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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3 11:15:30

前言:

她只是個賣身為奴的笨丫頭,
但她相信勤能補拙,所以總是比府裡所有的人都早起工作,
沒想到早起的鳥兒真的有蟲吃耶──
不是啦,是讓她撞見脾氣古怪的大少爺,潑得他一身都是水,
可他不但不生氣,還說從此由他罩著她,誰都不能欺負她!
言猶在耳,他卻被二娘使計趕出家門,
癡癡等了五年,終於盼到他衣錦還鄉,秦記布莊由他當家做主,
幸好一切都沒變,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待她極好,
但她可沒忘了奴才該守的本分──
不能比主子早吃飯、不該和主子一塊坐著吃飯!
卻全遭他一一否決,而且,他還會動不動就抱抱她、親親她,
她以為未來的每一天都是這麼甜蜜的度過,
萬萬沒想到,這麼幸福的日子卻被一個「小小女娃」給破壞了……


楔子

  玉帝有七個女兒,各個容貌動人;尤其是最小的女兒,聰明又美麗,深得玉帝和王母娘娘的歡心。由於負責的是織錦的工作,因此大家都叫她織女。春天柔和的藍;夏天的青空;清晨時天邊的金光耀人;黃昏日落時的五彩繽紛,全都出自於織女的一雙巧手。

  王母娘娘為勉勵她勤於織造,於是賜她三樣隨身寶物——凝彩石、七巧針和雲羅杼。

  織女最後卻因為愛上牛郎,忘了工作,荒廢職責,玉帝一怒之下,便以天河為界,將夫妻倆給分隔兩地,一年只准見一次面。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居住在天河東岸的織女與住在天河西岸的牛郎只能遙遙相望。每年七月七日,喜鵲便會群集飛來,替他們這對有情人在天河上搭起一座橋,讓這對各居一方的夫妻在橋上相見,據說每年這天,天空總會下起濛濛細雨,那是織女悲喜交集的眼淚……

  「人們便稱之為相思雨,也叫相思淚!」

  聽到這裡,才滿十歲的秦記布莊大少爺——秦震,再也忍不住窮極無聊的打了個呵欠。

  秦震不明白,為什麼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秦府上下就得準備一大堆的時令鮮果和酒餚供在樓台上,然後他就得乖乖坐下來,聽著老人家講著一遍又一遍牛郎織女的故事。

  「那不過就只是個傳說罷了!」大少爺受夠了,拍了拍衣裳,站了起來,「什麼相思雨、相思淚,荒謬!」

  一個白髮苒苒的老人家被他一搶白,倒楞住了。

  每年七夕,拜織女、拜魁星早就已經是傳統,午膳過後,擺好祭品,就得說些七夕由來或祖宗故事給晚輩聽,從來沒有人質疑。

  「大少爺,可千萬別對天神不敬!」看著眼前這個濃眉大眼的俊小子,老人家好心相勸。

  「天神?!你指的是牛郎還是織女?」秦震冷哼一聲,「若要證明不是傳說,就由你來回答我,今日晴空萬里,雨絲哪來?」

  「這……」老人家皺起了眉頭,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今日的天氣看來確實是一點下雨的跡象都沒有。

  「從此而後,別再叫我幹這種無聊事,坐在這裡像個傻子似的,聽你說這種荒謬的傳說一次又一次!」

  說完,秦震掉頭便走。

  「震兒!」

  突然一個權威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聽到這聲音,他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不過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跟在一旁的秦府管事石南見了,心頭冒著冷汗,伸手拉住秦震,要他停下腳步。「老爺叫您。」他多此一舉的提醒大少爺。秦震壓下心中的不快,這才停下了腳步。

  「你是秦記布莊的大少爺,」秦家老爺秦恩峰手裡抱了個孩子,面容嚴肅的看著他,「你明明清楚乞巧節對布莊來說是個大日子,你幫不上忙不打緊,但是我不准你放肆。」

  秦震的目光冷淡的飄向自己的父親,才十歲——一個半大不小的年紀,但是對於父親執意再娶花娘入門,而使大家閨秀的柔順母親鬱鬱寡歡最後投井自盡之後,自此埋下父子倆走上陌路的因子。

  他看著父親手中抱著不過五歲,與他是同父異母的弟弟秦雷。

  微揚起下巴,秦震眼底有著偽裝的倔強,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他從沒得到過這般的疼惜寵愛。

  「孩兒並無放肆,」他的聲音沒有太大的起伏,「只是不想繼續待在這裡浪費時間罷了。」

  秦恩峰聽了皺起眉頭。他並非不疼愛這孩子,畢竟也是他的骨血,只是他心裡明白,震兒一直把自己的娘投井自盡的罪名按在他的頭上,再加上他長年經商在外,使得這兒子凡事都拒他於心門之外,就算他再想親近他,也苦無門路。

  看父親沒有說話,秦震面無表情開口,「爹,孩兒失陪了。」丟下這一句,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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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大院裡擺設著香案,以秦府的如夫人,當年艷冠江南妓坊花魁——季燕,現在是秦震的二娘為首,帶著同父異母的妹妹們和一群下人正虔誠的祈禱。

  秦震見了,原本打算離開的腳步一轉,走了過去。季燕她們現在做的事,是乞巧節的重頭戲。

  府裡未出嫁的姑娘此刻全都聚在一起,大小姐秦霏安靜立於一旁,而今年不過七歲的秦二小姐秦沐容,今年可是第一次參與,所以更是熱鬧。

  就見秦沐容小心翼翼的拿著繡花針,然後將針輕放在經過一天烈日曝曬而有一層水膜凝在水面上的盆子中。繡花針浮在上面,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圍在四周,期待看著水底。如果此刻針影在水面上呈雲狀花鳥者為上等,出現剪刀牙尺者為次等。但不管呈現的是雲狀花鳥或是剪刀牙尺都算乞得了巧。但是如果針影粗如槌、細如絲,根本看不出像什麼東西都為拙——這便是乞巧的由來。

  任何一個未出閣的閨女都想要乞得一個「巧」來受人稱讚,更別提一向高高在上的秦家二小姐。

  下人一看到秦震走近,連忙自動讓開路來。

  「秦震,你來做什麼?」季燕微皺眉頭,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她打心眼裡不喜歡這孩子,但礙於四周有多雙眼睛盯著看,縱使再厭惡,她也不敢做得太過明顯,「這裡都是一些未出嫁的姑娘,去、去、去,你該跟著你爹和雷兒在樓台上聽說書的。」

  「說書結束了,我想在這裡看一下,難道不成嗎?」存心唱反調似的,秦震硬賴在原地,拒絕離開。

  「你——」對於秦震公然在下人面前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季燕一股火氣直冒上心頭,但一想到坐在不遠處的秦家當家主母,她強壓下怒火,轉身看著秦老夫人,「婆婆,妳看看震兒,怎麼這般不懂事?」秦老夫人定眼看著寶貝孫子。

  「姥姥,震兒在這,不成嗎?」秦震理直氣壯搶先開口。

  秦老夫人一向最疼愛的便是這孫子,對於五歲便喪母的他,身為祖母的她總有說不出的心疼。

  「算了,不過就是個孩子。」秦老夫人出聲替秦震說項,「震兒想看,便讓他看吧!」

  季燕縱使心有不願,但是又能怎麼著?

  雖然盼到了秦震的親娘投井自盡,但她還是秦府的如夫人,想要扶正,無奈等過了一天又一天,就是無法如願,所以她現在根本不敢得罪秦老夫人。

  她斜眼看了秦震一眼,不客氣的伸出手拉著他到一旁,「算了!看在婆婆為你求情的份上,我便讓你看看,但別亂動東西,觸犯了天神。」

  秦震冷哼一聲,對二娘那絲帶著施捨的口吻感到不悅。「妳真以為我想看嗎?放開我!」臂膀一揮,將捏住他手腕的季燕推開。季燕沒料到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時站不穩,踉蹌了下,不慎撞到了後頭的秦沐容。

  原本正專注彎腰看著水面的女娃,就這麼硬生生的把擺在面前的水盆給踢翻,水灑了一地。

  「娘——」受寵的秦沐容尖叫了一聲,一臉錯愕。

  「這……」季燕見灑了一地的水漬也傻眼。這可是她的寶貝女兒第一次想在七夕乞巧節,乞求天上的織女給她個「巧」字啊!

  下人在一旁見了,開始竊竊私語。

  要不是礙於現在出洋相的是秦家二小姐,大伙早就爭相取笑了。

  「秦震,」季燕的聲音忍不住飄高了起來,「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

  「二娘,別亂扣帽子在我頭上!」秦震冷冷的打斷她的話。「是妳自己沒站穩撞上了沐容,與我何干?」

  秦沐容看著下人們對她流露出同情的眼神,忍不住掩面哭了出來。

  「別哭了!」秦震一聽到哭聲,轉頭看著她,「不過只是個傳說罷了,難道就因為將繡花針放在水面上,求得雲狀花鳥就能有雙巧手嗎?這無異是異想天開。妳若真想要有雙巧手,該做的是多花些時間,努力多學女紅技巧,比較實際。」

  「秦震,你已經闖了禍,還大言不慚的放肆。」季燕氣急敗壞的指著他的鼻子斥責。

  從以前,她便看這孩子不順眼,沒想到他越大越不把她看在眼裡,若不教訓他,以後他便飛上天,她只能任他欺壓到底。

  「不然妳想對我如何?」秦震年紀雖小,但是氣勢震人,「難道我說錯了嗎?如果沐容不努力,天天玩樂,她能有雙巧手嗎?」

  「你……」季燕的一張臉因氣憤而漲紅。

  「姥姥,壞了妳的興致,」秦震躬身對著秦老夫人說:「震兒向您賠罪!」

  語畢,他轉身離去。

  「震兒,你要上哪去?」秦老夫人關心詢問。

  「四處走走。」他頭也不回的說,「不會走遠。」

  「劉媽,快叫石管事派個人跟著他。」秦老夫人不放心,連忙交代。季燕沒料到秦震就這麼掉頭走了,而秦老夫人竟然沒有一句苛責。

  「婆婆,」她壓不下心頭的怒火,「難道妳不打算教訓、教訓震兒嗎?」

  秦老夫人收回看著秦震離去背影的目光,反應冷淡的輕揮下手,「震兒還是個孩子,自小喪母,妳就多擔待些吧!就算妳告到峰兒跟前,峰兒跟我的意思應該也是相去不遠。」

  季燕只能勉強嚥下這口怒氣,雖然婆婆口氣和緩,但她聽出婆婆並不希望她把這事在自己的夫君面前碎嘴半句。

  秦老夫人氣定神閒的交代下人,「再拿盆水來給二小姐。」

  她的態度擺明了當作沒剛才那件掃興的事,護寶貝孫子到底。

  至於跑出秦府的秦震,秦老夫人在心中輕歎了口氣。在這片和樂融融的氣氛當中,他或許覺得格格不入,情願一個人獨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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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漸深,天空有著繽紛的雲朵。

  「這孩子的脾氣真是不好!」織女輕歎口氣,站在天河之上,分心的看著人間秦震的身影。

  「織女姊姊,真虧妳現在還有空理會哪家孩子的脾氣好不好,牛郎哥哥等妳可等得心煩意亂了。」

  「我知道。」織女微笑,不由得加快腳步,跟上前頭小仙子的步伐。

  她是總跟在她身旁打轉的芸染仙子,因為有她的幫忙,她這個織女更能在天邊創造出更多的色彩。

  「還不是王母娘娘,硬是要今日天邊的雲彩再多些繽紛顏色,」織女忍不住歎息,「才讓我遲了。」

  「我知道。」芸染仙子轉頭對她一笑,「但是妳一年才見牛郎哥哥一面,難道妳不心急嗎?」

  「別取笑我了。」織女的笑容裡有種期待,腳步不由得再加快了些許,一下就掠過了芸染仙子的身旁,飄然而過。

  「不過方纔那孩子確實太不敬,」芸染仙子忍不住喃喃自語,「改天有機會定要教訓他!」

  「別胡鬧!」織女分心的轉頭看了她一眼,「私自下凡可是滔天大罪啊!」

  「芸染明白。」因為分心轉頭看芸染仙子,所以織女沒有注意到從一旁急速飛來一身藍衣的促織童子,兩個人就這麼硬生生的撞在一起。

  「啊!」驚呼一聲,織女掉落在雲彩上。

  「織女姊姊,妳沒事吧?」芸染仙子一驚,連忙趕到了她身旁。

  「沒事。」她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這時,她發現掛在腰際的錦袋不見了,一臉的驚恐。她頭一低,就見原本該繫在腰間的錦袋穿過層層雲霧,急速的消失在人間。

  「糟了!」織女焦急了起來,「我的錦袋……那錦袋掉了!裡頭裝的可是王母娘娘賜給我的凝彩石、七巧針和雲羅杼啊!」

  這些東西落入凡間,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她心急的看著已經失去蹤影的錦袋,又看著漸暗的天際。

  她一年只能見自己的夫君一次,誰料竟忙中出了亂子。若是去找錦袋裡的三件寶物,他們夫婦倆今年就別想見面了,得再忍一年的苦苦相思,但是若不去找回……寶物丟了,事態嚴重。

  「織女姊姊,妳別急。」自知闖禍的促織童子連忙起身,一肩承擔責任。「包到我身上!」

  「憑你能有什麼作為?要織女姊姊別急,東西都不見了,能不急嗎?」芸染仙子忍不住提高了語調,「小鬼頭,你做事怎麼總是毛毛躁躁的?」

  「喂,妳講話給我客氣點!什麼小鬼頭,我的年紀可比妳大!黃毛丫頭,我不過是趕得快一點罷了。」

  「黃毛丫頭啊」芸染仙子瞪大雙眼,「小鬼頭,別給自己的過錯找借口,做錯就做錯了,就算換個詞還是一樣!男子漢大丈夫,一點擔當都沒有!」

  「誰說我沒有擔當?哼,我懶得跟妳一般見識,我也是因為擔心織女姊姊趕不及去見牛郎哥哥,一時不查,所以才會撞上她的。」

  「小鬼頭就是小鬼頭,理由那麼多!」

  八百年前,芸染仙子與促織童子只是天庭花園中的兩朵奇花,但因為色彩鮮艷,於是王母娘娘便將兩人賜給了織女,讓他們跟在織女身旁替她編織。兩人雖是同根生,但個性卻是全然不同,常常為了誰大誰小,而在織女身邊鬥個不停。

  平時織女覺得生活因為有他們在而增趣不少,但是有時,他們令她頭痛不已,就像現在——

  「別再吵了!」織女幽幽歎了口氣,「我得快去把寶物找回來。」

  只是天下之大,一時半刻怕找不回,今年的七夕……她的心一沉。看來是見不著夫君了。

  一思及此,她眼底的落寞更深了。

  促織童子不安的拉住織女,「對不起,織女姊姊!都是促織的錯,不過妳別擔心,促織幫妳找!」

  「芸染也去!」芸染仙子也義不容辭,「織女姊姊,妳先去鵲橋跟牛郎哥哥見面,失落的寶物,交給我!」

  「是交給我!」促織童子搶著說。

  「交給我!」沒幾句話,兩人又吵了起來,「交給你就完蛋了!」

  「妳這個死丫頭——」

  「你這個小鬼頭——」

  「別再吵了!」揉著發疼的太陽穴,織女心中無奈,「你們總是吵個不停,我如何放心把尋找寶物的重責大任交到你們兩個孩子的身上?」

  「織女姊姊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回寶物的!」兩個人這次卻很有默契的停止爭執,異口同聲回答。

  「可是你們擅自下凡——」

  「去去就回,」促織童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會有人發現!」

  「是啊!我們會速去速去。」

  難得兩朵仙花有志一同。

  「這……」

  「別再這啊那的!」輕推了織女一把,芸染仙子好心催促,「時間已經不早,再遲,妳就見不著牛郎哥哥了。」織女雖心有不安,畢竟熬不過相思情長。「那就拜託你們了。」她握著促織童子和芸染仙子的手說:「你們可得小心點。」

  「包在我們身上!」兩個仙子異口同聲。

  織女也不再遲疑,往鵲橋的方向而去。

  「誰先找到寶物,誰就是老大!」促織童子開出尋寶規則。

  「找到沒用,」芸染仙子高傲的揚起下巴,「還要把寶物帶回天庭歸位!」這樣才算完成任務。

  「這有什麼問題。」促織童子冷哼,轉身立刻下凡。

  芸染仙子輸人不輸陣,也立刻尾隨在後。

  微暗的天際落下三道亮光,仙家的寶物,轉眼間落入尋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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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河畔坡上的秦震嘴裡叼著蘆葦,望著滿天星斗,注意到天際突然出現三道光芒急速而下。卻在落地之前,轉眼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就見其中一道光落入了遠處的一間草房之中。

  「石管事,你看到了嗎?」秦震止不住好奇心,猛然起身,然後疾步的往那抹光亮跑去。

  「大少爺!」跟著他的石南連忙跟上,「我的大少爺,您就行行好,別跑這麼快,小心摔著!」

  「石管事,」他的手指著天際,「光!有光!從天而降。」

  「光?」石南困惑的看著四周。哪有什麼光?他方才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躺在坡上的大少爺身上,根本沒有留意天空有何異象。

  秦震逕自跑進草房,放眼搜尋,但是並沒有看到什麼異狀,才想轉身,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婦人吃力的從內室走了出來,像是用盡力氣似的癱坐在門邊,一臉痛苦的呻吟著。

  「這位大娘,妳沒事吧?」秦震連忙上前扶住婦人。

  「我的肚子……」

  「肚子?」他低頭一看,然後看向跟過來的石南。「石管事,這位大娘是不是要生孩子了?」跑得氣喘吁吁的石南,只消一眼就明瞭情況。看樣子這名婦人確實是要產子了。

  「這位大嫂,妳家沒人嗎?」他看了看四周。

  「我家良人上山去砍柴,還沒回來。」

  「這……大嫂,妳忍著點,我去替妳叫產婆來。」

  石南站起身,不放心的看著秦震,「大少爺……」

  「放心吧,有我在這裡,你快去快回。」他當機立斷,催促著。

  石南轉身離開,秦震吃力的扶著婦人坐好,困惑的看著四周。他很肯定剛剛有道光亮射進這裡,但是為什麼在這裡並沒有任何發現,反而陰錯陽差的救了這個婦人和她未出世的孩兒一命?

  在秦震十歲這一年,七夕這一天,他替沒有讀過什麼書的夫妻,為他們甫出世的小女娃取了個叫織織的名字。今天是乞巧節,家家戶戶有女兒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能有一身好女紅,有個好婆家,所以取名為織織,便是希望這個女娃兒將來也能有一身好婦功,有個好歸宿。

  秦震看著熟睡的女嬰,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注意到女娃的手臂上有個鮮紅的雲朵胎記。

  莫名的,他覺得這女娃兒很得他的緣。

  「沈織織,」他低喃著,「妳的名字是我取的,以後可一定得要幸福、快樂才行喔!」雖然他痛恨自己的父親,卻由衷祝福這小女娃。

第一章

  進入秦府這年,正值隆冬之際,沈織織一身粗布衣裳,根本耐不了寒,站在秦府後門,冷得直搓著小手。

  七歲,一個啥事都還懵懵懂懂的孩子。

  剛出世時,她著實幸福快樂的過了一段日子,但是一切美好在娘死後,爹爹再娶,二娘又接連生了兩個胖兒子之後有了重大改變。

  家裡所有的活兒全都落在她頭上,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去年的冬天,她爹一場大病不起就走了!

  原本就不寬裕的環境,在她爹死後,再也容不下一個笨手笨腳又只吃閒飯的丫頭,爹爹過世才剛滿一年,二娘便立刻做主把她賣進秦府。

  換了銀子之後,就能讓兩個弟弟有錢唸書、有錢吃飯。就這樣,沈織織簽了終生的賣身契,被賣進秦府,注定這輩子都得在秦府為奴為婢。

  「進來吧!」終於半掩的門裡有了聲響,帶她到這,要她先在這門外候著,自個兒先進府的老嫗終於探出頭來。

  這便是與二娘一起安排她未來的人口販子,刻薄臉上有著一對鼓鼓的金魚眼,此刻正高傲的盯著她。

  沈織織拿著小包袱,不敢有任何遲疑,快步的走上前,但是在踏進大門時,一時踉蹌,差點跌倒。

  老嫗伸手扶住她,卻一臉厭惡的斥責,「笨手笨腳的丫頭,給我小心一點!要傷要跌等我拿到銀子再說,妳可別給我傷了,讓秦府的人不要妳!」

  這惡狠狠的口吻讓沈織織瑟縮了下,連忙撿起掉在地上的小破布包,裡頭只有一、兩件衣裳,卻是她所僅有的一切。

  「也別怨我。」尖嘴猴腮的老嫗推開門,領在前頭說:「誰教妳命不好,投胎到窮苦人家!妳二娘是狠絕了些,但想想,雖然賣進秦府一輩子為奴為婢,但至少秦府家大業大,秦記布莊所出的布料可是名震四方,妳在這裡就算只是個小小的奴才,但不愁吃穿。妳二娘沒把妳給賣到勾欄院,也算是對妳死去的爹、娘有個交代了。」

  沈織織沒有回答老嫗的話,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怯生生的打探著四周。

  從小到大,她還沒有機會看過這麼漂亮的房子。

  這秦府家大業大,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可說是富甲一方。

  秦記布莊所出的織布,已經連著好幾次在三年一次的錦織大賽之中奪魁,品質之好,可想而知,有銀子都未必買得到呢!

  被賣進秦府,沈織織並不怨任何人,反正人各有命,若她命中注定為婢為奴,她也只有接受了。

  而且她若待在家裡,天天受二娘的打罵;待在這裡,她若乖乖幹活,還有三餐溫飽,也未必是壞事。

  「織丫頭,還不快過來!」老嫗刻薄的臉上堆起諂媚的笑意,拉著發呆的沈織織,生怕這笨丫頭會出岔子,她連忙對著站在前面的老者鞠躬哈腰巴結著,「快見過石管事,以後妳可得乖乖的聽從石管事的安排,盡心盡力做事,知道嗎?」

  「知道。」沈織織聽話的應了一句,她抬起稚氣未脫的臉龐看著石管事,微微一笑。

  石南面無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她。看起來挺機靈的。

  「這丫頭七歲?」

  「是啊!」老嫗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很能幹活,什麼活交代給她,她都會給您辦得又快又好!」

  石南的表情依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伸出手,從後頭的小廝手上拿了一袋銀子交給老嫗,揮了揮手。

  「人交給我,妳可以走了。」

  老嫗眉開眼笑的接過銀子。錢都到手了,她的責任已了,至於這笨丫頭,以後是禍是禍就是她自個兒的造化了!她揣著銀子,興奮的轉身離去。

  「叫啥名?」石南挑剔的看著沈織織瘦小的身軀問。

  「織織。」在寒冷的冬日裡,雖然是個小丫頭,但聲音卻如銀鈴般悅耳,「沈織織。」

  石南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雖然只是個小女娃,一身粗陋布衣,但是清秀臉上有雙靈活的大眼睛,看得出來長大以後準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長得再好,也不過就是個奴才的命。

  「這個名字倒挺好的,」他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可這名字有點耳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聽過啊?」

  沈織織眨著一雙靈活大眼,困惑的看著石管事,沒有答腔。她年紀雖小,但她確定自己沒見過眼前這個老爺爺。

  「唉,真是老了!」石南把頭一搖,放棄思索,秦府家大業大,他要煩的事很多,沒空去理會個丫頭的名字。「我就叫妳織丫頭吧!買妳進來時,我可沒聽那大娘說妳這麼瘦小。」

  「我雖然瘦小,但是很會幹活!」沈織織緊張的開口。

  二娘費盡心力把她賣入秦府,圖的是可以拿到一筆銀子讓家裡的環境轉好,若是到嘴的鴨子因為她的瘦小而飛走,她可以想見一旦被送回家裡,一頓毒打肯定躲不了,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石南把她焦急的模樣全看在眼裡。這丫頭出身不好,如果秦府不收她,回去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放心吧,銀子都送出去了,我也沒想過能再拿回來。」他淡淡的說,「廚房的褚大娘現在缺個丫頭,妳就上廚房去!等以後若是秦記布莊有缺人的話,我再看能不能安排妳上那兒幫忙。」

  他的語調不自覺透露著些許的驕傲,又說:「妳該知道,我們秦記布莊所織的布料可是最頂尖的,妳花點心思好好學,若是能給妳學個什麼技巧,這輩子也夠妳吃穿不愁了。」

  「織織明白,謝謝石管事!」沈織織乖巧的回答。

  石南聽到她的響應,滿意的捻了下鬍子,對這小丫頭的第一印象還算不錯。

  「妳只要一直這麼乖巧聽話,在這裡的日子會很好過。記住,沒事不要跑到東廂房的東風閣。」他的手指著隱約可見的閣樓,「那是大少爺的樓房—大少爺人是不錯,但是做人嚴肅了點,平時他不喜歡閒雜人等進去,所以千萬別亂跑,知道嗎?」

  「是!」沈織織鬆了口氣,露出一個笑容,這代表她可以安安穩穩的留在這裡了。

  這裡好漂亮,走在院裡的曲橋上,看著院裡的假山造林,一時不察,她撞上了涼亭的柱子。

  「喔!」連忙撫著撞痛的額頭。

  石南聽到驚呼,轉過頭一看,驚訝的發現沈織織撞到頭了。

  「妳在做什麼?」好好的路不走,竟去撞柱子。

  沈織織無辜的眨著眼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實在是這裡太漂亮了,她才會看著看著忘了看路。

  石南正要動怒,但見到她的眼神,火氣頓時消了一半。

  「小心點!」他啐了一口,「不會被騙了吧」他喃喃自語,「若找了個笨手笨腳的丫頭進門,褚大娘會氣得跳腳不說,妳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

  他只幫這丫頭到這裡,往後的造化,端看她自己了。

  他的手一揮,不想聽她解釋,將她交給廚房的褚大娘後就離開。

  環顧秦府,沈織織明白,這是她的歸處,這一生她注定在這秦府生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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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靜的清晨裡,一道尖銳的女聲劃破寧靜。

  正從水井提水回廚房的沈織織,聽到這聲音嚇了一大跳,目光不解的四處尋找著。

  不知不覺,她進府也已經過了大半個月,每天清晨,天還濛濛亮,她便得開始一天的工作。

  一起床,她得忙著先將廚房外頭那口大水缸的水給注滿,然後替褚大娘生火、切菜、洗菜,這些工作一定得在褚大娘進廚房前準備就緒!

  她自知手腳慢,所以她總是比別人起得更早,更努力的做。

  等褚大娘忙完秦家大小的食物,沈織織的工作又開始。

  她得勤快的清洗油污的灶頭。等到忙完,都得要過正午許久之後,她才有空吃些冷掉的飯菜。

  原本褚大娘看她身子骨比同年齡的孩子還要單薄,怕她做不好,所以派了個較大的丫頭在一旁關照。只不過大丫頭看她年紀小好欺負,所以總是偷懶,讓她獨力完成所有事。就好像現在,天還沒亮她就得起床提水,那個大丫頭還在暖被窩裡呼呼大睡。

  雖然如此,沈織織卻從來沒有抱怨過半句。

  因為對她來說,能得三餐溫飽,她就謝天謝地了。在家時,她時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餓肚子,所以在這裡,即使再累、再辛苦她都不敢多做奢求。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影突然從一旁的石頭造景中衝了出來。

  沈織織見了,腦袋一片空白,根本忘了閃躲。

  黑影則因速度太快,就算已經驚覺前頭站了個人,還是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沈織織被用力一撞,驚呼一聲,便連人帶木桶摔在石板路上,桶裡的水也灑了自己一身。

  「該死!」

  她還沒回過神,就先聽到詛咒聲。

  抬起頭,呆呆的看著與她一起跌坐在地上的男子。

  入目的臉龐,英俊而帥氣,小小年紀的她,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不由得看傻了眼。

  「沒事吧?」秦震揚起英挺的眉峰問。

  沈織織只能傻楞楞的輕搖下頭,然後看著濕了的衣服—

  「水灑了。」她的口氣有著難掩的沮喪。

  看此刻的天色,只怕今天在褚大娘進廚房時,大灶旁的水缸還提不滿,少不了得挨一頓罵了。

  「再提過就是。」秦震飛快的站起身,還不忘伸出手,一把拉起她。「沒受傷吧」

  如此輕柔的口氣,對沈織織來說,好像已經是很遙遠的記憶。她都忘了上次別人對她這麼關懷是什麼時候了?

  一想到這個,她的心頭一暖,鼻子酸了起來。

  「怎麼了?」秦震見她不答,直接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注意到她眼中浮現的水霧,雖然年紀小,卻有一雙靈活的眼睛,閃著神采。他關心詢問:「受傷了嗎?」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這個人真好……

  「沒事,那就—」他的聲音因為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而隱去,站起身,一手抄起木桶,一手拉著她便跑。「走!」

  沈織織再次被嚇得瞠目結舌。

  「你要帶我去哪?」她慌張的問。「我的活兒還沒幹完呢!」

  「我替妳做!水井在哪後院嗎?我替妳打水。」秦震轉頭對她一笑。

  那爽朗的笑容,令沈織織楞住了,無法思考。

  「快點!」他臉上有著俏皮的神情,「不然我被抓到就慘了!」

  他的話使她的心一緊,不敢再有遲疑,乖乖的跟著他跑。就算吃力,但還是盡力的跟上他的步伐。

  沈織織氣喘吁吁的被拉到水井邊,她扶著木柱,拚命呼吸,她的胸膛脹得快要爆炸了。

  「還好嗎?」秦震微笑的看著她。

  她的氣還順不過來,只能點頭表示還好。他臉上的笑容,給她一種待人和善的好印象。

  「妳讓開點。」他微微將她推開,動作利落的替她打水,「妳是府裡新來的丫頭?」

  「是。」呼吸稍稍順了下來,沈織織老實回答。

  「叫什麼名字?」

  「織織,」她柔順的說,「沈織織。」

  秦震將水倒進水桶裡,乍聽到她的名字,動作明顯一頓。

  「沈織織」他重複一次,最後定眼仔細打量著她,「妳住在城西外那個小村落嗎?」

  沈織織有些意外,「是。」

  秦震撫著下巴,一隻手輕搭著木柱,專注的看著她,「妳怎麼會被賣進秦府為奴?雖然已經事隔多年,但我記得當年妳出世時,妳爹娘可是歡天喜地,而且妳手臂上有個很美麗的雲朵胎記,還是紅色的。」

  他的話嚇了她一跳,「你怎麼知道我出世那時我爹娘歡天喜地?又怎麼知道我有一個紅色的雲朵胎記?」

  「因為我看過啊!」

  「你看過?」她困惑的搔了搔頭,「你是誰?」

  「我是誰」秦震覺得好笑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難道妳進府至今,沒人告訴過妳,我是誰嗎?」

  「我又沒見過你。」沈織織沒有心機,直言不諱的回答,「而且,我有必要一定要知道你是誰嗎?」

  「說得有道理。」他忍不住仰頭一笑。印象之中,還沒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這個丫頭真的有趣!「我叫秦震,妳最好牢牢記住這個名字。看樣子,我們這輩子注定要牽扯在一起!」

  聽到他的話,她不解的皺起眉頭,「為什麼要牽扯在一起?」

  「很簡單啊!因為妳出世那日我正好在場,」伸出手,他拍了拍她的頭,「要不是因為我,妳娘和妳這條小命可能在那時就沒了!」

  沈織織聽得一楞一楞的。

  「織織這名字還是我起的,因為妳出生那日正好是乞巧節,家家戶戶有女兒的都希望自己所生的女兒將來都能夠有身好女紅,所以我就替妳取名為織織,當時便是希望妳這個可愛的小女娃兒將來也能有一身好婦功。」

  她的瞳孔因為秦震的話而迸出光亮。「我的名字是你取的?」她的口氣難掩激動。

  她是記得死去的爹說過,有個大貴人在她出世時救了她和娘,替她取了名字之後,還派人送來一大堆上好的布匹,只不過二娘進門後,那些布匹不是被賣了換銀子,就是被二娘拿來做衣裳,她根本沒份。

  秦震挑了挑眉,對她懷疑的神色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認為我騙妳嗎?」

  「當然不!」她急急的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好奇妙。」

  能跟這個有和善笑容的英俊男子有所牽連,她的心不由得激烈的跳動起來,臉頰也不由自主的染上紅暈。

  「秦震……你的名字……」她的笑容倏地隱去,慢半拍的想起了秦府大門上的匾額,上頭有個大大的秦字。

  她是讀過一年書,但是認得的大字真的沒幾個。褚大娘說,竟然賣進了秦家,再怎麼樣也得知道主子的名字,所以秦震……

  「你……大少爺」她楞楞的看著眼前人,「你是大少爺嗎?住在東風閣的大少爺」她聽過幾個大丫頭提過,大少爺長得貌似潘安卻不苟言笑,跟老爺常起衝突,沒人管得住他。

  「我是住在東風閣,外頭的人是叫我大少爺沒錯。有問題嗎?」

  她連忙搖頭,大大的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裙襬,整個人往後倒,幸好秦震眼捷手快,在她摔倒在地前拉住了她。

  她一臉驚魂未定,連忙拍拍胸脯,手忙腳亂推開他的手,跪了下來,「我……奴才……對不……恕、罪……」

  「夠了!」看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秦震臉色一冷。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總是冷漠待人,所以從小下人看待他的眼神總是誠惶誠恐的,在那些人的注視下過日子,他沒有一天是自在的,原本以為這小丫頭會有所不同,到頭來—唉,還是一樣。

  聽到他陰沉的口氣,她立刻閉上嘴,不安的看著他。

  「起來吧!」他轉身,繼續替她打水。

  沈織織困惑的看著他,她好像在他眼眸中看到了一絲光亮一閃而過。

  「大少爺,」她怯生生的開了口,「你生氣了嗎?」

  他沒有回答她。

  「大少爺,你是個好人,」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繼續抒發自己的想法,「你笑起來好好看,所以你應該要常常笑。」

  秦震瞥了她一眼,就見她依然故我的說著—

  「你講話的聲音好好聽,我爹娘死後就沒有人這麼溫柔對我說話了。」她的手輕拉了下他的衣角,「所以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是笨手笨腳,但是總有一天我會開竅、會變機靈的。」

  秦震聽到她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不生氣可以,不過妳以後叫我秦震就行了。」

  叫大少爺秦震沈織織一時半刻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我若這麼叫你,褚大娘或石管事會生氣的……」

  「不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就叫我秦震吧!」他竟然跟她妥協,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雙眸一亮。這應該可以吧?

  秦震一手提起已經注滿水的水桶。

  沈織織嚇了一大跳,一知道對方是主子,連忙想要搶過他手中的水桶,「這種粗活兒,我來就好了。」

  「讓一邊去!」秦震覺得好笑,「我撞翻了一桶水,就當賠妳的。妳這麼小的個兒幹麼做這種活?」

  「我是奴才啊!」她楞楞的回答他的問題。

  既然是奴才,人家交代她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敢有任何異議。

  「奴才」秦震對她微揚眉,「既然妳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就不會讓妳只是個奴才!」

  沈織織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可是,我本來就是個奴才呀。」被賣進府裡的時候,每個人都這麼跟她說。

  「我說不是就不是。」他懶得跟她解釋,「妳還沒跟我說,妳怎麼會被賣進秦府?妳爹娘呢?」

  提到爹娘,她的眼神不由得一黯,「我娘在我出世沒多久就死了,之後,我爹就娶了二娘,二娘生了兩個弟弟,在去年冬天,我爹也死了,家裡沒錢,所以二娘就做主把我給賣了,這樣兩個弟弟才有錢讀書、吃飯。」

  聽到這裡,秦震不再覺得好笑,眼眸一沉,心中不自覺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看來妳二娘待妳不好。」他不悅的看了下她瘦弱的身軀。

  「其實也不算不好,」沈織織挺直腰桿,試圖替二娘說話,「只是二娘要養兩個弟弟,日子過得也辛苦。」

  「若她日子過得真的辛苦,她可以賣了自己的兒子去當長工,幹麼賣別人的女兒?」

  天下人皆一樣,就如同季燕對待他與對待自己親生兒子秦雷的態度,也是天差地遠。

  沈織織被他譏諷的言論嚇了一大跳,「少爺,你是個好人,所以你不應該這麼說話!」

  「怎麼說話?」他不解的看著她。他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她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還數落他。

  「就是好像你不以為然的樣子。」沈織織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想法,但是她並不想要他帶著憤世嫉俗的態度看待一切。

  「我是不以為然!」秦震穩穩的瞅著她,眼神堅定,「丫頭,妳要知道,人善被人欺!人活在這個世界上,若是太過柔弱,只有被欺負的份。」

  就如同他,如果讓步,季燕便會找到名目,毫不留情的將他掃地出門,他很明白這點。

  他眼神所傳達的強悍,令沈織織不由得沉默下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柔弱與否的問題,畢竟她早在二娘把她賣進秦府時就明白,決定自己的命運,說來容易做來難。為了讓日子好過一點,她就要乖乖聽話……

  秦震不管她說什麼,堅持替她注滿了大水缸的水。

  「好了,」他得意的拍了拍手,「走吧。」

  「要去哪裡啊?」沈織織一臉困惑,「我還有活兒要做。」

  「就算再多活也得換件衣服。」他帶笑的看著她的小臉蛋。

  「我沒關係的。」衣服濕了,等會兒就干。但是活兒沒做完,要挨罵的。

  「如果妳受了風寒,會被趕出去的!」就算有點小人,秦震不在乎,故意出言恐嚇她。

  果然,沈織織臉色一變,「我立刻去換。」

  看著她匆忙離去的嬌小背影,秦震忍不住大笑。真是個有趣的小丫頭!

第二章

  「秦震!」尖銳的女聲突然劃破寧靜。

  聽到這聲音,沈織織嚇得停下腳步,跟在後頭的秦震表情一冷。

  「看你還能跑哪去!」季燕在婢女的攙扶下,氣急敗壞的走了過來。「我可找到你了!」

  她們的後頭還跟著氣喘吁吁的石南。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剛被人從床上給挖起來,一副睡眼惺忪、狼狽的模樣。

  婢女的手上還拿著個托盤,上頭儘是些被剪碎的破布。

  「瞧你做了什麼好事!」一看到眼中釘,季燕死命的瞪著他,「這次等你爹回來,我一定要他給我個交代,就算你有婆婆在背後替你撐腰,我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看到季燕兇惡的神情,沈織織不由自主的靠向秦震。眼前的女人好美,但是她臉上的表情……令她打心裡發寒。

  秦震低頭看了沈織織一眼,跨前一步,把她拉到身後護著,季燕不善的言論,使他的臉色越發陰沉。

  他根本不把季燕放在眼裡,他倒想看看她要怎麼不放過他。

  沈織織微側著頭看秦震,被他突然浮現在臉上的陰沉嚇了一大跳。

  方纔那個待她和善的男子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個令她望而生畏的陌生人。

  「這些布匹是我特地用來做老爺大壽那日要穿的衣裳。」季燕不顧他的沉默,拿著碎了的布匹,在他面前舞動著,一股怒氣怎麼也壓不下來。「我專程派人花了大把的銀兩去雲南跟位老師傅高價買來,放眼江南,還沒有人織得出這麼美麗的布匹,你竟然膽大妄為的把布都給剪了?」

  她早就盤算好要在老爺大壽那日好好打扮,讓大夥兒瞧瞧當年艷冠江南的季燕依然風韻猶存,但她的算盤卻被這小子全盤破壞。

  秦震沒有回答,一派冷漠以對。

  季燕見到他的眼神,不由得心頭一震。

  或許是因為這孩子長得太俊,雙眼總有股超乎同年齡孩子的沉穩;也或許是她自己的心頭明白,這孩子的親娘是被她逼上絕路,所以每每只要與他四目相接,她總會忍不住心虛的移開目光。

  就事論事,她並沒有錯,幹麼怕他?

  深吸了口氣,她咬了咬牙,要自己毫不畏懼的瞪著秦震。是他那個自以為大家閨秀的母親無法忍受指指點點,所以才投井自盡,又不是她推她下井,所以她根本毋需有不安的情緒。

  要不是因為秦家還有秦老夫人這個老傢伙在,疼秦震這小子疼得緊,再加上秦震的外公是當初建國有功的鎮國大將軍,此刻還在京城頗具勢力,就連老爺都畏懼三分,她早就想辦法把這小子給趕出去了。

  這幾年,秦老夫人長年茹素,都待在後山的綠羅閣裡過日子,不再過問秦府的大小事,她打定主意,早晚一定會想個辦法,讓這個礙眼的小子自己滾出秦府。

  「大少爺!」石南緊張兮兮的看著他。

  打大少爺一出世,他便跟在大少爺的身旁,所以大少爺對如夫人的不滿,他全看在眼裡,只不過如夫人縱使再有不是,終究還是秦府的如夫人、他的長輩,所以容不得大少爺在下人面前對她放肆的。

  「如夫人在問您話呢!」

  他依然懶得反應,不願稍微張開尊口。

  「秦震,」季燕口氣一沉,「我在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他依然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到身邊儼然被嚇住的沈織織,他緩緩的對她伸出手。

  沈織織一時無法反應,只能呆呆的看著她面前的大手,然後眸光一抬,楞楞的看著這個好看的男人。

  「來啊!」他對她勾了勾手。

  來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秦震見她沒反應,索性伸手一把拉著她,轉身就走。

  沈織織手足無措之餘,只能任他擺佈。

  「秦震,你給我站住!」季燕氣極了,「再怎麼說,你也得稱我一聲二娘,我在跟你說話,你竟然拉著一個低賤的丫頭就走?」

  一聽了這番話,沈織織不由得瑟縮了下,連忙想將自己被秦震握住的手給抽回來。

  但是沒辦法,秦震將她的手握得很緊,她一急,連忙加了些許力道,但是他像是故意似的,不放就是不放。

  「大少爺」她急得額頭都快要冒汗了。

  「秦震!」他低下頭,指正。

  「隨便啦!」小臉上閃過緊張的神情,「快點放開我,如夫人生氣了!」要是因為她,害大少爺被責罰,她會良心不安的。

  秦震沒有放開她的手,只是懶懶的將視線定在季燕的臉上,「這丫頭不過就是個孩子,二娘毋需用低賤二字形容吧!」

  「就算是個孩子又如何?還不過就是個秦府的奴才。」她的臉上顯露惡毒的神情,「我用低賤形容還抬舉了她。」

  「抬舉」秦震狀似不以為意的將肩一聳,但是雙瞳寒若冰霜,「說到這個,我倒想問問二娘。當年二娘在妓坊裡以色事人,侍酒陪飲,為那些只要口袋裡有銀子的男人遣興陶情,解悶除憂,又該用何種字眼形容妥當呢?低賤?似乎也是抬舉了吧!」

  季燕聞言,一張臉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大少爺!」石南被他的話給嚇得一顆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連忙開口提醒,「有下人在啊!」總得給如夫人面子。

  「下人在又如何?這是事實,一個眾所皆知的事實,有何不可說?」秦震一臉淡然的反問。

  「低賤之人就算穿上再好的絲綱織布做成的衣裳,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一輩子都上不了抬面。」

  「大少爺,您這……」石南一時語結。

  如夫人一心想要登上秦家主母的大位,雖然正主兒去世多年,但是老爺卻遲遲沒有把她扶正,一方面是礙於大少爺外公的威信,一方面也是不希望惹得大少爺心中更不愉快,所以這事就這麼擱下了。這事一直是如夫人心頭的一根刺,眾所皆知,現在大少爺說這話,擺明了拐個彎在恥笑她一輩子都登不上主位。

  「二娘,若是認為我的話語太傷人,就先自省自己的態度,」秦震直接挑明,「別再讓我聽到妳用低賤兩個字數落我的人。」

  「你的人?」

  簡單幾個字,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是面露驚訝。

  只有沈織織不太明白現下情勢的轉變,一臉不安的看著四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不自在的摸摸自己的臉。起床的時候,她記得洗了臉,應該不會有髒東西吧?

  「對啊,我的丫頭。」秦震語調輕快的回話。「從今以後,她便是我的丫頭。至於這破布——要告到爹跟前,妳就去吧,我不在乎。」

  提到自己的父親,他的聲音驀然冷了下來,當眾抬手一揮,將二娘拿在手上的布匹打落在地上。

  「你——」

  「大少爺!」石南嚇得白了臉。

  「姥姥還在,竟然就放肆做主要替爹辦什麼壽宴,真是可笑!」他冷凝著臉,「基本孝道不懂嗎?還是妳根本忘了我爹尚有高堂?」

  季燕鐵青著一張臉,瞪視秦震年輕的臉龐。

  「在做任何事之前,最好三思!」

  她的臉孔因為怒氣而由鐵青轉為漲紅。

  「妳做錯的第一件事,便是明知我爹尚有高堂還替他辦壽宴,譁眾取寵。」秦震冷著臉不留情的批評。

  「第二件事便是我們秦記布莊遠近馳名,只要客人開口,要什麼絲質綢緞沒有!但現下,爹要做壽,以妳廣發請帖看來,到時四方來祝壽的人不少,沒想到,秦府夫人竟然派人千里迢迢到雲南去向其它布莊買所謂的上好布匹做衣裳,這事傳出去——秦記布莊的顏面何存?妳連這些道理都不懂,還妄想有一日成為秦府的當家主母……」他冷哼一聲,「妳還早得很——」

  季燕聽到他的話,驚駭得整個人倒退一步,後頭的丫實連忙扶住她。她是個聰明人,所以從秦震的話語之中,她很快明白,若是把此事鬧大,不但自己貪不到半點好處,反而惹來一身腥。

  只不過她若什麼都不做,她的臉要往哪擺?又要如何管住所有下人?手中捏著鮮紅的布匹,拳頭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們走吧,趕緊去換件衣裳,衣裳都濕了。」秦震低頭看著小丫頭,關心勸道:「天寒地凍的,著涼了可不好。」

  沈織織被他搞糊塗了,原本他還口氣不善的對著季燕說話,但他對她說話的口氣卻溫柔得像水一般。

  「走吧!」拉著她,秦震一點都不在乎這麼做只會惹起一波秋水,逕自帶著她離開。

  「如夫人,大少爺年少不懂事,請您別同他計較。」石南硬著頭皮為大少爺向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她說情。季燕沒有回話,怨恨的目光直跟著秦震的身影離去。他已經十七歲了,一個可以婚配的年紀,前幾日老爺說要替他求一門好親事,對方還是皇親國戚,若真是如此,他以後更不會把她當一回事。

  「他是越大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她的聲音裡難掩對秦震的厭惡。

  「如夫人多慮了。」石南忙不迭的替大少爺緩頰。

  她的眸光忽然射向他。

  看到她冷冽的眼神,他不由得瑟縮了下,直覺大事不妙。

  「那丫頭叫啥?」

  「哪個丫頭?」

  「石管事,你少跟我裝傻。」季燕低喝一聲,「方纔被大少爺拉著走的那個丫頭!」

  「如夫人怎麼會問起一個低賤丫頭的名字呢?」石南的心因為她的問話而高高的提了起來。

  這麼些年相處下來,他可說是最靠近秦家主事者身旁的下人,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季燕的脾氣。她靠著自己的美貌,深受老爺的寵愛,所以對下人十分嚴苛,只要有人稍惹她不快,輕則挨頓板子,重則被掃地出府。看來,現在她打算把布匹被破壞、秦震的不敬,全都怪到沈織織這個無辜的丫頭身上。

  「怎麼?」她不屑的揚眉,「我想要教訓個丫頭而已,連你也要造反嗎?」

  他敢!即使他在秦府資歷再深,她也有辦法趕他出秦府。

  強忍住皺眉的衝動,石南恭敬的低下頭,「石南不敢!那丫頭進府不過月餘,哈事都不懂,所以請如夫人別怪罪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季燕冷哼,「該死的奴才,你是什麼身份,還替人說項?總之,給她頓板子,然後把她給我賣了。」

  「賣了?」終究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麼?難道我沒權處理府裡丫實的買賣嗎?老爺早就把府裡你們這班奴才全都交給我發落,你忘了嗎?」

  「小的沒忘。」石南不太情願的回答。

  「既然沒忘,就照著我的話做。」她雙眼一瞪,「把她給我賣到青樓去!讓她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低賤丫頭,讓咱們家這個自命清高的大少爺看看。」

  「夫人,這……」他明白身為奴才,尤其是像沈織織這種使喚丫頭,很多事情根本就身不由己,一旦被賣身為奴,命運完全操在別人之手,看來這丫頭注定命運乖舛。

  「想要保住那丫頭可以,」季燕將地上的紅布給撿起,然後丟到石南的臉上,「就叫你家那個自以為是的大少爺給我弄來一模一樣的布匹來,不然我要那丫頭消失在秦府!」

  說完,她拂袖掉頭就走。

  這事若讓大少爺知道,少不了又要鬧得雞飛狗跳,可他去哪找來相同的布匹?石南不禁一臉苦惱。

  可憐的是那個小丫頭,明明什麼也沒做,卻無故被牽連進秦府自家人的恩怨糾葛裡。看著季燕離去的身影,他只能搖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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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秦府一片寂靜,後頭的下人房裡早沒了光亮,除了最角落的小屋子裡還透著微微亮光。沈織織坐在裡頭,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她好想睡,可一想到如夫人說如果不能拿出一模一樣的布匹,就要把她給賣到青樓,嚇得她努力動雙手,根本就不敢上床睡覺。

  「丫頭,妳幹麼還不睡?」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低沉聲音,沈織織嚇了好大一跳,她連忙抬起頭一看,不知何時,窗台上竟然坐了個人。

  「大……大少爺!」她結結巴巴的喚了一聲。

  秦震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把她驚恐的神情盡收眼底,薄唇一撇,兩手一撐,身子跳進她的房裡。

  「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叫我秦震!」他大手一伸,拿起了桌上的碎布細看,「你真以為你有能耐能織出同樣的布匹嗎?」

  「不知道,但總得試試。」

  她可不想真的被賣到勾欄院,雖然她還小,但知道那不是好地方,真進去,這輩子就毀了。

  見到她畏懼擔心未來的樣子,秦震感到一股怒火急速上升。

  石南將季燕的話帶給他,他知道季燕存心要找他麻煩,但他根本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卻猜到這事會傳到沈織織的耳裡,這傻丫頭可能會當真,所以才會來看一下,真如他所料。

  「不用把我二娘的話當真,我不會讓她賣了你!」秦震從沒想過要把無辜的第三者扯進自己跟二娘的恩怨之中。

  聽到他的保證,沈織織很是感動,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後頭,「大少爺,我們出去說吧,姐妹們都在睡覺,我們說話不能吵了她們。」

  若是吵醒她們,少不了又是一頓罵。

  「放心,我在這裡,」秦震看出她的顧慮,大刺刺的說:「沒人敢對你碎嘴半句。」

  「大少爺真是個好人!」她對他憨笑了下。「但我們還是出去吧。」儼然沒把他的話給當一回事。她的話使他對天一翻白眼,他該生氣,因為若真要怪罪,她天真的言論可算是對主子不敬。

  但是他卻什麼都沒說的跟她步出小屋。

  春天要來了,但是天氣還是很冷,沈織織不自覺的搓著小手。

  突然一件黑色大氅落在她肩上,她嚇了一跳,轉頭看著秦震,大氅上頭還有他的溫度。

  「穿著吧!」他淡淡的說。

  「可是少爺——」

  「秦震!」他對她一挑眉。

  「好吧,秦震。」她對他怯生生叫了一聲,「你不冷嗎?」

  他輕搖了下頭。

  看著他,她的心頭一暖。這大氅的料子極好,看來十分名貴。「你對我真好!」她有感而發。

  「好?不,一點都不好。」他忍不住一笑,「我壞了妳的平靜生活,妳不怪我,竟然還認為我好?」果然是傻丫頭。

  「因為你本來就是。」關於這點,她很堅持。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我的命是你救的。」

  「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他的口氣雲淡風輕。對這個小丫頭的關愛,或許起因於兩人之間巧妙的緣分。

  「不管經過多久,這件事都不會改變!」沈織織專注的看著將視線望向遠方的秦震。

  不知為何?她為了彼此這種冥冥之中的連繫暗自欣喜。

  「少……秦震,」她忽然想到,改了口,「其實你跟我一樣,對不對?」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解的端詳著她,「什麼?」

  「跟我一樣啊!」她紅了臉,「雖然你是大少爺,但是你的娘死了,老爺又常常不在家,雖然有一大堆奴才可以使喚,卻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感覺很孤單。我也常覺得孤單,雖然身旁總有一大堆姊妹,但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聽到她在抒發心情,他沒有任何回應。她怯生生的看著他,怕自己說錯話的問:「你生氣了嗎?」

  他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不,妳說的對!我確實跟妳一樣,雖然有爹,卻比無父無母的人好不到哪去。」尤其想起娘的冤死,更令他無法原諒父親。

  「可是,你比很多人好太多了。至少你不用為了三餐溫飽而煩惱啊!」眨著靈活的大眼睛,沈織織輕快的說:「而且老爺是你親爹,跟你就算是疏遠了點,但還是在乎你的。」

  關於這點,秦震可一點都不敢肯定。這些年來,多了個季燕在兩父子之間,讓他們早就相見也無言以對。

  「我告訴你,」她開心的拉著他的手,「你這麼好,我相信老爺一定也知道。你只要對別人就像對我一樣,一直笑啊笑,自然而然,大家都會喜歡你,而不會怕你。」

  雖然她什麼都不懂,但是從下人間的耳語中聽過,大少爺總是獨來獨往,生性冷漠,但是她眼中的他並不是這樣子。望著她天真的表情,秦震輕笑,「我不需要別人喜歡。」

  「為什麼?」她側著小腦袋問,「我好希望所有人都喜歡我,只是我總是笨手笨腳。」

  她有些低落的頓了下,又道:「我二娘總說,我只有吃飯這件事做得好,要我幫忙,只要一急,就一定會出亂子,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手腳有問題,走路常會跌倒,但是也不是那麼常,」像是要證明自己還有點用處似的,她挺起胸膛,「只要我慢慢來、小心一點就不會了。」

  秦震無言的看著她,奇怪在這小丫頭身上,他竟然找到了全然的平心靜氣,覺得跟她談話是件愉快的事。

  他注意到她手中還捏著被他剪碎的碎布。

  「我叫妳別看了。」他一把將布給搶了下來,丟在地上,「去睡吧!這針織造法不是一天一夜可成,妳就算練個五年十載都未必能領略其中之一二。不用把我二娘的話給放在心上,一切交給我,我絕不會讓她動妳的。」

  「不行!」沈織織連忙蹲下,將碎布小心翼翼的檢起來。

  「妳不相信我可以保妳周全?」他對她挑眉的問道。這丫頭最好小心回答這個問題。

  「我不是不相信。」她對他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只是,我看得出這織造紋路,我還可以告訴你要怎麼樣才能織出一模一樣的布。」

  「妳?!」秦震一臉的懷疑。

  「是啊!」一雙靈活大眼睛在燭光中閃著光亮,她的聲音輕柔,似能溫暖人的心,「這塊布的經緯交錯點並不連續,其中每根緯紗與經紗均只有一個交錯點,又含有長浮紗或跳紗的變化,所以交錯點互不相鄰,卻讓布匹呈現出優美的光澤,我想,如果可以照著做,應該也能做出同樣美麗的織布。」

  秦震的眼底浮現驚訝的神色。

  「妳會織造?」

  沈織織搖頭,老實回答,「不會。」

  石管事說,等廚房找到新丫頭,而布莊有缺人的時候,他會派她去布莊學。其實從小到大,她對任何一塊到她手中的布料,都能清楚明白其布料的織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似乎是一種與天俱來的本事,只不過她二娘根本不把她的本事認真看待。

  「這倒難得,沒織過布,卻說得頭頭是道,難道妳前世忘了喝孟婆湯?」

  「孟婆湯?那是什麼?」

  「人在投胎轉世前,都要喝下孟婆湯,忘記前世的一切再投胎為人。或許妳前世會織造,」他打趣的說:「因為沒喝孟婆湯,所以還記得前世的本事。」

  「這世上真有這東西嗎?」她一臉的驚奇,「如果下一世要投胎,我也不要喝孟婆湯。」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要忘記你啊!」她一雙真誠的眼睛毫無心機的看著他,「你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要永遠都記得你!」

  她的話使秦震不由自主的沉默下來,心中滑過莫名的感動。他的父親從不曾關心他,而這位和自己無血緣關係的女孩,卻比自己的親人更在乎他……沈織織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問:「為什麼不說話?」

  「沒事。」他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臉,隱去自己脆弱的情緒,「孟婆湯不過只是個傳說罷了。」

  「就算是傳說,我也打定主意不喝孟婆湯!」別看她年紀小,卻固執得很,決定的事,一定做到。

  這丫頭一點也不怕他,令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好吧,妳不喝就不喝。不過,妳所言確實可行。」秦震接過她手中的碎布,從小他便與布為伍,縱使與父親的關係總是太過緊繃,但是秦記布莊對他而言,是個使命,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沈織織的眼睛一亮,小手激動的拉著他,「真的可行嗎?這樣一來,我是不是就不會被如夫人賣去勾欄院了?」

  「我已經說了,」秦震側頭道,語調輕柔的安撫小小的她,「就算妳織不出一模一樣的布,我也不會讓我二娘任意而為。」

  他的神情篤定令沈織織笑了出來。秦震的手捏著紅布,專注的看著她未脫稚氣的臉龐。一個不過七歲,從未織造的女娃兒,竟然可以一眼看穿布匹的紋路織法,假以時日,這丫頭絕對大有可為,看來這次秦家撿到了塊寶。

  「或許他日秦記布莊得要借重妳的長才。」

  「我?」沈織織一臉的困惑,「我總是笨手笨腳,怎麼可能。」

  「不,妳一點也不。」他不以為然的看了她一眼,「布莊對我而言,就如同生命一般重要,我相信有妳的幫忙,一定會更好。」

  他的話使她的眼睛閃閃發亮。只要大少爺開口,赴湯蹈火她也再所不惜。

  「我一定會幫你!」她忠誠的表示。

  「很好。夜深了,快點去睡吧!」他輕聲催促,輕推了她一把,「妳放心,一切交給我!」

  簡單的一句話,使沈織織的心安定了下來。

  回到房裡,她偷偷的躲在門後,看著離去的秦震。

  對著這看似近在眼前,但對她而言卻是遠在天邊的男子,她緊緊的拉著他留下來的大氅,幼小的心升起了一股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渴盼。她好希望可以天天見到他,即便只是遠遠望著他,她都覺得是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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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3 11:17:38

第三章

  匆匆五年,時光流逝。

  今天整個秦府喜氣洋洋,一方面是因為出外經商大半個月的老爺子回府了,另一方面則是秦家二小姐秦沐容的文定之日。

  清晨下了場雨後,太陽露出臉。一大清早,來自四面八方的賀禮不停的送進秦府,熱鬧非幾。秦家大小姐秦霏早已嫁人,卻嫁了個普通人家,如今秦沐容將要嫁給朝廷尚書令王碩之子,終於如了季燕的意,

  這下秦府不單是富貴人家,更和官宦之家結為親家,就算秦震背後還有個鎮國大將軍撐腰,她也不放在眼裡了。

  秦老夫人身子骨因年歲增長而大不如前,雖然季燕特地派人到她居住的綠羅閣請她,但是她已經打定主意只在秦沐容大喜之日再現身。

  「震兒,」秦老夫人輕聲喚著坐在窗邊太師椅上看書的孫子道,「時候差不多了,你該到前頭去了。」

  秦恩峰早該將秦記布莊交由大兒子掌管,但因為秦震一直和季燕不和,原想等兒子長大懂事了,能體諒他娶妾一事,他再將布莊交給兒子打理,無奈事與願違,時至今日,秦記布莊仍由他在主事。

  秦震也倔強,明知問題所在,硬是不肯向父親低頭妥協。

  聽到叫喚,秦震的反應只是看了她一眼,「姥姥,時候還早,不急。」

  這裡是秦府最僻靜的一個地方,秦老夫人不愛熱鬧,所以平時也只有幾個打掃的丫頭前來,秦府上下,除了秦震可以自由來去外,兒、媳要見她,秦老夫人都未必會見,這裡自成一塊獨立天地。

  她輕歎了口氣,知道孫子個性倔強,一向吃軟不吃硬,逼他只會適得其反。

  時候確實是還早,也就由著他。

  秦震的眼角瞄到遠遠走來的嬌小身影,因為早上下過一場雨,路面有些濕滑,所以沈織織走來特別小心。雖然她已經盡可能小心翼翼,但還是不慎滑了一跤,手上拿著的糕點硬是灑了一地。

  見到眼前上演的這一幕,他忍不住坐直身軀。

  秦老夫人注意到他的動作,「怎麼了?」

  「沒什麼。」秦震翻身下了太師椅,推門走了出去。

  十二歲的沈織織苦惱的蹲在地上,她的大腿因為摔了一跤而發疼,但是她根本無心理會,小心翼翼的撿起地上的杏蓉糕,這是方才秦震交代,要她上廚房吩咐褚大娘特地做了要給老太夫人的。這下可糟了!

  她徒勞無功的想要撫去糕點上的灰塵。

  「妳在忙和什麼?」秦震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大……大少爺!」沈織織的臉上有著不安。

  「秦震!」他蹲下來,懶懶的更正。這丫頭只要一做錯事,就會用可憐兮兮的口氣喊他大少爺,偏偏他就是無法對她發脾氣,隨手撿起一塊已經沾上塵土的杏蓉糕,看來是毀了。

  「對不起——」沈織織一臉內疚,「你瞧我笨手笨腳的。」褚大娘總數落她,她明明長得一副機靈樣,做事的手腳卻總是比別人慢,只要她動作快一點,就一定會出錯,就像現在。

  今天是二小姐文定,所以廚房忙成一團,她把杏蓉糕送給老太夫人的房裡後,就要趕回廚房幫忙,誰知卻因為心急,平白浪費了美味的杏蓉糕。

  她忍不住輕歎口氣,心想,這樣的她,或許終其一生只能待在廚房裡,幹些沒人要做的粗重活了。

  「少爺,請恕罪。」雖然秦震沒說什麼,而且看起來也沒有生氣的樣子,但知錯的她還是開了口。

  「恕什麼罪?」他輕敲了下她的腦袋,「我又沒有怪妳的意思。摔到哪了?」

  「沒有。」沈織織臉紅心跳的閃著他關懷的手,「我很好!」

  這五年來,大丫頭仍然會欺壓她,但她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因為秦府有他在。

  在她面前,秦震從不會端架子指使她,每回出門回家,都會帶點零食或小玩意給她。彷彿沒有看到她的閃躲,他逕自拉起她。「褚大娘交代,我要趕快回廚房去!」她不是要違背他的意,而是她真的還有好多活要忙。

  他對她輕佻下眉,「在這裡是褚大娘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這怎麼比呢?沈織織有片刻茫然。照理來說,秦震是主子,她該聽他的;偏偏他對她說話總是溫和柔軟,而褚大娘對她卻總是嚴肅、不假辭色,所以該聽誰的好呢?

  「石管事一直在找你,」她突然想到,輕聲開口,「好像是要你上正堂,未來姑爺那頭派來的媒人送來好多新奇玩意兒。」

  「知道了。」他不是很在乎的回應。

  「前頭好熱鬧,好多人,但是石管事不准我去看。」沈織織繼續說道,「他說怕如夫人看到我會發脾氣。」

  應該吧!五年前他開口要姥姥做主留下沈織織,二娘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雖然保住了她,但他擔心沈織織會被二娘找到機會修理,索性要她見到二娘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姥姥?!」一抬頭,秦震意外看著站在房口的秦老夫人。

  「時候不早了,你就去吧!」她拄著枴杖,沉穩的看著他,「別惹你爹生氣,知道嗎?」

  她很清楚這父子倆總是沒三句話就起爭吵,所以特地多交代了一句。

  「至於織丫頭——」秦老夫人定眼一看。每每見到沈織織,異發覺得她是個漂一見的小姑娘,只不過當個奴才長得如此俏麗,是福、是禍就不知了……「過來替我捶捶背。」

  「去吧。」秦震輕推了下耿直的沈織織。

  「可是杏蓉糕怎麼辦?」

  「罰妳再去做一份來。」

  「我不會!」沈織織聞言,小臉揪成像個包子似的。

  「說笑的,我也明白妳沒這份能耐。」秦震輕笑出聲,「機靈點,別惹姥姥生氣。」

  「知道了。」她乖巧的點點頭。秦老夫人微笑,難得看到自己的孫子如此開朗的神情,「放心去吧,把織丫頭交給姥姥,姥姥不會把人給吃了。」

  秦震朗聲一笑,「姥姥愛說笑了。」

  「別再耍嘴皮子,快點去。」秦老夫人催促。

  「快去啊!」見他沒有動作,沈織織忍不住伸手輕推了他一下。

  他意外的看著她,「推我!妳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沈織織俏臉一紅。

  他不以為意的笑道:「我沒怪妳的意思。妳在這裡陪著姥姥,我去去就來。」

  秦震的笑容使她釋懷許多。

  她的目光忍不住追隨著他走遠。

  「這個孩子,我已經許久沒看到他這麼開朗的神情了。」秦老夫人對小丫頭伸出手。沈織織連忙上前扶住。

  「可惜啊!」輕歎一聲,打量著小丫頭細緻的五官,「妳是個使喚丫頭。」她不解的看著秦老夫人。她本來就是個丫頭,這點在她被賣進秦府時,她就已經明白的,有什麼可惜的?

  她照著秦老夫人的指示,輕撫她的背,直到她疲累的決定小睡半刻,她這才慢半拍的想起她在廚房裡的工作。

  這下完了!沈織織呻吟一聲,輕手輕腳的連忙離開秦老夫人的小築,心想,褚大娘現在一定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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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通往灶房的曲橋上,她差點跟迎面而來的小廝撞上。

  「讓開點!」小廝斥道,「要死人了!我得趕著去稟報老太夫人,不然大少爺就要被逐出家門了。」

  逐出家門?沈織織的身體一僵。

  這是怎麼回事?

  就算被責罰她也不管了,她心急的往大堂跑去,遠遠的就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才走近,便聽到秦震冷淡的聲音響起。「妳做盡一切,無非是想要趕我走!就連不是我做的事,妳也硬要賴在我頭上。好,我走便是,反正這個家我早就不想待了!」

  沈織織聽到秦震的話,心下一驚。他真的要走啊?想到這,她的眼眶忍不住紅了。她不希望他離開啊!秦府就他對她最好。

  季燕沉下臉道:「老爺在這裡,你可別給我亂扣帽子,我什麼時候想要趕你走了?」她鼻頭一皺,哭天喊地了起來,「老爺啊,在場的貴客們,你們看看,這就是秦府的大少爺,我盡心盡力的待他,到頭來,得不到他一句感謝也就算了,還得讓他說話糟蹋。

  「也不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可是他二妹文定的大喜之日,他硬是把尚書令送來的龍鳳呈祥燈給弄壞,現在不承認也就算了,還硬是賴給自己的兄弟。」

  秦恩峰的臉因為她的話而異發陰沉,看著四周指指點點的眼神,沉聲道:「震兒,你可知錯?」

  「我何錯之有?燈又不是我弄壞的。」他進內堂賞玩王府送來的聘禮時,二妹出嫁那日要掛在秦府大門的那對龍鳳呈祥燈早就已經破了,當時秦雷站在一旁,所以犯錯的是誰,他與秦雷心知肚明。「雷兒說是你故意破壞的。」季燕沒道理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更何況秦震早就看他們一家子不順眼。

  「是秦雷,不是我!」秦震不悅的皺起眉頭,舉目四望,就是沒見到秦雷的身影,這個從小便畏首畏尾沒有膽當的傢伙,早就不知躲到哪去了,他詛咒一聲,沉靜的看著父親,「爹,你怎麼說?」

  眾多賓客等著看好戲,秦恩峰將袖子一揮,很快的就下了決定。震兒再怎麼樣也是鎮國大將軍的外孫,就算東西不慎損壞,尚書令看在鎮國大將軍的面上,應該也不會太過追究才是。

  至於事情的真相為何?可以等到關上門,自家人再來解決。

  「你就跟沐容道歉了事,再寫一封歉帖至王府。」

  「我說了,」秦震的聲音沉了下來,「不是我!」

  「不管是不是你,」秦恩峰的口氣不容置喙,「我要你怎麼做就怎麼做,明白不?」

  秦震靜默許久,最後輕吐了個字,「不。」

  「什麼?」沒料到兒子竟然會在眾賓客面前,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秦恩峰的面子一時之間掛不住。

  「不!」他鏗鏘有力的表態,「不是我所為,就算死我也不認。」

  「你若不照著我的話做,就給我滾!」秦恩峰氣得沖昏了頭,脫口說:「我就當家門不幸,出了你這個不孝子!」

  「要我滾?」秦震的眼神一冷,「您說真的嗎?」

  「當然!」秦恩峰用力拍桌喝令,「去向沐容道歉!」

  「不。」

  「你說什麼?」

  「不!」秦震倔強的重申,「反正這個家從來沒有我立足之地,二娘視我為眼中釘,走就走,天下之大,自有我容身之處。」

  根本沒費心去看季燕眼中得逞的狡黠神情,秦震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他臉上兇惡的神情使得下人們不敢擋路,自動讓開路,他的腳步沒有絲毫遲疑,大跨步走向大門。才踏出大門,他的衣袖突然被人從後頭拉住,他板著臉轉過身,卻意外的看到沈織織。

  「不是說了嗎?」他連忙將她拉到一旁,「不要上前頭來。」要是被二娘撞見,有得苦頭吃了。

  「我知道,可是……」沈織織遲疑的咬著下唇,此刻的他看起來冷漠、疏遠,令人畏懼,她仍哀求,「你不要走!」小手不自覺的又拉了拉他的衣袖。

  秦震低頭看著她,她眼底的水霧使他的眼神一柔,「放手。」

  「不放!」她也倔強得很。

  他輕歎口氣,「放開吧,這裡雖然沒有高牆禁錮,但是我處在這裡卻無一天自在。所以走了也好,可以盡情嘲風弄月,快快活活的過幾年。」

  「什麼嘲風弄月?!我不懂這些,」率直的沈織織眼淚已流下臉龐,「我不想要你走!」只要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別哭啦,傻丫頭!」秦震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我又不是不回來。」

  「你會回來?」

  「當然。」抬頭看著秦府,大門匾額上燙金的秦字,「我會回來的。就算不回來,也一定回來看妳!」這個家只剩姥姥和她令他依戀,其它人事物,對他而言已毫無意義。親生父親又如何?不過是逼死他娘的間接兇手,這會,他聽信讒言趕他離去,他們之間親情已一刀兩斷。

  「真的?」

  「我何時騙過妳?」

  「什麼時候回來?」沈織織焦急的問。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反正,在該回來的時候,」他的手戀戀不捨的輕觸著她的臉頰,「我會回來。」

  「你可以不走啊!只要你道歉,老爺不會——」

  「記得我告訴過妳的嗎?」他悍然打斷她的話,「人善被人欺,對於妳,讓步不過就是退開一步,可對於我——讓一步就等於全盤皆輸!」他太過驕傲,如果妥協,就等於承諾燈確實是他所破壞的,他不想讓人指指點點,更不想向季燕低頭認輸。

  「大少爺。」石南老淚縱橫的趕了出來,「奴才方纔已經派人去找老太夫人,只要老太夫人一聲令下,老爺絕不會趕你出家門。」

  「我心意已決。」秦震轉身看著石南,「姥姥說情也一樣!替我好生照顧姥姥,還有這丫頭。」輕輕的將沈織織的推向他,「要她能離主屋多遠就多遠,可別讓惡婆娘看到她。」並低頭交代她,「有什麼事就去找姥姥,姥姥一定會幫妳。」

  沈織織知道他說的惡婆娘指的是季燕,她雙眼滿是淚水的看著他。

  「記住我說的話,」他的手輕點著她的額頭,「人善被人欺,強悍一點,知道嗎?」

  她似懂非懂的點著頭。

  看著她,秦震不由得歎口氣,「丫頭,若是腦子不好的話,日子會過得很辛苦的。」

  她當然聽得出這句話不是在誇讚她,但是她沒有反駁他,眼淚直掉的啾著他,想將他的身影牢牢刻在心坎上。「保重自己!」他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摟住嬌小的她。「要讀書、要習字,明白嗎?」

  「明白。你要去哪裡?」她關心的問。

  「或許上京城去找我外公。」他對她一笑,「我似乎沒有告訴過妳,我外公來頭不小,他可是官拜鎮國大將軍。當年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在我娘死時,秦府早就被滿門抄斬了。」

  她對他的瞭解確實不多,她只知道他雖然是秦家大少爺、是她的主子,但是對她說話總是溫溫柔柔。這個世上,只有他待她最好,但是他卻要走了……她的心突然覺得好空洞。

  秦震翻身上了匹駿馬,除了胯下這匹馬之外,他沒從秦家帶走一絲一毫,頭也不回的絕然離開。

第四章

  五年後——

  陽春三月,岸上一路垂柳,到處呈現生機,令人心醉神迷。

  沈織織出神的望著遠處,空中此時出現一群歸鳥,她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一個弧度。

  黃昏時候,倦鳥知返,那麼人呢?是否也該回來了……一轉眼,五年寒暑過去,景色依舊,只是人事全非。

  「織織啊,又在發什麼呆?」

  聽到身後的叫喚,沈織織立刻收斂自己的心神,拿起桶子,面向聲音來處應了聲,「石管事。」

  「天氣雖然轉好,但早晚還是有點冷,」石南瞄了她單薄身子一眼,叮嚀著,「多加件衣服!」

  「謝謝石管事關心。」

  看著她手中提著沉甸甸的水桶,他意會的開口,「怎麼?又要去替大少爺打掃東風閣嗎?」

  「是。」沈織織順從的回答。

  不知不覺,五年過去,秦震負氣離家之後,沒再回來過。但是她依然日復一日的將他的居所打掃得一塵不染,因為她依然記得當年的誓言,他一定回來——回來找她!

  「石管事也知道我動作慢,所以我得要早點來打掃,」沈織織俏皮的說,「不然我可趕不上幫褚大娘做晚膳,會挨罵的。」

  事情的變遷有時令人覺得諷刺,原本富甲一方的秦府,因為二少爺不學無術,如今狀況已經大不如前。

  秦記布莊的生意一落千丈,就連府裡下人的月錢也一拖再拖,於是走了大半奴僕,留下來的幾隻小貓只好咬著牙,做著比以往更多的活兒。「也不知該說妳這丫頭愚蠢還是執著,」石南跟著沈織織登上木梯,走進了以前秦震所居住的東風閣,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勤快的擰布、擦拭桌椅,忍不住勸她說:「妳該知道,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縱使老太夫人再寵愛妳,妳還是個奴才。」

  千萬別想飛上枝頭做鳳凰。

  沈織織的動作沒有因為石南的話而有任何的停頓。

  當年遇到秦震時,她只不過是個七歲大的孩子,對於秦震除了愛慕之外,更有說不出的崇拜。但隨著年紀增長,崇拜依然,愛慕更濃,但是她也慢慢明白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

  對於秦震,她從不做任何非分之想,因為他對她的心,讓她想默默的替他做些事罷了。

  「天氣雖然轉暖,老爺子的身子骨卻沒什麼起色,再這麼下去,如何是好?」

  石南忍不住歎口氣。這府裡上上下下沒半個人的嘴是牢靠的,除了織織這孩子,不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會胡亂說,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在她面前說著心裡話,「明明已經派人捎了消息給大少爺,但怎麼找了個把月,大少爺都還沒有送消息回來?」

  就算是有再深的深仇大恨,他的父親都已病入膏肓,大少爺說什麼也得回來一趟才對。

  沈織織聞言也忍不住輕歎。

  最近夜裡,看著天上繁星點點,她也會祈求老天爺讓大少爺快點回家,她沒有爹娘,所以沒法子盡孝道;但是秦震不一樣,他還有爹,縱使當年鬧得不歡而散,但父子哪有什麼隔夜仇。

  更何況,她心裡頭明白,雖然秦震外表不馴,但骨子裡還是關心自己的父親,若他再不回來,只怕會遺憾終生。

  「這些年來,老太夫人虔心禮佛,老爺身子骨又一日不如一日,布莊的生意大半都交到二少爺手上,偏偏二少爺根本就不是塊做生意的料,對布料又不懂,搞得亂七八糟,大少爺再不回來,我看我們秦記布莊早晚會毀在二少爺的手裡。」曾經秦記布莊的布匹是江南花色最美、質量最好的,無奈二少爺任意妄為,得罪了老師傅,能做事的人都被氣走了。再找進布莊的夥計,除了會逢迎拍馬屁之外,根本沒半點本事,於是質量一落千丈,上門的客人一日少過一日。

  俗話說得好,慈母手下多敗兒,二少爺秦雷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季燕寵愛有加,寵得二少爺不學無術,天天只知縱情聲色,但因為一切都有季燕在背後撐腰,所以沒人敢指責他的不是。

  提到秦雷,沈織織也忍不住喟歎。

  二少爺總是喜歡捉弄府裡的丫頭,尤其是有些姿色的,上個月還有個丫頭因為被二少爺輕薄,投身後院的明聖湖自盡了。

  這件事差點鬧上衙門,季燕硬是從已經很不寬裕的府裡和布莊賬房拿了一大筆銀子堵了那丫頭在鄉下親人的嘴,才讓這件事就這麼有驚無險的過去。

  事情發生後,秦雷是安分了幾天,但是這一陣子,聽說又開始上妓妨去花天酒地,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織丫頭,妳十七了吧?」石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

  「是。」

  「妳這丫頭長得還有幾分姿色,」他帶著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沈織織靈活的大眼睛,「倒要慶幸當年妳得罪了如夫人,讓妳因禍得福跟著老太夫人,這才讓二少爺沒機會見到妳,不然這還得了!」

  織織當年因為大少爺的關係,惹火了如夫人,大少爺走後,靠山沒了,她本來也要被賣進青樓,最後因為老太夫人開了金口要人,所以這些年來,她就跟在老太夫人身旁,才能遠離二少爺的魔掌。

  也因為織織絕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老太夫人的房裡,所以沒有太多的機會可以見到府裡的太多人,日子過得也還算平靜。

  沈織織聞言,露出笑容,「石管事,你說笑了。」

  「我一向不胡說八道!」石南搖了搖頭,「不過妳該知道,自古紅顏多薄命,大少爺離家之際,要我多關照妳一點,這些年來,我也一直把妳當成女兒看待,所以我才想勸妳幾句。大少爺離家這麼多年,一人孤身在外,可能早已在外頭成親生子,所以妳可不要抱著不切實際的想法,明白嗎?」

  他的話說得誠懇,想到秦震結婚生子的可能性,沈織織的心不由得一沉,她輕點了下頭。「石管事,織織明白。」

  「哎呀,不早了!」石南站起身,「老爺吃藥的時辰到了,我得快去看著,這些奴才沒人盯著,就不乖乖做事。」

  看著他叨叨絮絮的走遠,沈織織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繼續未完的工作。

  在準備晚膳前,她還得回灶房去才行。

  每日離去前,她總會替這閣樓留下一燭燈火,入寢前再來將燭火捻熄。

  一日復一日,只希望有日秦震若是突然返家,能看到迎接他的不是冷清,而是一室溫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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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得買好這些藥材。」石南將大夫所開的藥單交到沈織織的手裡。「快去快回。」

  下人各個有事要忙,所以他趁著秦老夫人午憩時叫來織丫頭,要她跑個腿,替老爺去抓藥。

  「我知道,石管事。」她小心翼翼的將銀子和藥單給收好,從後門出了秦府。這些年來,因為二少爺的荒誕不經,短短幾年,原本奴婢少說三百人的秦府,現在少了一半還不只,怕只怕再這麼下去,可能連秦府這楝大宅子都可能會保不住了。

  沈織織知道自己只是個奴婢,就算她再心焦,也無法幫上什麼忙,但是她只要一想到秦震,心頭便難受得緊。

  或許他在的話,情況會有所不同吧!

  可是當他回來時,發現一切都變了樣,他會心傷吧?因為她還記得他說過,秦記布莊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她搖了搖頭,不准自己再胡思亂想。她還有很多活兒要做,不能出錯,所以要專心。

  她走在熱鬧的大街上,買好東西後,她得趕緊回府,她在心中然算著,如此一來,她應該還趕得上幫褚大娘煮食。就在她思索的當頭,前方傳來紛杳的馬蹄聲,急促的聲音由遠而近。沈織織抬頭一望,就看到以一匹黑得發亮的駿馬為首,後頭還跟著兩匹栗色馬匹離她越來越近。

  她的心思不由得飄遠,依稀記得,秦震利落的翻身上馬,策馬而去的英姿。她的目光緊盯著為首馬匹上的人,黑色的披風在他身後飄揚,他似乎成了不真實的影子……

  「大少爺……」她低喃著,似乎看到秦震的身影,比記憶中更高大、更威猛,「大少爺!」

  當馬匹從她身旁飛奔而過,沈織織這才回過神來,猛然轉頭。

  不是幻影,真的是秦震,他回來了!

  她的心激動的跳動著,眼眶霎時紅了。

  「少爺,真的是大少爺!大少爺!」一看沒有得到任何響應,她急得揮舞著手大喊,「秦震!」

  但是她的聲音被淹沒在疾行而過的馬蹄聲中,她不死心的邁步追了過去。似乎有人在喚他。秦震拉著韁繩,速度緩了下來,翻身看著街上的人潮。「秦大哥,怎麼了?」見他慢下速度,跟在後頭的艷麗女子也停了下來,一臉的好奇。

  她是京城都統大人的掌上明珠——宋伊。他們一家人在邊疆照顧秦震有加,因為娘親是北方人,所以她的體型較南方佳人要來得高壯,卻洋溢著不同於南方佳人溫柔婉約的青春活力。

  這次知曉秦震奉命回江南,替宮裡挑選刺繡、染布進宮,她硬是跟著他來。

  「沒什麼。」他輕輕甩頭。

  錯覺吧?

  一晃眼,竟是五年寒暑,可能是近鄉情怯吧,所以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有些不真實。

  從家裡捎來的消息,說是父親病危,他人是回來了,卻沒有打算回秦府探望父親,畢竟這麼多年來,從他一離開秦府,他父親便對他不聞不問,他也早就不當自己是秦家的一份子。

  「秦震!」這時銀鈴般的聲音傳進他紛亂的思緒當中。

  「秦大哥,似乎有人在叫你。」這次開口的是宋滄的兄長宋勁。

  這會秦震也肯定自己並沒有聽錯,坐在馬背上,他放眼尋覓著。

  然後,他看到了她。

  如同多年前一般,她興匆匆的拿著糕點想要送給姥姥,可心一急,整個人跌倒在地。

  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五年光陰彷彿從不曾阻隔在彼此之間,她摔倒的畫面同時在他面前重迭了起來。

  「這丫頭……」他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怎麼經過這麼多年,她還是沒有半點的長進。

  他利落的翻身下馬,在她被路人踩到前,一把將跌倒在地的她給撈起。

  沈織織還搞不清狀況,整個人已被緊緊的抱在他懷裡。她曾經夢想過無數次他們再見時的場景,但從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狼狽。她為什麼又在他面前摔倒?她呻吟一聲,羞得不敢抬頭看他。

  「疼嗎?」秦震仔細的打量著她。

  簡短一句話,令沈織織的眼眶迅速紅了。他的口吻就如她印象中那般溫柔,在多年之後,依然是她永遠都忘不掉的聲音。

  他看到了她的淚,不由得輕皺起眉頭,「看來妳受了傷,」他一把將她抱起,「我帶妳去找大夫!」

  「我沒受傷。」她的唇開始顫抖了起來,但是她用牙齒咬住,忍住心中無限激動,「只是太高興看到你了。」

  看到她含淚的笑容,秦震腳步一停,低頭看著她。

  多年不見的小丫頭已經長大了,五官沒有太大的改變,從小便是個俏丫頭,現在則變成美麗的大姑娘。

  秦震的嘴角微揚,發現離家多年後,不曾有過的愉快心情重新回到臉上。「傻丫頭,」他的聲音有著獨對她不自覺的驕縱,「我回來了。」「我等你等了好久!」她努力的忍住,但是兩顆大大的晶瑩淚珠還是從她的眼眶流出。

  「哭什麼?」秦震的手緊環在沈織織的腰上,他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喜歡她,但是就是不想放開。

  當年她是個小丫頭,摟抱她可以說是憐借她的幼小;但現在她是個大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他不該與她如此貼近,但他卻沒有放手的打算。

  「秦大哥,這是誰?」宋伊不悅的聲音響起。

  這麼多年來,秦震與她總是保持著若有似無的距離,她心儀於他,早就不是秘密,就連鎮國大將軍都對兩人的婚事樂觀其成。但怎麼才回到江南,就突然冒出了個女人來?

  「我的知己。」他簡短的回答。

  「你的知己?」

  他的話連沈織織都驚訝。知己啊她什麼時候成了他的知己?「我這麼說沒錯,畢竟妳一向很能逗我開心。」秦震不顧眾目睽睽,圈住沈織織整個人躍上馬,讓她安穩的坐在他懷中。沈織織驚呼一聲,連忙抱緊他,就怕一個不小心掉了下去。

  「放心吧,我不會讓妳傷著!」

  他輕柔的言語,使她的心頭一悸,揚起美目緊啾著他,看著當年還帶著稚氣的臉龐已經充滿陽剛之美。

  「回客棧。」丟下這句話,秦震便先載著沈織織奔馳而去。

  看到這一幕,宋淮驚訝得無法言語。

  「嘖!嘖!嘖!真想不到南方竟有如此絕色女子。」宋勁忍不住歎道。

  「什麼絕色女子!」宋伊氣得一張俏臉都漲紅了,「不過是一身粗布的寒摻丫頭,比得上我嗎?」

  「妳啊!」他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妹妹,美則美矣,但就那性子,可沒幾個人招架得住。

  「怎樣?」她火大的上馬,手揮動著馬鞭,一點都不介意若是兄長再狗嘴吐不出象牙,就賞給他一鞭子。「那姑娘確實是寒摻,」宋勁故意似的開口,「但偏偏粗布不能掩其美啊!妳還真比不上。」

  「你——」

  不等她怒氣發作,他老兄留下一串笑聲,策馬而去。

  苦惱之餘,宋伊也急急的追上。

第五章
   
  「少爺,我真的沒事,真的不用找大夫!」不管她說了幾次,他卻依然故我。秦震將她安放在暫居客棧的床上。「大少爺,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沈織織不解的看著四周,「我們應該回秦府呀。」

  他倒了杯水,遞給她。

  「大少爺,這事是奴才該做的,你替我倒水,這真是折煞我了。」

  秦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硬是把杯子塞進她手裡。

  「大少爺,你不打算回秦府了嗎?」

  他解下披風,大刺剌的坐在床邊看著她。

  「大少爺,」她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為什麼你一直不回答我的話?」

  「我在等妳什麼時候才會記起,」他的聲音懶懶的揚起,「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要妳叫我秦震,而非大少爺。」

  沈織織的身子一顫,臉兒佈滿紅霞。

  看她誹紅了一張臉,秦震不禁輕笑。「妳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愛。」

  他那熟悉又陌生的笑容讓她看得呆了,心中忍不住掀起波濤。

  「老太夫人看到你,一定會很開心!」她低喃。

  秦震沉默了一會兒,「她老人家還好吧?」

  「很好,只是掛念你。」沈織織像是想起什麼,急切的接道:「老爺也是!老爺的身子不好,日思夜盼的便是你返家,他終於等到你回來了!」

  眼神一斂,他冷淡的說:「我這次回江南,是為了替宮裡找上好的刺繡布料,可不是為了返鄉探親。」

  聽到這個,她乍見他的興奮稍滅,「你不是要回家?」怎麼會這樣?

  「我有要事在身。離家後,頭幾年我跟著外公鎮守邊疆,過了好長一段日子奔馳塞外的生活,之後外公告老還鄉,我因為從小在布莊耳濡目染,被外公安排在朝廷禮司任職。今年歲末,姚倫公主將下嫁女真族長庫巴,我此次前來,便是奉命挑選公主嫁妝的刺繡與染布。」

  沈織織的心中因為他的話而五味雜陳。

  「所以,你不是要回家?」她小心翼翼的啾著他問。「既然你都回來了,順道回家一趟,真有這麼困難嗎?」要是知道他回江南卻過家門而不入,老太夫人和老爺一定會很失望。

  「五年前,在我被逐出家門的那一刻,那裡已經不再是我的家。」

  她聞言,眼神一黯,「可是你會回去,你答應過我的!」

  他承諾過,他會回來——回來找她。這些年來,他的話總是令她魂牽夢縈,她深信他會回來看她的。

  「還是……」她一雙美目定定的啾著他,「你忘了對我的承諾?」

  「承諾?」他喃喃的重複。

  忘了嗎?她眼底的激動隱去。是啊!她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頭,怎可奢望大少爺記得她呢!秦震注意到她的神色一黯,不由得微斂下眼眸,輕拍下她的臉頰,「不論我有過任何承諾,這次既然我回來了,妳可以跟我一起回京城。」

  他的話使她的心一揪。果然,忘了吧……

  「你可以忘了對我的承諾,但是布莊呢?」她強壓下心頭的低落,輕聲詢問:「你曾說過,秦記布莊是你最重要的東西,難道你也不要了嗎?」

  他努力讓自己擺出釋然的表情,「布莊已經屬於秦雷了。」

  「可是二少爺……」她只是個下人,不該私下議論主子的事。沈織織為難的止住欲脫而出的話。

  「對於他的行徑,我已有耳聞,妳毋需替他隱瞞。」秦家二少爺出入煙花、調戲良家婦女,行為荒誕不經,已使秦家多年來的名聲全毀於一旦。「爹與二娘放縱他,既然當家的人不是我,我無權置喙。」

  他徹底將自己與秦家劃清界線,不是他無情,而是他們先對他恩斷義絕。

  「你怎會無權置喙?若是你回去,」她激動的拉住他的手,「情況會不同。老爺現下重病在床,你若不回去,此生定留遺憾。我爹娘都死了,我就算再想盡孝道都沒有辦法;但你不同,老爺還在!就當是完成他最後的心願,求你回府去見老爺一面吧——」

  秦震靜靜的看著面前柔情似水的眼眸,臉上卻沒有任何反應。

  看出他的堅持,她心頭沉甸甸的,「我認識的秦震不是個無心絕情的人。」

  她的神情牽動了他的心,但想起前塵往事,他的臉色變得陰鷥,「或許我已經改變了。」

  「我不信!你不會變!」沈織織倔強的看著他,「你若不回去,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她不希望他抱憾終生啊!

  看著她儼然動了怒氣,秦震的嘴角忍不住揚起一個弧度,「我以為妳不會發脾氣。」

  漠視他的嘲諷,她堅定的回視他。「我是不該對你發脾氣,畢竟我只是個奴才,縱使你對我再好,也已經是過去的事。可我不想見你一錯再錯!老爺當初趕你出府是他不對,但是他已經行將就木,你怎可待他如同陌路人一般?」

  「妳這是在指責我?」他印象中的沈織織乖巧、柔順,可不是像此刻的她這般犀利。

  「我……」看著他閃閃發亮的黑眸,她一時語結,「我不是指責……我只是奴才,怎麼可能責備主子,但是……」

  她無奈的歎氣。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雖然大少爺鐵了心不願回去,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好啊。

  從知道在她出世時是他救了她與娘後,她認定他是她的恩人,只要他開口,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交到他手中!她不想他未來懊悔啊!

  就在這個時候,門扉被輕敲,店小二領了大夫進門。

  「別再說些不開心的事,」秦震伸出手,扶她坐好,「讓大夫看看妳是否受傷了。」

  「我沒事。」她避開他的手,「織織只是一個奴才,不勞大少爺費心。」

  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舉動,使他的神情也跟著陰鬱。「不要口口聲聲說妳是奴才,我已經說了,妳不是奴才!」

  他的表情令沈織織遲疑,但是她無法讓步,「但我是啊!我的賣身契還在秦府管事的手裡。」她看看外頭的天色已暮,「糟了,石管事交代的事——」顧不得其它,她急忙下床。

  石管事第一次要她出府辦事,她便出了亂子,看來以後除非秦府上下都沒有奴才可使喚,否則石管事不可能再讓她出府了。

  「我說了,大夫看過再——」

  「我也說了,我沒事。」她再次躲開他的手,「如果你真的關心我,就跟我回府。」如果這樣才能逼他回府,她甘冒以下犯上,逼他回去。

  她的話使他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沈織織,」他輕柔的語調中卻透出有危險氣息,「別把我的關心當成談判的手段!」

  沈織織遲疑的回視他。她朝思慕想與他重逢,卻沒料到最後竟是這般收場。

  「大少爺,你真的不回去?」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就算是妳也無法左右我!」秦震拉下臉,「如果真當我是主子,就給我坐回去,讓大夫瞧瞧!」

  「如果你不回秦府,你就不是我的主子,我根本毋需聽你的!」

  他驚訝的看著她,從沒料到有一天,柔順的她會反駁他。「妳說什麼?」他瞇起眼。

  「你太絕情。」

  她的低語清晰地傳進他的耳裡,刺入他的心坎。

  「什麼?」他反手握住她的手。

  她沒有重複第二次,反而甩開他的箝制,在他來不及反應前,就算膝蓋疼痛,她依然故我的轉身離去。

  在門口差點撞上了氣急敗壞趕回來的宋伊,她受傷的腳步也沒有片刻的遲疑。

  「姑娘留步啊,姑娘。」宋勁有些意外的看著離去的曼妙身影,「怎麼走人了?我還想叫秦大哥替我引見這位漂亮姑娘呢。」

  「你是瞎了眼嗎?」驕蠻的宋伊忍不住嚷嚷,「那樣的貨色,你也能稱之為漂亮的姑娘?」

  「不管妳怎麼說,人家就是比妳美上百倍!」他涼涼的下結論。

  秦震沒有理會兩兄妹的爭執,目光緊緊的追隨著沈織織而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的心竟因為她離去時那怨慧的神情而悸動?若是當年早料到她的存在會對他有如此大的影響,他根本不該跟她扯上任何關係。

  「該死!」她離去的受傷神色使他內疚,早知回到江南會心煩意亂,或許當初就不該順從外公的意思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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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沈織織嬌小的身影穿過曲橋,走向秦震的樓閣。遠遠的就可以看到樓閣透著微亮的光,這盞燭光是否還需要她費心的留下,她

  已茫然的找不到答案了……

  或許盼一輩子,它再也盼不到主人回來。自從上個月有個丫頭在明聖湖投湖自盡後,每每經過湖上的曲橋,她的心頭總浮現一絲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悵然。等了一天一夜,依然沒有盼到秦震的身影出現。她不由得猜測他是否已經離開江南返回京城,她的心因為這個可能而隱隱作痛。她再也無法否認,他佔據了她全部的心思,可她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丫頭罷了。

  黑暗中驀然傳來的聲響,讓沈織織收回心神。

  她連忙高舉起手中的燭火,想要將前面的黑暗看個仔細。

  只見遠遠的有個移動的黑影,正踩著不穩的步伐走了過來。

  「小心!」看到那黑影差點失足滑下斜坡,掉進湖裡,沈織織心一急,連忙上前拉住他。

  那人被她用力一拉,重心不穩的跌坐在石板路上。

  「該死的!」

  刺鼻的酒味立刻朝沈織織撲鼻而來,令她微皺眉頭。

  高舉燭光,在光線照射下,她定眼看清酒醉之人,心下不由得一驚,連忙鬆手,退後一大步。二少爺!石管事和褚大娘千叮萬囑要她遠遠逃開的秦雷。她的心跳如擂,不著痕跡的想要離開這敗家子。秦雷一邊喃喃咒罵,一邊搖搖晃晃的想要站起身。

  「死奴才,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過來扶我!」他不客氣的怒斥著,「快呀,扶我起來。」

  沈織織不安的目光望向四周,試著想討救兵,無奈這裡除了她以外,沒有第二個人。

  「該死的奴才,妳是沒認出我是嗎?我在叫妳,妳聾啦!」他傲慢的怒罵。

  沒法子了!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一手提著燈籠,空出一隻素手將酒醉的他給扶起來。但特意別開臉,不讓他看仔細。

  秦雷的手不客氣的環住她肩頭,嚇得沈織織渾身僵硬,他身上散發的氣味令她心生厭惡,卻又不敢推開他,畢竟他是主子。

  透過微亮的燭光,秦雷打量著她,「本少爺跟妳說話,看著我!」

  她猶疑不決,知道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知道若不順從,他絕不會罷休,只能無奈的轉頭看他。

  「哇!沒想到我們府裡還有這樣的俏丫頭!」他色迷迷的盯著她看。她下意識想要退開,但是秦雷的頭突然靠近她的頸窩,用力一嗅。

  沈織織嚇了一大跳,再也顧不得他是主子,連忙伸手用力的把他推開。

  秦雷似乎早就料到她有此舉動,反手抓著她的手腕,「妳是新來的丫頭吧?告訴本少爺,妳叫什麼名字?」

  她用力掙扎著,卻怎麼都甩不開他,嚇得她一臉驚恐。「放開我!」

  「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他一雙賊眼不停的打量著她凹凸有致的嬌軀,「我就放開妳。」

  其實秦雷長得還算俊俏,只是一雙眼總是賊溜溜的,讓他整個人透露出一股邪氣。

  「沈織織。」不得已,她只好坦白回答。

  他露出微笑,「沈織織……織織?這個名字好,我喜歡!」

  他喜歡與否,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二少爺,」她強壓下心中的恐懼,顫抖的開口,「我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可以放手了嗎?」

  「不放!」另一隻手一攬,把她抱得更靠近自己的身軀,「嗯,妳真香!」

  「織織只是個奴婢,請二少爺放過織織。」她心焦的舉目四望,卻沒有半個人影,心一急,使盡用力一推。

  「妳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沒料到她會突然推開他,害得他往後跌坐在地。

  「二少爺,您醉了,奴婢去找人過來扶您回房休息。」沈織織急亂的搖下話,就想轉身離開這瘟神惡霸。

  「妳給我過來!」秦雷長手一伸,拉住她的裙襬,「我不要別人,我只要妳!妳若再敢動一步,我就要妳的命!」說著,他的手用力一拉——

  沈織織整個人重心不穩的跌在地上,膝蓋硬生生撞上石板路,揪心的痛立刻襲上心頭。昨日為了追上秦震的馬匹所以摔傷的痛處還在,沒想到此時又狠撞到同一傷處,疼得她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該死的丫頭,竟敢把我推開!」秦雷硬是把她往自己的身上扯。「妳好好依了本少爺,以後會有妳好處的。」

  「我不要——」她不停的掙扎著,想要退開他的勢力範圍。雖然秦雷醉了,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力量遠遠在她之上。

  「放開我!放開我!」沈織織再也顧不得其它,掄起拳頭直往他的身上用力捶打。

  秦雷雖被打,卻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反而開心的哈哈大笑,「不錯,我喜歡這個調調。」

  他用力的捉著她的雙手,把手高舉過頭,一張嘴硬是往她臉上湊去。

  沈織織急得將頭一撇,讓他的唇只能印上她的臉頰,濕灑灑的感覺使她的胃部一陣翻絞,覺得噁心至極。

  「放開我,」她急嚷著,連雙腳也用上,一陣狂踢,一心只想將他踢開,「不然我要叫了!」

  「妳叫啊!」秦雷壓根沒有把她的警告放在眼裡。在秦家,他有他娘撐腰,不管他做任何事,他娘都會出面替她善後,他怕什麼?

  「本少爺倒要看看有哪個奴才敢壞我的好事!」

  沈織織眼裡的淚水在聽到他的話後差點落下。她早就從石管事和褚大娘那裡聽聞二少爺放浪形骸的可惡事跡,更清楚秦府因為老爺臥病在床,如今幾乎都由秦雷兩母子做主,為了保住飯碗,確實未必有人敢出手救她。

  就算如此,她也不願接受他的羞辱啊!

  憤怒取代了她心中的恐懼,她死命掙扎,想要逃出他的魔爪。

  因為她劇烈的掙扎,他的手一滑,一時沒抓穩,讓她獲得自由。

  得以掙脫束縛,沈織織的手用力一揮,指甲劃過秦雷的臉頰,留下傷痕。

  他一痛,咒罵一聲,反手便是狠狠賞她一巴掌。

  臉上一陣灼熱,她可以嘗到嘴裡有絲血腥味。

  「死丫頭,不知好歹,本少爺看上妳,是妳的福氣!」說著,他動手便想要扯開她的衣物。

  「不——」她驚駭欲絕,瘋狂的踢腿想要阻止他的動作。

  「這是做什麼?」

  「本少爺做什麼哪輪得到——」秦雷原本兇惡的表情在看到站在身後的人之後,不由得僵住。那驚愕的神情,就如同看到從地府回來的森冷鬼魂似的,一股寒意竄過全身。

  「還不起來!」秦震低頭看著他,眼中盛怒看得秦雷雙腳發顫。

  秦雷撇撇唇。當年秦震離家時,他已經十七歲,自他有印象以來,他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總不自覺得有股懼意,更何況當初害秦震被逐出家門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他心知肚明就算時間經過了五年,一向趾高氣揚的他,對兄長的那份恐懼依然不曾稍減。

  發現身上的重量一輕,沈織織整個人防衛似的全捲曲了起來,害怕那禽獸再撲上來欺負她。

  「沒事吧?織丫頭?」石南飛快的拿了秦震丟給他的披風,密密實實的蓋在她的身上,想給剛經歷可怕經驗的她一些溫暖。

  她嚇得無法言語,瑟縮了下,用力嚥下喉中屈辱的硬塊,顫抖著搖頭。

  「為什麼不說話?」秦震忍著狂怒,目不轉睛的瞪著秦雷,「你方才到底在做些什麼?」

  縱使語調冷冰,但是這聲音,她一輩子都不會認錯!

  他回來了!

  沈織織緩緩抬起頭,透過水霧看著眼前模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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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3 11:19:50

第六章

  是的,他回來了。原本發誓他不想再踏入秦府一步,但想起那天她斷然離去的神情,一股沉重的感覺壓著他的心頭。

  他以為他可以忘了江南、忘了秦府、忘了一切,再見到織織之後,他知道他錯了,他在乎她,放不下她,這輩子心裡只容得下她一人。

  所以他回來了,為了不想讓她傷心,也覺得自己該回來面對父親……卻沒想到會撞見這一幕。

  「秦雷,幾年不見,難不成你變啞巴了?」

  秦震的語氣帶著犀利的諷刺,「還是這是你送我這個兄長返家的大禮?」秦雷看著他嚴峻的臉龐,不自在的搔了搔頭,太多的酒精使他頭昏腦脹,但還沒醉到不省人事。「大哥,這幾年我一直想要找你——」

  「客套話就免了!」秦震不留情面的打斷他的話。

  「天啊,我不舒服!我的頭……我的頭快痛死了!」他裝瘋賣傻,「來人啊!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還不快過來扶我!」

  秦震冷眼旁觀看著秦雷怒罵,他的目光緩緩移到沈織織身上,看著她的面色在月色下顯得如此慘白,咬著牙,他強壓下心中熊熊怒火。

  他無言的對她伸出手,這個舉動,就如同多年前他們初識那日,他也是如此溫和的對她伸出手,看著他,使她的心頭感到一陣暖和。

  「來啊!」他開了口,眼中充滿關懷。

  沈織織的心因為他的眼神而悸動,沒有遲疑,她伸出手握住他的,似乎握住了能保護她的大傘。

  「還好吧?」他柔聲詢問。她專注的啾著他,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楞楞的開口,「看到你,都好了。」

  這實在不是個好時機,但他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說什麼蠢話,妳被嚇傻了!」

  「或許,」她遲疑的承認,「有一點吧。」

  就他看來,應該不只一點而已。

  他的手輕撫過她唇上的血,他的眼神再次冷了下來。

  「別……」沈織織的話在看到他神色的轉變時,不自覺的隱去。

  秦震轉身看著被下人扶著正打算離去的秦雷。

  走遍大江南北,秦雷是真醉或是裝瘋賣傻,他心裡很明白,他沉靜而陰鬱的看著他,「站住!」

  「大哥,我醉了,我想——」

  「我在等你的解釋。」不想聽他廢話,他毅然的打斷。

  秦雷不自在的閉上嘴,刻意閃躲他銳利的目光。

  「說話!」秦震的聲音有著威嚴。

  「有什麼好解釋的?」秦雷的嘴不屑的一撇,「縱使長得再不錯,也不過就只是府裡一個丫頭罷了。」被他看上是她的福氣,裝什麼清高?秦震怒力壓下想要揮拳的衝動,「就算是個丫頭,也容不得你放肆輕薄!」俊臉冷凝了起來。

  「我真懷疑這些年來,你到底都在幹些什麼事。從我回來,可聽多了你的『豐功偉業』,我不得不說一句,還真是精采萬分。現在我回來了,就容不得你再為所欲為,聽明白了沒?」

  秦雷敢怒不敢言,怎麼也料不到,秦震才回府,就當著下人的面前,讓他顏面盡掃。

  「秦……秦府又不是你當家!」他想要反駁找回一絲顏面,但是聲音卻因為懼意而細如蚊納。

  「就算不是我當家,也輪不到你放肆!」秦震的語調雖輕柔,卻令聞者心顫。

  「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冷哼了一聲,秦雷猶不知死活的不肯低頭。

  秦震右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虎口鎖住了他的喉嚨,「聽明白了嗎?」一字一句,鑽進他耳裡。秦雷被他的動作嚇白了一張臉,酒也醒了大半。

  「大少爺!」沈織織在一旁看了,一顆心立刻懸在半空中,怕他真的陷死二少爺,連忙開口,「別這樣——」

  秦震分心的看著一臉擔憂的她,「妳替他求情?」

  他的眼神令她心跳加速,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這……畢竟他是二少爺。」

  「二少爺又如何?妳讓開!別管!」收回視線,他堅持的瞪著秦雷。「說話,你聽明白了嗎?」

  沒得到響應,秦震的力道又加重些許。他的態度表明了,他一點都不在乎扭斷他的脖子。

  秦雷被嚇得目瞪口呆,一動也不敢動。

  「說話!」秦震的聲音冷得令人發寒。

  就算心有不甘,秦雷也逼著自己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明白。」

  得到響應,秦震這才緩緩鬆開自己的手。一獲得自由,秦雷連忙退了好幾步。

  「牢牢記得今天自己所說的話。」秦震轉過身,看著沈織織。

  「走!」

  走?她微楞。去哪?

  看她沒有動作,秦震索性伸手環在她腰上,半強迫的拉著她離開,因為他不想再看到秦雷一眼,否則他可能失手焰死他。

  看著到手的美人要被帶走,秦雷忍不住脫口,「這丫頭是我先看——」

  秦震轉身,冷眸掃他一眼,眼中透露的寒意,使他、心中就算百般惱怒也不敢發作。

  看他噤口,秦震這才滿意的拉著沈織織離去。

  「趕快送二少爺回房歇著。」石南連忙指揮著下人。

  剛才差點嚇死他,他年紀大了,可受不了驚嚇啊!看來這件事,明天肯定傳得沸沸揚揚。秦家大少爺離家近五載,一回來就跟同父異母的弟弟起衝突……這還真是街頭巷尾茶餘飯後最感興趣的好話題。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大少爺對織織那丫頭的關愛還是沒有改變。石南不由得嘖嘖稱奇,也許兩人的情緣早在多年前就已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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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踏進自己的閣樓,秦震意外的發現裡頭一室明亮,擺設如同記憶那般,就像他從未離開過。他輕輕將沈織織推坐在椅子上,透過明亮的光線,使他可以更仔細的打量她。

  披風大得幾乎將嬌小的她吞沒,她的嘴角有血絲,面色蒼白如紙,眼底還有一抹恐懼。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他的聲音陰沉,「我會殺了他!」

  他想要保護她的心意令她感動,但她還是輕聲說道:「你不該這麼說。」她認識的秦震,應該是善良溫和的,她不希望他被仇恨蒙蔽了心。他專注的看著她,「還記得當年我同妳說的話嗎?」他溫暖的大手輕觸她的臉頰,「人善被人欺。」她的心隨著他的靠近、撫觸而坪然跳動著,被動的抬頭看著他,堅定的點頭。

  他跟她說過的每句話,她都記得。

  秦震凝視她許久,「但妳還是為秦雷求情。」

  「他是二少爺。」

  「這不是理由。如果妳真被他輕薄,妳仍會選擇放過他嗎?」

  她低下頭,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最終他沒有得逞。」她低聲咕噥。

  他輕歎,「腦子不好的話,做人真的會很辛苦。」在外歷練的這五年,讓他有更深的體會,即使他不欺人,但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知道你這話是在諷刺我!」坐得直挺挺的,沈織織輕聲回答。

  秦震聞言一楞,最後忍不住輕笑道:「看來妳並不是不聰明,只是太過敦厚了些。」

  沈織織的手將身上的衣物再拉緊一點,細細撫觸,她注意到這件大披風,斜紋織法增添了布面的亮度,上頭還有精緻美麗的刺繡。「披風是我的。」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秦震開口。

  「我知道。」她低語讚歎,「好美!」

  他並未費心研究,「不過就是件披風罷了。妳確定妳沒事?」

  除了驚嚇和因為跌倒而使膝蓋疼痛之外,並沒什麼大礙,她輕搖了下頭。

  「確定?」他難掩滿眼擔憂。

  「嗯。」她對他嫣然一笑,「你為什麼回來?」這才是她關心的。

  「妳的眼神令我無從選擇。」

  他的聲音極輕柔,卻使她微楞。他的意思是,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是她想的這樣吧!也許她對他的奢望、對他的愛能得到回報?

  「我很高興你回來了!」不管未來如何,她真心見到他回來。

  「不會有我高興。」他心疼地伸手輕撫過她唇上半乾涸的血跡。若今夜他不回府,或許她便被秦雷侮辱了……

  一股莫名的醋意吞沒了他的理智。她只能是他的!沈織織屏息的看著他俯身靠近她。他的唇近得幾乎要碰到她的……

  這時石南帶了兩個丫頭進來,忙進忙出,提來一桶又一桶的熱水進門。秦震及時後退,拉開與她的距離。

  「大少爺趕了這麼久的路,一定累了。」石南一張老臉堆滿笑意,「請先梳洗一番,還有您的那兩位朋友,奴才把他們安置在西廂的曉楓築內。我已經告訴老爺您回來了,老爺正等著您。」

  聽到石管事的報告,他沒有太大的反應。

  差一點他就吻上她!沈織織壓下心頭的狂跳,怯生生的偷瞄著他,雖然知道自己不該一直瞧著他,但是她終究忍不住心底的渴望。

  「你想先去看老爺嗎?」鼓起勇氣,她輕聲詢問。

  秦震的身軀一震,黑眸緩緩的掃向她。

  她對他微微一笑,低語道:「我想,比起梳洗,你應該更想早一步去看看老爺吧!」

  他的黑眸閃著光彩,也顧不得石南和下人在場,他佔有性的摟住她肩膀,「多年過去,妳還是最瞭解我的人。」他的話使她的臉一紅。

  「讓織織先梳洗吧,我想她受夠了驚嚇。」秦震很快的交代石南,「我先去看爹。」

  石南雖然訝異大少爺與沈織織之間露骨的情意,但聽到大少爺的話,還是露出一臉的欣慰,「是。」

  秦震放開沈織織,邁步離開房間,石南連忙跟在他身後離開。

  她眸光溫柔的看著他走遠,站起身,膝蓋傳來的痛處使她眉頭微皺了下。

  現在管不了疼痛問題,梳洗可以稍後,她只想先把身上的衣物換下,然後去告訴老太夫人秦震回來這個好消息。

  這些年來,除了她以外,秦老夫人一直是秦府裡最掛念秦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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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內外,瀰漫著一片不尋常的死寂。秦震陪在秦恩峰的床邊,看著父親臉色異常慘白,只有雙眼因為看到他返家而發亮著。在父親身上已經找不到當年身強體壯時的霸氣,全身只剩下一股行將就木的疲累憔悴樣。

  遲疑了一下,秦震握著他因久病而變得瘦弱的手。

  「我的願望實現了!」秦恩峰長歎一聲之後,幽幽開了口,「我的時間所剩不多,終於盼到你回來。」

  「您累了。」秦震的心中五味雜陳。

  「我是累了。」他臉上有滿足的表情,「你回來就好——當年我並不是真心想要將你趕出家門。」

  「那已經過去了。」

  「不!讓我說完,」秦恩峰虛弱的輕咳了下,「我若不說,只怕再也沒機會說了!秦記布莊……我要親手將布莊交到你手上。」

  一旁的季燕聽了,臉色立刻大變。「老爺,您是病糊塗了嗎?」她心急的插嘴,「秦震早在五年前就已經被逐出家門了。」

  「我若真把他逐出家門,就不會派人去把他找回來。」秦恩峰有些不快的看了枕邊人一眼。

  「算了吧!爹,這些事,等您身體好些再說吧。」秦震不想要看二娘有機會跟病重的父親起爭執。

  「我已經好不了了。」秦恩峰感歎。這些日子他雖然病了,腦子卻清醒得很,秦雷在外頭的荒唐事,他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絕不會放任自己的心血毀在那個敗家子手上!「總之,我說了算!聽到了嗎?」

  季燕心有不甘,也只能咬著牙忍下。

  「爹,您休息,」秦震輕聲勸說:「等明日再談吧。」

  秦恩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秦記布莊,你一定要再將它撐起來,重振當年的繁華!」

  「我會的。」秦震真誠的給了承諾。

  「還有秦雷……」秦恩峰眼底有著悵然。秦雷再怎麼不該,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照料他。」

  「我會將他派到松江去植棉的,他該吃點苦頭,若他有所改進,我便會要他回來。」對於同父異母的弟妹,他真的沒有多大的仇恨,而且他相信,人經過磨練會長大,他願意給秦雷一次機會。

  「好、好、好!」秦恩峰又一陣猛咳,「就這麼辦。」

  「爹,您歇著吧!」

  聽到秦震的話,他這才心滿意足的閉上眼。

  秦震替父親輕拉好絲被,站起身,看都不看季燕一眼便離去。

  「你給我站住!」在他走出房門時,她出聲叫住了他,「你憑什麼把雷兒派到松江?」

  「憑現在秦府由我當家!」秦震回過身,冷眼看著季燕,壓低聲音,「爹在歇息,我不想跟妳吵。」他願意試著接納秦雷,但不包括他能捨棄和季燕之間的芥蒂,全然接受她。

  「現在秦府只是個空殼子,」季燕彷彿沒聽到他的話,逕自說著,「布莊的織工、奴才都跑了大半,你能有什麼能耐!」

  「是否有能耐,妳可以等著看。」秦震看著她的眼神銳利如冰,「秦雷一定得離開,至於妳——妳可以留下,也可以跟他走,我沒有意見。」

  丟下這些話,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到了半夜,秦恩峰在睡夢中離開人世,在死前,他見到了秦震一面,也算沒有遺憾了。

第七章
   
  凝望著半臥在窗前太師椅上的秦震,沈織織沒有開口打擾他的思緒,只是靜靜的將手上的飯菜給放下。這幾日他幾乎沒有進食,她擔心他,卻也明白他因為父喪而食慾不佳。

  她靜靜的看著他,一直以來,他便是她此生所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他的五官俊美得令她移不開目光。

  「妳打算站在那裡看我多久?」

  聽到他的聲音,沈織織微楞了一下,被當事人逮住她的凝視,令她臉上浮現不自然的紅暈。

  「我大概只能看到你用膳完。」她不太自在的回復,「因為我還有很多活兒要做。」

  秦震聽到她的話,嘴角忍不住微揚。他的神情使她朝他走近些許,注意到他一臉倦容,令她心疼。「你看起來好累。」

  「我承認是有一點。」秦震面對她,注意到她的腳步有些蹣跚,「妳的腳還沒好嗎?」

  她狀似不以為意的輕聳了下肩,「應該快好了。」

  秦震輕搖了下頭,不顧她反對,半強迫的拉她坐在他身旁,「妳總是這麼不小心。」

  「應該說是笨手笨腳吧!」她沮喪的嘟嚷了句。

  她不該跟他靠得太近,但是又無法拒絕。

  她柔順的將頭靠進他的懷裡,小時候她也會如此輕靠在他懷中,但是那時的感覺跟現在截然不同。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老爺終究見到你一面,他走得很安詳。」她能體會他的感受,當年她爹去世時,雖然她還小,那種傷心難過她猶還記得。

  他伸出手環住她的肩,沉默了一會兒,「唯一能給我安慰的,便是我及時回來了。」

  要不是因為她,他可能一輩子不會回秦府!更別提見自己的父親最後一面。

  父親過世,這些年來的埋怨到後來的負氣離家,在這一刻,全都失去了意義。

  「我還沒謝過妳。」

  「謝我啊」沈織織吃驚,抬起頭看他,「謝什麼?」

  「勸我回府。」

  「就算沒有我,你早晚也會回來。」她一點都不敢居功。

  「我可沒把握。」

  「你會的!」她堅定的看著他,「我認識的秦震是溫和有禮的大少爺,對我這麼好,對自己的爹又怎麼會絕情呢?」

  她的話使他笑了出來。

  看到他黑眸中流露出笑意,令她歡喜,他該常笑,她會盡切的力量使他歡笑。

  「你還有布莊!」她繼續說道:「這是老爺畢生的心血,,他將布莊交到你手上,只要保留布莊,就好像老爺從未離去一樣。」

  他的眼眸因為她的話而掠過一抹異彩。

  沈織織的手輕柔的觸著他的肩,「而且你還有老太夫人。」

  「還有妳!」她的唇離他很近,說的話又字字直入他的心坎裡,他忍不住低下頭,吻住了她的香唇。他的動作使她倒抽了一口氣,他笑著稍離她的唇。

  「你做什麼?」她幾乎抵著他的唇低語,心兒快躍出喉嚨。「親吻妳!」

  她心兒怦怦怦亂跳,感覺到他摟著她的臂膀傳來他的體溫,然後他又俯首吻住了她。

  這一刻對她來說,就如同在作夢一般,她從不敢想像可以與他如此的靠近,他的吻從溫柔到狂暴,又回歸溫和,而她只能沉溺在他所編織的濃郁愛意裡,甚至忘了該如何呼吸。戀戀不捨的離開她的唇,秦震用力的擁抱她,將臉埋在她的頸窩,吸取她身上的香氣。

  「早知道,」他在她耳畔輕語,「我就該早點回來。」

  「現在回來也不遲啊!」她垂著臉,雙頰滿是紅暈,「你還是見到了老爺最後一面。」

  他忍不住輕笑。她會錯了意,因為他指的並不全然是這個!他用手背輕觸她的嫩頰。

  秦恩峰的棺木才一入土,他便送走了秦雷和季燕。

  現在正值秦記布莊的多事之秋,他不想要留著這兩個人在這裡礙事。

  可是他的舉動也被人說是冷酷無情,秦家老爺才死,便將要分家產的二房一家趕了出去,就算是聽到這樣的批評,他也無謂。

  現在最重要的是,重振秦記布莊,思及此,他環著她的手臂不由得一緊。

  「別這樣,時候不早了,」她不自在的低語,「你得要吃點東西,你一定很餓了。」

  「我並不覺得餓。」秦震一勁的摟著她。

  「這可不成!」她刻意板起臉,「這幾日你幾乎都沒有進食。」不吃東西怎麼成。

  「現在到底是誰聽誰的?」他嘻皮笑臉的逗著她。

  她被他看得紅臉了,「聽有理那一個人的!」

  沈織織拉著他,把他拉到圓桌旁坐下。

  「妳呢?吃了嗎?」

  她是奴才,沒道理比主子更早用餐!於是她搖頭。

  「跟我一起吃。」

  「跟……跟你一起吃?」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沒錯。」秦震溫柔的啾著她,「我想有妳跟我一起吃,我覺得食物會比較美味。」

  她從不知道他是個這麼舌燦蓮花的一個人,但是他說的話卻讓她好感動。「如果被石管事看到,」在他的眼神盯視之下,她忘了世俗規範,坐了下來,「我會挨罵的。」

  「現在當家做主的人是我。」秦震好心提醒,希望安她的心。

  「我知道,但還是要有規矩!」她也有她的堅持。

  「規矩?」他捏了捏她的鼻子。「關於這點,照妳跟我說話的態度,我實在懷疑妳有什麼規矩可言。」

  「不管怎麼說,」她一臉正經,定定的看著他,「我是秦府的丫頭,石管事、褚大娘的交代,我一定得要聽!有別人在的時候,你是主子,我是奴才,這是怎麼也不能改變的事。」

  「我並不樂於聽到妳這番話,」他不以為然的瞥了她一眼,「女人能經由男人獲得權勢,只要跟妳所認得最有權勢的人在一起,妳自然也會擁有應得的位置!」

  沈織織不解的眨著眼看他。

  「不懂?」他打趣的睨著她。

  她搖頭。秦震朗聲一笑,「有一天妳會明白的。」她困惑的看著他一臉笑意,動作優雅的進食。看到他終於動手將食物送入口中,她的嘴角也揚了起來。

  「這些年來,我很聽話,讀書、習字,雖然還不是很行,大字還是沒認識幾個,但是!」她像是獻寶似的說:「我很努力,我總想,或許有一日,我可以寫信給你,只是那時,我根本不知道要寄去哪裡給你。」

  「現在我回來了,我可以教妳習字,」他對她柔柔一笑,「到時,妳還是可以寫信給我。」

  「你都回來了,」沈織織嘟起嘴,「我為什麼還要寫給你?」

  「情詩嘍!」他打趣的說。

  聽到他的話,她忍不住又臉紅了。

  「秦大哥!」

  兩人之間的親密,被從外頭用力推開門的俏人兒給打斷。

  秦震放下手中的碗筷,冷淡的看著站在門口的宋伊。一看到她的身影,沈織織連忙站起身,站到他的後頭。他不以為然的瞄了她一眼。有外人在時,她還真的當自己是個奴婢。

  「這丫頭怎麼在這裡?」打第一眼,宋伊就看沈織織不順眼,偏偏這幾日秦府辦喪事,她跟大哥也不好意思踏出暫居的曉楓築,好不容易捱到喪事結束,她可等不急要見自己的心上人。

  「奴才伺候秦……大少爺用膳。」

  秦震撐著下巴,似笑非笑的盯著講話結巴的沈織織。要演戲是吧?他很樂意配合的。「既然要伺候,」他指了指桌上的飯菜,「這幾日我累了,餵我。」

  沈織織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沒聽到嗎?」他開心的催促,等著愛人的伺候。

  主子的吩咐,她不能不從,只好朝他移動腳步,但是她的手才伸出,人卻被不客氣的一推,碗筷還被搶了去

  「秦大哥,這事伊兒來就好。」宋伊秋波流轉的靠了過來。

  沈織織驚訝的看著情況大轉變。

  「不敢煩勞宋姑娘。」秦震不著痕跡的退開。「讓我的丫頭來就成。」

  「低賤的丫頭怎麼懂得伺候呢!」宋伊姿態撩人的靠近他的身旁,想魅惑他的心。「還是由我來吧。」

  眼前這一幕讓沈織織看得目瞪口呆。北方的姑娘果然比較熱情奔放,她羞得不知該把目光放在哪裡才好,但是心中卻滑過異樣的感受,她有些不悅又有些難過,這種感受前所未有……

  「夠了!」秦震冷喝,沉下臉來。

  他的怒喝使沈織織和宋淮同時嚇了一跳。

  「請宋姑娘自重。」他將宋伊推開。

  沈織織不由得同情的看著一臉委屈的她。

  「宋姑娘,有事嗎?」秦震起身,特意與她拉開距離,坐到太師椅上,擺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

  宋伊壓下心中的不快,「哥哥說,我們已在江南太久,所以硬要帶我回京。」

  「宋兄所言有理!為了家父的喪事,確實拖延了回京的時間。」

  聽到秦震的話,宋伊的眼睛一亮,「如果秦大哥也這麼說的話,我們就早早敵程回京吧!」

  沈織織微皺眉的看著秦震。他應該是不走了,不是嗎?

  看著她含著輕憂的雙眸,他不由得微微一笑,「我不回去了!」

  因為他的話,沈織織露出笑容。

  宋伊的聲音調高了八度,「什麼?你不回去?!」

  「沒錯。」秦震淡淡的回答,「宋姑娘和宋兄若想返京,秦震會派人護送。至於公主的嫁妝,就得煩請兩位運送回京。」

  「我才不要!」宋伊激動了起來,「我要你跟我們一起返京。你不回去,我們的婚事怎麼辦?」

  婚事?沈織織一臉訝異。

  「婚事只是我外公隨口說說,並非秦震所願,」他不以為意的表達意見,「還望宋姑娘見諒。」

  「我不管!」宋伊一向驕縱,只要她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手,這之中也包括了他在內。「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至於那些破布,就叫這個低賤丫頭跟我哥一起送回去好了,反正我哥好像也挺喜歡這個低賤丫頭的。」

  她決定跟他耗定了。

  秦震一聽,俊臉沉了下來。

  他的神情讓沈織織的頭皮發麻,他動怒了,偏偏宋伊渾然未覺。

  「若宋姑娘要在此做客,秦震也只能勉為其難的接受,」他一臉陰鷥道。他不能接受任何人欺負織織!「但我的丫頭並不低賤,不許妳隨口使喚。」

  宋伊的心震了一下,怒火隨即狂熾。

  就連哥哥也被這個狐媚的南方女子給迷得團團轉,說什麼南方佳人溫柔婉約,秦震或許會為她留下,原本她還斥為無稽之談,不過是個沒身份的丫頭,她不放在眼裡,沒料到真給哥哥說中了。

  宋伊雙眸中明顯的恨意,令沈織織不安了起來。

  她認得這個眼神,從小二娘便是用這個眼睛直盯著她,好像她是個多不堪的孩子;進了秦府之後,如夫人也是這麼盯著她,處心積慮想把她賣進勾欄院;然後是宋伊,那個眼神似乎想把她除之而後快。

  「要走要留,隨妳的意!」秦震不客氣的搖下話。若是能選擇,他恨不得把她打包丟出府!但是做人就是如此,不能隨心任意妄為,就算不在乎宋伊,也要給她爹、娘和兄長一些面子。

  「我要留,不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留在這裡,等哥哥回京,我會要他去求我爹爹替我做主!」忿忿不平的搖下話,她轉身離去。

  砰然的關門聲,讓沈織織瑟縮了下。接著,她才注意到秦震正眼神專注的看著她。

  她不自在的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有什麼不對嗎?」

  「人善被人欺。」他輕敲了下她的頭,「宋伊早晚會找妳麻煩,妳最好早點悟透這句話。但在還沒悟透前,妳得跟我跟緊點!」

  她揉著被他敲疼的額頭,嘟著嘴看著他。

  她的表情逗他失笑,忍不住壓下她的頭吻了下她的唇,「就只會對我我脾氣,我看妳這輩子沒救了!如果我不在妳身旁,我看妳早晚會被惡人吃下肚。」

  「這話不好笑!」她直率的反駁。

  「我可不是在說笑話。」

  沈織織還來不及抗議,就發現自己被秦震抱了起來。

  「喂我吃飯。」

  「你說真的?」

  他臉上的笑容擴大,「妳不是奴才嗎?」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但還是依了他的願,動手餵他,心頭卻滿是甜蜜。

第八章

  「大娘,我去去就回。」

  「我知道,妳只要在準備晚膳前回來就好。妳的時間還多得很,所以妳別趕,到時,可別把我花了幾個時辰燉給大少爺的補湯給灑了。」褚大娘忍不住叮嚀了幾句。

  「知道。」沈織織的嘴角揚起一個甜美的笑容。

  不管過了多少歲月,她還是一樣,只要心一急便會出錯。

  但這次不成,秦震正式接掌秦記布莊,不顧秦家大少爺的身段,一一去求回以前布莊的老師傅回布莊工作,漸漸的,布莊的質量日益好轉,還打算在今年的錦織大會大放異彩,到時布莊的榮景指日可待。不過,也因為忙著七夕時的錦織大會,他常待在布莊到很晚才回府,所以她特地請褚大娘熬了些補湯給他,她可不想讓他累壞了身子。沈織織像是捧著天大的寶貝似的,小心翼翼的雙手捧著裝了湯藥的竹籃。

  褚大娘費心了好幾個時辰熬的湯藥,若有什麼萬一,就可惜了褚大娘的一番心意。

  雖然秦震不准她再受人使喚,但是只要他一不在,她還是不停的替其它人幹活,畢竟秦府不比以前,人手吃緊,她盡力的想要幫大家的忙。

  今天,她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才到布莊。

  眼見布莊的大門就在眼前,她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個輕鬆的孤度,期盼看見秦震見到她來時的興奮神情。

  「喂,妳!就是妳!」

  突然從旁邊闖出一個人,拉住了她。

  沈織織被嚇了一大跳,手上的竹籃硬生生的掉在地上,裡頭的湯藥立刻灑了一地。

  「啊!」她不由得哀嚎一聲。她小心了那麼久,眼看布莊已經近在眼前,但是卻……灑了。她欲哭無淚的呆楞在原地,然後像是失神似的蹲了下來,看著破掉的瓦罐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芸染仙子看到沈織織哭喪著一張臉,口氣不由得也跟著躊躇了起來。

  她埋怨的抬起頭,「孩子,妳為什麼突然拉住我?」

  孩子?芸染仙子搔了搔頭。指的是她嗎?她已經六百多歲了,還被叫孩子?!這個雲羅杼還真是搞不清狀況。

  不管了,她的手一揮,決定原諒雲羅杼犯的小過錯。

  「因為找了妳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妳,一時激動,所以才想要拉住妳——」

  「可是,妳卻害我的東西灑了。」

  芸染仙子的眼底有著遲疑,她瞄了下灑了一地的湯汁,「這是什麼?」

  「這是褚大娘要給秦震的補湯,最近這一陣子他忙布莊的事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讓我見了好難過。」沈織織邊說邊撿起竹藍,然後將地上的碎片一片片的撿回籃子裡。

  「秦震啊」她注意到她提及這號人物時,臉上泛起柔和的神情,「他是誰?」

  「他是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他是秦府的大少……」沈織織的話語突然隱了去,「孩子,妳問這麼多事要做什麼?」

  「天啊!」芸染仙子哀嚎,「我好不容易找到妳,妳可不要告訴我,妳動了凡心。」

  「什麼動了凡心?」她邊問邊撿碎瓦片,「怎麼辦?補湯都灑了,我怎麼總是這麼笨手笨腳的。」

  「妳不要這麼說,」芸染仙子不自在的絞著衣襬,「因為這也不能全都怪妳,是我太急了。」

  「算了。」沈織織輕歎口氣,沒有怪她的意思,「反正灑都灑了,還能怎麼辦呢?」

  芸染仙子靜靜的看著她。十七年前,織女姊姊為了趕著去見牛郎哥哥,一時不慎撞上了促織童子,導致王母娘娘所賜的三樣寶物流落凡間,經過這些年的打探,好不容易才知道三樣寶物都轉世來到人間。她得趕在事情還沒傳進王母娘娘的耳裡前,把三件寶物帶回天庭。

  沈織織便是當年織女手中用於造織的雲羅杼投胎為人。經過十七年的光陰,她也長成一個俏生生的美人兒。

  「啊!」一時不察,被瓦片劃破了手指,她忙將手指放進自己的嘴裡吸吮。

  「妳沒事吧?」芸染仙子關心的問。「別撿了!」

  「沒事,只是小傷。」沈織織還是堅持將破瓦片給撿進竹籃裡,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裙襬站起來。「再見了,孩子。」

  「雲羅杼,等一等!」她連忙跟上去。

  「孩子,妳認錯人了,我不叫雲羅杼。」

  「我知道!妳的俗名叫做沈織織。」芸染仙子捺著性子說。「但是不管妳叫什麼名字,本體就是雲羅杼。」

  沈織織聽不懂她的話,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可愛的臉龐,「妳的爹娘呢?」

  「我沒有爹娘。」她本是天庭的一朵仙花,集天地靈氣而成形。一聽到這個,沈織織一臉的憐借。原來跟她一樣,是沒爹沒娘的孩子。她伸出手,輕柔的揉了揉芸染仙子的頭,然後拿出腰間的幾個銅錢,「這些給妳,去買些吃的、玩的。」

  「我不是要跟妳要錢!」

  「那妳要什麼呢?」沈織織輕歎一聲,「我只是秦府的一個奴婢,我能幫妳的有限。」

  「我又不是想跟妳要什麼,我跟促織童子奉命要將妳和凝彩石、七巧針帶回天庭歸位。」

  她雖然不太聰明,但至少不會胡言亂語。沈織織抬起手,輕觸了下芸染仙子的額頭,「妳不舒服嗎?」

  「我好得很!」她將她的手給拉下,覺得她的舉動侮辱了她,「雲羅杼,跟我走吧!」

  沈織織找不到任何理由要跟這孩子離開。「孩子,我很想收留妳,但是我真的沒辦法——這些銅錢是我唯一可以給——」

  「我不是要錢!我是天庭的芸染仙子,不要這麼俗氣的東西!」再也忍耐不住的嚷道,「妳得速跟我回天庭,不然若是讓王母娘娘發現織女姊姊因為趕去見牛郎哥哥而把妳掉落凡間,織女姊姊別說一年了,可能十年才能再見牛郎哥哥一面。妳明不明白?」

  她楞住,然後搖搖頭。她一點都不明白。

  「妳怎麼這麼笨呢?」芸染仙子對天翻個白眼,「我跟促織童子打賭,只要誰先找到三樣寶物中的其中兩樣,以後誰就能當老大,為了我能當老大,所以妳一定得跟我回天庭。」說著,拉著手就要走。

  「孩子,」沈織織被她嚇了一大跳,仗著身高優勢,硬是站在原地不動。「妳病得不輕啊!」

  「我沒病!我真的是來自天庭,不然——」她目光看到地上已經灑了的補湯,手比蓮花指,喃喃自語了幾句,突然一切就像時光倒轉似的,完好如初的補藥再次回到她的手裡,就連瓦罐也完整無缺,完全瞧不見破過的痕跡。沈織織見狀,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下,妳總該相信我說的話吧!」看著自己的傑作,芸染仙子得意的互拍自己的手。

  她嚇得張大了嘴。這個可愛的孩子,該不會是什麼可怕的妖怪吧?她恐懼的退了一步。

  「我才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妖怪,更不是想要害妳,我真的來自天庭,」讀出她眼中的疑惑,芸染仙子指著天際,「替織女姊姊來找妳回去。反正這人間一點都不好玩,又要受苦受難,所以跟我走吧。」

  「可是我不想走啊!」對於她的說法,她半信半疑,再說她盼了多年,好不容易盼到秦震回來了。

  「為什麼不想走?」芸染仙子不解的問道,「做人還要受盡生離死別、輪迥之苦,一點都不好,妳只要跟我走就不會經歷這些痛苦了。」

  「跟妳走,我才會痛苦。」

  「為什麼?」

  「因為我就再也見不到秦震了!」

  「秦震啊」又是這個名字,完了!芸染仙子苦惱的抓著頭髮。雲羅杼肯定是動了凡心了。「妳們怎麼都這麼胡來呢?」

  沈織織擔憂的看著她,「妳還好吧?」

  「不好!一點都不好!」她再度伸手拉住她,「雲羅杼,我告訴妳,這世上的男人都是壞胚子,不懂得真情真愛,自私又自利,把心留在他們身上,只會受盡責難。苦海無邊,妳最好早早回頭是岸。」

  「秦震對我很好!」

  「妳跟我回去,我一樣也會對妳很好!」芸染仙子苦口婆心的勸著。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這不是擺明了她比不上一個凡人嗎?

  「我愛他!」

  「愛?!」芸染仙子楞住。就像織女姊姊愛牛郎哥哥嗎?千年過去,就算一年只見一面也、水無貳心?「但是,妳不是凡人,妳是王母娘娘所賜的一件寶物而已。」

  「縱使如此,我也不會隨妳而去!」沈織織拉開了她的手,「嗯……仙子,妳走吧!」

  「我才不走,我決定要跟著妳。」

  沈織織訝異的看著她,「我已經說了,我不會跟妳離開!」

  「這點由不得妳選擇。」芸染仙子硬是黏在她身旁,「就算妳不跟我走,時間到了,妳也得回去。」

  「什麼時間?」

  「七夕!妳生日那天,織女姊姊會親自來帶走妳。」芸染仙子說道,「到了那日,就算妳不想離開也得走。我不要妳怨我,所以我不強迫妳,但是時間一到,妳自然會走,而且我還得再找到另外兩件寶物。」

  聽到她的話,沈織織的眉頭染上輕愁,「可是我一定得走嗎?」她真的只想留在秦震身邊。

  「當然!」芸染仙子回得乾脆,「因為妳並不屬於這裡。」

  不屬於這裡?

  「可是如果我走了,秦震怎麼辦?」他才剛失去老爺,她要陪著他。

  「秦震?!妳愛的那個男人嗎?」芸染仙子不帶一絲感情的說:「他會找到另一個或著七個、八個的女人,快活的過完這一世。」男人嘛!都這個樣子。

  真會如此嗎?她的心揪痛了一下,出神的轉身往布莊的方向走。

  「雲羅杼,前頭有石頭!」芸染仙子的手指著她的前面。

  但是沈織織置若罔聞,差一點就要踩上去了。

  芸染仙子對天翻了個白眼。

  肯定是從天界掉下來的時候摔到了腦子,真不知道雲羅杼憑著這種閃神的個性怎麼能活到那麼大?

  她無奈的搖頭,念了幾聲咒語,把路上的石子給移到一旁,讓她免於又摔倒,然後快步跟上她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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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震的視線從桌面上各種顏色的絲線,看著沈織織傻楞楞的走了進來。「師傅,就麻煩你試著做做看。」他將手中的絲線給放下。江南一帶將要在七夕那日舉辦三年一次的錦織大賽,今年若是奪冠,便能成為貢品進貢朝廷,到時秦記布莊自然可以重新返回榮景。只不過一直織不出特別令人驚歎的圖案,令他有些苦惱。

  他緩步走到沈織織面前,就見她失神的將竹籃給放在桌上。

  他這才注意到她手指上有傷口,心疼的拉起她的手,「怎麼傷了?」

  沈織織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嚇了一跳才回神,「你怎麼在這?」

  「這裡是布莊,反而是妳怎麼會在這吧?」他打趣的反問。「妳不是在家陪姥姥嗎?」

  這幾日,秦老夫人受了風寒,都是她盡心盡力的侍奉湯藥。

  「我給你送補湯來。」她打起精神,連忙打開竹籃的蓋子,「快趁熱喝了,這可是褚大娘的一番心血。」

  香氣立刻撲鼻而來,「好香!」

  「那就快喝。」她替他倒了碗補湯放到他的面前。

  「妳還沒回答我,」秦震喝了一口後,抬頭看她,「妳的手怎麼了?」

  「喔!這個啊……」她不好意思的開口,「在來的路上我不小心把這竹籃掉在地上,補湯都灑了,瓦罐也破了,為了撿拾碎片,被割傷了。」

  補湯灑了?瓦罐破了?

  「可這是什麼?」秦震不解的看著手中的碗問。

  「補湯啊!」她毫無心機的回答。

  「妳說灑了、破了?」

  「原本是灑了、破了,可是芸染……」

  「她又回去拿了一次。」芸染仙子從沈織織的後頭冒了出來。若是她把她施法術的事說溜了嘴,人家只會把她當瘋子。

  「我沒有回去拿。」沈織織不認同的看著她。就算她是仙子又如何?小小年紀就學謊,長大還得了。「明明就是妳!」

  「雲羅杼,這是妳回去拿的!」芸染仙子用眼神示意她改口。

  真沒想到雲羅杼幻成人形之後,竟然沒有腦子!她的眼神使沈織織不自覺的往秦震身邊靠。

  「妳是誰?」他低頭打量這陌生女童。「我叫芸染!」芸染仙子指著沈織織,「是她的姊妹。」

  「姊妹?!」秦震看著沈織織,「我從未聽聞妳有姊妹。」

  「我也沒聽過。」她也是一臉驚奇。

  「雲、羅、杼!」芸染仙子危險的微瞇起雙眼。

  沈織織不安的瞄了她一眼,又往秦震的身邊靠近了些。

  「雲羅杼?!」他喃喃的重複,「這是什麼?」

  「就是——」

  「她的別名。」芸染仙子再次替她回答。

  前因後果很難說清楚,沈織織只能輕歎口氣。

  秦震眉頭微皺,把她的無奈盡收眼底,「織織,妳什麼時候有了別名?不喜歡妳的名字嗎?」

  她一聽,連忙搖頭,「當然不是!我怎麼會不喜歡這個名字,我的名字可是你起的。」

  「連命都是我的!」他的手不客氣的環住她的腰。他佔有的舉動令芸染仙子忍不住睜大了眼。

  「從今以後,不准再提什麼雲羅杼!」不知為什麼,這三個字令他感到渾身不舒服。

  「知道。」沈織織對他一笑,她也不喜歡這名字。

  「可是她本來就叫——」看到秦震射過來的銳利眼神,芸染仙子不自覺的閉上嘴。這個小子,小時候就脾氣不好,沒想到長大了,也沒好到哪裡去,哼!早晚整死你!她在心中惡狠狠的說。

  「你別生氣!」沈織織比任何人都明白秦震發起怒來有多可怕,於是連忙安撫道:「芸染是個可憐的孩子,她說她無父無母,所以…」她輕拉他的衣袖,「咱們收留她好嗎?」

  這個叫芸染的丫頭看來不過十歲左右,但是一雙眼睛透露著超乎平常年紀的睿智光芒。留下她,似乎不智。

  「求你!」沈織織揚起楚楚可人的眸子看著他。

  她似乎成了他的剋星,被她這麼一看,他只能投降。「隨妳吧!但是妳可別任由她胡來。」

  她的眼眸閃過一絲不自在。她管不住芸染吧?人家可是天庭的仙子,但是在秦震的面前,她還是點頭。

  看著沈織織不自在的神情,秦震肯定她有事情瞞著他,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感覺。

  「大少爺,你看看!」一名織工拿了一小塊織布到秦震的面前,「這個圖案可以嗎?」

  上頭的鮮艷牡丹,美則美矣,但卻沒有他所想要的立體感。

  「再試過吧。」他輕喟了聲。

  「是。」織工的表情有著明顯的失望。

  「有寶在一旁都不會用,真是笨!」

  聽到芸染仙子的話,秦震陰沉的看著她。

  「妳少說幾句!」沈織織一臉祈求的看著芸染仙子。

  「我說的是實話。」

  「妳的意思該不會是妳有辦法織成這樣的布吧?」拿著桌面的百花圖,沈織織興奮的看著芸染仙子。

  「我是有辦法。」她大剌刺的坐下來。

  秦震冷眼的看著她。

  「告訴我!」沈織織的眼睛閃著期待的光芒。

  「除非妳答應我的條件。」芸染仙子也不客氣的提出要求。

  沈織織的眸子一黯,「條件?」

  「對!」芸染仙子直言,「妳很清楚我的條件是什麼!秦記布莊可以從此一帆風順,只要妳點頭。」

  就算小人了一點,但是為了能夠贏過促織童子,她打算沒有天良一次!

  「我們不受威脅!」秦震冷冷的開口。這個丫頭實在令人覺得刺眼。

  「我答應。」沈織織不敢看秦震此刻的神情,對她來說,秦記布莊是他此生最重要的東西,為了他,她一定要守住。

  「好極了!」芸染仙子一臉興趣,「其實辦法就是妳!」她伸出手,差點要變出木杼,但想到有那麼多雙眼睛在看,於是興匆匆的站起身,拿走其中一名織工手中的木杼,「只要妳出手,錦織大賽肯定是你們秦記布莊大放光彩。」

  「我不會織造啊!」

  「妳會,這是與生俱來的。」芸染仙子揚著下巴看著秦震,「你要讓她試試看嗎?」

  秦震看著沈織織。多年前,他便知道她雖不會織布,但卻能把織布紋路研究透徹,所以他是明白她的能耐。

  「不需要!」

  他的話使芸染仙子大吃一驚,「你不想要奪冠嗎?」

  「想!」他的手輕撫過沈織織的臉頰,啾著她,「但是我不需要妳與任何人交換條件!妳只要照顧好姥姥,毋需太過勞累。」

  沈織織聞言,感動露出淺淺的微笑。她認識的秦震就是這麼關心她的人,從不求她為他做什麼。

  芸染仙子聽到這話差點吐血。雲羅杼沒有腦子,就連她的心上人也是。

  「你的秦記布莊不是要靠這次錦織大賽徹底大翻身嗎?」她懶懶的提醒。

  秦震皺眉看著芸染仙子。他自己肯定不會喜歡這黃毛丫頭!但是一旁的織織像是小媳婦似的拉著他的袖子,要他不要動怒。

  「讓我試試看!」沈織織開口要求,她真心想幫他的忙。

  「連妳也不聽話?」秦震睨著她。

  「不是!」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只是織布而已,我不會太累的。而且老太夫人的身體已經好多了,我可以來幫忙的。對你而言,秦記布莊是你此生最重要的東西,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但是我想要試試。」

  她的輕聲細語撥動了他的心弦,令他忍不住伸手摟緊她。他的織織就是這麼可愛、貼心,真心真意的對他好。

  「就讓妳試吧!」他不是為了想要奪得勝利,只是因為不想令她失望。她露出笑容,拿著木杼,坐在織布機前。一切就如同天生一般,她看著桌上的圖案,然後挑選各色的經紗,然後送經、開口、投緯、打緯,使放入的緯紗成為織品的一部分。漸漸將織成的布,卷於布輥上。

  她織出來的布就如同芸染所言,生動而美麗。

  看著沈織織,秦震一臉的驚奇,疑惑的看向一旁的芸染,就見這丫頭跟他聳了聳肩。

  「不管妳是誰,」他的聲音清楚的傳進芸染的耳裡,「我與織織的命運早在她出世那時就已密不可分!」

  芸染仙子的心一驚。這男人沒她想像中的笨,或許他的直覺已經告訴他,她是來跟他搶雲羅杼的。

  「這點你不用跟我說。」她的小嘴一撇,「反正,人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想留也留不了。」

  秦震的眉頭因為她的話而緊皺起來。直覺要他阻止沈織織現在的動作,但是看到她所織出的布,他卻無法開口,因為她的織工確實可以使沒落的秦記布莊重回繁榮光景……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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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3 11:21:31

第九章

  正是所謂冤家路窄,看到騎著栗色馬匹的宋伊,沈織織下意識的想要退開,改由秦府後門出府,但是眼角卻瞄到宋伊的目光直定在她身上。她輕歎口氣,原本是想躲開總是跟前跟後的芸染上布莊去的,卻沒料到遇上一個更可怕的人物。

  宋伊利落地翻身下馬。每次看到這丫頭,秦震都守在她身旁,讓她沒有辦法找她的麻煩,好不容易今天看到她獨自一人。

  「上我房裡。」

  沈織織一臉的遲疑,「可是我要上布莊……」她的時間已不多了,得趕在七夕之前將布織好。

  「大膽奴才敢回嘴!」宋伊不客氣的揚起手。看到揮動的馬鞭,沈織織微驚,下意識的退了一步。芸染仙子突然從一旁衝了出來,一把將宋滄給推開,害她踉蹌了一下。

  「妳竟然敢推我?」她橫眉豎目瞪著她。

  芸染仙子揚起下巴,高傲的看著她,「推妳又如何?妳憑什麼打人?」

  宋伊一怒,甩動手中的馬鞭。

  沈織織連忙將芸染仙子給拉到自己的身後,護住她。

  只聽到咱一聲,馬鞭劃過她的臂膀,痛得她皺起眉頭。

  「雲羅杼!」芸染仙子意外的瞪大眼看著沈織織。

  她還真的沒有腦子,幹麼自個兒送上門被打?不過她不假思索保護她的舉動,卻令她的心頭怪怪的。

  六百年來,她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莫名的感動。

  「妳沒事吧?」沈織織擔憂的看著她,怕長長的馬鞭甩到她。

  「有事的是妳!」芸染仙子指了指她的右臂,衣服破了,白哲臂膀上的紅色雲朵般胎記,此刻有了一道清楚的血痕。

  「很痛吧?」

  「沒關係,妳讓開點。」沈織織額頭因為疼痛而微冒著汗,她轉過身看著宋伊說:「小姐,芸染只是個孩子,請妳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妳是一個下人,憑什麼替人求情!」宋伊看出她很在意那小女孩,於是伸出手要拉住她。

  沈織織見狀,伸出手推開了她的手,「小姐,請妳自重而後人重之。」

  「妳說什麼?」宋伊一張臉沉了下來。

  「織織敬妳為秦府貴客,處處隱忍,但不代表小姐可以任意妄為!織織深知人善被人欺之理,我情願敬人也不願犯人,但是凡事忍耐都會有個限度!」

  芸染仙子驚奇的看著溫柔的沈織織竟為了她而動了怒氣,這可新奇了。

  「大膽奴才,妳竟然敢頂嘴!妳有種再說一次?」宋伊用力握著馬鞭,手已因用力而發白。

  「她說,她已經忍妳很久了!妳再不識相點,就把妳給趕出府去。」

  「該死的奴才!」宋伊憤怒的向前一步。

  沈織織連忙又把芸染仙子給護好。

  「妳讓開啦!」她對天一翻白眼,「我是什麼人?需要妳保護嗎?」

  「可是妳——」

  透過她的肩頭,芸染仙子看到宋伊的馬鞭再次揚起,立刻動嘴念起咒語。

  沈織織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驚天駭地的嘶啞尖叫,她馬上轉頭,入眼的畫面卻使她驚恐的倒抽一口氣。

  宋伊手中的馬鞭竟然成了一條活生生的蛇,正從她的手臂蜿蜓而上。

  「小姐,別怕——,我——」

  芸染仙子拉住了正要向前的沈織織,「雲羅杼,妳自己都嚇得臉色發白了,妳還要去幫什麼忙?那是我教訓她的,不准妳去。」

  「妳做的?」

  「對啊!」她的表情看不出半點歉意,「誰教她要打妳!搞不清楚狀況。這只是我給她的小小教訓,妳放心吧!她死不了,只要她不要尖叫,她手中的蛇就會變回馬鞭。」竟然用馬鞭打人?!芸染仙子冷冷的看著宋滄花容失色。她要這不知死活的丫頭一輩子都不敢再碰馬鞭!聽到芸染仙子的話,沈織織連忙上前,用力的摀住了宋伊的嘴,「小姐,別叫了,別再叫了!幻影,那只是幻影。」

  因為嘴巴被摀住,只剩下痛苦的嗚咽,而果然她手中的蛇立即變回馬鞭。

  她一臉慘白,將手中的馬鞭用力給丟在地上,驚魂未定的目光穿梭在沈織織和芸染仙子之間。

  「妖怪!妳們是妖怪!」她尖叫一聲,跌跌撞撞的跑開。

  沈織織無奈的看著她,「她把我們當妖怪了。」

  芸染仙子輕聳了下肩,不是很在乎。「別擔心她,我會處理。雲羅杼,剛才妳為什麼要保護我?」

  「因為妳是我妹妹!」沈織織沒有遲疑的回答。

  妹妹?!芸染仙子看著她無瑕的眼神,不自在的臉頰微紅。「應該是姊姊才對吧!我已經六百多歲了!」

  看著她的神情,沈織織不由得露出一個微笑。「喂,妳沒事吧?」

  芸染仙子指了指她的手臂。「不礙事。」她輕瞄了手臂一眼,不以為意。

  「這樣還不礙事?還要去布莊?」

  「當然!」為了秦震,就算她重傷得快要死了,她也會去。「我得去換件衣服,不能讓他發現。」

  到錦織大賽之前,她不想要節外生枝。

  「雲羅杼,妳怎麼這麼傻?妳似乎是為他而生,一心只想著他。」芸染仙子看著她輕喃,「但是他呢?他待妳又如何?」

  沈織織幾乎是沒有思索的回答,「他對我很好!」

  「因為他對妳很好,所以妳想跟他一生一世?」

  「是啊!與他一生一世,甚至來生來世。」她怯生生的對芸染仙子一笑,「我知道不可能,也會記得與妳的諾言!一旦我替布莊的織布完成之後,我會跟妳走的。」她的眼裡有不容忽略的失落神情。

  「妳根本就不想走吧!」芸染仙子小聲咕噥,但她還是聽見了。

  「不走成嗎?」一想到必須離開秦震,她垂下頭,轉身離去。

  「其實也不是不成……」芸染仙子欲言又止的看著她的背影。

  沈織織因為她的話而停下腳步回身看她。

  「是有個方法可以讓妳留下來。」

  聞言,她五官一亮,「真的?」

  「我沒必要騙妳。」芸染仙子不太情願的撇撇嘴。

  「請妳告訴我!」沈織織興匆匆的拉著她的手。

  「織女姊姊說——」她歎口氣,無奈的說:「她可以守候牛郎哥哥千年,因為牛郎哥哥的一顆真心,他們之間的情感不管經過多少年,依然為世人傳頌,給全天下有情人希望!那妳心上人的真心呢?妳看到了嗎?」

  秦震的真心?

  一直以來,他是對她最好的一個人!「他待我極好……」

  「我知道。不要一直跟我說他對妳很好!我說的是他的心。他若真在乎妳,是否會願意拿最重要的東西交換和妳的一生一世?」

  沈織織沉默了。秦震最重要的東西,便是秦記布莊。

  「如果他可以的話,妳就可以留下來!」

  秦震可會為她放棄秦記布莊,換來與她一生相守?沈織織心中茫然了。

  「其實不單是妳,」芸染仙子的腳不自在的在地上隨意畫著,「七巧針與凝彩石也一樣,牛郎哥哥要織女姊姊給妳們一個機會,只要妳們的心上人願意為妳們放棄最重要的東西,妳們就可以留下來。只不過——我私下覺得妳們絕對不會想要留在凡間,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沒把織女姊姊的話帶到。」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芸染仙子打定主意一定要比促織童子先找到寶物,所以故意不提,可是現在沈織織對她那麼好,硬要拆散她和秦震,倒令她有些內疚了。

  她苦惱的抓著頭,在凡間待久了,連她也變得多愁善感了。

  沈織織柔柔的看著她,最後輕聲說:「謝謝妳。」

  「妳為什麼還要謝我?」芸染仙子感到意外,「我騙了妳。」

  「妳現在告訴我也不遲啊!」她臉上有著恬適的笑容。芸染仙子歎了口氣。「妳去跟秦震說吧!」

  「我知道,」沈織織臉上不再有這幾日的陰霾,「我去布莊了。」

  真是個容易滿足的丫頭!芸染仙子看著她的背影出神,收回本來想要醫治她傷口的念頭。正好讓秦震那小子看看沈織織為他犧牲多少好了!

  看著沈織織喜悅的離去,她只希望到時沈織織不要失望,畢竟秦震未必會為她捨棄秦記布莊。

  她搔了搔頭,決定不再多想了。

  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決定先去教訓宋伊那個死丫頭,要她滾回家去!不讓她有機會再欺負雲羅杼。

  然後,她得動身去尋找另外兩件寶物的下落,她絕對不會讓促織童子有機會勝過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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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錯紗配色,絲線絮花,沈織織的手臂正傳來劇痛,但她還是手拿木杼,細心的織出繁花錦簇的圖案。天空早就已經是漆黑一片,偶爾還傳來幾聲悶雷。布莊內外只剩她一個人,除了織布機的聲音外,再沒有其它的聲響。

  終於她受不了疼痛,停下手邊的工作。

  才完成一半,若再不快點,怕趕不上七夕的織布大賽。

  她咬了咬牙,再次拿起木杼。一聲轟隆雷響使她一驚,手中的木杼應聲掉落,她輕呼了口氣斂神,隨即聽到外頭下起滂沱的大雨,她彎下腰,撿起木杼。

  「妳來這裡做什麼?」

  聽到身後響起的低沉聲音,她猛然轉頭。

  一臉陰鬱的秦震站在陰影之中。

  「你怎麼來了?」她不自在的站起身。

  「我在府裡找不著妳!」他從黑暗中現身,發上還有被突如其來的大雨弄濕的水滴。她去拿乾淨的布匹,連忙替他擦拭。秦震拉下她的手,「為什麼還來布莊?」

  她心虛的逃避他的目光。

  在燭光下,他注意到她一臉的蒼白,不由得皺起眉頭,「若無法完成就算了,我不在乎!」

  「你怎麼會不在乎?秦記布莊只要能奪冠,一切就可以跟以前一樣。」他才不會辜負老爺的期望。

  「今年不成,有明年,明年不成,有後年——」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妳不要累壞自己。」

  「我不累。」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沈織織終究沒有問他是否會為了她放棄布莊,畢竟布莊對他而言是何等重要,要他放棄,未免太過殘忍。

  所以她決定替他留下布莊,然後自己回到屬於她的地方。

  「隨我回去!」秦震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拉著她就要回秦府。

  「我真的不累。」她什麼都可以聽他的,就這件事不可以!

  「妳不聽我的?」

  「不是!而是——我真的不累。」說完,她甩開他的手,又坐回織布機前,重新拿起木杼。

  「我說,別做了!」他不客氣的拉她起來,阻止她再拚命織布。

  喔!他捏到了她的傷口,痛得她整個人差點暈過去。

  他錯愕的看著她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怎麼了?」

  「沒……」她拉開他的手,一臉痛苦,「沒什麼。」

  秦震長手一伸,堅持的拉回她,不顧她的驚呼,硬是扯開她的衣襟。

  「這是什麼?」他驚愕的輕撫過她受傷的手臂。

  「痛……」她瑟縮了下。

  臉色一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秦震眼中閃著警告,「別跟我說是因為跌倒!」

  她的嘴一撇,吐出兩個字,「受傷。」

  「廢話!」他一把拉過沈織織,讓她坐在他大腿上,仔細的看著雲朵胎記上的血痕。

  「鞭痕!」他的眸光一冷,想起今天匆忙離去的宋伊,「是宋伊!」

  「沒什麼。」她不自在的想要將衣服給拉上來,「況且她人都已經走了。」

  宋伊該慶幸她離開得快,不然他會要她付出代價!秦震暗中發誓,如果再有人敢傷害她,他一定會殺了傷害她的人。

  沈織織想要拉起衣服,但是他的手制止了她的動作。

  「給大夫看了嗎?」

  「我自己擦了藥,」她垂下眼睫,「只是小傷。」

  秦震低下頭,用唇輕觸了下她的手臂。

  他的柔情使她停下動作,看著他,她眼眶一紅,嚥下喉中的硬塊。

  「這幾日,」他輕聲問:

  「為什麼不快樂?」

  她眨了眨眼,「我沒有。」

  「別說謊!」沈織織歎口氣,把臉埋在他的頸窩。她知道他有多重視布莊,她無法開口要他做選擇——想到即將和他分離,她靠著他,極需要他的溫暖,暖和她的心。

  「是因為那個叫芸染的丫頭嗎?」他輕撫著她的頭問。

  「不是!」

  「那是——」

  她直接用嘴蓋住了他的口。

  秦震先是一驚,儘管他對她有事隱瞞感到惱怒,但是他很快的有了回應,她的吻使他的不悅頓時消失於無形。

  他太在乎她,所以她擁有左右他的力量,奇異的在這一刻,她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了這一點,只是她竟沒有勇氣開口要求他……

  不久的將來,她不得不放手,因為他們的緣分將盡!

  石南領著一個端著洗臉水的丫頭推開秦震的房門。幾乎在此同時,秦震睜開了眼,懷中的人也動了動身子。有些意外的看著散落在他赤裸身軀的黑色長髮。是織丫頭?石南的心微驚。「石管事。」秦震的聲音冷冷響起。

  「是。」他躬身回應。

  「你什麼都沒有看到。」

  石南的眼睛一轉,「我本來就沒看到什麼。」

  他連忙要丫頭把東西放下,就帶著人退了出去。

  沈織織撐起上半身,臉像熟透的蘋果,「他看到了。」

  「他什麼都沒看到!」秦震的黑眸裡充滿笑意。

  昨夜在布莊中情難自禁,帶她回府後,她本來要去換下被雨打濕的一身衣物,他卻硬是把她留在他房裡。

  「我要娶妳為妻!」

  她的心因為他的話而飛舞了起來,「我只是個奴才,你願意娶我?」

  「從一開始,我就沒把妳當成奴才!」他的手輕觸著她的臉頰,注意到她眼眶中的水霧,「我們這一生注定要綁在一起!妳如此盡心為我,我絕不負妳!」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事,她很想點頭,卻無法答應他。「不!」

  「什麼?」他意外聽到她的拒絕。

  「不能!」她輕聲拒絕,眼淚不知不覺的就要湧出,她趕緊深吸口氣,「你是主子,不要娶個奴才。」

  「妳在說什麼?」她的話令人生氣。

  「你不要花時間在我身上,因為……」他的眼神使她的話消失在嘴邊。

  「說啊!我在聽!」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你很清楚,你應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對象,而不是像我這麼一個卑下的奴才,」她的目光急促的梭巡著四周,想要找尋自己的衣物,「少爺,我先去布莊。」之前的親密全然被痛苦所取代。沈織織心中滿是挫敗。她多想答應他啊,不能!既然她早晚要離開,就不該給他希望。秦震伸出手拉住她。

  「別碰我!」她略帶懼意的看著他。

  「妳最好告訴我,妳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他擋住了她的去路,「不然這一輩子都別想踏出這個房門一步。」

  「你在說笑!」

  「妳可以試試看。」他的眼神中儘是挑釁。

  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但卻無力挽回。

  「你能放棄秦記布莊嗎?」

  「什麼?」

  「秦記布莊——對你最重要的東西,你能放棄嗎?」

  「我當然不會放棄!」他詛咒了一聲,「我現在不想跟妳談布莊的事!」

  「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沈織織遲疑的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臉頰,「別生氣好嗎?等錦織大賽之後,你就會明白了。」

  「妳可以現在就跟我說明白!」他強迫她迎接他的目光。她輕喚哀求,「別生我的氣。」

  看到他的眼神因為她的呢喃而浮現挫折感。

  「對不起!」

  「好吧!」他一把摟住她,最終還是妥協,「我給妳時間,錦織大會之後,妳可得跟我說個明白。」

  「好!」她將臉埋進他的懷裡,盡情的攫取他給的溫暖。

  她真能跟他說個明白嗎?

  只怕到那時,她連跟他道再見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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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西湖畔穿梭著擁擠的人潮,這是今年江南的重頭戲,各個布莊都傾盡全力織出最華麗的圖案,圖能奪魁。在一幅生動的繁花錦簇被褥前,聚集了最多的人潮。每個人都爭相欣賞打敗了眾多對手而奪冠的秦記布莊的織布,秦記布莊因為這個好成績也跟著門庭若市。大家都想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買到秦記布莊的布,好跟他人炫耀一番。

  「雲羅杼,妳到底還要看多久?」芸染仙子站在樓台的屋頂上,低頭看著底下秦記布莊的人潮。

  這個結果明明就是沈織織想要的,她也達成了,照理來說,她應該很開心才對,偏偏她現在卻一臉惆悵。

  芸染仙子覺得她一輩子都搞不懂凡人在想些什麼。

  沈織織沒有回答,目光不停的梭巡著,直到看到秦震的身影,她的嘴角才揚起一個弧度。

  一直以來,她的目光只追尋著他一人,從未改變。

  秦震此刻臉上溫和的笑意令她移不開目光。這樣的笑容最適合他,他該永遠這麼開心。芸染仙子終於覺得煩了,於是伸出手拉著她,「走吧——,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得先帶妳回天庭。」

  「可是——」

  「別可是了,」芸染仙子打斷她的話,「再看也不會改變任何事。」

  「等會兒嘛!」沈織織的眼眶紅了,「再讓我看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妳可以不要這麼痛苦!妳現在就去跟他說,如果他能不要秦記布莊,妳就留下,跟他在一起。」

  沈織織忍了很久的淚水,刺痛著她的雙眼,「我沒有辦法!沒有秦記布莊,他會不快樂。」

  芸染仙子不以為然的嘟嚷了一聲。果然是個傻子!

  天空漸漸暗了,家家戶戶有女兒的,都準備了香案在虔誠祝禱。一片和樂的氣氛之中,偏偏她的身旁傳來啜泣聲…

  「妳真的很笨!」芸染仙子忍不住悴了一句,看著雲羅杼哀傷的樣子,令她也莫名的難過起來。

  秦震的心頭突然滑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放下手中的布匹,看著四周。

  今日他忙得幾乎忘了,除了一早見到沈織織之外,一整天都沒有看到她的人影。

  他立刻喚人牽來他的坐騎,然後將布莊交給布莊管事,直奔回府。想要立刻見到她的念頭,強烈的縈繞心頭。「他不要命了嗎?就算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芸染仙子看著他策馬奔馳的樣子,不由得說道:「也要小心點啊!撞到別人怎麼辦?就說這小子自私自利、脾氣壞,真不知道妳喜歡他哪一點?」

  沈織織焦急的看著他,「難道忘了什麼事嗎?」

  織錦大賽已經結束,結果如她所願由秦記布莊拿下勝利,他如此焦急又是為了什麼?

  「仙子……」

  「拜託!」芸染仙子看到沈織織含著淚光的注視,忍不住對天一翻白眼,「妳如果真的打算跟我回去,就要斷了雜念,就算他家死了人,也不關妳的事,不然以後苦的人是妳!」

  「難道是老太夫人?」沈織織心一急,連忙往前踏出一步。

  芸染仙子被嚇出一身冷汗,在她從屋頂掉下前拉住她。「秦震不要命,妳也不要了嗎?別忘了,妳還沒回天庭,還是個凡胎。」

  「仙子,拜託,讓我去看看就好。」她雙手合十,「求求妳!我不會忘了我的承諾。妳跟童子的賭約,我一定會讓妳贏。」

  「好吧!」芸染仙子不自在的同意,「算我怕了妳了。」

  她只好帶著沈織織回到秦府去。

第十章

  「織織呢?」

  「織丫頭?我沒見到她。她不在布莊嗎?」石南回答秦震的詢問。

  「沒有!」

  秦震臉上的神情讓他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少爺,出了什麼事嗎?」

  「我也不知道。」突如其來的心煩意亂,令他疾步穿過曲橋,「她也不在姥姥房裡,有人見到她出府嗎?」

  「我派人去問問。」石南連忙交代下人去查,順便去沈織織的房裡看看。

  「那個叫芸染的黃毛丫頭呢?」

  「也沒見著。」

  「該死!」秦震詛咒了一聲。他就知道那個小鬼有古怪!「少爺,織丫頭的東西都在她房裡。」石南從下人的手裡拿了一件大氅,「不過她桌上有這件大氅和一張字條。」

  秦震的手輕撫柔軟的布料。這件大氅是在多年前他夜訪她時,蓋在她嬌小身軀,沒想到事隔多年,他都忘了,她竟然還留著……

  「少爺,字條!」石南提醒。

  字條?!她會寫的字沒幾個,寫什麼字條?

  對不起!此生是我負你!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紙條上的字句。

  不論反覆看了幾次,傳進腦子的意思不變。

  她走了?

  心中的痛令他難以忍受,但是他決定漠視它。他的憤怒熊熊燃起,只有這樣他才能呼吸,不被苦痛擊潰他。「沈織織,妳該死!」他朝天際大吼,「我要妳習字,不是要妳給我這個!」

  他對天一揮拳,「妳給我回來——聽到沒有——回來啊!」

  他不相信她會離開他!

  「少爺!」秦震發狂的樣子,令一旁的石南手足無措。

  沈織織跟著芸染仙子躲在一棵大樹後,聽到他的怒吼時,先是一驚,但是她明白他憤怒後頭的心痛。

  她的眼淚終究忍不住掉了下來。

  「拜託,妳別哭了!」芸染仙子快被氣死了,「妳去跟他講清楚啦,留那什麼亂七八糟的字條,莫名其妙!」

  「可是我會寫的字沒幾個。」她啜泣的低訴。

  「可以用嘴巴說啊!」

  「可是我見了他之後,就走不開了。」芸染仙子很想繼續自私下去,但是看著哭得幾乎斷腸的沈織織,再看到憤怒狂嘯的秦震,覺得自己真的快要瘋了!「芸染,這世上是否真有孟婆湯?」

  「有啊!」芸染仙子瞪了沈織織一眼。

  她懷疑她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瘋了,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提到了孟婆湯。

  「凡人投胎轉世前,一定要喝孟婆的湯汁忘掉前世的一切。怎麼?妳想要喝嗎?」這丫頭似乎沒有想像中笨。「妳想要忘了秦震?」

  「不要!我一輩子都不想忘記他!」

  「那妳要孟婆湯幹麼?」

  「我想要他忘了我。」

  「什麼?」

  「這樣他的心就不會痛了。」

  聽到她的話,芸染仙子對天翻了下白眼,目光瞥向秦震,又移回視線。兩個傻蛋,為什麼她要跟他們和在一起?此刻她要把雲羅杼帶走的舉動,活像她是拆散兩個有情人的壞人……她心一橫。算了啦!就算從此被促織童子使喚也認了。

  用力一推,她把沈織織從樹後給推了出去。

  沈織織沒料到她會來這麼一招,整個人順勢摔了出去。

  芸染仙子看到跪趴在地上的沈織織,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失誤!下次她會記得輕一點。

  沈織織還搞不清狀況,整個人就被捲進了熟悉的懷抱。

  「妳搞什麼鬼?」秦震嚴厲的斥喝。

  她無力的看著熟悉的深愛臉龐,感覺淚水再度刺痛她的雙眼。

  「我不能讓你失去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什麼?」他將她臉上的淚水抹去,「不要哭了!」

  她一直哭,惹得他心煩意亂,沒辦法跟她好好談。

  「叫你的下人全都離開!」芸染仙子從黑暗中現身。一看到她,秦震立刻將沈織織給拉到自己的身後。

  「你真的不笨,」芸染仙子嘴角微揚,「也知道人是我帶走的。」

  「妳到底想怎麼樣?」他一副想把她殺了的表情。他就知道,一切都是這小傢伙搞的鬼。

  「不是我想怎麼樣,」她淡淡的說,「是你想怎麼樣?叫你的下人全都走開,我自然會把事情始末全告訴你。」

  秦震思索了一會,立刻要人都退下。

  「好了,」在場只剩他們三人,「說吧!」

  「今天亥時到子時之間會有場大雷雨,」芸染仙子看著天際,語氣輕描淡寫的說:「會有一道雷,直直劈向秦記布莊,到時候秦記布莊會起一場大火,一夕之間將布莊夷為平地。」

  「妳在胡說八道什麼?」秦震皺起眉頭。

  「我不是在胡說,」芸染仙子沉穩的回視著他,手直指著沈織織,「不管你替她起了什麼名字,她都只是織女錦袋裡頭的一件寶貝——雲羅杼!如果你要她,你就得拿你最重要的東西——也就是秦記布莊來交換!」

  沈織織推開秦震,在他伸出手企圖拉住她時,她輕搖了下頭,「不要!」

  「妳不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吧!」秦震對她伸出手,要她回到他的懷抱。

  「這是真的!」她勉強對他擠出一個笑容。

  秦震用力一拉,把她重新帶回自己的懷裡,不論她如何掙扎,就是堅持不放手。

  她是他的,誰都不能跟他搶!

  他恨恨的看著芸染仙子,「妳妖言惑眾,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因為織織的求情而對妳一時心軟。」

  「妖言惑眾?」這話真是侮辱人哪。

  芸染仙子的嘴一撇,手往湖裡一指,底下數十條錦鯉竟然同時翻了白肚。

  秦震和沈織織見了,心驚。

  「芸染,妳怎麼可以——」

  「冷靜點!」芸染仙子打斷了沈織織的話,手又隨意一指,錦鯉又悠遊於水面,她看著瞠目結舌的秦震,「你可以信我是仙,也可以信我是妖,但是如果你留下雲羅杼,一定得失去秦記布莊,你自己選。」

  「他要秦記布莊!」沈織織沒有考慮就替他回答。

  他緊緊的攫住她的手臂,眉頭極其不悅的鎖在一起。

  「放開我,」她的美目幽幽的看著他,「我走,對你才是最好。」

  為了他好,這是最好的結果。

  「要如何選擇,由我自己決定!」他怒氣沖沖的說。

  「你聽我說——」

  「不!」秦震嚴厲的看著她,「妳聽我說!我說過,這輩子我們注定要牽扯在一起。」

  他的怒氣來得又急又快,讓她噤了口。

  「芸染,不論妳是仙是妖,都給我滾!」他的口氣宛如閻王,恨不得將這個妄想拆散他和織織的惡人挫骨揚灰!

  「意思是——」芸染仙子涼涼的向他確認,「你不要秦記布莊?」

  「他當然不是不要,他——」

  「閉嘴!」他斥了一聲,制止沈織織的意見。她一臉的沮喪,「你為什麼要這樣?你要留下布莊!我不要你不快樂!」

  「妳還不懂嗎?」秦震深情凝視著她,「從以前到現在,只有在妳面前,我才能自在。沒有妳,我也不會快樂!」

  他的話令她紅了眼眶。她真的想要不顧一切留下來,但是,她不能!只因他說過——秦記布莊是最重要的。

  「只要……我求芸染仙子施法讓你忘了我,只要忘了我,你就不會痛苦,就會快樂。」她哽咽的低訴。

  「妳若是敢這麼做,我一定殺了妳!」他又氣憤又心疼,一臉的挫折,「沈織織,我到底要怎麼樣做才能讓妳明白,要我跪下來求妳嗎?還是我現在就直接拿把火將秦記布莊給燒了?」

  他在乎的一直只有她一人。因為她,所以他拋棄之前對父親的埋怨,回到了秦府,見父親最後一面;因為她,只要她開口要求,他全都答應她、盡量滿足她。

  和她有了肌膚之親,是因為他愛她,這輩子他只要她一人,他的妻子也只會是她!結果,她問都沒問過他的意見,就逕自決定將她自己摒除在他的未來之外!

  她聽了倒抽了一口氣。秦震輕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貼在他的胸膛,「我對妳是真心的!布莊沒了,可以再有!但沒了妳——就什麼都不一樣了。」沈織織的鼻頭一酸,他的話正透過他的目光摧毀她的堅持。

  她伸手圈住他的脖子抱著她柔軟的身軀,,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裡。感覺到她的軟化,秦震鬆了口氣,摟著她,吻了下她的發。

  芸染仙子見到眼前這一幕,覺得全身起雞皮疙瘩。這凡間的情啊愛的,真不知道到底哪裡迷人了!他們兩人相處明明哭比笑還要多……不過她倒有點羨慕他們。

  「我回天庭告訴織女姊姊,你們可別後悔了!今日子時前,秦記布莊——就此消失了喔!」

  「等——」秦震拉住沈織織,乾脆低頭吻住了她,有效的阻止了她叫住芸染的聲音。

  「雖然我已經六百歲了,也沒必要在我面前這樣吧!」芸染仙子搖著頭,低聲咕噥,「你們要是害我長針眼怎麼辦?以為神仙不會長針眼嗎?」

  「就算長針眼也是妳家的事,」秦震的口氣不善的低斥,「妳走吧!織織已經給了答案了。」

  芸染仙子的嘴一撇。要不是他對沈織織的真心還挺感動她的,憑他對她這麼無禮,她真想把他變成一頭豬。

  此刻在遠處,隱約有笛聲響起……似乎是牛郎哥哥的笛聲!

  「秦震,不是雲羅杼給了答案,是你給了答案!」

  聽到這個聲音,芸染仙子的心一驚,一回頭——

  「織女姊姊?!」她興奮的跑了過去。

  「芸染,」織女柔柔的開口,輕摸了下她的臉頰,「辛苦了!」

  「不會。」芸染仙子乖巧的應答。只有在織女面前,她才會展現柔順的一面。秦震緊摟著沈織織,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一對男女。男子看起來年約二十,一身青布衣物,手執笛,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身旁的女子則不過十七、八,一身白衣,丰姿綽約。

  牛郎?織女?

  他低頭與沈織織對視了一眼。

  「雲羅杼,妳真要留下?」織女柔聲開口問。

  沈織織先是一驚,然後看著織女睜著一雙深潭般的大眼睛看著她,她楞楞的輕點著頭,「是的。」

  織女微微一笑,又轉向秦震,「你真的願意為雲羅杼放棄你的秦記布莊?」

  「沒錯!」他十分肯定,就算是牛郎、織女又如何,他的女人,他不會讓任何人帶走!「而且她不叫雲羅杼,她叫沈織織。」

  織女一楞,看著自己的夫君。

  牛郎不由得開懷大笑,「有膽當!我喜歡他!」

  看到牛郎的笑容,織女也揚起嘴角。

  「娘子,」牛郎上下打量著秦震和沈織織,最後目光停留在秦震緊鎖在沈織織腰間的手臂上,「若能成人美事,也算難得的快事。」

  織女的眼眸一斂,「相公的意思是……」

  「這小子有誠意,又何必要他的秦記布莊呢?」

  「是啊!雖然這個小子很不討人喜歡,但是雲羅……」看到秦震不以為然的瞪視,芸染仙子從善如流的改了口,「織織喜歡他,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總不能讓她跟著這個傢伙吃苦吧?」

  因為兩人的真心,讓芸染仙子也開口為他們求情。

  「就算沒了秦記布莊,」秦震低頭看著沈織織,深情款款的訴說:「我也不會讓她受到一絲委屈。」

  沈織織聞言緊緊的抱住他,然後鼓起勇氣看向織女——「我要與秦震生死同命,還盼織女姊姊成全。」

  「傻丫頭!」織女微笑,「我來就是為了成全妳啊!反正寶物等了這些年,不在乎再多等幾年,反正都要被王母娘娘責罰,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我會與妳一起承擔!」牛郎輕摟著織女的腰承諾。織女低頭一笑,然後看著沈織織說:「秦記布莊與妳,秦震都可留下,我還要送妳與他福壽雙全,等時候到了,妳再至天庭歸位。」

  「織女姊姊,難道我不能跟他生生——」

  「做人別太貪心喔!」織女輕聲打斷她的話,「生生世世說來簡單,但卻是難上加難。沈織織——我喜歡這個名字!妳要盡心的去過每一日,就算妳與秦震相處只剩一天,你們只要互相體諒,也會是最快樂的日子。彼此心中有彼此,生生世世或朝夕相處就一點都不重要了,該把握的是現在。」

  牛郎聞言,輕握住了她的手,與她相視一笑。

  「相公,我們該走了。」織女輕歎,「還有另兩件寶貝呢——今年——咱們還真忙。」

  「忙無妨,至少有意義。」

  「織女姊姊等等我。」芸染仙子看著遠去的牛郎與織女一眼,然後看著沈織織,「如果受委屈了就焚香祈禱,我會來解救妳的。」

  「妳永遠等不到這麼一天!」秦震把愛人緊緊摟在懷裡,就怕芸染這小妮子動她一根寒毛,「妳快點走吧,不送!」早走的好,免得他擔心她又拐織織離開他。

  「你這傢伙真沒禮貌。看到我替你求情的份上,就不會對我口氣好一點嗎?」

  芸染仙子抱怨的咕噥,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趕忙去追已遠走的牛郎織女。

  看著遠去的仙人,沈織織輕歎一口氣。這一切就好像是場夢一般——

  「有沒有話要跟我說?」

  咦,口氣不善?她緩緩的抬頭看著秦震,就見他冷凝著一張臉。

  「你要我說什麼?」他的眼神令她內疚。

  「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奴才的人,妳做的可不是這麼一回事!索性我們來交換,我當奴才好了。」

  「是你說——」她不自在的嘀咕,「我可以不當自己是奴才的。」他想跟她算帳嗎?

  「我後悔了!」他將被他捏成一團的紙條在她面前晃,「我要妳習字,妳竟然寫訣別書!」

  說是訣別書太嚴重了吧?「那不過是跟你道再見……」他一把抓過她,抬起她的下巴,「可是卻嚇死我了。」

  「對不起!」她美目幽幽的望著他,跟他分開,她也是萬分不願意,她以為那樣的選擇對他最好。

  秦震低下頭,充滿佔有慾的親吻她。

  她在親吻之間低語,「我以為秦記布莊對你最重要。」

  他輕歎口氣。一個美麗但絕對不聰明的女人,卻令他為她著迷,為她瘋狂。

  「我剛才忘了問織女。」他一臉的惋惜。

  「什麼?」她的心懸在半空中,以為他真忘了什麼要緊事。

  「我該問她,」他狀似嚴肅的看著她一臉的焦急,「是不是因為仙家的寶物投胎為人,所以才會沒腦子?」

  沈織織一楞,然後嘟起嘴,聽出了他的諷刺。

  「生氣了?」他打趣的瞅著她。

  她一把將他推開,躲開他壓下來的唇,「如果我沒腦子,你幹麼還要我留下來呀?」

  「等我跟妳過完一輩子再告訴妳!」他對她伸出手,「過來。」

  這傻妞!這麼清楚的理由還要問他?沒關係,他會在未來的每一天用實際行動告訴她,這輩子他只愛她,只牽她的手!

  「不要!」沈織織像是故意似的跑了開來。

  「妳真的是越來越大膽了,」秦震連忙追了上去,「如果讓我抓到妳,我一定要妳付出代價……」

  天際此刻飄下了細雨,傳說這是織女的眼淚,代表著對愛人的無限相思,提醒著世人,珍惜當下的身邊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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