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假結婚?!
那個高挑、帥氣、棕眸深邃,彷彿中世紀貴族從書中走出來,
迷倒校園一堆女性生物的中比混血教授奧特.福諾克斯,
竟然說要請她這大二生幫個忙,暫時和他假結婚?
會答應才有鬼啦,全世界都知道資優生杜立薇眼中只有錢,
嗜錢如命、見錢就咬,一天不摸鈔票就睡不著覺,
孤兒一枚的她打十五歲就開始養活自己,打工之路一路順暢,
直到??那個氣質像殿下的教授出現為止!
自從他來學校任教,三天兩頭就有女老師、女同學找他告白,
偏偏他都和她們約在她打工的餐廳喝咖啡、順便拒絕,
再順便逗逗一旁的打工妹,害她莫名其妙變成全「女」公敵!
現在又說要和她假結婚,只因她打小戴在身上那顆灰撲撲石頭,
居然是他家族的傳家寶,可以幫他保住福諾克斯家業,
呿,他家的事關她屁事?小女子超愛錢也超愛記恨,
更何況有個金髮藍眼的浪漫男子正對她展開猛烈追求∼∼
第1章
「哎呀!飯怎麼沒吃完,是阿嬤的手藝退步了,還是乖孫生病了,可別感染什麼N1H1,阿嬤會心疼死的,快來吃飯。」
名氣越來越響亮,廚藝也越來越精湛,「阿霞灶腳」電視美食節目的主廚阿霞,也就是紅線村村長的太太王美霞女士,正氣喘吁吁的追著午餐吃一半便不見人影的小孫子沉人人。
也不知他最近怎麼了,老是跟大人們唱反調,以前很乖巧,會幫阿公阿嬤收衣服、折棉被、跑腿買醬油、拿個報紙什麼的。
現在卻是個龜毛的臭小鬼,叫他十句只臭著臉應一句,要理不理的裝酷,有時還會不耐煩的大喊,功課不做放著等它發霉。
總之呀,一切都很不對勁啦!和八歲前完全不一樣,讓人非常頭疼。
「不是說先吃完飯才能玩電動嗎?你又不聽話了,快點把飯吃完,不然阿嬤要生氣了。」
專注在過關的沉人人仍是聽若未聞,彷彿沒瞧見外婆氣急敗壞的模樣,身上「紅線小學」的制服皺巴巴的,胸口有塊很明顯的西紅柿醬汁。
因為要拓展洲際業務的關係,羅劭然帶著老婆沈舒晨和兒子出國大半年,以為妻小都在身邊,可以邊工作邊享受家庭生活。
沒想到語文程度不錯的沉人人一到了國外,就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和一群外國小孩混得樂不思蜀,連中文也變得生疏,居然把「你好嗎」寫成「媽你好」。
仍在小說界奮戰不休的沈舒晨一看,差點眼前一片黑影晃動,暈了過去,在文字間游泳的她哪能接受兒子的中文程度退化到難以承受的地步。
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夫妻倆只好牙一咬,忍痛地讓他回台讀書,由外公、外婆負責監督,希望他的功課不要太難看。
「人人呀!阿嬤說話你有沒有聽到?把電動遊戲給我收起來,不許再玩。」
一發狠,王美霞直接拔掉插頭,再把遊戲機放到一百四十二公分高的小孩子拿不到的櫥櫃上方,不讓小孫子太過沉迷。
「怎麼了、怎麼了?我在外頭就聽見你大呼小叫的聲音,衣服又燙壞了是吧!改明兒拿你女婿的金卡再去刷幾件不就得了。」
「死老頭,你一天不拿針戳我心窩幾下就不高興是不是?早八百年前的事還拿出來放在嘴上說,想我給你排頭吃呀!」捨不得和疼了八年的小外孫嘔氣,剛好拿他出氣。
「哎喲喲!死老太婆,你在發什麼神經,幹麼拿鍋子砸我頭?不過是在廟口陪人家下兩盤棋,晚個半小時回家而已,又不是去看隔壁村張阿捨娶媳婦請來辣妹跳鋼管舞……哇!你母老虎附身啊,怎麼又打頭……」想讓他腦袋開花,好早日當寡婦不成。
「好呀!你還敢騙我是陪老邵巡水田,看他家二期水稻福壽螺肆虐的情況嚴不嚴重,原來你跑去看什麼脫光光的年輕美眉,看我不活活打死你!」嫌她老了,沒人家有青春的肉體。
「沒有啦,我是受村民尊重的村長吶!哪會去看那種見笑的事,我真的在月老廟下棋,不信你問信仔他阿公,我們還喝了一杯……」啊!完了,居然說溜口了。
乾笑不已的沈助本趕緊以手摀住嘴,就怕老婆大人聞出他滿口酒味。
「你還喝酒」原本想大發雷霆的王美霞一瞧見小外孫又玩起變形金鋼,飯擱在一旁動也不動,難免心煩。「算了、算了、不跟你瞎鬧,瞧瞧人人這孩子。」
「怎麼了,他很乖呀!還會幫我拿拖鞋……咦!等等,我的紫砂茶壺呢?是朋友送我的,養了好些年……」他頓地睜大眼,低視「似曾相識」的碎片。
王美霞憂心忡忡地將老公拖到門邊,嗓門不敢太大。「我看不行了,得找個人來教教他,你知不知道人人這次月考考幾分?」
「一百分?」他猜。
「是喲,兩科加起來一百分,國語四十七分,數學五十三分,沒一科及格。」連老師看了都搖頭,偷偷跑來問她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怎會成績一瀉千里、慘不忍睹,隨便猜猜也能考個六十分才是。
「這麼慘?」沈助本詫異得下巴往下滑了兩吋。
「這樣下去不行啦!一定要替他找個家教補一補,不然趕不上別的同學,以後怎和人家競爭。」基礎不打好,日後會更辛苦。
「那要上哪找個老師來?咱們這個小村子人才是不少,可沒幾個會讀書。」有能力的年輕人早到外地謀生去了,誰還敢待在鄉下地方窮磨混。
村長太太很生氣地戳村長額頭。「用你的大腦想一想,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大村長,你的人面廣、朋友多,攀攀交情總沒錯,趕快給我找一個來。」
「好、好,我在想了,別再用你的肥手戳我……啊!我想到了。」他忽地大叫。
「想到什麼?」
笑口常開的沈助本笑咪咪地扶著老婆的腰。「你記不記得近幾年在咱們村子附近新創立的大學?」
「你說那間千什麼的大學呀!」剛招生沒幾年,名聲不夠響亮。
「『千旭大學』,捉蛇旺仔的後生不是在當什麼系主任,請他介紹個品學兼優的學生不就得了。」大學生當家教嘟嘟好,省得再找人。
「也對,待會去問問看。」人人的功課不能再退步了,否則怎跟女兒、女婿交代。
紅線村向西約五公里處,有個佔地約五千坪左右的小山坡,前些年不曉得哪來的土地掮客看中了這塊地,便以極低廉的價錢買下,再高價轉手賣給財團。
沒幾個月就瞧見大型建築機具進駐,又是挖地、又是植木、又是填地基的,不到一年工夫,整個校園雛形便已成形。
隔年三月進行招生,以獎學金方式招收資優學生為招牌,陸陸續續成立不少新科系,命名為「千旭大學」,造福不少不想到遠地求學的學子。
而這一波最有名的學生,莫過於「搶錢如土匪、賺錢似牛飲」的全國榜首杜立薇,只要和錢有關她一律咬緊不鬆口,和牛一樣拚命往胃裡塞。
牛有四個胃,可想而知她有多拚命……呃!是用心,把錢當祖宗朝拜,不敢有一絲褻瀆。
「來喔、來喔!新出爐的講義,一份一百五十元,保證比教授在課堂上講的還要精闢詳盡,讓你次次考試都拿高分,限量一百份,要買趁早,晚了就準備被死當吧!不用求神拜佛了,明年再來當我的學弟、學妹……」
叫賣的大喊聲透過「大聲公」傳遍校園每一個角落,聽到熟悉又充滿力量的嘶喊聲,居然有一大票蝗蟲……哦!不要懷疑,真的有如蝗蟲似的,一窩蜂地朝聲音發出處聚集。
在一群擁擠的人群中,有那麼一位長相清麗,紮著馬尾的蘋果臉女孩,正高舉著一份份私人摘要的講義向同學們兜售。
平心而論,她絕不是一個令人眼睛一亮的大美女,額頭太寬,嘴巴太大,兩道應該秀氣的眉毛卻太濃黑,連鼻頭都顯得有些扁平。
可是,她就像老一輩所言,有眼緣,讓人一眼瞧見就覺得很舒服,忍不住想和她做朋友,繼而成為她盲目的追隨者。
因為她有雙狹長的丹鳳眼,笑起來很甜美,樂觀又有朝氣,因此校園內給她兩個封號—「丹鳳眼甜心」及「瞇瞇眼寶貝」。
雖然她抗議過無數次,努力要睜開帶了點媚態的雙眼,可怎麼瞧都像在放電,讓人一陣茫酥酥。
「等等,這位同學,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你跟人家搶個什麼勁?」
此話一出,某個斯文靦的大男孩馬上遭到群起圍攻,急得他滿頭大汗,連忙自清。
「不……不要瞪我啦!你們林鐵炮教授也在我學校兼課,所……所以,有備無患……」
喔!原來如此,放過他了。
誰都不想被高當人率的當鋪老闆給死當,大家口中這位林鐵炮教授非常愛當人,一個班起碼有三分之一得明年再來,另外三分之一則看他心情,逃課、不交作業、上課不專心的人,下學期別來修他這門課,否則……他當得更凶。
其它三分之一就像杜立薇這類「好學生」—師長們公認的資優生—成績好、態度佳、嘴又甜,而且在課堂上超認真的,每一本筆記抄得密密麻麻,沒見她有一絲浪費。
為人師表者,最看重的不就是認真向學的學生,能讓他們感到驕傲,及可預期的前途無量。
「哇!寶貝,你又搶好多錢,這次肯定削翻了……啊!你幹麼用講義敲我的頭?人會變笨的好不好。」
留著妹妹頭,長得超級卡哇伊的可愛女孩抱著頭,十分沒氣質的跳開。
「不要叫我寶貝,不然以後別想抄我的筆記。」要不是看在她還有些「基本功能」,她才不免費贈送。
一塊錢也是錢,人絕不與錢過不去,但是為了把一塊錢變大,她可以有所變通。
嗜錢如命的杜立薇對手上的每一分錢都斤斤計較,幾乎到了用搶的地步,看到錢不賺到手便會寢食難安、全身發癢,連作夢都喊著鈔票別長腳,死捉活捉也要捉在手裡。
「別人都這樣喊,為什麼我不行……哎呀!好啦、好啦,親愛的杜立薇同學,不要使出搔搔癢神功,我以後少喊……」
「少喊?」
崇日過了頭的鄭香琪沒好氣的一翻白眼,「我又不是計算機,哪能記得住,有時候會忘記唄!人是群體動物,難免會受影響。」
「是喔!那這次的考試不用我罩你了,儘管向群體動物靠攏,本人要利用時間賺錢……」錢錢錢……美麗又熱情的小天使。
杜立薇滿眼是「」的符號,神采飛揚地數著今天的進帳。
「等等,不行啦!你不能拋棄我,要是沒有你,我肯定活不下去。」鄭香琪像在演八點檔連戲劇,動作超誇張的抱住她手臂。
「很熱耶!別抱,我的錢被你擠扁了。」吼!她知不知道一張一張拉平很辛苦,錢的味道會跑掉。
她故作哀怨的說:「你不愛我了嗎?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難道比不上你的錢?」
沒錯,你沒她的錢可愛。一些尚未走遠的同學在心裡替錢鬼回道,好笑地看了一眼鄭香琪老玩不膩的把戲。
外人看起來像是同性間的小曖昧,其實鄭香琪是杜立薇高中最要好的同學,同時也是她房東的女兒,因此交情是比其它人好上那麼一點點。
不過以兩人的實力,考上一流名校不成問題,只是新成立的千旭大學打出四年學雜費全免,另設百萬獎金為誘餌,被錢引誘的杜立薇當然不作他想,二話不說前來報名。
然後跟屁蟲鄭香琪也來了,她的借口很可笑,怕好友杜立薇為了賺錢而省下飯錢,活活餓死,那她得來替她收屍,所以不得不來。
以杜立薇廢寢忘食的賺錢本能,是有些可能性。
「少拉拉扯扯了,我下午三點還要打工,待會你把桌椅搬回去還給系辦,晚上不必等門,我兼了個家教……」
「什麼,你又兼差了?」她不怕過勞死嗎?
鄭香琪驚訝的尖呼,她魔音穿腦似連忙用手摀住耳。「拜託,小聲點,耳膜破了還得去看醫生,你想替我出醫藥費呀!」
她什麼都省,就是不省健保費,因為鄭香琪的父親是里長,幫她申請了低收入戶,免健保費,看病半價。
只不過掛號費雖少也是錢,能不支出最好是放在口袋裡升值,起碼買條白麵包當半個月的早餐。
「守財奴,你一天不賺錢會死呀!居然看錢看得比我還重。」她佯裝生氣,兩手叉腰。
「沒辦法,錢能給我溫暖,而你……」她狀似輕蔑地一睨好友刻意減重的紙片人身形。「我對下地獄沒興趣,與其抱著一具不長肉的骨頭,我寧可睡在錢堆上。」
「杜立薇你……」可惡,她和她絕交。
揮著鈔票,她才不把她的不滿當一回事。「好啦!乖,快回去煮飯,前兩天鄭媽媽拎了兩隻螃蟹來,弄道海鮮燉飯給我當宵夜……」
咦!怎麼沒風了?她明明用紙鈔扇涼。
忽覺手上一空的杜立薇抬起頭,正好對上一排銀色鈕扣,和一雙不懷好意的棕色瞳眸。
「福諾克斯教授,我十分確定你手上拿的那迭鈔票是我的錢。」
高、帥氣、深邃的眸子和烏鴉一般深黑的頭髮,彷彿中世紀王子殿下從畫中走出,優雅的氣質如殿下,明朗的笑容中還帶了點令人沉迷的憂鬱感。
全校的女老師、女學生們幾乎為之瘋狂,癡迷的奉上一顆顆為他而死的芳心,癡癡戀戀地追隨著他的身影,期盼有一天成為他身邊的女人。
但是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眼睛裡只有錢的杜立薇。
「杜同學,你聽過使用者付費嗎?」奧特.福諾克斯挑了挑眼,似笑非笑地一眄像頭刺蝟的女學生。
「我用了什麼?」那雙漏電似的丹鳳眼直盯著他……手上的鈔票,隨著修長手指上上下下而移動。
「繫上的打印機上少了兩大迭影印紙,正巧我瞧見你剛『販售』的講義左上方有本系專用的戳印,身為你的語言學教授,我該不該向你收取紙張費用?」他從一迭鈔票中抽出五張大鈔。
「學校用紙是免費的……」看到平白少掉的錢,她心痛得差點撲上前,咬住「錢」的大手。
「可不是讓你公器私用,私下挪為個人財產,以你這種行為在一般公司行號稱之為『侵佔』。」如果有一天她把學校廁所的衛生紙「拿」回家,他一點也不意外。
站得很直的奧特.福諾克斯是知名語言學學者,今年二十九歲,以研究南島語系的原住民語言而應聘到千旭大學當客座教授,擁有中比(比利時)血統的混血兒。
不過很怪的,他對每一位師生都很和善,親切且多禮,唯獨和班上最優秀的學生杜立薇不對盤,三不五時出現她面前,踩她一、兩下痛腳。
譬如此時,她最看重的錢子錢孫。
「教、授—系主任都睜一眼、閉一眼地隨我使用,請你不要多管閒事,做出惹人厭的行徑。」她恨得牙癢癢地,死命盯緊「她的錢」。
看她氣呼呼地漲紅臉,想衝過來搶錢,他眼底的笑意更濃了。「系主任的偏袒是對其他學生的不公,既然你用學校的資源圖利自己,那麼回報一些給同學也不為過,我代他們謝謝你。」
她一聽,心可慌了。「教授,你想幹什麼?」
他笑了笑,眼中閃著促狹興味,「我想五千元夠他們吃一份簡餐了。」
「什麼五……五千元……」杜立薇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
「再喝杯飲料。」
「不∼不行!」她當場哀嚎,腿不長,但沖得很快,對準可愛的鈔票一撈。
奧特將手舉高,笑得更愜意。「杜同學,眾目睽睽之下最好不要隨意對男人投懷送抱,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惹人非議。」
「你這個……這個……好心的教授,最有人情味的老師,學生我等著這筆錢付房租,你總不好剝奪我住的權利,讓我睡在大馬路上吧!」為了錢,她能屈能伸,暫時低聲下氣又何妨。
局勢比人強,她不低頭又能怎麼辦,誰叫她是無父無母,得自食其力的孤兒。
杜立薇已經不太記得父母的長相,大約五、六歲大時被一群嫌她是累贅的親戚送到育幼院,他們瓜分她父母的保險金和遺產後便失去聯繫,從未探望過自幼失親的小孤女。
不過上帝在為你關上一扇門時,會再為你開一扇窗,讓你看見外面的藍天。
有一失,必有一得。
在她失去雙親的同時,她的聰明才智也被激發出來,打小就是別人眼中的天才兒童,不論什麼難學的科目,對她來說全是輕而易舉,簡單到不用大腦。
如果她把全部心力拿來讀書,而不是為了賺取生活費拚命打工、實驗、寫程序來賺錢,她大概十二歲可讀完大學,十五歲拚完博士,小小年紀便有一番大成就。
「學校有宿舍,不愁沒地方住。」據他所知,校舍蓋得還不錯,還有冷氣及上網設備。
除了有晚上八點前必須歸營的門禁時間。
「教授,你不知道宿舍內不能烹煮食物嗎?以我這種衣破了只能買二手衣的窮學生而言,在外的伙食費比租屋費還貴。
「而且,為了我的健康著想,少吃多油多鈉多糖份的食品絕對可以讓我多活幾年。」
杜立薇說得咬牙切齒,伸直手臂想搶回「辛苦」賺來的錢,渾然不知她貼近福諾克斯教授的舉動引來不少妒恨目光。
「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奧特將抽出的鈔票又放回兩張。「不過你還能繼續說服我,我對你辯才無礙的口才十分欣賞。」
「你……」她在心裡腹誹了不下百來句,句句都是不友善的問候語。「教授是所有人心中的神,大家的白馬王子,你心胸寬大,為人親善,不會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為難學生才是。」
「我為難你了嗎?」他作勢要沒收她賣講義的收入。
一見他整迭鈔票一對折,準備放入上衣口袋,杜立薇心口又是一揪。「當然……不為難,教授是天,學生只是你踩在地上的泥。」
他暗地好笑,樂見她糾眉的痛心樣。「好像挺委屈的,你在指控老師欺負學生嗎?」
「不、是。」他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她手中,否則……嗯哼!風水輪流轉,他不要太得意。
「我覺得你的表情很猙獰,一副要將我抽筋剝骨的樣子。」明明已是二十一歲的大二學生,怎麼還像蘋果一樣可愛,一激就發怒,沒點成熟樣。
果然是教授級,眼睛非常雪亮,一眼看穿她心底想法,但是……「教授看錯了,我的臉本來就長得不討喜,像壞心的後母皇后。」
她皮笑肉不笑,裝出天生顏面神經障礙,笑得特別可怖。
「是嗎?」他低聲一笑,淺棕色瞳眸盈滿對她強說項的興意。
其實奧特也不是真的要刁難拿打工當正業的學生,只是看她有趣,不時興起逗弄她一下的念頭,並無惡意、無傷大雅地看她如滾水中的青蛙,蹦蹦跳。
很少有人能得到他這麼多的關注,至少在來到台灣這一年,她是少數讓他感到心情愉悅的對象,看到她,他就忍不住想逗逗。
「教授,我的錢……」眼看著就要上課了,杜立薇急得快跳腳。
假意思忖,他數了數幾張鈔票放入她攤開的手心。「不喜外食的你應該有很好的手藝吧!從明天起,每天中午送一份營養美味的午餐到我辦公室,我認為滿意就還你一些。」
「我?」她愕然的睜大眼。
「對了,系主任找你,好像是紅線村的村長要找一名家教……」
上課鐘聲響起,每堂必點課,一堂課未到定扣分的林鐵炮教授是出名的大鯊魚,嘴巴一張能吞掉所有魚類,不想多讀一年的杜立薇一手捉錢、一手拉著猛流口水的花癡同學,飛快的衝進教室。
「哇!奧特教授真的好帥呀!他那雙迷人的棕色眼睛像色澤深濃的黃鑽,眨呀眨地,眨得我心口小鹿亂撞。」好想就此沉溺在他深情的雙瞳中。
「什麼鑽石,根本是黃土,你快坐好啦!等會兒教授就要來上課了。」又一個被蛤仔肉糊住眼的愛慕者,真不知她腦子裡在想什麼。
「你不覺得奧特教授很帥嗎?簡直是男人中的男人,極品中的極品,是每一個女人夢想中的那道白光。」充滿夢幻的鄭香琪閃著心型眸光,陶醉不已。
「他再帥也不關你的事,你拚得過文學院的病西施嗎?還有理工科的茱莉,別忘了光是咱們系的陳蕙芳教授你就吃不消。」一個愛裝病博取同情,一個得理不饒人,凡事愛爭第一,一個是非洲來的母獅子,凶狠又很小心眼,完全不能得罪。
一聽到追愛三人組,鄭香琪的身體一顫,夢也凍醒了。「丹鳳眼甜心……呃!杜立薇同學,你太掃興了,幹麼破壞我作了一半的美夢?」
「是讓你覺醒,美好的事物是擺在玻璃櫃觀賞,靠得太近容易幻滅。」什麼東西禁不起時間的考驗?答案是美麗的外表。
「厚!你真的很無趣耶!除了賺錢外,沒什麼能引起你的興趣。」名副其實的錢奴才。
「沒錯,錢呢!是多多益善。」話說到一半,她忽地一頓。「對了,你認為我的廚藝如何?」
「廚……廚藝」鄭香琪兩粒眼珠子快掉出眼眶,嚇出一身冷汗。
「你的表情很傷人,沒那麼差吧!」至少能下肚,沒出過人命。
她吶吶地一問:「你想下毒害誰?誰和你有這樣深的仇恨?」剛剛沉溺在奧特教授的帥氣中,沒聽見他要杜立薇煮午餐跟他換回扣押的錢。
「鄭小琪你……」竟敢懷疑她不安好心。
一支粉筆飛了過來,正中兩顆交頭接耳的腦袋,吼聲如雷—
「你們兩個聊夠天了沒?不想上課就給我滾出去,明年不要選我的課,死當!」
雄壯威武的林鐵炮教授往台上一站,台下立即鴉雀無聲,噤若寒蟬的彎低背脊,拿出課本假裝用心,沒人願意當那個被點名的倒霉鬼。
第2章
身為一個孤兒,雖然不至於十八般謀生武藝俱全,但起碼要能照顧自己,三餐自理填飽自己的肚皮,不挨餓受凍。可法語流利、德語小有所學,甚至日語和荷蘭語也稍有涉獵,凡事都拿手的杜立薇只有一件事始終是她心裡的痛,而且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那就是烹飪。
不是可怕兩字足以形容,而是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叫人目瞪口呆。
一般孤兒待在育幼院通常是一滿十八歲便被迫離院,而她是為了減輕院長媽媽的負擔,讓其它弟弟妹妹多吃點飯,有錢買文具,十五歲不到就主動搬了出去,自力更生養活自己。而在育幼院時,有專門煮飯的阿婆,六十幾歲還要養一對重度智障的兒女,誰敢和她搶工作,害她失業呢!杜立薇自然沒機會學做菜。後來她為了省房租住進學校宿舍,當時的中學舍監是一位慈濟媽媽,得知她的情況後便主動關心,為她打理三餐。
雖然失去疼愛她的爸媽,可是她還算滿幸運的,念高中時遇到家裡開餐廳的鄭香琪,鄭媽媽看她一個人辛苦工作很可憐,所以讓她在餐廳打工兼搭伙,還用非常低廉的價錢租給她一間房間。
而她的幸運一直延續至今,和她同住的鄭香琪承繼母親一身好廚藝,能煮能烹能辦出一桌好菜,讓她一飽口腹之慾。
如果不是她十八歲那年,一時興起想試試她無所不能的才華,恐怕沒人得知她煮出的食物足以殺光胃裡的細胞,讓人聞到菜香就想吐。
「老師,你不要一直吃阿嬤做的醬汁鵝片,這一題我不會啦!」哪有這種老師,一聽到阿嬤是美食節目的主廚就兩眼發亮,一邊上課一邊吃東西。
左手一抹,擦掉嘴邊的甜醬,杜立薇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村長太太的手藝實在太好了,叫人意猶未盡,吮指回味。」
「老師說謊,哪像你說的那麼好吃,我天天吃早就吃膩了。」沉人人很跩的撇過頭,人小鬼大的嘲笑大人的貪吃。
「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像老師一樣餓著肚子上學,發臭的麵包也覺得美味可口。」能填飽饑蟲就是美食。
一聽發臭的麵包,他鼻子立即一擰。「為什麼要餓肚子?阿嬤每天都會煮好多好多吃不完的菜。」
「好多好多吃不完的菜……」她吞了一下口水,盡量不露出饞相。「因為老師沒有爸爸媽媽呀!也沒有阿嬤。」
「為什麼你沒有爸爸媽媽?」他很好奇,側著小臉發問。
每個人都有爸爸媽媽,有的還有好幾個,像他在英國認識的傑米,他有三個爸爸和五個媽媽,以及很多的叔叔和阿姨。
杜立薇笑容變淡了些。「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所以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照顧我。」
「老師,你好可憐喔!」以前他沒有爸爸,可是有媽媽和阿公、阿嬤疼他,要是他們都不在了,他一定會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眼睛瞎掉。已經八歲的沉人人雖然這一陣子讓大人很頭疼,不愛讀書又調皮搗蛋,成績一落千丈,可是一個人的本質不容易改變,仍是那個心腸軟,和外公一樣熱於助人的好孩子。
一聽到人家的遭遇很悲慘,他跩得二五八萬的表情馬上消失,跟著很難過地同情別人。
「不,老師不可憐,你才可憐呢!」小小年紀不學好,看她怎麼整他。
「我很可憐?」
「對呀!非常可憐,老師有書念就很用力地念,今天才會當老師,而你是有書念卻不念,以後肯定是社會敗類,國家害蟲,被警察捉起來打屁股。」
怕挨打的沉人人臉色一白。「我爸爸……很有錢,他說他的事業全是我的……」
「可是你不讀書就不識字呀!怎麼管理公司?出貨入貨你會不會?一年資產的累進法和稅金你算給我看,九千九百八十七萬零五元加六十二萬七千九百六十二一兀是多少?」
「這……」他扳起手指頭加加減減,眉頭皺得比一座山還高。
「萬一你爸爸破產了,媽媽又生病,阿公、阿嬤變得很老很老了,拄著枴杖要人照顧,那什麼都不會的你不是比老師更可憐?」
像是在思考,本來就不笨的沉人人掙扎了一下,才嘟著嘴說:「好啦、好啦!我用功就是了,以後我要賺大錢養我爸爸媽媽,還有阿公阿嬤。」
「嗯!很好,來,你剛說哪一題不會,老師教你……」
杜立薇向來很有孩子緣,不到幾天工夫,便和村長的小外孫混得很熟,並且和村裡的人打下不錯的關係,不少家長想讓她來教教他們的小孩。
可惜她只有一個人,沒辦法分身,錢擺在面前卻賺不到,她恨得牙齦都快咬爛了,誰叫她汲汲於賺錢,不僅僅充當家教而已,另外還有三個打工,替人寫報告,撰寫程序賺外快等,忙得抽不出時間。
不過她懂得什麼叫假公濟私,忙裡偷閒,明明是騙取村長太太做東西吃,她佯稱要戶外教學,上自然課,堂而皇之的拎起野餐盒便出門郊遊。不知不覺也拉近學生的心,不把她當老師看待,而是鄰家姊姊,「立薇姊姊」,「立薇姊姊」喊得好不親熱,心裡有什麼不高興的事也會一併告訴她。
「什麼,你不喜歡妹妹?」難道這就是他鬧脾氣的原因?
沉人人一臉彆扭的扭著手指頭。「不是不喜歡啦!妹妹很可愛,手小小的,腳也小小的,身體紅咚咚,很愛笑,可是……」
「可是什麼?」杜立薇很有耐心的引導他說出心底的秘密。
「可是妹妹一生出來後,大家都搶著親她、抱她,說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寶貝,沒有人不喜歡她……」他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人家也很可愛呀!為什麼他們都不再抱我、親我,只記得幫妹妹買好看的衣服和小鞋子,卻忘了我的變形金鋼?」
她有些明白的反問:「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媽媽比較愛妹妹,不關心你了?」
「本來就是嘛!妹妹一哭,爸爸媽媽就很緊張的搶著抱她,不准我太大聲嚇到妹妹,還凶我,叫我自己把拼圖拿回房間慢慢拼。」他們偏心。羅劭然、沈舒晨添了一位新家庭成員,是六個月大的小女兒羅可兒,錯過兒子成長期的羅家爸爸自然不想再有遺憾,愛不釋手地把女兒當寶,疼入心坎底。小嬰兒的作息向來不定,要她開口說話更是不可能,面對更需要照顧的新生兒,兩夫妻的注意力全在軟趴趴的粉紅色生物上頭,哪會想到大的那個會因此吃味。
感覺到被冷落的沉人人便不開心,叛逆期提早到來,為了拉回父母的關注,他故意不看書也不做功課,整天沉迷電動遊戲,讓自己爛到父母不來看他都不行。
只是沒想到最後被送回紅線村,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而他也更不高興了,變本加厲地和大人唱反調,讓他們苦惱萬分。
杜立薇好笑地拍拍他的頭。「那是因為你比較懂事呀!是個小哥哥了,爸媽相信你會照顧自己,不用他們擔心,妹妹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只會哭,我們怎麼知道她是肚子餓了還是尿布濕了,說不定是生病了。
「你也說妹妹很可愛,你很喜歡她,那你希望妹妹死掉嗎?」
「不要,我要妹妹。」一聽到妹妹死掉,沉人人心慌地直搖頭。
「對嘛!我們都喜歡妹妹,幹麼和妹妹吃醋,你刻意學壞是不好的行為,爸爸媽媽會傷心的。」她很用心的開導他。
「可是我也很傷心呀!爸爸以前會陪我玩球,現在他只會拿錢給我,叫我自己去買玩具。」壞爸爸,他才八歲耶!哪會買什麼玩具,他不怕他一出門就被壞人綁架嗎?
儘管杜立薇說得再多,沉人人這年紀的小孩哪聽得懂,他只知道爸爸媽媽對他的愛一直減少、一直減少,而妹妹有很多很多的愛,是他的好幾倍。
有不計較的孩子嗎?大概少之又少吧!
父母的態度不明確,或是太明顯的偏愛,對頭一個出生的小孩或多或少會造成傷害,他們無法理解為何家裡多了一個小貝比後,爸媽的愛就不見了。
其實不管幾歲,都需要父母的關心,小孩子的心思十分敏感,稍有不同,很快地感受出來,沉積在心裡化為一團陰影,容易往牛角尖鑽而鬱鬱不樂。
「那是爸爸的不對,你要告訴他,他才會改進呀!何況有兄弟姊妹的感覺真的很好,我一直想有個親人……」不論是好是壞,都是她在世上唯一的連繫。很多年過去,杜立薇已經快想不起來,她的記憶停在醫院的白布上,有人在哭,有人在竊竊私語,媽媽漂亮的手從白布下滑出,指間的戒指閃著冰冷的銀光。雖然育幼院裡有不少和她相同遭遇的孤兒,可是各有各的傷心事,相處得再好仍有一條跨越不了的橫溝,不像手足間有著斬也斬不斷的血緣關係。
「立薇姊姊,你想爸爸會聽我說嗎?他總叫我走開,妹妹要睡覺。」他本來不討厭妹妹,可是有個妹妹真的很討厭。
沉人人所謂的討厭不是厭惡多個妹妹,而是覺得很困擾,本來一家三口過得好好的,偏偏莫名地起了變化,讓他很不能適應而討厭。
「呃——這……」她乾笑,畢竟她從沒見過他的爸媽,無從評論。
就在此時,眼尖的杜立薇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路的另一頭,似在為南島語系的研究訪問會說客語的村民,一邊錄下訪談內容。
南島語系包括印度尼西亞、菲律賓、馬來西亞、越南、日本、台灣在內的原住民語言,之間的相通點或相異點,對語言學學者而言,是珍貴且難得的知識。
像見到救兵,她飛也似的拉著腿短的沉人人,兩人一起飆向前,堵住他的去路。「福諾克斯教授,請你以自身的經歷告知這位小朋友,擁有兄弟姊妹是件多麼美好的事,人生處處開著美麗的花朵。」你是教授,應該學識淵博,請發揮課堂上的魅力,不要讓人失望。
看著突然冒出的一大一小,奧特楞了一下,隨即失笑的咳了一聲。「不好意思,我是家中獨子,沒有類似的經驗。」
「你為什麼是獨子?」杜立薇的口氣像在責備他,不豫他居然不符期望。
他真的差點笑出聲。「因為我母親生我是難產,父親心疼母親生產之苦,因此決定結紮,不想多要個孩子而失去老婆。」
母親倒是想多生幾個,但是父親嚇過頭了,死也不肯同意,在他滿月的前一天便偷偷到醫院動了手術,從此無後顧之憂。
但真正的理由是父親太愛母親了,愛到容不下他們之間有第三者,尤其是老賴在老婆懷裡吃奶的兒子,根本是個小偷,偷走他為人夫的福利,所以他怎麼也不願再多生一個來討債,分走妻子對他的愛。
「教授,你不能說謊騙人嗎?現在的小孩子很好騙的。」配合一下會要了你的命嗎?
奧特鼻子過敏的抽抽鼻,嘴角微揚。「杜同學,你的眼睛真的很小,我完全看不出你在眨眼或是瞪人,你要不要考慮拿兩根牙籤撐著眼皮,至少讓我瞧見你有瞳孔。」
「……」呼氣,吸氣,呼氣,吸氣……「這是你為人師表該說的話嗎?」
「喔!原來誠實不是一種美德,下次我會記得不說老實話。」他故作驚訝,一副不知犯了台灣人禁忌的模樣。
「你……」杜立薇氣得說不出話,頭頂隱約冒著白煙,冷不防地想起他們之間孽緣的開始……
那一天,風和日麗的日子,鳥語花香外加沒閃電打雷,天氣好得讓人蠢蠢欲動,想做些平常不敢做的事,譬如告白。
時間拉回學期初,睡過頭的杜立薇嘴上咬著烤土司,一邊匆匆忙忙的穿上鞋子,急驚風個性的她也不管頭髮有沒有梳,趕著到西餐廳打工。不過人的運氣難以預料,時好時壞,她已經盡可能的低調,不去干擾某一桌情侶的「談情說愛」,可是……唉!這叫流年不利嗎?老遇到不想遇到的邪門事。
「呃!那個……福諾克斯教授,我想……有些話想告訴你……」
「先點杯咖啡吧!我看你情緒有點緊張,放輕鬆點,我不會咬人。」舉止優雅的奧特十分紳士地露出微笑,淡淡的貴族氣質洋溢在眉眼之間。
不要點咖啡,不要點……好吧!要點就點,她認命了,希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陳蕙芳教授被男色所惑,不要認出她是誰。
笑得有點假的女人特意黏上長得嚇人的假睫毛,口紅塗得又紅又艷,像極了揉碎的玫瑰花瓣,還穿上乳溝外露的低胸上衣,明顯帶著誘惑意味而來。
如杜立薇所期盼的,這位年過三十仍未婚的陳蕙芳教授根本沒瞧見自己的學生,兩顆豺狼似的黑眼珠直盯著眼前一盤「牛肉」,流露出少女般迷戀神采。
「你剛來我們學校還適應吧!若是有時間,我願意陪你到處走走逛逛,看看臺灣的鄉土民情。」她有意無意的眨眼示意,纖白的手悄悄往他手臂移動。
奧特溫和有禮的一笑。「多謝陳教授的好意,初來乍到,我還有些課業上的準備尚未齊全,恐怕短期間沒法抽出時間。」
雖然沒有口頭上明白地拒絕,但是「謝謝你的垂青」意思清楚可聞,要是說還沒聽出話意,那人不是笨得無可救藥,便是裝傻。
但自信心過度的陳蕙芳可不這麼想,她擁有眾所羨慕的三高條件,學歷高、收入高,眼光更高,再加上外貌不算太差,理所當然地認為只有她挑男人的份,而沒有男人會傻得放棄她。
畢竟是教授級的高知識分子,房子、車子都有了,還小有積蓄,怎麼會有男人看不上她呢!
所以她不是笨也不是裝傻,而是盲目地只看到自己願意看的事物,不做他想,給自己保留自以為是的希冀。
「沒關係,我隨時有空,你有哪個地方需要補強,我可以到你住的屋子幫你。」她不時地拋著媚眼,手指更靠近一步。
「印度尼西亞土語和卑南族的日常用語,以及菲律賓北方的奇怪音調,如果你幫得上忙就太好了,我一直非常苦惱要如何編撰它。」奧特禮貌的說道,但眼角不意捕捉到一張有趣小臉躲在餐盤後吐舌頭,擠眉弄眼。
嗯!似乎有點印象,他班上的學生,坐第七排,第八個位子。
「啊!你……你為什麼要研究這種東西,不覺得太過落後,不文明嗎?」她笑得僵硬,語氣稍有停滯。
「文明啟適於人類的毀滅,越是古老的語言越有它的動人處,你有同感吧!」
咦!那女孩在幹什麼,把丟棄不用的餐巾紙一張張收集起來,再折迭成……等等,她不會回收當便條紙吧?
當奧特意識到他太在意女服務生的一舉一動時,連忙收回注目的視線,讓腦子放空,不去臆測兩張桌子後的打工學生究竟在做什麼。
但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忍了許久,他以拭嘴的動作往後一瞧,那名女孩已不在原位。
說來仍有點詭異,令人滿失望的。
「呃!這……呵……呵……奧特教授真有學問,不過,我約你出來不是為了談工作上的事,而是……而是……」她忽然羞答答的低下頭,沒瞧見幫他們添咖啡的打工小妹。
「那雙丹鳳眼真迷人……」細細小小的,別有一番歐美女子所沒有的神秘風情。
陳蕙芳倏地一抬頭。「什麼丹鳳眼,你不喜歡大眼睛的女人?」
一句急切的追問,他笑容轉為淡薄。「眼睛是人體器官之一,不應有好惡之分。」
「那你願和我交往嗎?」她急迫地問出口,就怕晚了沒勇氣開口。
躲在一旁偷看的杜立薇差點笑岔了氣,捧著肚皮悶笑,平常把學生當狗罵的虎豹母教授,居然也有這麼「嬌羞」的一面。
奧特頓了頓,維持四十五度上揚的嘴角慢慢往下垂。「我是來教書的,不想把生活搞得太複雜。」
「你一個人來台灣一定很寂寞,需要個人作伴,我可以幫你打理衣食起居,讓你回到家後倍感溫馨。」她直接捉住他的手,表達愛意。
沒響應也沒甩開的奧特只是淡淡地一瞥。「我請了鐘點女傭,而且我喜歡獨處,不喜多個人打擾。」
「可是鐘點女傭不能滿足你某些需求,我……杜立薇,你怎麼會在這裡?」那她剛才的窘狀,不全讓她看得一清二楚?
閒晃中走得太近被捉包的杜立薇表情一尷。「路過,你當沒看見我,我也沒瞧見你在約會。」
「約會……」她趕緊理順髮絲,一副在課堂上課的嚴肅面容。「去去去,別在外逗留太久,早點回家。」
一說完,她又露出小女人嬌態,輕聲細語地想留下好印象。
「奧特教授,台灣的夜晚真的很冷,兩個人互相取暖才不會冷,咱們可以共飲一杯紅酒……杜立薇,你又在幹什麼?」
存心破壞她的好事不成!
「不是我呀!教授,是他捉我的手……」居然陷害她,太可恥了。直喊冤的杜立薇比竇娥還冤,明明是有雙棕眸的阿兜仔故意拉她的手一下,所以她手上的抹布才會飛到陳教授身上,讓她狼狽不堪。但是那個始作俑者倒像沒事人似,一臉疑慮地看著她們倆,不解才一眨眼工夫,眼前出現戲劇化的轉變。
因為這件事,陳蕙芳告白失敗,她慘白著一張臉狂急奔出餐廳,連頭也不回地讓人不禁同情她是否禁得起打擊。
原本以為此事就此落幕。
沒想到耿耿於懷的陳蕙芳仍記恨在心,她把不得所愛的怨懟遷怒當時在場的杜立薇,即使她期中考考得很好,仍被打了很低的分數。
分明是惱羞成怒嘛!她不去找正主兒報仇,反而找學生洩憤,這叫人哪能平白受氣。
無巧不成書,接下來她又不幸撞見幾樁女老師、女學生的示愛畫面,也同樣的慘遭滑鐵盧,杜立薇發現她背後怨恨的眼光越來越多了。
想當然耳,這筆帳要算在奧特頭上,所以見面總沒什麼好臉色,儼如死對頭。
「立薇姊姊,你很想有個家人是不是?」結束戶外教學回到家好一陣子了,沉人人瞇起眼憨笑的問,和他外公沈助本有三分相似。思緒被拉回的杜立薇微怔,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起和繫上教授初相識的情景。
「想歸想,但是人要面對事實,不可以沉溺過去。」
就像她和假正經的奧特教授一樣,涇渭分明,不是敵人也成不了朋友,看久了會長針眼。
「我有辦法幫你找到家人喔!」月老爺爺很靈驗,他幫過很多很多很多的人。
根據「經驗複製」,幫人幫上癮的沉人人比本人還興奮,小小的臉蛋發著光,好像自己是很厲害的小神仙,無所不能。
「是喔!」不感興趣的杜立薇敷衍的翻著課本,打算教他背九九表。
「走啦!立薇姊姊,我們去找你的家人。」他想拉起她,可是他是個小孩子,拉不動比他重的大人。
「人人乖,別吵姊姊,先把這一題數學題算完,待會立薇姊姊還要去打工呢!」這小鬼明明很聰明嘛!一點就通,根本不用教。沉人人很乖地算完九十八加七十二減五十五等於一百一十五後,又不死心地在杜立薇耳邊嘟嘟嚷嚷。「去啦、去啦!立薇姊姊,我們去廟裡找神明爺爺,他會賜給你好多家人喔!就像我爸爸也是。」只要留下一樣東西在「失物招領處」,就會有人來找。
很想笑的杜立薇摸摸他軟軟的耳朵,憋著不笑怕傷到小孩子的自尊心。「好,我有空就去,你不要催嘛!」
「現在。」他很固執的不肯讓步,拽著她的手不放。
有時候孩子一魯起來,真的十頭牛也拉不動,鼓著腮幫子的沉人人也不曉得像誰,特別頑固,讓人拿他沒轍。
「立薇姊姊也很想跟人人去呀!可是我不工作就沒飯吃,沒錢讀書,老闆也會炒我魷魚,那我會變得非常非常可憐,只能住漏水的破屋,吃長蛆的飯,睡在破破的彈簧床,每天都很可憐。」
她繪聲繪影地把自己形容得十分淒慘,好像乞丐一樣,不懂世事的沉人人似懂非懂,學大人把眉頭皺得緊緊的,遲疑的表情似在思考。「好吧!那我替你去,不過你要給我一件你的東西。」有失物才能招領嘛!大家都這麼做。
「東西……啊!時間要來不及,我得走了,這個給你。」
一個不起眼的飾品從杜立薇身上扯下,落在沉人人張開的手心。
「立薇姊姊,你要不要跟我去廟裡等,我爸爸從國外回來了,他要來接我。」
忙著收拾文具的杜立薇笑著捏捏他可愛的小臉。「不了,我要去打工,你自個去玩吧!」
一說完,她不當一回事離開,心想著明天再去拿回從小陪在身邊的飾品。
但是沈家的小雞婆可是熱心得很,杜立薇前腳才走,他後腳馬上跨出家門,興奮莫名地捧著有些灰樸樸的「石頭」飾品,開心地走進月老廟,再小心翼翼地放在「失物招領處」。
杜立薇大概怎麼也料想不到,月老的鬍子飄了一下,而她不經心的一個小舉動,竟意外為自己招來一個未婚夫。 |
|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