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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26 22:08:49

前言:

  做人果然不能太鐵齒,
  她也沒想過自己竟然會真的——
  和一個醫生談戀愛!
  不過,只要他不是外科醫生就一切OK。
  說真的,他還蠻體貼的咧,
  這樣的好男人要是錯過是有點可惜,
  可她真的不想結婚啊!
  特別還是要跟個醫生——
  為什麼討厭醫生?
  說出來會笑死人——算了吧?
  可,面對他的求婚,
  她到底要不要答應啊?


第1章(1)

  燈紅酒綠,衣香鬢影,錦江酒店豪華的宴會廳裡,「Ann服飾」冬季時裝發佈會後的招待酒會正在進行中,作為「環亞廣告」代表的慕容已經感到厭倦了。「Ann服飾」的首席設計師既是她大學一、二年級時的老師,又是她的好朋友,因此,她也不好過早離開。她不想與人交談,閃在一棵棕櫚樹的陰影裡,感到有些無聊。這時,一個悅耳的男中音問道:「Hi!一個人嗎?」  

  她轉過身來,覺得眼前這人好像在哪兒見過,想了一會兒才恍然一笑,說:「是你!」  

  安適從侍者的托盤裡取來兩杯香檳,遞給她一杯,微笑著說:「上帝總愛嘲笑說『絕對』二字的人,所以做人還是不要太鐵齒了,不是嗎?」  

  「只能說這世界太小了,跟你的上帝沒關係!」她聳聳肩,「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安適微笑不語,「女人最好是四年換一次丈夫!」這句話任何人聽了都會如雷貫耳,尤其對於一個剛恢復單身的男人而言,其震撼效果不亞於「9·11」事件對於美國的影響,聽者對於說這句話的人自然也就印象深刻了。剛才聽到別人對她的稱呼,他就說:「你的姓氏很特別!可以知道你的芳名嗎,慕容小姐?」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還問什麼?」她的語氣略有失禮,唇邊同時浮現一抹嘲諷意味的淺笑。  

  他訝然一挑眉,略一思索不禁失笑,「你姓『慕』單名一個『容』字,是這樣嗎?」  

  「是的。我的名字總是被人誤會,就像有人姓『歐』名『陽』被人認為姓『歐陽』一樣。」  

  想想的確如此,安適推了下眼鏡,笑著說:「你的名字很別緻!」  

  「謝謝。」她微笑著說,「顯然我們都忘了這場酒會的主辦者,他的名字也很有意思。」  

  「你是說安逸?你們認識?」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在這兒?你知道嗎,他哥哥的名字叫安然,大名鼎鼎的刑警大隊長。對於他的職業,這個名字倒是個很好的護身符。」  

  他笑了笑,又說:「聊了這麼久還沒自我介紹呢!」  

  「有必要嗎?」她笑了,「我們以後也許不會再見面了。相逢何必曾相識!」  

  安適注視她好一會兒,才說:「知道嗎?這與你那晚在pub所說的話幾乎一樣,只不過把『絕對』換成了『也許』。」  

  「我那晚說的話你記得這麼清楚?」她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該死!早在認出彼此的那時她就該轉身離開的,而不是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這兒跟他聊天,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早知道會再見面,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那些話說給他聽,真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對一個陌生人胡言亂語,她該慶幸自己沒做出更離譜的事來!安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著說:「這也沒什麼。有時候陌生人是很好的傾訴對象,正像你認為的那樣,也許彼此以後不會再見面,也就沒有負擔,可以暢所欲言,而不像對認識的人那樣有所顧忌。除非遇到個別別有用心的人,一般來講這樣的傾訴對象是很安全的。」

  「安全?這是威脅嗎?」她挑釁似的瞪了他一眼。  

  「請不要誤會。」安適微笑著說,「我只是就事論事。」  

  「聽你的口氣倒像是個心理醫生!」她這才仔細地打量他,出於習慣她先注意到他的身材和衣著:一米八零左右的身高,身材比例均勻;一身黑色天鵝絨禮服搭配著冰藍色真絲襯衫、海藍色領巾式領帶、珍珠袖扣。以她的專業眼光來看,他的衣著不僅得體,而且很有品味;他風度儒雅,溫文有禮,年齡應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間,正是男人的黃金時期,散發著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這樣的男人不必看容貌就已經很迷人了,何況他還有俊朗的容貌,尤其眉宇間那股書卷氣如今更是少見。當兩人目光相接時,慕容竟有些迷惑,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隨即轉過頭去,卻沒有注意到安適眼中迅速閃過的一絲火花。  

  她迅速整理好情緒,再次面對他,微笑著說:「很高興認識你,請做個自我介紹吧!」  

  「不再是相逢不必相識的陌生人?」安適微笑著說,「我是……」  

  「大哥!」酒會的男主角向這邊走來。  

  聽到安逸對他的稱呼,她倍感驚訝以至於安逸跟她打招呼都沒聽見。她的目光在他們臉上來回打量,該死!她竟然現在才發現他們眉宇間十分相像,這下該如何收場?!她已經不是輕易就會臉紅害羞的小女孩了,此時卻清楚地感覺到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  

  「慕容,你還好嗎?」安逸注意到她的異樣,關切地問道。她心中自覺十分狼狽,卻很快就鎮定下來,笑著聳聳肩,說:「很好啊!這次發佈會很成功,恭喜你了!」  

  「謝謝。」安逸與她碰杯,然後輕啜口香檳,又看了看安適,微笑著說:「看來你們聊得相當愉快,應該不用我介紹了吧?」  

  「的確不用。」安適笑著看了她一眼,語帶雙關地說:「我們已經相當熟悉了對吧,慕小姐?」  

  他這話什麼意思?她火大地瞪他一眼,方才對他的好感頓時大打折扣,「沒錯,我和安先生一見如故。」她幾乎咬牙切齒地說。  

  安逸也察覺到些許異常的波動,訝然一挑眉,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安適,對方則用一副溫和無辜的笑容沈默以對。他按捺住好奇心,換了個話題:「上次LV的Case做得很不錯啊,最近有什麼大的Case沒有?」  

  「能得到你的誇獎不勝榮幸!怎麼樣,下一季Ann的發佈會關照一下吧,安老師?」  

  「拜託!」安逸做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樣子,說:「請別再叫我老師,聽起來我好像已經很老的樣子,而且你已經畢業三年了!」  

  慕容看著他,佯作鄭重地說:「三十二歲的老男人不要隨便做出一副怪相,看了會讓人胃酸氾濫的。」

  安逸又好氣又好笑,「我該把你這張嘴縫起來……」  

  「David!」  

  有人叫他的英文名字,安逸回頭見一個金髮碧眼的帥哥——他的合夥人正向他招手,忙做了個「稍等」的手勢,回過頭來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要失陪了。大哥,待會兒一起走嗎?」  

  「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忙你的吧。」安適笑著說。  

  「那我怎麼辦?」慕容笑問。  

  「行了,小姐。斯圖該等得不耐煩了!你要真想回去,眼前不就有位『柴可夫斯基』?」他笑著拍拍安適的肩,然後瀟灑地轉身走開。  

  她目送他走向那個可惡的英國人,目光有些留戀,隨即微笑著歎了口氣。  

  安適一直若有所思地注視他們,此時瞭然,他問道:「你是東華畢業的?」  

  慕容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將自己拒絕回答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沈默片刻,她沒有回頭,也知道他沒有離開。這人是怎麼回事啊?他若稍有自知之明,就該知道她是不願再面對他的,為什麼還待在這裡?她心中懊惱不已,看來要擺脫他,只好自己離開這安靜的角落另覓他處了。  

  「請等一等!」安適拉住她的手臂。一剎那慕容有股將香檳潑到他臉上的衝動。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立刻放手,「對不起,是我的錯。」  

  慕容轉身面對他,一忍再忍,終於不得不承認相貌好的確是一大優勢,就像現在,儘管她很生氣,但一見到他英俊的臉上一片真摯的歉意,這火是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的,況且她也不願引人側目,「請問還有什麼事,安先生?」她冷冷地問。  

  「我叫安適。」他並不在意她的冷淡,況且是自己失禮在先,繼續說:「酒會結束我送你回去,可以嗎?」想來她未必答應但他還是說了出來。其實他也對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驚訝,甚至可以把手放在聖經上發誓自己絕對沒有揩油的意思。不過她是不會相信的吧?對於一個無端被吃豆腐的女人來說,她的反應不僅令他佩服而且感激——若在美國,人家可能會告他性騷擾呢!  

  深更半夜讓個男人送她回家?何況是他!她神志不清了才會這麼做!「不,謝謝。我自己打車回去。」

  「女孩子晚上一個人打車很不安全。」  

  難道跟他一起走就更安全嗎?哼,只怕未必!慕容斜了他一眼,說:「我跆拳道三段。」  

  「是嗎?」安適推了下眼鏡,笑著說:「真是這樣的話,我現在該在去醫院的急救車上。」  

  「你……」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要不要來些點心?酒喝多了會不舒服。」安適指了指自助餐檯。注意到她幾乎沒吃什麼東西,香檳卻已喝了六杯。

  「沒關係,我向來拿香檳當汽水喝。」她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這樣對身體不好。」他關切地說,語氣溫柔。  

第1章(2)

  慕容詫異地看著他,卻險些被他的眼神電到。見鬼!這男人顯然是搞不清楚狀況,她真想告訴他,雖然長得帥也千萬不要亂放電,否則很容易引起誤會的。再說,他們才剛認識而已,不用這麼體貼吧?  

  「你對每一個剛認識的人都這麼關心嗎?」她問道。  

  「你不一樣,你是安逸的朋友,也是我回來後認識的第一個新朋友。」  

  朋友?她在心裡輕嗤一聲,這人還真自以為是呢!「你不用幫安逸招呼客人嗎?」  

  「我正在這麼做啊!」他微笑著說,「我們聊得很愉快!」  

  慕容忍不住翻個白眼,這人分明是把他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之上嘛!如此的不識相,偏又一副溫文有禮很紳士的樣子,遇到這種人她能有什麼辦法!  

  她這不太淑女的小動作安適看來覺得很有趣,唇邊的笑意不禁加深了。他看了下時間,說:「不早了,你明天應該還要上班,送你回家好嗎?」  

  他的態度溫和而堅定,慕容不禁懷疑他是否真會接受拒絕。好吧!既然他這麼堅持,又有免費便車可以搭,她何樂而不為?她將空杯放回去,一擺頭,「走吧!」  

  「你確定?」他笑問。  

  「你改變主意了?」她倒求之不得,說實話她很不想和這人多接觸。  

  「不!」他拉起她的手挽在自己手臂上,微笑著說:「那就走吧!」  

  慕容狠狠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這麼放肆,卻身不由己地隨他向外走;安適知道她正對自己怒目而視,笑得更無辜,心中十分明白這次他完全是故意的。  

  剛出酒店,一陣夜風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小禮服外披著的羊毛披肩對於十月中旬的晚風起不了什麼作用。

  安適將自己的長外套風衣披在她身上,一邊讓服務生叫車。  

  慕容看著他,問:「你沒開車?」  

  「我剛才喝酒了。」  

  「拜託,幾杯香檳而已!」她受不了地叫道。  

  他笑著說:「香檳也是酒。我是酒後不開車的忠實奉行者。」  

  「交通部該給你頒獎的!」她不無譏諷地說。  

  車來了,服務生慇勤地打開車門。她先上了車,安適從皮夾裡抽出張鈔票遞給服務生,換來一聲「謝謝」。她瞄了一眼,是張十元的美鈔,不禁嘀咕一句:「凱子!」  

  安適裝作沒聽見,問她:「你住在哪裡?」  

  「東華長寧校區。」  

  他訝然一挑眉,「你不是畢業了嗎?」  

  「我讀研二。」她說完拍了拍前座,「來點音樂,好嗎?」  

  司機打開了車上的音響,放的是首英文歌,電影《獅子王》的插曲《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今夜你是否感受到愛情?》)。  

  車內的氣氛有些尷尬,她轉過頭看著車窗外美麗的夜景,安適則注視著霓虹燈映襯的她的側影。沒有人開口,只有美妙的音樂在車內迴旋。  

  車停在東華校門外,安適對司機說:「請稍等。」先下了車為她開了車門,「要送你進去嗎?」  

  「不用,謝謝。」  

  她要把風衣還給他,他卻微笑著說:「早些休息,晚安。」  

  慕容根本來不及拒絕,他已上車離去。她看著遠去的汽車尾燈,氣得重重一跺腳,她知道這男人已經為下次見面找好了理由。  

  清晨,安適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他拿過話筒,「我是安適。」  

  「如果我是女人,一定會被你低沈的嗓音電到!」那邊傳來安逸的笑聲,「昨晚過得愉快嗎?」  

  「你的酒會辦得很成功。」  

  「少來!你知道我問什麼,我看到你們一起離開。」  

  「不要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他靠在床頭輕輕揉著額角,「一大早擾人清夢就為說這些廢話?」

  「別告訴我你對她沒意思!慕容是個不錯的女孩,試著交往一下,開始你的第二春吧!我把她的手機號碼、工作地址、住址等一切相關信息整理好發到你信箱裡了,好好把握!」  

  「沒有要緊事我要收線了。」  

  「最後最要緊的一句!」安逸很鄭重地說,「你若真對她有意思,暫時別告訴她你是外科醫生。」

  掛斷電話,安適看了下鬧鐘,離設定時間還有十分鐘,關掉了鈴聲,起床後簡單梳洗,開車到中山公園慢跑。

  結束晨練在回家的途中順道去超市採購當天的新鮮蔬果。  

  回到家先做早餐,做好後放到微波爐裡保溫,回房洗個澡,然後把早餐和報紙都拿到陽台上,看報的同時一邊享用美味的早餐,一邊享受溫和的陽光。  

  報紙看完,再收拾好早餐的杯盤,已將近十點。煮好一壺香醇濃郁的曼特寧端到書房。打開電腦,信箱裡果然有封安逸發來的郵件,主題是「給你『春』的消息」。不愧是學藝術的人,連一封郵件的主題也頗具浪漫氣息。這樣想著,他卻先打開了另外兩封來自美國的郵件。先將傑瑞發送來的資料解密解壓,整理好備份、存檔。在打印資料的同時,回復前妻傑西卡和她女兒簡的例行問候,之後將打印好的資料譯成中文,翻譯好的資料還需輸入電腦保存、備份、再打印出來。這樣做雖然麻煩卻比使用翻譯軟件更加精確,醫學資料可容不得絲毫誤差。  

  這次發送的資料相當多,全部翻譯完已經兩點多了。安適看壺裡還有小半壺咖啡,就做了兩個三明治拿到書房裡一邊吃一邊翻閱剛才譯好的資料。  

  簡單的午餐過後繼續進行剛才未完成的工作。  

  全部處理完畢恰好五點整,他打開media  player聽著音樂,摘掉眼鏡,先做幾分鐘眼部按摩,再滴幾滴眼藥水閉目養神。  

  如果公事很快就能處理完或者沒有公事,他一般會在處理好私人郵件之後做做家務;一點鐘左右吃午飯,然後去圖書館看書或逛逛書店;四點鐘左右到健身房打網球或者遊泳,有時兄弟三人一起吃頓晚飯,但大多數時間都是他一個人;晚飯後出去散散步,回來後上網看看電影,看完就休息,偶爾出去喝杯小酒,享受一下夜生活。第二天開始新一輪的循環。

  傑西卡曾說過,他每天的生活如同運行良好的程序,有規律得令人難以忍受。他們之所以分手這也是部分原因。也許與職業有關吧,他還稍有些潔癖,這對傑西卡來說同樣難以忍受。不知道是否所有的外科醫生都會有與他相似的生活習慣,安逸的話倒激發了他本來不太旺盛的好奇心,她為什麼討厭外科醫生呢?安適心中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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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26 22:09:46

第2章(1)

  慕容狠狠地掛斷電話,深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如此反覆不下十次,才暫時把火氣壓了下去。幸虧她剛才及時克制住自己,不然她真會把這部剛買沒多久的三星手機摔到牆上。自從酒會第二天安逸拒絕幫她轉交風衣之後,她連續一星期都聯繫不上他,手機、電話沒人接,家裡、學校、公司都找不到人,他這分明是在躲她,再沒有比這更讓她惱火的事了!她瞪著放在沙發上裝著風衣的袋子,恨不得把它拽出來撕個粉碎,真不明白她怎麼還會把它送到洗衣店洗好、熨好才還給他!她閉上眼又做了幾分鐘深呼吸,認命地找出那天安逸硬塞給她的便條,撥號的同時,希望這次之後再也不要見到這個叫安適的男人。  

  安適剛把車停好就聽到手機響,他一看來電顯示不禁笑了,「心有靈犀一點通啊!我是安適。」  

  「安先生,我是慕容。請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把衣服還給你。」  

  「真巧,我現在就在東華。」  

  「那太好了,請在圖書館門前等我好嗎?我馬上就到。」  

  「好的,待會兒見!」  

  慕容下樓來一眼就看到院子裡停著一輛熟悉的銀灰色「索納塔」,好容易壓下去的火頓時又燒了起來。有本事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現在送上門來,可不要怪她不懂「尊師重道」,安逸呀安逸,看你還往哪兒跑,這筆賬連本帶利還有得算呢!  

  車門開了,下來的卻是安適,他微笑著向她打招呼。說實話,要再強壓下一腔怒火可真不容易,但她總不能無緣無故一見面就衝他發火吧?他怎麼知道她的住處?一定又是安逸,她給他加上一筆賬。  

  「我以為是安逸。」  

  「他出差去了。我的車送去保養,剛好借他的用。」  

  難怪找不到他!慕容的怒氣稍平。  

  他接過她遞來的袋子,看到上面洗衣店的標誌,說了聲「謝謝」,將袋子放到車裡。  

  「不用謝。如果沒什麼事,我要回去了。」她勉強笑了笑,出於禮貌又說了句:「要上去坐坐嗎?」

  「好的,謝謝。」  

  慕容不禁一愣,那不過是句客套話,一般人都會說謝謝改天之類的話,然後走人,他的反應可真與眾不同。她真恨死了自己多這一句嘴。  

  「會不會不方便?」他笑問。  

  「怎麼會呢?走吧!」  

  話已出口哪還能收回?他的溫文有禮倒讓她遲鈍地記起他是只「海龜」,看來國內人情禮數那一套用在他們身上多半是行不通的。  

  回到家裡,感到自在多了,畢竟是自己的地盤。儘管接待這位不速之客她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要盡盡地主之誼的。

  「隨便坐。要喝點什麼,咖啡、可樂,還是茶?」  

  「茶,謝謝。」  

  「我以為久居國外的人都喜歡咖啡。」  

  「久居國外的人其實更希望喝到地道的中國茶。」  

  「抱歉,我家沒有綠茶。」  

  「沒關係,客隨主便。」  

  她轉身去了廚房。他隨意打量起她的住處:老式兩室一廳的格局,簡單的裝潢卻很有味道;餐桌上放著一台嶄新的筆記本電腦,十分醒目,相比之下,其他的家電和傢俱顯得有些陳舊,房間收拾得很整潔,可見主人是個很注重家居環境的人。  

  不多時,她端來一個托盤放在茶幾上,裡面有一隻白底青花細瓷茶壺、兩個杯子、一份小點心和一盤水果。看到這些,他不禁笑了,「你家政課的分數一定很高。」  

  「多謝誇獎。」她白了他一眼,給他倒茶。  

  茶香中帶著股淡淡的玫瑰和檸檬的香味,是玫瑰檸檬紅茶。茶湯色澤紅亮透徹,配以白色瓷質茶具看起來賞心悅目,僅茶色和茶香已經十分誘人,想必味道也一定非常不錯。  

  他嘗了一口,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微笑著說:「很少有人能沖泡出這麼好的紅茶——紅茶沖泡時很容易白霜化,茶的色香味都會失色,有時不得不加入牛奶做成奶茶。在沖泡時保持紅茶原有的色香味是門很講究的學問。你的手藝不錯。」

  聽到比較專業的讚賞總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慕容對自己這點業餘愛好花了不少心思,可惜朋友當中少有人懂得欣賞,難得遇到個知音,對他的好感恢復了一些。她微笑著說:「謝謝。聽起來你對紅茶似乎很有研究。」  

  「我有幾位很要好的英國朋友。你知道,英國人很喜歡紅茶,所以我比較留意這些事。至於『研究』可談不上。」他啜了口茶,又說:「在英國,喝下午茶是一天當中很重要的一項活動,許多事甚至是公事都可以在這段時間進行,這是英國傳統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儘管現代生活節奏加快,但對於大多數英國人來說,喝下午茶仍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情。不過他們喝茶時喜歡加糖加奶,我對此一直不太習慣。」  

  「之前你一直在英國?」  

  「不,在美國。」他微笑著說,「我大學同窗傑瑞的太太是英國人,在他家總能喝到地道的英國茶。」

  「你知道安逸什麼時候回來嗎?」  

  「大約一個禮拜吧!你找他有什麼事?也許我可以幫忙。」  

  她聳聳肩沒有說話,難道能告訴他她想找安逸算賬,而原因還與他有關?不過現在看來這似乎已經沒什麼必要了。說來奇怪,之前每當想到他,她心中總是一陣無名火起;見了面,她出乎意料地能克制住自己;與他交談,不知不覺心情就平靜下來,彷彿他的聲音就有種安定人心的魔力。想來他和安逸都是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那種人,以至於讓她覺得剛才那陣怒火來得沒什麼道理。正想著,頭部一陣抽痛令她不禁皺眉,習慣性地伸手輕揉著額角。  

  注意到她的動作,他關切地問:「不舒服嗎?」  

  「有點兒頭痛……」  

  她話未說完,安適探身摀住她額頭,她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坐回對面的沙發上,微笑著說:「抱歉,我這是……嗯……職業習慣。還好,沒有發燒。」  

  她不怒反笑,「我沒那麼脆弱——你是醫生?」  

  他笑著點頭。  

  她微笑著問:「什麼科室?」  

  想起安逸的話,他反問道:「這很重要嗎?」  

  「也沒什麼。」她聳聳肩,看了他一眼,「你真是醫生?安醫生,聽起來很恐怖的!」  

  「你是非要看到我的執照才放心嗎?」  

  「對不起,我沒有冒犯的意思。不過你看起來不像醫生。」  

  「是嗎?那你認為醫生該是什麼樣子呢?」  

  她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微笑著說:「不知道,至少不是像你這樣。我原以為你是企業界的精英或者海歸派的學者。介意告訴我你的母校嗎?C市醫科大學?我知道令尊曾是那裡很有名的教授。」  

  「不,我在同濟上到大二,然後就去了美國,94年畢業於明尼蘇達大學。」他微笑著說,「這樣你該放心了吧?感覺好些了沒有?」  

  「不要緊,大概是近來太忙的緣故。你知道,加班熬夜對於上班族來說像吃宵夜一樣平常。何況我是在校生,承受的壓力自然更大,我已經習慣了。」  

  「適當的休息才能更好地工作。不要讓自己太累了。」他看了下表,「我該走了,你早點休息。」

  「不多坐一會?」這一次倒不是出於客套。  

  「不了,謝謝。」  

  她也不再挽留,起身送他到門口。  

  「請留步,謝謝你的紅茶。」  

  「不客氣,再見!」  

  她目送他下樓,直到看不見他,這才關上門,去收拾杯盤。不一會兒,手機響了。  

  「你好,是哪位?」  

  「我是安適。」  

  她愣了片刻,走到窗前向下一看,車還停在那裡。  

  「你忘拿什麼東西了?我幫你送下去。」  

  「沒有。」他稍作停頓,又說:「注意休息,如果有什麼問題,給我打電話好嗎?」  

  「還有其他事嗎?」她問。  

  停了片刻,他才說:「沒有,就這樣,再見。」  

  掛斷電話,  她仍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打這個電話就是為了說這幾句話?電話裡和面對面交談,他的語氣簡直判若兩人。他剛才的話令她莫名其妙地感到溫馨卻又有些……曖昧?!天,她這是想到哪去了?他們這才見兩三次而已!

  「真是發花癡了,我!」她自嘲了一句,隨即搖了搖頭,將剛才那奇怪的感覺甩開。  

  收拾好東西,她又向窗外看了一眼,車剛發動起來,這時和剛掛掉電話那會兒已隔了好幾分鐘。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她不由得想到。但她依然認為他們已經沒有必要,也不太可能再見面了。

  世上很多事從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兩個人不經意的相遇,如果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巧合,那麼第三次又該是什麼,緣分?也許!  

  週五下午六點,慕容強打精神走出寫字樓,剛剛完成一件重量級的Case,全體同仁如蒙大赦,相約去輕鬆一下。她婉言謝絕,大家知道她是半工半讀,所以並不介意。緊張了近一個月,一旦放下來,疲憊便從每一個毛孔滲透到全身。現在她最想做的是趕快回家好好睡上一覺,即便是再度失眠也不要緊,明後兩天是真正的「雙休日」——沒有功課,不用加班,有足夠的時間她補覺。想到這些真令人心情愉快,今天就奢侈一下吧!  

  她在路邊等了幾分鐘,不見一輛計程車,正想認命地去搭公交車,這時,一輛深藍色「淩志」在她面前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了,下來的是安適。  

  「真巧,你在這裡工作?」他看了看她身後的寫字樓。  

  「是啊,你到這裡有什麼事嗎?」  

  「不,我剛從健身房出來,正要回家,看到你就停了下來。下班了嗎?我送你回去吧!」  

  有順風車可以搭,她一般是不會拒絕,笑問:「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剛好順路。」他微笑著進一步提出邀請,「一起吃晚飯,好嗎?」  

  她看著他,不確定這是一般性的邀請還是另有深意。在她印象中,除去公事應酬,一男一女共進晚餐是件很浪漫的事。為避免誤會,還是拒絕為好。  

  正當她要婉言謝絕,一個交警走了過來,向安適敬個禮,「對不起,先生,請出示您的駕照。」  

  安適笑著聳聳肩,從車裡取出裝證件的皮夾遞給他,他拿出隨身的小文件夾迅速填好一張單子,夾在皮夾裡還給他。

  「先生,這裡禁止停車,您違章了,請依法接受處理,謝謝合作!」說著,警察又敬個禮站在一邊。

  看來再不開走就不是罰款可以了事的,不等安適開口,她忙打開這邊的車門上了車。  

  「對不起!害你被罰款!」  

  「這跟你沒關係。」他淡淡地說。  

  慕容猶豫片刻,「一起吃晚飯吧,我請客,算作道歉,可以嗎?」  

  他迅速瞄了她一眼,「我沒有讓女士付賬的習慣。」  

  等紅燈的空檔,他得以仔細打量她。透過精緻的彩妝,她的黑眼圈隱約可見,就說:「你很累了,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  

  「不是說一起吃晚飯嗎?」她倒不是非要和他吃這頓飯不可,但他被罰款也算與她間接有關。不表示一下歉意怎麼過意得去?  

  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說:「那就到你家吃頓便飯,可以嗎?」  

  這個要求很唐突,如果不是今天這樣的情況,他也不會提出,如果她能答應,那他真應該謝謝那位交警才對。

  他的意思是要她親自下廚?這也未免太得寸進尺了。可一轉念,當作日行一善吧!就說:「好吧!那我們順道去超市買些菜。」  

  安適嘴邊浮現一抹隱忍多時的笑意。其實他根本不在乎這點罰款,倒是她能轉變態度讓他覺得這筆罰款「物超所值」呢!  

第2章(2)

  回到家裡,慕容的倦意更甚。見她這樣,安適很後悔剛才的提議。幫她將剛買來的東西放入冰箱時,他看到裡面儘是些微波食品和方便面之類的東西,便知道她平日一日三餐沒什麼營養,工作學習壓力又大,長此以往,對健康極有危害。他原想就此離去讓她好好休息,這會兒又改變了主意。  

  「請不要怪我喧賓奪主,你很累了,先去洗個臉,坐下來休息休息,晚飯我來料理吧!」  

  「你會做飯?」她不禁笑了,「這年頭肯下廚的女人都不多見了,何況男人?」  

  「女人不肯下廚所以才該男人,風水輪流轉嘛!」  

  「新好男人!」她略帶譏諷地說。她委實太累了,也不想和他鬥嘴,至於待客之道嘛,他都主動說要親自下廚了,她又何必顧忌呢?仔細一想,這男人倒是很體貼的,「你太太一定很幸福。」她不由得脫口而出。  

  「誰跟你說起我太太,安逸嗎?」  

  「沒有,我瞎猜的。像你這樣事業有成,英俊多金,又是這把年紀,不可能沒結婚吧?」  

  安適不禁失笑,「這把年紀?你以為我有多大?」  

  「安逸都三十二了,你是他大哥,至少也有三十四五歲吧!不過你看起來還算年輕。」  

  「我該說聲『謝謝』嗎?」  

  「不客氣。」她笑得不懷好意,「俗話說『男人四十一枝花』,你離一枝花的年紀還有幾年,算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呢!」  

  安適聽了只是一笑,轉身往廚房去了。  

  慕容見他不搭話,也不再開口,轉身進了臥室。  

  一刻鐘後,她卸完妝、洗了臉、換好衣服出來,安適仍然在廚房忙活。她雙手抱胸斜倚在門口,問:「要不要幫忙?」  

  他頭也不回地說:「不用,謝謝。你休息去吧,馬上就好。」  

  於是她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隨手翻閱雜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安適從廚房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以她的姿勢,醒來一定全身酸痛。他不方便進她臥室,只好輕輕幫她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拿來外套蓋在她身上。  

  他坐在一旁靜靜欣賞她的睡顏。洗盡鉛華,她看來不似平日的成熟靚麗,另有種動人之處;她不是天生麗質的美,不會如寶石般光彩奪目,卻如珍珠般耐人尋味。恬靜淡雅的風韻正是東方女性特有的魅力。懂得欣賞異性的人,不僅僅是看其外表,更注重內涵,似她這樣秀外慧中的女孩,怎能不使人心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來了。睡眼��地看到他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看雜誌,他身穿休閒服,客廳內燈光柔和,此情此景令人產生一種居家的溫馨感,也許是錯覺吧,總之心裡暖洋洋的。她不禁問道:「現在幾點了?」  

  他看了下表,「九點一刻。睡得還好嗎?」  

  「很好。」她有些難為情,「對不起,讓你一直枯坐著。」  

  他微笑著說:「沒關係,這些時尚雜誌很有意思,我不想吵醒你。你去洗洗臉,我把菜熱一下,這就吃飯吧!」

  「可別又讓我等睡著了。」  

  安適微笑著說:「真不知該怎麼說,是你對我太放心,還是缺乏危機意識?虧你還睡得那麼熟?」

  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她微微臉紅,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岔開話題說:「去洗洗臉準備吃飯吧。」  

  她洗完臉出來,飯菜已經擺上桌了。一鍋清粥,四碟小菜:豆乾肉絲、干煸小黃魚、素燒扁豆、清炒豆苗,熱氣騰騰,香噴噴的。她不禁吹了聲口哨,「哇塞!你的廚藝不錯嘛!真看不出來喲!」  

  安適盛了兩碗粥,微笑著說:「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她每樣菜都嘗了嘗,又喝了口粥,滿足地歎了口氣,「好久沒吃到這樣的美味了!如果你是單身漢,我可以考慮嫁給你!」  

  「女孩子不要輕易說這種話。」  

  「開個玩笑嘛!」她不以為然地說。  

  「開玩笑也不要說。」安適看著她,意味深長地說,「會付出代價的喲!」  

  她只顧品嚐美食,對這句話完全不在意。  

  吃過晚飯,兩人一起收拾碗筷。安適看了下表,說:「很晚了,我該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剛吃過飯就上床睡覺,很容易發胖,而且對身體也很不好。你是醫生,還不知道這些嗎?」  

  「那一起出去走走,好嗎?」  

  「好的,你給家裡打個電話吧,免得他們擔心!」  

  「這倒不必,我一個人住!」  

  下樓來一起走在校園的路燈下,晚風吹來,略有寒意,令人神清氣爽。因為是週末,儘管時間很晚,校園裡還有不少人。  

  「明後兩天你有什麼安排嗎?」他問道。  

  「暫時沒有,我想在家裡好好休息兩天。」  

  「你看來的確需要休息,你頭疼好些了嗎?」  

  「時好時壞。我早就習慣了。」  

  「你經常失眠,是嗎?」  

  她訝然一挑眉,「你怎麼知道的,安逸告訴你的嗎?」  

  她失眠與否安逸怎麼會知道?關於這個問題的聯想讓他心裡很不舒服,微皺起眉頭,「你忘了我是醫生?我告訴過你,有什麼不舒服打電話給我,還記得嗎?」  

  「記得是記得,不過在社交場合向專業人士做免費咨詢是很不禮貌的。」  

  她說得鄭重其事,安適聽了卻覺得啼笑皆非,「你的社交禮儀倒學得不錯!那就把我當作你的私人醫生好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好吧!安大醫生,那請問你,經常失眠是什麼原因引起的,又該如何治療呢?」  

  「明天我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好嗎?」  

  「拜託!我只是失眠而已,又不是什麼絕症,用得著去醫院那麼誇張嗎?」  

  「經常性失眠容易引發多種疾病,你最好檢查一下身體。」  

  「你們這些醫生啊!」她失笑著說,「沒病也讓你嚇出病來,我聽過一個關於醫生的笑話,有興趣聽嗎?」

  「願聞其詳。」  

  她又笑了,「聽你說話,一點都不像是從國外回來的,倒像是武俠片的對白。笑話是這樣的:醫生看病啊,通常給病人能說多嚴重就說多嚴重,若是治得好,說明人家醫生藝術高明;若是治不好,或是一時失了手,反正有言在先,也礙不著醫生什麼事……」話剛說完,她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安適笑問:「這就是你討厭醫生的原因嗎?」  

  「不是的,你怎麼知道我討厭醫生?又是安逸告訴你的對不對?這個報馬仔!其實我並不是討厭所有的醫生,我只討厭外科醫生,你該不是外科醫生吧?」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他不動聲色地反問。  

  「原因說來可笑,但的確令我害怕。算了,不說這些。」  

  「你明天上午在家嗎?」  

  「一定在,有什麼事嗎?」  

  「既然你不想去醫院,我先幫你拿些有助睡眠的藥,這樣可以嗎?」  

  「當然好,謝謝你。是安定嗎?」  

  「是的。經常服用安定對身體不好,不過可以暫時有效解決失眠的問題。想要治本還靠長期的調理,心理調整也很重要,我雖然學的是西醫,但調養身體我還是傾向於中醫。」  

  「先說好,我是不喝中藥的哦!」她做出個「噁心」的怪像。  

  安適不禁笑了,「不會,我沒有中醫執照,也不會開藥方。順便問一句,你討厭薰衣草的味道嗎?」

  「不僅不討厭,還很喜歡呢!為什麼要問這個?」  

  「沒什麼,很晚了,回去吧!」  

  她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天!都十一點了!抱歉,耽誤你這麼長時間。」  

  「別這麼說,今晚過得很愉快!」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回走,路上遇到她幾個同學,「嗨!慕容,陪男朋友軋馬路啊?」、「你男朋友很帥喲!」幾個女孩子嬉笑著一陣風似的走過去了,卻吹皺這邊的一池春水。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四目相對,都覺尷尬。很快地,慕容坦然一笑,「她們開玩笑的,你別介意啊!」

  安適微笑不語。  

  來到樓下,他微笑著說:「我不上去了!今晚過得很愉快,謝謝你!」  

  「我也是!謝謝你的晚餐,晚安!」  

  「晚安!」他說完握住她的雙肩,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直到他的車開走了,她仍久久不能回神。他吻了她,儘管輕柔如微風拂面而過,但那的確是個吻!他們這才見幾次面,三次或四次?他就吻了她,而她竟然呆呆地讓他吻了!她不禁疑惑,這個吻是溫情的暗示,或者僅僅是西式的道別禮?假如安適要以治療失眠作為追求她的手段,那麼他應該不會失敗,因為會令她徹夜難眠的真正原因正由今晚這一吻開始。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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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26 22:11:00

第3章(1)

  翌日上午十點,慕容的手機響了。接通後那邊傳來安適的聲音:「早!我是安適,你起床了嗎?」

  「是的,早!你現在過來嗎?」  

  「我就在你樓下!」  

  她吃了一驚,忙走到窗前向下看,安適斜倚在車前正朝這邊望,看到她,揚起手打了個招呼。這令她再次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若不是她肚子正餓得咕咕叫,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那就請上來吧!待會見。」說完她掛了電話。  

  三十秒後門鈴響起,她開了門,見他提著兩個購物袋,不禁皺眉,「你這是幹什麼,可別告訴我這裡面全是安定!」

  他笑問:「不請我進去嗎?」  

  她閃身請他進來,關上門,又說:「我不習慣無端接受別人的禮物!」  

  「是些蔬菜水果之類的。」他笑著說,「你吃過早點了嗎?」  

  「還沒有,我早上只喝杯咖啡就行了。」  

  她的回答令他皺眉,「睡眠不好,不要喝咖啡;不吃早點對身體也不好。」  

  慕容不耐煩地一擺手,「唉!你們這些醫生真要命!」  

  他看著她忍耐地說:「我也沒吃早點,可以借用你的廚房嗎?」  

  她頓時眼前一亮,想起昨晚的美味,不禁偷咽起口水。她笑得很燦爛,便不計較他買了這麼多東西,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當然可以,而且隨時樂意提供。」  

  安適一邊將袋子中的食品分門別類地放入冰箱,一邊問她:「你喜歡什麼樣的早餐?西式,中式?」

  她毫不掩飾地說:「無所謂,越快越好!」  

  她的坦率令他發笑,「那就西式好了。」  

  他拿了些所需的材料,慕容跟他一起進了廚房,問:「我幫你做些什麼呢?」  

  「不用,謝謝。」他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不禁嘀咕:「有沒有搞錯,這裡是我家耶!」  

  不過,她還是乖乖地出了廚房去收拾餐桌,心想:不用親自下廚就有營養美味的早點可以享用,真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啊!  

  五分鐘後,安適把早點端到餐桌上,每人一份火腿煎蛋,兩片烤吐司,一份水果沙拉。給她的是杯熱牛奶。她泡好的咖啡便理所當然地歸了他。  

  慕容瞄了他一眼,一邊切著火腿,一邊說:「你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她稍作停頓,又問:「你懂什麼意思嗎?」  

  安適啜口咖啡,「我在國內念到大二,中文程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糟!」  

  「是嗎?那我以後在你面前說話也不用那麼累了!」  

  「早餐合不合胃口?」  

  「如果你想改行,可以考慮開飯店。」  

  「承蒙誇獎,不勝榮幸。」他微笑著說,「我聽你們女人常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打通他的胃』。是這樣嗎?」  

  「錯!這話是男人說的,古龍小說裡寫的。不過我個人認為,如果打通他的胃就能抓住男人的心,這說明那個男人的心志還停留在哺乳期。」  

  她吃完早餐歎了口氣,「再沒有比能享受一頓美味的早餐更讓人愉快的事了,這會令我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不怕因為美食而失心嗎?」他開玩笑似的說。  

  慕容斜了他一眼,傲然說:「別指望一頓早點我就可以嫁給你,大叔!」  

  安適不在意她的語氣,仍然只是微笑。  

  「接下來一個下午準備做什麼?」收拾好杯盤,安適沏了兩杯熱飲端到茶幾上,順便問她。  

  「若不是你今天來,我本打算睡一天的。」  

  「那是我擾人清夢�?」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小巧的磨砂玻璃瓶給她,「裡面是七顆安定,每天一顆,睡前半小時服用,如果需要,下周我再幫你拿些過來。」  

  「不用麻煩,我可以自己買的。」  

  「這類藥還是在醫生的指導下服用更安全吧!」  

  她看了看手中精緻的瓶子,這個小瓶子本身就是個令人愛不釋手的禮物。她笑問:「該怎麼謝你呢?」

  他想了想,說:「一起看場電影,怎麼樣?」  

  「拜託,都中午了耶!再說,有什麼好片子非得去電影院看不可呢?」她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對,趕快又說:「對不起,我的意思是在家看也是一樣的,  我從網上下了不少片子,你喜歡看哪種?」  

  「我比較喜歡以前那種老電影……」  

  不等他說完,慕容猛地拍手,「英雄所見略同!我去拿電腦……」  

  「先不用忙,下去採購些零食,怎麼樣?女孩子不都喜歡邊吃零食邊看電影嗎?」  

  慕容看著他,驚訝、佩服之餘還有些欣賞,「你該不是寶玉再世吧?」  

  他訝然一挑眉,「噢?」  

  「很善解人意啊!」她微笑著很誠懇地說,「認識沒多久,我們卻好像已相交多年,我覺得做你的朋友是件不錯的事,真的。」  

  我並不想只做你的朋友!安適心想,卻沒有說出來。  

  兩人都不想走遠,就去了校園裡的超市,買了兩盒微波爆米花和牛肉乾、魚片、蜜餞之類的小食品,選飲料時慕容要可樂,她的理由是爆米花配可口可樂是正宗的美國式影院食品,要幫他重溫國外的生活;安適卻因可樂中含咖啡因不利於睡眠為由反對。由於他的堅持,她只得妥協,在他的建議下拿了四大瓶露露。到了收銀台,她堅持要付款,安適又說自己不習慣女士買單。爭執的結果決定採取AA制。  

  收銀員找了零錢,一邊打包,一邊笑著說:「小姐,你男朋友很疼你的喲!」  

  慕容一聽就瞪起雙眼,安適忙聲說「謝謝」,拉起她快步走出超市。  

  剛走出來,慕容忙掙開他的手,問:「為什麼不讓我解釋清楚?」  

  「你想怎麼解釋?說我不是你男朋友嗎?」她這樣急於與他撇清關係,讓他心裡有些不快,卻忍耐地說:「遇到這樣的誤會解釋倒像欲蓋彌彰,人家會以為你在鬧彆扭呢!你別在意,好嗎?」  

  回到家裡,安適將買來的零食放在一邊,拿了兩瓶飲料到廚房加熱,順便做爆米花。慕容則把茶幾收拾好,拿來電腦放在上面,接上移動硬盤和電源,一切準備就緒,她打開專門放置電影的文件夾,問:「你喜歡看誰的電影?」

  他看到「電影」文件夾下的每個子文件夾都是以演員或導演名字命名的,想必是他們的作品集。再看磁盤容量,整整60G,佔了整個移動硬盤容量的四分之三,微笑著說:「你這裡夠一個小型的影視博物館啦!看什麼呢?伊麗莎白·泰勒的《埃及艷後》,怎麼樣?」  

  她點了點頭,「這部史詩般的巨片,真是百看不厭!」她看了他一眼,邊打開文件,邊笑著搖頭,「男人啊!是不是都喜歡泰勒這樣妖艷的美女呢?」  

  他將爆米花遞給她,微笑著說:「我倒是更欣賞奧黛麗·赫本的清純和瓊·芳汀的淑女氣質。你看,飾演安東尼的理查德·伯頓很帥,不是嗎?」  

  兩人相視一笑。  

  因為電腦屏幕小,而且是液晶的,錯開角度,畫面效果就會很不好,所以兩人坐得很近,好幾次兩人的身體不可避免地密切接觸,都令他感到全身顫慄。他不著痕跡地向旁邊挪了挪,轉過頭看她,她渾然不覺他的神情有些異樣。

  她靠在沙發上拿個靠墊當抱枕,邊吃爆米花邊看影片,表情動作隨情節的發展而變化。她專注的樣子令他感到有趣。有那麼一會兒,他的目光從屏幕上移開就這樣看著她。她則全神貫注地投入到劇情裡。  

  許久,慕容才回到現實中來,丟開靠墊和空的爆米花盒,抽了張紙巾沾了下盈淚的雙眼,感歎道:「完美的愛情都是悲劇!」  

  「的確,從梁山伯與祝英台到羅密歐與朱麗葉,哪一段刻骨銘心、千古傳頌的愛情故事不是以悲劇收場?如果只有以悲劇收場才算得上完美,我想人們應該不介意自己經歷的愛情略有瑕疵。」他微笑著說,「好了,小姐。你這樣的反應倒讓我想起一句話來:『看戲掉眼淚——替古人擔憂』!」  

  她不滿意地說:「你就沒受一絲感動嗎?」  

  「感動是一回事,可別讓它影響你的情緒。」他看了下表,「差一刻五點,你餓不餓?」  

  她不禁長歎口氣,「這時候問這個問題真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醫學院畢業的人都像你這樣缺乏浪漫細胞嗎?」

  「從事藝術設計的人都像你這麼多愁善感嗎?」他笑著問。  

  她不甘示弱,「口才很好啊!幹嗎不學法律當律師呢?」  

  「我家已經有兩個當律師的了——我大妹安寧和小弟安宇都是律師。」他微笑著說,「看來你已經從影片帶來的感動中恢復過來了,心情好些了嗎?一起去吃點東西怎麼樣?我們可是十點左右吃的東西,你難道不餓嗎?」  

  她看看時間,說:「五點鐘,去喝個下午茶怎麼樣?」  

  他想了想,「去俱樂部吧!我每天下午都去健身房,反正你也有時間,那就一起去吧!」  

  「真的可以?」她有些躍躍欲試。  

  「當然可以。」他笑著說,「網球怎樣?」  

  「哈,那可是我的強項!」  

  「是嗎?我大學時可是學院網球隊長喲!」  

  「醫學院的網球隊長又能如何?」她斜了他一眼,「得了,吹牛又不用繳稅。」  

  「待會兒較量一下,怎麼樣?」  

  她本來還有些猶豫,因為俱樂部大都是會員制的,她不是會員卻跟他一起去,怕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他挑釁似的語氣倒激起她的好勝心,這時若說不去,他只當她是怕了他呢!豈不讓他看扁了?她傲然說:「那就球場上見高下!」說著伸出手來。  

  安適會意,伸手和她一擊掌,微笑著說:「快去換衣服吧!」  

  於是他們去了中山南路的一家俱樂部,那裡距慕容工作的地方約有兩站路。一起用完茶點,在安適的建議下休息了二十分鐘,他們這才來到網球館。開始只是熱身,半場過後才算開賽。連戰三局打成平手,兩人的球技不相上下,經過這番劇烈的運動,消耗了大量體力,慕容的疲態隱約可見。安適卻渾若無事。  

  休息片刻,她恢復體力,約定再戰三局,非要分出高下不可,這時,因為時間關係已有不少人陸續離開,又三局過去,慕容險勝,這反而令她生疑。接過他遞過來的飲料,看到他眼中蘊含的笑意,她恍然大悟。  

  她氣不過想要再戰,又怕體力不濟。知道他正是因此才有意相讓,明白他的用意也就對他生不起氣來,狠狠瞪他一眼,而他則聳聳肩,笑得很無辜。  

  在盥洗室洗去運動後的一身疲倦,換上乾爽的衣服,感覺又似生龍活虎了一般。兩人都不想在俱樂部用餐,安適開車帶她來到虹橋路的一家餐廳裡。慕容沒注意餐廳的名字,而是習慣性地用品評的目光審視著這裡的裝潢,大概學習、從事藝術設計的人對一切設計都感興趣。  

  餐廳用蔓籐植物、木質柵欄和淺色碎花布窗簾裝飾,地板是形狀不一、深淺不同的各種綠色木板拼成。牆上掛著草帽,角落裡擺著木質酒桶,燈光柔和明媚得如初春溫暖的陽光,背景音樂是老式唱片機播放的一首民謠風格的外文歌曲,營造出某種鄉村的、懷舊的異國情調。餐桌上鋪著綠白格子圖案的亞麻桌布,擺在中間的粗陶罐狀花瓶裡插著一束不知名的淡黃色小花,旁邊是精緻的調味瓶和粉紅、淡黃兩色餐巾折成的蝴蝶結。  

  她注意到了每處的細節,這家餐廳的確與眾不同。  

  她再次環顧四周,滿意地點了點頭,說:「我從不知道這裡有家氣氛這麼好的餐廳。」  

  「我也是偶然發現的。」  

  頭戴白色三角巾、身穿鮮艷印花長裙和白色圍裙的女侍者給他們送來了水和菜單。他問:「要點什麼?」

  她瀏覽一下菜單,點了一客小牛肉和通心粉。  

  「湯和甜品呢?」  

  「客隨主便。」她不好說她對西餐點菜不太熟練,而且這裡的價位也令她心虛。  

  他微笑著看了她一眼,幫她點了湯和甜品,又給自己點了菜。侍者走後他問:「不喜歡西餐嗎?」

  「喜歡,但嫌麻煩。」她笑著說,「我們的行頭好像與這裡的環境不太協調嘛!」  

  「是有一點。不過誰也沒規定穿運動裝就不能進西餐廳啊!」  

  侍者送來了開胃菜和餐前酒,是海鮮和一種淡淡的白葡萄酒。她嘗了一口,有點像香檳,就說:「待會打車回去嗎?那你的車怎麼辦?」  

  「為什麼這麼說?」  

  「你不是酒後不開車的忠實奉行者嗎?」  

  想起第一次送她回家的情形,他笑了,「這酒很淡,少喝一點沒關係的。」  

  侍者又送來了湯,然後是主菜。他們都餓了,靜靜地吃著。  

  不一會兒,侍者過來撤掉了餐盤和刀叉,又送上甜品和相應的餐具。他的是香草冰淇淋和卡布其諾,給她的是蛋奶布丁和薰衣草奶茶。  

  「這就是你昨天問我喜不喜歡薰衣草的原因嗎?」她問。  

  「也不全是。」他微笑著說,「薰衣草有鎮定安神的作用,也有助於緩解疲勞。剛才的菜還滿意嗎?」

  「很滿意。你的廚藝也不錯啊!你有學過烹飪嗎?」  

  「沒有。我平時大都自己做飯,久而久之就熟能生巧了。」  

  「其實一個人大都不願自己做飯的。我就很少自己做。」  

  「我有點小小的潔癖,很少在外面用餐。」  

  「唉!醫生的通病啊!」她不由得感歎。  

  他微笑著說:「也許吧!這裡的起司鱈魚排很不錯。下次一起來嘗嘗吧!」  

  「我不想強人所難。你不是很少在外面用餐嗎?」  

  「我對這裡的印象還不錯,要再來一份甜品嗎?」  

  「不用了,謝謝。」吃完餐廳免費奉送的果盤,她看了下時間。  

  他問:「要回去嗎?」  

  她點了點頭。他於是招來侍者結賬,她也同時拿出了銀行卡,「我說過請你吃飯的!」  

  他微笑著說:「我也說過我不習慣讓女士買單。」侍者接過他的卡去結賬了。她沒再堅持,這裡不比校園裡的超市,爭執起來會很尷尬,儘管他的做法讓她很不愉快。  

第3章(2)  

  一路之上誰也沒開口。下車之前,她很鄭重地說:「我想最好明確地告訴你,我不喜歡朋友交往中摻雜太多金錢色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他笑著說。  

  「這沒什麼可笑的。」她不禁皺眉,「我和朋友們在一起時都是這樣,我以為你在美國那麼長時間應該理解和習慣的。」  

  「是的,我理解。順便問一句,你和安逸也是這樣嗎?」  

  「當然。為什麼這麼問?」  

  「我們是兄弟,要一視同仁嘛!」他稍作停頓,微笑著又說:「如果今晚的事讓你不快,我向你道歉。」

  「還要保證下不為例!」  

  他笑著說:「Yes,  madam。」  

  她這才笑了,調侃似的說:「被敲去一頓大餐還要道歉,不覺得冤枉嗎?」  

  「是啊!我感覺比竇娥還冤!」他笑著回了一句,先下車去給她開了車門。  

  她下車深深吸了口冷空氣,微笑著說:「不管怎樣,謝謝你的晚餐。我好久沒度過過這麼愉快的週末了!」

  「我也是。」他微笑著,低聲感歎:「可惜美好的時光總這樣易逝!」  

  她心中怦然而動,擡眼望著他,目光交匯時,他的眼神令她迷惑。她想起昨晚道別時的輕吻,臉上有些發燙,一時間她以為他又要吻她,但他沒有。兩人相互道過晚安然後各自回家。  

  之後的幾天裡,安適來過幾次電話,是朋友間的關懷和醫生的囑咐。接電話時,慕容能感覺到他的語氣總是格外的溫和親切——信號轉換可不會產生這樣的通話效果。  

  事後她似乎有些瞭然,心中也就稍有些不安,但只在瞬間就把這些拋開了。她有個類似《飄》的女主角斯佳麗的習慣——有些事以後再想吧!然而她平時太忙,根本沒時間考慮學習、工作以外的事,回到家已經筋疲力盡,躺到床上剛一動心思,不一會兒就安然入睡,且拜他所賜一夜好眠。一周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週五午餐時間,她接到他約她見面的電話,她回說下午有個重要的會議,她猶豫著答應他晚上見面。下班時又接到他的電話,說他已經在樓下。她掛掉電話,收拾東西的動作加快了,她可不想又害他被罰款。同事笑問她是否忙著與新的男朋友約會。她想起他的話,只是笑了笑沒有解釋。  

  他們一起去了上次去過的餐廳,下車前慕容再次強調了「AA」制的原則。點過菜,侍者走開了。

  他微笑著問:「近來過得怎麼樣?」  

  這是朋友間常有的問候。她自然地回答:「還好!你呢?」  

  「也還不錯。」他說,「你氣色不錯,睡眠好些了嗎?」  

  「好多了。」她微笑著說,「這還不都全是你的功勞?多謝了。」  

  「不客氣。」他從衣袋中掏出一隻小小的常見的藥袋給她,「給你的藥。」  

  她接過來,說了聲:「謝謝。」看了看袋子,從中倒出一粒托在手心裡。  

  他見狀,趕忙說:「這次和上次的那種不太一樣。」  

  「是嗎?」她仔細看了看白色的、綠豆大小的藥片,上面有「安定」兩個字,「我倒看不出來。不過上次那藥我也沒看,也就無從比較了。」  

  「藥物的區別不在外表,最主要的是其有效成分的不同。」安適微笑著說,「看來你挺信任我的,吃藥前也不仔細看看,萬一我別有用心呢?」  

  「難道要像注射青黴素前一樣做個『皮試』?」她笑著說,「我的確很相信你,不過我並不是對每個認識不久的人都這樣的。」  

  「這麼說來你對我是另眼相看�?」他笑意加深了。  

  她鄭重地點頭,「不錯!想知道原因嗎?」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話雖如此,可他並不是無所謂。  

  「因為你是安逸的大哥。」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聽過那句話沒有?『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原來如此,說實話,對他來說這答案有點傷人。  

  慕容見他神色有些異樣,便笑著安慰他:「生氣了?開個玩笑嘛!你不是說過我們是朋友嗎?朋友間就應該相互信任嘛!我可是把你當好朋友的。」  

  「也是因為我是安逸的大哥?」  

  「不全是這樣。」她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我當你是朋友,並不因為你是安逸的哥哥——我也認識安然,那僅僅是認識而已。而我們,認識時間雖然不長,但相處得很愉快,而且你挺關心照顧我的。你和安逸一樣,都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我對你很有好感,話又說回來,如果你不是我好朋友的哥哥,我們也不會這麼快就成為好朋友的。」她喝了口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說了這麼多,卻不願深想下去,就習慣性地把問題先拋開了。  

  這時菜來了,是起司鱈魚排,聞著香味就已令人食指大動。她嘗了一口,滑嫩鮮美,回味無窮,不禁感歎:「無上美味啊!」  

  安適微笑著說:「和你一起用餐是種享受,只是看著你就會令人胃口大開!」  

  她不禁皺眉,說:「這種讚美我可不喜歡!不過,總比說一看到我就倒胃口好些。我該說聲『謝謝』嗎?」

  「別難為你自己了。」他笑著說。  

  過了一會,他又說:「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一句成語。」  

  「說來聽聽。」她很感興趣,不是對成語,而是對他可能出現的語法錯誤。她微笑著,目光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神采。

  安適輕易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微微一笑,目光炯炯注視了她好一會,才輕聲說:「秀色可餐。」

  慕容心中像是漏跳了一拍,啜了口甜酒。這飯後甜酒和果盤都是免費贈送的,份量少少的,但這份慇勤的確令人滿意。餐廳的經營者很懂得顧客心理。現代科技如此發達,人們不需要為季節操心,白色瓷盤裡擺放著四時鮮果:紅的草莓,紫的葡萄,綠的獼猴桃,黃的哈密瓜,水靈靈的無比鮮艷。  

  她避開他的目光,看著果盤,輕聲說:「是啊,的確『秀色可餐』!」她叉起一顆草莓,玩笑似的在跟前晃了晃,這才吃下去,對他微笑著。  

  安適知道她明白他的暗示,卻巧妙地忽略了,只會心地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吃完水果,慕容看了看表,他問:「要走了嗎?」  

  她微笑著說:「時間還早,我想再坐會兒。你呢?」  

  「我也沒什麼事。」他招來侍者,撤掉空的酒杯和果盤,又要了杯熱可可,她則要了杯薰衣草奶茶。她這一說他才想起什麼似的,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她,笑著說:「先別忙著拒絕,打開看看總可以吧!」  

  她打開包裝,裡面是兩個試管樣的淡紫色磨砂玻璃瓶,是香水。她不禁笑了,「你在國外那麼長時間,難道不知道送女人香水代表什麼意思?」  

  「不是香水,是純正的薰衣草精油。」他微笑著說  

  她看過有關的書,知道香水是由極少量的純植物精油和酒精等化學制劑調配而成的。精油則完全是從花草植物中萃取的,純正的精油比同體積的任何香水都要貴重,僅一毫升的精油就不知道要耗費多少花草,這兩瓶加起來至少有四十毫升,其價值可想而知。她趕忙說:「太貴重了,我不……」  

  「請原諒!」他做個手勢,打斷了她的話,「你是因為貴重而無法接受嗎?我想不是。」  

  「沒錯。其實禮物貴重與否並不在於其本身的價值或價格,所以……」她微笑著說,「你的心意我領,但我說過我不會無端接受別人的禮物。」  

  「如果我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呢?」他笑問,啜了口熱飲,他接著說:「這不算禮物,確切說是『藥物』。你知道,長期服用安定對身體不好,這次給你的藥和上次的有效成分不同,長期服用對身體沒有副作用,但鎮定安神的作用減弱了,因此需要一些輔助治療。薰衣草有鎮定安神的作用,精油用在臥室熏香,或者在洗澡水裡滴上幾滴,經由皮膚毛孔吸收,效果會更好,不僅緩解疲勞,有助睡眠,而且有養顏美容的作用。這是朋友的關心和醫生的建議,我想你該不會拒絕吧?」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能不為之動容,他的這番心意的確令人難以拒絕。她笑著輕歎:「我從不知道自己這麼容易被說服!」  

  「這麼說你是接受了?」  

  「是的,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安適笑了,說:「如果是這頓飯由你請,我想我不得不拒絕了。說好『AA制』的,要遵守約定,不是嗎?」

  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無話好說了。停了片刻,她才又說:「說說你的『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吧!但並不是什麼要求我都能答應的!」她趕忙加上一句。  

  她以為他會提什麼要求?安適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說:「下周的雙休日有時間嗎?」  

  「現在還不確定。如果公司沒什麼事,應該有空吧!究竟什麼事?」  

  「下週六晚上我有個應酬,想請你做我的女伴。」  

  「下週六晚上?」她考慮了一會,「應該沒問題。能告訴我是什麼性質的應酬嗎?我事先也好有所準備。」

  「一個老同學結婚十週年紀念,他知道我回來了,請我務必參加。盛情難卻,但我不想一個人去。」

  她點頭。對他的做法表示理解,可是出席的場合不同,她需要重新考慮。  

  「為什麼是我?」她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朋友間不是應該互相幫助的嗎?你是我在國內關係最好的、唯一的異性朋友。」  

  「真是榮幸啊!」她譏諷似的說,隨即又問:「你不怕引起什麼誤會嗎?」  

  「會有什麼誤會?」他笑著反問,他知道她現在沒有男朋友。  

  她不知道他是真沒想到還是明知故問,就實話實說:「一起出席那種場合,人家一定會以為我是你太太或是女朋友。你不介意嗎?」  

  他微笑著說:「這話該是我來問,你介意這樣的誤會嗎?」  

  「當然介意啦!」她瞪了他一眼。  

  他自嘲地一笑,說:「我從不知道自己的行情這麼糟!」  

  她不禁笑了,說:「這對你的自負是個很好的教訓!」  

  「你用不著急著改變主意,有一周時間可以好好考慮考慮。」  

  「不用了,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  

  「你不介意剛才所說的誤會了?」  

  「介意歸介意,就當是為朋友犧牲一次好了!也不用說『謝謝』。」她指了指桌上的盒子,笑著說,「你是『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我是『有求則應,受之無愧』。」  

  安適聽了,淡淡一笑,看了下表,說:「時間不早了,要再坐一會兒嗎?」  

  她也看了下表,「不了。」  

  他招來侍者,然後按照約定各自埋單。  

  開車送她到樓下,他照例為她開了車門,說聲「晚安」。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你下週六晚上的應酬,那下週日呢?」  

  「也沒什麼事。」他微笑著說,「我怕週六會耽誤到很晚,希望你週日能好好休息。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一起過週末。你考慮一下。」然後他沒做停留,說聲「晚安」就開車離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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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26 22:11:54

第4章(1)

  到了約定那天,安適提前來到她家。  

  她來開門時穿著居家服。進門之後,他看到餐桌上放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炒飯。她居然正準備吃晚飯!看她一臉悠閒自在的樣子,他不禁擔心她會不會臨時改變主意。  

  慕容倚坐在沙發扶手上,手捏著下巴,一邊用專業的眼光打量著他,一邊在想:每次見到他,他都身穿休閒服,給人隨意、灑脫、很有親和力的感覺。此外,他和安逸長得很像,笑起來也有點「陽光」的味道。除了在那次酒會上,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穿西裝。他穿著件米色的襯衫,搭配著藍黃條紋圖案的領帶,黑色的西服套裝,整體看來深沈、優雅、瀟灑、穩重,完全一副成熟男士的氣派。兩種印象相比較有點矛盾,使她第一次對男人的年齡感到好奇。她還注意到從一進門那時起,他的目光就一直盯在那盤炒飯上,現在他轉移了目標,目光複雜地看著她。她似乎瞭然,做了個最簡單直接的猜測,問:「要不要嘗嘗?我剛做的炒飯。」  

  他又好氣又好笑,反問:「今晚我們要去參加一個宴會,你不記得嗎?」  

  「當然記得,我等了你一下午。」  

  後一句話讓他心裡舒服了一些,但他還是不明白,問:「那你現在吃什麼炒飯,難道宴會上就沒吃的東西?」

  「我有應酬時一般只喝點香檳飲料什麼的,再就吃點水果蔬菜,宴會上的菜無論中式西式,每家酒店都一個味道,太『八股』,我不喜歡!」  

  他像看什麼稀罕物似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慢吞吞地說:「所以就先在家吃個飽?」他盡量克制住不笑出來,真想不到她居然與他有同樣的習慣。  

  她沒有注意他的異樣,點了點頭又問:「要不要嘗嘗?」  

  「那就謝謝了!」  

  她嗔怪地瞅他一眼,轉身去了廚房,拿出個盤子和勺子,將辛苦半天還沒來得及享用的勞動成果分一半給他。

  他嘗了一口,笑著說:「你手藝不錯嘛!」  

  「多謝誇獎!」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不是不知道他有一手好廚藝,聽他這麼一說,真不知是讚美還是諷刺。

  吃完了炒飯,他說:「我來收拾,你快去換衣服吧!」  

  她看了下表,「還有兩個多小時呢!急什麼?」  

  他一邊收拾,一邊說:「女人進化妝室沒有一個多小時是不肯出來的。」  

  聽他的語氣倒像是這方面的專家,她有些生氣,又一想:反正是他自願的,自己樂得清閒!臨進臥室之前不忘提醒他:「小心你那身行頭!」  

  事實上安適的確有先見之明,從他收拾完餐桌坐到沙發上等她一直到她從臥室出來,看看時間剛好一個半小時。她及肩的長髮,髮梢處有點自然卷,臉上略施脂粉;穿的還是上次酒會時穿過的那件鵝黃色小禮服,只是在腰上加了條橘色的絲巾,用一枚玫瑰形的大水鑽絲巾扣固定,絲巾兩端收攏成一長一短垂在身側,隨走動起伏,有種飄逸的感覺,除了一副亮晶晶的水鑽耳墜和手鏈式的表再沒有其他飾品,簡單大方、清新靚麗,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安適注視著她,彷彿不願將目光移開。她有些不自在了,於是開玩笑似的說:「怎麼樣,不至於讓你沒面子吧?」

  「真漂亮!」他由衷地讚歎。  

  她居然坦然接受,大方地道謝,臉上多了份驕傲的光彩。女人都喜歡男人的讚賞,不管是否發自真心一樣令人高興,何況讚賞她的是安適這樣出色的男人。  

  他幫她穿上一件駝色的羊毛絨風衣,又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長外套,笑歎著:「我本來無所謂的,現在卻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  

  他笑著說:「擔心他們說我『老牛吃嫩草』!」  

  她想生氣,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多大?」她趁機問道。  

  「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對不起,就當我沒問。」她聳聳肩,說,「我不知道原來男人的年齡也是秘密。」  

  他笑了,說:「我大你十歲!」  

  「三十六?」  

  他笑著沒做聲,算是默認。她猛地一驚,想問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年齡,其實也不必問,除了安逸那個報馬仔還會有誰?他大概把知道的所有關於她的事都一字不漏地告訴他大哥啦!以她對安逸的認知,他當作家要比當老師和服裝設計師更有前途,他的想像力超豐富——單憑安適送她回家並借她件風衣禦寒就認定他在追她,自以為是地幫他製造機會,事後一直沒見到他。如果被他知道安適和她成了好朋友,一起吃飯打球看電影,甚至陪他出席宴會,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傢夥會惡作劇地叫她「大嫂」了!  

  忽然間她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不由得臉紅心跳,瞄了眼安適,他正專心致志地開車,沒注意她的異樣。還好!她鬆了口氣,聽說學醫的大都學過心理學,若被他看出她在想什麼,那可就糗大了!  

  車停在了錦江酒店門前,她不禁皺眉,十月份她有的幾次應酬都在這裡,不想十一月剛開始也是這樣,「為什麼總愛選在『錦江』?C市有那麼多家酒店的!」她自言自語地說。  

  安適微笑著說:「這該問主辦者才對!」  

  他們這樣出色的「一對」出現時自然很引人注目,可想而知安適當初在同濟雖然只上到大二也必定是風雲人物。又赴美深造,如今衣錦還鄉,所到之處,無不歡迎。  

  然而令人最意想不到又難以忍受的是安適對昔日的同窗介紹她——「這是我太太!」她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她甚至有股甩他耳光的衝動,而他想必是有先見之明,親密地摟住她的腰,將她雙臂鉗制得死死的。外人看來好一派「伉儷情深」啊!其實她氣得簡直要爆炸了!她從沒想到他紳士的外表下本質卻是如此可惡,她可真是誤上賊船啦!  

  安適知道她真的氣壞了,便一直摟著她不放手,彷彿知道一放手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其實他大可不必擔心,她的衝動只是在一瞬間,關鍵時刻,她的理智總是佔上風。儘管他真的很過分,她總不至於當眾令他難堪。  

  宴會開始了,吃的是自助餐,來賓們三五成群,一邊交談一邊走向餐檯。她趁大家不注意時用力掙脫出來。

  他向她道歉,她不理睬;他去挽她的手,她甩開。  

  她有點餓了,這都是因為他瓜分了她之前的晚飯。想到這個,她更加生氣,自顧自地向餐檯走去。

  安適始終保持距離跟在她身邊,她不願和他說話,他就不開口。有時他和上前打招呼的熟人應酬幾句,但目光仍不時留意著她的舉動。  

  既然是結婚十週年紀念,宴會之後就少不了個小型舞會,以增加點浪漫氣息。音樂響起,先由主人夫婦開舞,隨後來賓們雙雙步入舞池,安適又一次表現出強勢的一面,不問她的意思,想必知道她不會同意,就不由分說地將她帶進舞池。

  她腦子裡靈光乍現,目光中迅速掠過一絲惡魔之光。開始表現得很合作,沒過多久,她三寸高的尖細鞋跟「很不小心」踩了他的腳。安適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她一臉無辜,急忙說聲「對不起」。他知道她的詭計,勉強笑了笑,並不在意。接下來她總會「不小心」然後說「對不起」,她知道他看穿她是故意的,漸漸地不再佯作無辜,而是對他綻放出最迷人的微笑,笑得燦爛,笑得得意。  

  一曲未終,他受不了啦!他變換姿勢,改摟住她的腰,雙手在她身後交握,低下頭在她耳邊說:「夠了噢!我道過歉了,你也報過仇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的氣息呵得她耳朵癢癢的,若不是她正在氣頭上,肯定會觸癢不禁笑出聲來。他從一開始就吃她豆腐,而且有大吃特吃下去的意思,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呢?!她越想越氣,腳下又是用力一踩。  

  安適雙手的力道倏地加重,讓她更貼近自己,警告似的低語:「再動一下後果自負!」  

  她挑釁似的把頭一揚,舞步稍有停頓。  

  如迅雷不及掩耳般,安適在她臉上輕吻了一下,她全身一顫,擡頭望著他。他微笑著說:「你再踩我一下,我就吻你一下,不信就試試看!」她果然不敢妄動,氣得臉色發白。他又說:「幫幫忙笑一笑,別忘了你是我『太太』呀!」

  他還敢說!她狠狠地瞪著他,幾乎忍不住想踹他;他察覺出她的意圖,不但不怕,反而很期待似的微笑著。她及時改變主意,感到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  

  好容易一曲終了,她剛鬆了口氣,他還是不鬆手。她掙扎了一下,冷冷地開口:「可以放手了嗎?」

  「還生氣啊?」他笑著說,「你不是怕人誤會嗎?那就索性挑明了說吧!」  

  「你就不會說我是你女朋友?非得說我是……」她驀然住了口。  

  他很有趣地看著她,笑問:「是什麼?」  

  這人怎麼這麼可惡?!她緊咬著嘴唇,「你太太」三個字她是無論如何不肯說出口的。  

  「你是我女朋友嗎?」他問。  

  「當然不是!」她瞪他一眼。  

  「那你是我太太嗎?」他又問。  

  「當然不是!」她又瞪他。  

  他笑著說:「既然都不是,那說你是我太太還是女朋友有什麼區別?反正都一樣。」  

  「女朋友和太太怎麼會沒有區別?」她有些氣急敗壞地說。  

  這時已經有人注意到他們了,她急忙壓低聲音,說:「這連白癡都知道!」  

  「抱歉!我不是白癡!」  

  「你……」她不理會這句玩笑話,氣得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笑了,緩緩地說:「聽你的意思,如果是『太太』和『女朋友』由你選,你選做我女朋友?」  

  「當然!」她沒覺出這話有什麼不對。  

  安適長出一口氣,點了點頭,說:「OK!那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這句話像一陣風,把她的怒氣全吹到了九霄雲外,整個人也清醒過來,這個變化是如此地突然,以至於令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望著他,他的眼睛裡閃動著溫和的笑意,看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她不禁疑惑,問:「你是在開玩笑嗎?」

  「你這麼認為嗎?」他皺眉。  

  他的確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也正因為如此,才令她頭疼。其實這些天的相處,他表現得很含蓄,她不是沒感覺而是沒在意。現在他說出來了,她仍感到意外,她低著頭不說話。安適這才放開她,走過去端來兩杯香檳遞一杯給她。她默默地接過來啜飲著,他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站著。有人過來請她跳舞,她婉言謝絕了。  

  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香檳,這時換了一支舞曲,是電影《魂斷藍橋》的主題曲《友誼天長地久》,聽了整晚莫扎特、施特勞斯著名的舞曲,這首曲子令人有種輕鬆的感覺。  

  安適把杯子放回去,又來到她面前,像電影裡那樣,一隻手按在胸口,對她微微躬身,說:「可以請你跳支舞嗎?」這舉止與他的紳士風度很相配。她今晚第一次開心地笑了,將手搭在他手上,開玩笑似的向他行了個曲膝禮。

  他們步入舞池,配合得很默契,轉身,旋轉,再轉身……她有點頭暈,兩人目光交流,她能感受到他眼神中包含的溫柔和愛憐。他們跳著舞著,彼此凝視著,看著她迷離的眼神,他知道她有了幾分醉意,一曲終了,他們去向主人告辭,提前離開了。  

  冰涼的夜風一吹,她清醒了許多,上車後,她提議去吃夜宵。於是他們就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館裡去吃餛飩。深更半夜穿著禮服開著車去吃餛飩,這情景有點怪異。好在這個時候那裡的客人寥寥無幾。他們不理會別人異樣的目光,一邊吃著熱騰騰的餛飩,一邊聊天。  

  慕容原本覺得奇怪,中國的醫生幾時變得這般闊綽,居然在錦江酒店豪華的宴會廳大宴賓客,這才知道他這位昔日同窗十年前辭職下海,如今已是一家著名的保健用品公司的老闆。想來同濟醫學院的畢業生並非都得當醫生不可。他們聊了很多,但都避免提到宴會上那個敏感的話題。  

第4章(2)

  送她回家又到了該道別的時候,車停在她家樓下,車廂裡有種與往常不同的氣氛。  

  安適看著前方的擋風玻璃,輕輕地吐口氣,緩緩地說:「剛開始的事我向你道歉。後來我所說的話是認真的,也請你考慮考慮。不必急著答覆,我等你的電話。什麼時候都可以。」停了片刻,他轉過頭來笑了笑,又說:「不管怎樣,希望不要影響我們的友誼,答應我,好嗎?」  

  慕容猶豫片刻,看著他的眼睛,說:「我會的。」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  

  這也許是現代人的感情觀念的特別之處,男女之間做不成情侶還可以做好朋友;既然愛情都不一定非得在異性之間產生,那麼異性之間的感情也並不一定都是愛情。  

  下了車,他輕輕摟住她的腰,經過今晚的相處,這動作感覺很自然。他沒有再多說什麼,想說的已經說了,就輕輕地吻了她的額頭向她道晚安。  

  今晚的一切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想起剛才餐館裡別人看他們的眼光像是在看王子和公主。她深深吸了口夜間的冷空氣,不禁笑著歎了口氣。現在王子乘著白馬離開了,午夜的鐘聲早已響過,童話故事本就不存在於現實當中,也許明天一覺醒來就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個夢而已。  

  如果真的是夢,一切就簡單得多。週一上班沒多久,她收到一束香水百合。上面沒有附卡片,但她知道是他送的,如果沒有前天晚上他突如其來的坦白,她會當作是對陪他出席舞會的感謝,現在卻多了一層含義。  

  同事們笑問她是否有了新的追求者,嚷著讓她請客。她笑笑沒有否認,至於請客卻不忙於一時。她沒想好接受或是拒絕,還是先不要破費吧!她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初遇白馬王子,對愛情還懷抱著玫瑰色的幻想,她所經歷的已讓她的情感趨於成熟,趨於理智,當然也趨於現實。她對安適並不十分瞭解,但就她所瞭解的,他已經符合絕大多數女性心中的理想標準。即使她是個很挑剔的人,也不能不為之動心。然而容易令人動心的男人往往也容易令女人心碎,她向來理智勝於情感,對這種類型的男人的態度是欣賞勝於愛慕,自然地,做朋友勝於做情侶。  

  對於安適她拿不定主意,她已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因為情感上的困擾而失眠,那彷彿只是初戀時才會發生的事。以前因為壓力大引起的失眠已經很令人痛苦,沒想到在習慣了一夜睡到天亮之後,再度失眠的痛苦更勝以前。令她失眠的偏偏又是這個治好她失眠的人,她不禁有些怨他!除了那束花,安適再沒有其他表示,甚至連電話也沒有打過一個。他是想給她充分的時間考慮,卻想不到會給她帶來這麼大的困擾。  

  連續一周的睡眠不足對她的情緒有很大影響,週末她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來送藥,但他沒有。她稍感輕鬆,緊接著週六加班到深夜,週日上午又臨時加課,她眼睛幾乎要睜不開了,所以下課回家連午飯都沒吃就上床睡覺。  

  偏在這時門鈴響了,她積鬱了一周的怒火也隨之燃起。她壓壓火想裝作沒聽見繼續睡覺,可門鈴就是響個不停,看來這人知道她在家,她睡眠不好,最忌有人在她補眠時打攪,同學同事都知道這點,沒事先約好不會在這個時候上門,除非……他不是說等她電話嗎?為什麼這時候來又沒事先打個電話?她不情願地起床開門,到現在她還沒想好接受或是拒絕,他若問起,她該怎麼回答呢?  

  開了門,安逸笑吟吟地望著她,她輕鬆之餘也不免有些失望,這傢夥一個月不見,偏在這個時候犯她的忌,她有點惱火,作勢甩門。  

  他早料到這一招,忙伸手去擋,跟著她進了屋,開口就說:「得罪你的是我大哥,可別把這賬記到我戶頭上!」

  這麼說他是什麼都知道了。她給自己找了什麼樣的麻煩啊!真後悔剛才沒真的給他閉門羹吃!她說了句:「想喝什麼自己弄!」然後逕自進了洗手間。  

  安逸也不計較,他們有這個交情。他打開冰箱,見裡面除了果汁、牛奶就是杏仁露;翻了翻櫥櫃,也不見咖啡或是紅茶,只好拿了瓶果汁,又在杯子裡加了些冰塊——冬天喝冷飲和夏天吃火鍋一樣格外刺激。  

  慕容洗完臉又去了廚房,熱了袋牛奶和幾片吐司,連果醬一起端到茶幾上。安逸剛伸出手就被她狠狠敲了一下,說:「這是我的午餐,沒你的份!」  

  他笑著去洗了手,拿起片吐司塗上果醬,示威似的大大咬了一口。  

  她不禁皺眉,說:「怎麼像個小孩子似的,三十多歲的人了就不能穩重點?」  

  「像我大哥那樣?」他笑著反問。  

  她不理他。  

  他又問:「剛才開門見到我是不是很失望?」  

  「有東西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嘴也是用來說話的。」他瞄了眼她的牛奶,笑著說:「你什麼時候變成乖寶寶的?家裡居然連一點咖啡、茶之類的刺激性飲料都沒有!」  

  她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廚房有瓶消毒用的白酒,要不要來一杯?」  

  「不了,謝謝!我和我大哥都只喜歡喝葡萄酒。」  

  他的話題總是離不開安適,她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叫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咳了一聲,佯裝生氣,說:「這是你對老師該有的態度嗎?」  

  慕容不禁笑了,從幼兒園開始到現在研二,教過她的所有老師當中屬他最不像個老師,何況他比她大不了幾歲,又是很好的朋友,因此除了剛開始的兩年在課堂上,她從不拿他當老師看,他也最不樂意學生們叫他老師。她擺擺手,根本不把他那句話當真,笑著說:「你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到底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反正『弟子服其勞』,是不是啊安老師?」  

  果然,一聽這稱呼,安逸的俊臉頓時垮下來,埋怨似的說:「說過多少次別叫我『老師』,真受不了!」說著掏出個紙袋丟給她,「我是受人之托!」  

  她隨手放在茶幾上,說:「謝了,好久不見,你怎麼樣?」  

  「還可以吧!你不都看見了?」他笑著說,「先別說我了,你怎麼樣?我大哥什麼時候成了你的私人醫生了?他可是很貴的喲!」  

  她不禁皺眉,「拜託!你用詞就不能斟酌斟酌?別說得他好像『賣』的一樣!」  

  「喂,到底是誰說話過分啊?」他剛說了一句,見她瞪起雙眼,趕忙又說:「好好好,是我有錯在先!」不管怎樣,他要給「未來大嫂」點面子。想到這,他又笑了,說:「到底我大哥什麼地方得罪你了,你不願意見他?你們吵架了?」

  慕容看著他,這麼說來他還什麼都不知道,按他當初一相情願的想法推測,進展倒比實際發生的還快!安適不是個多話的人,尤其是這件事更不會告訴他這個多事又多話的弟弟,那麼今天他是來打探情報的�?  

  他接著說:「不會吧?我大哥很有紳士風度的,寡言少語,人又冷淡,你們怎麼吵得起來……」  

  她還是不開口,懶懶地依在沙發扶手上,手托著頭做沈思狀,將他所說的和她所認識的加以對比:紳士風度是有點,但也有蠻橫的時候,那麼這個「很」字就說不上了;他的話的確不多,但算不上少言寡語,難道都得像他一樣多話嗎?冷淡嘛,至少她感覺不到,也許他只是對她才不會那樣吧!  

  「我說的話你到底聽進去沒有?」安逸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提高了聲調。  

  「聽到了呀,請繼續。」她說。  

  「你怎麼說?」  

  「話都讓你一個人說完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她實在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對不起!拜託你行行好,有什麼要緊事趕快說,我實在累得不行了!」  

  「你現在睡飽了,晚上又該失眠了!」他皺眉,接著卻笑著說:「看來我大哥這藥送得還真及時!」他拿出張請帖給她,說:「十八號我生日!」  

  她翻開一看,地點又是錦江,不禁皺眉,說:「三十二歲又不是什麼大生日,用不著這麼隆重吧?」

  「我也不想啊!」他苦笑著說,「斯圖非要這麼搞,我有什麼辦法?我剛說要辭職去巴黎、米蘭遊歷兩年,他就這麼做,看來是不想放人啦!」  

  「你要出國,那學校的工作怎麼辦?」  

  「算是外派進修,不過是自費的,學校的事好辦,就公司這邊麻煩!」  

  「學校這邊當然好辦,出去進修又不用它出錢!這英國佬兒也真是,總要去充充電嘛!你辭職又不是不回來了,公司裡不是還有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嗎?」她拿請帖輕輕敲著自己的臉頰,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睜大了眼睛,叫道:「天哪!那傢夥該不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她用憐憫的目光打量著他,感歎道:「難道男人長得太帥也是種錯誤?他該不會看上你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鬼話?人家斯圖可是有未婚妻的。」  

  「是真的最好,這年頭這種事也很平常,你們這兩個帥哥整天在一起,傳言還少得了?說真的,安逸,你也該認真談個女朋友了,再這麼下去,不說別人連我都會以為你是個『同志』呢!」  

  這大概是除了學生對他的稱呼之外,他最不樂意討論的話題了,趕忙說:「行了!趕明兒你成了我大嫂再來說這個吧!」見她變了臉色,他笑瞇瞇地又加上一句:「俗話說『長嫂如母』嘛!」  

  這傢夥就見不得別人比他好過,非得人家跟他一樣不痛快!她瞪他一眼,起身送他,到了門口,她才問:「十八號你大哥也去嗎?」  

  「當然!」安逸轉過身面對她,用少有的、正經的語氣說:「你該不會為了躲他連我的生日宴會也不來參加吧?那我會很失望的!慕容,這也不是你的作風!避而不見解決不了問題,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就好。」  

  她低聲說:「並沒有什麼誤會,而是……」她歎了口氣,沒有說下去。  

  安逸也沒有問,儘管他十分好奇。他清楚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這件事他當然樂見其成,但不想多管閒事。其實感情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沒有他人置喙的餘地,何況一個是他大哥,一個是他好朋友,他對做「夾心餅」不感興趣,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安逸走後,她困意未消,但並沒有馬上回到臥室倒頭就睡。她的確需要認真考慮考慮了,如他所說,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也不是她一貫的作風,即使對待感情問題,她也極少有猶豫不決的時候。如今對他卻是這樣,是不是表明他是特別的呢?想到這兒,她不禁笑了,拿起茶幾上的藥袋,仔細看了看,把它握在手裡,這就拿定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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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26 22:12:57

第5章(1)

  十八號那天她還要上班,下了班回家換衣服趕去酒店,時間便有些緊張,其實晚點去也沒關係的,但她不想安逸誤會。  

  她下了樓,見樓下停著一輛熟悉的深藍色「淩志」,是安適的車。他知道她會去,所以來接她?她有些意外。

  這時,他下了車,他穿著件黑色的羊絨大衣,唇邊還是含著一抹淡淡的、溫和的微笑。他什麼也沒說地替她開了車門。她微笑著說聲謝謝便上了車。  

  「對不起,我事先該打個電話。」  

  她笑著說:「有專車接送我沒什麼介意的。」  

  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微笑著說:「你還是老樣子。」  

  「是嗎?有一點變化,只是你沒看出來。」  

  她這話似乎別有深意,他心中一動,她卻又笑著說:「專心開你的車吧!我可不想又害你被罰款!」

  到了酒店,他幫她脫去外面的大衣,注意到她穿了一套酒紅色的褲裝,高領上衣飾以水晶石的紐扣,長褲下穿著雙黑色的高跟低邦皮靴。長褲能夠展示上下身的比例以及腰腹的線條,在他看來,褲裝比裙裝更能襯托女性的好身材。

  見他一直在看她的衣服,她微笑著說:「這是去年換季時買的,才三折呢!好看嗎?」  

  「很漂亮,也很適合你!」他含笑望著她,她的長髮挽了起來,有一種成熟的風韻,與衣服相配的彩妝也是明艷色調,唇膏的顏色比衣服更艷更深。他就這樣注視著她潤澤的紅唇,一時間難以將目光移開。  

  她催促著說:「還站在這兒幹什麼,快走啊!」  

  他意識到自己一時走神了,急忙將目光移開,說:「你先進去吧!」  

  「為什麼不一起進去?」  

  「我把外套放好。」  

  她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太自然,忽然間明白了,便走過去主動挽住他的手臂,微笑著說:「還是一起進去吧!」

  他望著她的眼睛,她微笑著眨了下眼,沒有言語,但他已明白她的意思。他順勢伸手摟住她的腰,她聳了聳肩,兩人相視一笑,慕容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她知道待會兒見了安逸免不了要被他打趣幾句的。  

  安逸的生日宴會比起上次「Ann服飾」冬季時裝發佈會的招待晚宴毫不遜色。由於是公司老闆舉辦的,邀請的自然大多是與事業相關的各界人士,這與其說是為他慶生,倒不如說是公司的一種公關手段,因此安逸便以社交場合的應酬功夫周旋在賓客間。直到看見他們,他臉上的笑容才有了幾分真誠。  

  安適只笑著說了句「生日快樂」。兄弟間並不需要太多言語。  

  安然沒有來,因為有任務出差去了。安適是在場的、唯一的、他最親近的人,慕容則是他邀請的幾個最好的朋友之一。想到這些,他對斯圖這番好意更感到厭煩。慕容知道他心中的不快,便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輕輕吻了下他的臉頰。安逸笑得很高興,說:「這可比你送的禮物還好,下次只送這個好了!」  

  「想得美啊!」慕容捶了他一下,「我這是安慰你,哪有下一次!」  

  「可惜!」他瞄了眼安適,笑著歎口氣,用誇張的語氣說:「不過這就算有下次,我也不敢消受,大哥會殺了我的!」  

  她心中一驚,這才意識到剛才的行為有點過火,她向來與安逸玩笑慣了,一時忘了才答應了安適。

  見他只是微笑著,她稍感放心,但隨即又感到生氣。他要她做女朋友,現在她當著他的面吻另一個男人,他竟然不在意!這是身為她男友該有的態度嗎?  

  一晚上她的心情都不太好。吃過蛋糕,宴會的高潮算是告一段落,他們悄悄地離開,開車去了外灘。

  靠在車前呼吸著江上吹來的冷風,令人心神為之大爽。回想起剛才的宴會恍如夢中。  

  許久,她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安適轉過頭來看著她,微笑著問:「為什麼這樣說?」  

  她不禁皺眉,說:「你明明知道的。」  

  他問:「知道什麼?」  

  他根本就是明知故問!她轉過頭去不理會他。  

  他微笑著說:「你今晚的心情不好,這是個散心的好地方。」  

  「所以你帶我來這裡?」於是她索性直截了當地說,「那你知不知道我心情不好是因為你?」  

  「知道。」他緩緩地、認真地說,「跟我交往真的讓你這麼不開心嗎?」  

  她不禁一怔,趕忙說:「當然不是。你為什麼這樣說?」  

  他微笑著說:「不是就好!那你為什麼說心情不好是因為我?」  

  「我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她瞅著他,懊惱地說,「我當你的面親吻另一個男人你竟然毫不在意,這是你對女朋友應有的態度嗎?你確定要我做你女朋友,不是開玩笑?」  

  「你為這個生氣嗎?」他不禁笑了,說,「那麼也是因為這個道歉的�?可是那『另一個男人』是我弟弟啊!你希望我怎麼做,私下裡揍他一頓嗎?嗯,如果是他主動吻你,我會這麼做的。」  

  「哦!這麼說倒是我的不對�?」她頓時感到火大。  

  「當然不是!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何況今天是安逸的生日,你們親近些也很正常。」  

  「我該為你的大度說聲謝謝嗎?」她略帶嘲諷地說,她看著他好一會兒,又說:「我在想這麼快就作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  

  「我想你不是會輕易作決定的人,何談草率;況且你有十二天的考慮時間呢!」他笑著說。  

  「我的確不是。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我做女朋友,我們才認識不久。」  

  「這種事不能用時間來衡量,也許我對你是一見鍾情呢!」  

  她不禁皺眉,「現實中沒有這麼羅曼蒂克的事啦!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這很重要嗎?」他微笑著說,「現在說出來,你也未必相信,甚至連我自己還不太確定,還是以後再說吧!」停了片刻,他又說:「那你呢?你又為什麼答應我?」  

  「這很重要嗎?」她學著他的語氣說。  

  他不禁笑了,「所以說為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相處得很愉快。坦白說,我開始就對你有好感,那麼,與其等待我們的友誼慢慢質變,不如讓這種新的關係快點開始。」他從身後輕輕摟住她,「朋友和情人畢竟是不同的,不是嗎?」他讓她在他懷裡轉過身來。  

  她望著他的眼睛,很清楚他目光的含義,但她沒有拒絕,而是閉上了眼。於是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這是他渴望已久的,他卻不急於攻城掠地,而是從容不迫如君王巡視著屬於自己的領土。等待將這一吻醞釀得無比甜蜜。他的吻溫柔綿長,一寸寸撩動著她的心弦。  

  他們相依偎著靜待彼此的心跳平復。  

  翌日下班時,慕容剛走出寫字樓,就看見安適的車停在路邊。上了車,她問:「怎麼不事先來個電話?」

  安適微笑著說:「那樣的話還有什麼驚喜?今天第一次約會打算怎麼安排呢?」  

  「抱歉,我今晚七點半還有課呢!」  

  「還有兩個小時,一起吃晚飯,好嗎?」  

  她想了想,說:「好吧!去虹橋路那家西餐廳怎麼樣?」  

  他笑著說:「Yes!  Madam!」  

  她不禁笑了,又說:「那還是老規矩!」  

  「AA制嗎?你現在是我女朋友,還要堅持這個原則?」  

  「你知道我不喜歡朋友交往中摻雜太多金錢色彩。情人之間也應該如此啊!在國外有些夫婦外出用餐也是AA制,不是嗎?我倒不是一味地崇洋媚外,但外國的一些好做法的確值得借鑒!」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不過有的男人認為這樣會讓他們有失風度。」  

  她笑問:「你會這麼認為嗎?」  

  「我不這麼認為,雖然我不習慣,但我尊重你的意見!」  

  「你這才說到點子上呢!男人的風度應該是尊重女性,跟由誰付賬沒太多關係。比方說你從來不忘上下車時幫我開車門,進餐廳後幫我存取大衣、拉椅子,這當然都是些小細節,你卻做得很自然,這就很能看出一個男人的風度和修養。不要以為我是在恭維你,我對自己的觀察力和判斷力很有信心。」  

  安適不禁笑問:「那你的觀察力和判斷力就沒出過錯?」  

  「有啊!」她對他嫣然一笑,「決定跟你交往就是最近一次出錯的結果。」  

  這是第三次來到這家餐廳,慕容才知道它的名字——「歐陸風情」,雖然簡單卻與餐廳的風格很相配。因為時間關係,他們只點了兩客黑胡椒牛排套餐,安適說:「週末好好補償你吧!」  

  「一起度週末嗎?那也要公司不加班才成!」她看了看他身上的運動裝,又說:「你是從健身房出來嗎?」

  「是的。我每天下午都去健身房,離你們公司不遠,就順道來接你下班,好嗎?」  

  「有順風車搭當然好。」她笑著說,「你每天下午都去健身房,那工作呢?我可不記得有哪家醫院的工作這麼清閒!」  

  「我在美國工作,你不是知道嗎?」  

  「你沒告訴過我,我怎麼知道?」  

  他不禁皺眉,「你連我在哪裡工作都不知道,就和我交往?」  

  她卻笑了,說:「我知道你有很好的經濟條件和事業基礎:你是醫生,這是份正當體面的工作;你是我好朋友的哥哥,人自然不會有問題;我對安逸的,也是你的家庭狀況略有所知,我們只是交往又不是結婚,瞭解這些還不夠嗎?何況交往之後我會慢慢知道你的事,不是嗎?」  

  「考慮得倒挺周全啊!」安適感到又好氣又好笑,難怪她考慮了十二天才做出決定,原來她所知道的關於他的事只有這些,她答應和他交往,他不知該佩服她的勇氣,還是該埋怨她缺乏危機意識,他說:「你還漏了一件重要的事,你怎麼沒問問我是不是單身?」  

  「如果你不是,安逸會告訴我的。他知道我最討厭第三者,當然不會自己去做了!」  

  可他知道你討厭外科醫生,卻沒告訴你我就是。安適心中加上這麼一句。儘管安逸這麼做對他有益,但他還是為她擔憂,可見有時候好朋友也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他應該引以為鑒。  

  湯來了,然後是麵包和黃油,接著是主菜牛排。她喝過湯,又吃了兩個小圓麵包,一邊切著牛排,一邊說:「那你是回來度假的?準備待多久?」  

  他微笑著說:「你希望我待多久呢?」  

  她說:「這不是我希望就可以做準的。」  

  「那你為什麼這麼問?」他有一絲期待似的問。  

  她啜了口冰水,慢條斯理地說:「我在想,如果你在國內的時間不是很長,我們要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嗎?」  

  她的言外之意是不準備在交往中投入太多感情,就以這樣的狀態維持下去,到要分開的時候,也許有點不捨得但不會太難過,以後見面還是好朋友。她知道他會明白她的意思。  

  他的確明白。但這絕對不是他所希望的,他在想:她不知道他對她是什麼樣的感情,以為這樣對彼此都好,可是感情的事從不由人,哪裡能夠收放自如?有時候就算不想太投入,也會身不由己,以後他會讓她知道這一點的。很奇怪,第一次約會卻想到分手,兩個人的心中好笑之餘,也略有傷感。  

  安適微笑著說:「來杯紅酒怎麼樣?」  

  「你待會要開車,紅酒的後勁比香檳大多了。」  

  「放心,我的駕駛技術很好,只是一杯而已。」  

  「還說什麼酒後不開車的忠實奉行者呢!」  

  他笑著說:「其實那天我就沒開車,我不喜歡應酬,何況時裝界的酒會跟我這醫生根本風馬牛不相及。是安逸說我總是一個人待在家裡太無聊了硬要拉我去的。」  

  想想這的確是安逸的作風,她不禁笑了。  

  他招來侍者要了兩杯王朝干紅。這也是她喜歡的酒。兩人相視一笑,舉杯說:「Cheers!」

  高腳杯中艷紅如血的美酒、桌上的鮮花和搖曳的燭光,餐廳裡緩緩流淌著輕柔的背景音樂,這一切的確有種浪漫的情調。  

  說是情人,不過是給他們的關係換一種新的說法,相處起來沒有什麼不同。  

  安適回來說是度假,其實也有工作要做;慕容則是公司、學校兩頭轉,每天忙得像顆陀螺,幾乎沒有一天回到家時不是疲憊不堪的,連雙休日都很少休息。  

  相對而言,安適是很清閒,他也的確體貼,每天接她上下班隨叫隨到。他極少在外面用餐,要麼就去他認定的那家;慕容堅持「AA制」,那麼「歐陸風情」的消費水準,就不是她這樣的工薪族可以經常光顧的,所以他們每天一起吃晚飯大都是在家裡。慕容向來認為他的廚藝高超,自然每餐飯都要他親自下廚。飯後清理工作則由她完成。  

  有時候她晚上有課,飯後,他會和她一起出門,然後回家。晚上沒課,他們會在校園裡散步,這是安適的習慣,漸漸地她也喜歡上了這種有益健康的飯後運動。之後回到家,看書、聽音樂或是看電視、聊天,為了不影響她休息和第二天的工作,他總是在十點左右離開,不知不覺中他們調整了各自的日常生活適應彼此。  

  白天的工作充實忙碌,晚上的生活溫馨平淡,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過了一個月。二十三日接她下班的時候,他問:「明天平安夜你想怎麼過?」  

  她歉然一笑,說:「我正想告訴你,我們恐怕不能一起過了。服裝藝術系的學妹學弟們自發組織了一場秀,我們這些學姐學長不得不去捧場。」  

  「服裝藝術系?不就是安逸那個系?他也參加嗎?」  

  「當然,他是評委之一。」她笑著說,「你想啊,『Ann服飾』的首席設計師,恰巧又是系裡的講師,哪那麼容易放過他?」  

  他笑著說:「以安逸的實力和在時裝界的聲望,可以做他們評委會主席啦!」  

  「這是你美國式的想法,但這是在中國,安逸實力再強,聲名再大,在學校也不過是個講師而已,他若是評委會主席,那院長、系主任的面子往哪裡擺?」她歎了口氣。  

  回到家裡,照例安適去料理晚飯,慕容換好衣服躺在沙發上休息。  

  電視裡播放著有關世界名城的紀錄片,這是她喜歡的節目之一,正在介紹的水城威尼斯也是她很喜歡的城市,所以她看得津津有味。  

  安適做好晚飯端到茶幾上,是海鮮蔬菜湯和揚州炒飯,兩人坐在沙發上,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  

  吃完飯,是電視劇黃金檔,她厭惡地皺皺眉,做好善後工作,她一反常態地躺在沙發上看雜誌。  

  安適說:「晚飯後應該運動一下的。」  

  她悶悶地說:「心情不好,不想出去。」  

  他笑了笑也不勉強,去廚房削了一盤水果端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將她攬在胸前,笑問:「是為車上說的那些事?」

  「那倒不是!其實也有一點!我在想,安逸的確明智,他大學沒畢業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研究生畢業又去英國留學兩年,回來進母校當老師,又多了斯圖·布蘭德這樣的合作夥伴,事業上春風得意,又能從學校不斷汲取知識,如果學校對他約束少一些,那該多好!」  

  「我想學校的所謂約束並不影響安逸發揮他的才華,」他笑著說,「而且我這個弟弟呀,簡直是匹野馬!也的確需要點約束,除了部隊,哪有比學校更有約束力的地方?即使有,也不一定適合他,他其實很明白他需要什麼樣的環境。」

第5章(2)

  她想了想,微笑著說:「還是你比較瞭解他。也真是的,以他的個性,又是鼎鼎大名的服裝設計師,居然從沒與模特兒傳出過緋聞!不知道這是不是學校的約束機制起了作用呢?對了,他出國的事你知道嗎?」  

  「知道。說是去米蘭和巴黎。」  

  她不由感歎:「唉!真是羨慕啊!」  

  「你很想出國嗎?」他笑問。  

  「無所謂。不過,如果有機會出去長長見識也是不錯的。」  

  「這麼說你並不排斥出國?」  

  「排斥?你這種說法很奇怪!現在有人想出國都想得快發瘋了,怎麼會有人排斥呢?」  

  「你呢?」  

  「我?我無所謂!」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隨便聊聊。」他笑著說,「明天平安夜到底怎麼過?」  

  「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場秀我不得不去。」她想了想,又說,「後天我請半天假陪你過聖誕節,好嗎?」

  「明天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當然!我本來就想要你一起去的,但你說過你不喜歡應酬,而且都是陌生人,所以我才沒說。」

  「不喜歡是一回事,陪女朋友過平安夜是另一回事。對我來說,後者比前者重要。」  

  她很高興,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他順勢吻了她一下。她躺在沙發上頭枕著他的膝,安適撫著她的頭髮,她懶洋洋地像只臥在他膝上的貓。  

  「你該早說的!這麼說,我後天不用請假了。」  

  他笑著說:「既然你已經決定請假了,那就請吧!我們好好過個聖誕節!」  

  「請假要扣錢的!唉,像國外聖誕節放假就好了!」  

  「要不要我給你開張證明,請病假總不會扣錢吧?」  

  「什麼理由不好找偏說這個!」她捶了他一下。  

  他握住她的手,微笑著說:「開個玩笑嘛!就請半天假,好嗎?到我家去吃火雞大餐!」  

  她騰地坐起身來,興奮得眼睛直髮亮,「火雞大餐?你親自料理的嗎?」  他含笑點頭。她大叫聲:「萬歲!」說著,撲到他懷裡,在他臉上重重地「啾」了一下。  

  安適摸了一下臉,看著她微笑著說:「我親自料理的火雞大餐只值一個臉頰上的吻嗎?」  

  「那你想怎麼樣?」  

  其實問也是白問,他不說話,眼睛盯著她的唇,笑得不懷好意,這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她就知道!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閉上眼仰起頭面對他。他的氣息漸漸靠近卻又退開了。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他似笑非笑地凝視著她,「算了,剛才是定金,我等著最後結算。」  

  她瞅了他一眼,說:「聽你的語氣,我都不敢去你家了!」  

  「怕我吃了你?放心!我不會那麼飢不擇食!」  

  她頓時火冒三丈,扳著他的肩膀,大叫:「你可真會侮辱人啊!我有那麼差嗎?」她下意識地挺起胸。

  安適的目光隨著她的動作轉移,他的眼中閃動著一團火焰,只在瞬間又恢復平靜。  

  她看見了,也明白其中的含義,不禁一怔,再看時,他的目光與平時沒什麼不同。她鬆了口氣,也許剛才是他眼鏡反光造成的錯覺吧!她這樣安慰自己。  

  氣氛變得有些曖昧,沈默令這種曖昧加重。安適起身拿起自己的大衣,慕容問:「你要走了?」  

  「你希望我留下來嗎?」他笑著反問。  

  她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微笑著說聲「晚安」就離開了。  

  他像個沒事人似的走掉了,讓她覺得自己剛才的感覺有點多餘有點蠢。她不禁深感懊惱,狠狠地捶打著沙發靠墊。

  翌日接她下班時,她說:「本想打電話給你的,後來忘了。有件事昨晚忘了告訴你。」  

  提到昨晚,她的語氣輕描淡寫的,彷彿沒將那個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  

  安適迅速瞄了她一眼,暗自笑了,她的心裡可不像她表現得那麼不在乎,她的神色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一個專門研究過心理學的人。不過,既然她想這麼做,他就配合她好了。他微笑著說:「現在說來不來得及?」  

  她看了眼他身上的黑色羊絨大衣,說:「不知道。也許來不及了,不過會有辦法的。」  

  「今天在外面吃飯,好嗎?」他所說的外面通常指的是「歐陸風情」。  

  「今天日子特殊,沒事先預定恐怕很難有空位,而且時間又緊,還是回家吃吧!」  

  回到家裡,他脫下大衣掛到衣架上,她則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的衣著:黑色半高領羊毛衫、褐色休閒西服外套、黑色長褲、黑皮靴,看起來既休閒又不失莊重,是時下最流行的「商務休閒」風格。她不禁點了點頭。  

  他微笑著說:「你看我總是先看衣服。」  

  「誰讓我是學服裝設計出身呢?你的穿著很有品位。」  

  「謝謝。別忘了我有個做服裝設計師的弟弟!」  

  「我本想告訴你不用穿得那麼正式,學生們自發組織的秀和安逸的時裝發佈會可沒法比!現在看來我剛才是多慮了。」她看了看他,又說:「你似乎偏愛黑色,我以為醫生大都喜歡白色。」  

  「我也喜歡,但黑色系的衣服更適合我,而且易於搭配。我大學時也參加過類似的活動,知道穿什麼服裝得體。」

  她聳聳肩,沒說話。  

  吃過晚飯,他們去了學校禮堂,秀場就設在那裡。學校開飯一般較早,不少學生吃過飯早早趕來。平安夜放棄自己的節目來看這場秀,實際上大都衝著安逸這位著名設計師。  

  儘管他是學校的老師,但除了本學院的學生,能見到他的人並不多。這次活動從發起策劃到跑腿打雜、從設計師模特兒到舞檯燈光設計都是學生,發起者是服裝藝術系,但現在看來,整個學院、甚至其他院系的學生都有參與。

  慕容拉著他直奔後台,安逸早就在那裡了,看到他們一起來有點驚訝,隨即戲謔地對她眨了眨眼。他正在給那些「業餘模特兒」做最後的臨場指導,他身旁還有一群未來的設計師在等著請教。安逸是位名師,但從來不擺名人派頭,也不端老師架子;作為一位著名的設計師他還很年輕,但他從來不吝於挖掘、培養和提攜新人,學生們喜歡他、崇拜他,把他當作自己的朋友,並不僅僅因為他是位著名設計師。  

  慕容的同窗好友過來打招呼,她為他們做了介紹。聊了幾句,有個女生發現新大陸似的叫道:「安先生和安逸長得很像耶!」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連名字也很像……」  

  他們的名字和長相很容易讓人猜到他們的關係嘛!她受不了地翻個白眼,說:「他們是兄弟。」  

  安適微笑著補充一句:「我是安逸的大哥。」  

  「哦……」朋友們恍然大悟,不約而同地看著她,他們都知道她和安逸的關係不尋常,原來如此啊!

  「那……安先生也是設計師嗎?」  

  「不,我是醫生。」他彬彬有禮地回答。  

  「咦?慕容不是最討厭醫生嗎?啊,對不起!」那人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急忙道歉。  

  這時,有人請他們過去幫忙,慕容也跟著去了。  

  安適一個人站在那裡,盡量不妨礙來往忙碌的人。  

  儘管他有個著名設計師的弟弟,但他對服裝秀並不感興趣,也不知道絢麗多姿的天橋背後是這樣一種緊張忙亂的景象。  

  好不容易安逸脫開身來招呼他,安適笑問:「你的學生都對你直呼姓名嗎?」  

  安逸微笑著,壓低聲音說:「你以為只有我的好朋友兼未來大嫂才這樣叫嗎?還有,我公司的秀十次硬拉你去你才肯去一次,怎麼今天這麼賞臉?你不是最不喜歡這種場合嗎?」  

  「想像成來參加醫學研討會就行了。」他一本正經地說。  

  安逸險些爆笑出來,他從來不知道他大哥這麼有幽默感。他拼了命地忍住笑,臉都漲紅了。  

  安適卻只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投向慕容了。  

  「她還不知道嗎?」他指的是他是外科醫生的事。  

  「你幹嗎不告訴她?」  

  「她若知道,說不定會把你列為拒絕往來戶呢!」安逸說,「你知道原因嗎?」他一直很好奇,問過她,她卻沒說,他就不好追問。  

  「不知道。她說過原因很好笑但令她害怕,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那你打算一直瞞著她?」  

  「我會告訴她的。」  

  正說著,她跑了過來,「你們兩個在咬什麼耳朵,是不是在講我壞話?」  

  安逸語氣誇張地說:「拜託!要講也不會在我大哥面前講啊,這不是討打嗎?」  

  「這麼說你是在別人面前講過了?」  

  「好了,別鬧了!」安適替他解了圍,「我們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到前面去吧!」  

  他挽著她的肩膀走開了,安逸在他們身後比個「OK」的手勢,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秀場中央的「T」形台是臨時搭建的,但背景、燈光、音效等都相當有水準。大學生是哈韓、哈日族的主力軍,秀場的佈置稍微帶點兒日韓風格,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曾風靡一時的韓劇《天橋風雲》。這場秀的主題是大學生的冬季服飾,所展出的作品無論風格款式還是色彩面料,乃至相配的鞋帽、手套、圍巾、箱包等飾品,每一處細節無不創意獨特;甚至有的設計者根本沒有重新裁剪縫製,只是在普通的舊衣服上添加少許時尚元素,立刻使之煥然一新,而添加不同的元素會使同一件衣服變換出不同的風格。  

  評選結束之後,在大家的一致推舉下,安逸為所有展出的作品一一作了點評,然後請院長公佈評選結果。由於活動是學生自發組織的,設計者作品所需的資金都是自備,其他費用都是各班拿出的部分班費以及拉到的一切贊助,所以獲勝者的獎勵是極少的。其實設計者和模特兒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其他參與者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這次活動對每個參與者都是種鍛煉,活動的圓滿成功就是對他們的肯定和鼓舞,至於物質獎勵的多少他們現在還不太在乎。  

  從禮堂裡出來,幾個獲勝者湊了份請安逸和參與此次活動的主創人員去吃宵夜。見他被這群學生眾星捧月般簇擁而去,安適不禁笑著說:「這小子沒有一點兒為人師表的樣子,想不到學生們還這麼喜歡他!」  

  「這也許正是人家魅力之所在!談談對這場秀的觀感如何?」  

  他想了想,說:「還不錯。」  

  慕容忍不住又翻個白眼,說:「哈!我可真是問道於盲啊!」  

  他微笑著說:「我是不想班門弄斧嘛!」  

  他們手挽手漫步在校園裡,隱約能聽到「鈴兒響叮噹」的歌聲。過了一會兒,她問:「在想什麼?」

  他笑了笑,說:「在想對於這場秀的觀感。知道嗎?我一直把你看作一個成熟的女人,所以從沒意識到我們年齡上的差距。當然,有時候,你也很天真得像個小女孩,和你在一起感覺自己也年輕了很多。可是看了今晚這場秀,看到的不僅僅是當代大學生的才華,更看到他們的青春和活力。相比之下,我感覺自己真的老了。」  

  「不就比我早生十年?這不算什麼!」  

  「是不算什麼,」他微笑著說,「從初一到本科畢業也不過十年嘛!」  

  她瞪他一眼,「喂!不要這麼老氣橫秋好不好!三十六歲就說老,那人家年過半百的還要不要活下去啊?比起學校那群乳臭未乾的小毛頭,我更欣賞你這種成熟的男人!」她親暱地挽著他的手臂,又說:「你也說幾句好聽的來啊!今天是平安夜呢!」  

  他笑了笑,說:「我不怎麼會說甜言蜜語。」停了停,他又說:「唯一的一句說出來你也不相信,還是不說為好!」

  「還沒說怎麼就知道我不相信?說來聽聽嘛!」  

  「以後再說吧!」他微笑著說,「去吃宵夜,怎麼樣?」  

  她略覺掃興,搖了搖頭。  

  來到她家樓下,他說:「我不上去了,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他吻了吻她的額頭,說聲「晚安」後就離開了。她撫著額頭他吻過的地方不禁皺起眉頭,平安夜——他們交往後第一個頗有紀念意義的夜晚就這樣過去了?這簡直是她所過的最平淡乏味的平安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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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26 22:14:15

第6章(1)

  聖誕節她還是請了半天假。  

  中午他接她下班,上車後便遞給她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說:「聖誕快樂!」  

  她笑著說聲「謝謝」,打開包裝,裡面是一套姿生堂的基礎護膚品。她又驚又喜,「你怎麼知道我用這個牌子的化妝品?」  

  「在你家洗手間看到的,你的洗面乳不是快用完了嗎?」  

  她不能不深受感動,不僅僅是這份深得她歡心的聖誕禮物,更難得的是他的細心和體貼。她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他的臉頰。  

  安適的手顫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穩定住情緒,專注地看著前方,「勾引正在開車的司機是件很危險的事。」

  「勾引?」她火大地叫道,「別說得那麼難聽!」  

  「對不起,是我用詞不當。」他微笑著說,「那麼是我的聖誕禮物�?」  

  她沒好氣地說:「你說是就是吧!」  

  「謝謝,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聖誕禮物。」  

  車開到虹橋路的一處別墅區,那裡在解放前就是有名的高檔住宅區,雖說虹橋一帶現在興建了不少別墅和高級公寓,但以年代而論,他所住的那片區域的別墅要久遠些。這不僅是財富和身份的象徵,更代表了門第和地位。  

  慕容不禁暗自皺眉,她對安家的情況略有所知,也知道安適的經濟條件很好,現在看來竟比她想像中還要好。有個有錢的男朋友是很不錯,但男朋友太有錢了有時候也未必是件好事。  

  不遠地,就看見一堵粗石砌成的圍牆,牆頂裝有像花邊一樣的鐵藝柵欄。  

  安適在車上用遙控器開了大鐵門。  

  院子中央是幢白色的、歐式風格的三層小樓,外觀看上去就有些滄桑感。房子二樓的弧形陽台正對大門,陽台欄杆是相連的圓形小石柱,三樓的陽台在房子兩側,如天使的雙翼。房子周圍應該是花園,只是在這個季節園裡沒有鮮花,院子並不很大,但在寸土寸金的C市,這也算是幢豪宅了。  

  他將車開進後面的車庫,車庫與房子之間有片空地,空地旁一片很大的花圃裡卻只種著一棵松樹,倒很青翠蒼勁,如同一位歷盡滄桑的老人依然忠實地守護著這幢房子。  

  房子正對這邊的是一扇玻璃門,另一扇木門開在東側。安適開了門請她進去,她一眼望去就驚呆了,再環顧四周,不禁低聲說了句:「Oh,My  God!」  

  如果說房子的外觀看起來比較懷舊,那麼裡面的裝潢和陳設則是懷舊感和現代感的奇妙組合。  

  客廳很大,從天花板垂掛下黃銅和水晶的老式吊燈,雪白的牆上點綴以配著粗重木框的油畫,木質牆裙的紋理與畫框相同,棕黃色柚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色彩鮮艷的羊毛地毯,窗上垂著藍白金三色條紋的窗簾,典型的地中海風格——藍色大海、白色沙灘、金色陽光,大理石砌的壁爐,前面擺放著與窗簾同色的沙發組合,木質玻璃組合的茶幾上放著一部華麗的老式電話機,南面落地窗前有一張躺椅,一側是鋼琴,琴頂上放著燭台和插滿玫瑰的花瓶,另一側是架老式的唱片機;餐廳比客廳高了幾級,一張橢圓形的餐桌上放著一盆劍蘭、百合和勿忘我插成的花束,餐桌一側是現代化的開放式廚房,角落裡是個小巧的酒吧台。東面木質門的右手側是樓梯,上去二樓就是一個小客廳,裝飾風格完全不同於一樓,窗上垂著米黃色底、碎花圖案的窗簾,靠牆擺放著草綠地、黃色條紋的布藝拐角沙發,前面是一張籐編的茶幾,正對面有一套家庭影院,角落裡放著一台迷你冰箱,客廳的一側通向陽台,另一側是走廊,走廊兩側是兩間書房和三間臥室,走廊盡頭是通往三樓的樓梯。  

  安適說三樓維持著他回來前的樣子,東西都用帆布罩著,她也就沒上去。回到一樓客廳,再次環顧四周,她仍不禁驚歎。  

  安適遞給她一杯飲料,笑問:「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  

  她長歎一聲,反問道:「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不覺得浪費嗎?」  

  「我不介意找個人與我分享。」  

  「那安逸和安然為什麼放著這麼好的房子不住?」  

  她提出這麼個問題,顯然是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他暗自歎了口氣,說:「他們有各自的住所,又嫌住在這裡不自在。不過有時間他們偶爾會回來住一晚的。」  

  她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手指輕撫著琴鍵,又問:「你家有人會彈嗎?還是只是個裝飾品而已?」

  「那這個裝飾品也未免太貴了!我兩個妹妹都彈得很好,我和小弟安宇也學過兩天,只是比不上安寧和安琪。」

  「你會彈鋼琴?」她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得了,鋼琴是用手彈的,不是用嘴吹的。」  

  他聳聳肩,說:「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怎麼會沒辦法呢?」她指指琴凳,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無可奈何地一笑,坐到鋼琴前想了片刻,笑著搖了搖頭,說:「很久沒彈了,有些生疏,你可不許笑哦!」他的手指觸到琴鍵,接著便有一串優美的音符從他指端傾瀉出來。  

  她簡直驚呆了——他甚至都沒有用樂譜!美妙的琴聲如行雲流水般在室內流淌,是貝多芬的《致愛麗絲》。她之所以這麼熟悉這首曲子是因為以前有個同學的手機鈴聲就是它,那人上自習老是忘關手機,她討厭那人連帶也討厭這首曲子。現在有人為她現場演奏這首曲子,她對音樂不是很懂,只覺得這琴聲如水擊石、如雨敲窗,琳琳然、琅琅然,說不出有多動聽。一曲結束,她靠在壁爐旁久久不能回神。  

  他笑問:「還可以嗎?」  

  她又歎氣,「豈止可以,簡直神乎其技!你都彈得這麼好,你妹妹的琴藝我簡直不敢想像了。」  

  「我小妹安琪十二歲時鋼琴就已經九級了。」  

  「她現在是位音樂家嗎?」她皺了皺眉,好像沒聽安逸說過。  

  安適不禁笑了,「她的工作和音樂,甚至和藝術完全沒有關係!她現在華爾街的一家投資公司工作,整天和money打交道。如果賺錢是門藝術的話,她就算是個藝術家吧!」  

  她白了他一眼,「賺錢怎麼就不是藝術,那可是這世上最偉大的藝術!」  

  他不禁失笑,「你這話簡直和她一個腔調!」他走到她面前,勾起她的下巴,微笑著說:「我有問必答滿足了你的好奇心,你是不是該給我點獎勵呢?」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他的吻初時溫柔,繼而轉為狂野,正當她漸漸承受不了他的熱情時,他卻放開了她。

  她摸了摸發燙的臉頰,看來需要來點音樂穩定一下情緒。她走到唱片機前,隨意撿了張唱片放上去,居然是二三十年代風靡C市的歌後周璇的《夜C市》。  

  她趕緊翻了翻那疊唱片,有披頭士樂隊、湯姆·瓊斯、貓王等人的專輯……都是些經典老歌,在欣賞音樂和電影方面,他們的品位倒也相投。  

  她高聲問:「你這些唱片都從哪淘換來的?」  

  「大學時收集的。」  

  原來是從美國帶回來的,這就難怪了。她又問:「周璇這張呢?」  

  「家裡原來就有的,好像是我祖父留下來的——他們這代人都喜歡她的歌。」  

  這麼說來,這張唱片幾乎可算作古董了。她再一次驚歎,情不自禁地跟著這熟悉的旋律低聲哼唱:「夜C市,夜C市,你是個不夜城……」一邊哼著,一邊環顧客廳,她擡頭仰望天花板上的老式吊燈,不禁感歎:「我彷彿回到了……」

  這時,電話響了,打擾了她懷舊的情緒,她懊惱地歎了口氣,叫道:「安適,電話!」  

  「你先接一下,我洗洗手。」  

  她拿起話筒,「你好,請問是哪位?」  

  沒人應答,卻聽得到那邊細微的抽氣聲,她皺了皺眉,重複一遍,還是沒人應答。她有點生氣了,正想掛斷,那邊終於有人開口,說的是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語。她愣了一下,也改口說了英語。  

  安適聽到了,快步走過來從她手裡接過話筒嘰裡咕嚕講了起來。  

  她坐到旁邊,趴在沙發扶手上望著他,心想:久居國外的人到底不一樣。她自以為英語聽力、口語還算不錯,他的語速卻令她感到應接不暇。如果當初研究生面試的考官口語也像他講的這樣,那她十有八九要被涮掉的。  

  過了一會兒,他掛了電話,微笑著說:「去洗洗手,準備吃飯了。」  

  她隨口問道:「剛才是誰來的電話?好像是國際長途呢!」  

  「我前妻傑西卡和女兒簡從美國打來的。那邊剛過了平安夜,她們想在第一時間祝我聖誕快樂。」

  他的前妻和女兒?她不禁愣住了。  

  「感到意外嗎?」  

  她聳聳肩,說:「是有一點。不過不是因為你結過婚,而是因為你沒告訴過我。」  

  「有什麼區別嗎?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你在意我的過去嗎?」  

  她想了想,說:「沒什麼可在意的,而且你也說過都過去了,不是嗎?」  

  她擡頭望著他,他也正看著她,兩人相視一笑。他們都知道兩個人的相處重要的是現在,還有以後,而不是過去,過去的事知道就算了,沒必要追問下去,即使翻遍對方的羅曼史又有什麼意義?不僅沒風度且徒增煩惱而已。

  安適精心準備的聖誕節火雞大餐是新奧爾良烤翅,聽名字就知道這是道法式料理。色澤金黃的火雞翅膀淋上香濃的滷汁,配菜是奶酪和海鮮蔬菜沙拉,不僅色香味俱佳,而且營養搭配均衡;餐具也很講究,雪白的瓷盤,銀質刀叉,水晶高腳杯,如果在晚上,點起蠟燭,就是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  

  他還特意開了瓶紅酒,是最好的王朝干紅。他解釋說這道菜本該搭配上好的法國紅酒,可惜很難買到,星級酒店裡有卻不對外出售。其實這樣的享受對她而言已經很奢侈了,何況她不懂品酒,只是很喜歡紅酒所帶來的浪漫情調。真正的好酒讓一個不懂欣賞的人來喝反倒是種浪費。  

  在她看來,安適是個很懂生活情調的人,又有一手好廚藝,他的經濟條件、事業基礎、性情、外貌等各方面條件都很優秀,與他無論是做朋友還是做情侶都很愜意的事,那麼做他的妻子應該很幸福才是啊,想不到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居然離婚了,她不禁想知道他離婚的原因。  

  「在想什麼,菜不合胃口嗎?」  

  「沒什麼,你的手藝一向不錯,」過了片刻,她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問:「她……我是說你的前妻,是美國人嗎?」  

  他微笑著說:「是的,地道的美國人。」  

  她腦海中靈光乍現,了然似的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她無緣無故說這麼一句,他不禁要問:「明白什麼了?」  

  她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說:「你們離婚的原因啊!」  

  說實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和傑西卡為什麼離婚,就像不明白他們當初為什麼結婚一樣,她卻說她明白了,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這麼說來,她剛才一言不發是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猜想她這麼做的原因,是在意他的過去還是出於好奇心,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吧!但不管怎樣,她的這種心情他能夠理解,女人對於這些事並不像她們所說的那樣完全放得下。  

  他啜了口紅酒,很隨意地說:「說來聽聽!」  

  她愣了一下,說:「你不介意談論這件事?」至少她認為離婚並不是個令人愉快的話題。  

  他笑了笑,說:「那要看對象,和你談我不介意。」  

  她猶豫了一下,笑著說:「哦!這種事在美國很普遍,你這麼做其實也沒什麼不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想了想,很委婉地說:「你有在美國的永久居留權嗎?」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綠卡」。  

  「當然。」他說完恍然大悟,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在她看來他是那種人嗎?他無意褒貶什麼,正如她所說這種現象在國外很普遍,但是……他笑問:「安逸沒告訴過你我們兄妹六個都生在美國嗎?」換言之他根本沒必要為拿綠卡而和美國人結婚。  

  「沒有。這麼說不是你先提出來的?」  

  「不是。」  

  她聳聳肩,說:「那我就不明白,以你的條件她為什麼會輕易放棄你呢?」  

  「我和她說不上誰放棄誰,更不用說『輕易』。我不知道別人的情況,但在我來說,跨國婚姻並不長久。兩個人的社會背景、成長環境、語言文化等等都大不相同,或許剛一開始這對彼此是種莫大的吸引力,就像不同極的磁鐵會相互吸引一樣。日子久了,漸漸就會產生問題。同一文化背景下成長的人尚且如此,何況不同文化背景下成長的人呢?如果彼此都越來越難以適應對方,維持下去反而會更痛苦,我們都很理智,所以很自然就分開了。現在我們的關係仍然很好,可見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第6章(2)

  她點了點頭,同意他這種說法。當婚姻勉強維持下去只會讓情況更糟時,適時放手對雙方都不失為一種解脫;與其以後想起對方深感痛苦,倒不如在彼此心中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  

  她笑了笑,又問:「你女兒多大了?」  

  「八歲了。」他微笑著說,「其實簡並不是我的女兒,我和傑西卡結婚的時候,她才三歲。我們的關係也一直很好,我答應以後有時間常去看她。」  

  看得出他是個很念舊的人,可想當初他們的感情一定很好。若說不在意那是自欺欺人,可是一個男人對他曾深愛過的女人仍懷有深厚的感情——即使不再是愛情,那麼他對他以後的妻子想必會更情深意重吧?她從來沒想過做他的妻子,不過和這樣的男人交往過,無論最後結局如何,總會有段美好的回憶啊!  

  她微笑著說:「你……還愛著她嗎?」  

  他注視著她,猜測著她這麼問的用意,是否像他所希望的那樣?  

  她卻把他的不回答當作默認,聳聳肩說:「不想說就算了,我不在意的。」真的不在意嗎?騙鬼去吧!

  安適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著說:「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想聽真話嗎?」  

  她點了點頭,其實有點心虛。  

  他想了想,說:「我不否認我愛過她——不然我也不會娶她。但是現在……」他微微一笑,「讀過俄國詩人普希金寫的《我曾經愛過你》嗎?最後幾句是這樣寫的:『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這倒可以很貼切地形容我現在對傑西卡的感情。」說完他看著她,似乎期待她有什麼反應。

  而她又能說些什麼呢?她想問以後他想到她時是否也會懷著這樣溫柔這樣真摯的感情,但她開不了口,這等於間接要他說愛她,那他想必又會笑著反問:「那你呢?」她該如何回答,愛他嗎?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沈默片刻,他擱開餐巾站起身來,開始收拾餐桌。他微笑著說:「我來就好,你去樓上看電視吧!」

  她笑了笑,沒說話,到客廳裡打開唱片機。  

  他做好善後工作,見她正站在玻璃門前望著院子裡的那棵松樹。他走過去,從身後輕輕摟住她,低聲問:「在想什麼?」  

  她靠在他胸前,微笑著說:「那麼一大片花圃只種一棵松樹,太可惜了!」  

  他笑著說:「聽我父親說,原先那裡還有一棵梅樹和一大片竹子,是我祖父最心愛的歲寒三友;車庫那邊原來有幾棵葡萄,長得很茂盛,葡萄架子就搭在那片空地上,夏天的晚上,一家人都喜歡坐在那兒乘涼。」  

  她問:「那時候你多大?」  

  他不禁笑了,「那時候我父親才十四五歲,你說我能有多大?」  

  這麼說來那該是建國前的事了。她不禁深感好奇,猶豫著說:「介意跟我講講家裡的事嗎?」  

  他微笑著說:「看來你對我家的情況並不像你認為的那麼瞭解。」而他認為她的確有瞭解的必要。

  於是他放開她,到廚房沏了一壺果珍端到客廳裡,他拉著她坐到沙發上,開始詳細地向她介紹家裡的情況。

  他父母兩家是世交,在當時的C市雖稱不上名門望族,倒也都是書香門第。解放前夕,兩家相攜赴美,先後去過華盛頓、紐約,最後定居在舊金山。他父母都在紐約求學、工作,他祖父母去世後,他們就離開舊金山定居在紐約,他們兄妹六個都在那裡出生。  

  78年他父親作為著名專家應邀回來,政府將這幢房子發還給了安家,那時他十一歲,小妹安琪只有三歲。他父母都是四十年代在國內接受的基礎教育而在美國深造,他們認為國內的基礎教育比較紮實,高等教育卻不如國外靈活,所以他們兄妹六個都是在國內念的中學,除了安逸和安然,其他的人也是在美國念的大學。有趣的是,由於回來時他的幾個弟妹年紀還小,他父母怕他們錯過了學外語的最佳時期,所以一直到他出國前,他們一家都是在家講英語在外講漢語,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兄妹六個的英語都跟漢語一樣好,本地方言卻一句也不懂了。  

  他又說起他在國外的弟、妹:大妹安寧和小弟安宇是龍鳳胎,長相一樣,性格一樣,上大學選的專業也一樣,同屆畢業於斯坦福大學法學院,同在一家事務所實習,直到98年安宇去了溫哥華和父母住在一起,這對連體嬰似的姐弟才算分開;小妹安琪自幼就很有音樂天賦,父母也打算讓她朝藝術方向發展,誰知到美國以後她迷上了證券交易,現在她外表倒像個藝術家,實質上卻是個地道的錢鬼,連家裡人請她做投資顧問,手續費、分紅一分都不少,用她的話說:「Business  is  business。」  

  聽到這,慕容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問:「真是這樣?」  

  他苦笑一下,說:「舉個例子你就知道了,安寧有一次為件案子向她請教了幾個有關證券的專業問題,事後忘了答謝她,她把『咨詢費』的賬單寄到了安寧在華盛頓的事務所。過後安寧對我說,小妹沒有登門討債已經很給她這個唯一的姐姐留面子了!」  

  她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問:「那你怎麼說?」  

  安適聳聳肩,說:「我說:『她那種人時間就是金錢,你若真等到她登門討債,要報銷路費不算,她也許還會跟你算利息和誤工費呢!』」  

  天吶!她可從不知道他家的軼事竟這麼有趣,也從不知道安適這麼幽默。她笑得肚子都疼了,躺在沙發上身子躬得像只蝦米。  

  安適撫著她披散在他膝頭的長髮,笑問:「好些了嗎?總躺著也不舒服,出去逛逛街,怎麼樣?」

  她白了他一眼,說:「別忘了我今天是請假陪你過聖誕的,逛街遇上出來做市場調查的同事怎麼辦?」

  「那這會做什麼呢?」  

  「去彈首曲子給我聽聽吧!」  

  他笑問:「有獎賞嗎?」  

  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和你小妹倒挺像的,什麼事都不白干!」  

  他低頭想吻她,她扭頭避開了,坐起身來撈過皮包,掏出個包裝好的盒子扔給他,「你的聖誕禮物!」

  他打開一看,是個Gucci的皮夾,不由得笑歎:「真沒創意!」  

  「我的創意都用在工作上啦!」她笑著說,「喜歡嗎?」  

  「很喜歡,謝謝!不過……」他看著她的紅唇,微笑著說:「我更喜歡之前你的答謝禮,我是不是也要有相同的表示呢?」  

  她將皮包扔向他,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大聲說:「我要回去!」  

  「吃過晚飯我送你。」  

  「不要!誰知你會在晚飯裡做什麼手腳,醫生通常都很變態!」  

  雖然知道她在開玩笑,安適仍不禁有點生氣。救死扶傷是何等光榮崇高的神聖職業,怎麼到她那就成了「變態」了呢?她再怎麼討厭醫生,也不該這樣信口雌黃,尤其身為她男友的他也是醫生。這是她禁忌的話題,他本不想提及,儘管他一直很好奇她討厭醫生的原因。現在他倒真想弄個明白了,「你過來我們好好談談。」  

  他的神色和語氣令她疑惑,她坐到他身邊,問:「你怎麼了?」  

  他看了她一眼,「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問:「哪句話?」  

  他忍耐地歎了口氣,說:「就是那句『醫生通常都很變態』!」  

  她恍然大悟,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臂,「你生氣了?不值得吧!我開玩笑的。」  

  「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不過你討厭醫生總是事實,能告訴我原因嗎?」  

  「我只是討厭外科醫生而已!」  

  還「只是……而已」!他又忍不住想歎氣,「那也要有個原因吧,你或是你的親人朋友出過醫療事故嗎?」

  她狠狠捶了他一下,「大過節的就不能說點吉利的!  」  

  「那就是沒有�!那我就不明白是為什麼了。」  

  「你為什麼想知道原因呢?」  

  有一剎那他真想告訴她,可是沒弄清楚原因之前,他不想冒這個險,「我是你男朋友,我也是醫生,你討厭我的職業,我想我有必要知道原因。」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說:「你這人好奇怪!就算你是我男朋友,你也是醫生,也不一定要知道我討厭醫生的原因啊!如果我真在乎你的職業,就不會答應跟你交往,是否喜歡一個人跟他的職業沒太大關係。」  

  他不禁笑了,「那你喜歡我嗎?」  

  她這次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臉上不禁有些發燙,扭過頭去說:「不跟你說了!」  

  安適卻不肯放過她,順勢將她壓在沙發上,問:「你喜歡我嗎?」  

  她不說。他笑著又問了一遍,她還是不說。於是他低下頭一個個輕吻落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上,如羽毛輕撫著她的肌膚,她怕癢,忍不住笑了起來,叫道:「我投降!我喜歡你,行了吧?無賴!」  

  「這樣就叫無賴?你還沒見識過什麼是真正的無賴呢!」  

  他笑著呵呵手指,她知道他要幹什麼,趕忙說:「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口中這麼說,心中卻在不停地罵他無賴。也不知說了多少遍,他還是保持著她害怕的「預備姿勢」,她忍不住說:「喂,夠了吧?我都口渴了!」

  他拉她坐起來,將飲料遞給她,將她攬到懷裡,笑問:「能對『喜歡』下個定義嗎?」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不能。」  

  他笑了笑,也不追問,又說:「喜歡一個人就應該喜歡他的全部,既能欣賞彼此的優點,更能包容彼此的不足,這樣才能很好相處,不是嗎?一個人的職業,尤其是他選擇並熱愛的職業,就像他選擇的愛人一樣,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如果是你,你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兩部分卻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你會怎麼做呢?」  

  他說「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兩部分」?這等同間接向她示愛呢!她有些心悸,她沈吟片刻,「所以你很想知道我討厭醫生的原因?」  

  「是的,很想知道。」他忍耐地歎了口氣,說,「要等到你願意告訴我,我不勉強。」  

  她歎了口氣,靠在他胸前,說:「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26 22:15:09

第7章(1)

  聖誕節後一周就是元旦,公歷新年和農曆新年——春節一樣都是閤家歡聚的日子,而對於慕容這樣在異地求學、打工的人來說,元旦這一法定假日不過是對N個被剝奪的雙休日的一種補償,並不能和家人團聚。  

  安適的父母和其他弟妹都遠在國外,同在C市的兄弟三人,由於他的兩個弟弟工作的關係,平日也難得見面,元旦這天理所當然要吃頓團圓飯的。  

  之前安適邀她一起過元旦,她不想打擾他們團聚便拒絕了,但安適堅持要她去,她拗不過他,考慮再三隻好答應了。

  元旦這天,安適一大早就接她過去,一起為中午的團圓飯做準備,將近十點,安然一家來了。  

  他們一見面雙方都有些意外。  

  安然並不是不認識慕容,但在這裡見到她,而且她是和安適而不是和安逸在一起。這次向來「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刑警大隊長也不禁驚訝。兄弟二人交換幾個眼色,他明白了,於是含著一抹少有的、淡淡的微笑跟她打招呼,並向她介紹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在慕容看來——正和安逸常在她面前說的,安然屬於安家的突變種,性格如此,職業如此,連長相也如此,他的容貌與兄弟幾乎沒有相似之處,不失英俊卻因不苟言笑而顯得冷酷,近一米九零的身高讓一般人在他面前都有壓迫感,他有種軍人的氣質——威嚴、剛毅,這與他身上的警服很相配。  

  他的妻子趙芳菲是名中學教師,長相是典型的南方佳麗,眉清目秀、嬌小玲瓏,站在高大魁梧的丈夫身邊越發顯得小鳥依人。也許是職業的關係,她的態度和藹可親,體現在她身上就是種江南風韻的水一般的溫柔——也許這就是令安然這樣的鋼鐵般的男人心動的原因吧。慕容不禁這樣猜想。  

  他們三歲的女兒安妮可文靜可愛,看上去繼承了母親的氣質和性格。慕容削水果給她吃。她奶聲奶氣說謝謝,可見她家教很好。  

  安適笑著讓她問她為什麼叫安妮可而不叫安妮,顯然這個問題已有人問過多次了,不等她問,小女孩竟口齒清楚地說是因為媽媽喜歡妮可·基德曼。驚訝之餘,她不禁笑出聲來。  

  安逸十二點鐘才到。慕容見他提著蛋糕盒子,不禁問道:「你家的規矩元旦要吃蛋糕嗎?」  

  大家都笑了,安逸看著安適,笑問:「你沒告訴她?」  

  他搖頭。  

  慕容又問:「告訴我什麼?」  

  趙芳菲笑著解釋說:「今天是大哥生日。」  

  她大為驚訝,「你是元旦生日?為什麼不告訴我?」難怪他一定要她來!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  

  可是她沒有為他準備生日禮物啊!  

  安逸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笑著說:「我生日宴會上的特別賀禮啊!我大哥一定也很喜歡!」  

  這傢夥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瞪他一眼,正想反唇相譏,安適卻在這時說:「好了,等你這麼久大家都餓了,還是先吃飯吧!」  

  「先切蛋糕!」安逸彎下腰抱起小侄女,「你一定想吃蛋糕吧,我最可愛的小妮可?」  

  他拿來的是個十二寸大的冰淇淋蛋糕,什錦水果口味的,大家都很喜歡。在這麼大的蛋糕上點上三十七支蠟燭不是辦不到卻未免嫌麻煩,所以用蠟燭擺成「37」的形狀。  

  安適閉上眼許了個願,一口氣吹熄了所有蠟燭。照傳統說法這表明願望一定會實現。  

  安逸笑問他許的什麼願,他笑了笑卻沒有說。  

  大家吃了點蛋糕,慕容將其餘的放到冰箱裡,和趙芳菲一起把團圓飯陸續擺上了餐桌。  

  天冷的時候吃火鍋是最好的選擇。電磁爐擺在中間,特殊型號的鍋放在上面,鍋的底部一圈是烤盤,中間凸出的是湯鍋,真正的火烤兩吃。  

  各種各樣的菜七碟八碗擺了一桌,大家圍坐在一起,很有新年的氣氛。吃到高興處,安逸跑過去從冰箱裡拿來半打冰鎮啤酒,與安然一人一罐喝了起來。  

  安適不禁皺眉,「一下冷一下熱腸胃很容易出問題。」  

  安逸放下啤酒,歎了口氣,訴苦似的說:「有個當醫生的哥哥可真要命,管東管西讓人受不了。所以說你討厭醫生不是沒道理的,是不是啊,大嫂?」  

  大嫂?慕容的火頓時燒了起來,大得可媲美電磁爐的熱量。如果只有他們三個人,她絕對要他好看,如果安適敢反對,她就連他一塊扁。可是現在她只能乾瞪眼,不僅不能有任何暴力行為,連罵人的話也不能出口,她可不能教壞小朋友啊!她咬牙切齒地說:「安老師!你是在和我說話嗎?如果是,這個稱呼可不恰當!」  

  「的確如此!」安逸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又說:「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我當了你兩年的老師!可你現在是我大哥的女朋友,以後你們結婚了,你叫我老師,我叫你大嫂,這輩分可真的沒法算耶!」  

  你千萬不能教壞小朋友,千萬不能教壞小朋友……她拼了命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才算克制住自己沒把調味碟丟到他臉上,可他那張可惡的俊臉正對著她,她又不能一直閉上眼,她氣得血管都要爆了,再這樣下去,她非得腦血栓、心臟病不可。  

  安適給他使個警告似的眼色,拿過一罐啤酒放在她手裡,忍住笑說:「拿著,我想你需要!」  

  她的確需要點東西來降降火,她握著冰涼的易拉罐,心中的火好像真的消下去不少。她不禁轉過頭來望著他,他的眼中飽含笑意,笑意中的是關懷,是體貼。她有些感動。  

  這時安逸又說:「別再眉目傳情了!這麼多人看著,可別教壞了小朋友!」  

  他還敢說!如果不是這個理由,他以為她會讓他好過嗎?  

  安適拍了拍她緊握易拉罐的手,再給安逸一個警告的眼色。  

  安逸賊兮兮地笑了,他還是見好就收吧!  

  吃過飯已經兩點多了,他們兄弟坐到客廳裡喝茶聊天兒,兩個女人則負責飯後的清理工作。  

  收拾好一切,來到客廳,看到安逸正趴在地毯上給小妮可當馬騎。慕容真想拿數碼相機拍下這一幕,先印上萬兒八千張在學校裡大發特發,再傳輸到網上,到時候他安大設計師的face該往哪兒擱呢?只是想像一下,就很有種復仇的快感了!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過了半個多小時,安然一家要走了。他的工作是二十四小時待命,難得有個休息日就想多陪陪妻子和女兒。  

  安逸也要和他們一起走,他很疼愛妮可,叔侄倆平日卻很少見面,見了面自然捨不得這麼快分開。

  臨出門前,安逸給慕容來了個飛吻,大笑著說:「別忘了我大哥的生日禮物!」  

  她裝作沒聽見,長出了口氣,謝天謝地,這傢夥終於走了!她不會——至少今天不會再面對他。她實在需要時間緩衝一下情緒,以免下次見到他就來氣。  

  回到客廳,安適猛地從身後抱住她,埋首在她頸間,低聲說:「就我們兩個,不想說點什麼?」  

  她笑了,「你想聽什麼,新年快樂還是生日快樂?」  

  「都不喜歡,還是什麼都不要說吧!」  

  他想吻她,她轉頭避開了,推了他一下,笑著說:「快去收拾一下,我們出去逛逛街。」  

  「天這麼冷,在家待著多好!」  

  「去給你買生日禮物啊!你這生日還真吉利,『新年伊始,萬象更新』,你若是個女人生在古代,沒準會當娘娘呢!」  

  「我倒慶幸自己生在現代又是個男人!」他抱著她不鬆手,笑著說:「我不在乎什麼生日禮物,你若真心誠意要送禮,也不一定非買不可。」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和安逸真不愧是兄弟!一想到安逸,她這氣都不打一處來,連眼前這個叫安適的傢夥也變得有些不順眼。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沒好氣地說:「愛要不要!反正我要去逛街,你不想去就算了!」  

  她都這麼說了,他還能怎麼樣?自然是唯女友之命是從。他深知女人在耍性子的時候,千萬要順著她些,否則倒黴的是男人自己,何況她今天的確有點生氣,誰讓惹她生氣的人是他弟弟呢?  

  南京路上什麼時候都是熱鬧非凡,尤其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天有些冷,卻擋不住人們逛街購物的熱情。

  慕容尤其熱情高漲,她也是女人,也喜歡逛街,苦於平時沒有逛街的時間,難得今天有時間、有興致又有人陪,簡直就像第一次見識十里洋場的繁華,一家商店也不放過。沒過多久,她就皺起眉頭,說:「今天真失算,早知道不穿這雙靴子了。」  

  安適看了看她腳下尖細的鞋跟,不禁笑了,拉著她來到最近的一家專賣店裡。先讓她坐下來休息,自己在店裡轉了轉。片刻以後,拿回幾個袋子遞給她,又指了指更衣室,說:「去換上吧!」  

  她睜大雙眼望著他,是不明白還是不相信呢?  

  他笑著抱起她,她不禁驚呼一聲。其實剛才在街上他就想這麼做了,可是街上人多,現在是在店裡。他抱她走到更衣室前才放她下來,推開門請她進去,又把袋子遞給她,順手拉上了門。  

  店裡其他的顧客和店員們目光複雜地看著他,女人愛慕男人嫉妒,幾個老外叫了聲「wonderful!」他聳聳肩,等在更衣室外,這幾個人的眼光他才不在乎呢!  

  她換好衣服出來了,火紅的寬沿呢帽、運動大衣,紅黑格的圍巾,黑色的緊身牛仔褲、平底繫帶高邦靴,紅與黑本就是經典的組合,這樣的色彩,這樣的服飾,一下子將一個成熟靚麗的都市女郎變成一個活潑動人的青春少女,難怪有人會說「改變服飾就可以改變女人的面貌」。  

  她仔細照著鏡子,「說真的,自從上班以來我就沒再穿過這樣的衣服!」  

  他笑問:「還滿意嗎?」  

  她點點頭,「我發現你家並不是只有安逸一個人有當服裝設計師的天分!」  

  「我是『近朱者赤』!」他仔細打量著她,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然後挑了個黑色的大挎包掛在她身上,拉鏈上還有個京劇臉譜的紅色中國結,又拿了雙紅色毛線手套給她戴上,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看上去她簡直像個高中生了!他不禁歎了口氣,微笑著說:「出去走一起,人家會不會以為你是我女兒呢?」  

  她輕輕打了他一下,「去你的,別佔我便宜!」不過看了看他身上中規中矩的黑羊絨大衣,她不禁笑了,目光瀏覽了一下店裡的展示品,忽然有了主意,笑著說:「我也幫你改變一下形象!」  

第7章(2)

  不愧是東華服裝藝術系畢業的,不一會兒就挑好了衣服遞給他,笑著指了指更衣室。  

  她給他選的是件小翻領的黑色夾克,深棗紅色的半高領毛衣,黑色休閒褲,翻毛皮靴和手套,同樣紅與黑的結合,紅得凝重,黑得深沈,也很適合他的氣質和年齡。  

  安適微笑著說:「這好像是情侶裝嘛!」  

  「本來就是!算作你的生日禮物吧,我來付賬!」  

  「真慷慨啊!」她那套他已經付過了,而男裝通常比女裝貴。  

  她心算了一下,四位數呢!一個月薪水的三分之一就這麼沒了,的確有點心疼。但今天是他生日,又是新年,就奢侈一下吧!結賬時一看銀行卡回單,她不禁一愣,「這數字不對吧?兩套耶!」  

  收銀員笑著說女裝已經付過了。  

  她瞪著安適,他搶先說:「我付你的,你付我的,這不是更有紀念意義?當作新年禮物好了!」  

  她不好再說什麼,收銀員又說以他們的消費額度可享受免費攝影服務,新年留影,是個不錯的主意。他們欣然接受,擺好Pose照了幾張,數碼照相,立等可取。  

  拿了照片,慕容很高興地出了店門。  

  安適不等她開口,就說:「其實還是你比較吃虧噢!男裝都比女裝貴,二三百的差價呢!就算是生日禮物也不錯了!」  

  反正已經這樣了,難道她還能把錢還給他不成?那也未免太做作!難得他還一個勁給自己找台階,她不禁笑了,「雖然不算犯規,可是你沒徵求我的意見也該罰!」  

  安適笑問:「罰什麼?」  

  她側著頭想了想,說:「罰你請我吃晚飯好了!」  

  這個懲罰他可不介意,這可是她第一次主動要他請客,他笑著說:「現在就去嗎?」  

  「No,No,No!」她晃了晃食指,笑著說,「既然換了舒服的鞋子那就繼續逛下去好了!」

  安適不禁歎了口氣,發現自己真是做了件錯事!  

  一到下午,就感覺時間過得特別快,他們出來得又晚,不久已是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了。  

  安適將大小十幾個購物袋放到後座,不禁笑歎:「難怪你們女人上街總要男人陪,原來是想找個『哈里·波特』(註:波特Porter英文中有搬運工的意思)和『柴可夫斯基』呀!」  

  慕容不由得感歎:「所以說男人不瞭解女人嘛!女人才不樂意要男人陪著逛街,沒走幾步就很不耐煩,掃興得很呢!」  

  「那你今天逛得盡興了嗎?」  

  「還好,只是有點兒『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感覺——明天要上班了!」  

  他微笑著說:「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去哪吃飯?」  

  「我想吃麻辣火鍋,重慶南路有家店挺不錯的。」  

  「中午不是剛吃過火鍋嗎?」  

  「還說呢?氣都氣飽了,而且你們都不吃辣椒,吃火鍋要又麻又辣才過癮嘛!」  

  「那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吃過晚飯順道逛逛徐家匯嗎?」  

  她開心地大叫:「理解萬歲!」  

  她所說的那家火鍋店店面並不大,生意卻很紅火,可想而知火鍋的味道一定不錯。最主要的是店面非常乾淨,這一點她和安適倒是志同道合,不是她也有潔癖,而是她對飯店、餐廳的選擇,乾淨整潔是第一標準,其次是料理的味道,再次是價格,至於店面大小,豪華與否,有無名氣倒沒多大關係。兩個人美餐一頓外加兩杯扎啤,總共不到一百塊錢,這在C市算得上十分物美價廉了!  

  從火鍋店出來,他們沒去徐家匯,而是開車去了外灘。慕容買了個迷你蛋糕,要單獨再幫他慶賀生日。

  小巧的心型蛋糕上插著一支細小的蠟燭,祝光搖曳,在車廂裡營造出浪漫的氣氛。她捧著蛋糕,微笑著說:「許個願吧!」  

  燭光映照下,她的笑容格外動人。他笑著閉上眼許了個願。她笑問他許的什麼願,他說,許的願說出來就不靈了。看來他是不想說,她也就不再問。  

  你儂我儂地吃完蛋糕,慕容又點起了那支蠟燭,透過燭光,安適笑吟吟地看著她,「你臉上有蛋糕屑!」

  她抹了一下,手上什麼都沒有。  

  他微笑著說:「我幫你擦!」  

  他傾身過去,在她反應過來之前,舌尖輕輕滑過她的唇角。她顫慄了一下,蠟燭從她手中滑落、熄滅了。她知道他的吻技很好,這對於一個曾經滄海的男人來說並不希奇。  

  可她從來不知道他的調情手段也這麼高明,也許是因為她從未給過他施展的機會。他的吻溫柔而熱情,綿延於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臉、她的唇,在她唇上流連徘徊,彷彿不甘心她的被動而漸漸轉為狂野,迫使她有所回應,他悄悄解開她的領扣和圍巾,他的唇遊移到她的頸間耳後;他的手如帶有魔法一般,輕柔地撩撥著她心底熱情的琴弦,讓她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每一次愛撫而顫抖。  

  她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全身心沈浸在他為她製造的魔障裡,迷離之中,她睜開雙眼,不知什麼時候他已摘掉了眼鏡,車窗外的燈光映射著他眸中情慾的烈焰。她有些害怕,想喊停,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但是若真的讓他繼續下去,她不認為自己能抵擋他的熱情,她可不想成為「車床族」的一員!她心中猛然警醒,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她在意的僅僅是地點問題嗎?

  終於匯聚起殘存的理智,她大叫:「停!」話一說出口連她自己也嚇了一跳,這是她的聲音嗎?如此的慵懶沙啞,彷彿摻有迷幻藥一般,這樣的嗓音說出任何語言對男人都是一種魅惑,「我在喊停!」她不禁掙扎了一下,立刻遭到更緊迫的鉗制。  

  「別動!」他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那對男人是種更強烈的刺激!」  

  她震動了一下,這一點她不是不明白,卻是一時忘記了。安適放開了她,她顫抖著雙手繫好圍巾和領扣,兩人不約而同地打開車門走到外邊,從江上吹來的寒風有很好的冷卻鎮定作用。他們背對著背站在車的兩邊,彷彿鬧彆扭似的彼此不交一語,其實內心都在進行著理智與情慾的較量。  

  許久,他輕聲說:「我愛你!」  

  儘管聲音輕而且低,卻也不曾被風吹散,她清楚地聽到了,不禁大為震動。  

  他們都沒有回頭,他看不見她的反應,聽不到她的回應,於是又說了一遍:「我愛你!」  

  這一次她完全冷靜下來,這年頭男男女女都可以為了性而虛偽地說愛,經歷過剛才的事,她不知道這三個字裡包含的真心有多少,她如何相信,她如何回答?  

  她緩步走開,他聽到她的腳步聲,一回頭見她正要離開,他健步上前,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沈、鄭重而溫柔地說:「我是真的愛你!」  

  她一下子癱軟在他懷裡,卻不肯回頭,靠在他胸前,沈默片刻,她歎了口氣,「這一刻我相信!」

  「為什麼這一刻你相信?」他歎息著,又說:「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我不怎麼會說甜言蜜語,唯一的一句現在說出來了!」  

  「我說了我相信!」  

  「真的只在這一刻嗎?」  

  她沈吟良久,「愛我多久,我會相信多久。」  

  「若說愛你到永遠,你相信嗎?」  

  她轉過身來望著他的眼睛,「你相信世間有永遠不變的愛情嗎?」  

  他回望著她,猶豫著,說:「想聽真話?」  

  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微微一笑,很認真地說:「我不相信。」  

  真話往往不怎麼悅耳,女人大都愛聽甜言蜜語。她卻笑了,「我也不相信。」  

  她的回答他並不意外,他們的愛情觀本就大致相同。他們相視一笑,擁抱著。  

  她埋首在他的胸前,側耳傾聽他的心跳,輕輕說:「所以啊,當你想說你愛我的時候,只說愛我就好,不要說『永遠』,那樣反而不真實了。」  

  他微笑著說:「不說『永遠』嗎?」  

  她仰頭望著他,鄭重地點頭,「是的,不說『永遠』!」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26 22:16:13

第8章(1)

  元旦過後一周,像往常一樣,安適來接她下班,一上車,慕容就興高采烈地說:「今天在外面吃飯吧!」

  他笑問:「加薪了?」  

  「是就更好!」她微笑著說,「今天公司的小道消息說春節會多放兩天假呢!」  

  「先別高興太早,等消息確實再說,免得空喜歡一場。」  

  「你可真會潑人家冷水!」  

  他笑著說:「就算多放兩天假也值得這麼高興?你今年春節有什麼特別活動?」  

  「如果真的多放兩天假就回家過年啊!我去年春節就沒回家。你呢?還和元旦一樣過嗎?」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  

  車開進了東華校園,她問:「不是說到外面吃嗎?」  

  「你不常說我的手藝不比飯店廚師差,想吃什麼我做給你,這樣不好嗎?」  

  「可是沒去超市買菜啊!」  

  「你怎麼知道我沒買?」  

  下了車,他從後座拿出買好的東西,足足裝了四大購物袋。她不禁驚呼:「我的天吶!你不會幫我把年貨都辦齊了吧?」  

  他笑著說:「你這麼說也算是吧!」  

  她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有時候他的體貼關心未免過於周到了。  

  回到家裡,安適分門別類地將東西放好,慕容笑吟吟地看著他忙活,說:「我想吃牛排!」  

  「抱歉,我沒買牛排,都是些魚丸蝦丸羊肉片什麼的,原想今晚做你最喜歡的麻辣火鍋呢!」  

  她眼前一亮,卻感到有些奇怪,「你不是不吃辣椒嗎?而且兩個人吃火鍋也挺沒意思的。」  

  他笑著說:「這又不是在飯店裡,人少了沒法多點菜。我買了好多火鍋料,每樣都嘗一點就有不少了。剩下的足夠你一個人吃到過完年。」  

  「我還想回家過年呢!這兩天快把這些吃完吧!」她說吃牛排本來就是想給他出個難題,既然他提出這麼誘人的補償措施,她又何必拒絕呢?說實話,牛排和火鍋讓她選的話,她倒寧願吃火鍋。  

  她卸完妝,換好衣服出來,順便將餐桌收拾好,然後就坐到沙發上看電視,等了快一個小時,她有些不耐煩了,高聲叫道:「做好了沒有?我都快餓死了!」  

  「馬上就好!你洗洗手幫我把配菜端出去。」  

  她到廚房裡,一邊洗手一邊嘀咕:「在外面吃多好,這樣多麻煩啊!」  

  也虧了他脾氣好,她才會這麼說,換作第二個人聽見,早暴跳如雷地大叫:「又不用你動手麻煩什麼呀!」

  她自嘲了一句:「噢!我可真是不識擡舉啊!」又問,「到底要等多久?」  

  安適微笑著說:「十分鐘就好!」  

  高壓鍋一打開,一股香味便從廚房飄了過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光憑這股香味就知道湯的味道非常不錯。

  看著滿桌豐盛的菜餚,她不禁笑了,「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元旦剛過,春節還早呢!」  

  「沒什麼特殊意義,就想請你好好吃一頓!」  

  「你存心害我發胖嗎?」她嘗了塊鴨肉,滿意地歎了口氣。  

  他笑問:「味道如何?時間緊了些,恐怕不怎麼入味。」  

  「已經很不錯了。」她望著他,微笑說,「知道嗎?我越來越覺得你選錯了職業,你做美食家或是廚師要比當醫生更有前途。」  

  「做醫生和做個業餘的美食家或是廚師並不衝突。看過《沈默的羔羊》三部曲嗎?其中的男主人公漢尼拔·萊克特既是個醫生,也是個美食家和廚師。」  

  她的臉色頓時變了,拿筷子的手也顫了一下,有些生氣地說:「你想害我得厭食症嗎?」  

  他沒有想到她居然這麼大反應,不過也承認在餐桌上開這個玩笑的確有點過分,那會引起一系列不愉快的聯想。難怪她那麼討厭醫生!他心念一動,難道這就是她討厭醫生的理由?他擁有心理學和醫學外科雙重學位,那不剛好犯了她的忌諱?如果真是這樣,這原因的確挺好笑的,但能這麼深刻地影響她,無論多可笑的原因他都不能等閒視之。不過,這些還是以後再說吧,今天要和她說的是另一件事。  

  他笑了笑,說:「其實今天我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她就知道!難怪有句話叫「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來晚餐也一樣。空歡喜一場,原來是場「鴻門宴」啊!她放下筷子,「有事就說,該不會又是什麼『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吧?」  

  「不是。」他想了想,微笑著搖了搖頭,說:「算了,還是吃完飯再說吧!」  

  「你這樣讓我怎麼吃得安心?」  

  他笑笑沒說話,心想,如果說出來,恐怕更會令她食難下嚥吧!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有什麼大事,這會不說就算了,反正美食當前,她也無心他顧。  

  吃過晚飯,他一反常態地不說出去散步,而是坐到沙發上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她皺了皺眉,看來還是有要緊事,於是她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正色說:「有什麼要緊事,說出來吧!」  

  他笑著說:「也沒什麼。」又招手要她坐過來。  

  她又皺眉卻還是照辦了。  

  他從身後環抱著她的腰,下巴擱在她頭頂,她像只懶貓似的蜷縮在他懷裡。這是他們最喜歡的相依偎的姿勢,很舒服。不久,她有些昏昏欲睡了,也就忘了他似乎有事要說。這時,他歎了口氣,叫了聲她的名字。  

  她悶聲悶氣地說:「什麼事?」  

  他沒有回答,彷彿難以啟齒。她腦子裡靈光一閃,不禁笑了,「多少?」  

  他愣了一下,「什麼『多少』?」  

  「錢吶!」她微笑著說,「你不是打算向我借錢嗎?」  

  他不禁反問:「你為什麼會認為我要向你借錢?」  

  「那你幹嗎吞吞吐吐的!《北京人在紐約》裡阿春有句很經典的話——『對美國人來說,談性和罵總統都是很平常的事,只有一件事讓他們難以啟齒,那就是借錢!』所以我才這麼認為啊!」  

  他感到啼笑皆非,「你小說看多了吧?我可是地道的中國人!」所以她剛才說的那些可套用不到他的身上。

  她很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他這三十七年在國內生活不到十年,不叫他「香蕉」已經很客氣了,還說什麼地道的中國人!  

  「那你到底想說什麼?」  

  被她這一攪和,他險些忘了說正事,也但願他能忘了,可該說的還是要說。他忍耐地歎了口氣:「你近來的睡眠狀況怎麼樣?」  

  繞了半天,原來就說這個呀!她有點洩氣,悶悶地說:「很好啊!這還不是你安大醫生的功勞?」

  他笑了笑,又問:「藥和精油都用完了嗎?」  

  「藥還有兩顆,精油嘛,四十毫升哪這麼快用完?你怎麼了,為什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你不覺得我好久沒問過你的睡眠狀況了嗎?」  

  「我們天天見面,我睡得好不好你從氣色上不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還用得著問嗎?」  

  「是啊!」他微笑著說,「我要走了。」  

  「哦!已經十點了嗎?」她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笑了笑,說:「我是說我要回美國了!」  

  她霍然起身,轉頭望著他,彷彿不能相信他說的話。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他們彼此凝視著,誰也沒有開口。可是她很快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於是又在旁邊坐下。她已經恢復了平靜,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她微微一笑,「什麼時候的飛機?」  

  「明天中午!」  

  她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也沒有說什麼。她又能說些什麼呢?不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一直不打算在交往中投入太多感情嗎?她以為她能做到,可是真到了要分開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經太過投入了;她以為他們不會太早分開,卻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多諷刺啊,就在他向她告白的一周以後。  

  他看不出她的心思,但他知道她的內心一定不會像她表現的這樣平靜。他握著她的手,微笑著說:「我很快就回來,相信我!」  

  她微笑著反握住他的手,心裡想的卻是:一周前他向她告白,現在卻笑著說他要離開,她前後兩種感受如天壤之別;他還沒有離開已經承諾回來,這是安慰還是諷刺?她微笑著說:「明天幾點的飛機?我送你。」  

  「不用送我,我回來前給你電話你來接我吧!」他拍了拍她的手,從衣兜裡掏出個藥瓶放到她手裡,那上面還帶著他的體溫,「這是你的藥,每天一顆,吃完這些我也就回來了。」  

  她掂了掂藥瓶,微笑著說:「不少呢,不怕你走後我一晚上全吃了?」  

  明知道她在開玩笑,他仍不禁心悸,正色說:「慕容,這種事可不能拿來開玩笑,知道嗎?」  

  「你知道我在開玩笑還擔心什麼?」  

  明知她在開玩笑,明知她不會那麼做,也明知這藥不會出問題,可她說出這種話來,好像他一點不在意她似的,他不禁有些生氣:「我不擔心那就該死了!」  

  她笑了笑,催促著:「行了,知道了,你快回去收拾行李吧!」  

  他想說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可她一定會以為他早有預謀卻事到臨頭才告訴她,這又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他不想將這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解釋上。  

  到了樓下,他依依不捨地看著她,微笑著說:「不想和我吻別嗎?」  

  她笑了,就給他個美好的回憶當作分別的禮物吧!她踮起腳尖去吻他的唇,他驚訝於她的主動,反守為攻。他們熱情地擁吻,激動到幾乎難以自持。待彼此的心跳平復,他緊緊擁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語:「今晚的吻可以抵償我以後每天半數的思念,另一半回來後你要好好補償我!」  

  他曖昧的話語讓她臉紅心跳,可是她知道不會有這所謂的補償了,她感到一陣輕鬆,他們到底沒有跨越那道界限。看著他的車漸漸遠去,她這才想起他向她告白時她沒有給與他相同的回應,他會不會有遺憾?  

  虹橋國際機場侯機大廳裡,安適看了下時間,又看了看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忽然自嘲地一笑,怎麼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他說過不要她送的,又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尋什麼?可她也說過她要來,他不禁就抱了一絲希望。廣播裡已經在發佈登機通知了,看樣子她是不會來了。他再一次看了看人群,拉著行李箱向登機門走去。  

  她來了,只是他不知道。直到今天早上,她才想起沒問他坐的是哪次航班,她不想為這件事給他打電話,已經與他道別過了,沒必要節外生枝。  

  她知道他的目的地和登機時間,中午這段時間飛往紐約的班機是有限的,通過關係不難查到她想知道的信息,於是她來到機場,做了她想做的事。她做了整晚的心理建設,卻不敢在機場與他見面,好容易接受他離開的事實,她不會再放任自己的情感淩駕於理智之上,從她跨出侯機大廳的那一刻,她已決定與安適的交往即將成為過去。  

第8章(2)

  登機之後,空姐交給安適一個信封並說是服務台請她轉交的。他道謝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是元旦那天他們在南京路那家專賣店裡拍的照片。這樣看來,她是到機場來了,可為什麼不來與他道別呢?照片後有字,他看後才明白了。

  「那天有句話我忘了告訴你,如今要說卻只能以這種方式:『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在我的心裡還沒有完全消失。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擾你,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憂傷;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你,我既忍著羞怯,又忍著嫉妒的折磨;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愛你一樣。』」  

  她引用了俄國詩人普希金的這首膾炙人口的《我曾經愛過你》,聖誕節那天,他曾引用其中的幾句向她說明他對傑西卡的感情。他不禁笑了,她用這種方式與他訣別,要將他們之間的感情歸於過去,她一定是以為他不會回來了,可是她不知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在她意想不到的那天出現在她面前。  

  安適走後的第二天,她剛到公司就覺得辦公室的氣氛不太正常,同事們看她的眼光也有些奇怪。她正感到納悶,有人對她說老大有請。所謂老大並不是公司老闆,而是對他們的頂頭上司、設計總監何偉的敬稱。雖然他是設計部最年輕的,同仁中學歷比他高、經驗比他多、資格比他老的大有人在,但是,一個畢業不到兩年的大學生能在一家頗具規模和聲名的廣告公司憑自己的實力坐上設計總監的位子。可想而知他是個什麼人物。  

  慕容走進他的辦公室的時候,他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作為上司,他可以不必這麼做的,不過他向來對女士彬彬有禮,即使是上司,一般情況下也是個很有風度的上司。當然,如果公事出了問題,他還能不能保持風度,這就很難說了。

  他請她在對面坐下,開門見山地說:「昨天公司接了件關於休閒服飾的Case,是請我們設計一組平面廣告,為春節、也是該品牌這季服飾做最後的宣傳。客戶提供了一些參考意見,我想先聽聽你的看法。」他說完將桌上的文件夾遞給她。她一打開臉色就變了,是元旦那天她和安適的合影。  

  何偉沒有漏看她的臉色,微微一笑,說:「你什麼時候兼職做了模特兒?」  

  「這件事我可以解釋。」她合上文件夾放回桌上,很平靜地說,「但在此之前,我想請問一下,您打算聽取客戶的參考意見嗎?」  

  他答非所問地說:「這些照片拍得不錯!」  

  「可是使用它會構成侵權,您也打算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我想先聽聽你的解釋。」  

  「這些照片是我元旦購物時,商家提供的免費攝影服務的結果,我不知道他們當時洗出照片後沒有從電腦中刪除,事實上他們這麼做已經構成侵權了。」  

  「公司接了這件Case,你應該以公司的利益為重。」「公司也應該尊重員工的正當合法權益,不是嗎?」

  她如此針鋒相對,何偉不說話了,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她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和上司這樣說話,微笑了一下,說:「對不起!公司的利益當然重要,客戶的意見也要尊重,至於製作宣傳方案,可以有很多素材可供選擇,不一定非要使用這些照片,我有我的苦衷,請您理解。」  

  「是的,這可以理解。」他微笑著說,「那麼請你在一周之內提供幾個可供選擇的宣傳方案吧!這件Case歸你負責。」  

  「那這些照片……」  

  「既然由你負責,使用什麼宣傳手段等等細節自然又你決定,我只要你到時拿出令大家都滿意的方案就好!」

  她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微笑著說:「謝謝。」  

  「不用謝,順便問一句,那位帥哥是你男朋友嗎?」  

  她知道何偉決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問,可現在她也不須在意他的事了。她猶豫著,「是的,我們昨天剛剛分手。」

  他恍然大悟,「對不起!」  

  她裝作不在意地聳聳肩,微笑著說:「沒關係,都過去了。我可以出去了嗎?」  

  他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一整天慕容都心緒不寧。  

  下班時,她習慣性地拿出手機,這才想起以後不會有人隨叫隨到地接她下班了。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癮啊!她自嘲地一笑,拿起皮包正要走,身後有人說:「一起去吃晚飯,怎麼樣?」  

  是何偉。她微笑著說:「對不起,我今晚有課。」這當然只是托詞,她一般不會答應男士單獨的晚餐邀約。

  何偉彷彿知道她在說謊,微笑著說:「還有兩個小時,一起吃頓飯總來得及。」  

  她想起安適也曾說過類似的話,目光暗淡了一下,隨即笑著說:「實在對不起,改天吧。」  

  電梯來了,他們一起進去,只有他們兩個人。他按了負一樓的鍵,說:「我送你吧?」  

  「不用了,謝謝。」她按了一樓的鍵。  

  他偶爾看到有人接她下班,忍不住說了句不太有風度的話:「習慣了專車接送再去擠公交車會不舒服的。」

  她有點生氣,但說這話的是她上司。  

  電梯裡的氣氛一時有些僵化。  

  一樓到了,她說了聲「再見」就要離開。  

  這時,他說了句:「對不起,學姐。」他也是東華畢業的,低她一屆。  

  她笑了笑,說:「沒關係。」  

  她走出了電梯,他在她身後又說了句:「我很抱歉引起你不愉快的回憶。」  

  她彷彿沒聽見似的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寫字樓。  

  其實她還用得著由別人引起回憶嗎?回到家裡,每一處似乎都有他的影子:廚房、客廳自不必說,洗手間還擺放著他送的聖誕禮物,床頭櫃裡還留著他臨走前給的藥,他從未進過她的臥室,那裡卻瀰漫著他送的薰衣草精油的芳香。她從不以為分手了就要扔掉男友的禮物,尤其他們分手時很平靜——雖然有點突然。  

  何況對她來說,為忘記一個人而冒失眠的風險這代價也未免太大,所以家裡的一切都表明他彷彿沒有離開,事實上他已遠在大洋彼岸。  

  她早已明白當習慣了一個人的存在卻忽然失去他會有多麼痛苦,她以為她不會再經受這種痛苦了,可是現在她終於明白她比自己知道的更在意他。  

  要很快忘記一個她如此在意的人幾乎是不可能的。工作上的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至少讓她不會時常想起他,這也正是近期她所希望的。  

  一周之內她做到了何偉的要求。照片的事他做了妥善的處理,公司、客戶和她都很滿意。也正因為這件事,何偉的晚餐邀約她不能一概拒絕,可是答應了一次,以後就不好推辭了。次數一多,麻煩也就隨之而來。  

  客觀上來說,何偉的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美中不足的是年紀較輕。儘管進入職場以來從沒有人敢把他當小毛頭看,但在追求異性時,年紀就成了問題。他所欣賞的成熟女性大都欣賞與自己年紀、能力、經濟事業基礎等各方面條件相當的成熟男士,儘管何偉的其他條件都很好,但他才二十二歲,有哪個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的女人會喜歡一個年紀像弟弟一樣的男朋友?多沒有安全感呀!  

  慕容自然也不例外,尤其她剛和安適分手。  

  利用一個男人去忘記另一個男人是最愚蠢的,有時還會傷害一個無辜者的感情。她有過類似的經歷,不想重蹈覆轍,所以不得不讓他知難而退。  

  何偉也的確很有風度,她稍有暗示,便不再提出邀請。沒有開始就已結束,風平浪靜地,他們的關係依然如故。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經歷過安適那樣近乎完美的男人,恐怕很難再有人會讓她如此心動吧?多可怕啊!他對她竟能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可他畢竟是離開了,她就該漸漸擺脫他的影響。  

  原以為時間可以淡化一切,思念卻與日俱增。這才知道刻意的忘卻反而會令記憶越發地清晰,而他們之間又全然是溫馨與甜蜜,要忘記談何容易!  

  春節時,她的信箱裡多了一封來自美國的郵件。這是分開之後第一次有了他的消息。打開一看,音樂賀卡上簡簡單單四個字「新春快樂」。  

  真的只是朋友般的祝福啊!  

  她淡淡一笑,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酸酸的、澀澀的,卻又有種別樣的甜蜜和輕鬆。她很平靜地做了回復,同樣簡單的四個字:「The  same  to  you」。  

  之後的每一天,她都能收到來自美國的郵件,她的心再難平靜下去。  

  「生平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  

  一封封這樣的郵件將她的心拉回到原點,一如他剛離開時。  

  她沒有回復,也不知該如何回復。此前她可不知道美國醫學院的畢業生還有這麼好的國學素養,也不知道E-mail這樣現代化的通訊手段傳輸的卻是如此古典式的情懷。然而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對著電腦,她不禁苦笑著歎了口氣,他這樣做未免有些殘忍,既然一切都已過去,何必這樣一再擾亂她的心情呢?她不該再讓他影響自己,她知道他是不會回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6-26 22:17:05

第9章(1)

  他回來了,正如他曾想過的,在她意想不到的那天,出現在她面前。  

  2月14日情人節,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慕容的心情難免有些黯淡。看著同事們高高興興地準備去赴約會,相比之下,自己形單影隻。她不禁想起了一首老歌——《沒有情人的情人節》,低聲哼唱著聊以自娛。  

  下班時,剛走出寫字樓,她一眼就看見老地方停著一輛深藍色的「淩志」。  

  一時間她還以為那是安適的車,隨即想到同樣的車C市大概不下千輛吧,而那個人此時正在大洋彼岸呢!不是要漸漸擺脫他的影響嗎?今天還是不免想到他,真是走火入魔啊!她自嘲地一笑,向公交站牌走去,沒走幾步,有人從後面追上來拍了她一下。  

  她一回頭不禁驚呆了。  

  安適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還是老樣子,唇邊含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眼中閃動著溫和的笑意。她不敢眨眼,生怕這只是一時的幻覺。

  這時,他開了口:「不給我一個熱情的擁抱以慰相思之苦嗎?」  

  她怔怔地望著他,默然無語,眼中淚光盈然。真奇怪,他走了這麼久,她以為他不會回來了,她都沒掉一滴眼淚。現在他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來接她下班,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這時她卻有種想哭的衝動。  

  看著她眼中閃動的淚光,安適的目光中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溫柔與憐惜,深情地凝視著她,伸出一隻手將她攬在懷中,緊緊地抱了抱,才又微笑著說:「快走吧,別又害我被罰款。」  

  她終於回過神來,知道他是真的回來了,又聽他這麼說,也不禁笑了出來。  

  一路上,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彷彿任何言語都覺得多餘。安適一隻手把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始終緊握著她的手。

  來到虹橋路他的家,客廳的門剛一關上,安適就猛地抱住了她,讓她在他懷裡轉過身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她的紅唇已被佔領。  

  彷彿要由這一吻傾盡所有的思念,他的吻狂野得幾乎讓她窒息,他的雙臂痙攣似的緊緊抱著她,手勁兒大得要將她揉碎了似的。她感覺不到疼痛,雙手交握在他頸後,好像再也不想讓他離開,她熱情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唇遊移到她的頸間,在她耳邊低語:「我說過你要補償我!」  

  她的心顫抖了起來,想起了他臨走時說過的話,她曾經以為他不會有機會來索求補償了。一想到曾有過的分離,她的回應更加熱切。  

  他滿懷的激情如乾透的枯草,只須一點火星便可燃成燎原之勢,何況是這火一般的回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已被他壓倒在沙發上,他摘掉了眼鏡,隨手放到一邊,低下頭來又是一陣熱吻。  

  他悄悄地解開了她的衣扣,衣襟敞開,緊身羊毛衫勾勒出她胸前美好的曲線,隨她的喘息起伏。他的眸色加深了,眼神轉為幽暗;他雙手撐在她身側,欠起身來望著她,似要徵得她的同意。  

  她清楚地看到他雙眼中跳動著情慾的熊熊烈焰,她知道只要她搖頭,他會很有風度地撤退,可是在如此激情難抑的時刻,他首先想到的還是她的意願,她不能不深受感動。她凝視著他,等待使一瞬間變得漫長,一滴汗珠從他鼻尖落到她的唇上,她在心底歎了口氣,閉上眼雙手拉下了他的頭……  

  長久的思念盡數化為人間最原始的激情,他壓抑已久的激情一旦宣洩出來,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就像在驚濤駭浪中攀附著一根浮木,在海中沈浮,一陣陣的浪潮終於將她完全淹沒……  

  醒來時躺在床上,床頭燈的光線黯淡而柔和。她伸手調亮了燈光,打量起這間臥室,臥室裡全部用藍、白兩色裝飾,陳設簡潔優雅,給人寧靜安詳的感覺。窗簾拉上了,床頭櫃上一個銀色古典歐式風格的鬧鐘表明現在是深夜兩點多,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安適到哪去了?正想著,他推門進來了,她急忙拉起被子掩住裸露的肩頭。  

  他不禁笑了,「現在才想起來不覺得遲了?」  

  她不假思索話便脫口而出:「怎麼不敲門?」  

  「進自己的房間還要敲門嗎?」他笑著在她身邊坐下。他穿著睡衣,身上還有股浴液的香味,顯然剛洗過澡。他微笑著說:「餓了嗎?去洗個澡,我把晚飯端上來吧!」這時候與其說是晚飯,不如說是宵夜。  

  一聽他提及,她這才想起沒吃晚飯,又消耗了大量的體力,肚子早餓得咕咕叫了。她不抱希望地四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衣服一件也沒有,都扔在客廳裡了。他向來細心,怎麼不記得把她的衣服帶上來呢?她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笑吟吟地看著她。她忽然明白了,他不是不記得而是故意這麼做的。  

  她又羞又氣,「拿來!」  

  「什麼?」他明知故問。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衣服!」  

  「洗了,還沒干呢!」他微笑著說,「要穿也只有我的睡衣。當然,你要不穿我也不介意。」  

  她可介意!她瞪了他一眼,無奈只好披上他遞過來的浴衣。剛一動彈,全身像散了架似的酸痛難忍。

  他忙關切地問:「不舒服嗎?」  

  她看著他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心中一直奇怪,為什麼同一件事消耗同樣的體力,結果卻有這麼大不同呢?

  他笑了笑,一把扯掉她身上的浴衣,打橫抱起她。  

  她驚呼一聲:「你又想幹什麼?」  

  「你洗澡還穿衣服嗎?」他說著將她抱進浴室,放在浴缸裡,很快放好一池熱水,又從置物櫃裡拿出一個瓶子滴了幾滴精油在裡面。熱水的蒸汽和著精油的芳香讓她一下子放鬆下來,癱軟在浴缸裡,一身的疲倦漸漸消融在這一池熱水裡,她又有些昏昏欲睡了。安適在一旁輕柔地洗理她的一頭長髮,她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似的任由他擺佈。  

  洗完澡,他又將她抱回臥室放在床上,他的手剛碰到她的身子,她就驚醒了,「你又想幹什麼?」

  她已問兩遍了。他不禁歎了口氣,若說此刻他完全無動於衷那是自欺欺人,可他畢竟能克制住自己,「別考驗我的自制力,我幫你按摩一下,然後再吃晚飯。」  

  她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便不再言語,乖乖地享受他體貼的服務。他按摩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漸漸地她全身的肌肉都感覺到一陣輕鬆。  

  給她做完按摩,他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端來一個托盤放在床頭櫃上,托盤裡有一杯熱牛奶、一碟果醬、幾片吐司和兩個煎蛋。

  她愣了一下,「你呢?」  

  他微笑著說:「我吃過了。」  

  她實在餓了,也顧不得形象,風捲殘雲般刮光了盤子,這才滿足地歎了口氣。  

  然後她又躺了下來,他幫她蓋好被子,問:「明天加不加班?」她搖了搖頭。他微笑著說:「那就好,再睡一下。」

  他端著托盤出去了,等他回來時,見她仍大睜兩眼瞪著天花板,不禁笑問:「睡不著嗎?」說著也上了床,在她身邊躺下。  

  她顫抖了一下,看了他一眼,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從認識他,甚至和他交往,她從來沒想過會和他躺在同一張床上,事情發展得太快,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和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他手支著頭,側躺著,看著她,問:「後悔嗎?」  

  她不禁笑了,就像他剛才說的,現在想起來不覺得遲了嗎?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13號晚上——想給你一個驚喜。」  

  她果然吃了一驚,忙問:「你時差調過來沒有?」她雖然沒出過國,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沒什麼關係,你……好些了嗎?」  

  她明白他的意思,臉有些發燙,低聲說:「還好。」  

  他微笑著說:「那就好!」他伸手解開了她的衣帶。  

  她驚得坐了起來,「你又想幹什麼?」  

  第三次了!他翻身壓住她,笑問:「你說呢?」  

  她望著他溫柔的眼神又蒙上了一層情慾的陰影,簡直不敢相信,這才過了多久,他又想……難怪他問她明天加不加班,又問她好些了嗎,她不禁後悔自己的回答,然而他的唇、他的手又一次撩撥起她的熱情,她身不由己地也顧不得後悔了……  

  再次醒來,日已過午,房間裡仍是只有她一個人。床頭放著一套全新的內衣和外套,床頭櫃的鬧鐘下壓著一張便箋:「洗漱用品在浴室,我等你吃飯。」  

  她不禁笑了,穿好衣服來到浴室,果然見毛巾、牙刷、口杯都是新的,洗化用品也是她用慣的品牌,她不能不再次為他的細心體貼而感動。梳洗完畢,剛走到樓梯口,便聞到從廚房傳來的久違的香味。  

  安適剛把午飯端上餐桌,見她過來了,不禁微笑著說:「我正想上去叫你呢!衣服還合身嗎?」  

  「挺合身的,謝謝。」看到桌上的紅酒和牛排,她頓時眼前一亮。  

  他笑著說:「你說過想吃牛排的,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想到他臨走的前一天晚上,她的目光黯淡了一下。  

  他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給她斟上一杯紅酒,「我說過我會回來,只是你不相信。」  

  當時的情景她要如何相信?她笑問:「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  

  他笑問:「你希望我待多久?」  

  「你以前這麼問過。」她微笑著說,「這並不是我希望就可以作準的。」  

  「你以前也是這麼回答。」他啜了口紅酒,又說,「你好像從沒問過我工作上的事,也沒問過我為什麼會回來,以前是覺得沒必要,那現在呢?」  

  「現在又有什麼不同?」她這麼說並非對他的事業漠不關心,她可不認為兩人有了親密關係,就該對對方事事過問,這樣的相處未免太累,即使是夫婦,雙方也該各自擁有適度的自由空間。她笑了笑,又說:「你工作上的事我一竅不通,問也是白問,何況我對醫院裡的事根本不感興趣。不過聽你剛才的意思,你回來是和工作有關?」  

  「是的,我在C市……」  

  她做個手勢,打斷了他的話,又說:「有關醫院的事還是飯後再說吧,免得聽了倒胃口!好久沒吃到你做的菜了,我實在不想讓那個話題影響我的食慾。」  

  她對那個話題仍這麼反感,他不禁自嘲地一笑,還以為久別重逢她會有所改變呢!這次回來非找個機會把這個問題弄清楚不可,他可不想他的職業對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他也不想再瞞著她,她早晚要知道的。  

  吃完午飯,他倒了杯溫開水,又從兜裡掏出一樣東西一起遞給她。她接過來一看,是毓婷——一種事後緊急避孕藥。她想過他們沒有採取安全措施,本有點擔心,他倒想得挺周到,一定是和衣物用品一起買回來的。她服下去後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略帶譏諷地說:「這大概就是當醫生的好處吧!」  

  他抱著她,輕撫著她的長髮,真摯地、溫柔地說:「對不起!」  

  她看到他眼中的溫柔與憐惜,心中湧出一股暖流,依偎在他懷裡,說:「不用道歉,這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他緊緊抱著她,許久,吻了吻她的額頭,說:「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嗎?她暗自笑了,她不以為自己會給他同樣的機會,長久的思念導致了一時的衝動,這一次完全是個意外。女人對性的問題並不像男人那樣看得開,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得更小心地把握持自己才行。  

  她輕輕推開了他,靠在沙發上,說:「說剛才的事吧!你這次回來是為工作上的事嗎?」  

  他笑了笑,說:「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傑瑞?他是我大學同窗和在約翰·霍普金斯醫院時的同事。他的家族企業在美國南部很有名,主要從事醫療器械的研製生產和生物醫藥的研發。他們在C市投資建設了一家生物醫藥研製企業和一家私立醫院……」  

  「那你是這家醫院的負責人嘍?三十七歲的醫院院長,年輕有為,了不起哦!」  

  「你有機會不損我幾句就不舒服嗎?」他從身後摟住她,笑歎,「院長也不過是個高級打工仔罷了。傑瑞雖然是醫學院畢業的,可他的行政管理和企業經營能力並不遜色於他的醫術。他看重我,我個人的能力是一方面,我父母在本地醫學界的關係也是一方面。美國人的賬算得可精呢!」  

  「那是家什麼醫院,什麼時間正式掛牌營業?」  

  「是一家大型的綜合醫院,叫做『聖保羅醫院』。萬事俱備,月底美國總部的代表一到就正式掛牌接診!」

  「我還以為你是龍頭老大呢,原來還有『空降部隊』啊!」  

  他笑了笑,說:「美國的私立醫院運營方面與企業沒什麼兩樣,甚至在技術和管理上比一般的企業要求更高、難度更大。我的優勢只在技術和國內有關情況方面,具體的經營管理當然是要這方面的專業人才。」  

  「想必也要具備相當的醫學知識和醫院管理經驗吧?唉!難怪現在到處都在高喊培養全方位複合型人才的口號!」

  「醫院的工作專業技術性很強,這不說你也知道,經營前期更是如此,我又是主管技術的,所以以後我恐怕會很忙!」  

  「反正我也一樣。」她很理解,卻不禁笑歎,「以後很難吃到你做的菜了,這可惜啊!」  

  「原來我最大的魅力來源於我的廚藝啊!『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這句話也適用在你們女人身上嘛!其實你說的也不難辦到,」他埋首在她頸間,低聲說:「搬來和我一起住吧!」  

  同居?她不禁顫抖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說:「那我學校裡租的房子怎麼辦?」  

  「每月省下一兩千的房租不好嗎?」他微笑著說,「每天還有可口的飯菜,上下班有專車接送,怎麼樣?」

  她轉過頭來對他嫣然一笑,甜甜地說:「這一切都以陪你上床為代價嗎?」說完她就翻臉了,狠狠地推開他,站起身來轉身就走。  

  安適忙一把拉住她,「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敢說事實將不是這樣?」  

第9章(2)

  安適感到有些狼狽,強拉她坐回到沙發上,皺了皺眉,說:「就算事實如此,你也沒必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啊!」

  她哼了一聲,說:「偽君子!」  

  他忍耐地歎了口氣,「也許我措詞不當,但我沒有絲毫不尊重的意思。你不願意可以說出來,幹嗎發這麼大的火?」

  「拜託!吃虧的是我,換作是你能不發火嗎?」  

  「你這麼認為?」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的說法未免有失公正,我倒覺得我比較吃虧呢!」  

  她的心猛地一揪,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  

  他見她神色有異,頓時明白她誤會了他的意思,急忙扳過她的肩膀,說:「我沒有別的意思,真的!」

  很顯然,他忘了有句話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他越這麼說,她的臉色越難看,冷冷地說:「你很在意這件事嗎?」  

  他看著她的神色,憑直覺就知道其中必有緣故,但他不想知道,也不認為有知道的必要。他在意的是她、她的現在和未來,而不是過去。不過現在就算他說他不在意,她也不會相信。他微笑著擁她入懷,說:「我說我比較吃虧並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而是從生理學和醫學的角度來說,性愛過程中,女人是接受的一方,男人是給予的一方,在體力和精力消耗方面……」  

  不等他說完,她忙摀住他的嘴,臉上一陣熱辣辣的。天吶,他可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她可不想就這個問題和他做醫學上的探討。但是,手心癢癢的,他在做什麼?!她倏地縮回了手,看著他眼中隱隱閃動的火花,她不禁倒抽口氣,她太明白其中的含義了!她想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一把抱起她朝樓上走去,「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回到房間裡,他把她放在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掉了兩個人的外套。忽然,他想起什麼似的放開了她,她還來不及鬆口氣,他從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個小玩意又俯下身來。她有些生氣,「既然有,昨晚為什麼不用?」

  「今天上午和藥一起買的,我說過不要你再吃藥的。」  

  據她所知,男人大都不喜歡這樣,他為什麼……她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他深吸一口氣,說:「藥……對身體不好!」  

  所以他……她不禁有些感動,女人的健康、男人的快感,勢必要有人做出讓步,她以為男人都是自私的,可是他……她眼中閃動著淚光。  

  他歎了口氣,緩緩放開了她。  

  她愣了一下,問:「你怎麼了?」  

  「沒什麼。」他勉強笑了笑,說:「穿上衣服吧!」  

  「你不想了?」看他的臉色可不像。  

  他沾了下她眼角溢出的淚水,說:「很想。但決不勉強你。」  

  她從身後緊緊抱住了他,他的身子僵了一下,掰開她的手,轉身看著她,緩緩地說:「別誘惑我,我現在可禁不起一丁點的誘惑。」  

  她忽然想起看過的一本書裡的一句話,微笑著說:「抵抗誘惑最好的辦法是向它屈服。」  

  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順勢將她壓倒在床上。  

  這時,她卻問:「知道這是誰的名言嗎?」  

  「奧斯卡·王爾德。」他一邊說著,手下卻毫不停頓。  

  她又問:「你也看過他的書嗎?」  

  「是的。」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微笑著說:「小姐,現在不是玩問答遊戲的時間吧?」  

  看著他有別於平日的溫和的、危險且充滿侵略意味的微笑,她的雙腿不禁有些發軟……  

  激情平復之後,她趴在他的胸前輕輕吐出口氣,忍不住問道:「你多久沒有女人了?」不要怪她問得如此直白,實在是他的表現太令人震驚,讓她不吐不快。  

  「為什麼這麼問?」  

  她便據實以告。  

  安適笑了笑,長出了口氣,漫不經心地說:「從我和傑西卡分居到昨天為止,一年兩個月。」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他笑著補充了一句:「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每天下午去健身房做高強度的運動?」  

  她歎了口氣,想想真有點後怕,原來一直以來她的身邊有這麼一座休眠狀態的活火山。看多了身邊的例子,他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讓她既佩服又覺得不可思議,不禁又問:「你有必要這麼委屈自己嗎?以你的條件應該有不少女人投懷送抱吧?」  

  他凜然一挑眉,「最難消受美人恩!我有潔癖,而且……」他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我不和婚姻關係以外的女人上床。」  

  她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很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這話可就不那麼讓人信服了,她自己不就是個例外?

  他微微一笑,一直輕撫著她長髮的手,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裸背。  

  她顫抖了一下,忙擁被而起,「你……送我回去,我明天要上班。」  

  「今天就住在這裡,明天我送你。」  

  「不行!」住在這,明天起得來才怪!  

  他笑問:「現在回去你還睡得著嗎?」  

  她的臉有些發燙,強口說道:「當然!」  

  他又問:「你認不認床?」  

  她愣了一下,隨即搖頭。  

  「既然這樣,住在哪裡不都一樣?」說著將她摟在懷裡,順手關掉了床頭燈。  

  她推了推他,說:「我餓了。」  

  他將她摟得更緊,笑著說:「我也是!」  

  她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生氣地說:「我是說真的。」  

  他歎了口氣,又開了燈,看看鬧鐘,還不到九點。他披上睡衣,到樓下廚房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兩份簡單的晚餐——熱牛奶和三明治,端到房間裡。  

  吃完後,他將托盤放到一旁的五斗櫃上。  

  她從浴室裡刷完牙出來,埋怨似的說:「我的體形早晚被你的廚藝毀掉!」  

  他微笑著說:「豐滿一些抱起來舒服。」他幫她蓋好被子,「睡吧!」  

  她小聲嘀咕:「睡得著才怪!」  

  「睡不著才好啊!」他翻身又壓住她,她全身僵直,險些驚呼出聲。他笑了笑,輕啄了下她的唇,起身倒了杯溫開水,又從抽屜裡拿了顆安定給她。  

  她這才鬆了口氣,吃完藥安心地躺下來,不久藥力發作,她便沈沈睡去。  

  安適看著她的睡顏,笑歎著去浴室洗了個冷水澡,才又在她身邊躺下。一夜安睡到天亮。  

  一切恢復到他回美國前的生活節奏,安適每天接她下班,送她回家,然後一起吃晚飯。但慕容從不留他過夜,他也不主動提及,仍在十點左右離開。  

  過了二十號,他果然日漸忙碌起來。  

  如果沒時間接她下班,他會打電話給她,她就搭公車回家。兩人的工作都很忙,見面次數漸少,因此格外珍惜相處的時光。  

  有時,她能看出他不經意流露出的疲倦,雖然她對醫院的工作一竅不通,但外資醫院和外資企業本質上應該不會有太大區別,她曾在外企工作過,深知其中甘苦;而他身為負責人,又正值醫院初建,想必會更辛苦,她便不再像以前那樣任性,也學著幫他做些家務,分擔些工作上的壓力,偶爾下次廚房以示慰勞。不過這種機會並不多,安適依然盡可能地寵著她。

  雖然誰也沒有想到這個詞,他們現在的相處倒很有點兒像週末夫妻——平日各行其事,偶爾見面一起吃頓飯,只有到週末才能好好相處。  

  對慕容來說,這種相處方式有苦有甜,一起過週末都是在安適家,因為平常見面都是在她家,他堅持這樣以示公平。可在他的地盤上就難免受制於人,他的手段太高明,她的意志太薄弱,加之近來聚少離多,所造成的結果是,讓她覺得在加班或加課的雙休日早上按時起床是件很痛苦的事。  

  她知道安適有晨練的習慣,每天六點起床雷打不動——如果天氣不好就在自家的跑步機上進行。她九點上班或上課,也得跟著他六點起床。在極度疲倦後得不到充分休息,隨後的一整天她都會沒精打采的。  

  只有在真正意義的雙休日,她可以在他起床後再睡個回籠覺,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享用他的愛心早點,然後與他共享一兩天溫馨甜蜜的居家生活。  

  習慣成自然,日子一天天這樣過去。  

  難得的一個星期天的早上,她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這無疑是件很讓她惱火的事。一接起電話自然也就顧不得禮貌了,「喂,找誰?」  

  顯然對方對她這吃了炸藥似的聲音非常熟悉,試探地叫了聲:「慕容?」  

  這時,她也聽出了他的聲音,打了個哈欠,睡意朦朧地說:「是你啊!一大早擾人清夢有何貴幹呢,安老師?」

  每當她這麼稱呼安逸的時候,通常說明她的心情正十分不爽,連帶地也不想讓他好過。安逸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對這個他最不喜歡的稱呼提出抗議,沈默片刻,才又問:「我大哥呢?」  

  她聽到浴室的水聲,不假思索地說:「正在洗澡,你找他有什麼事?」她被吵醒,頭腦中昏昏沈沈的,還不明白這樣說有什麼不對。  

  而對安逸來說,要拚命地忍住笑實在是件很辛苦的事,可為了進一步證實,他還是強忍住笑,問:「你是在他臥室裡嗎?」  

  她不耐煩地說:「當然!」  

  這就夠了!電話那邊傳來他驚天動地的笑聲。  

  慕容被他嚇了一跳,趕忙把話筒從耳邊拿開,還覺得有點兒莫名其妙。  

  這時,安適從浴室出來,問:「誰來的電話?」  

  「找你的,是安逸。」  

  安逸的名字一出口,她才完全清醒過來,驚得從床上跳了起來。天吶!她竟然會遲鈍到這種地步,直到現在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也難怪那個傢夥會笑成那樣。  

  她是他大哥的女朋友,她在他大哥的臥室說他大哥在洗澡,不是明白地告訴他他們的關係進展到了哪一步?

  而他是她的好朋友,又曾是她的老師。一想到再見到他時,他那副可惡的笑容和隨之而來的揶揄,她又羞又氣又無可奈何,拉起被子蒙住自己,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他。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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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6-26 22:19:00

第10章(1)

  之後的一段日子,慕容盡一切可能避免和安逸見面,但如果安逸堅持要見她,她還是躲不掉的。  

  一天下課回家,遠遠地就看見他的車停在她家樓下,她轉身就跑,沒幾步就被他追上了。她也只好自認倒黴,強作鎮定地望著他,等他說出幾句她死也不會忘的打趣話。  

  她的神情倒讓安逸更覺得有趣,但他不敢笑出來,他知道如果惹急了她,她一定會遷怒於他大哥,最終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好久不見,不請我上去坐坐?」  

  在安適回來之前,她就沒怎麼見他,那時不見,是不想因而想起安適。算一算,他們的確有好幾個月沒見面了。

  來到她家,落座之後,他說:「我急著找你是為『Ann』這一季的宣傳活動。」談工作不過是個幌子,他真正想談的還是她和安適之間的事。  

  這她當然也知道。想想真覺得好笑,她和安適都是單身,情侶間有親密關係是很正常的事,就算被他的弟弟、她的好友知道有點尷尬,也不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怪只怪安逸自己有不良紀錄,她真被他那張促狹的臭嘴給氣怕了。

  她笑了笑,說:「最近過得怎麼樣?」好久不見總得問候一句。  

  「還好。你呢?」問也只是出於禮貌,明知道她和安適在一起,能過得不好嗎?所以不等她回答,他又問:「我大哥近來怎麼樣?」  

  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們兄弟難道不常聯繫,反倒來問我?」

  安逸心想:你等於是我大嫂,我大哥的事我不問你問誰?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那樣不亞於把一根燃著的火柴丟進火藥庫。他微笑著說:「我們的確不常聯繫,大家工作都很忙,偶爾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她不禁暗自歎了口氣,只能說她自己有點背,這個「偶爾」竟讓她在那種情況下碰上了。  

  「談工作吧!」她看著他,略帶譏諷地說:「什麼樣的宣傳活動竟然勞您大駕,屈尊找我這個小職員呢?」

  他向來受不了她這種口氣,不禁笑歎:「你明知道我來不全是為了工作,就不能給我留一些面子,非說得這麼……這麼……」  

  「我沒有一上來就戳穿你已經很給面子了!」她從冰箱裡拿出飲料,給他的那罐照頭丟了過去,「說吧,究竟怎麼回事?」  

  他接過飲料喝了一口,想了想,說:「春夏之交的這次發佈會對我來說意義非凡,由你們公司負責這次發佈會的宣傳活動,不僅僅是因為『Ann』和『環亞』一直合作得很好,還有我私人的原因,」他笑了笑,「一來我信得過你的能力,想由你全權負責這個Case,二來嘛,這也算我對你的臨別贈禮!」  

  臨別贈禮?她不禁笑了,「這麼說你出國的事定下來了,斯圖同意了?」  

  他點了點頭。  

  她又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大概暑假的時候。」他微笑著說,「學校原本這學期就沒排我的課,但上學期的課還沒結束,中途換老師怕對學生的學業有影響所以還是我來教,總要教完這一學年啊!」  

  她知道他對學校的工作向來是很負責的,學校畢竟不同於商場,商場的一時疏忽損失的不過是金錢,學校的一時疏忽卻有可能誤人子弟。他對這兩項工作分得很清楚,讓她不得不佩服,便笑著說:「不過聽說你這學期的課並不緊,就多關心一下公司的事吧!畢竟要離開那麼久,流行時尚瞬息萬變,你這一走,『Ann』等於少了半壁江山,難怪斯圖一直不捨得放你走。」  

  他笑了笑,說:「公事談完了,該說說私事了。」一聽他這麼說,她就開始頭疼,還沒等她開口,他緊接著又問:「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這個問題太突然了,她愣了一下,不禁反問:「為什麼這麼問?」  

  這還用問為什麼?!安逸險些被嗆到。雖然他個人認為情侶間有了親密關係不一定非結婚不可,但據他所知,他大哥可不這麼想,她會這麼問顯然是對他大哥還不夠瞭解。這讓他不禁又想起那個一直讓他深感好奇的問題,可他不能貿然問出來,那她一定會猜到這與他大哥有關。該如何說起呢?他想了想,說:「慕容,你對我大哥瞭解多少?」

  這個問題和他這少有的、鄭重其事的語氣都讓她感到迷惑,她皺了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好了!」

  他吞吞吐吐地說:「有件事你聽了可能會很不高興,不知道我大哥告訴你沒有?」  

  她略一思索,不禁笑了,「你是指他以前的那次婚姻?」她並不在意。明知道女人聽到這種事不會高興他還是想說,從朋友的立場她當然很高興,可換個角度,卻替安適擔心,安逸這樣做真不知道是幫他還是害他。  

  她根本沒往那個問題上去想,看來她還是不知道。安逸倒猶豫起來了:告訴了她,如果因此影響了他們的關係,他大哥絕對饒不了他;若不告訴她,她早晚會知道,到時候她知道他瞞了她這麼久,也一定不會讓他好過。他剛想開口,卻還是決定讓安適自己告訴她,職業是他選的,女友也是他選的,有問題也該他自己解決,他用不著替他瑛這趟混水,到時就算落個「知情不報」,天大的禍也有他老大頂在前面。想到這裡,他不禁笑了。  

  安逸的欲言又止讓她覺得其中必定另有文章,而且是與安適有關。可她並不認為安適會對她隱瞞什麼,連他以前的婚姻、他現在對他前妻的感情,這些一般人對現任女友諱莫如深的問題,他都坦然相告,還有什麼值得隱瞞的呢?她沒有去問他,倘若他有心隱瞞,她問也問不出個結果;她也不想為這件事去問他,這樣做本身就是對他的不信任。漸漸地她也不放在心上,只當是安逸故作神秘的一次惡作劇。  

  六月的一天,本來約好見面的客戶臨時爽約。於公,這種行為實在讓人惱火;於私,偷得浮生半日閒,卻是人生一大樂事。剛好這幾天她有些不舒服,她就直接去醫院找他。看病不用掛號,吃藥不用花錢,這大概就是男友當醫院院長最大的好處吧!  

  之前她從未去過那家醫院,也沒問過他,自然不知道他的辦公室在哪。在咨詢台一問,白衣天使微笑著告訴她,院長本周的日程已經排滿,請向秘書預約下周。  

  連見自己的男友也要預約?她不禁覺得好笑,難怪這幾天只有電話不見他人,原來工作這麼忙啊!早知道先給他打個電話了。她道謝離開了咨詢台,照著樓層示意圖找到了院長辦公室。  

  安適卻不在辦公室裡,秘書從安適辦公桌上的照片認出她,便請她在辦公室裡等候,並告訴她安適十分鐘後就回來。

  她好奇地打量起他的辦公室,除了一些她不知道用途的醫學儀器和一書櫃的原文書,其他的陳設和她公司老闆的辦公室沒什麼區別。書櫃旁邊還有一扇門,推開一看,是間附帶洗手間的休息室,這該是院長的特殊待遇吧,他值夜班時一定是住在這裡。  

  等了十分鐘又十分鐘,還不見他回來,她開始覺得無聊,想找本書打發打發時間,所見的每一本無不與醫學有關,實在讓人倒胃口。她到外間看秘書那裡有沒有其他書籍或是雜誌,順便問問安適到底什麼時候回辦公室。  

  秘書笑著說,院長剛下手術台,到餐廳吃飯去了,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她的話還沒說完,慕容的臉色就變了。

  做手術?那不是外科醫生的事嗎?他是外科醫生!難怪他一直想知道她討厭外科醫生的原因!她猛然想起那天安逸想說的其實是這件事吧?她不禁心頭火起,現在什麼原因倒不重要了,他們兩兄弟狼狽為奸瞞了她這麼久,這筆賬可得好好算算!  

  秘書見她臉色不善,還以為她是為久等而生氣,忙解釋說,這床手術歷時較長,院長連午飯都沒有吃,所以一下手術台就吃飯去了,請她再稍等片刻。這話她一沈思便有些反胃,剛出手術室就去餐廳,剛看完血淋淋的人體內部構造,再看著飯菜能嚥得下去嗎?她越想越覺得噁心,急步衝到洗手間就吐了起來。  

  安適剛走到休息室門前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心中不禁感到一陣驚喜,雖然他們每次事前都做了安全措施,但凡事都有意外,而對於這個「意外」他倒是很期待呢!  

  他悄悄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她,埋首在她頸間,低聲說:「我太高興了!」  

  慕容被他嚇了一跳,一腔怒火燒得更旺,狠狠地推開他,後退幾步,大聲說:「我可很不高興!」

  安適心中一痛,忍耐地、冷靜地說:「那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愣了一下。  

  他走近她,他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讓她好容易抑制住的胃酸再次上湧,忍不住又吐了起來。  

  他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又倒了杯水給她漱口,關切地問:「好些了嗎?」  

  她搜腸刮肚地吐到再也吐不出來為止,身體有種虛脫似的感覺,用冷水洗了洗臉,轉頭見他還站在一旁,她心中又氣又恨,身體又不舒服,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見她這樣,安適更加心疼,拿毛巾替她擦了擦眼淚,又扶她到床上坐下,鄭重地說:「我們結婚吧!」

  她倏地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他微笑著,很平靜地重複一遍:「我們結婚吧!」  

  「你開什麼玩笑?我……」她猛然住了口,回想剛才的情景便知道他誤會了,也顧不得算賬,先解釋清楚要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  

  「可是你在嘔吐,這是妊娠初期的典型症狀。」  

  「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最清楚。」  

  「可你不是醫生,我這就帶你去做檢查!」他不由分說地拖著她直接去了檢驗科。  

  她知道說什麼也沒用,就照他的意思配合檢查。  

  化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正如她所說一切正常,他不禁有些失望。一言不發地進了電梯,他按下三樓的鍵。

  她見不是回他的辦公室,便問:「這又是去哪?我說過我沒事。」  

  「你剛才吐得那麼厲害,既然不是懷孕,說不定是腸胃出了問題。我帶你去內科檢查一下。」  

  說話間就到了三樓。經過剛才的事一緩和,她的怒火平息下去,他的體貼總是讓她感動。醫生給她做了檢查,果然是腸胃不舒服。  

  好在不是很嚴重,取了藥回到辦公室,安適馬上倒了杯溫開水讓她吃藥,然後讓她在休息室的床上躺下。

  他端著水杯剛要走,她拉住了他的衣角,「我有話跟你說。」她想心平氣和地和他說這件事。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伸手理了理她的長髮,微笑著說:「再過一小時我就下班了,有什麼話回家再說,好嗎?」

  他出去了,她躺在床上,開始重新考慮他們的關係。在此之前他們對目前的相處方式都很滿意,從沒有說起過涉及婚姻的話題。剛才他以為她懷孕了,才說到要結婚,可見他是個很負責的男人。  

  她知道安適很愛她,但為負責才想到結婚,這多少令她有些不快;她也知道如果剛才的檢查結果是另一種情況,她也許會答應他「奉子成婚」,可是一想到他的職業她就有些心悸。  

  她不禁歎了口氣,為什麼到現在才知道他是外科醫生呢?  

  回到家裡,安適照例要去廚房準備晚飯,慕容卻拉著他在客廳坐下。他不禁笑問:「胃都吐空了,你不覺得餓嗎?」

  她搖了搖頭。其實她並不是不餓,而是一想到他今天做過手術……她急忙抑制住噁心的感覺,開門見山地說:「你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沒弄清楚原因之前我不想冒險。」他微笑著說,「你說過會告訴我的,就現在怎麼樣?」  

  真正要說了,她倒猶豫起來。本來是他瞞著她有錯在先,她該理直氣壯的,現在她反而有點底氣不足。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那原因挺可笑的,又怎麼能指望說服別人?所以每當有人問起,她都不肯說,久而久之這就成了她的忌諱。為此,他用心良苦瞞了她這麼久,如果他知道那所謂原因竟猶如兒戲,真不知道他會笑倒還是會氣倒,據她估計後者可能性較大。她強作鎮定地望著他,吞吞吐吐地說:「是這樣,我以前看過一部……」  

  「先等一下,」他打斷了她的話,聽了她的開場白,他心中已經大致瞭然,試探地問:「是小說還是電影?」她愣了一下。他又問:「那是電視劇了?」  

  她驚訝地望著他,奇怪他怎麼知道,不禁反問:「你也看過《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第10章(2)

  果然!他之前的猜測證實了。他沒看過她所說的作品,但也猜得到大致內容。他只奇怪那竟會使她產生那樣的偏見——認為外科醫生都是變態。  

  他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你看過《沈默的羔羊》三部曲嗎?」  

  她不明白他這麼問用意何在,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微笑著說:「我現在告訴你,我不僅是外科醫生,也是心理醫生——漢尼拔·萊克特也是心理醫生,你會不會認為我也和他一樣呢?你這樣的成年人怎麼還會有這麼幼稚的想法,醒醒吧,小姐!書中的情節和現實生活可是兩回事。」他說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該做晚飯了。」他看了她一眼,又笑著說:「你總不會因此連我做的飯都不敢吃吧?」

  他不說還好,她一聽又忍不住反胃,衝到洗手間就吐了起來。她這麼大的反應倒真讓安適吃了一驚。現在看來那原因不但不可笑,反而有些可怕,她這不是偏見,而是心理障礙。他走過去,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關切地問:「胃還是不舒服嗎?」他知道她的胃病倒在其次,主要的是心理影響。  

  她漱了漱口,轉頭看到他要扶她的手,不禁想到他的手曾握過手術刀……她又有種想吐的感覺,忙伸手摀住了嘴。他注意到她剛才的眼神和動作,試探地再去碰她,她避開了,他心中瞭然。  

  「我知道你對我和我的職業存在心理障礙,那我們還是分開一段為好……」她震驚地望著他,他知道她是誤會了,便微笑著說,「我在美國的時候,你會每天想到我嗎?」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說起這些,她不想承認,可她臉上的紅暈已經告訴他答案了。他又說:「所以,我們分開一段時間,看看你對我的思念能不能幫你克服你的心理障礙,順便在這段時間考慮一下我們的婚事。」  

  明知道她對他存在心理障礙還說要結婚?而且這是今天他第二次提到這個話題了。她深感驚訝,不禁說:「你知道我沒有懷孕。」  

  「這和我們結婚沒多大關係。」他笑了笑,說,「當然,也有關係。不過你現在還要唸書,等你畢業之後再要孩子也可以。」  

  她都還沒說要嫁給他,他已經開始考慮孩子的問題了,聽他的口氣好像篤定她非他不嫁似的。她忍不住說:「我可沒說要嫁給你!」  

  「我說過我從不和婚姻關係以外的女人上床,我和你上床就一定會娶你!」  

  這是什麼時代的觀念?!而且他這種專制的語氣也讓她受不了。雖然很不想說,但她還是開了口:「你知道我又不是處女,你不用對我負責。」  

  她所說的問題他並不在意,這話聽起來卻實在刺耳,她竟然以為他是為負責娶她?安適不禁動怒:「見鬼,現在誰還在乎這個!我和傑西卡結婚的時候,她女兒都三歲了!」  

  「可你們還是離婚了!」  

  一句話讓兩人陷入沈默。片刻之後,他恢復了平靜,開口問道:「你在意的是這個?」  

  「才不是!」她急忙撇清。  

  「那就好,你好好考慮一下。」他站起身來,表示談話到此為止。她還想說什麼,他卻連聲再見也沒說就走了。

  她從來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不禁愣住了。交往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不歡而散,居然還是為了婚事!

  接連幾天,安適果然連個電話也沒打,他是想讓雙方都冷靜地思考一下。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生氣,卻又不想主動打電話給他。  

  這就好比「冷戰」,主動的一方等於認輸。她不想認輸,雖然知道這麼賭氣有點蠢。以前他在美國的時候,想他卻見不到他倒還可以忍受,現在他明明就在C市,卻要克制自己不去見他,隔海相望和咫尺天涯的感覺不可同日而語。每次想起他,她都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機或是電話,又都及時克制住自己。  

  他不愧是個醫生,很懂得「對症下藥」。與對他的思念相比,她的心理障礙的確不算什麼。每次想起他,她想到的是他這個人和他對她的好,而不是他的職業以及由此引發的一連串不愉快的聯想。想見他的慾望日益強烈,她終於克制不住自己決定「投降」。看看日曆,還是等忙完手頭的工作,月底再去找他吧,這麼多天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幾天,到時給他一個驚喜。  

  用不著等到月底,她的「驚喜」倒先來了。22日下班時,慕容剛走出寫字樓,一眼就看見他的車停在老地方,雙腳便不由自主地向那個方向走去。  

  他像往常一樣開了車門等著她。  

  前座上放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她不禁愣了一下。他微微一笑,說了句:「生日快樂!」  

  她這才想起來,今天可不就是她的生日?  

  這些天忙得暈頭轉向,她自己都不記得生日了,他倒沒忘。她不記得曾告訴過他自己的生日,他一定是從安逸那裡知道的。不知道他有沒有把那天的不快放在心上,又擔心他舊事重提,結婚的事她連想都沒想過。  

  車開到了「歐陸風情」的門前,好久沒來這裡用餐,的確有點懷念。點菜之前,他要侍者先送上一個迷你的心型蛋糕,上面的「生日快樂」四個字圍繞著她的Q版頭像,顯然他為她的生日花了不少心思。  

  從餐廳裡出來,上了車,他問要不要去家裡坐坐。這裡離他家不遠。她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回到家裡,他才想起什麼似的,一掏衣兜,不禁微笑著說:「還好你來了,稍等一下。」  

  他上樓去,很快又下來,手裡拿著一個紅絲絨面的首飾盒。  

  她的心幾乎跳了出來。  

  他遞給她,說:「你的生日禮物。」  

  她不敢接,他笑著打開給她看。  

  她不禁鬆了口氣,心中卻隱隱有些失望,不是戒指,而是一條挺別緻的項鏈,項鏈墜竟是蠶豆大小的一架飛機。這和蛋糕上她的Q版頭像一樣讓她覺得有趣,不禁笑著說了聲:「謝謝。」  

  安適取出項鏈給她戴上,他的手指順勢撫了一下她頸間的肌膚。  

  她顫抖了一下,若無其事地說:「這架飛機挺好玩的。」  

  他微微一笑,說:「我更喜歡它的機場。」  

  他的目光流連在她頸間裸露的肌膚上。她能感覺得到他目光灼熱的溫度。他們彼此凝視著,他終於克制不住自己輕輕吻上了她的唇。  

  她顫抖了一下,沒有反抗。他的吻漸漸加深,雙手輕輕愛撫著她的後背。忽然,她猛地推開他,捂著嘴衝向洗手間。這猶如一桶冷水頓時澆熄了他的慾火。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他站起身來,說:「我送你回去。」  

  她看他的神情有些異常,知道他誤會了,便笑著說:「你這兒有沒有胃藥?我的胃不太舒服,可能是因為剛才吃的牛排不太熟。」  

  他皺了皺眉,說:「你的胃還沒有好嗎?那你怎麼敢吃七分熟的牛排?」  

  她自知理虧,撒嬌似的說:「牛排要七分熟才好吃嘛!你這到底有沒有胃藥?」  

  他忍耐地歎了口氣,說:「我拿給你。」這時,電話響了。他改口說:「我房間五斗櫃的第一個抽屜裡有個醫藥箱,你自己去找吧!」說完忙接起電話。  

  他正接著電話,聽到她在樓上叫他,便匆匆掛上電話。回到房間裡一看,她攤開醫藥箱正等著他,指著其中一格,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從中拿起一個手術刀片和一個鑷子,又從一個瓶子裡夾出一顆維生素C。他打開了床頭燈,在燈光下小心翼翼地刮去了維C藥片上的字,然後刻上「安定」兩個字——在一顆綠豆大小的藥片上刻字對一個外科醫生來說並不是件難事,而他專注認真的神情就像正在進行一床難度較大的手術。之後,他將這顆「做過整容手術」的藥片放到她手中,微笑著說:「長期服用安定對身體不好。」  

  一瞬間她全明白了,心中激盪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感動,顫聲問道:「全部嗎?」  

  「除了第一次的。」  

  這就是說從那之後直到昨天,每天一顆……她不敢計算,這一顆顆藥片中包含的愛意又怎能算得清?她的眼淚潸然而下,撲到他懷裡緊緊抱住了他。  

  安適輕撫著她,微笑著說:「嫁給我,好嗎?」  

  一提到婚姻她就猶豫了,但也只在瞬間。  

  安適並不是她設定的對象,但從未有人像他這樣愛她,以後也不會再有了吧?她可以設定並選擇想要結婚的對象,也可以讓婚姻成立,可是那樣未必會有這般真摯的感情,她不想錯過他!  

  她擡起頭望著他的眼睛,他深情地凝視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她終於開口了:「你同意做婚前財產公證嗎?」這是她最在意的問題。  

  他愣了一下,不禁失笑,「那樣吃虧的可是你啊!」  

  「我一定要保持經濟上的獨立,萬一將來我們離……」  

  安適懲罰似的狠狠吻了她一下,「你考慮得未免太長遠了!」  

  她凜然一挑眉,「那你能保證愛我一輩子?」  

  他看著她的眼睛,沈吟片刻,鄭重地說:「一輩子太長,我不敢承諾,但是我真的愛你。」  

  她微微一笑,鄭重地點頭,說:「我答應你!」  

  他欣喜地緊緊抱住她,許久,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愛情中「永遠」的承諾固然動聽,卻未必真實,而人的生命畢竟有限,即使能相親相愛,共度一生,最多不過百年,何談「永遠」?現實中本就沒有永遠不變的愛情,愛情最可貴的是無華真摯的情感,而不是美麗虛幻的諾言,所以愛就愛了,不必說什麼「永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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