赫爾梅斯大教堂更重要。

  而且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來,冰川峭壁都擋不住這群怪物,自己和這剩下的十一人,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或許今天就是她獻身天國的日子,願您仁慈,她在心中祈禱,同時大喊道,「審判軍永不放棄!我們出發!」

  「審判軍永不放棄!」其他人齊聲喊道。

  十二人列成縱隊向北門一路小跑,城牆區的廝殺聲逐漸減弱,最終消失在風雨聲中。

  抵達北門後,艾蕾希亞看到吊橋前已經聚集起了不少審判軍,看樣子大家都想著同樣的念頭,這讓她心裡稍微好受了一點。

  不過在這個危機時刻,吊橋卻是放下的。艾蕾希亞皺起眉頭,走到一位身穿審判長製式紅袍的英俊武士面前,握拳行禮道:「審判長大人,我是先遣營第四小隊隊長,艾蕾希亞.奎恩!」

  「我是塔克.托爾,北門防禦負責人。辛苦你了,」男子點頭道,「我們已在北門後方設立了急救所,如果你的隊伍中有傷員,可以送過去。」

  「大人,我不明白,這個時候為何不升起吊橋?城牆上的邪獸隨時可能蜂擁而至,我們必須保證內城不失。」

  「冷靜,隊長,我知道你和你的隊員不怕犧牲,但無謂的犧牲毫無意義,教會還遠沒到最後的時刻,」他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雨水,「到集合地待命吧,如果驅寒丸用完了,記得向軍需官索要。」

  審判長這麼一說,艾蕾希亞才發現自己凍得厲害,從戰場上脫離下來後,身上的汗水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幾乎令她全身凍結在寒冰中一般。刺骨的寒風迎面吹拂,她不禁打起了哆嗦。

  掏出內衣口袋裡的羊皮袋,向掌心中抖了抖,卻隻流出些黏稠的液體。看樣子在戰鬥時不小心壓碎了藥丸,她歎了口氣,抬起頭,卻發現一顆褐紅色的驅寒丸遞到了自己跟前。

  「先吃我的吧,」塔克.托爾衝她笑了笑,「到時候再還我就行了。」

  艾蕾希亞沒有客氣,她接過丸子咬碎後一口吞下,「說不定我們都不會有再吃這東西的機會了。」

  「是啊,那樣也挺不錯的,」塔克竟然點頭表示認同,「這東西實在太難吃了。」

  話音剛落,一股強烈的腥氣從艾蕾希亞胃裡衝起,即使是伏屍遍地的戰場,也不會散發出如此令人作嘔的味道,她感到自己吃下的不是藥丸,而是團腐爛已久的血肉混合物,難以忍受的酸麻不斷從腹部湧向全身,寒意陡然褪去,接著是灼熱的暖流順著血管流動。身體溫度逐漸恢複,已經凍結的汗水又開始滑落,她的頭頂冒出陣陣白氣,麻木的腳趾再次找回了知覺。

  「但不是今天,」見她吃下驅寒丸,審判長擺擺手道,「神罰軍正在從大教堂趕來,邪獸過不了北門。帶著你的人,去集結地吧,記得檢查下他們的藥丸。可別像你一樣,要到用時才發現沒有了。」

  神罰軍,教會手中最精銳的部隊!艾蕾希亞耳聞已久,卻從未親眼目睹過。但是……神罰軍就算如傳聞中那般強大,終究也是人類吧。光憑這副身體,再怎麼訓練,也不可能輕鬆戰勝大群混合種邪獸啊。

  但既然審判長這麼說了,她也只好帶著十一名隊員離開北門,向西邊的集合地靠攏。

  這裡已經聚集起數百名撤退下來的審判軍,他們三三兩兩地站在雨裡,任由雨水流過面頰,有的甚至直接坐在地上,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只有小部分人還排著整齊的列隊,等待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

  如果是數天前,艾蕾希亞定然會站出來喝斥他們,但現在,她也是一片茫然。為了建立這座新聖城,無數同胞葬身於此,可以說,這裡每塊磚瓦中,都凝聚著信徒和審判軍的血液。主教常說,占據了赫爾梅斯,就等於擁有了地上神國。

  然而今天,神國似乎就要落入魔鬼的爪牙之手了。

  「邪獸來了!」有人大喊道,「準備迎敵!」

  艾蕾希亞強打起精神,舉起巨劍,凝視著天空急速靠近的黑影,高聲呼喊:「為了赫爾梅斯!」

  「——為了新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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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39:3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七章 赫爾梅斯之戰(下)


  但預想中的最後決戰並沒有發生。

  一人走到女武士身前,按下了她的劍柄。

  「都退後。」他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艾蕾希亞注意到對方正是那支仍保持井然有序列隊中的一員,他的臂甲上佩戴著團長徽帶,「神罰軍來了。」

  她偏過頭,不遠處一隊身型高大的武士從北門魚貫而出,他們穿著澄亮的全身甲,在雨水的浸潤下反射出銀色的光澤,背後披著赤紅色的披風,手中的武器各不相同。有的持盾劍,有的握著鐮戟或鐵斧。他們跨過吊橋後,沒有重新整隊,而是分散開來,徑直迎向撲來的邪獸。

  這是什麼戰法,簡直是胡來!面對力量和速度遠超過人類的混合種邪獸,只有保持陣型,集眾人之力迎擊才能獲勝,他們現在這架勢,莫非是想單打獨鬥?而且,就讓神罰軍孤軍作戰,自己在一邊旁觀嗎?

  「我們得去支援他們!」

  「不用,」那人搖了搖頭,臉色有些陰沈,「我們看著就好,貿然上去的話,只會拖累他們。」

  拖累?艾蕾希亞惱怒地瞪著對方,莫非自己看錯了,這人只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她握緊劍柄,準備繞過他加入戰鬥——雖然對新聖城的未來充滿迷茫,但此刻面對敵人,她所能做的,唯有戰死沙場而已。

  還未邁出兩步,女武士便看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

  一隻飛行異種從天空俯衝而下,它的外形如同地獄使者般恐怖,有著鋪滿灰色羽毛的巨大翅膀,完全張開時可達十二尺。頭部像鳥,卻長著一對羊角,兩隻爪子上的倒鉤足以切入武士的胸甲。

  從高空中垂直墜落是它們慣用的攻擊方式,隱蔽而且極難防禦。哪怕是雙手持以重盾,也會被其衝倒,巨大的撞擊力量將使持盾者手臂骨頭粉碎,胸腔被壓扁,幾乎是十死無生的局面。唯一的應對方法是在異種即將撲落地面時向外翻滾,才有可能躲過這凶險的一擊。

  但神罰軍沒有躲閃,一名銀甲武士擺出正面對敵的姿勢,在異種撲到他身前的瞬間伸出雙手,以掌硬頂在了對方的爪墊上,其撞擊力道之大,竟發出了猶如雪芒禮桶暴鳴般的聲音。一團水霧從他和怪物身上揚起,盔甲發出咯吱的扭曲聲。

  他的右腳彎曲,左腳伸直,身體繃成一條指向天空的直線,異種居然一時無法將他壓垮。而另一名武士瞄準這隻僵持的飛行異種擲出短標槍,速度之快讓艾蕾希亞只看到一道銀光閃過,標槍精準地貫穿了怪物的頭顱,將它打得粉碎。

  銀甲武士將仍在抽搐的異種屍體扔到地上,他的手臂不正常的彎曲著,顯然剛才的迎擊並非毫髮無傷,胳膊的骨頭已經折斷。但他若無其事地抽出腰間的斧頭,向其他邪獸殺去。

  單憑人力對抗這群怪物,艾蕾希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數百名神罰軍武士衝入蜂擁而來的邪獸群中,紅色的披風像是一道鮮血彙成的洪流,硬生生阻擋了敵人前進的腳步。她現在明白團長所說的「拖累」是什麼意思了,這些武士完全有著以一敵十的能力,他們每個人的力量、敏捷和反應速度都堪比混合種邪獸——不,甚至更強。普通邪獸在他們面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真是太厲害了!」艾蕾希亞感到了一股由衷的喜悅,有了這群英勇強大的武士,赫爾梅斯大教堂就不可能陷落。「啊,對了,還沒請問您的名字,我叫艾蕾希亞.奎恩,審判軍隊長。您似乎早就知道神罰軍的戰鬥能力?」

  對方看了她一眼,眼神如同冰雨般毫無溫度,他沒有報上名號,僅沈聲說道:「我兄長就是一名神罰軍。」

  *******************

  「看樣子贏了,」大教堂最頂層,主教梅恩舉著瞭望鏡道。這裡是新聖城的最高點,利用峽灣海商的望遠工具,可以俯瞰大半個戰場。「讓投石機停下來吧,神罰軍馬上就要攻上城頭了。」

  「勝利不是預料之中的事嗎?」另一人開口道。他穿著和梅恩一樣的金色主教服,只是聲音要蒼老得多,「關鍵是,四大王國的軍隊都完蛋了。」

  「沒錯,這樣一來,他們的邊境防線便形同虛設,」最後一人說道,她在三人中顯得最為年輕,約莫三十歲出頭,也是三大主教中唯一一名女性。「五千多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常備軍和近千名騎士,就算立刻補充,也需要花費四到五年時間。嗯……」她發出一聲呻吟,咂嘴道,「真是條精彩的絕戶計。」

  「但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我們也失去了很多審判軍,他們都是教會的中堅,」梅恩歎了口氣,「如果不是這個計劃才能最快達到效果,我真不想把他們投進這場煉獄裡。」

  老者撫摸著鬍子說:「我們沒有別的選擇,荒原獸已經出現,就如聖書中的記載一樣,時間所剩無多。如果我們不能統一整個大陸,將力量集中起來,迎接我們的,只有毀滅。」

  「毀滅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女子輕佻地笑道,「人類貪婪、惡毒、唯利是圖,打著大義的旗幟幹著比邪獸還可怕的事,說不定地獄魔鬼都要比我們善良得多。」

  「希瑟!」老者氣得鬍子一抖一抖,「你這言論簡直大逆不道,你想違背神的旨意麼!」

  「不需要你操這個心,泰弗倫大人,」希瑟聳聳肩,滿臉的不以為然,「掌管仲裁庭的人是我,不是你。再說了,神有要求我們活下來嗎?你怎麼知道他老人家不會更關愛魔鬼?」

  「你……!」

  「夠了!泰弗倫,希瑟!」梅恩不悅道,「今天到此為止,待會我會將情況彙報給教皇,你們去完成各自的事吧。」

  ……

  待兩人離開後,梅恩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北方——絕境山脈的斷口後面,是被冰雪覆蓋的永冬之地,再往西,才是蠻荒境。那裡是一切的開始。

  他知道泰弗倫主教說得沒錯,神罰武士太過難得,需要對教廷忠貞不二,同時又具有強韌意志力的人方能進行轉化,教會經過近百年的積累,才攢下這不到千人的隊伍。想要對抗邪魔,人數還遠遠不夠。

  但整個北方只能提供這麼多神罰軍,想要更多的武士,除了統一大陸外別無選擇。

  當然,希瑟主教說的也同樣正確,她擔任教會仲裁官,審判的惡徒和女巫數以萬計。那些惡徒也好,女巫也罷,最凶殘的也沒有今天這一場刻意上演的慘勝殺得多。

  在教會中的地位越高,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神無善惡,亦無正邪。

  「你怎麼知道他老人家不會更關愛魔鬼?」想到希瑟的話,梅恩忍不住笑出聲來,恐怕只有她才能氣得泰弗倫大人無話可說。他想,不過神既不庇佑世人,也不關愛魔鬼。

  它只鍾情獲勝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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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39:51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八章 葬禮


  邊陲鎮西南邊的一塊荒地上正在舉行葬禮。

  說是荒地也不合適,不知什麼時候,這塊無人問津的土地已被毛石壘出了一圈矮小的圍牆,牆頭蓋著厚厚的積雪,遠看上去,仿佛鍍上了一層銀邊。雖說一腳就能跨過去,但看到它,凡納總是情不自禁地聯想起邊境城牆——它們都是同樣的顏色,同樣的造型。

  他只在旅行商人口中聽說過這種儀式,當某個大貴族或王室成員逝世時,逝者的家人便會集中到墓地,奏起悲樂,接受他人悼念,最後將棺材埋入地下。越是身份高貴,聲勢就越浩大。

  連死人都要比活人風光,他當時羨慕地想,邊陲鎮的人死了怎麼辦?去迷藏森林邊挖個坑填了。也不知道邪魔之月到來時,邪獸有沒有把屍體給刨出來吃掉。

  死亡對於邊陲鎮的居民來說,一點兒也不陌生。特別是每年冬天前往長歌要塞避難,大家縮卷在貧民窟的窩棚裡,死於饑餓和嚴寒,死於疾病和傷痛,那都是常態。誰也沒空去悲傷,有這功夫還不如等天亮去城中心多討塊麵包。

  但今天,殿下居然要為一名士兵舉行葬禮!

  聽說他在追擊混合種邪獸時不幸被撲倒在地,並被咬掉了半個腦袋。

  凡納認識這個倒黴的家夥,他也算舊區的老麵孔,沒有名字,大家都叫他阿吉。他有一個老婆和兩個孩子,大的似乎六歲,小的才剛剛能走路。

  若是平時,這個家肯定完了,女的可以再尋個男人過活,但誰會願意帶上兩個拖油瓶呢?要不把這兩個小家夥丟到路邊,讓他們自生自滅,要不就養著,自己去酒吧招攬皮肉生意,最後死於各種稀奇古怪的病症。

  但王子殿下似乎真的打算兌現他在招募民兵時的承諾,戰死者不僅能領到全部薪酬,還有一筆額外的補償,叫什麼來這?凡納想了想,啊……對了,撫恤金。而且這筆錢居然有五枚金龍之多。

  除此之外,每個月還會發放定量的食物和木炭,這意味著,阿吉老婆即使不出去幹活,也能養著兩個孩子活下去。好吧,這些看起來美好的說法很可能只是安慰之詞,但金龍可是實實在在的。他親眼看到王子殿下將撫恤金交到首席騎士大人手中,再由騎士大人轉交給阿吉老婆。

  見鬼,他怎麼突然覺得有點羨慕起阿吉了?不,不,凡納連連搖頭,將這些愚蠢想法驅逐出去,他才不要自己死了卻便宜了老婆……而且很可能還會是別人的老婆。

  發完錢後便是殿下致辭,很短,但凡納都聽進去了。特別是那句「為保護親人和無辜者的犧牲,我們將永遠銘記」,讓他覺得心中有股熱流在湧動。原來是這樣,他想,不難怪最近除了麵包和銀狼,自己總覺得多了些別的追求——至少在今年冬天,他們能活下來,依靠的是自己的雙手,而不是長歌要塞的施捨。

  最後的環節是下葬。阿吉的棺材被放入挖好的土坑中,首席騎士讓大家排好隊,每一位民兵隊員,無論是正式的還是替補的,都輪流上前用鏟子填上一撮土。對於排隊,大家再熟悉不過,兩百多號人立刻排成四條縱隊。當輪到凡納時,他忽然覺得鏟子變得略微有些沈重,周圍隊員的注視令他每一個動作都放慢下來。

  當他站到一旁時,目光又將這種感覺傳給了下一位覆土者。

  阿吉的墓碑是塊純白色的長方形石頭,上面的字凡納一個都不認識,而且他也不是第一個住進這片荒地的人。在阿吉旁邊,還有塊一模一樣的石碑,頂端覆蓋著積雪。在大家陸續離開時,凡納看到第二民兵隊的新任隊長布萊恩,將一壺麥酒緩緩淋在那塊墓碑上。

  如果這裡就是自己最後的歸宿,看起來也不壞,他不禁想。

  「殿下,」在返回城堡的路上,卡特忽然開口道,「您這麼做……」

  「不妥?」

  「不,」他想了想,終是搖搖頭,「我說不上來,只是覺得,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征召的領民——他們既沒有爵位,也沒有家世,甚至連姓氏和名字都沒有。」

  「但你仍感覺不錯,對嗎?」

  「呃……」

  羅蘭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這一套對同樣是以戰鬥和保護為己任的卡特來說會有多麼強烈的感染力。當人們開始思考為誰而戰,為何而戰時,隊伍便會產生難以想像的變化。而對於卡特的意義是,當榮譽不再單單是貴族的特權,那些一無所有的平民百姓通過他的訓練和教導,也能靠保衛家園獲得榮譽時,這種翻倍的成就感簡直難以言喻。

  當然,公開葬禮僅僅只是一個開頭,羅蘭想,他還有許多手段可以用來提升集體榮譽感,如製定軍旗、軍歌,樹立英雄榜樣等等。

  沒有一種精神是無中生有的,只有將這套做法日複一日的堅持下去,時時刻刻灌輸理念,才會逐漸起到成效。為了保證善後制度可靠運行,他甚至安排了一個由自己、市政廳、民兵隊三方出人的善後小組,去完成後續糧食和木炭發放到位。

  越往下走,羅蘭便越覺得肩頭沈重。邊陲鎮所欠缺的實在太多,看似礦業和民生都已走上正軌,糧食儲備充足,到目前為止還未餓死或凍死的情況。這在別的城鎮看來已是一個奇跡,就連灰堡王都,每年都會有許多流民或孤兒被冬天淘汰。

  但他想要的遠不止如此,市政廳的運轉負荷已到了極限。靠著大臣助理巴羅夫和他帶來的那十幾名學徒,撐起了邊陲鎮的全部財務和行政管理。想要再進一步擴充部門,不招些管理人員來是不行了。他也曾詢問過巴羅夫,有沒有仍留在王都的得意門生或同事,得到的答複卻是一瓢冷水:「就算有他們也不會願意來。殿下您真的清楚自己在王都的名聲多有麼差嗎?」

  好吧,聽起來確實很有道理。他鬱悶地想。

  回到城堡後院,夜鶯從迷霧中脫出,給了站在木棚外等待的溫蒂一個熱情的擁抱。閃電則圍著那台未完成的蒸汽鏜床打轉,見到羅蘭,她立刻嚷嚷著要一起組裝這台傳聞能自行活動的機器。

  看著這一切,他忽然覺得,自己所付出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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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123
大公爵 | 2017-9-6 18:40:04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六十九章 製炮


  四天後,北坡礦山燒製間後院。

  院子裡的地上挖好了兩處深洞,每個洞都呈圓形,上窄下寬。前段內徑約為二十公分,後端內徑擴大到二十六公分。這些洞便是羅蘭打算用來澆鑄炮胚的模具,洞的內壁已被安娜烘烤過一番,表層泥土燒結成整體,如同附上了一層外殼。藥室朝下是為了澆鑄時獲得更好的管壁質量,越往上所含浮渣和氣泡越多。所有洞穴的尺寸都是通過炮彈推算出來的,他大致記得歷史上所謂的六磅炮、八磅炮是以炮彈的重量來命名,於是先澆出幾個十二磅的鐵球,再根據鐵球直徑加炮管壁厚算出模具內徑。

  在缺乏測量工具的情況下,羅蘭乾脆自定義標準,他截取了一段跟自己無名指指甲差不多寬的鐵條來設為基礎單位,一公分,再以此製作其他尺寸的鐵條,並刻上分段線。

  十二磅的鐵球直徑在粗陋的鐵杆直尺測量下,約為十二公分,他將管壁厚度最薄處定為四公分,後端藥室為了防止炸膛,壁厚擴大到七公分,從而得出了模具內徑。至於長度,他雖然知道火炮有倍徑一說,但有印象的也只剩下戰列艦和主站坦克的主炮倍徑,至於古董般的前裝炮,他還真不知道。

  考慮到身管越短,重量越輕,也越省材料,羅蘭大手一揮,取了一米五這個數值。如果試射效果不滿意,以後再調整就行了。

  火炮最初被發明出來時,是在木製芯材上環以鐵條並加以鐵粉合口,再用鐵箍加固、最後燒去炮膛中的芯材,就像儲物木桶一樣。羅蘭當然知道這種火炮有容易漏氣炸膛的風險,因此直接採用了整體澆鑄,鏜床鑽孔的工藝。對於蒸汽鏜床來說,鑽六磅炮也好,十二磅炮也罷,難度沒有本質區別。

  本著口徑即是正義的理念,他自然選擇炮口更大,炮管更粗的十二磅炮。再往上,就不易於作為野戰炮使用了。至於炮彈的重量是以鉛球計算還是以鐵球計算並不重要,能打出去就行。畢竟他是在借鑒歷史,而不是玩複製模型。

  「開始吧,」羅蘭深吸口氣,朝安娜說道。後者點點頭,抓起一塊鋼錠,懸垂到洞口上方。綠焰燃起,鋼錠迅速變紅,接著熔化,形成一道細小的鋼水瀑布,流入洞中。鋼水表面呈紅橙色,內芯轉為白熾,其亮度令人難以直視。為了保護女巫的視力,羅蘭還特意在洞口邊架起了支撐,她只需事先確定好位置,將手臂靠在支撐墊上,便可以不用盯著鋼水觀察是否流入洞中。

  這些鋼錠都是平時慢慢積攢下來的,單憑安娜一人之力並不能開啟大煉鋼時代,但小批量生產對她來說不在話下——最難實現的溫度關卡解決後,用炒鋼法即可得到較為優質的鋼鐵。

  這也是羅蘭敢於自定炮管尺寸的原因。比起生鐵炮管和青銅炮管,鋼鑄炮管顯然擁有更高的強度。即使尺寸不對,火炮也不會輕易炸膛。

  鋼水逐漸上漲,存下來的鋼錠也在飛速減少,看得羅蘭不禁有些心痛。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他才在可以在領地上建起一堆煙囪和高爐,煉出用不完的鋼鐵?曾在很長一段時間,鋼鐵產量都是衡量列強實力的標準之一,他現在切身感受到了。

  將兩根模具灌滿,安娜的臉頰變得紅彤彤的。羅蘭掏出手絹,輕輕擦拭她鼻尖上的汗水。最開始安娜還會表示出些許抗拒,現在已經乖乖的一動不動,閉著眼睛任由羅蘭施為了。

  垂落的劉海在鋼水映照下染上一抹紅邊,柔軟的頸脖讓人不禁想去咬上一口。當自己居高臨下時,對方透過衣領露出的半截細長鎖骨便會進入自己的視野。隔得近了,還能嗅到她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

  「咳咳,好了……」羅蘭收起手絹,同時將蠢蠢欲動的情緒一齊收回,「今天就到這兒吧。幹得不錯,晚餐我會吩咐廚房額外獎勵你一份黑胡椒肉排。」

  還不是現在,他想,這樣做難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再等等,等到她真正獲得自由後……

  安娜睜開眼睛,雖然汗水已被擦去,但臉色似乎比之前更紅了。她朝羅蘭點點頭,輕輕應了聲嗯。

  *******************

  在接下來的數天裡,羅蘭往返於城堡和北坡礦區之間。

  除了炮管外,他還需要製作足夠量的鏜刀。

  這種用於鑽孔的工具製作方法和炮管類似,其直徑和炮彈完全相同,從模具中取出後,安娜再次將它加熱,靠著鐵錘加工成型。它和普通的螺旋刀外形上具有很大區別,乍看之下就像是跟鈍頭鐵棍。唯一的區別是頭頂敲出一段豁口,用於排出金屬碎屑。最後是淬火,提高鏜刀硬度。

  和現代鏜床的高精鑽頭不同,羅蘭只需要一根能打洞的鐵棍即可,考慮到較高的磨損率,他和安娜在一個星期內做出了五把簡易鏜刀。而這之前,蒸汽鏜床已經充分驗證了自己的能力——生鐵槍管的產量由每月兩根迅速增加到每天十根。

  待一切準備就緒,炮胚被礦工從土坑裡刨出,清理掉表面浮渣後,搬上馬車運往鐵匠鋪。

  這兩根炮胚幾乎將羅蘭積攢下來的鋼材消耗一空,說是無價之寶也不為過。運送途中,王子命令卡特和兩名騎士負責全程看守,這讓首席騎士覺得有些多此一舉。誰會來偷這麼死沈的東西?

  鐵匠們按王子的要求對炮胚外表進行了整平和拋光,磨石打磨過後,接著又馬不停蹄地送到了城堡後院。此時兩根圓乎乎的實心鋼棍外表成深灰色,散發出一股厚重的金屬光澤。

  羅蘭迫不及待地換上鏜刀,和卡特一齊將炮胚固定到位,使刀頭頂端恰好頂在鋼棍中心位置。

  面對這歷史性的一刻,羅蘭扳下蒸汽機的閥門。鏜刀開始緩慢運轉,沒多久便上升到一個穩定速度。

  「進刀!」王子喊道。

  首席騎士推動滑動基座來控制炮胚和鏜刀的接觸深度,當刀頭碰觸到炮管時,發出的刺耳噪音頓時蓋過了蒸汽機的轟鳴。充當潤滑劑的豬油被擠進鑽孔,冒出來的是黑色泡沫和曲卷的金屬絲。圍觀的女巫們紛紛退出木棚,只有閃電一個人仍堅持留在原地。似乎對她來說,這些黑黝黝的機械要比任何景色都來得美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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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40:36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章 間諜(上)


  「土撥鼠」科爾有些焦急地望著窗外。

  雖然這鬼地方一下起雪來就沒完,天空跟蓋著他奶奶幾年不洗的床單一樣,既邋遢又灰暗,他還是有別的辦法判斷時辰。

  那就是民兵隊的訓練。只要天氣允許,他們每天會在早晨雀時(8點)跑過鎮中心的廣場,邪魔之月來臨前這幫蠢貨就這麼做了,現在竟仍在這麼做。難道這幫人就不知道,冬天最重要的就是節約體力嗎?待到真正要逃命時,你們恐怕就得央求神明多賜予自己兩條腿了。不過多虧了這幫蠢貨,他才好確定大致的離開時間。

  沒錯,他要逃離這座著了魔的小鎮!盡管二王子殿下的命令是讓他一直潛伏在邊陲鎮,觀察四王子羅蘭.溫布頓的動向,並將情報傳回金穗城,但他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只怕再過半個月,自己就會連同此地的居民一起成為魔鬼的祭品。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

  自從入冬後,這裡稀奇古怪的事就層出不窮,其他人或許還未察覺——這不奇怪,鎮民們大多是些沒見識的鄉巴佬,除了吃的東西,他們什麼都不關心,甚至連神明都不放在眼裡。但他不同,他是「土撥鼠」科爾!探聽消息,偷竊情報都是拿手絕活,所以提費科殿下才會找自己來幹這種事。

  一夜之間破土而出的城牆,發出怪響還能擊倒邪獸的鐵棍,當然這些都比不上他最驚人的發現。

  堂堂王國四王子竟然在公開豢養女巫!

  上天仁慈,還有比這更誇張的事嗎?如果不是王子被魔鬼控制了,他根本想不出其他解釋!

  就算王子想拿女巫嚐嚐鮮,關在城堡裡想怎麼玩都可以,科爾也不是第一次聽說貴族私藏女巫了——這些可以肆意玩弄,死了都沒人理會的妖女很適合一些口味奇特的貴族,但公開出來就是另一碼事了。

  這可不是他的妄想,而是親眼所見!

  本著拿誰的錢就為誰辦事的原則,每天雪不大的話,科爾都會到城牆附近溜達,在那裡能經常看到四王子的身影。本來他就奇怪,是什麼讓這個無能的紈絝王子有膽量留在邊陲鎮,而不是屁滾尿流地跑回長歌要塞去,現在他完全明白了,羅蘭.溫布頓早已經被魔鬼替換了!

  他親眼看到城牆被巨大的邪獸頂破,魔鬼用雷鳴將其擊殺,隨後蜂擁而至的邪獸被一名女巫召喚出的地獄烈焰吞沒,最終這名女巫還撲倒在王子懷裡,整個民兵隊竟沒有人提出質疑!

  之後他陸陸續續地聽到街坊鄰裡的其他傳言,說還有一名女巫擁有治療能力。什麼自己的兒子受傷被治好啦,什麼對面路滑摔斷腳的老太太送過去也治好啦,簡直是褻瀆之言!接受一個女巫的治療?那和接受魔鬼的腐蝕有什麼區別?

  讓科爾下定決心的是兩天前的事,他親眼看到王子城堡裡飛出一名女巫,圍著城堡轉了兩圈又飛回去了。教堂的神父常說,女巫被魔鬼誘惑後只能獲得一種力量,而他至少看到了火焰和飛行,加上治療女巫的傳言,意味著這座小小的鎮子裡,竟然聚集了三名女巫!

  毫無疑問,魔鬼已經將領主城堡變成了邪魔聚會的巢穴,而此地的居民也逐漸被其控制,他必須盡快逃離這裡。反正自己手裡握著快速建造邊境城牆的秘密,只要將這個從城牆上偷來的煉金粉末獻給二王子,想必他不但不會懲罰自己,反而會加以重賞。

  科爾越想越後悔,為何當初沒和撤離的貴族一起返回長歌要塞。

  現在想要離開此地,陸路肯定是行不通的,持續整個冬季的風雪會將道路全部掩蓋。他唯一的機會,是通過柳葉鎮的商船,走水路離開。

  據科爾觀察,每個月的第一天,柳葉鎮的船隻都會攜帶食物前來,經過兩到三個時辰的卸貨和裝貨後,它又會升帆離開碼頭。他必須趁這個時候混上船,不然就只能等下一月了。

  而今天,正好是月初第一天。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就在這時,科爾聽到了熟悉的口號聲。窗外,一隊穿著褐色皮甲的小夥子們精神抖擻地跑過,要不是他早就看穿了魔鬼的陰謀,肯定會被這朝氣蓬勃的一幕給騙倒。

  該出發了,他想。

  披上毛皮外套,係緊衣帶,科爾走出木屋。鄰居正在屋外收魚乾,看到他還打招呼道,「這麼早就出門去?

  不得不說,雖然邊陲鎮的領主被魔鬼控制了,但這些愚民的生活反倒變好了不少,還敢把魚乾掛在屋外——要知道人若餓極了,就算是凍得跟石頭一樣硬的魚乾,他們也能生吞下去。

  但科爾沒工夫回應對方,他探頭看了看消失在西頭的民兵隊,徑直朝碼頭方向走去。這裡的居民都把他當成鐵槳的弟弟,從墜龍嶺前來探望親人——當然,都是他胡謅的。在幹掉鐵槳前,他問清了對方的名字和住址,扮成他的弟弟在此潛伏下來。至於隨口編造的身份,他才不在乎那些蠢貨相不相信。

  石板路上的雪幾天前被人清掃過,現在差不多又沒過鞋面。他保持著等距的步伐,盡可能節約體力——至於留下的腳印他並不擔心,最多一天,積雪便會將其重新覆蓋。說不定等自己到了金穗城,他們都還蒙在鼓裡。

  快到碼頭時,科爾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柳葉鎮帆船。

  一袋袋麥子正從船艙裡搬出,周圍有侍衛看守。他摸了摸口袋,裡面還有兩枚金龍和十六枚銀狼,那是他的全部家當。衛兵有六名,銀狼估計看不上,金龍又不夠分,他只好把目光盯在搬運工上。堆積起來的貨物提供了視野死角,打暈一名搬運工取而代之正是他擅長做的活。若能蒙混上船,他相信在金龍誘惑下,船長十有八九會將他窩藏起來,並帶他離開。

  就在科爾準備行動之際,身後響起了呼喝聲。

  他心裡暗道不妙,回過頭,只見數名民兵隊成員朝自己的方向趕來,而身側也有人在向自己靠攏,顯然他已經被包圍了。

  眼見逃脫無望,科爾立刻高舉雙手,跪倒在地。幹自己這一行,千萬不要頑固抵抗,只要將雇主消息全部吐出,一般都能安然無恙,或者……他們還會以更高的價格反雇自己。

  拿多少錢,辦多少事同樣是「土撥鼠」科爾的原則。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被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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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123
大公爵 | 2017-9-6 18:41:0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一章 間諜(下)


  除了壁爐的火光,巴羅夫桌邊還擺著一盞紅木燈座,座頂分成四岔枝椏,中間的枝椏最高,其他三支呈三角狀環繞。每根枝椏上燃燒著一根蠟燭,安靜綻放的光點猶如一座璀璨的山峰。

  房間裡彌漫著鬆油的香味,像甜膩而潮濕的朽木氣息,讓人昏昏欲睡。但在邊陲鎮,他沒辦法要求更多,考究和典雅與這個貧窮之地無關,有間能遮風擋雨的屋子就很不錯了,更何況他現在擁有的是一大群屋子。

  他辦公的場所在離城堡不遠的一間大院裡,也是前任領主搭建的市政廳所在地,當然,離開時領主帶走了所有人手,此處現在已完全成了大臣助理的地盤。

  屋裡不時響起的沙沙書寫聲和窗外呼嘯的寒風構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在一張堆滿了書籍和陳舊卷軸的木桌前,巴羅夫正在奮筆疾書。他的兩旁還各擺著條低矮的原木長桌,平時無人使用,只用來擺放書稿。當有需要時,他便會召來弟子,伏於矮桌邊,替自己整理資料或撰寫文書初稿。

  燈座上的蠟燭已經換過三次,除了起身更換它們,巴羅夫一刻都沒有停下過手中飛馳的筆。時間對來他來說是件極為寶貴的東西。手頭還有一疊文書等待他處理,而殿下提出的財政支出也需要仔細審閱。

  現在巴羅夫平均每天工作五個時辰,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疲勞,相反在這裡,他可以放手施展,身體裡有用不完的勁。這就是權利的滋味,他想,不必再跟在導師屁股後面畏畏縮縮,所有的學徒都聽命於自己,沒有人敢拖後腿或下絆子。只要完成王子殿下的命令,具體施政過程可以由自己一手把握。

  若是王子的命令能更正常一點就完美了,巴羅夫略微遺憾地咋了咂嘴。比如眼前這張蓋有羅蘭個人印章的文書,上面寫著要求派出人手去柳葉鎮招募管理人員,以及購買一艘雙桅帆船。第二條後面還特意注寫道:考慮到價格,可以不需要船長、舵手和水手。

  他看完後哭笑不得,沒有這些人,誰跟您把船開回來?買完後讓他們自己走回去嗎?而且,買船用來做什麼?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邊陲鎮和柳葉鎮的貿易十分穩定,就算冬天結束後要擴大礦石貿易,只用通知那邊增加船數就行了。自己買船根本不劃算,更何況小鎮碼頭僅僅只能用於停靠,沒有船塢維護,也沒有水手打理,過不了多久就會廢棄。大概是殿下的奇思異想又發作了吧?

  至於第一條,他倒是能理解。

  目前市政廳從上到下都沒有空閒,巴羅夫帶來的那十多位負責監管商貿,做統計報表和收支結算。自己則包攬了行政和法律工作——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殿下想要將這些部門分開,就必須擴大市政廳的用人規模。很正常的理由,大臣助理卻不想這麼快就放手。將所有權利歸於一人之手的滿足感實在太過充實,他想就算是自己的老師,王國財務大臣,也只是負責灰堡的錢袋子,而他,卻是國王之手。

  咳咳,好吧,僅在邊陲鎮有效,他在心裡補充道。雖然羅蘭殿下曾這麼承諾過,但想要登上王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巴羅夫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又把四王子重新納入了國王爭奪者的行列。要在以前,他壓根不會認為這個性格惡劣又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能加冕為王。

  自從來到邊陲鎮後,自己的驚喜就沒斷過。到目前為止,邊陲鎮仍在民兵隊的守衛下,屹立在西境不倒,而且看上去還能堅持很久,光這一點就值得大加稱讚了。另外不提他搗鼓的那些稀奇玩意兒,就連對人心的把握上,也完全不像灰堡時的四王子,倒像是洞悉一切的魔鬼。

  這時,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巴羅夫不情願地停下手頭的動作,揚聲道,「進來。」

  推門入內的是他的一名得意弟子,「筆杆」亞羅。

  「老師,又有一隻「老鼠」被抓到了。」

  「噢?問出什麼了嗎?」

  「他說是二王子派來的,從他身上搜到了包好的水泥粉,還有一些錢幣和一封信。」亞羅走上前,遞給巴羅夫一個牛皮包裹的信封,「其他的信息還在訊問中。老師,對他的處理……」

  「跟之前一樣,問完後,所有資料整理成冊。然後宣判有罪,絞死吧。」巴羅夫輕描淡寫道。

  「是,」亞羅彎腰行禮道,「那麼弟子告退了。」

  門重新被關上,巴羅夫沒有立刻繼續工作,而是回到桌前,用拆信刀劃開信件封口,取出信紙。

  第四個了……他心想。

  早在邪魔之月到來前,羅蘭.溫布頓便召他討論過這個問題。

  王子殿下認為,當水泥、新型雪粉和女巫一個個被披露,親兄妹們埋下的眼線肯定也會按耐不住,從潛伏中露出蹤影,這正是掃除老鼠的最好時機。而巴羅夫同意王子的前半句,卻不認同後半句。在他看來,邊陲鎮二千多人,不可能每個人都盯梢到位。他們沒這個人手,也沒工夫來防範這些偷雞摸狗之輩。

  結果殿下不以為意地說,「怎麼可能會沒人?邊陲鎮每個領民,都是我們的眼睛。」

  當時巴羅夫只覺得對方完全是異想天開,讓這些無知又愚鈍的平民來監視可能出現的老鼠?這根本不可能辦到!

  而事實是,自己錯了。

  入冬後進行第一次人口普查時,羅蘭特意交代,要向所有在此地待過五年以上的原住民闡述清楚:長歌要塞焚燒糧食的陰謀雖然破產,但仍未死心,已派出敵人潛伏在大家身邊。他們大多偽裝成鎮民的親戚或來不及撤離的商人,隨時尋找禍害大家的機會。如果有人看到任何可疑人物,立刻向市政廳報告。一經查實,都將獲得二十五枚銀狼的獎賞。

  結果這一招竟出奇的有效。

  雖然開始收到了一些誤報,但沒多久第一隻老鼠便就此落網。

  當時巴羅夫還記得羅蘭得意的說了一句聽起來十分彆扭的話。

  是什麼來著?他想了想,沒錯……「讓敵人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真是古怪的構詞與句法,大臣助理搖搖頭,攤開手中的信紙。

  這名被稱為「土撥鼠」的家夥在信中反複強調,種種現象表明,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已被魔鬼替換,巴羅夫甚至能透過字裡行間讀出他的恐懼。聯想到王子殿下對人心的利用,大臣助理竟不由得產生了一絲認同之感。他深吸了口氣,將信紙移到燭火上,很快紙卷被火焰吞沒,化成了飛灰。

  即使如此,那也是不畏懼神罰之石,且能賦予他權利的魔鬼,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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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41:1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二章 王都廷議


  提費科.溫布頓坐在王座上,手掌紅寶石權杖,俯視殿堂中的各位大臣。

  這才是我要的感覺,他想,而不是蹲在金穗城裡,和那些商人為芝麻大點的利益糾纏不休。

  他頓了頓權杖,純金的杖柄與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見到眾人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他點點頭,「開始吧。」

  「陛下,我有要事稟報。」最先開口的是魏馬斯爵士,外號「鋼心騎士」,負責王城的防衛事項。

  「說。」

  「女巫搜捕行動能否暫時停止?陛下,最近這場搜捕已經越鬧越大,昨天我聽說一些平民家的女子被逮捕後,在地牢裡受到了侮辱,並有一人死於牢中。而事後證明她們並非女巫。現在整個外城區已經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只怕會出現大批逃民。」

  提費科皺起了眉頭,女巫搜捕是他要求執行的。溫布頓三世的死至今未能查明真相,但他始終不認為父親會自殺,特別是死前那一抹詭異的笑容,讓他覺得毛骨悚然。父親手上戴著最高品質的神罰之石,教會方面也確認石頭未被調換或失效,然而這些都不能說明女巫沒有參與其中。

  若要論詭異,沒有誰能比那些妖女更善於此道了。

  他把視線移向蘭利,搜捕行動執行人,也是自己培養的爪牙。後者立刻站出來道,「尊敬的陛下,那只是一場意外,我已嚴懲了相關人員,」他掰著手指數道,「獄長、牢頭、看守,都被判罰十記鞭刑,和二十五枚銀狼。」

  「一人死了,三人遭受殘酷折磨,惡棍們就抽幾鞭子,罰錢了事?」魏馬斯爵士冷聲說,「而且,誰給你判決的權利?是禦前首相威克大人還是法務大臣派勞閣下?」

  「陛下!非常時期,我不得不非常行事,」蘭利單膝跪下喊冤道,「忽略一些微不足道的挫折,搜捕行動還是獲得了很大的成功。我們至少抓到了十五名潛伏在王城中的女巫,目前正在嚴刑拷打,很快就能知道她們是否和您父親——不,我是說,有沒有在策劃什麼陰謀了。」

  提費科瞪了他一眼,這蠢貨,差點把自己的意圖給說出來了。雖然站在殿堂中的大臣大多能猜到自己此番行動的真正目的,但對外界的說法必須是大王子戈隆殺死了國王,這點不允許被推翻。

  「十五個女巫?」鋼心騎士用輕蔑的語氣嗤笑道,「很好,原來王都已成了女巫的大本營,前些年教會在王國東境森林的圍獵中,才抓獲六名共助會份子。看來你手下的狗腿子比教會的審判軍還強啊。」

  「你……!」

  「夠了!」蘭利是個蠢貨,蘭利的手下同樣是群蠢貨,提費科惱火地想,如果不是登基之初無人可用,他根本不想提拔這種傻瓜。就算想邀功,也不是這樣胡編數字的。只怕這十五個人裡,大多數都和那幾位倒黴的平民女子一樣。他本不想讓教會介入此事,但此刻已沒有其他辦法,「你去教堂請費禮祭司,讓他確認這十五人的身份,刑訊什麼的都停下來。之後你每抓到的一個人,都要通過祭司驗證!要是再讓我聽到你的人管不住下面,我就把你丟到王都的護城河裡喂魚!」

  「呃,是,陛下。」

  「立刻去辦!」

  讓蘭利滾出殿堂後,提費科轉向財務大臣,「如果這其中有人是被冤枉的,連同之前的三人,發放兩枚金龍的補償。死在牢裡的那位,發給家人。」他頓了頓,「多發一枚。」

  「如您所願。」財務大臣點點頭。

  「陛下仁慈。」魏馬斯爵士也行禮道。

  「下一個議題吧。」提費科吐出口濁氣,見下面的大臣無人吭聲,便自行說道,「既然沒人有新的議題,那我來說。」他望向外交大臣,「雨傘」布林特爵士,「召回令已發出一個多月,現在卻沒有一人回到王都。說說看,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布林特爵士來自於費林家族,在這個位置上已坐了三十年,頭髮斑白,麵相蒼老,已經半隻腳踏入了棺材。他清了清嗓子,「回稟陛下,您的三妹,嘉西亞.溫布頓尚無任何音訊。您的四弟羅蘭.溫布頓已經有了回信。信中稱,等到邪魔之月結束,他的領民安然無恙後,他會考慮回到王都。不過……」

  「不過什麼?」

  「他在信封麵上稱您為殿下,而非陛下或國王。」

  提費科不禁冷笑出聲。還是跟以前一樣愚昧啊,我無可救藥的弟弟。他想,若你打算回來,就好好奉我為王,我還能給你封個好去處,當個養尊處優的親王。若不回來,就盡早做好垂死掙紮的準備。看看你幹了什麼,舉棋落子搖擺不定,既想回來,又不願意服軟?賺點口舌之快有什麼好處嗎?

  「隨他便吧,」提費科擺擺手,「五妹呢?」

  「陛下,她……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她先是答應了我派去的使者,但一周后殿下就從行宮裡失蹤了,連同一起失蹤的還有她的管家和兩名侍女。我安排了人手尋找,至今未有她的下落。」

  這是什麼結果?一個兩個的,都這麼不願意相信我嗎!提費科覺得心裡像被堵住了一般,他本來對自己這個妹妹抱有極大的期待,希望她能夠輔佐自己。畢竟提莉從小就表現得格外聰明,甚至表現比自己還要耀眼,她唯一輸給自己的地方是,她是個女孩。

  提費科本來對她十分放心,從父親的安排來看,他也沒打算讓提莉卷入這場風波中。給予她的地盤是銀光城,就離王都不遠。商貿普普通通,也沒有養兵的土壤。沒想到,五妹竟然跑了?

  這就是一個聰明人做出的選擇?

  「既然跑了,就讓前任領主接著負責管理好銀光城。尋找也要繼續下去,我不能讓一位王室血脈流落民間。」他咬咬牙,將懊惱的情緒壓製下去,「那麼,現在只剩下三妹拒不服從了吧?」

  「是的,陛下。」

  「既然她如此固執,那我也只好採取些強硬手段了,」提費科望向禦前首相威克侯爵,發布戰爭令需要國王和首相的認同。他是自己的最大支持者,想必問題不大,「我打算讓南境守護喬伊公爵出兵,逼迫嘉西亞放棄碧水港,並護送她返回王都。」

  威克侯爵果然應道,「此事不宜拖延,請陛下早日發布戰爭令,由外交大臣負責轉交。」

  提費科滿意地點點頭,正打算叫書記官上來草擬文書,殿堂外突然響起了急促得馬蹄聲。接著一陣喧嘩過後,一名身披藍條披風的騎士推開大門,大步跨入殿堂。

  提費科認得他,大名鼎鼎的「凜風騎士」奈門.摩爾。他徑直走到殿堂中央,單膝跪下道:「陛下,我剛接到了南邊傳來的消息,」他喘了口氣,聲音焦急,「您的妹妹,嘉西亞.溫布頓於五天前擊潰南境公爵喬伊.科爾,占領了雄鷹城!而且……她宣布自己為碧水女王,眾領主紛紛響應,整個南境已然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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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123
大公爵 | 2017-9-6 18:41:31

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三章 火炮試射


  邊陲鎮西界,赤水河邊。

  積雪讓馬車寸步難行,一行人花了半天功夫才把第一門造好的野戰炮拖運到鎮子外。

  「這次又是什麼?」卡特對王子不斷弄出的新玩意感到有些習以為常了,「一把放大的火槍?」

  「差不多。」羅蘭指揮手下取下掛鉤後,親自調整炮架角度,使炮身放平,撐杆抵進雪地裡。

  火炮和火槍的原理完全相同,所以說它是放大版的火槍倒是十分貼切。這門火炮發射十二磅實心鐵球,炮彈和火藥都是前裝進膛,引線點火。羅蘭參照歷史中那些成熟的設計,指使木匠為其打造了一套木質炮架。為了提高耐用性,與地面摩擦較多、發射時受力較大的部位都進行了鐵皮包邊。

  為了製造炮架和輪子,羅蘭幾乎花去了和鑽炮膛同樣多的時間,三個木匠忙碌一個星期才大功告成,特別是那對直徑半人多高的輪子,木匠先是刨出四段等長的方木條,浸潤後用火烘烤至彎曲,端頭削出凹槽榫接,輪轂外緣包覆鐵皮敲打。這一套流程下來,就花掉了四天的時間。

  因此在羅蘭眼裡,這尊全手工打造,限量發行的十二磅野戰炮通體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拖出來試射時,隨行陣容安排得十分龐大——首席騎士卡特和民兵隊指揮鐵斧就不說了,親衛和騎士學徒全員上陣,民兵隊也抽調了二十人負責清空場地和警戒。除此之外,他還首次帶上了夜鶯和閃電。托娜娜瓦的福,民兵隊對女巫群體的成見降到了最低,娜娜瓦本人更是成了隊伍中聲望僅次於王子的人。

  「按流程來做吧,先是清理炮膛。」羅蘭雖然對火炮的構造十分清楚,但具體操作就是一片空白了。他絞盡腦汁回憶著各種中世紀電影裡的操炮鏡頭,試著整理出一套流程,至於實際效果怎麼樣,那真是天知道。

  閃電興致高昂地從炮架下方抽出一根拖把式樣的清理杆,捅進炮口——和其他女巫的契約不同,閃電提出只要讓她能親手操作各類新奇發明,她就願意為羅蘭效力,並且無需給付薪酬。面對這種省錢的條件,羅蘭自然一口答應下來,反正輪到保密項目時,偷偷研究就好了。他腦中還有許多點子和發明等待實現,隨便拿出幾件來都夠她折騰好一陣子了。

  搗鼓了幾下,拖把並沒有帶出什麼雜物,但按照流程,她必須還得進行第二次清理。換上另一根拖把,再次抽送幾下,炮膛清理就算完成了。

  「都看明白了嗎?」羅蘭朝一旁圍觀的騎士和民兵們問道。這次試射同樣也是一次演練,如今火槍產量大幅提高,民兵隊勢必會向正式步兵演變,木槍也會被火槍和火炮取代。這需要大量的射擊訓練,才能在戰場上熟練操作這兩款熱兵器。

  見所有人點頭,他才讓閃電進行下一步操作。

  小姑娘取出一袋紙卷包裹起來的火藥,塞入炮膛,用一根木杆直捅到底。接著放入炮彈,再次捅緊。取出鑽杆從炮管後端的引線眼插入,捅破藥包,隨後插入引線,如此一來,發射準備便完成了。

  為了防止意外,所有人退出三十步之外,藏身掩體後。閃電將火把靠近引線,只見端頭火花閃耀,眨眼間便已鑽入了炮管中。

  隨後一聲轟隆巨響——

  炮口高速噴出的氣流將積雪帶起,地面上揚起了一層雪霧。十二磅炮的理論有效射程可達千米以上,即使沒有膛線,前段炮彈行進軌跡仍如一條直線。放在約百米之外的盔甲標靶發出當的一聲,被十二磅鐵球正面命中,整個飛了起來。鐵球去勢不減,落在雪地上後連續彈跳,激起一股股柱狀雪花。

  當硝煙散盡,卡特和鐵斧第一時間跑到標靶處。只見盔甲正面已經完全凹陷下去,前甲板貼在後甲板上,一個巴掌大的孔洞位於盔甲中心,顯然,這枚炮彈在擊穿目標後,又向前飛行了約百米。即使落在地上滾動時,它也蘊含著驚人的力量。

  「好可怕的穿透力!」卡特感歎道,他已經能想像出當敵人聚集在一起,被數枚炮彈貫穿隊伍時的慘狀。

  「三神在上,」鐵斧開始有點相信,羅蘭是大地之母的使者了,除了神使,誰還能將火焰的威力發揮到如此境地?那些火藥顆粒,他曾反複研究過,只要碾成粉末攤開點燃,就是一種普通的易燃物。火焰是大地之母澎湃的怒意,也是她最為有力的武器——想到極南之地那從地洞中噴發,永不停歇的橙火,他心底產生了對王子頂禮膜拜的衝動。

  羅蘭對這樣的結果倒不意外,十二磅野戰炮可謂經典一代,特別是在美國內戰中大放異彩的拿破侖炮,充分證明了口徑大就是美的真理。

  接下來他用不同裝藥量來測試炮管強度,盡管知道可能會導致火炮損毀,但這是必要做的測試。

  一直添加到三包裝藥,火炮發射時已出現了炮口上揚,炮架移位的情況,炮管仍未出現明顯變形。看來鋼鑄炮管在強度上表現得十分優異,羅蘭最後將標準裝藥確定在1.2倍試驗裝藥上,剩下的,就是選出炮手,反複練習了。

  「殿下,這種武器的確強大,但它太重了。只要遇上一個泥坑,就能讓它動彈不得。」卡特倒是立刻看出了新式武器的缺點,「而且每輪開火都需要清理炮管,裝藥裝彈。加上火藥和炮彈都比火槍用得重上許多,恐怕光是一門火炮,就需要五到六人操作。」

  「的確,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裝備兩到三門火炮,公爵……不,我是說邪獸,巨型烏龜的那種,就沒可能再衝破城牆。」羅蘭咳嗽兩聲,暗道好險。至於十二磅炮太重的缺點,他打算通過航運解決。蒸汽機想要轉化為蒸汽船,哪怕是最原始的明輪船,也是一個複雜而龐大的機械系統。

  與其自己去改造,還不如直接購買一艘兩桅帆船,依靠溫蒂的控風能力快速將民兵隊和火炮運至公爵部隊身後,與正面隊伍形成夾擊,以此圍殲要塞公爵的有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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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42:4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四章 造船大業


  「什麼,買不起?」羅蘭坐在辦公室內,那張要求擴招行政人員和購買帆船的文書就擺在他的書桌上。

  巴羅夫清了清喉嚨,「殿下,確實如此。一艘兩桅帆船的價格在八十至一百二十枚金龍之間,但這只是造船的費用。算上船上的人就不止如此了,全部價格估計在二百枚金龍以上。」

  「我不是說了,不需要水手、舵手嗎?船長也不用,我只要船。」羅蘭敲著桌子問。有溫蒂在,他完全用不到那麼多人來操作帆船。內河船大多是直帆,操作起來就跟升降旗子一樣,槳手和水手都屬多餘,舵手隨便拉個人上去試試就行。反正有了矢量風力,還怕船不往前走?

  「殿下,並沒有這樣的買賣,至少在柳葉鎮沒有。」巴羅夫細心解釋道,「您可能對這個行業不太了解,一般來說,船隻的所有者就是船長。可能是商人,也可能是貴族,前者由自己招募人手後,隨船往返於各大城鎮碼頭之間,行商或者運送貨物。後者的話,一般會再招募一名代理船長,來替自己跟船。雇員也不是按月計薪酬,而是一至三年給付一次。」

  「絕大多數時候,船和人都是綁在一起的。您打算向船長購買船隻,而不要他雇來的手下,那麼他就相當於虧損了雇傭薪酬。八十枚金龍的款項,即使對於大貴族來說,也不是個可以隨意割捨的數字。月初算上和柳葉鎮的寶石原石交易,現在市政廳共有三百一十五枚金龍餘款,若花一大半用來買船,下一個月您的民兵隊就發不出薪酬了。」大臣助理一口氣說完,舉起杯子喝了口麥酒。

  「你說的絕大多數時候……」

  「沒錯,」他點點頭,「有兩種情況會有空船出售,一是商人急需現錢,變賣財產。這時候他會遣散所有船員,然後將船盡可能快地賣掉。二是更換新船,這個很好理解。但不得不說,兩種情況都十分少見。」

  「等等,」羅蘭皺眉道,「你說購入新船……那這些船又是哪兒來的?」

  「碧水港、海風郡、北望角。只有海港城市才設有船塢,也只有他們才能造船。」

  原來「在柳葉鎮找不到這樣的買賣」是這個意思,羅蘭沈默片刻,去海港城市買船又太遠了,而且不雇傭船員,誰幫自己把船開回來?「既然這樣,我再考慮下。」

  等大臣助理告退後,王子陷入了沈思。

  在他構思的戰略方案裡,船運是無法取代的一環。沒有快速便利的船隻運輸,他就無法帶著火炮完成包夾。要塞公爵的部隊一般是征召農夫、騎士和雇傭兵,行軍速度必然快不到哪裡去,只是自己更慢而已。正如卡特所說的那樣,純靠陸路的話,一個泥坑就能讓火炮寸步難行——這個時代的陸路交通可不是柏油馬路,甚至連石板路都沒有。不過是走的人多了,生生壓出一條道來。晴天時還好,一到下雨便會泥濘不堪。

  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造麼?

  羅蘭攤開張紙,將他所需的規格一條條記錄下來。

  首先,這是一艘能運送一至兩門火炮,外加三十人左右的船隻,該船可以不設動力,風帆推進。第二,該船在內河行駛,要求平穩可靠,不易翻沈,吃水淺。第三,要易於操作,民兵經過短期培訓後可以快速上手。

  把這幾點綜合起來看,答案只剩下一個……平底駁船。

  在羅蘭穿越前,這種吃水極淺,重心極低的船隻隨處可見,幾乎遍布各條河流要道。往日裡那些堆滿了河沙或石子,船舷幾乎和水面持平的船隻便是平底駁船,只要有一艘拖船,就能像開火車一樣,拉動數個駁船前進。

  船型確定後,接下來的關鍵點是選擇用何種材料建造。

  羅蘭在紙上寫下三個選項:木頭、鐵、水泥。

  用木頭做船,是人類最早點亮的航海科技樹,從木筏到風帆戰列艦,從江河到海洋,木船可謂經久不衰。遺憾的是,羅蘭並不懂如何用原木來拚出一艘平底船,手下也沒有相關工匠。如果靠著幾個木匠硬上的話,很可能就是個大型筏板,還是隨時可能會散架的那種。

  鐵船的話,構造和建房子差不多,縱橫交錯的主次梁構成龍骨,再包覆上鐵皮。由安娜做焊接的話,整體剛度有保證。但這種做法會把本就不多的鐵礦儲備消耗殆盡,不到萬不得已,這些鐵礦用來生產蒸汽機和槍管顯然是更合適的選擇。

  那麼水泥船就成了最後選項——城牆已經修建完畢,原材料還有剩餘,安娜只要煆燒一至兩次就能得到足夠的水泥粉。建造過程也比鐵船容易得多,只要用木模板拚出外形,排布好充作鋼筋的鐵條,再填入水泥即可。就連老家農村裡,都能造出好幾條水泥小舟用來打魚。比起鐵船需要定期除鏽刷漆,它建好後甚至不需要維護,可謂造價低廉,又結實耐用。就算自己沒學過如何造遠洋大艦,造艘技術含量頗低的內河水泥駁船,應該問題不大吧?

  抱著試試的心態,羅蘭捏起支鵝毛筆,飛速繪製起駁船的草圖來。

  ……

  赤水河邊搭起了帶圍牆的棚子。

  為了方便下水,羅蘭將造船地點盡可能貼近河岸。

  棚房可以遮風擋雪,同時房內燃著兩盆炭火,以避免溫度過低影響水泥硬化效果。

  木匠刨出的木模板已拚出船體的基本輪廓——船頭呈圓弧狀,降低前進阻力,尾部呈方形,以增加荷載面積。船寬約二十四尺(8米),長寬比為3:1,比起常規船隻8:1的修長體形來說,簡直是個胖子。中間設雙桅。桅杆插入船底,與貫穿船中線的鐵梁相連。船尾還樹立著一截木樁,作為方向舵預留口。其他地方則鋪放著縱橫交錯的鐵條。

  沒有綁紮用的鐵絲也沒關係,所有鐵條交叉處由安娜親手焊接牢固,形成了一張遍布船底的鐵網。

  當「模板」和「鋼筋」準備就緒,羅蘭命令工人開始進行澆搗作業。

  拌合好的水泥被一盆盆倒入模板中,中間為平底,四周高出一米五左右,作為船倉側壁。乍看之下,像極了個形狀獨特的大澡盆。

  所有參與建設的人,包括安娜,都沒有想到,這個和城牆使用同種材料做出來的古怪玩意,居然是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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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42:5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五章 聖山(上)

  哈卡拉感到身下的人呼吸急促起來。

  「換人吧,」她沈聲道,「葉子,你來背我。」

  在絕境山脈的山坳中行走十分耗費體力,特別是大雪紛飛的寒冬。四十二名女巫一天到頭走不了多遠就必須尋找合適的露營地,並重新給徽章充能,以抵禦夜晚驟降的氣溫。

  「是,導師大人。」一名女巫在她身前蹲了下來,她召喚魔蛇纏在對方手臂上,將自己拽了過去。同時,她察覺到了對方情不自禁的輕微顫抖。

  該死的夜鶯,哈卡拉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她一再拒絕自己的仁慈,自己也不會狠下心來對姐妹下手。在即將尋找到聖山的關鍵時刻,哈卡拉絕不允許出現任何意外。

  結果呢?這叛徒逃脫束縛後反倒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想要刺死自己……看看,這就是仁慈的下場!哈卡拉腦中翻騰著滔天怒火,那一刺紮傷了她的脊椎,雖然被葉子改良的草藥快速治愈了傷口,但下半身已經癱瘓,雙腳完全失去了知覺。

  等到了聖山,召集起更多女巫,總有一天要把她抓回來碎屍萬段!

  「導師大人,前方有邪獸靠近。」

  負責偵查的赤瞳彙報導。她的眼睛能無視障礙和遮蔽,任何陷阱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同時對運動物體有極高的捕捉能力,曾在與教會的對抗中親手打落審判軍的弩箭。

  「放我下來吧,葉子你去協助她們。」

  背著她的女巫點點頭,蹲下身子,將她放在一塊石頭上。撐住身體的雙手沒入積雪中,冰冷的感覺透過手掌傳來,哈卡拉有些不悅地想,你不會先把雪撫掉再放我下來嗎?

  但她沒有說出口。葉子是隊伍中不可取代的人物。如果說共助會是靠溫蒂那副老好人的脾氣將女巫聚攏起來,葉子就是使大家有勇氣跟著自己走下去的保證。沒有她的能力,只怕會有大半女巫死在教會追捕的路上。

  想到溫蒂,哈卡拉忍不住心中一痛,她怎麼也沒料到,那個和自己一起創建了共助會的人,竟會因為夜鶯背叛自己。

  即使在溫蒂出手吹飛她時,她也沒想過要殺死對方。魔力之蛇「苦痛」分泌的毒液生效緩慢,劇痛難忍但不會立刻要人性命,被「虛無」咬過後則能迅速清除毒素……她只是想給溫蒂一點苦頭吃。可若放著不管,毒素侵入頭部後依舊是無藥可救的。夜鶯帶走她是個錯誤的決定,沒有「虛無」的解毒液,溫蒂根本撐不過一天。

  難道說,曾經身為教會修女的她,注定不可能同姐妹們走到最後嗎?

  至於另一名逃叛者,閃電,哈卡拉並不太在意。加入共助會時間很短,能力似乎是飛行,在搜尋聖山線索中總是提出不同看法,甚至公開質疑聖書。若不是有違共助會的理念,她真想把這個多嘴的小姑娘石化後扔在雪地裡。

  邪獸從山坡後冒出了頭,兩隻狼形生物。共助會的女巫們對付這種情況已得心應手。沒有戰鬥能力的姐妹們向後方靠攏。葉子率先驅動魔力,讓邪獸腳下的雜草瘋長起來,綠色的葉片轉眼間破雪而出,纏繞在敵人腳上。另一位女巫追風抽乾了邪獸身邊的空氣,眼看著兩隻怪物很快陷入窒息狀態,口吐白沫,抽搐地倒在地上。

  這就是女巫的力量,哈卡拉想。僅憑刀劍的凡人在面對兩隻邪狼時,一不留神就會丟掉小命。只有擁有神奇魔力的女巫,才是神明的寵兒。如果不是神罰之石——呸,叫地獄之石才對,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如果不是靠這可惡的石頭,教會又怎敢騎在她們頭上?

  「導師大人,請上來,」葉子走到哈卡拉身邊,彎腰道。

  「換一個吧,」哈卡拉歎了口氣,「剛才你也累了。」

  一行人繼續上路,到中午時,雪勢漸弱,負責營地布置的石女找到了一處背風之所。眾人決定在此稍作休息,開餐補充消耗的體力。

  石女迅速改造了這塊土地,積雪被翻湧上來的土壤和碎石壓蓋下去,地面仿佛活過來一般,自行交織蠕動,不一會兒便變得平整而幹硬。眾人各司其職,將背著的鍋具架起,生火煮粥。雪水被裝進杯子裡煮沸,摻入一些葉子改良過的草藥,立刻散發出濃鬱的香味。

  「大家都把徽章交給絲諾吧,」一名小姑娘喊道,她有著一頭罕見的紅髮,如同團躍動的火焰。能力也跟火焰有關,她能將溫度注入一件物體,使其長時間發熱。共助會的徽章——聖山硬幣,正是她一手製作的。

  看似微不足道的能力,卻對共助會幫助良多,特別是在絕境山脈中行動,沒有一件取暖物的話,很容易在寒風大雪中失溫而昏迷。

  吃完小麥粥,大家收拾好行裝準備繼續上路。據哈卡拉的推測,所謂的地獄之門,其實是通往聖山的關鍵。只是教會故意將其渲染為邪惡之地,希望阻止女巫抵達聖山。按古書上的記載,她們一共需要穿越三道石門,最後一道處於蠻荒境。平時深藏在地底,只有當天空出現滴血的紅月,石門才會升至地面。

  她們從營地出發,已在絕境山脈中行走了約半個月,很快就要脫離山脈範圍,進入蠻荒之地。最近幾天,邪獸出現得也越來越頻繁。

  「快,快,快看……那是什麼!」突然有人驚恐地喊道。

  哈卡拉抬起頭,隨後驚訝得目瞪口呆。

  一座城市浮現在天邊!

  灰蒙蒙的天空中仍不斷飄落著雪花,雲層壓得很低,城市的輪廓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那些建築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式樣,像一座座尖塔並排而立,如果說上面密密麻麻的黑點是窗洞的話,那麼這些尖塔至少鋼彈百丈!這絕對不是人類能做到的!即使是教會引以為傲的赫爾梅斯大教堂,堪稱天之塔的最頂端,也不過十五丈!

  既然非人力所為,那麼便只剩下一個答案:那是神明建造的城市!

  哈卡拉激動得難以自抑,心中不斷有個聲音在呼喊——

  她找到了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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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45:33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六章 聖山(中)


  「姐妹們,那就是聖山!我們找到了!」

  哈卡拉尖叫著將自己的喜悅宣泄而出。不少女巫呆立原地,被眼前的奇景所震懾,也有的反應過來,和周圍的同伴相擁而泣。

  赤瞳卻皺起了眉毛,「那真的是聖山?」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葉子湊上前低聲問道。她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疑問,天空中的城市看起來完全不像古書裡描敘的那樣,金光閃閃,富麗堂皇。尖塔雖然壯觀,但通體都呈灰黑色,即使在白天也暗淡無光。更別提城市上空彌漫的紅霧,濃鬱得如同化不開的鮮血一般。

  「有什麼東西……擠在那些洞裡,」赤瞳的聲音有些乾澀,「我看不太清楚,但那些東西,不太像神明……」

  葉子感到渾身浮起一層雞皮疙瘩,共助會裡看得最遠的就屬赤瞳了,她的說法讓葉子隱隱有些不安。可惜閃電已跟著夜鶯離開,不然可以讓她飛近點看看。

  「姐妹們!聖山就在眼前,」導師舉起雙手高喊道,「再加把勁,我們馬上將尋得永恒!」

  說完她立刻催促石女背負她前進。葉子想上前勸阻,邁開腳卻又收了回來。她想起了半個月前溫蒂的下場,在這種時候,恐怕任何勸阻都沒有意義,不親自去看一番,導師大人是不會罷手的。

  一行人開始加速前進。離開山腳後,積雪意外的減少了,周圍的氣溫也有所回升。這是傳說中的禁地,也是人類無法踏足的區域,葉子想,然而她們現在正將足跡印上這塊無人之地。如果閃電在的話,她一定會很高興吧?

  回頭望去,巍峨的群山在身後連綿起伏,如同一道不可攀越的屏障。這讓葉子不禁猜想,是否正是因為絕境山脈,使得邪獸無法直接攻入大陸腹地,才需要繞道極北之地?

  不管如何,假若真能找到聖山,自己無需再漂泊流浪,也就心滿意足了吧……她輕輕歎了口氣,說實話,當夜鶯在營地裡講述邊陲鎮的所見所聞時,她是心動了的。在溫蒂問出誰想和夜鶯一起離開時,她甚至忍不住想往前走一步,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但直到最後她仍未能跨過心中的那道檻,敗給了自己過去所留下的陰影。

  葉子甩甩頭,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已經過去的事,跟上隊伍的步伐,在黃白相間的原野裡疾行。

  但怪異的事很快就發生了,不管她們如何加快速度,城市總像在和她們保持同樣的速度般後退。一個時辰走下來,「聖山之所」仍懸浮在雲層中,既沒變大,也沒縮小,就像是……她們根本沒有移動過一般。

  「導師大人,請休息下吧,姐妹們都累了,」石女說道。這期間已經換過幾波人背負導師,她是堅持時間最久的一個。

  「不,現在怎麼可以停下!」哈卡拉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她的建議,「這是神明對我們的考驗,姐妹們,沒有堅定的意志,是永遠無法抵達聖山的!不能停,必須走下去,直到聖山之門出現在我們眼前!」

  見勸說無效,一行人只好繼續前進。

  可情況並未發生變化,在趕路中女巫們還遇到了兩波邪獸,第二波出現了兩隻畸形混合獸,葉子的雜草束縛未能堅持太久,一名姐妹措不及防下脖子被利爪切開,鮮血撒了一地。

  好不容易解決這些怪物後,眾人發現天色正逐漸變暗,顯然已到了黃昏時刻。那座城市依然在她們前方,只是輪廓變得更加模糊,似乎快要消失了。

  按照以往的經驗,她們必須要尋找合適露營的地方構築營地了,但這裡和絕境山脈完全不同,放眼望去幾乎是一片平坦,加上隨時可能出沒的邪獸,她們根本沒法在這種地方過夜。

  「導師大人,我們先撤回山腳吧!讓赤瞳引路,紅椒來照明,說不定能在午夜前趕回去。」

  「不行!」哈卡拉大叫道,「我們花了一下午才走到這裡,路上幾乎沒停過。現在大家體力都消耗大半,不可能再保持原速返回。姐妹們,再多堅持一下,找到聖山我們才能真正安下心來歇息。」

  「那雪利呢?」有人指著地上已無生機的女巫問道。

  「我們沒有時間埋葬她,」導師搖搖頭,「把她留在這兒吧,大地會收容她的。」

  葉子難過地閉上眼睛,又一名姐妹離去了,如果自己力量再強大一點,她就不用死在這片荒涼之地,連個墓碑都無法留下。

  就在眾人為前進還是後退舉棋不定之際,石女忽然驚呼道:「快看天上,城市不見了!」

  葉子睜開眼,抬頭望去,只見天空已變成了灰黑色,雲層隱匿於夜幕中,城市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所有人都呆立原地,一時間四周寂靜得可怕。

  永遠無法靠近的城市,浮在空中的幻象,太陽落山時消逝於無形……葉子腦中突然想起閃電講述的探險故事,那些在大海上所見的離奇幻境。她打了個哆嗦,低聲道,「我們被騙了……」很快,她便高喊起來,「我們被騙了,那根本不是聖山!我們看到的是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哈卡拉猛得回過頭,猙獰的神色有些駭人,「那是什麼?」

  「閃電的故事裡提到過,這種現象在遠航時經常會碰到,但在陸地上則罕見得多。我們看到的不過是個幻象,真正的城市可能離我們很遠,甚至,它可能根本不在前方!」

  「那至少說明它真的存在?而且沒有消失?」

  「這……」葉子一窒,「我不知道。」

  就在這時,赤瞳忽然發出警告道,「小心!有什麼東西來了!」她緊緊盯著一行人左側,臉色顯得十分難看。

  「又是邪獸?」追風作出迎敵姿勢,「有多少隻?」

  「不……」赤瞳向後退了兩步,「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說話間,一道黑影由遠及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射向赤瞳。她雖然看到了這道襲來的光影,卻無法躲閃——和弩箭不同,它太快了。

  幾乎是眨眼之間,這道黑影就貫穿了赤瞳的胸膛,將她帶飛出去,連人一起徑直釘在了身後的樹幹上。

  那竟是一根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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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7-9-6 18:47:30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七章 聖山(下)


  葉子覺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左邊的夜幕中緩緩現出兩團陰影,體形龐大而奇特,並非常見的邪獸模樣。再近一些,葉子才發現,那竟是兩名類似於人形的生物騎在混合種背上。他們的身軀高大,足有正常人兩倍大小,沒有披甲,穿著看不出什麼材料製成的衣服——不,說是衣服都很勉強,倒像是浮腫的動物外皮,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少地方鼓脹起來。

  最醒目之處是兩人佩戴的頭具,那顯然是邪獸的頭顱改造而成,猙獰而可怖。頭顱眼睛處被挖去,縫合上了一片紅褐色的晶石。一根滿是補丁的皮管從他們的頭具下緣裡伸出,延伸至背後巨大的甲殼囊裡。一人坐騎上還插著數根長矛,一人則戴著造型奇特的鐵手套——從外形來看,他們只有三根手指。

  葉子心中隻閃過一個詞語:「魔鬼」。

  「迎敵!」

  哈卡拉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刺耳的尖叫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到敵人身上。石女伸手按在地上,把身前大片雪地變成了柔軟的沼澤。這算得上極為正確的應對:對方胯下的坐騎是狼頭雙翼混合種,行動速度快,還能短距離飛翔。但這兩隻顯然不行,它們的翅膀都已被砍去,裸露出來的骨頭被繫上麻繩,握在魔鬼手中。飛不過這片沼澤,他們就必須繞行,這將給其他姐妹們贏得反應的時間。

  然而敵人完全沒按女巫們的想法來行動,他們驅趕坐騎向前,一頭撲進沼澤中,隨後借著衝力,從邪獸背上一躍而起,越過數丈的距離,落在石女身後。而那裡,正是非戰鬥型姐妹們彙集的地方。

  「快散開!」葉子話音未落,戴著三指鐵手套的魔鬼已在人群中大肆殺戮起來。他的敏捷程度跟體形完全不搭配,一名離得較近的女巫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一拳打碎了腦袋。接著又有兩名姐妹被粗壯的鐵手捏斷了脖子,其他人這才醒悟過來,驚慌失措地四處逃散。只有絲諾站在原地,盡管能力不適用於戰鬥,但她沒有轉身逃開,而是從背後取下弩弓,舉平射向敵人。鐵手魔鬼側身躲過,抬腳把她踢飛出去。力道之大,如同一聲悶雷。小姑娘飛出去老遠才翻滾著落在地上,口中不住湧出血塊。

  提著長矛的魔鬼則回過身,朝早已嚇得不知所措的石女走去。就在長矛即將刺入女巫胸口之際,一團火焰在他面前炸開。紅椒從敵人的胯下滾過,拉起石女的手轉身就跑。對方想要追上去,卻被一堵黑色的氣牆給攔了下來。

  葉子將全部魔力注入大地,各種植物瘋長而出,纏繞成一條帶刺的藤蔓,爬向鐵手魔鬼,哈卡拉召喚出來的「苦痛」魔蛇也死死咬在對方的手臂上。就在他擺手甩落那些煩人的毒蛇時,從背後悄然靠近的藤蔓突然一撲,纏住了他的雙腳,接著向後一拉,敵人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跑啊,姐妹們,快跑!」葉子大喊道,恐懼讓她的聲音瑟瑟發抖。快逃吧,快點遠離這些可怕的怪物,他們正是古書中記載的邪惡之源,是從地獄之門裡鑽出來的魔鬼!

  魔蛇的折磨毒液似乎對他們無效,倒地的鐵手弓起身子,似乎想抓住拽著他到處亂竄的藤蔓,持矛魔鬼看到同伴有難,很快將注意力放到了正在操控藤蔓的葉子身上。他舉起長矛,擺出投擲姿勢,手臂迅速膨脹起來。原本鼓脹的外皮被撐至薄薄的一層,透過皮層甚至能看到暗紅色的血管和骨骼。

  「葉子,當心!」石女再次將地面化為泥潭,這一次直接施放在對方腳下。魔鬼猛得向下一沈,投擲出的長矛瞬間改變了方向,斜著插入葉子身前的地面中,近一人高的矛身幾乎全部沒入,將葉子嚇出一身冷汗。

  那隻膨脹的手臂在投完矛後迅速萎縮下來,竟很快變得如同乾柴一般。

  持矛魔鬼不能連續投擲!她立刻意識到,現在正是逃跑的好時機。其他女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石女同紅椒、追風越過仍在地上掙紮的鐵手,跑向無人顧及的哈卡拉,想要帶上導師一齊離開。只有葉子看到,被藤蔓拉扯著的魔鬼向三人伸出了雙手。

  他想要做什麼?等等!

  「不——」她甚至來不及開口警告,刺目的藍光就已從魔鬼鐵手中迸出,如同一道劃破蒼穹的閃電,扭曲著擊中了三名姐妹。藍光在三人之間跳躍,發出劈啪的炸響聲。她們渾身騰起白煙,抽搐著倒下,衣袍也隨之燃燒起來。

  這次攻擊似乎消耗了敵人極大的力氣,他發出沈重的呼吸聲,不再動彈。而此時,葉子的魔力也到了極限,藤蔓瓦解分化,很快變成了一株株枯死的雜草。

  一切都完了,她想。導師絕望地喊叫聲仿佛變得很遙遠,全身力氣如潮水般褪去,她無力地跌坐在地。

  僅僅歇息了片刻,鐵手緩緩從雪地裡爬起,走到一臉驚恐的哈卡拉跟前,此時已沒人再能阻止他。魔鬼伸手扼住導師的咽喉,後者絕望地想要掰開對方的手指,但在懸殊的力氣差距面前毫無意義。掙紮間,魔蛇紛湧而出,咬在敵人的手臂和頸脖間,而對方不為所動,繼續縮緊鐵手。

  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一條魔蛇胡亂攻擊之下,咬斷了魔鬼頭具下方的皮管。紅色的濃霧從斷口處噴出,很快將哈卡拉和魔鬼籠罩其中。前者發出駭人的慘叫,皮膚在紅霧下迅速潰爛,露出肌腱和白骨。而後者鬆開鐵手,慌張地想要去堵住管子,隨著霧氣快速消散,他的身體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不多時便一頭栽倒,再也不見動彈。

  半個身子埋在沼澤裡的持矛魔鬼見狀大叫起來,葉子從沒聽過這樣的聲音,像尖銳的嘶鳴和低沈的咆哮混雜在一起,刺得她耳朵生痛不已。

  但敵人的怒吼沒有使葉子落荒而逃,反而讓她看到了唯一的勝機。

  咬破嘴唇,她掙紮著站起,撿回絲諾掉下的手弩,重新上弦裝矢,走到持矛魔鬼跟前。魔鬼顯然明白她想要做什麼,兩隻手臂拚命揮舞,但在沼澤地裡,越是掙紮,就下沈得越快。他試圖遮擋住管子,但延伸至背後甲殼囊的部分暴露無遺。

  為我失去的姐妹們,葉子這麼想著,對準管子扣下扳機。

  弩矢準確地穿透了皮管,紅霧從破口處呲呲地噴出,當霧氣噴盡,對手的頭顱低垂下去。

  她殺死了魔鬼。

  丟下弩弓,回頭望向十多名已無生機的姐妹,葉子跪倒在地,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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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123
大公爵 | 2017-9-6 18:47:48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八章 陪伴


  溫蒂睜開眼睛,有些陌生的房頂映入眼中。掛著蜘蛛網的木梁,灰色的磚石天花板,還有一盞從未點亮過的環形吊燈。景象從模糊到清晰,直到每一個細節都呈現出來。

  不是冰冷的岩石頂板或狹窄的帳篷,她想,對了,自己已離開共助會半個多月了,不知道導師大人有沒有帶領姐妹們順利找到聖山?

  她深深吸了口氣,雖然不如山洞裡那般清新冷冽,但房間裡沈悶溫暖的氣息讓她同樣覺得很舒服。身子被柔軟的天鵝絨絲被包裹著,身下墊有數層棉毯,躺上去便會微微下陷。即使將身體完全繃直,腳趾也不會露出被窩。

  想要賴在床上不起來的感覺令她感到些許愧疚,明明才來此地半個月,她卻產生了久違的心安感。

  在城堡裡,無論起得多晚,都沒人來打擾她。例如現在,溫蒂偏過頭望向窗外,灰白的天空甚至有些刺眼。這個時候大概已過狐時(10點),在過去的數年漂泊裡,很少有能安心入睡的時候。一點點響動就會從夢中驚醒,天還未亮便要著手準備今天的食物。外出隨時擔心會被教會發現行蹤,沒人可以保證活過下一次邪魔噬體。

  就算藏身於絕境山脈,她也早該投入忙碌的雜務中,或幫忙風乾食物和草藥、吹幹姐妹們被雪打濕的衣服,或清掃營地等等……

  溫蒂並非不樂意做這些,看到大家的笑容,她也會覺得快樂無比。可她發現,對於這樣慵懶的生活,自己同樣無法心生抗拒,反而有些沈浸其中。

  不行,不能再這樣懶惰下去了。她拍了拍臉頰,鼓足勁從床上爬起。畢竟在修道院時,修女長就經常告誡說,懶人是得不到神明的保佑的。

  待會兒就去後花園練習下控風吧,順便把積雪吹乾淨。想到王子殿下對練習的要求,溫蒂總是忍不住想要笑出來。那都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他觀看能力演示後,希望自己能把風吹到頭頂上方十步以外的距離。然而從來沒有女巫能將魔力擴展到這麼遠。被告之無法做到,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想出了一個古怪的主意:讓自己站在凳子上,令上下同時吹起強風。溫蒂試了試,發現這倒是可行的辦法。測試結果讓王子殿下十分滿意,除了讓自己按此方法多加練習外,還詢問自己是否有恐高症。

  就如夜鶯所說的一樣,羅蘭.溫布頓殿下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但他同樣也是個對女巫關愛有加的王子。

  想到這兒溫蒂輕輕歎了口氣。

  不憎惡女巫的王子真的存在,導師大人您錯了。

  穿上嶄新的衣服,胸口感到略微擠脹——溫蒂對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就在她想要找根針線來改裁一下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吧。」

  推門而入的是夜鶯,溫蒂稍微怔了怔,隨後笑道,「殿下還未起床嗎?你居然有空到我這裡來。」

  「你在說什麼啊,我才沒空天天跟著他呢。」夜鶯舉起手中的籃子,「我給你帶早餐來了。」

  早餐平時都是由侍女負責送到房間,除了王子殿下就寢後夜鶯經常會來陪自己聊聊天,其他時間都很難見到她人。溫蒂在心底笑了笑,剛醒來就跑過來送吃的,她肯定溜進來看過自己幾次了。

  「說吧,有什麼事?」她接過籃子,從裡面捏出一塊夾有奶酪的麵包,放入嘴中。

  「嗯……」夜鶯走到床邊坐下,「娜娜瓦今天就要度過……那一天了。」

  溫蒂默然,雖然說是第一次魔力反噬,不會像成年日那樣暴烈而持久,但仍不能說是絕對安全的。年紀越小,對痛苦的耐受程度就越低。她將籃子放在床頭矮櫃上,走到夜鶯跟前,拍了拍對方肩膀,「殿下不是說了嗎,只要天天保持魔力釋放,就能將折磨降至最低。」

  「但那只是推測。」

  「至少聽起來很有道理,」溫蒂安慰道,「安娜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即使是最為難熬的成年日,她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這可是你親眼所見的。」她頓了頓,接著問,「娜娜瓦呢?」

  「現在正在醫療院呢,」說到這兒夜鶯沒忍住,嘴角翹了起來,「聽說她父親派恩男爵從獵戶手中收購了大群野兔,現在都送到醫療院了。說是要一直練習到明天。」

  「有個這樣的父親真好,」溫蒂感歎道,「我已經不記得我孩提時候的事了……很奇怪,就像記憶裡有片空白一樣,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從知曉事情起,就待在修道院。」

  「看來我比你幸運一點兒。」

  「嗯,幸運不少。」溫蒂靠緊她坐下,「你在緊張嗎?」

  「……」夜鶯沈默了片刻,輕輕點頭。

  溫蒂當然知道對方在緊張什麼,今天不僅是娜娜瓦至關重要的一天,也同樣是扭轉女巫命運的關鍵折點。如果娜娜瓦能安然度過這次反噬,就意味著女巫可以徹擺脫魔鬼爪牙的陰影,邊陲鎮也將變為名副其實的「聖山」——總有一天,所有的女巫都會彙集於此,過著和常人毫無二致的生活,再也不用四處流浪,躲避教會的獵殺。

  「再怎麼擔心也沒用,我們乾脆就偷一天懶,去陪娜娜瓦好了。」

  「偷……懶?」夜鶯瞪大眼睛望向溫蒂。

  「是啊,誰讓你這麼早把消息告訴我,讓我也緊張起來了,」溫蒂乾脆道,「既然沒心情練習,就去看望娜娜瓦好了。契約上不是寫了嗎?這叫帶薪假。」

  ……

  吃過晚餐,娜娜瓦的房間裡已擠滿了人——安娜、閃電、夜鶯、溫蒂、提古,還有羅蘭。看到這陣勢,小姑娘臉上滿是糾結,「呃……我會死嗎?」

  「當然不會!」眾人一起搖頭道。

  「只是第一次,反噬力量並不會很強,」溫蒂握住娜娜瓦的右手道,「集中精神,能堅持過的。」

  「痛了就掐爸爸的手,」提古搖著女兒的左手道,「你在醫療院已經變得很堅強了,爸爸以你為傲。」

  小姑娘點點頭,視線越過眾人,最後望向安娜。

  安娜走上前,親吻她的額頭,「活下來,好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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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N123
大公爵 | 2017-9-6 18:48:07

第一卷 邪月之歌 第七十九章 答案


  所有窗簾都被放下,壁爐火焰熊熊燃燒,將室內維持在舒適的溫度。

  和安娜度過成年日不同的是,娜娜瓦是清醒著的。為了保證她在痛苦到來之前能迅速聚集起精神,所有人都陪著她講故事,或玩一些簡單的遊戲,讓她不至於犯睏睡過去。

  羅蘭還表演了幾個硬幣魔術,把眾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特別是娜娜瓦,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羅蘭雙手,若是平時,估計已經嚷嚷著要學了。

  這個時代的魔術仍停留在大開大合的雜耍階段,就羅蘭在王宮見過的,有吹笛舞蛇,口吐火焰,胸口碎石板之類,比起後世更專精於障眼法和手指技巧的小型魔術比,顯然落了下乘。

  最後是閃電講述她的航海經歷,和父親雷霆在海島和峽灣間穿行,越過漩渦和暗礁,狩獵深水巨鯊和八爪章魚的大冒險。雖然明知道有一大半是杜撰,但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就連羅蘭都深陷其中——在他構想的畫面裡,那些帆船都成了鐵甲戰列艦,在廣闊無際的海洋上馳騁,抵達新大陸。

  事實上,他對這個世界的歷史進程十分不理解,有明確年限記載的,都截止於四百五十多年前。回憶王子在宮廷導師那兒所學的知識,並沒有提及原因,或許是這家夥根本沒有認真聽課吧,他想。邊陲鎮也沒有檔案館或圖書館一類的設施,等以後拿下了長歌要塞,再找幾個博學之士問問。

  當閃電講完探險故事,羅蘭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他望向夜鶯,而後者搖搖頭,示意魔力仍未發生變化。沒有準確計時工具就是如此不便,根本無法判斷他們到底等了多久。羅蘭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坐下來繼續等待。

  但漸漸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這段時間實在太過漫長——娜娜瓦已經哈欠連連,眼看就要撐不住倦意睡過去了,夜鶯也焦急起來,她一邊摸著小姑娘的額頭,一邊凝視她體內的魔力運行情況。

  羅蘭端起杯子,才發現水已經喝幹。他走到壁爐邊取下水壺重新給自己倒滿,經過窗戶時忍不住挑起窗簾瞄了一眼,想看看雪勢有沒有變化。隨著厚重的窗簾布掀開一條小縫,一抹光線透了進來。

  他驚喜地發現,黑漆漆的天際已出現了一絲魚肚白。

  「看啊!」羅蘭將整個窗簾拉開,所有人被他的喊聲驚動,回過頭來。望著遠方微弱的光線,眾人才意識到,新的一天到來了。

  娜娜瓦平安地度過了魔力反噬之日。

  *******************

  羅蘭伸著懶腰回到臥室,發現房裡多了兩個人。

  夜鶯和溫蒂。

  她們臉上完全看不到一絲困意,只有興奮之情。

  「你真的確認娜娜瓦的「日期」是今天——不對,是昨天晚上?」羅蘭問。

  「是的,只是當時的變化十分細微,我以為還沒到反噬的關鍵時刻,」夜鶯肯定地說,「殿下,您的說法是正確的!只要不斷釋放魔力,它的總量會不斷變大,但身體承受的痛苦反而會減少。若能每天保持一定量的訓練,所有女巫都有很大機會活過成年日!」

  「整個灰堡王國,只有您的領地可以讓女巫不受拘束地施展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兒就是女巫們的聖山,」溫蒂接著說道,「我想乞求您,讓盡可能多的女巫知道這個消息,讓姐妹們早日來到聖山。我想她們一定會願意為您效勞。」

  「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羅蘭點頭道,「等到邪魔之月結束,領民們對女巫也會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接觸。到那時,我會安排人把消息擴散出去——以流言的方式。你應該知道我無法大張旗鼓的招募女巫,那樣會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他稍稍停頓片刻,「除非教會消亡,或者我登上王座。」

  「那麼我願意助您登上王座,」溫蒂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她毫不猶豫地單膝跪下,宣誓效忠。可以看得出,她的動作並不熟練,似乎是現學現賣。但羅蘭沒有計較這些細節,他依然像對待夜鶯那樣,接受了對方的效忠。

  起來後,溫蒂向夜鶯笑了笑,「我做得怎樣?」

  後者撇撇嘴,「勉勉強強。」

  羅蘭無奈地搖搖頭,「既然如此,就早些去睡吧,都一夜未閉眼了。」

  「殿下,我還有一個請求,」剛站起來的溫蒂又跪了下去。

  「你說,」羅蘭收起笑意,認真問道。對方作出如此姿態擺明是個不太好答應的問題。

  「我想要再回一次營地。」

  「溫蒂!」夜鶯驚訝地望著對方,後者眼神中滿是堅定。

  「我不知道她們是否找到了聖山,或許有,或許沒有。我希望能在邪魔之月結束後前往絕境山脈,如果哈卡拉沒有找到聖山,她們應該也返回山中了。」

  「這種情況才是最危險的,」羅蘭皺眉道,「你們尊敬的導師不顧情誼攻擊了你。」

  「如果她真想殺我,我當時就死了,」溫蒂說,「她召喚的魔蛇是「苦痛」,而不是「死刑」。我或許不能帶回多少,甚至一個人都帶不回來,但我至少能把這條消息告訴姐妹們。只要她們每天都釋放魔力,就不用遭受那可怕的痛苦。」說到這兒,她的聲音變得輕柔無比,「殿下,只要您一如既往地善待女巫,我的性命便屬於您,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求您答應我。」

  羅蘭沈默下來,出於保險考慮,他應該拒絕溫蒂。但他也知道,這種請求對於對方的意義——一旦有機會救下更多女巫,她便心甘情願冒此風險。自己若是拒絕,她或許會遵從自己的命令,可因此失去的姐妹會在她心底留下永遠的傷痕。

  「我答應你,」羅蘭最終點點頭,「不過必須等到邪魔之月結束兩個月之後,而且要和閃電一同前往。我會給你們自保用的火槍,以及……神罰之石。閃電在遠處擔任支援,而你佩戴神罰之石去和她們交涉。這樣哈卡拉或其他女巫就不能用能力傷害到你。」

  「殿下,請讓我陪她去!」夜鶯說道。

  「不,薇羅妮卡。殿下的安危比我重要得多,他是所有女巫的希望,」溫蒂搖頭笑道,「好好保護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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