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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她是來自上海的純情小百合
為了與溫柔多金的台商男友長相守
毅然遠離家園,飄洋過海踏上陌生的土地
天真的她以為終於找到了幸福之鑰
結果竟是成為那愛情騙子的輪班情人
絕望的她才深刻體會到自己扮演的醜角
就算真為那「花心多俏兒」苦守寒窯十八年
也不可能美夢成真,成為現代版的王寶釧,
而那個多情畫家卻……
楔子
風平浪靜,海水正藍。
一艘破舊古老的漁船在台灣海峽上搖晃著,年老體衰的船身似是經不起四十一名乘客的重量,航行期間,不時發出「七里卡拉」的聲響。
四十一名乘客齊聚甲板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有的身著六○年代的西裝、大頭皮鞋;有的則是穿著八百年前的洋裝,細目望去,也只能以三個字來形容——有夠俗。
乘客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塊兒閒聊著,每個人的臉上皆不約而同的寫滿了緊張與興奮,還有一絲絲的期盼。
今天是閏八月一日,瞧他們的穿著打扮,這些人絕非企圖武力犯台,而是想來咱們寶島台灣打打工的偷渡客罷了。
這些人大都來自福建沿海地區,當他們在聊天的時候只會讓廖蕙緗感覺到他們彷彿是在吵架,她真的一句話也聽不懂。
廖蕙緗一人獨自蹲在船尾,面向東方沈思著,她臉上的表情雖然和他們一樣,但卻多了幾分柔情。
偷渡來台的她沒有別的目的,她只想來會會台灣的情郎,當然,嚮往台灣富裕的生活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如果情況允許的話,她當然願意留下來。
想及此處,廖蕙緗的臉上就不由得浮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現在漁船還在公海上,她實在不該想得那麼遠的。
廖蕙緗來自上海,與一般上海姑娘相差無幾。她的身材高眺,有一雙大眼睛,長長的睫毛,曲線玲瓏有致,乍看之下,長得有點像影星利智。
她的穿著也與船上的女人有所不同——一條牛仔褲,一雙低跟鞋,身上穿著一件長袖休閒服,臉上則脂粉淡施,頭上束著一條馬尾。
廖蕙緗今年二十一歲,就讀上海藝術學院,為了追尋愛情她拋棄所有一切,甚至是向來寵愛她的父母親。實在難以想像,萬一她的夢境破碎,或是遭遇到什麼意外她該如何自處!?
船行一陣,血紅的太陽已漸落西山,海風突起,廖蕙緗不禁抓緊隨身的小包袱,環抱前胸,望著海面發呆。
就在太陽即將完全隱沒之際,不遠處一艘漁船緩緩駛近,船上插著一面中華民國國旗,慢慢的兩艘漁船並行,然後靠攏在一起。
「各位,再下去是台灣領海,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為止。」船老大一邊呼喝,一邊從甲板上擡起一塊木板,架在一旁的漁船上,「各位,祝你們好運啦!」
廖蕙緗隨著眾人魚貫般地走過那片架起的木板,行走間還不時望著那面國旗暗暗好笑不已。
打從有記憶起,大人們就告訴她這是一面反動旗幟,這面旗幟代表的就是「國匪」,而此時此刻,她就要投入它的懷抱,試想,這能不令人笑掉大牙嗎!?
這艘台灣漁船上只有一個船老大和兩個水手裝扮的人,待四十一個人全部上了這艘船後,木板隨即被擡走,兩艘船接著各奔東西。
打從這一刻起,這四十一個人的神色開始凝重,聊天聲音也沒了,每個人彷彿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船老大塞了一嘴的檳榔,「卡滋卡滋」的咀嚼著,「又不是要被送去槍斃,大家別裝一個屎臉好不好!?」
兩名水手在甲板上擡起一小片木板,其中一名呼喝:「你們待在船艙裡,到了目的地我再通知你們!」
在這個節骨眼,他們的話就是聖旨,大夥兒連問一句話都沒有,就一個個走入船艙。
船行一陣,廖蕙緗忽然興起噁心想吐的感覺。
船艙內瀰漫著一股十分刺鼻的異味,加上四十一個人擠在五坪半大小的空間裡,想要不吐,實在有點困難。
「惡惡」幾聲響起的同時,果然陸續有人按捺不住的吐了一船,幸好廖蕙緗身旁的二人倒還挺得住,否則非吐得她一頭一臉不可。
這漫長的八個多小時是如何熬過的,廖蕙緗已記不清楚,她只記得自己就快昏倒的前一刻,船艙上方忽然出現一顆人頭,「就快靠岸了,你們拿好隨身行李,動作要快!」
這些話其實根本不必強調,只要能離開這個該死的船艙,誰的動作會不快!?
片刻過後,四十一人業已上了甲板。廖蕙緗連吸好幾口大氣,一邊擡頭遙望夜空。
月光皎潔,繁星滿天。
藉著月光,大夥兒很清楚的見到海岸邊有人劃著一大片木筏,朝這艘漁船緩緩而來。
由於廖蕙緗站立的位置頗佳,因此她是第一批踏上這片木筏的人之一,其中還包括船老大,一共十五人,分三批送上岸。
船老大會跟著上岸,肯定也是為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至於其中有多少利潤,這就不得而知了。
木筏隨浪而來,不一會兒工夫就已接近岸邊。船老大則是張著血盆大口,咧嘴一笑,「拎娘咧,這攤卯死了……」
他在說什麼,廖蕙緗聽不懂,但她卻聽到岸上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統統不許動,我們是保七總隊……」
隨著吆喝聲,卻見十幾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從四面八方湧來,一個個荷槍實彈的,聲勢十分驚人。
「那A按捏!?」船老大驚呼一聲,臉都綠了,「干!這款的代志是按裝會來發生……」
他在嘀咕什麼,廖蕙緗還是一句也沒聽懂,只見木筏上的人一個個跳入海水中,瘋狂的朝沙灘上遊去。
廖蕙緗不及考慮,事已至此,她除了隨眾人逃跑外,也已找不出更好的方法。
她跳入水中,水深及她的小腿。她的鞋跟陷入沙中,她一擡腿,想跑,但整個人重心已失,登時趴了下去。
時間急迫得已不允許她再三留戀下去,她斷然的甩去手中的包袱,腳掌一縮,鞋子雖然仍陷入沙中,但一雙腳丫子卻被她拔了出來,當下不假思索,飛也似的朝暗處奔去。
與此同時,兩輛軍用大卡車急速駛來,車上架著兩盞探照燈,很多人的背影都被照住,其中還包括廖蕙緗。
廖蕙緗隨著兩個不知名的男子奔跑著,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可是卻清清楚楚浮現出一個字——逃!
「不許動!還跑!?」兩名保七警員大聲呼喝著:「再跑就開槍了……」同時傳來狗的狂吠聲。
別說是開槍,眼前就算是跳入火海大夥兒也想賭一賭運氣,更何況「開槍」兩字只是唬唬人而已。
廖蕙緗沒命似的奔跑著,身後的腳步聲已越來越接近,越來越大聲……
她不像前面兩個男子,雖說她是女流之輩,但少了包袱,腳上又沒穿鞋,她居然還稍微能跟上他們跑的速度,算一算大概也只有七、八步的距離。
不遠處已出現了房舍,只要能逃入那一大片建築物裡至少還可以躲一陣子,可惜廖蕙緗的念頭才起,她的左手臂忽感一緊,她已被一名保七隊員逮個正著。
廖蕙緗急出了眼淚,但仍沒忘記使勁地想甩開他的手,心念一動,大聲嚷嚷:「他們身上有毒品。」
她和保七隊員兩人這時仍在奔跑途中,雖然是一前一後,速度也已放緩,但此語一出,奇跡登時出現。
只見那名保七隊員的身子倏然一頓,忽地鬆手,然後朝前面的男子追去,「不許動!再跑就開槍了……」
從他抓住自己的手起,然後鬆手,這種感覺是不是死裡逃生?廖蕙緗已分辨不出。
她只知道機會稍縱即逝,她絕不能傻傻的束手就擒,她必須趕緊逃離此地。
她幾乎連猶豫一下的時間都沒有,身體立時竄入眼前好幾大排的建築物裡,速度絕對比她剛才奔跑時更快。
狗吠聲仍在大地迴盪著,但人聲卻顯然小了許多。
廖蕙緗已經搞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如何?她甚至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所有的一切彷彿都繫在她那雙修長且又筆直的腿上,除了不斷的逃跑外,她絕沒有第二個選擇。
逃!逃!逃……
第1章(1)
王學舜半坐臥在沙發椅上,左手夾著一根煙,每吸一口,便長歎一聲,整個人似已陷入極端的沮喪中。
茶幾上放著幾本書:「平常心有情味」、「在生命轉彎的地方」、「每天給自己一個希望」、「完全自殺手冊」,還有他的一雙腳丫子。
「大傻!」王學舜輕歎一聲,口氣顯得有些無奈:「我就快崩潰了,你居然還有心情睡覺?」
話聲剛落,一顆偌大的狗頭從沙發下擡起,先是瞟了他一眼,接著又慢慢垂下,眼一閉又呼呼大睡。
沈靜的客廳內只有王學舜一個人類,他口中的「大傻」顯然就是那只在他腳下睡覺的大狼狗。
王學舜是一個三流畫家,今年二十八歲,身材瘦高,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藝術家的氣質,但還是與一般咱們常見的藝術家有所不同。
他沒有一頭長髮,沒有一臉酷樣,五官端正分明,乍看之下就和隔壁鄰家的大哥哥沒什麼不同。
十天前,王學舜花了五萬元租下位於永和的「畢卡索」畫廊,將自己所有的心血結晶拿去展示出售,結果一個星期耗下來,只賣出去兩幅——連房租都不夠,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三十二幅心血,最後的下場被他放把火燒成灰燼,接著他又花了三天時間,將那本完全自殺手冊閱讀完畢。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甚明瞭。
是不是這世上的藝術家的性情都這麼古怪?他不知道。但也可能是他一個人太孤單寂寞了,沒事找事做也說不定。
打從昨晚十點開始,他就是以這種姿勢坐臥在沙發上,現在已是淩晨三點,他似乎仍是想不出什麼結論。
五個小時的長時間思考並非他的最高紀錄,他個人最佳紀錄是手握一本佛經,整整想了十七個小時,最後他告訴自己,他不是一個干和尚的料,於是順手將那本佛經撕成碎片,那是五年前的事。
「大傻,你知道嗎?」王學舜邊撚熄手上的煙,邊說:「我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找個地方躲起來,一走了之?原因是我放不下你啊!」輕歎一聲,接著又說:「像你這種大笨狗若是在街上流浪,八成是餓死的下場。當初我就是從街上把你抱回來的,這會兒又要把你送出去……」
言及此處,大門倏然一開,廖蕙緗衝了進來,「我求求你,讓我躲一躲……」說話間,反手關上大門。
廖蕙緗在這幾排建築物內穿梭逃跑,見這戶人家尚有一絲燈光從落地窗的窗簾裡洩出,只得進來試試運氣。
她渾身上下濕淋淋,身上散發出一股刺鼻異味,不僅狼狽得到了極點,同時渾身顫抖不已。
「你說什麼?」王學舜坐直身子,口氣有些驚訝:「麻煩你再說一遍給我聽聽好嗎?」
「可……可不可以讓我……讓我躲一躲?」廖蕙緗連牙齒都在打顫。
她說話的腔調十分奇特,王學舜要她再重複說一次的目的只是想證實她的身份,並無其他涵意。
「哇靠!」王學舜忽然一腳踹出踢在大狼狗的屁股上,「今天才是閏八月的第一天,還好摸進門的人是個大陸妹,如果是老共進門了,我豈不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嗎?你這隻大笨狗,我跟你不知說了幾百回,要你保持警戒,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睡大頭覺……」
大狼狗站起身,用一種很奇特的表情望了他一眼,隨即一晃一晃的走到廖蕙緗身邊趴下,舌頭伸出,雙眼慢慢閉上。
「你……你知道我是……」廖蕙緗話尚未完全說完,想想不對,趕忙轉身握住門把,準備再次逃跑出去。
「外頭想抓你的人肯定有一堆。」王學舜搖搖頭,凝視著她的背影說:「如果你能適時再長出兩條腿的話,倒還可以出去試試運氣……」
廖蕙緗渾身顫抖得更加劇烈,慢慢的轉過身來,以十分疑惑的眼神打量眼前這個男人,似在揣測他的下一步舉動。
王學舜仍是坐在沙發上,同樣也在望著她,雖然很想狂笑三聲,但此時場面太過嚴肅,他怎麼樣也不敢笑出來。
他這半輩子也不曾見過那麼狼狽的女人,如果是在路上遇見她,王學舜八成會誤認她剛剛才被人從化糞池裡撈起來,可是一見她那種驚駭的神情,他竟不由自主的朝她招招手,「你過來。」
廖蕙緗沒動,仍站在那兒望著他。
王學舜忽然站起身,朝她走過去,同時臉上還帶著一抹邪笑。
他走一步,廖蕙緗便退一步,最後退到大門,她已退無可退。
王學舜來到她面前,動作很快,又很粗魯的抱著她的身子,抱得很緊很緊。
「你……你想幹什麼?」廖蕙緗掙扎著,顫抖得更加劇烈。
王學舜只感到自己一陣噁心想吐,但他就是死也不放手,「你們共產黨不都是很凶悍的嗎?如果共產黨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台灣反攻大陸就有希望了。」
「我不是共產黨員……」廖蕙緗解釋著。
王學舜將她抱得更緊,同時在她耳邊輕聲細語的說:「我知道你不是共產黨員,所以你也不要害怕,否則我一見到你就會以為你得了瘧疾。你放心,我不會找人來將你抓走的……」
他這番話顯然是起了巨大作用,廖蕙緗那顫抖不已的身軀果然慢慢的平息下來,「你沒有騙我?」
王學舜不答,放下雙手,退了兩大步,眉頭緊皺說:「你沒帶行李?」
廖蕙緗苦笑不已,「我把它丟在沙灘上。」
王學舜搖搖頭,轉身,同時朝她招招手,「你跟我來。」說話間,朝樓梯走去。
廖蕙緗略遲疑了一下,見他對自己並無惡意,否則他剛才抱著自己的時候……
他抱她的目的只是不想讓她害怕,她不明瞭,這種狀況發生時每個男人都很樂意去做,因為那是一種大男人主義作祟,或者說它是一種英雄主義。
王學舜領她走上二樓,先是走去臥室拿出一套衛生衣褲,接著才帶著她來到浴室。
「右邊是冷水,左邊是熱水。這是牙膏、牙刷、洗髮精、潤絲精,架上還有吹風機,浴巾……」一一介紹完畢後,王學舜又強調一句:「你慢慢洗。」這才轉身,朝樓下客廳走去。
***
當廖蕙緗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很明顯的,王學舜的眼睛驀地一亮,瞪得很大很大。
衛生衣褲質地柔軟貼身,她那玲瓏有致的身材此時毫無一點隱瞞的呈現在王學舜眼中,直看得他一連吸了好幾口大氣。
「請坐。」王學舜用手一指左手邊的沙發,隨即站起身。
廖蕙緗深望他一眼,「謝謝。」甩甩一頭披肩的長髮,人已坐定。
「想喝點什麼?」王學舜來到客廳一角的茶幾邊,注視著她。
廖蕙緗絲毫沒有考慮就說:「我只想喝一杯熱開水。」
王學舜並沒有依言照作,而是泡了兩杯熱牛奶,走回客廳,將其中一杯遞給她,「我忽然想通了,人要活得仔細一點……」
廖蕙緗不懂他的意思,接下那杯熱牛奶,「謝謝。」
王學舜在她右邊的主人椅緩緩坐下,身體一傾,從茶幾下拿出一瓶「善存」,取出其中一粒,「想要活得仔細點就必須吃維他命……」送入口中,喝下一大口牛奶。
「好了。」王學舜點燃一根煙,一臉嚴肅的望著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你可以說了。」
「說?」廖蕙緗微愣,「你要我說什麼?」
王學舜猛吸一大口煙,然後徐徐吐出:「當然是說你大老遠跑來這裡幹什麼?這裡有什麼地方好,我怎麼一點都感覺不出——坐計程車沒事被人拖出來毒打一頓,在街上騎機車還得目不斜視,更不能亂超人家的車,否則什麼時候挨別人悶棍也不知道……」
廖蕙緗只當他在跟自己開玩笑,接口說:「我是跑來找我男朋友的。」
「哦?」王學舜眉頭一皺,「他知道你要來嗎?」
「不知道。」廖蕙緗搖搖頭。
王學舜登時傻眼:「你好大的膽子,這樣你也敢來!?」
當男女兩人在熱戀期間,理智往往會被愛情淹沒,廖蕙緗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
去年六月,廖蕙緗滿二十歲那天和幾個同學跑去「喜來登」唱卡拉OK。在他們那個世界,唱卡拉OK無疑是一種奢華的享受,只是她事先並沒有料到,第一次上那種場所竟會遇見張志哲,而這個男人居然會促使她做出如此瘋狂的決定,彷彿冥冥之中老天都已注定似的。
張志哲是他們口中的台商,在埔東那兒開了一間制鞋廠,手底下約有員工近二千人之多,規模不算小,同時他人在當地也頗有知名度。
不論是張志哲的穿著打扮,還是言談舉止都帶給她極深刻的印象,加上張志哲出手大方,兩人交往一陣子後,她很快的陷了下去。這種情況絕非她首開先例,在他們那個社會時有所聞。
張志哲每兩個月便會出現一次,有時待上十天八天,最長曾待過半個月,而在他出現的那段期間,廖蕙緗理所當然的成了他的玩伴,兩人之間的感情,也就是這麼培養出來的。
對於他在台灣的一切,廖蕙緗是一點都不瞭解,張志哲也從來不提,她所能掌握的也只是他的一張名片而已。
早在上船之初,廖蕙緗就把那張名片擺在牛仔褲後口袋裡,連同台幣六千放在一起;包袱雖然丟了,但這些東西還在,這也是她目前僅有的。
名片上印著幾個大字——永大實業董事長張志哲,公司地址在台北市松江路上,三線電話和一個傳真機號碼。
王學舜將名片擺在茶幾上,忍不住的搖頭歎息,「荒唐!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荒唐?這一點都不荒唐!張志哲是她第一個男人,她朝思暮想,只願跟他長相廝守,這豈會是荒唐之事!?
廖蕙緗凝視著他,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說:「他說他深愛著我,現在我來找他了,他絕不可能丟下我不管。」
「天啊!你真的是太天真了……」王學舜苦笑不已,「這種事哪有你想得那麼單純,他在這裡的一切你都不明瞭,這不是很奇怪嗎?」
「一點兒都不奇怪。」廖蕙緗理直氣壯的說:「很多台商都不談他們在台灣的事,他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他結婚了嗎?」王學舜望著她。
廖蕙緗微愣,「我不知道。」接著話鋒一轉:「我不在乎,我知道他很愛我,他結婚了沒有,我真的不會去在乎。」
王學舜哭笑不得,「你不在乎,他老婆會在乎啊!當然,如果他是個單身漢那才另當別論。」
廖蕙緗沈默不語,似在思索他說的話。
第1章(2)
一陣短暫的沈靜後,王學舜率先開口:「此行你花了多少錢?」
「兩萬五人民幣。」
「乖乖我的媽!居然比飛機票還貴……」
「他給了我不少錢,所以我才負擔得起。」廖蕙緗四處溜了一眼,接著又問:「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
「淡水。」王學舜微微一笑,笑望著她,「咱們這裡經常有偷渡客上岸。據我所知,偷渡成功的比例極少,你的運氣還算不錯。」
「如果沒有你……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怎麼樣。」廖蕙緗臉上的笑容分外甜美,「謝謝你。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我叫王學舜,你呢?」
「我叫廖蕙緗。」廖蕙緗又四處望了一眼,「你的房子真漂亮——」
王學舜打斷她的話:「這房子是我租的,兩層樓的小別墅,月租只有八仟,你知道它為什麼如此便宜嗎?」
「我不知道。」廖蕙緗搖搖頭、吐吐舌頭,「我覺得好貴。」
王學舜逕自又說:「這房子蓋得離海太近,建築物的外表都被海風侵蝕得不成樣子,房子賣不出去,也沒有人願意租,我是此地少數幾間住戶之一。」
廖蕙緗一臉茫然,「這房子既然蓋得不好,你為什麼要住在這裡?你……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王學舜聳聳肩,淡笑著,「就因為房租便宜我才住進來的。反正我平常畫畫,跟外界也沒什麼接觸,一個人住在這裡倒也樂得清閒。」
「畫畫?」廖蕙緗動容,「你是個畫家?」
王學舜苦笑,「勉強混口飯吃,稱不上什麼畫家,只能名列三流。」轉頭呼喝一聲:「大傻,你過來!」
那隻大狼狗沒理他,仍是四平八穩的趴在門邊,但一雙眼這回卻沒閉上,而是注視著他。
王學舜轉望廖蕙緗說:「介紹我朋友讓你認識——它叫大傻,又名大笨狗,跟我一起在這裡住了三年多,目前是我最忠實的朋友。」
廖蕙緗掩口失聲笑出:「你怎麼幫它取這種名字?」
王學舜眼珠子一轉,翻翻白眼,「它一天吃我五十塊錢雞脖子,好吃懶做,連門都不會看,我沒叫它大廢狗就已經不錯啦!」
他說它不會看門,這一次顯然是他估計錯誤。只見那隻大狼狗忽然動作神速的站起身,對著門外狂吠不停。
與此同時,門鈴聲隨即響起,廖蕙緗臉色都變了。
王學舜若無其事的站起身,用手一指樓梯,輕聲說:「你先上樓,等一下我再叫你。」
廖蕙緗會意,趕忙三步並兩步的走上樓去。
待她完全上樓後,王學舜才抓著狗鏈,打開大門,「半夜三更的找誰啊!」
門前尚有一小塊院子。只見三名警察就站在院子前的柵欄邊,其中一人開口:「對不起,剛才有偷渡客上岸,不知道——」
王學舜打斷他的話:「我這隻狗是養假的嗎?拜託拜託!每次一有偷渡客上岸你們就跑來按門鈴,我知道啦!你們是淡水分局的,若是我有遇見什麼可疑的人,趕緊向你們報告,對不對?」
那警察顯得有些尷尬,「那就麻煩你了……」
砰的一聲,王學舜關上大門,這回終於上了鎖。
平常他從沒有鎖門的習慣,事實上,他們家根本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讓人偷的。
王學舜放開狗鏈,敲敲它的腦袋,「怎麼?說你不會看門,你就抗議啊?」
大狼狗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慢慢的將身體趴了下地。
王學舜走到樓梯口,擡起頭輕喚一聲:「喂!你可以下來了。」
廖蕙緗滿臉驚恐的走下樓梯來,聲音亦止不住的顫抖:「他們……他們走了嗎?」
王學舜不答反問:「怎麼?莫非你想送他們一程?」
說話間,兩人又在沙發上各自坐定。
「對了!」王學舜像是想起什麼事,「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廖蕙緗遲疑一下,「還好……」
瞧她說話時的表情,王學舜業已大概瞭解,當下站起身,走去飯廳,從一個櫃子裡取出一些餅乾、零食,還有他最偏好的科學面。
「晚上在廚房洗洗切切的太吵了,你先隨便吃點,一早我再去買些東西。」王學舜將手上的乾糧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接著又說:「等上班的時間一到,我幫你打電話聯絡你男朋友,你放心吧!」
廖蕙緗點點頭,臉上寫滿了感激與喜悅,「謝謝你。」順手拿起餅乾,毫不客氣的放入嘴裡。
王學舜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免好奇的問:「這裡的餅乾同你們那裡的比起來怎樣?好吃嗎?」
「很好吃啊!」廖蕙緗笑著說:「味道完全不一樣,好香呢!」話聲一頓,她忽然又開口:「我……我可不可以請教你一些問題?」
「請說。」王學舜望著她。
廖蕙緗沈吟片刻,「你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在這裡?你家人呢?」
王學舜神色微變,臉上隱隱浮現出一絲苦澀,「我能不能不回答?」
廖蕙緗咧嘴一笑,「隨你啊!」
王學舜似是掙扎許久,忽然輕歎一聲,無奈的說:「從小我就喜歡畫畫,大概是受我父親的影響之故,我立志想當一名畫家。」
廖蕙緗接口:「你爸一定是個畫家。」
「嗯。」王學舜點點頭,繼而又說:「他是個畫家,可是卻不希望他兒子成為畫家。他一直告訴我,這條路不好走,要我別步入他的後塵。當然他的話我沒聽進去,於是我們起了很大的爭執,之後他把我趕出家門,那一年我剛考上大學。」
「起初我一直以為趕出家門就趕出家門,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直到後來我才發現一個人生存的不易。當年在學生宿舍裡,我真的很想一死百了,我又要應付課業,還得想盡辦法賺取生活費用,另一方面更要不斷的作畫,那種煎熬恐怕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你……你是怎麼想通的呢?」
「當時我還年輕,我不認為自己會這麼過一輩子,加上我女朋友阿蓮在旁不斷的鼓勵我,我心想我的人生仍是充滿希望,因此我才繼續這麼執著下去。」
「你女朋友現在人呢?她為什麼沒跟你住在一起?你們結婚了嗎?」
「她結婚了,但新郎不是我!」王學舜冷笑一聲,接著又說:「在我當兵那段期間,她跟別的男人跑了,你知道嗎?阿蓮是我青梅竹馬的玩伴,她跟別人跑了我還不生氣,可是她居然跟我的哥兒們搞在一起。你說,我能不氣得吐血嗎?」
廖蕙緗以一種十分疑惑的眼神望著他,一句話不說。
王學舜愣望著她,「怎麼?我說錯了什麼話?」
廖蕙緗沈默一下,只好實話實說:「你這個人好奇怪喔……」
王學舜猛然回過神來,皺了皺眉,「對啊!我這個人的確很奇怪,我幹嘛跟你說這種事!」
廖蕙緗嘟起小嘴,「我都把我的故事說給你聽了,你為什麼不能說給我聽——這樣太不公平了吧!」
「不是啦……」王學舜苦笑不已,「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今天一大早,我們說不定就得各奔前程,我實在沒必要跟你說這麼多廢話啊!」
他說得不錯!只要她和張志哲搭上線,她便是他生命中的過客,她很快的就要在他的視線內消失,而且可能是永遠。
廖蕙緗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得一再強調:「謝謝你……」
王學舜站起身,面無表情,「說這個幹嘛!你還有幾個鐘頭可以睡,先去睡吧!」說罷,他帶著她走上二樓,讓出自己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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