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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她只是個賣身為奴的笨丫頭,
但她相信勤能補拙,所以總是比府裡所有的人都早起工作,
沒想到早起的鳥兒真的有蟲吃耶──
不是啦,是讓她撞見脾氣古怪的大少爺,潑得他一身都是水,
可他不但不生氣,還說從此由他罩著她,誰都不能欺負她!
言猶在耳,他卻被二娘使計趕出家門,
癡癡等了五年,終於盼到他衣錦還鄉,秦記布莊由他當家做主,
幸好一切都沒變,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待她極好,
但她可沒忘了奴才該守的本分──
不能比主子早吃飯、不該和主子一塊坐著吃飯!
卻全遭他一一否決,而且,他還會動不動就抱抱她、親親她,
她以為未來的每一天都是這麼甜蜜的度過,
萬萬沒想到,這麼幸福的日子卻被一個「小小女娃」給破壞了……
楔子
玉帝有七個女兒,各個容貌動人;尤其是最小的女兒,聰明又美麗,深得玉帝和王母娘娘的歡心。由於負責的是織錦的工作,因此大家都叫她織女。春天柔和的藍;夏天的青空;清晨時天邊的金光耀人;黃昏日落時的五彩繽紛,全都出自於織女的一雙巧手。
王母娘娘為勉勵她勤於織造,於是賜她三樣隨身寶物——凝彩石、七巧針和雲羅杼。
織女最後卻因為愛上牛郎,忘了工作,荒廢職責,玉帝一怒之下,便以天河為界,將夫妻倆給分隔兩地,一年只准見一次面。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居住在天河東岸的織女與住在天河西岸的牛郎只能遙遙相望。每年七月七日,喜鵲便會群集飛來,替他們這對有情人在天河上搭起一座橋,讓這對各居一方的夫妻在橋上相見,據說每年這天,天空總會下起濛濛細雨,那是織女悲喜交集的眼淚……
「人們便稱之為相思雨,也叫相思淚!」
聽到這裡,才滿十歲的秦記布莊大少爺——秦震,再也忍不住窮極無聊的打了個呵欠。
秦震不明白,為什麼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秦府上下就得準備一大堆的時令鮮果和酒餚供在樓台上,然後他就得乖乖坐下來,聽著老人家講著一遍又一遍牛郎織女的故事。
「那不過就只是個傳說罷了!」大少爺受夠了,拍了拍衣裳,站了起來,「什麼相思雨、相思淚,荒謬!」
一個白髮苒苒的老人家被他一搶白,倒楞住了。
每年七夕,拜織女、拜魁星早就已經是傳統,午膳過後,擺好祭品,就得說些七夕由來或祖宗故事給晚輩聽,從來沒有人質疑。
「大少爺,可千萬別對天神不敬!」看著眼前這個濃眉大眼的俊小子,老人家好心相勸。
「天神?!你指的是牛郎還是織女?」秦震冷哼一聲,「若要證明不是傳說,就由你來回答我,今日晴空萬里,雨絲哪來?」
「這……」老人家皺起了眉頭,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今日的天氣看來確實是一點下雨的跡象都沒有。
「從此而後,別再叫我幹這種無聊事,坐在這裡像個傻子似的,聽你說這種荒謬的傳說一次又一次!」
說完,秦震掉頭便走。
「震兒!」
突然一個權威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聽到這聲音,他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不過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跟在一旁的秦府管事石南見了,心頭冒著冷汗,伸手拉住秦震,要他停下腳步。「老爺叫您。」他多此一舉的提醒大少爺。秦震壓下心中的不快,這才停下了腳步。
「你是秦記布莊的大少爺,」秦家老爺秦恩峰手裡抱了個孩子,面容嚴肅的看著他,「你明明清楚乞巧節對布莊來說是個大日子,你幫不上忙不打緊,但是我不准你放肆。」
秦震的目光冷淡的飄向自己的父親,才十歲——一個半大不小的年紀,但是對於父親執意再娶花娘入門,而使大家閨秀的柔順母親鬱鬱寡歡最後投井自盡之後,自此埋下父子倆走上陌路的因子。
他看著父親手中抱著不過五歲,與他是同父異母的弟弟秦雷。
微揚起下巴,秦震眼底有著偽裝的倔強,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他從沒得到過這般的疼惜寵愛。
「孩兒並無放肆,」他的聲音沒有太大的起伏,「只是不想繼續待在這裡浪費時間罷了。」
秦恩峰聽了皺起眉頭。他並非不疼愛這孩子,畢竟也是他的骨血,只是他心裡明白,震兒一直把自己的娘投井自盡的罪名按在他的頭上,再加上他長年經商在外,使得這兒子凡事都拒他於心門之外,就算他再想親近他,也苦無門路。
看父親沒有說話,秦震面無表情開口,「爹,孩兒失陪了。」丟下這一句,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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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大院裡擺設著香案,以秦府的如夫人,當年艷冠江南妓坊花魁——季燕,現在是秦震的二娘為首,帶著同父異母的妹妹們和一群下人正虔誠的祈禱。
秦震見了,原本打算離開的腳步一轉,走了過去。季燕她們現在做的事,是乞巧節的重頭戲。
府裡未出嫁的姑娘此刻全都聚在一起,大小姐秦霏安靜立於一旁,而今年不過七歲的秦二小姐秦沐容,今年可是第一次參與,所以更是熱鬧。
就見秦沐容小心翼翼的拿著繡花針,然後將針輕放在經過一天烈日曝曬而有一層水膜凝在水面上的盆子中。繡花針浮在上面,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圍在四周,期待看著水底。如果此刻針影在水面上呈雲狀花鳥者為上等,出現剪刀牙尺者為次等。但不管呈現的是雲狀花鳥或是剪刀牙尺都算乞得了巧。但是如果針影粗如槌、細如絲,根本看不出像什麼東西都為拙——這便是乞巧的由來。
任何一個未出閣的閨女都想要乞得一個「巧」來受人稱讚,更別提一向高高在上的秦家二小姐。
下人一看到秦震走近,連忙自動讓開路來。
「秦震,你來做什麼?」季燕微皺眉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她打心眼裡不喜歡這孩子,但礙於四周有多雙眼睛盯著看,縱使再厭惡,她也不敢做得太過明顯,「這裡都是一些未出嫁的姑娘,去、去、去,你該跟著你爹和雷兒在樓台上聽說書的。」
「說書結束了,我想在這裡看一下,難道不成嗎?」存心唱反調似的,秦震硬賴在原地,拒絕離開。
「你——」對於秦震公然在下人面前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季燕一股火氣直冒上心頭,但一想到坐在不遠處的秦家當家主母,她強壓下怒火,轉身看著秦老夫人,「婆婆,妳看看震兒,怎麼這般不懂事?」秦老夫人定眼看著寶貝孫子。
「姥姥,震兒在這,不成嗎?」秦震理直氣壯搶先開口。
秦老夫人一向最疼愛的便是這孫子,對於五歲便喪母的他,身為祖母的她總有說不出的心疼。
「算了,不過就是個孩子。」秦老夫人出聲替秦震說項,「震兒想看,便讓他看吧!」
季燕縱使心有不願,但是又能怎麼著?
雖然盼到了秦震的親娘投井自盡,但她還是秦府的如夫人,想要扶正,無奈等過了一天又一天,就是無法如願,所以她現在根本不敢得罪秦老夫人。
她斜眼看了秦震一眼,不客氣的伸出手拉著他到一旁,「算了!看在婆婆為你求情的份上,我便讓你看看,但別亂動東西,觸犯了天神。」
秦震冷哼一聲,對二娘那絲帶著施捨的口吻感到不悅。「妳真以為我想看嗎?放開我!」臂膀一揮,將捏住他手腕的季燕推開。季燕沒料到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時站不穩,踉蹌了下,不慎撞到了後頭的秦沐容。
原本正專注彎腰看著水面的女娃,就這麼硬生生的把擺在面前的水盆給踢翻,水灑了一地。
「娘——」受寵的秦沐容尖叫了一聲,一臉錯愕。
「這……」季燕見灑了一地的水漬也傻眼。這可是她的寶貝女兒第一次想在七夕乞巧節,乞求天上的織女給她個「巧」字啊!
下人在一旁見了,開始竊竊私語。
要不是礙於現在出洋相的是秦家二小姐,大伙早就爭相取笑了。
「秦震,」季燕的聲音忍不住飄高了起來,「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
「二娘,別亂扣帽子在我頭上!」秦震冷冷的打斷她的話。「是妳自己沒站穩撞上了沐容,與我何干?」
秦沐容看著下人們對她流露出同情的眼神,忍不住掩面哭了出來。
「別哭了!」秦震一聽到哭聲,轉頭看著她,「不過只是個傳說罷了,難道就因為將繡花針放在水面上,求得雲狀花鳥就能有雙巧手嗎?這無異是異想天開。妳若真想要有雙巧手,該做的是多花些時間,努力多學女紅技巧,比較實際。」
「秦震,你已經闖了禍,還大言不慚的放肆。」季燕氣急敗壞的指著他的鼻子斥責。
從以前,她便看這孩子不順眼,沒想到他越大越不把她看在眼裡,若不教訓他,以後他便飛上天,她只能任他欺壓到底。
「不然妳想對我如何?」秦震年紀雖小,但是氣勢震人,「難道我說錯了嗎?如果沐容不努力,天天玩樂,她能有雙巧手嗎?」
「你……」季燕的一張臉因氣憤而漲紅。
「姥姥,壞了妳的興致,」秦震躬身對著秦老夫人說:「震兒向您賠罪!」
語畢,他轉身離去。
「震兒,你要上哪去?」秦老夫人關心詢問。
「四處走走。」他頭也不回的說,「不會走遠。」
「劉媽,快叫石管事派個人跟著他。」秦老夫人不放心,連忙交代。季燕沒料到秦震就這麼掉頭走了,而秦老夫人竟然沒有一句苛責。
「婆婆,」她壓不下心頭的怒火,「難道妳不打算教訓、教訓震兒嗎?」
秦老夫人收回看著秦震離去背影的目光,反應冷淡的輕揮下手,「震兒還是個孩子,自小喪母,妳就多擔待些吧!就算妳告到峰兒跟前,峰兒跟我的意思應該也是相去不遠。」
季燕只能勉強嚥下這口怒氣,雖然婆婆口氣和緩,但她聽出婆婆並不希望她把這事在自己的夫君面前碎嘴半句。
秦老夫人氣定神閒的交代下人,「再拿盆水來給二小姐。」
她的態度擺明了當作沒剛才那件掃興的事,護寶貝孫子到底。
至於跑出秦府的秦震,秦老夫人在心中輕歎了口氣。在這片和樂融融的氣氛當中,他或許覺得格格不入,情願一個人獨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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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深,天空有著繽紛的雲朵。
「這孩子的脾氣真是不好!」織女輕歎口氣,站在天河之上,分心的看著人間秦震的身影。
「織女姊姊,真虧妳現在還有空理會哪家孩子的脾氣好不好,牛郎哥哥等妳可等得心煩意亂了。」
「我知道。」織女微笑,不由得加快腳步,跟上前頭小仙子的步伐。
她是總跟在她身旁打轉的芸染仙子,因為有她的幫忙,她這個織女更能在天邊創造出更多的色彩。
「還不是王母娘娘,硬是要今日天邊的雲彩再多些繽紛顏色,」織女忍不住歎息,「才讓我遲了。」
「我知道。」芸染仙子轉頭對她一笑,「但是妳一年才見牛郎哥哥一面,難道妳不心急嗎?」
「別取笑我了。」織女的笑容裡有種期待,腳步不由得再加快了些許,一下就掠過了芸染仙子的身旁,飄然而過。
「不過方纔那孩子確實太不敬,」芸染仙子忍不住喃喃自語,「改天有機會定要教訓他!」
「別胡鬧!」織女分心的轉頭看了她一眼,「私自下凡可是滔天大罪啊!」
「芸染明白。」因為分心轉頭看芸染仙子,所以織女沒有注意到從一旁急速飛來一身藍衣的促織童子,兩個人就這麼硬生生的撞在一起。
「啊!」驚呼一聲,織女掉落在雲彩上。
「織女姊姊,妳沒事吧?」芸染仙子一驚,連忙趕到了她身旁。
「沒事。」她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這時,她發現掛在腰際的錦袋不見了,一臉的驚恐。她頭一低,就見原本該繫在腰間的錦袋穿過層層雲霧,急速的消失在人間。
「糟了!」織女焦急了起來,「我的錦袋……那錦袋掉了!裡頭裝的可是王母娘娘賜給我的凝彩石、七巧針和雲羅杼啊!」
這些東西落入凡間,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她心急的看著已經失去蹤影的錦袋,又看著漸暗的天際。
她一年只能見自己的夫君一次,誰料竟忙中出了亂子。若是去找錦袋裡的三件寶物,他們夫婦倆今年就別想見面了,得再忍一年的苦苦相思,但是若不去找回……寶物丟了,事態嚴重。
「織女姊姊,妳別急。」自知闖禍的促織童子連忙起身,一肩承擔責任。「包到我身上!」
「憑你能有什麼作為?要織女姊姊別急,東西都不見了,能不急嗎?」芸染仙子忍不住提高了語調,「小鬼頭,你做事怎麼總是毛毛躁躁的?」
「喂,妳講話給我客氣點!什麼小鬼頭,我的年紀可比妳大!黃毛丫頭,我不過是趕得快一點罷了。」
「黃毛丫頭啊」芸染仙子瞪大雙眼,「小鬼頭,別給自己的過錯找借口,做錯就做錯了,就算換個詞還是一樣!男子漢大丈夫,一點擔當都沒有!」
「誰說我沒有擔當?哼,我懶得跟妳一般見識,我也是因為擔心織女姊姊趕不及去見牛郎哥哥,一時不查,所以才會撞上她的。」
「小鬼頭就是小鬼頭,理由那麼多!」
八百年前,芸染仙子與促織童子只是天庭花園中的兩朵奇花,但因為色彩鮮艷,於是王母娘娘便將兩人賜給了織女,讓他們跟在織女身旁替她編織。兩人雖是同根生,但個性卻是全然不同,常常為了誰大誰小,而在織女身邊鬥個不停。
平時織女覺得生活因為有他們在而增趣不少,但是有時,他們令她頭痛不已,就像現在——
「別再吵了!」織女幽幽歎了口氣,「我得快去把寶物找回來。」
只是天下之大,一時半刻怕找不回,今年的七夕……她的心一沉。看來是見不著夫君了。
一思及此,她眼底的落寞更深了。
促織童子不安的拉住織女,「對不起,織女姊姊!都是促織的錯,不過妳別擔心,促織幫妳找!」
「芸染也去!」芸染仙子也義不容辭,「織女姊姊,妳先去鵲橋跟牛郎哥哥見面,失落的寶物,交給我!」
「是交給我!」促織童子搶著說。
「交給我!」沒幾句話,兩人又吵了起來,「交給你就完蛋了!」
「妳這個死丫頭——」
「你這個小鬼頭——」
「別再吵了!」揉著發疼的太陽穴,織女心中無奈,「你們總是吵個不停,我如何放心把尋找寶物的重責大任交到你們兩個孩子的身上?」
「織女姊姊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回寶物的!」兩個人這次卻很有默契的停止爭執,異口同聲回答。
「可是你們擅自下凡——」
「去去就回,」促織童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會有人發現!」
「是啊!我們會速去速去。」
難得兩朵仙花有志一同。
「這……」
「別再這啊那的!」輕推了織女一把,芸染仙子好心催促,「時間已經不早,再遲,妳就見不著牛郎哥哥了。」織女雖心有不安,畢竟熬不過相思情長。「那就拜託你們了。」她握著促織童子和芸染仙子的手說:「你們可得小心點。」
「包在我們身上!」兩個仙子異口同聲。
織女也不再遲疑,往鵲橋的方向而去。
「誰先找到寶物,誰就是老大!」促織童子開出尋寶規則。
「找到沒用,」芸染仙子高傲的揚起下巴,「還要把寶物帶回天庭歸位!」這樣才算完成任務。
「這有什麼問題。」促織童子冷哼,轉身立刻下凡。
芸染仙子輸人不輸陣,也立刻尾隨在後。
微暗的天際落下三道亮光,仙家的寶物,轉眼間落入尋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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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河畔坡上的秦震嘴裡叼著蘆葦,望著滿天星斗,注意到天際突然出現三道光芒急速而下。卻在落地之前,轉眼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就見其中一道光落入了遠處的一間草房之中。
「石管事,你看到了嗎?」秦震止不住好奇心,猛然起身,然後疾步的往那抹光亮跑去。
「大少爺!」跟著他的石南連忙跟上,「我的大少爺,您就行行好,別跑這麼快,小心摔著!」
「石管事,」他的手指著天際,「光!有光!從天而降。」
「光?」石南困惑的看著四周。哪有什麼光?他方才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躺在坡上的大少爺身上,根本沒有留意天空有何異象。
秦震逕自跑進草房,放眼搜尋,但是並沒有看到什麼異狀,才想轉身,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婦人吃力的從內室走了出來,像是用盡力氣似的癱坐在門邊,一臉痛苦的呻吟著。
「這位大娘,妳沒事吧?」秦震連忙上前扶住婦人。
「我的肚子……」
「肚子?」他低頭一看,然後看向跟過來的石南。「石管事,這位大娘是不是要生孩子了?」跑得氣喘吁吁的石南,只消一眼就明瞭情況。看樣子這名婦人確實是要產子了。
「這位大嫂,妳家沒人嗎?」他看了看四周。
「我家良人上山去砍柴,還沒回來。」
「這……大嫂,妳忍著點,我去替妳叫產婆來。」
石南站起身,不放心的看著秦震,「大少爺……」
「放心吧,有我在這裡,你快去快回。」他當機立斷,催促著。
石南轉身離開,秦震吃力的扶著婦人坐好,困惑的看著四周。他很肯定剛剛有道光亮射進這裡,但是為什麼在這裡並沒有任何發現,反而陰錯陽差的救了這個婦人和她未出世的孩兒一命?
在秦震十歲這一年,七夕這一天,他替沒有讀過什麼書的夫妻,為他們甫出世的小女娃取了個叫織織的名字。今天是乞巧節,家家戶戶有女兒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能有一身好女紅,有個好婆家,所以取名為織織,便是希望這個女娃兒將來也能有一身好婦功,有個好歸宿。
秦震看著熟睡的女嬰,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注意到女娃的手臂上有個鮮紅的雲朵胎記。
莫名的,他覺得這女娃兒很得他的緣。
「沈織織,」他低喃著,「妳的名字是我取的,以後可一定得要幸福、快樂才行喔!」雖然他痛恨自己的父親,卻由衷祝福這小女娃。
第一章
進入秦府這年,正值隆冬之際,沈織織一身粗布衣裳,根本耐不了寒,站在秦府後門,冷得直搓著小手。
七歲,一個啥事都還懵懵懂懂的孩子。
剛出世時,她著實幸福快樂的過了一段日子,但是一切美好在娘死後,爹爹再娶,二娘又接連生了兩個胖兒子之後有了重大改變。
家裡所有的活兒全都落在她頭上,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去年的冬天,她爹一場大病不起就走了!
原本就不寬裕的環境,在她爹死後,再也容不下一個笨手笨腳又只吃閒飯的丫頭,爹爹過世才剛滿一年,二娘便立刻做主把她賣進秦府。
換了銀子之後,就能讓兩個弟弟有錢唸書、有錢吃飯。就這樣,沈織織簽了終生的賣身契,被賣進秦府,注定這輩子都得在秦府為奴為婢。
「進來吧!」終於半掩的門裡有了聲響,帶她到這,要她先在這門外候著,自個兒先進府的老嫗終於探出頭來。
這便是與二娘一起安排她未來的人口販子,刻薄臉上有著一對鼓鼓的金魚眼,此刻正高傲的盯著她。
沈織織拿著小包袱,不敢有任何遲疑,快步的走上前,但是在踏進大門時,一時踉蹌,差點跌倒。
老嫗伸手扶住她,卻一臉厭惡的斥責,「笨手笨腳的丫頭,給我小心一點!要傷要跌等我拿到銀子再說,妳可別給我傷了,讓秦府的人不要妳!」
這惡狠狠的口吻讓沈織織瑟縮了下,連忙撿起掉在地上的小破布包,裡頭只有一、兩件衣裳,卻是她所僅有的一切。
「也別怨我。」尖嘴猴腮的老嫗推開門,領在前頭說:「誰教妳命不好,投胎到窮苦人家!妳二娘是狠絕了些,但想想,雖然賣進秦府一輩子為奴為婢,但至少秦府家大業大,秦記布莊所出的布料可是名震四方,妳在這裡就算只是個小小的奴才,但不愁吃穿。妳二娘沒把妳給賣到勾欄院,也算是對妳死去的爹、娘有個交代了。」
沈織織沒有回答老嫗的話,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怯生生的打探著四周。
從小到大,她還沒有機會看過這麼漂亮的房子。
這秦府家大業大,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可說是富甲一方。
秦記布莊所出的織布,已經連著好幾次在三年一次的錦織大賽之中奪魁,品質之好,可想而知,有銀子都未必買得到呢!
被賣進秦府,沈織織並不怨任何人,反正人各有命,若她命中注定為婢為奴,她也只有接受了。
而且她若待在家裡,天天受二娘的打罵;待在這裡,她若乖乖幹活,還有三餐溫飽,也未必是壞事。
「織丫頭,還不快過來!」老嫗刻薄的臉上堆起諂媚的笑意,拉著發呆的沈織織,生怕這笨丫頭會出岔子,她連忙對著站在前面的老者鞠躬哈腰巴結著,「快見過石管事,以後妳可得乖乖的聽從石管事的安排,盡心盡力做事,知道嗎?」
「知道。」沈織織聽話的應了一句,她抬起稚氣未脫的臉龐看著石管事,微微一笑。
石南面無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她。看起來挺機靈的。
「這丫頭七歲?」
「是啊!」老嫗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很能幹活,什麼活交代給她,她都會給您辦得又快又好!」
石南的表情依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伸出手,從後頭的小廝手上拿了一袋銀子交給老嫗,揮了揮手。
「人交給我,妳可以走了。」
老嫗眉開眼笑的接過銀子。錢都到手了,她的責任已了,至於這笨丫頭,以後是禍是禍就是她自個兒的造化了!她揣著銀子,興奮的轉身離去。
「叫啥名?」石南挑剔的看著沈織織瘦小的身軀問。
「織織。」在寒冷的冬日裡,雖然是個小丫頭,但聲音卻如銀鈴般悅耳,「沈織織。」
石南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雖然只是個小女娃,一身粗陋布衣,但是清秀臉上有雙靈活的大眼睛,看得出來長大以後準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長得再好,也不過就是個奴才的命。
「這個名字倒挺好的,」他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可這名字有點耳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聽過啊?」
沈織織眨著一雙靈活大眼,困惑的看著石管事,沒有答腔。她年紀雖小,但她確定自己沒見過眼前這個老爺爺。
「唉,真是老了!」石南把頭一搖,放棄思索,秦府家大業大,他要煩的事很多,沒空去理會個丫頭的名字。「我就叫妳織丫頭吧!買妳進來時,我可沒聽那大娘說妳這麼瘦小。」
「我雖然瘦小,但是很會幹活!」沈織織緊張的開口。
二娘費盡心力把她賣入秦府,圖的是可以拿到一筆銀子讓家裡的環境轉好,若是到嘴的鴨子因為她的瘦小而飛走,她可以想見一旦被送回家裡,一頓毒打肯定躲不了,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石南把她焦急的模樣全看在眼裡。這丫頭出身不好,如果秦府不收她,回去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放心吧,銀子都送出去了,我也沒想過能再拿回來。」他淡淡的說,「廚房的褚大娘現在缺個丫頭,妳就上廚房去!等以後若是秦記布莊有缺人的話,我再看能不能安排妳上那兒幫忙。」
他的語調不自覺透露著些許的驕傲,又說:「妳該知道,我們秦記布莊所織的布料可是最頂尖的,妳花點心思好好學,若是能給妳學個什麼技巧,這輩子也夠妳吃穿不愁了。」
「織織明白,謝謝石管事!」沈織織乖巧的回答。
石南聽到她的響應,滿意的捻了下鬍子,對這小丫頭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妳只要一直這麼乖巧聽話,在這裡的日子會很好過。記住,沒事不要跑到東廂房的東風閣。」他的手指著隱約可見的閣樓,「那是大少爺的樓房—大少爺人是不錯,但是做人嚴肅了點,平時他不喜歡閒雜人等進去,所以千萬別亂跑,知道嗎?」
「是!」沈織織鬆了口氣,露出一個笑容,這代表她可以安安穩穩的留在這裡了。
這裡好漂亮,走在院裡的曲橋上,看著院裡的假山造林,一時不察,她撞上了涼亭的柱子。
「喔!」連忙撫著撞痛的額頭。
石南聽到驚呼,轉過頭一看,驚訝的發現沈織織撞到頭了。
「妳在做什麼?」好好的路不走,竟去撞柱子。
沈織織無辜的眨著眼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實在是這裡太漂亮了,她才會看著看著忘了看路。
石南正要動怒,但見到她的眼神,火氣頓時消了一半。
「小心點!」他啐了一口,「不會被騙了吧」他喃喃自語,「若找了個笨手笨腳的丫頭進門,褚大娘會氣得跳腳不說,妳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他只幫這丫頭到這裡,往後的造化,端看她自己了。
他的手一揮,不想聽她解釋,將她交給廚房的褚大娘後就離開。
環顧秦府,沈織織明白,這是她的歸處,這一生她注定在這秦府生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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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清晨裡,一道尖銳的女聲劃破寧靜。
正從水井提水回廚房的沈織織,聽到這聲音嚇了一大跳,目光不解的四處尋找著。
不知不覺,她進府也已經過了大半個月,每天清晨,天還濛濛亮,她便得開始一天的工作。
一起床,她得忙著先將廚房外頭那口大水缸的水給注滿,然後替褚大娘生火、切菜、洗菜,這些工作一定得在褚大娘進廚房前準備就緒!
她自知手腳慢,所以她總是比別人起得更早,更努力的做。
等褚大娘忙完秦家大小的食物,沈織織的工作又開始。
她得勤快的清洗油污的灶頭。等到忙完,都得要過正午許久之後,她才有空吃些冷掉的飯菜。
原本褚大娘看她身子骨比同年齡的孩子還要單薄,怕她做不好,所以派了個較大的丫頭在一旁關照。只不過大丫頭看她年紀小好欺負,所以總是偷懶,讓她獨力完成所有事。就好像現在,天還沒亮她就得起床提水,那個大丫頭還在暖被窩裡呼呼大睡。
雖然如此,沈織織卻從來沒有抱怨過半句。
因為對她來說,能得三餐溫飽,她就謝天謝地了。在家時,她時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餓肚子,所以在這裡,即使再累、再辛苦她都不敢多做奢求。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突然從一旁的石頭造景中衝了出來。
沈織織見了,腦袋一片空白,根本忘了閃躲。
黑影則因速度太快,就算已經驚覺前頭站了個人,還是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沈織織被用力一撞,驚呼一聲,便連人帶木桶摔在石板路上,桶裡的水也灑了自己一身。
「該死!」
她還沒回過神,就先聽到詛咒聲。
抬起頭,呆呆的看著與她一起跌坐在地上的男子。
入目的臉龐,英俊而帥氣,小小年紀的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不由得看傻了眼。
「沒事吧?」秦震揚起英挺的眉峰問。
沈織織只能傻楞楞的輕搖下頭,然後看著濕了的衣服—
「水灑了。」她的口氣有著難掩的沮喪。
看此刻的天色,只怕今天在褚大娘進廚房時,大灶旁的水缸還提不滿,少不了得挨一頓罵了。
「再提過就是。」秦震飛快的站起身,還不忘伸出手,一把拉起她。「沒受傷吧」
如此輕柔的口氣,對沈織織來說,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記憶。她都忘了上次別人對她這麼關懷是什麼時候了?
一想到這個,她的心頭一暖,鼻子酸了起來。
「怎麼了?」秦震見她不答,直接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注意到她眼中浮現的水霧,雖然年紀小,卻有一雙靈活的眼睛,閃著神采。他關心詢問:「受傷了嗎?」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這個人真好……
「沒事,那就—」他的聲音因為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而隱去,站起身,一手抄起木桶,一手拉著她便跑。「走!」
沈織織再次被嚇得瞠目結舌。
「你要帶我去哪?」她慌張的問。「我的活兒還沒幹完呢!」
「我替妳做!水井在哪後院嗎?我替妳打水。」秦震轉頭對她一笑。
那爽朗的笑容,令沈織織楞住了,無法思考。
「快點!」他臉上有著俏皮的神情,「不然我被抓到就慘了!」
他的話使她的心一緊,不敢再有遲疑,乖乖的跟著他跑。就算吃力,但還是盡力的跟上他的步伐。
沈織織氣喘吁吁的被拉到水井邊,她扶著木柱,拚命呼吸,她的胸膛脹得快要爆炸了。
「還好嗎?」秦震微笑的看著她。
她的氣還順不過來,只能點頭表示還好。他臉上的笑容,給她一種待人和善的好印象。
「妳讓開點。」他微微將她推開,動作利落的替她打水,「妳是府裡新來的丫頭?」
「是。」呼吸稍稍順了下來,沈織織老實回答。
「叫什麼名字?」
「織織,」她柔順的說,「沈織織。」
秦震將水倒進水桶裡,乍聽到她的名字,動作明顯一頓。
「沈織織」他重複一次,最後定眼仔細打量著她,「妳住在城西外那個小村落嗎?」
沈織織有些意外,「是。」
秦震撫著下巴,一隻手輕搭著木柱,專注的看著她,「妳怎麼會被賣進秦府為奴?雖然已經事隔多年,但我記得當年妳出世時,妳爹娘可是歡天喜地,而且妳手臂上有個很美麗的雲朵胎記,還是紅色的。」
他的話嚇了她一跳,「你怎麼知道我出世那時我爹娘歡天喜地?又怎麼知道我有一個紅色的雲朵胎記?」
「因為我看過啊!」
「你看過?」她困惑的搔了搔頭,「你是誰?」
「我是誰」秦震覺得好笑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難道妳進府至今,沒人告訴過妳,我是誰嗎?」
「我又沒見過你。」沈織織沒有心機,直言不諱的回答,「而且,我有必要一定要知道你是誰嗎?」
「說得有道理。」他忍不住仰頭一笑。印象之中,還沒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這個丫頭真的有趣!「我叫秦震,妳最好牢牢記住這個名字。看樣子,我們這輩子注定要牽扯在一起!」
聽到他的話,她不解的皺起眉頭,「為什麼要牽扯在一起?」
「很簡單啊!因為妳出世那日我正好在場,」伸出手,他拍了拍她的頭,「要不是因為我,妳娘和妳這條小命可能在那時就沒了!」
沈織織聽得一楞一楞的。
「織織這名字還是我起的,因為妳出生那日正好是乞巧節,家家戶戶有女兒的都希望自己所生的女兒將來都能夠有身好女紅,所以我就替妳取名為織織,當時便是希望妳這個可愛的小女娃兒將來也能有一身好婦功。」
她的瞳孔因為秦震的話而迸出光亮。「我的名字是你取的?」她的口氣難掩激動。
她是記得死去的爹說過,有個大貴人在她出世時救了她和娘,替她取了名字之後,還派人送來一大堆上好的布匹,只不過二娘進門後,那些布匹不是被賣了換銀子,就是被二娘拿來做衣裳,她根本沒份。
秦震挑了挑眉,對她懷疑的神色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認為我騙妳嗎?」
「當然不!」她急急的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好奇妙。」
能跟這個有和善笑容的英俊男子有所牽連,她的心不由得激烈的跳動起來,臉頰也不由自主的染上紅暈。
「秦震……你的名字……」她的笑容倏地隱去,慢半拍的想起了秦府大門上的匾額,上頭有個大大的秦字。
她是讀過一年書,但是認得的大字真的沒幾個。褚大娘說,竟然賣進了秦家,再怎麼樣也得知道主子的名字,所以秦震……
「你……大少爺」她楞楞的看著眼前人,「你是大少爺嗎?住在東風閣的大少爺」她聽過幾個大丫頭提過,大少爺長得貌似潘安卻不苟言笑,跟老爺常起衝突,沒人管得住他。
「我是住在東風閣,外頭的人是叫我大少爺沒錯。有問題嗎?」
她連忙搖頭,大大的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裙襬,整個人往後倒,幸好秦震眼捷手快,在她摔倒在地前拉住了她。
她一臉驚魂未定,連忙拍拍胸脯,手忙腳亂推開他的手,跪了下來,「我……奴才……對不……恕、罪……」
「夠了!」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秦震臉色一冷。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總是冷漠待人,所以從小下人看待他的眼神總是誠惶誠恐的,在那些人的注視下過日子,他沒有一天是自在的,原本以為這小丫頭會有所不同,到頭來—唉,還是一樣。
聽到他陰沉的口氣,她立刻閉上嘴,不安的看著他。
「起來吧!」他轉身,繼續替她打水。
沈織織困惑的看著他,她好像在他眼眸中看到了一絲光亮一閃而過。
「大少爺,」她怯生生的開了口,「你生氣了嗎?」
他沒有回答她。
「大少爺,你是個好人,」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繼續抒發自己的想法,「你笑起來好好看,所以你應該要常常笑。」
秦震瞥了她一眼,就見她依然故我的說著—
「你講話的聲音好好聽,我爹娘死後就沒有人這麼溫柔對我說話了。」她的手輕拉了下他的衣角,「所以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是笨手笨腳,但是總有一天我會開竅、會變機靈的。」
秦震聽到她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不生氣可以,不過妳以後叫我秦震就行了。」
叫大少爺秦震沈織織一時半刻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我若這麼叫你,褚大娘或石管事會生氣的……」
「不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就叫我秦震吧!」他竟然跟她妥協,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雙眸一亮。這應該可以吧?
秦震一手提起已經注滿水的水桶。
沈織織嚇了一大跳,一知道對方是主子,連忙想要搶過他手中的水桶,「這種粗活兒,我來就好了。」
「讓一邊去!」秦震覺得好笑,「我撞翻了一桶水,就當賠妳的。妳這麼小的個兒幹麼做這種活?」
「我是奴才啊!」她楞楞的回答他的問題。
既然是奴才,人家交代她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敢有任何異議。
「奴才」秦震對她微揚眉,「既然妳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就不會讓妳只是個奴才!」
沈織織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可是,我本來就是個奴才呀。」被賣進府裡的時候,每個人都這麼跟她說。
「我說不是就不是。」他懶得跟她解釋,「妳還沒跟我說,妳怎麼會被賣進秦府?妳爹娘呢?」
提到爹娘,她的眼神不由得一黯,「我娘在我出世沒多久就死了,之後,我爹就娶了二娘,二娘生了兩個弟弟,在去年冬天,我爹也死了,家裡沒錢,所以二娘就做主把我給賣了,這樣兩個弟弟才有錢讀書、吃飯。」
聽到這裡,秦震不再覺得好笑,眼眸一沉,心中不自覺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看來妳二娘待妳不好。」他不悅的看了下她瘦弱的身軀。
「其實也不算不好,」沈織織挺直腰桿,試圖替二娘說話,「只是二娘要養兩個弟弟,日子過得也辛苦。」
「若她日子過得真的辛苦,她可以賣了自己的兒子去當長工,幹麼賣別人的女兒?」
天下人皆一樣,就如同季燕對待他與對待自己親生兒子秦雷的態度,也是天差地遠。
沈織織被他譏諷的言論嚇了一大跳,「少爺,你是個好人,所以你不應該這麼說話!」
「怎麼說話?」他不解的看著她。他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她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數落他。
「就是好像你不以為然的樣子。」沈織織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她並不想要他帶著憤世嫉俗的態度看待一切。
「我是不以為然!」秦震穩穩的瞅著她,眼神堅定,「丫頭,妳要知道,人善被人欺!人活在這個世界上,若是太過柔弱,只有被欺負的份。」
就如同他,如果讓步,季燕便會找到名目,毫不留情的將他掃地出門,他很明白這點。
他眼神所傳達的強悍,令沈織織不由得沉默下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柔弱與否的問題,畢竟她早在二娘把她賣進秦府時就明白,決定自己的命運,說來容易做來難。為了讓日子好過一點,她就要乖乖聽話……
秦震不管她說什麼,堅持替她注滿了大水缸的水。
「好了,」他得意的拍了拍手,「走吧。」
「要去哪裡啊?」沈織織一臉困惑,「我還有活兒要做。」
「就算再多活也得換件衣服。」他帶笑的看著她的小臉蛋。
「我沒關係的。」衣服濕了,等會兒就干。但是活兒沒做完,要挨罵的。
「如果妳受了風寒,會被趕出去的!」就算有點小人,秦震不在乎,故意出言恐嚇她。
果然,沈織織臉色一變,「我立刻去換。」
看著她匆忙離去的嬌小背影,秦震忍不住大笑。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
第二章
「秦震!」尖銳的女聲突然劃破寧靜。
聽到這聲音,沈織織嚇得停下腳步,跟在後頭的秦震表情一冷。
「看你還能跑哪去!」季燕在婢女的攙扶下,氣急敗壞的走了過來。「我可找到你了!」
她們的後頭還跟著氣喘吁吁的石南。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剛被人從床上給挖起來,一副睡眼惺忪、狼狽的模樣。
婢女的手上還拿著個托盤,上頭儘是些被剪碎的破布。
「瞧你做了什麼好事!」一看到眼中釘,季燕死命的瞪著他,「這次等你爹回來,我一定要他給我個交代,就算你有婆婆在背後替你撐腰,我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看到季燕兇惡的神情,沈織織不由自主的靠向秦震。眼前的女人好美,但是她臉上的表情……令她打心裡發寒。
秦震低頭看了沈織織一眼,跨前一步,把她拉到身後護著,季燕不善的言論,使他的臉色越發陰沉。
他根本不把季燕放在眼裡,他倒想看看她要怎麼不放過他。
沈織織微側著頭看秦震,被他突然浮現在臉上的陰沉嚇了一大跳。
方纔那個待她和善的男子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個令她望而生畏的陌生人。
「這些布匹是我特地用來做老爺大壽那日要穿的衣裳。」季燕不顧他的沉默,拿著碎了的布匹,在他面前舞動著,一股怒氣怎麼也壓不下來。「我專程派人花了大把的銀兩去雲南跟位老師傅高價買來,放眼江南,還沒有人織得出這麼美麗的布匹,你竟然膽大妄為的把布都給剪了?」
她早就盤算好要在老爺大壽那日好好打扮,讓大夥兒瞧瞧當年艷冠江南的季燕依然風韻猶存,但她的算盤卻被這小子全盤破壞。
秦震沒有回答,一派冷漠以對。
季燕見到他的眼神,不由得心頭一震。
或許是因為這孩子長得太俊,雙眼總有股超乎同年齡孩子的沉穩;也或許是她自己的心頭明白,這孩子的親娘是被她逼上絕路,所以每每只要與他四目相接,她總會忍不住心虛的移開目光。
就事論事,她並沒有錯,幹麼怕他?
深吸了口氣,她咬了咬牙,要自己毫不畏懼的瞪著秦震。是他那個自以為大家閨秀的母親無法忍受指指點點,所以才投井自盡,又不是她推她下井,所以她根本毋需有不安的情緒。
要不是因為秦家還有秦老夫人這個老傢伙在,疼秦震這小子疼得緊,再加上秦震的外公是當初建國有功的鎮國大將軍,此刻還在京城頗具勢力,就連老爺都畏懼三分,她早就想辦法把這小子給趕出去了。
這幾年,秦老夫人長年茹素,都待在後山的綠羅閣裡過日子,不再過問秦府的大小事,她打定主意,早晚一定會想個辦法,讓這個礙眼的小子自己滾出秦府。
「大少爺!」石南緊張兮兮的看著他。
打大少爺一出世,他便跟在大少爺的身旁,所以大少爺對如夫人的不滿,他全看在眼裡,只不過如夫人縱使再有不是,終究還是秦府的如夫人、他的長輩,所以容不得大少爺在下人面前對她放肆的。
「如夫人在問您話呢!」
他依然懶得反應,不願稍微張開尊口。
「秦震,」季燕口氣一沉,「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他依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到身邊儼然被嚇住的沈織織,他緩緩的對她伸出手。
沈織織一時無法反應,只能呆呆的看著她面前的大手,然後眸光一抬,楞楞的看著這個好看的男人。
「來啊!」他對她勾了勾手。
來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秦震見她沒反應,索性伸手一把拉著她,轉身就走。
沈織織手足無措之餘,只能任他擺佈。
「秦震,你給我站住!」季燕氣極了,「再怎麼說,你也得稱我一聲二娘,我在跟你說話,你竟然拉著一個低賤的丫頭就走?」
一聽了這番話,沈織織不由得瑟縮了下,連忙想將自己被秦震握住的手給抽回來。
但是沒辦法,秦震將她的手握得很緊,她一急,連忙加了些許力道,但是他像是故意似的,不放就是不放。
「大少爺」她急得額頭都快要冒汗了。
「秦震!」他低下頭,指正。
「隨便啦!」小臉上閃過緊張的神情,「快點放開我,如夫人生氣了!」要是因為她,害大少爺被責罰,她會良心不安的。
秦震沒有放開她的手,只是懶懶的將視線定在季燕的臉上,「這丫頭不過就是個孩子,二娘毋需用低賤二字形容吧!」
「就算是個孩子又如何?還不過就是個秦府的奴才。」她的臉上顯露惡毒的神情,「我用低賤形容還抬舉了她。」
「抬舉」秦震狀似不以為意的將肩一聳,但是雙瞳寒若冰霜,「說到這個,我倒想問問二娘。當年二娘在妓坊裡以色事人,侍酒陪飲,為那些只要口袋裡有銀子的男人遣興陶情,解悶除憂,又該用何種字眼形容妥當呢?低賤?似乎也是抬舉了吧!」
季燕聞言,一張臉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大少爺!」石南被他的話給嚇得一顆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連忙開口提醒,「有下人在啊!」總得給如夫人面子。
「下人在又如何?這是事實,一個眾所皆知的事實,有何不可說?」秦震一臉淡然的反問。
「低賤之人就算穿上再好的絲綱織布做成的衣裳,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一輩子都上不了抬面。」
「大少爺,您這……」石南一時語結。
如夫人一心想要登上秦家主母的大位,雖然正主兒去世多年,但是老爺卻遲遲沒有把她扶正,一方面是礙於大少爺外公的威信,一方面也是不希望惹得大少爺心中更不愉快,所以這事就這麼擱下了。這事一直是如夫人心頭的一根刺,眾所皆知,現在大少爺說這話,擺明了拐個彎在恥笑她一輩子都登不上主位。
「二娘,若是認為我的話語太傷人,就先自省自己的態度,」秦震直接挑明,「別再讓我聽到妳用低賤兩個字數落我的人。」
「你的人?」
簡單幾個字,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是面露驚訝。
只有沈織織不太明白現下情勢的轉變,一臉不安的看著四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自在的摸摸自己的臉。起床的時候,她記得洗了臉,應該不會有髒東西吧?
「對啊,我的丫頭。」秦震語調輕快的回話。「從今以後,她便是我的丫頭。至於這破布——要告到爹跟前,妳就去吧,我不在乎。」
提到自己的父親,他的聲音驀然冷了下來,當眾抬手一揮,將二娘拿在手上的布匹打落在地上。
「你——」
「大少爺!」石南嚇得白了臉。
「姥姥還在,竟然就放肆做主要替爹辦什麼壽宴,真是可笑!」他冷凝著臉,「基本孝道不懂嗎?還是妳根本忘了我爹尚有高堂?」
季燕鐵青著一張臉,瞪視秦震年輕的臉龐。
「在做任何事之前,最好三思!」
她的臉孔因為怒氣而由鐵青轉為漲紅。
「妳做錯的第一件事,便是明知我爹尚有高堂還替他辦壽宴,譁眾取寵。」秦震冷著臉不留情的批評。
「第二件事便是我們秦記布莊遠近馳名,只要客人開口,要什麼絲質綢緞沒有!但現下,爹要做壽,以妳廣發請帖看來,到時四方來祝壽的人不少,沒想到,秦府夫人竟然派人千里迢迢到雲南去向其它布莊買所謂的上好布匹做衣裳,這事傳出去——秦記布莊的顏面何存?妳連這些道理都不懂,還妄想有一日成為秦府的當家主母……」他冷哼一聲,「妳還早得很——」
季燕聽到他的話,驚駭得整個人倒退一步,後頭的丫實連忙扶住她。她是個聰明人,所以從秦震的話語之中,她很快明白,若是把此事鬧大,不但自己貪不到半點好處,反而惹來一身腥。
只不過她若什麼都不做,她的臉要往哪擺?又要如何管住所有下人?手中捏著鮮紅的布匹,拳頭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們走吧,趕緊去換件衣裳,衣裳都濕了。」秦震低頭看著小丫頭,關心勸道:「天寒地凍的,著涼了可不好。」
沈織織被他搞糊塗了,原本他還口氣不善的對著季燕說話,但他對她說話的口氣卻溫柔得像水一般。
「走吧!」拉著她,秦震一點都不在乎這麼做只會惹起一波秋水,逕自帶著她離開。
「如夫人,大少爺年少不懂事,請您別同他計較。」石南硬著頭皮為大少爺向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她說情。季燕沒有回話,怨恨的目光直跟著秦震的身影離去。他已經十七歲了,一個可以婚配的年紀,前幾日老爺說要替他求一門好親事,對方還是皇親國戚,若真是如此,他以後更不會把她當一回事。
「他是越大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她的聲音裡難掩對秦震的厭惡。
「如夫人多慮了。」石南忙不迭的替大少爺緩頰。
她的眸光忽然射向他。
看到她冷冽的眼神,他不由得瑟縮了下,直覺大事不妙。
「那丫頭叫啥?」
「哪個丫頭?」
「石管事,你少跟我裝傻。」季燕低喝一聲,「方纔被大少爺拉著走的那個丫頭!」
「如夫人怎麼會問起一個低賤丫頭的名字呢?」石南的心因為她的問話而高高的提了起來。
這麼些年相處下來,他可說是最靠近秦家主事者身旁的下人,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季燕的脾氣。她靠著自己的美貌,深受老爺的寵愛,所以對下人十分嚴苛,只要有人稍惹她不快,輕則挨頓板子,重則被掃地出府。看來,現在她打算把布匹被破壞、秦震的不敬,全都怪到沈織織這個無辜的丫頭身上。
「怎麼?」她不屑的揚眉,「我想要教訓個丫頭而已,連你也要造反嗎?」
他敢!即使他在秦府資歷再深,她也有辦法趕他出秦府。
強忍住皺眉的衝動,石南恭敬的低下頭,「石南不敢!那丫頭進府不過月餘,哈事都不懂,所以請如夫人別怪罪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季燕冷哼,「該死的奴才,你是什麼身份,還替人說項?總之,給她頓板子,然後把她給我賣了。」
「賣了?」終究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麼?難道我沒權處理府裡丫實的買賣嗎?老爺早就把府裡你們這班奴才全都交給我發落,你忘了嗎?」
「小的沒忘。」石南不太情願的回答。
「既然沒忘,就照著我的話做。」她雙眼一瞪,「把她給我賣到青樓去!讓她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低賤丫頭,讓咱們家這個自命清高的大少爺看看。」
「夫人,這……」他明白身為奴才,尤其是像沈織織這種使喚丫頭,很多事情根本就身不由己,一旦被賣身為奴,命運完全操在別人之手,看來這丫頭注定命運乖舛。
「想要保住那丫頭可以,」季燕將地上的紅布給撿起,然後丟到石南的臉上,「就叫你家那個自以為是的大少爺給我弄來一模一樣的布匹來,不然我要那丫頭消失在秦府!」
說完,她拂袖掉頭就走。
這事若讓大少爺知道,少不了又要鬧得雞飛狗跳,可他去哪找來相同的布匹?石南不禁一臉苦惱。
可憐的是那個小丫頭,明明什麼也沒做,卻無故被牽連進秦府自家人的恩怨糾葛裡。看著季燕離去的身影,他只能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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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秦府一片寂靜,後頭的下人房裡早沒了光亮,除了最角落的小屋子裡還透著微微亮光。沈織織坐在裡頭,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她好想睡,可一想到如夫人說如果不能拿出一模一樣的布匹,就要把她給賣到青樓,嚇得她努力動雙手,根本就不敢上床睡覺。
「丫頭,妳幹麼還不睡?」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低沉聲音,沈織織嚇了好大一跳,她連忙抬起頭一看,不知何時,窗台上竟然坐了個人。
「大……大少爺!」她結結巴巴的喚了一聲。
秦震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把她驚恐的神情盡收眼底,薄唇一撇,兩手一撐,身子跳進她的房裡。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叫我秦震!」他大手一伸,拿起了桌上的碎布細看,「你真以為你有能耐能織出同樣的布匹嗎?」
「不知道,但總得試試。」
她可不想真的被賣到勾欄院,雖然她還小,但知道那不是好地方,真進去,這輩子就毀了。
見到她畏懼擔心未來的樣子,秦震感到一股怒火急速上升。
石南將季燕的話帶給他,他知道季燕存心要找他麻煩,但他根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卻猜到這事會傳到沈織織的耳裡,這傻丫頭可能會當真,所以才會來看一下,真如他所料。
「不用把我二娘的話當真,我不會讓她賣了你!」秦震從沒想過要把無辜的第三者扯進自己跟二娘的恩怨之中。
聽到他的保證,沈織織很是感動,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後頭,「大少爺,我們出去說吧,姐妹們都在睡覺,我們說話不能吵了她們。」
若是吵醒她們,少不了又是一頓罵。
「放心,我在這裡,」秦震看出她的顧慮,大刺刺的說:「沒人敢對你碎嘴半句。」
「大少爺真是個好人!」她對他憨笑了下。「但我們還是出去吧。」儼然沒把他的話給當一回事。她的話使他對天一翻白眼,他該生氣,因為若真要怪罪,她天真的言論可算是對主子不敬。
但是他卻什麼都沒說的跟她步出小屋。
春天要來了,但是天氣還是很冷,沈織織不自覺的搓著小手。
突然一件黑色大氅落在她肩上,她嚇了一跳,轉頭看著秦震,大氅上頭還有他的溫度。
「穿著吧!」他淡淡的說。
「可是少爺——」
「秦震!」他對她一挑眉。
「好吧,秦震。」她對他怯生生叫了一聲,「你不冷嗎?」
他輕搖了下頭。
看著他,她的心頭一暖。這大氅的料子極好,看來十分名貴。「你對我真好!」她有感而發。
「好?不,一點都不好。」他忍不住一笑,「我壞了妳的平靜生活,妳不怪我,竟然還認為我好?」果然是傻丫頭。
「因為你本來就是。」關於這點,她很堅持。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我的命是你救的。」
「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他的口氣雲淡風輕。對這個小丫頭的關愛,或許起因於兩人之間巧妙的緣分。
「不管經過多久,這件事都不會改變!」沈織織專注的看著將視線望向遠方的秦震。
不知為何?她為了彼此這種冥冥之中的連繫暗自欣喜。
「少……秦震,」她忽然想到,改了口,「其實你跟我一樣,對不對?」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解的端詳著她,「什麼?」
「跟我一樣啊!」她紅了臉,「雖然你是大少爺,但是你的娘死了,老爺又常常不在家,雖然有一大堆奴才可以使喚,卻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感覺很孤單。我也常覺得孤單,雖然身旁總有一大堆姊妹,但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聽到她在抒發心情,他沒有任何回應。她怯生生的看著他,怕自己說錯話的問:「你生氣了嗎?」
他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不,妳說的對!我確實跟妳一樣,雖然有爹,卻比無父無母的人好不到哪去。」尤其想起娘的冤死,更令他無法原諒父親。
「可是,你比很多人好太多了。至少你不用為了三餐溫飽而煩惱啊!」眨著靈活的大眼睛,沈織織輕快的說:「而且老爺是你親爹,跟你就算是疏遠了點,但還是在乎你的。」
關於這點,秦震可一點都不敢肯定。這些年來,多了個季燕在兩父子之間,讓他們早就相見也無言以對。
「我告訴你,」她開心的拉著他的手,「你這麼好,我相信老爺一定也知道。你只要對別人就像對我一樣,一直笑啊笑,自然而然,大家都會喜歡你,而不會怕你。」
雖然她什麼都不懂,但是從下人間的耳語中聽過,大少爺總是獨來獨往,生性冷漠,但是她眼中的他並不是這樣子。望著她天真的表情,秦震輕笑,「我不需要別人喜歡。」
「為什麼?」她側著小腦袋問,「我好希望所有人都喜歡我,只是我總是笨手笨腳。」
她有些低落的頓了下,又道:「我二娘總說,我只有吃飯這件事做得好,要我幫忙,只要一急,就一定會出亂子,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手腳有問題,走路常會跌倒,但是也不是那麼常,」像是要證明自己還有點用處似的,她挺起胸膛,「只要我慢慢來、小心一點就不會了。」
秦震無言的看著她,奇怪在這小丫頭身上,他竟然找到了全然的平心靜氣,覺得跟她談話是件愉快的事。
他注意到她手中還捏著被他剪碎的碎布。
「我叫妳別看了。」他一把將布給搶了下來,丟在地上,「去睡吧!這針織造法不是一天一夜可成,妳就算練個五年十載都未必能領略其中之一二。不用把我二娘的話給放在心上,一切交給我,我絕不會讓她動妳的。」
「不行!」沈織織連忙蹲下,將碎布小心翼翼的檢起來。
「妳不相信我可以保妳周全?」他對她挑眉的問道。這丫頭最好小心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是不相信。」她對他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只是,我看得出這織造紋路,我還可以告訴你要怎麼樣才能織出一模一樣的布。」
「妳?!」秦震一臉的懷疑。
「是啊!」一雙靈活大眼睛在燭光中閃著光亮,她的聲音輕柔,似能溫暖人的心,「這塊布的經緯交錯點並不連續,其中每根緯紗與經紗均只有一個交錯點,又含有長浮紗或跳紗的變化,所以交錯點互不相鄰,卻讓布匹呈現出優美的光澤,我想,如果可以照著做,應該也能做出同樣美麗的織布。」
秦震的眼底浮現驚訝的神色。
「妳會織造?」
沈織織搖頭,老實回答,「不會。」
石管事說,等廚房找到新丫頭,而布莊有缺人的時候,他會派她去布莊學。其實從小到大,她對任何一塊到她手中的布料,都能清楚明白其布料的織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似乎是一種與天俱來的本事,只不過她二娘根本不把她的本事認真看待。
「這倒難得,沒織過布,卻說得頭頭是道,難道妳前世忘了喝孟婆湯?」
「孟婆湯?那是什麼?」
「人在投胎轉世前,都要喝下孟婆湯,忘記前世的一切再投胎為人。或許妳前世會織造,」他打趣的說:「因為沒喝孟婆湯,所以還記得前世的本事。」
「這世上真有這東西嗎?」她一臉的驚奇,「如果下一世要投胎,我也不要喝孟婆湯。」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要忘記你啊!」她一雙真誠的眼睛毫無心機的看著他,「你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要永遠都記得你!」
她的話使秦震不由自主的沉默下來,心中滑過莫名的感動。他的父親從不曾關心他,而這位和自己無血緣關係的女孩,卻比自己的親人更在乎他……沈織織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問:「為什麼不說話?」
「沒事。」他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臉,隱去自己脆弱的情緒,「孟婆湯不過只是個傳說罷了。」
「就算是傳說,我也打定主意不喝孟婆湯!」別看她年紀小,卻固執得很,決定的事,一定做到。
這丫頭一點也不怕他,令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好吧,妳不喝就不喝。不過,妳所言確實可行。」秦震接過她手中的碎布,從小他便與布為伍,縱使與父親的關係總是太過緊繃,但是秦記布莊對他而言,是個使命,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沈織織的眼睛一亮,小手激動的拉著他,「真的可行嗎?這樣一來,我是不是就不會被如夫人賣去勾欄院了?」
「我已經說了,」秦震側頭道,語調輕柔的安撫小小的她,「就算妳織不出一模一樣的布,我也不會讓我二娘任意而為。」
他的神情篤定令沈織織笑了出來。秦震的手捏著紅布,專注的看著她未脫稚氣的臉龐。一個不過七歲,從未織造的女娃兒,竟然可以一眼看穿布匹的紋路織法,假以時日,這丫頭絕對大有可為,看來這次秦家撿到了塊寶。
「或許他日秦記布莊得要借重妳的長才。」
「我?」沈織織一臉的困惑,「我總是笨手笨腳,怎麼可能。」
「不,妳一點也不。」他不以為然的看了她一眼,「布莊對我而言,就如同生命一般重要,我相信有妳的幫忙,一定會更好。」
他的話使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只要大少爺開口,赴湯蹈火她也再所不惜。
「我一定會幫你!」她忠誠的表示。
「很好。夜深了,快點去睡吧!」他輕聲催促,輕推了她一把,「妳放心,一切交給我!」
簡單的一句話,使沈織織的心安定了下來。
回到房裡,她偷偷的躲在門後,看著離去的秦震。
對著這看似近在眼前,但對她而言卻是遠在天邊的男子,她緊緊的拉著他留下來的大氅,幼小的心升起了一股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渴盼。她好希望可以天天見到他,即便只是遠遠望著他,她都覺得是種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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