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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11 14:27:47

前言:

擁有最大領地的秦王身份,李雋深知自己處境有多危險,
他只好費心營造出沒出息、醉生夢死的德性來避禍。
沒想到突然蹦出一個小女官好大膽管到他頭上來了,
他醉就拿水潑他,想歇著就拉他練武,老囉嗦他要有用。
瞧她多動人可口,偏偏說的做的都是不解風情的事,
想跟她談情說愛,她就愛嘮叨說百姓之苦、國家大事,
唉!如果她多愛愛他,那他願意答應任她管教變有用……

長孫曇月真是看不下去了,他身份貴為秦王卻這麼無能,
鎮日喝得醉茫茫不說,怎麼激他罵他沒出息都無所謂,
明明他就是百姓最後的希望啊,她不會放棄管教他的!
但是他也太難教了,說他幾句他就使出逗女人的招式,
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不是意亂情迷,就是氣得牙癢,
好吧,為了讓大家有好日子過,她可以犧牲奉獻一下,
可是愈親近他就發現他很不簡單,根本就是假無能……   


第1章

  大明宮 夏

  位在太液池西側的麟德殿傳出輕快悠揚的宴樂,在這座氣勢磅礡的宮殿內,無一日不在營造著歌舞昇平的大唐盛世景況,歌頌著帝王的豐功偉業。胡旋女的舞蹈,讓坐在龍鬚席上的天子看得目不轉睛,一臉如癡如醉。

  太子李晟知道皇帝最喜歡欣賞舞蹈,所以投其所好,就連後宮的嬪妃們為了討天子歡心,個個都練了一身好舞藝,像這樣的宴席不需要任何名目,只要讓皇帝高興,天天都在殿前上演。

  當胡旋舞結束,太子李晟朝身旁的侍從使了一個眼色,要他進行下一個節目,就在這當口,卻見一名身穿紫袍,腰繫金帶,手持短棒的高大男子不請自來。

  男子是被封為秦王的五皇子李雋,年約二十二的他,有著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樑、堅毅的嘴唇,模樣英俊又帶著粗獷,但是這些優點全被此時醉眼矇矓,連連打著酒嗝,以及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醉態給抹煞了。

  「你們看秦王又喝醉了……」

  「看來秦王又要當眾出糗了。」

  「說不定還沒跳到一半就醉死了!」

  大臣們見李雋一身酒臭味還要表演舞蹈,訕笑聲和奚落聲不但此起彼落,還明目張膽,完全不在乎讓當事人聽到,看來根本沒人把這個秦王放在眼裡。

  李雋在心中發出一聲冷笑,其實他清醒得很,清醒到知道自己得在人前繼續扮演這個不爭氣的秦王,讓所有的人都認定他已經無藥可救了。

  他將拿在手上的面具往臉上一戴,面具上猙獰駭人的臉孔足以達到威嚇的效果,而一旁手持鼓、笛、笙等樂器的「坐部伎」,便依著表演者的穿著打扮吹起了蒼涼的笛聲,方纔還醉得連站都站不穩的他,霍地像是酒醒了般,跳起威風凜凜的「蘭陵王入陣曲」。

  只見李雋以柔中見剛之姿,隨著宛如千軍萬馬奔騰的樂聲,不停地擺出指揮擊刺的動作,襯著驚天震地的鼓聲,恍若真的在戰場上與敵人展開激戰,那高傲強悍的王者氣勢,讓皇帝與在座的觀賞者都為之驚歎。他把原本被歸為「軟舞」的「蘭陵王入陣曲」跳成雄健威武的「健舞」,這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演,霎時讓麟德殿內所有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後樂聲漸低,終至結束,大家還沈浸在方才震懾人心的餘韻當中,李雋又恢復先前醉醺醺的姿態,取下戴在臉上的面具,先是打了個酒嗝,接著呵呵傻笑了兩聲,高大的身軀仆倒在皇帝跟前。

  「父皇……孩兒這舞跳得好不好?」李雋舌頭有些打結地問。

  皇帝見了排行第五的兒子又喝得爛醉,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來人!把秦王帶下去!」

  李雋兩手亂揮。「我沒醉……你們不准過來……」

  「看你又喝成什麼樣子?朕要不是看在你母親的分上,她已經失去兩個兒子,就剩下你一個,這才封你為秦王,還賜給你最大的封地,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地輔佐太子,可是你呢?整天除了喝酒還會什麼?這兒有那麼多大臣在,你就淨會丟人現眼,真是看到你就一肚子的火。」皇帝見李雋這副醉生夢死的模樣,方纔的好心情全一掃而空。

  「父皇不是最愛看……孩兒跳這支『蘭陵王入陣曲』嗎?孩兒可是打五歲起……就努力地學……嗝……」李雋又打了個酒嗝,讓皇帝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孩兒只想讓父皇開心……」

  「你要朕怎麼開心?朕從來不奢望你像蘭陵王,但也不要這麼不爭氣。」皇帝瞪著不成材的兒子,他居然還是自己曾經最為寵愛的貴妃所出,而這位貴妃生前是如何賢淑無私,通達事理,要是她還在世,想必會更痛心。「你要是能多跟太子學學,有他一半的優點的話,朕會更開心。」

  「父皇說得是……」李雋看似醉濛濛的黝黑瞳眸內閃過一道諷刺的光芒,像是在取笑皇帝的話,旋即又回復迷濛。

  「五弟,你就過來坐著,別再惹父皇生氣了。」身為太子的李晟像個好兄長般地打圓場,表現出一派友愛的神情。「父皇,五弟喝醉了,還請父皇息怒。」

  皇帝哼了哼。「他哪天沒喝醉?」

  「我還要再喝……」李雋被攙扶到一旁的席上,才剛坐下,便又吵著要喝酒。「快點倒酒……我還要酒……」

  瞧著李雋那嗜酒如命的姿態,李晟的嘴角逸出譏刺的笑意,隨即隱去,揮手要宮女過來斟酒,看他要喝多少都隨他了。

  「小心伺候。」李晟交代了一句。雖然在傳統上只有嫡長子才可以繼承皇位,但並不表示其它的兄弟不會覬覦,因此就算是同母所生,誰敢跟他搶,他就要誰死。

  「是。」宮女唯唯諾諾地說。

  沒過一會兒,一名穿著長袖舞衣,以及長長裙裾的女子翩然來到殿前,隨著樂曲表演起舞姿輕盈、疾徐變化的「綠腰」,皇帝很快地忘了方纔的不悅,也下場跟著舞了起來,移動著龍袍下肥胖的身軀,在大臣們叫好聲中越舞越賣力。

  就在所有的大臣都配合著太子,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皇帝的當口,眾人以為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李雋則是倚著憑幾,透過半掩的眼瞼,冷冷地睥睨著眼前歡慶的氣氛。這種華麗奢侈的宴會幾乎每天都在舉行,就是自以為現今社會安定,百姓都安居樂業,皇帝不再勤於政務,鎮日沈醉歌舞之中,卻不知國庫早已虧空了。

  想到這兒,李雋實在看不下去,於是作勢喝多了,乾嘔兩聲,身旁幾位被封為魯王、齊王的皇子馬上嫌惡地皺起眉頭,發出抗議。

  「五哥,你可別吐在這兒……」

  「父皇若是看到又要生氣了……」

  聞言,李雋隨意地揮了揮手。「我到外頭吐總行了吧?嘔……」說著便東倒西歪地起身,還拒絕了侍從的攙扶,跌跌撞撞地離開熱鬧的大殿,依稀聽見身後不絕於耳的笑聲,在這座看似金碧輝煌的皇宮內,沒有親情,只有明爭暗鬥,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

  「嘔……」李雋坐在階前將腹中的酒全吐出來,扶著樑柱起身,腳步有些踉蹌,接著又打了個酒嗝,這才搖搖晃晃地離開,沒留意到這些舉動全都落在一雙聰慧靈敏,此刻卻透著深思的秀眸中。

  為了扮演好一個窩囊沒用的秦王,李雋來到東廊的會慶亭,隨地一倒,呈大字狀地睡著了,他告訴自己要忍耐,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到來,李晟想要當上皇帝,得看他准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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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殿的宴席一直進行到酉時過後,樂聲終於停歇,歸於平靜。

  不知睡了多久,冷不防地,一盆冷水當著李雋的臉孔淋了下來,教他倏然驚醒。「是誰?!」他坐起身,大聲怒咆。

  四周光線很暗,只有頭頂上灑落的淡淡月光,他看見身前站著一抹纖細黑影,他下意識地瞇起眼,想要看清對方的長相。

  「秦王醒了?」一個輕柔,但帶著嘲弄口吻的女嗓響起。

  李雋忘了自己的角色,先用手掌抹了滿臉的水,忿忿地吼道:「妳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這麼無禮……」

  「奴婢哪裡無禮了?」女嗓聽似謙卑的語氣,其實滿是譏刺。

  奴婢?她既然自稱奴婢,而且聽聲音又還很年輕,那麼便是宮女了,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李雋不由得在心中思忖。

  「妳淋了我一身,難道不是無禮?」李雋口氣兇惡地往前跨了一步,想要找個較亮的角度,把這宮女看個清楚。

  長孫曇月完全沒被對方的喝斥給嚇到,還不忘反唇相稽。「原來秦王還會在乎別人無不無禮,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在意,只要有酒喝就好了。」

  這番諷刺的話讓李雋起了戒心,在這座皇宮裡,誰都不能相信,即便只是個小小的宮女也一樣。

  「說到酒……妳現在就去抱一壇過來給我,我就饒妳一命。」李雋旋即露出酒癮發作的嘴饞表情,揮著手直催道:「快去!」

  聞言,曇月不免有些氣不過。「竇貴妃若還在世的話,見到秦王像個酒鬼的模樣,只怕會十分傷心。」

  李雋益發謹慎地應對,因為他不確定眼前的宮女是不是皇后派來試探自己的,於是更加小心地藏住一身的霸氣。「她都已經死了,也看不見了……我要喝酒,快去拿來……」

  話都還沒說完,曇月用一種很挑釁的方式,直接將水盆內剩餘的水往李雋頭上淋下去,冷水就這麼順著古銅色的男性臉龐往下流。

  「現在酒醒了嗎?」聽說秦王還常跑出宮買醉,喝得醉醺醺的回來,難怪會讓人瞧不起,一個人有沒有出息,端看自己肯不肯下功夫去努力,所以大家才會認為這位秦王已經無藥可救了。

  「妳……」李雋錯愕的瞠大雙眸,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故意的,這還是頭一回遇到行為舉止這麼野的宮女,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就算他這個秦王再不濟,有哪一個宮女或侍從敢當面給他難堪,大概也只有她敢。

  曇月昂起下巴說道:「酒還沒醒的話,我再去端一盆來。」

  「我不和個宮女一般見識……」說著,李雋按捺下滿腔怒氣,又倒回原地,呼呼大睡。

  見李雋這麼自甘墮落、不知進取,她真是又氣又覺得惋惜。他身為一名皇子,而且還擁有最大的封地,那麼就有他該負的責任,真是枉費他還是父親口中那位深明大義、賢淑溫柔的竇貴妃所生,還以為他多少也承襲了母親的個性才對,沒想到卻是這樣浪蕩、荒唐。

  「快點起來!」曇月無法眼睜睜地任由他自生自滅,至少在沒試過之前,她不會輕言放棄,所以決定管這個閒事了。「睡在這兒會著涼的……」

  李雋還躺在地上,口齒不清地低喃。「不要吵……我還想睡……」這個宮女是怎麼回事?若是皇后派來刺探,也用不著這麼多事,還管他會不會受寒。

  「要睡也回承慶殿再睡……起來!」曇月抓住李雋的右臂,硬是要將他拖走,無奈她的力氣小,怎麼也拉不動。

  「走開……」見曇月這麼死拖活拉的,李雋越來越搞不懂了,她究竟是真的關心自己,還是別有用心。

  曇月嬌喘吁吁地瞪著還躺在地上的男人,只好從他的弱點下手了。「好吧,若是秦王肯馬上跟我回承慶殿,那麼我明日就偷偷送一壺波斯進貢給朝廷的三勒漿來給秦王品嚐。」

  「三勒漿……妳沒騙我?」李雋翻身坐起,眼睛都亮了,表現出一臉被她引誘的模樣。「那可是皇上和太子才喝得到的……」

  「沒錯。」曇月頷首,身為尚食局的女官,自然拿得到。「怎麼樣?想喝的話就快點起來。」

  李雋發出吞嚥的咕嚕聲。「妳可要說話算話……走!現在就回房……」說完便真的起身,不過腳步不穩,險些摔倒了。

  「你怎麼連路都不會走了?喝酒傷身,這樣有什麼樂趣可言……」曇月看不下去,只好把肩膀借給他,讓李雋能靠在身上。「我去找其它人來幫忙。」

  「沒人會幫我的……」李雋在心中嘲笑曇月的無知,不管自己醉倒在哪裡,都不會有人理會。

  曇月沒有取笑他的意味,只是就事論事。「這也是秦王自作自受,怨不得會被這麼看待,要獲得別人的尊重之前,得先學會尊重自己。」

  聽曇月居然教訓起他來了,那口氣又似乎出自真心,李雋完全摸不著頭緒了,心想這個宮女究竟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難道是新進宮來的?就算是那些宮女、太監也懂得見風轉舵,只想巴結最有權勢的太子,根本不會把自己放在眼裡,唯獨她與眾不同……

  不過就算如此,他還是得提防,於是故意把身體的重量都加諸在她身上,雖然看不清她的臉孔,不過也感覺得出她有著纖瘦的肩膀,更矮了自己許多,要將他扶回房並不容易,說不定她很快就放棄了。

  「你可別睡著了……」曇月吃力地支撐著他往前走,見李雋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健壯,是個武將人才,明明只要努力就可以有一番作為,卻鎮日耽溺在酒上,在她眼裡可真是暴殄天物。

  李雋聽得出她說話的嗓音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已經沒了樹影的遮蔽,在明亮的月色映照之下,只見她約莫十七,頭上梳著丫鬟,還有一張清秀柔婉的瓜子臉,上頭既沒有塗抹白色妝粉,也沒畫娥眉、點朱唇,更沒有在額上貼花鈿。再見她上身束抹胸、罩短衣,下穿襦裙,外頭披著披帛,長長的裙襬讓原本身段就纖瘦的她更加飄飄若仙,說她美,也不過是中上之姿,說她不美,但又透著乾淨清靈的氣質。

  他原先以為這名宮女言行舉止一點都不循規蹈矩,又沒規矩,想必貌似無鹽,沒料到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果真是應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見她咬著下唇,額泛薄汗,還是拚命地架著他往前走,他不懂,這個宮女為什麼要這麼賣力呢?她大可對他視而不見,就跟其它人一樣啊……

  李雋不禁露出沈思的神情,揣想著她接近他會不會有什麼目的?

  心裡雖然這麼想,他卻已經本能地將身體的重量移開一半,免得真的壓垮她了。

  才走了一半,曇月已經嬌喘吁吁,有些走不動了。

  途中遇到巡邏的禁軍,但只是瞟了他們一眼,沒人願意伸出援手,這讓她心生憤慨,更替李雋不平,心想等將來秦王有了一番作為,看大家還敢不敢再瞧不起他。

  李雋順勢往地上一躺,繼續當個廢人。「我好想睡……三勒漿我不喝了……」

  「快點給我起來!」曇月使出吃奶的力氣拖著他,很不甘心地嬌嚷。「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放棄自己……你的『蘭陵王入陣曲跳得這麼入木三分,我就不相信那只是單純的舞蹈……你心裡一點都不羨慕蘭陵王,不想傚法他……如果不是,就不會跳得這麼傳神……」

  若不是今天被派去麟德殿幫忙,曇月也不會親眼看到李雋跳「蘭陵王入陣曲」,她看了大為震撼,那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動,就像真的看到蘭陵王在戰場上號令軍隊,和敵人廝殺著,那麼令人崇敬景仰,更讓她初次對異性有了心動的感覺。偏偏表演的這個男人卻是受眾人恥笑的秦王,這讓曇月心中生起一把無名火,才決定管這個閒事,要好好改變眼前的情況。

  原本閉著眼皮的李雋倏地睜開,瞳眸中射出兩道犀利的精光,不過又很快地消失,他沒想到會被這小小的宮女給看穿了,因為只有隱藏在蘭陵王的面具後頭,才能稍微表現出被壓抑的本性。

  「妳對『蘭陵王入陣曲』又懂多少?」李雋嗤笑問道。

  曇月可沒被這個問題難倒了。「我當然知道,據說這是在南北朝時,北齊的蘭陵王相當勇猛善戰,但是長相太過俊秀,就像女子一般,他自謙五官無法威懾敵人,於是用木頭刻了假面具,臨上陣時才戴上,果然大奏奇功,這才有了『蘭陵王入陣曲』這支舞蹈的產生。」

  「那麼妳也應該知道蘭陵王最後是怎麼死的。」就因為功高震主,才落個那樣悲慘的下場。

  「那是當然了,因為蘭陵王受人民愛戴,又受部屬擁護,最後卻被齊後主毒死。」曇月跪坐在他身邊,說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我相信蘭陵王到死都不曾後悔過,因為他得到所有人的心。難道秦王沒念過,人主者,天下一力以共載之,故安;眾同心以共立之,故尊,只有辦到的人,才是真正的明君。」

  「這些話妳該去對太子說才對。」李雋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小看這個宮女了,那麼多人看他跳「蘭陵王入陣曲」,都沒人察覺出舞蹈背後的意義,卻只被她看穿了。

  「太子?他真的能夠成為明君嗎?」曇月反諷地問道。

  李雋心頭一凜,出聲佯斥。「妳好大的膽子,竟敢說太子的不是。」

  「若是真有機會,我還想當面勸諫皇上,太子想再興建一座比麟德殿更雄偉的宮殿,好舉辦盛大的宴席,讓皇上欣賞歌舞,不過就是為了討皇上歡心,為了這個目的,居然在兩年前慫恿皇上下旨加重百姓的賦稅,這可是陷皇上於不義,將在歷史上留下臭名……」只可惜當時爹正巧病倒,無力阻止。

  「住口!」李雋一把用掌心摀住曇月的紅唇,皇宮之內多的是皇后和太子的眼線,這宮女是不要命了嗎?「妳不怕死嗎?」

  曇月無法開口,只是睜著柔美的秀眸,直勾勾地瞪著他,眸底燃燒著不肯屈服的火焰。

  「妳真的不怕死?」李雋被她那雙無畏的眸光給定住,於是放開手掌,一顆心早被曇月方纔的話給震動了。

  「看來秦王還懂得關心別人,在意別人的死活。」曇月發現李雋還有這一項優點,心想他並不像大家說的那麼一無是處,至少證明本性不壞,不禁為他高興,也慶幸自己沒有看錯人。

  李雋哼笑一聲。「我是怕被妳連累了。」

  「我也不是不怕死,只是怕沒人敢當面勸諫皇上。」曇月心想自從爹因病辭官之後,朝廷中敢對皇帝提出諫言的人更少了,所以才會擔心,怕百姓安定的生活又有了變量。

  「妳要怎麼做是妳的事,可別扯到我身上來。」李雋佯裝出擔憂懼怕的模樣。

  「想不到竇貴妃的兒子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她在殿前親眼目睹秦王跳「蘭陵王入陣曲」時,覺得秦王應該還有救,只是需要有人拉他一把,可是眼下見他如此膽小怕事,要讓他有擔當恐怕不容易。

  妳又懂些什麼?又怎麼能瞭解我心中的苦?李雋無奈地心忖,耳邊不禁又響起母親在臨終前的叮囑——

  「雋兒,你千萬要懂得收斂,不可太過鋒芒畢露,免得成了皇后和太子的眼中釘,就像你那兩位兄長,都活不到五歲就夭折……要不是皇后終於生下兒子,有了真正的嫡長子,只怕為娘的連你也保不住……」

  「孩兒一定會謹記在心。」

  當年母親明知是皇后派人下的手,但是為了後宮的和諧,不願引起爭端,只能將喪子之痛所流的淚水往肚裡吞。他看著母親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依然耳提面命,就怕他也會慘遭毒手,他又如何能讓母親擔憂。

  「娘知道你有抱負、有能力,想要有一番作為,好讓你父皇刮目相看,可是如此一來,太子更會想盡辦法除掉你……」竇貴妃叮嚀著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兒子,寧可他不要太能幹,只要保住性命就好。「孩子,你千萬要小心……」

  「總比連命都沒了的好……」李雋裝得很懦弱的喃喃自語。

  曇月端詳著李雋的表情,見他閉眼假寐,實在看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過既然都已經插手管了,總不能連試都沒試就放棄,這有違她的個性。

  「好了!快點起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這回李雋沒有再刻意和曇月唱反調,讓她架著自己離開,然後又覷了曇月一眼,她外表看似柔弱纖細,膽量倒是大得很,教訓起人來又能引經據典,和其它女子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她真的只是個普通宮女嗎?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總算來到了承慶殿,一座偌大的宮殿,迎接他們的卻是一片冷清。

  「怎麼都沒半個人過來伺候?」曇月先喘上一口氣,才打量眼前的景象,卻只見到漆黑和寂寥。

  李雋掙開曇月的攙扶,就算閉著眼皮也知道路該怎麼走。

  「我不需要人伺候……」他含糊地咕噥著,有了之前兩位兄長的例子,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在食物中下毒,他也不想有人跟前跟後,隨時被人監視,沒人服侍更好。

  「就算秦王再怎麼沒用,好歹也是個皇子,總得有個人在身邊服侍。」曇月實話實說。

  聞言,李雋沒好氣地瞥向正點亮兩盞宮燈的纖瘦身影,心想她到底是在褒他還是貶他,說話也太直了,不過他嘴裡還真的「沒用」地附和。「妳說得對,誰教我沒用,沒人願意來伺候我。」

  曇月轉過身來,螓首點了點,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秦王能有這番體悟,還算是有藥可醫,那麼就從明天開始好了,我會讓秦王開始學著負起責任,當個有用的人。」

  「何謂有用?」李雋在可供五至六人同坐的坐榻上盤起腿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酒能壞事,以後自然要少喝點,讓頭腦清醒,然後適時表現出最好的一面給皇上看,讓皇上知道秦王也是能做大事的。」曇月也挨著坐榻垂足而坐。「只要秦王多用點心,我相信以後沒有人敢再看不起你。」

  李雋又打了個大呵欠,瞇起睡意矇矓的雙眼。「那樣太辛苦了,我只要有酒喝就好了。」她這麼積極的幫自己,究竟是有什麼目的?

  「如果秦王願意聽我的話試試看,我可以偷偷拿一壺大食國進貢的馬朗酒來給秦王當作獎賞。」曇月也不想用酒來當誘餌,不過眼下只有這個法子,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了。

  這宮女真是聰明,還懂得用這一招,李雋雖然還懷疑她的用心,可是又有一點感動,在所有的人都放棄他,以為他不過是個沒用的皇子時,只有她會主動關心他、鼓勵他,希望他受人尊敬。

  「一壺怎麼夠喝,至少要每天一壺,那我就答應考慮看看。」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曉得討價還價。

  曇月嬌橫了李雋一眼,人人都說秦王沒出息,不過倒也沒愚蠢到馬上答應,這表示他還有點小聰明。「好,就這麼說定了。」

  「妳叫什麼名字?」這宮女可引起了李雋的好奇心。

  「長孫曇月。」曇月還在思索該怎麼訓練他才好。

  「長孫曇月……」李雋念著她的名字。「為什麼要幫我?難道是想從我身上圖個什麼好處?」

  「秦王身上有什麼好處可圖的嗎?」曇月聰敏地反問。

  李雋又斜睨她一眼。「說得也是,那麼是為了什麼?」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報答竇貴妃的恩情……」曇月想倒杯水給李雋,發現壺是空的,看來這座承慶殿已經被冷落很久了。「大概在十年前,我爹三番兩次進宮對皇上提出建言,希望皇上能輕徭薄賦、去奢省費,因此惹惱了皇上,以及後宮的妃嬪們,在她們的枕邊風之下,險些就要被皇上給處死了,幸而竇貴妃出面說情,才讓皇上息怒,也讓皇上接納建議,所以若不是竇貴妃,我爹早就不在人世了。」

  「原來妳是長孫策的女兒?」李雋頓時恍然大悟,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宮女會如此與眾不同。

  他記得母親生前也十分讚許長孫策,說他潔身自愛,為人正直不阿,又敢對皇上直言無諱,只不過長孫策在兩年前因病辭官,必須在家中長期休養,少了他這個光祿大夫,父皇身邊再沒人敢開口提出建言,否則當太子提出要加重賦稅的事,長孫策絕對會拚個一死也要力諫到底。

  「是。」曇月點頭承認。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不只囉嗦,而且都不怕死。」李雋哼了哼,就因為她是長孫策的女兒,對她的戒心少了些,不過在還沒確定曇月接近自己的用意之前,還不能完全信任她。

  曇月噗哧一笑。「我會當這句話是讚美。」

  「妳爹的病好些了嗎?」

  說到父親的病情,曇月眼底掠過一抹愁緒。「風疾是好不了的,大夫說只能過一天算一天,為了擔起家計,我才進宮當宮女,幸好沒過多久便擢升為女官,負責教導妃嬪和公主們唸書習字,只不過才三個月就被調離了。」

  李雋忍不住問:「為什麼?」

  「因為我鼓勵安樂公主和心上人私奔,勇於追求自己的幸福。」曇月不認為這麼做有錯。

  聞言,李雋放聲狂笑,那笑聲從他的胸膛轟隆隆地傳出,低沈、豪邁,又有魄力,恍若足以將平靜的湖面蕩出波瀾。

  曇月怔怔地瞅著眼前的李雋笑得放肆狂放的模樣,很有男子氣概,而且出奇的好看,不禁看得癡了,其實秦王只是不修邊幅慣了,若能多注重門面……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她馬上收攝心神,不想被兒女私情給左右了。

  「有什麼好笑的?」她嬌啐地問。

  「安樂可沒妳想像的那麼勇敢,而她的心上人也未必就真的喜歡她喜歡到願意一起私奔。」李雋在心中嗤笑,那幾個異母姊妹從小養尊處優,可不會輕易拋棄眼前的榮華富貴,就算是為了喜歡的男人也一樣,頂多纏著父皇招他們為駙馬罷了。「該不會是她跑去告狀,反倒害妳受罰?」

  還真被他說中了,曇月再次發現李雋也有聰穎的一面。「你怎麼會知道?看來秦王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那麼笨。」

  「因為換作是我也不願意,在這座皇宮裡有得吃有得喝,何必跑到外頭受苦,後來又怎麼樣了?」李雋心頭一跳,不愧是長孫策的女兒,反應極快,可不是那些庸俗女子比得上的,看來在曇月面前,自己的偽裝隨時都有可能穿幫。

  「等挨了一頓罵之後,我就被調到尚儀局,不過又對一些禮儀規範有著不同的看法,才提出幾個意見,想不到就被調到尚食局去了。」曇月也只是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結果引來某些人的不滿,認為她多管閒事,不過她可不會因此就裝作視而不見,選擇當個啞巴。

  李雋收起笑意。「原來妳還真是個麻煩人物,要知道在這座皇宮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管太多,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就像你這樣子嗎?只要把自己灌醉了,看不到也聽不到就好?」曇月真想把眼前的男人痛罵一頓,明明有不少優點,卻又不懂得善用。

  「沒有任何東西比性命還來得重要,現在這種日子有什麼不好?」李雋眸光懶散,呼出的氣還帶著酒味。「我要睡了……」

  曇月見他隨興地躺下,瞠眸瞪著。

  「妳還不走?我是不介意有人留下來伺候。」李雋就是想嚇走她,不然在那雙靈秀的眸子注視下,早晚會看穿自己的偽裝。

  聽到這不正經的話,曇月才又怒又窘地起身。

  「奴婢告退。」今天就到此為止,其它的等明天再說。

  待腳步聲離去,男性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他聽得出曇月那句「奴婢告退」可沒半點真誠。

  雖然才剛相識,但從曇月的言談舉止便可窺知,她不是屈服於禮教之下的女子,更不懂得什麼叫逆來順從,還擁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李雋可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不能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的姑娘,他居然開始期待再見到她了。

第2章

  翌日卯時——

  「曇月,你要去哪裡?」聽到後頭的叫聲,提著食盒的曇月轉過身,看著同樣在尚食局擔任掌醞的銀杏朝她跑來。

  「我有點事情,很快就回來。」她只是想送吃的去給李雋,讓他能早起練武,這樣對身體也好,最好能快點把酒戒了,讓頭腦保持清醒。

  「昨晚宴席才結束,你就不見人影,大家都以為你躲在哪裡偷懶了,問你又不肯說,宮正才會罰你這五天要待在房裡反省,還扣了俸祿,要是知道你又亂跑,可是會加重處罰。」銀杏歎了口氣,實在拿她沒轍。

  銀杏忍不住又叨念道:「你這人就是這樣,老是說不聽,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干涉得了,只要能夠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很好了,你就偏愛多管閒事,現在好了吧,要是哪天被趕出宮去怎麼辦?」

  曇月聳了下肩頭。「就算是這樣,我也認了,明知道不對的事,要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可是比死還痛苦。」

  「你還笑得出來。」銀杏瞪眼慎道。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我這個性就是這樣,想改也改不了。」曇月一笑置之。「好了,我去去就回,免得讓宮正撞見了。」

  「曇月……曇月……」銀杏見曇月還真的走了,想要攔下她。

  曇月沒有理會身後的叫聲,知道其它人都抱持著過一天是一天的態度,就算是女官,也不過是皇宮裡的僕役,又能做些什麼呢?可是曇月就是不想那樣,既然有能力去改變一些事情,為什麼還要考慮那麼多,於是她決定付諸行動。

  心裡這麼想著,曇月已經加快腳步離開掖庭宮,提著食盒往兩儀殿的方向走去,當她走進承慶殿,裡頭靜得像是沒有人住。

  當房門被人推開,原本熟睡中的李雋警覺地掀開眼皮,然後又閉上,想先確定來人是誰。

  「秦王!秦王!」曇月見李雋就這麼睡在坐榻上,連昨晚淋濕的袍衫也沒換,於是放下食盒,喚了兩聲,見他還是沒醒,於是出去打了盆水進來。

  待李雋又被冷水淋了一身,想要再裝睡也沒辦法了,於是好不狼狽地跳了起來。 「怎麼又是你?這套衣服好不容易干了,這下又全濕了。」

  「那正好,反正都是要洗的。」曇月打開衣箱,找出一套乾淨的圓領袍衫。

  「快點把袍子脫下來,換上這套。」

  「不用這麼麻煩,待會兒就干了。」李雋伸了下懶腰,又打了幾個呵欠,還想倒回去睡。「什麼時辰了?」

  「已經卯時了。」曇月見不得他這麼散漫,於是一邊回答,一邊執起放在食盒裡的酒壺,瞬間酒香瀰漫在空氣中。

  「好香……這是……三勒漿?」李雋被那酒香給吸引住,馬上一副精神都來了的表情,那模樣真的像個酒鬼。「快給我喝……」

  「想喝是不是?」曇月當著李雋的面,很刻意地將酒倒在地上,讓李雋看得到卻喝不到。

  李雋惋惜地大叫。「這樣太浪費了,還不如倒進我的肚子裡……」一把搶過黑釉瓷酒壺,就將壺嘴對著口,咕嚕咕嚕地一乾而盡。

  「你……」曇月很想把酒搶回來,卻只能告訴自己要有耐心,聽說自從竇貴妃在五年前過世之後,秦王更是成天抱著酒罈不放,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所以想一朝一夕就把這壞習慣改變過來是不可能的事。「不能光是喝酒,我還準備了湯餅和胡餅,先填填肚子。」

  「我只要酒……」

  「快吃!」曇月將食物擺在矮几上,冷著臉嬌斥。

  「吃就吃。」這女人還真當他是個孩子似的管教起來,李雋失笑地心忖,可是被人管教的滋味還真是不錯。

  見李雋還算受教,曇月臉色才好一點。「秦王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浪費嗎?那就是明明有能力,但卻又忽視它,不願將它表現出來。」

  「你是在說誰?」李雋裝傻。

  「當然是你了。」

  李雋哈哈一笑,笑到眼角都泛出淚光,彷彿她說了個天大的笑話。「我有什麼能力?難道你不知道所有的皇子當中就屬我最不爭氣了?要說能力,拼酒的能力倒是有,要灌幾壇都沒問題。」

  聞言,曇月挑起秀眉反問:「你連試都還沒有試,又怎能斷定沒有?」

  「因為再怎麼試也比不上太子,太子懂得拉攏人心,懂得怎麼讓父皇高興,這點我可辦不到。」李雋故意貶低自己。

  「如果是用財物來拉攏人心,那並不是真實的,那些人的心也並不是完全靠向太子,一旦遇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便宛如朝露,被陽光一照便蒸發了,你大可不必學。」曇月不認為太子的做法有什麼了不起,只是善於利用金錢權勢來要別人服從,並不可取。

  「你倒懂得真多。」李雋在心裡為她說的話而喝彩。

  曇月沒有半點驕傲。「因為我常聽爹說這些事,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若非太子是皇后所出,依照傳統要由嫡長子繼承皇位,我爹早就建議皇上另立太子。」

  她還記得爹有好幾次槌胸頓足地感慨,說竇貴妃若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該有多好,還說若有一丁點的可能性,他希望當今太子永遠沒有即位的一天,否則將會是生靈塗炭,大難臨頭。

  「那麼長孫策覺得哪一位皇子適合?」李雋一面嚼著胡餅,一面問道。

  「自然是你。」曇月坦白地說。李雋委實怔住了,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離經叛道的話來。

  「莫非……你是要我造反?」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只要是對大唐和百姓有利的事,造反又何妨?」曇月說話的口氣毫不退縮,秀眸綻放出耀眼奪目的野艷火光,透露著她不同於常人的想法和遠見。

  此刻的她出奇的美麗,美得讓李雋為之目眩神迷。

  「現今的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秦王還看不出來?他眼中只有權利慾望,無法採納忠言,心中只有自己,沒有天下蒼生,這樣的太子將來若是真的登基,只怕遭殃的是黎民百姓,還不如趁早換人來做做看。」曇月相信爹的心中也會這麼認為的。

  好一個野女官!聽完曇月說的話,李雋先是在心裡大聲喝彩,他喜歡有野心和企圖心的女人,而曇月的野心和企圖又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他和大唐。他沉寂已久的心扉從沒被人這麼撼動過,原來他們的心有同樣的共鳴。不過,他決定故意嚇唬她,想要確定曇月是否真能堅持下去。

  「這可是殺頭的死罪,你不怕我去跟太子告密?」以為曇月只是想法不受傳統禮教管束,想不到她卻敢說出別人一輩子都不敢說的話,這樣的女人……真是太合他的胃口了,讓他想要獨佔。

  曇月臉上沒有一絲懼意,慧黠地反問:「你真的會去告密嗎?」若秦王真的站在太子那一邊,就不會一個人守著這座承慶殿了。

  「難道在你眼中,我會比太子強?」李雋很想知道。

  「我爹說他打秦王一出生開始就從旁觀察,說秦王自小就聰明過人,只要念過的書就能過目不忘,還有著一顆懂得體恤別人的心,看似剛強,但又有溫柔的一面,只可惜竇貴妃的死讓秦王大受刺激,才會鎮日與酒為伍,不再力圖振作。」曇月再正經不過地回答。

  聞言,李雋再度捧腹大笑,不想這麼快露出真面目,他還想再多玩一會兒。

  「原來長孫策也有老眼昏花的時候……什麼聰明過人?什麼體恤別人的心?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還有酒最好了,還有沒有?就只有壺太少了,去多拿幾壺來……」

  「就只有一壺,再多沒有了。」曇月沒好氣地道。

  「唉!」李雋歎了口氣。「只有一壺根本不夠餵我肚子裡的酒蟲……明天你若是還要來,就多帶幾壺。」

  曇月慎瞪了他一眼,決定先不計較。「先把袍衫換上!」

  「你就跟你爹一樣囉嗦……」李雋在那雙秀眸的瞪視下,只好脫下身上那件已經皺得不像話的紫袍,瞟見曇月有些羞窘地轉開眼,不敢多看他一眼,不由地莞爾,還以為她不是那種會遵守禮教規範的大家閨秀,想不到也有像小女人般臉紅害羞的時候,她畢竟是個尚未出嫁的姑娘家,而這個意外的發現讓李雋抓到了把柄。

  「還不過來伺候?」他假裝沒看見地嚷道。

  「你這麼大的人了不會自己穿。」曇月橫睨了他一眼。

  「那就別穿了,反正天氣這麼熱,打赤膊也涼快些……」李雋毫不在意地袒露著身軀。

  曇月又羞又氣,只好小心避開不該看的地方,服侍他著裝,這讓李雋在心中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

  「我看你是白費功夫,別再跟我耗下去了,不如去找魯王或者是齊王,他們的能力一定比我強。」

  「魯王和齊王等幾位皇子都以太子馬首是瞻,還有樣學樣,養成豪奢自私的墮落習性,已經改變不了。」這是曇月進宮兩年來的觀察結果,讓她很失望,也為大唐的未來感到憂心。

  李雋待曇月幫自己穿好袍衫,盤腿坐在席上,佯歎了一聲。「原來我是你最後的人選,還真是委屈你了,其實我也同其它人一樣,只要每天有吃有喝就好,和太子作對簡直是自找苦吃。」

  聽完,曇月也跟著坐下,那靈慧的雙眼彷彿要看穿李雋營造出的假象。「那麼秦王為什麼不跟其它皇子一樣想辦法去巴結太子,從太子身上得到更多的好處,反倒是成天把自己灌醉,讓這兒變得冷冷清清,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這就是她昨晚想了一夜,卻一直想不通的地方,總覺得另有原因。

  打了個飽嗝,李雋這才反問:「那麼你猜是為了什麼?」

  若不是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太子絕對會對他起疑心,懷疑他為什麼沒有和其它人一樣常在東宮走動,整整過了一年,他才總算讓太子降低了戒心,相信他嗜酒成癮,是個沒有用處的廢物,太子對他暗中監視的情況才慢慢少了。

  「就是猜不出來才要問。」曇月橫了一眼,不過還是說出自己的猜測。「但也由此可見,秦王不是同流合污之人,或許……只是看不慣太子的作風,但又懼於他的權勢,所以只好用酒來麻痺自己。」

  李雋凝睇著曇月秀雅清麗的素顏,跟昨天初見面一樣,沒有在臉上做太多的妝飾,這也表示她不盲從,有自己的主張和獨到的見解。他的確喜歡曇月這副素淨的模樣,勝過那些在臉上畫得五顏六色的女人。「唉!想不到你這麼聰明,這麼快就讓你猜中了。」

  「秦王難道不認為與其懼怕,不如先讓自己能跟太子的勢力並駕齊驅嗎?」曇月狐疑地斜睨,想從李雋眼裡看出這話有幾分真實性。

  「要我和太子的勢力並駕齊驅?那我寧可庸庸碌碌的過完這輩子,也不想和太子為敵,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李雋裝出怯懦,沒有骨氣的口吻,就因為他擁有最大的封地,才更容易成為太子的目標,生怕他會起兵造反,因此李雋才不得不這麼假裝。「你若真不想活命就去找別人吧。」

  「我不會就這麼放棄的。」曇月昂起下巴說。

  李雋聽了這句話,心中一陣悸動,很欣賞她這種不肯輕易服輸,也不循規蹈矩的個性,更想知道曇月接下來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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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一天——

  卯時才過,冷水準確地淋在李雋頭上,讓他跳了有半天高。

  「長、孫、曇、月!」李雋咬牙切齒地低吼,雖然已經聽到曇月進門的腳步聲,他故意賴著不起來,但她用叫的變好,沒必要每次都來這麼一招。

  「這樣會清醒的比較快。」曇月也不把李雋的怒氣當一回事,要對付他就得狠一點。「早起練武,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會很好。」

  「又不是打仗,練武做什麼?」因為怕讓人窺見,去向太子告密,自然沒讓人知道。「我還想睡……」

  「好啊,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曇月作勢要把剩下的冷水再淋下去。

  「你……老是往這兒跑,不怕又挨罵了?」李雋真是好氣又好笑,甩去滿臉的水珠,看來她真的打算跟他耗下去,非要他有番作為不可。

  「那也是我的事,秦王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曇月於是去捧了一套洗好的袍衫過來。「先更衣。」

  李雋一臉『你幫我脫』的表情。「要不要隨便你。」

  見李雋這麼耍賴,曇月氣瞪一眼,只好伸手去脫他身上半濕的袍衫,不期然地,被一隻男性大掌給扯過去,她嬌呼一聲,就這麼被拉上坐榻,跌進一具男性胸懷中。

  「放開我……」她羞憤交織,奮力地想要掙脫。

  「我就算再沒用、再沒出息,到底還是個男人,你不怕跟我共處一室會有危險?」李雋就是要嚇唬她,要讓曇月知道完畢是可以讓她隨便管教的。「還是你從頭到尾都沒把我當男人看待過?」

  「我當然知道你是男人……」曇月面紅耳赤地掙扎。

  「是這樣嗎?」李雋抱緊她的纖軀,感受到曇月正微微顫抖著,不禁好笑,原來她也有怕的時候。「還是你認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

  「我沒這麼想,就算明知會有危險,我還是願意冒這個險。」曇月嬌喘幾下,知道比不上男人的力氣,索性停下來,不再掙扎,然後試著轉移他雋的注意力。

  「只要能夠說服秦王振作起來,能為百姓挺身而出,出面糾正太子的行為,那麼這一切就值得了。」

  李雋俯視著懷中的女人,明明害怕他有進一步的行動,但眼神卻又如此勇敢,只怕連男人都比不上。

  「為什麼要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嗤笑著問。

  「總得有人做。」曇月說。

  「那可不包括我在內。」李雋漸漸相信她,知道曇月接近自己只是希望有人能和太子對抗。他大可以老實說出早有計劃,只不過時機尚未成熟,還不宜輕舉妄動,但是他又不想太快跟曇月坦白,很想看她怎麼努力讓自己成為[有用]的男人,畢竟這是頭一回有人願意為他這麼做。

  曇月一臉惱怒。「難道每天把自己灌醉就是件容易的事?難道就可以一點是非觀念都沒有?秦王的良心不曾不安過嗎?」

  「的確是沒有。」李雋故意氣她。

  「你……放開我!」原來她真的看錯人了,曇月氣急敗壞地嬌嚷。

  李雋嚥下滾在喉頭的笑聲,耍起無賴,大掌在曇月的胸腹之間遊走。「這一切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不是我強迫的,不過……你實在太瘦了,要胸沒胸,要臀沒臀,我還是喜愛豐滿一點的女人,摸起來有肉的感覺。」

  「我沒要你喜愛。」曇月頓時惱羞成怒,因為她一向吃得不多,和現今婦女崇尚的豐腴體型可以說相差甚遠。

  「不過勉強可以接受。」李雋嘖了聲說。

  曇月氣紅了秀顏。「不必勉強,秦王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別的上頭。」

  「比方什麼?」李雋很虛心地求教。

  在開口之前,曇月再次試圖掙開他的懷抱,這次李雋選擇放手,不再企圖輕薄她,免得曇月以後不敢太靠近自己。

  「比方說立刻勸諫皇上,不要為了享樂而聽從太子的意見,除了田賦之外還開徵青苗稅、地頭錢,這讓百姓的負擔更重,百姓會對朝廷反感失望,要知道前朝之鑒不遠矣。」

  李雋不禁在心裡取笑曇月太過天真,她的本意是好,可是問題沒那麼簡單。

  「你怎麼以為父皇會聽我的?」現在的他只怕父皇看了就生氣,根本不會耐心等他把話說完。

  「所以秦王得先在皇上面前有個好表現,讓他可以另眼相看,這樣秦王說的話皇上才聽得進去。」曇月自然想過這個問題。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李雋興味地問。

  曇月沉吟了下。「我正在想。」

  「那你在這兒慢慢想好了。」李雋隨意的披上乾爽的袍衫,衣衫不整地就往外走。「我要去找酒喝了……」

  見李雋積習難改,讓曇月不禁氣結,也讓她更想要他戒掉酗酒的毛病,她不會就這麼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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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曇月匆匆忙忙地趕回掖庭宮,偏偏在半路上就這麼湊巧地讓正在和趙尚宮說話的宮正逮個正著,想躲也躲不掉了。

  曇月忍不住多看了這位趙尚宮一眼,記得以前曾聽父親說過,趙尚宮當年原本也是個宮女,後來得到皇上寵幸生下了四皇子,但因身份卑微,只被封為尚宮,四皇子也交由王淑妃撫養,可惜的是四皇子在十歲那年因意外落馬而過世了。

  「你跑去哪裡了?」宮正用著相當嚴苛挑剔的目光瞪著曇月,很不高興曇月竟敢無視她的處罰。

  「我只是突然想到有點事必須去辦,不是故意要違抗你的戒令……」曇月明白挨一頓罵是在所難免了。

  「不是故意,又偏偏這麼做,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擾亂宮裡的規矩?要是其它女官,甚至是那些宮女都像你這樣不服從命令,那不是天下大亂了。」宮正咄咄逼人地數落。「要不是看在你是長孫大人的女兒,又會唸書習字,才讓你這麼快當上女官,結果你卻處處惹麻煩……」

  不想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曇月試圖為自己辯護。「我只是提出不同的意見,希望能提供參考,並不是要惹麻煩。」

  「我看你做錯了事還不肯認錯,我看還是跟上頭稟報,說你不適合待在宮裡,在惹出更大的事之前,讓你早點出宮去……」宮正恨不得來個下馬威,讓曇月知道自己的厲害。

  一旁的趙尚宮在這時開口了,雖然已近中年,還可以看得出年輕時的美麗。

  「有話直言也是一項優點,總比笑裡藏刀來得好,我倒欣賞她這樣的性子,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吧。」沒人聽出她話中的無奈。

  「可是……」宮正有些不滿,不過在趙尚宮面前,還是把話吞回去,不想得罪了,就暫時放曇月一馬。「還不快回房反省?」

  曇月先向趙尚宮行了禮,也表達了謝意,這才快步離開,心想或許自己真的不適合這座皇宮,因為沒人肯聽真話,說了真話反倒容易得罪人,但是假話人人會說,卻和她從小所受的教養相互違背,她實在難以苟同。

  想到這兒,曇月不由地歎了口氣,她在決定進宮之後,娘還試著阻止她,說她的個性絕對會吃虧。不過,她倒是想著,若是能想辦法將一些不好的規矩導正過來,吃虧又何妨?只要能待在宮裡一天,她就要去做認為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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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

  當曇月打了洗臉水進門,正想要潑醒李雋,卻發現房裡沒人在。

  「這次你可淋不到我了吧。」

  帶著戲譫的男嗓在曇月身後響起,待她轉過身,便瞅見李雋雙臂環胸,倚著門框,好整以暇地笑娣著她。

  為想讓李雋太過得意忘形,曇月慧黠一笑地點醒他。

  「才不過兩天,秦王就能這麼自動自發的早起,真是太好了,看來秦王再過不久便能整個人煥然一新了,我這麼辛苦也算有了代價。」

  聞言,李雋仰頭大笑,笑聲低沉而愉悅。

  「我上當了。」原以為能將她一軍,想不到輸的變成自己。

  曇月忍著笑意,有些不以為然。「怎麼會上當呢?秦王能夠自動自發可是件再好不過的事了。」

  「你還真是難纏。」李雋發現自己很期待她的到來,既不能露出馬腳,讓曇月看出自己的偽裝,可又想讓她認識真正的她,兩者之間得要拿捏得恰到好處,這反倒成了一種樂趣。

  「多謝誇獎。」曇月欣然接受這句讚美。

  李雋又笑了,黝黑的雙瞳掠過欣賞的眸光。「早起並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和太子作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存心刁難地說。

  「因為秦王怕死?」

  「天底下有誰不怕死的?」李雋哼笑。

  曇月看著他半晌,接著說道:「韓非子裡頭有寫道,夫有材而無勢,雖賢不能制不肖,秦王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說來聽聽。」李雋就算知道,也要明知故問,因為他開始喜歡聽曇月引經據典地教訓自己。

  「意思就是說如果有了才能去卻沒有權勢,那麼即使是賢能的人也制服不了無能的人,秦王怕遭到太子的毒手是正常的事,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得到更大的權勢,讓太子不至於明目張膽地陷害你。」曇月道出自己在想法。

  李雋用手掌撫過下巴上剛冒出的青色鬍髭。「長孫策實在不該讓你念這麼多書,他不怕害死你嗎?或者他是把你當兒子來養?」她也太不瞭解太子了,只要是太子想殺的人,可不管對方有多大的權勢,就跟皇后一樣,這對母子對於礙著自己路的人,下手絕對不會留情。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

  「唉,權勢可人會從天上掉下來,談何容易。」李雋逕自從她帶來的食盒裡抓了塊胡餅就吃。「怎麼沒有酒?」

  「因為正好有人看著,所以沒辦法偷一壺酒出來。」曇月敷衍兩句,其實根本不打算再給他酒喝。

  「真的嗎?」李雋才不相信。「這可是你親口答應,一天要送我一壺來給我,可不能說話不算話了。」

  「我當然記得……」曇月見李雋囫圇吞棗的粗魯模樣,秀眉一鑽。「坐有坐相、吃也要有吃相,坐著才能好好地用膳。」

  「不用了,太麻煩。」李雋就愛跟她唱反調。

  「坐下!」

  「唉!」李雋歎了口大氣,想笑又不敢笑,也佩服自己居然能忍受,還樂在其中。「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曇月也跪坐下來,倒了杯茶給他潤喉。「那秦王就得先有大人的樣子,別人才會這麼對待你。」

  「意思是你也瞧不起我嘍?」李雋佯歎一聲。「算了,我早就習慣了,反正被人瞧不起也不會死。」

  聽了,曇月秀顏一沉。「這種自暴自棄的話不是秦王該說的,別人瞧不起你,你更該做給他們看,讓他們知道小看了你。」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才會這麼替我著想。」李雋故意在口頭上佔她便宜,其實也是想知道曇月對他有沒有心。

  「誰喜歡你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只是……」曇月小臉發熱地嬌悴,就因為金陵王是她最崇拜的英雄之一,所以那天在麟德殿上看到李雋跳著-蘭陵王入陣曲,彷彿真的見到蘭陵王再世,震動了她的心扉,這也是曇月十七年來,頭一次有個男人緊緊抓住她的目光。而這樣的心動就是喜歡嗎?還是只能算是一種移情作用?可是卻也是讓她決定接近李雋的重要原因。

  「只是什麼?」李雋就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她搪塞了一句。其實她也不是很明白,但至少不討厭李雋,否則就不會幫他了。

  「好吧,那就先不想了,但你也只不過是個女官,依照身份,我可不是你能隨便喝斥,你這種行為可以說是愚勇。」李雋可不想等她惹上大禍就太遲了。「你進宮這麼久了,還不瞭解這兒有一定的規矩,不容許有人打破?」

  「不對的規矩總要有人去當那個打破的人。」曇月明白他的話,可是不對的事就得說出來,否則大家都是遵循錯誤的規則,一路錯到底。

  李雋將曇月遞來的茶水飲盡,一臉失笑。「你根本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行為就叫愚蠢,要是讓太子知道你在幫我,會有什麼下場,你心裡明白其中的嚴重性嗎?」

  「若是怕了,一開始就不會做,既然做了就不怕。」

  聽曇月口氣鏗然有力,李雋不禁怔住了,怎麼也無法罵她無知蠢笨。一個看似纖弱的女人,卻有著無比有膽識,這是李雋從來沒見過的,正因為如此,才讓不曾在女人身上用過心的他想好好探究一番。

  曇月被他這麼盯著猛看,覺得他的注視裡多了股不尋常的熱力,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也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你在看什麼?」她故作冷靜地問。

  「我在看……要是現在有個女人躺在身邊,來個軟玉溫香抱滿懷該有多好。」

  李雋故意笑得不懷好意。「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毛遂自薦?」

  聞言,曇月滿臉羞憤。「除了酒和女色,你還懂什麼?」

  「嗯……似乎真的沒有。」李雋撫著下巴深思著,藉以掩飾快要咧到耳後的嘴角。「人生在世,我只要這兩樣東西就夠了。」

  「你……」

  就在曇月想要好好教訓他幾句,一向耳力極佳的李雋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而且就快來到寢房門前來,心頭猛地一驚,馬上將曇月按倒在身下,攫住那張微張的小嘴,不讓她發出聲音來。

  「嗯……」曇月又驚又怒地掙扎,想要擺脫壓在身上的男人,可是雙手馬上被男性大掌扣在頭頂,怎麼也抽不走。

  李雋吞去她的抗議聲,很快地扯開曇月身上的手臂,大掌罩住束胸上的隆起,然後聽見房門被人推開。

  「啊……不知秦王正在忙,恕小的無禮了。」來人是東宮的太子詹事,見到房內這一男一女曖昧的姿態,不用想也知道打斷了什麼好事。

  「你打擾到我的興致了,還不快點出去?」李雋用自己的身軀遮住曇月,讓對方看不見她的長相。

  太子詹事也只窺見女子的裙倨,心想多半是宮女,這種事在皇宮裡頭早就司空見慣了。「小的是奉太子之命,想問秦王下午要不要一起騎馬射箭?」

  「不去……不去……」李晨已經許久沒有假藉機會派人來承慶殿查探了,看來還不是完全對他放心,李雋在心中暗自忖道。

  「是。」太子詹事見秦王只會喝酒、玩女人,便安心的回去跟主子覆命了。「小的告退。」

  待房門又關上,腳步聲走遠,李雋才回頭覷著被他用手搗住紅唇的曇月,在她的怒瞪下,於是將手掌移開。

  「如果你要我道歉的話……」曇月一臉羞憤地拉好手臂,撩起裙倨的一角,氣呼呼地奪門而出,現在的她根本聽不進任何話。

  李雋也跟在她後頭跨出門坎,瞅見曇月已經消失在轉角,這才露出一抹苦笑。

  「雖然希望能把她氣走,免得將來連累到她,但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她必定恨死我,說不定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好幾次李雋想要追上去跟曇月解釋他是逼不得已,只是做做樣子給太子詹事看罷了,但最後還是忍下來,因為還不到說出真相的時候。

  這樣的日子還要忍耐多久?

  李雋隨興的往石階上一躺,因為陽光太刺眼,於是將右手手肘橫在額頭上。他心裡盤想著,若師出無名,就是造反;若要用正義之軍來加以討伐,就得眼睜睜看老百姓到了「凍無衣、饑無食」的地步,教他情何以堪。

  其實他並不是非奪嫡不可,若李晨能當個賢德的太子,處處為百姓著想,將來登基之後必可再創大唐另一盛世,那麼他寧可一輩子當個沒用的秦王,拋棄兩位兄長的死所引起的仇恨,甘心輔佐李晨,可惜事實正好相反。

  李雋自然看得出身為太子的李晨已經急了,急著登上皇位,急著執掌天下,當了將近三十年的太子已經無法滿足。

  父皇若真將皇位交給心胸狹隘、自私殘忍的李晨,不只非百姓之福,更可能斷送大唐江山,那知奪嫡是勢在必行的事,若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命運,那麼他告訴自己,他不會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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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11 14:29:42

第3章

  當天夜裡,曇月聽著外頭的蟬鳴,翻來覆去的,不知怎麼就是睡不著,想到白天的事,還是很生氣,指腹不由自主地輕觸自己的唇瓣,旋即又用手背用力抹了幾下,想要消除遺留在上頭的感覺。

  曇月翻坐起身,抱住膝蓋,又羞又憤地喃道︰「他究竟當我是什麼了?居然這樣……對我……」

  難道我真的看錯人,秦王真的只是一個貪杯好色之徒?

  曇月不禁自我懷疑,想著到底要不要繼續,還是乾脆放棄他算了,越想心越煩,她只好先起來看書,這時卻聽到隔壁房有人走動的聲音。

  「銀杏!」曇月走出自己的房間,見隔壁點了燭火,便過去敲門。「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她先前有來找過銀杏,卻沒人應門。裡頭的銀杏過了許久才開門,讓曇月進到屋內。「因為太子舉辦宴席,招待不少大臣,尚食要我多關幾罈酒過去,後來就被留下來幫忙……」

  「原來是這樣。」曇月聽說太子時常宴請文武百官,目的是藉以拉攏,好讓他們能效忠自己,那卻是她最不齒的行為。她眼角不經意地瞥見銀杏豐滿的束胸上頭有個紅紅的痕跡,雖然範圍不大,可是襯在白潤的肌膚上卻是相當顯眼。「咦?那是被蚊子咬的嗎?要不要上點藥?」

  銀杏低頭一看,臉蛋倏紅,連忙用披帛遮住,慶幸曇月還不懂男女之事,所以沒發現異樣,更不知道今晚她已經成了太子的人了,能被太子看上,是銀杏這輩子最夢寐以求的事。「我待會兒自己上藥就好……你怎麼還沒睡?」

  「只是在想些事情。」

  「你哪有那麼多事情好想,都是自尋煩惱。」銀杏與她共事兩年,多少也瞭解曇月凡事想太多的個性。「對了,曇月,你會擊鞠嗎?」

  曇月接過銀杏遞來的茶水。「擊鞠?會是會,為什麼問這個?」

  「我聽說這個月三十,太子要在麟德殿舉辦一場擊鞠比賽,據我所知,皇上年輕時也是擊鞠高手,所以太子想讓皇上跟大家一起下場比賽,好好玩個痛快。」銀杏有些懊惱對這項活動不太在行,無法在太子面前表現一番,所以想跟曇月討教,臨時抱一下佛腳。

  「你是說這個月三十?我怎麼沒聽說呢?」

  「呃,其實……我也是晚上才知道的。」銀杏說得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讓曇月知道是從太子那兒聽來的。「曇月,你可要教我。」

  「當然沒問題。」喝過了茶,曇月便回房去了。

  擊鞠比賽……那麼還只剩下十天,曇月在心裡算著日子,如果秦王也能參加的話,也不失是個展現能力的好機會,若能贏得勝利,至少能讓眾人對他的印象稍稍改觀,可是……當她又想到李雋對自己做的事,依舊一肚子的火,還在考慮要不要再去承慶殿。

  曇月就這麼輾轉反側一夜,知道天將亮才稍稍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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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拖到了翌日未時,曇月才決定再去一趟承慶殿,做事要有頭有尾,至少再給李雋最後一次機會,於是趁著大家都在忙碌的當口,因為皇上又在麟德殿大宴朝臣,飲酒作樂,沒有人會注意到她是否有待在房裡反省。

  待曇月來到承慶殿,快走到李雋的寢房時,就見到高大的背影坐在門外的石階上,於是躡手躡腳地躲在廊柱後頭,想看看他在忙些什麼。

  曇月探頭看了李雋一眼,就見他聚精會神的用刀子將兩塊木頭刻成人形,從衣著上還可以大略分出是男是女。

  「終於刻好了……」李雋放下手上的刀子,很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然後動了動拿在左手上的男木偶,跟著自問自答。「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氣我昨天親你的事,所以今天才不來?」

  接著李雋又動了動右手上的女木偶,模仿著曇月的口吻問:「難道我不該生氣?今日換作是你又會怎麼做?」

  「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氣。」男木偶猛朝她鞠躬,萬分誠懇地說。

  曇月見到這一幕,差點笑了起來,連忙摀住唇,繼續看下去。

  聽了,女木偶把頭一撇,學著曇月的口氣說:「人必先自侮而後人侮之,秦王這麼不懂得尊重我,就是在侮辱你自己,讓自己變成了一個無恥小人。」

  「對不起……雖然我是真的很想親你、抱你,但並不想那麼粗魯的……」男木偶試圖解釋,但偏偏是有苦難言。「只是太久沒有人對我這麼好,肯這麼為我著想,所以我很害怕你再也不會理我……曇月,我只是情不自禁,真的不是存心要惹你生氣,請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躲在廊柱後頭偷看的曇月,拿下摀住紅唇的小手,靜靜聽著李雋說出心底話,如果說第一次的心動是因為看到李雋跳「蘭陵王入陣曲」,那種感覺跟現在的心情比起來還不夠真切深刻,而這一刻的心動才是真實的,真正將李雋看成一個男人,一個孤獨,又想得到關愛的男人。

  這一刻,曇月不禁眼淚微熱,一顆心跟著絞緊,想要對他更好,讓他成為受人景仰的秦王。

  「你連自己都不尊重,要別人怎麼對你好?」女木偶的氣似乎還沒消。

  「我知道,不管你要怎麼打我都好,只要你別再生我的氣就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說完,李雋就用女木偶去打男木偶。

  「我錯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男木偶不停發出哀叫求饒聲。

  曇月看到這裡,噗嗤一笑,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笑得停不下來。

  聽得笑聲,李雋循聲找到了曇月,一臉驚喜地站起來。「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這都是你自己刻的?」曇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從廊柱後面出來,拿走李雋手中的那尊女木偶,居然連五官都有,還真的刻得很像自己,可見得花了不少心血,這些都讓她不禁動容。

  「從小我就沒有玩伴,所以經常刻一些木偶,然後跟它們說話,不過已經很多年沒有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了。」李雋有些靦眺地把女木偶又拿回去,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幼稚的這一面。「你不生氣了?」

  「你這麼怕我生氣嗎?」曇月想到李雋剛才利用木偶說的那些真心話,讓她很難再對他發脾氣。

  「如果我說怕,你會相信嗎?」李雋促狹地問。

  「不相信!」曇月慎惱地一瞪,說出了違心之論。「要是你下次再這麼亂來,我真的不再原諒你了。」

  「這點我可不敢保證。」李雋撫了撫下巴,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

  「有那種心情,還不如幹點正經事。」曇月羞窘地嬌斥。「你再這麼不正經,我要走了。」

  見曇月作勢要走,李雋連忙伸臂將她拉回來。「好,我答應盡量克制對你的情不自禁,這樣總行了吧?」

  「勉強可以。」曇月抿唇笑說。

  當他們回到房內,曇月將太子要在十日後舉辦擊鞠比賽的事告訴李雋,希望他能參加。

  「擊鞠?我早就忘了怎麼打了。」

  「忘了倒容易,只要多練習就會想起來。」曇月有信心教好他。「我對這項活動倒還滿拿手的,可以在旁邊指導。」

  「不要。」李雋倚著憑幾,佯裝出興趣缺缺的樣子。「玩擊鞠又費體力,還會滿身大汗,那麼累人的比賽,我不想參加,等有下棋比賽再找我。」

  曇月秀眸斜睨。「你是不是怕會當眾出模?」

  「你就當我是好了。」李雋抓起曇月帶來的糕點,就往嘴裡塞。「雖然我很高興你這麼替我著想,不過我這個人就是懶,懶得這麼努力。」

  「我可不光是為你著想,有大半是為了大唐的百姓。」曇月免不了又要教訓一番了。「你難道不知道凡奸臣皆欲順人主之心以取親幸之勢者也,現在朝廷裡,所有的大臣都照著太子的意思,處處依順著皇上的喜好,不管是說還是做都是為了討皇上歡心,好得到寵信,已取得權勢,卻沒人肯說真話,要是爹沒有病倒,他絕對不會放任這種行為。」

  「還真把韓非子背得滾瓜爛熟。」李雋失笑地說。

  曇月嬌瞪一眼。「難道我說錯了?」那是她最愛看的書之一。

  「讓我再想想看。」李雋佯做猶豫的說。

  「你還要想?到底還要想多久?」曇月都把嘴說破了,這男人居然還要考慮,一議她恨不得踹他一腳來出氣。

  「我也不知道。」李雋挖了挖耳朵。

  「總之我會想辦法找來鞠杖和綵球,不過要從太僕寺借兩匹馬出來,只怕相當困難。」曇月頭痛地低語。「該怎麼辦呢?」

  「太僕卿我倒是跟他很熟……」因為他從小就善騎,又很愛馬,所以就常和太僕卿聊一些有關馬的事,還會跑去閒廄餵馬,加上太僕卿和母親的娘家有些關係,這點就較少人知道,因此也是他在宮裡少數可以信任的人之一,李雋在口中狀似無心地低喃,其實是故意說出來給曇月聽,知道他若是不幫她的話,她根本想不出什麼辦法。

  「真的嗎?」曇月大喜過望。「那馬匹的事就由你負責。」

  「早知道就不要多嘴了。」李雋無奈地說。「不要行不行?」

  「當然不行!」曇月嬌喝一聲。「女人太凶可就不討人喜愛了。」李雋涼涼地說。

  李雋說的話,曇月當作沒聽到。「那麼明天開始練習,時間真的不多了,你得快點熟悉擊鞠的技巧,我現在就回去準備。」

  不待李雋拒絕,曇月已經急急忙忙地回去了,想起宮正罰她這五天要在房裡思過,就只剩下明天一天了,只怕得另外找時間來展開訓練,希望秦王那天會有很好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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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曇月提著食盒還有鞠杖來到承慶殿,才走沒幾步,遠遠地就看到李雋和那兩匹駿馬。原本還擔心他會對她的交代充耳不聞,想不到他真的去跟太僕卿借來了,不禁備鳳欣慰,又走近了些,就見李雋對兩匹駿馬態度十分親暱,像是彼此已經相當熟悉。

  「想不到你們都還記得我,我真的很高興。」李雋一邊撫摸著它們的毛髮,一邊對它們說話,而那兩匹駿馬也像是聽得懂李雋說的話似的,不時噴氣回應。「我知道、我知道,往後我會盡量找時間去看你們……

  站在一旁觀看的曇月看著人獸之間的互動,也跟著會心一笑,因為她頭一次看到李雋如此溫柔的神情,心想這個男人真是很矛盾,有時讓她氣得牙癢癢的,有時又讓曇月心疼,讓她越陷越深。

  到李雋終於注意到曇月的存在,輕笑一聲,瞅著她走向自己。「來了怎麼不也不出聲?」

  「秦王似乎很喜歡馬?」曇月隨便找個話題,趁這當口整理思緒。

  李雋目光略帶嘲譫,以及淡淡的悲哀。「因為馬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有些事不能對別人講,可是它們卻願意聽,還對你很忠心,不會陷害你,也不會背叛你,我可以完全信任它們。」

  那你剛剛都跟它們說些什麼?「聞言,曇月心口驀地一緊,先是木偶,接著是馬,可見得李雋的童年有多孤單寂寞,其實身為皇子只是表面上風光,私底下的政治角力讓兄弟之間幾乎沒有什麼手足之情而言,這道理她雖然都懂,可是從來無法去體會那種心情,那絕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我跟它們說待會兒有個嘮叨又囉嗦的女人會來這兒,要它們多多忍耐。「李雋才說到這裡,就挨了曇月一記瞪眼,他隱忍著笑意,繼續撫著其中一匹有著紫紅毛色的駿馬說道:」颯露紫跟我一樣只要被女人叨念就頭痛,倒是青雕忍受力較高,會當作沒聽見,所以等一下由你來騎。」

  曇月看著眼前這匹蒼白又雜以黑色的戰馬,雙目炯炯有神,跟在家裡絭養的馬匹不同。「原來它叫青雕……名字是你取的?」

  「我喜歡親自幫它們取名字,這樣可以拉近距離。」就見青雕溫馴的讓李雋用掌心順著毛髮,似乎很舒服的樣子,一人一獸有著良好的感情交流。「馬有野性,你要先讓它熟悉你,這樣它才願意讓你騎上去。」

  聽李雋這麼說,曇月迫不及待地手觸碰它,青雕起初還有些不情不願,踢著馬蹄,試了幾次才讓她摸。

  「我也曾經養過一匹馬,不過是匹母馬。」曇月也對著青雕自言自語。「我叫它絹羅……」

  「咳咳……咳……「從食盒裡找中西吃著的李雋,聽到馬取這種名字,就算是母馬也一樣,差點把口中的蟹黃畢羅噴出來。

  「你有意見?「曇月不善地瞪著他。

  「沒、沒有,咳咳……」李雋吃力地懲著笑,咳了幾聲。

  「不過後來它年紀大了,有一天早上去看它,才發現它已經走了,那時我很傷心,從此決定不再養馬,或許是因為我還無法面對生離死別……」曇月說到這裡,就想起父親的病,就算再怎麼不願意,遲早都得去面對親人離去的事實。

  彷彿聽懂曇月的話,青雕用鼻頭頂頂她,像是在安慰她。

  曇月嬌笑問道:「那你肯不肯讓我騎呢?」

  青雕發出幾聲低鳴,意思是答應了。

  「慢慢來,不要急……」李雋丟下吃了一半的畢羅,小心地看著曇月翻身上了馬背。「先試走幾步。」

  依著李雋的話,曇月控制著馬匹往前走,然後繞圈子,等到繞了幾圈,騎者喝馬匹之間都適應之後,便讓青雕開始小跑步起來。

  李雋咧嘴一笑,青雕可不是隨便就讓人騎上去的,聽說連太子都曾被摔下來過,想不到這麼快就接受曇月了。

  「等等我!」說著,李雋利落地翻上颯露紫的背,踢了下馬腹,很快地便追山前面的青雕,兩匹駿馬一前一後的奔跑。

  見曇月已經騎得很順手,李雋靈機一動,於是俯身向前,先是颯露紫耳邊說著悄悄話。「我們來嚇嚇她怎麼樣?我保證不會太過分……」

  說完了悄悄話,李雋知道用什麼樣的姿勢墜馬可以讓自己不至於受傷,當然還要馬的配合才行,於是故意放慢速度,然後時機要選的剛剛好……

  待曇月聽到身後傳來異聲,像是有重物墜地的聲響,於是回過頭,瞅見李雋已經從馬背上墜落下來,不禁臉色驟變,連忙勒住韁繩,讓青雕停下之後,火速地跳下馬,衝上前去。

  「秦王!」曇月僕跪在李雋身邊,見他雙眼緊閉,一動也不動,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去了一大半。「秦王,有沒有聽到我的聲音?秦王……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

  曇月一邊叫著,小手一邊撫著李雋的後腦勺,想知道他有沒有撞到頭部,要是傷著可就麻煩了。

  待她確定他沒有流血,也摸不到任何腫包後,才稍稍緩了口氣,接著她撫過他的肩膀、手臂和腿部,就怕有哪裡骨折了。不過,教她心急的是,她叫了半天李雋都沒有回應,她的雙手因過度緊張而微微顫抖著。

  而假裝昏迷的李雋可是很享受她的撫摸,努力地壓下嘴角,免得笑出聲來。接著他聽見曇月嗓音哽咽,分明急得快哭了,察覺她如此真情流露,教他再剛硬的心也跟著融化了,恨不得一把抱住曇月,將她吻個徹底。

  「秦王……李雋……李雋……快醒一醒……」是她太強人所難了嗎?曇月不禁自責地心忖,她太急著希望能見到李雋受人尊敬崇拜,卻沒有多為他著想,也許他真的還沒有準備好,想到這兒,她眼眶不由得泛紅了。萬一她真的害死他,這輩子她都無法原諒自己。「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找人過來幫忙……」

  就在曇月作勢起身,要出去找人請太醫過來,一條男性手臂陡地伸來,扣住她纖細的手腕,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曇月壓倒在地上。

  「你……」還搞不清狀況的曇月先是嬌呼一聲,然後定了定神,才看清覆在身上的男人根本沒事。

  李雋低低笑了,胸膛震動著,看見曇月濕潤的秀眸,心頭一軟。「看你這麼為我擔心著急,這一摔也值得了。」

  「原來你是假裝昏迷……」曇月很快便想通了,她兩手掄拳追打著他,氣急敗壞地吼道:「你以為這樣嚇我很有趣是不是?你根本不懂別人的用心……走開!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見曇月這次真的氣壞了,或許這玩笑真的開太大,連一旁的兩匹駿馬都不斷噴氣來責備李雋。

  「只要快點承認喜歡我,我就放開。」李雋扣住她的雙手,咧嘴笑說。

  「我才不……不喜歡……」曇月氣紅了小臉。

  「那剛剛是誰急得快哭了?」

  「誰哭了?」曇月脹紅了粉臉。「你……可惡……快放開我……」

  李雋俯下頭,用嘴巴直接堵住曇月的捽罵,幾乎要將那張小嘴都含進口中,那霸道的姿態彷彿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前天那個吻太過匆忙,沒有心思慢慢地品嚐,直到這一刻才是兩人真正的親吻。

  「嗯……呃……」曇月轉動螓首,想要掙開李雋的嘴巴,卻怎麼也逃不掉,試著想張嘴罵人,卻被那侵入的男性舌尖給嚇得渾身僵硬。

  「說謊……你喜歡我……」李雋吻得更深,幾乎要將曇月吞進腹中了。

  「我……」

  「說!」李雋重重地狁了她的唇瓣一下,這才意猶未盡地挪開。「不說實話我就在親。」

  「喜歡……」

  「這還差不多!」李雋得意地笑了笑,用長著粗繭的食指撫著被自己下巴冒出的鬍鬚扎紅的玉頰。「從小到大我見多了那些別有所圖、邀寵獻媚的人,總希望別人待我是真心真意,而在我失去這麼多,孤獨這麼多年之後,有個女人這麼待我,我自然希望你的眼裡、心裡只有我一個男人。」

  「你以為我會隨便喜歡上別人嗎?」曇月怒問。

  李雋連忙開口安撫。「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了,如果我照你的意思去對抗太子,你是不是就會更喜歡我?」

  「不會!」曇月聽了大為惱怒。「我不要你為了我或任何人才去做那些事,你該為的是自己,還有大唐的將來,你這麼說等於是在侮辱我,認為我承認喜歡你是存心私心,希望將來能從你身上得到好處。」

  「我真是一點都不驚訝你會這麼說。」這番話又再一次的讓李雋心折了,因為曇月讓他想起了死去的母親,凡事都會先為大局設想,這樣的女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那麼至少你會高興吧?」

  「我為大唐的百姓高興。」曇月就是不想讓他太得意了。

  李雋笑歎一聲。「這個答案我暫時接受。」

  「現在我可以起來了嗎?」

  「這個嗎……」李雋故作沉吟,立刻收到一記凶悍的嬌瞪,只好乖乖地移動高大的身軀。「那麼這次就先放過你。」

  下回她會成為他的女人!李雋在心裡對自己說,然後才起身,想扶曇月一把,不過被拒絕了。

  「我自己來就好了。」曇月拍了拍裙上的塵土,還有整理頭上的髮髻,就怕被人看出他們方才做了些什麼。

  「還有這裡……」李雋伸手撩起一小繒髮絲,將它撥到曇月耳後,滿意地看見紅潮迅速染上玉頰,這表示她並非對自己無動於衷。

  「謝謝。」曇月想到方纔那一吻,有些不好意思直視李雋的雙眼,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想讓李雋看出自己受到它的影響。這就是曇月一直想避免的,因為一旦牽涉到感情,就很難再保持客觀喝中立。

  「還有……你的嘴唇有些紅腫,剛剛我親的太用力了。」李雋深合的眼神引來曇月一記瞪視,像是在罵他究竟是誰害得。「幸好別人以為你化的是新的唇妝,說不定改日大家都跟著學了。」

  「我得走了!」曇月拉好披錦便說。「你自己先練習,我會找時間再過來,要是讓我知道你偷懶的話……」

  「是,我會好好練習的。」李雋不斷打躬作緝。

  聽他這麼保證,曇月才安心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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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曇月前腳一走,李雋還在回味著留在口中的芳香,不過當目光轉為深沉,曇月的話猶在耳邊,若不以天下百姓為念,那麼他和李晨又有何不同呢?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出宮去見個人,心裡這麼想著,後腳也跟著出門去了。

  因為李雋的身份能自由出入宮門,每回又假裝喝的醉醺醺回來,大家也就認定他是宮裡的酒喝膩了,所以就跑到宮外的酒館喝個痛快,久了也就習慣,沒有人會過問。

  當李雋如同以往般出了宮門,來到一間由胡人經營的酒館,許多文人雅士也都喜歡在這裡出入,於是很快找到要找的人,就見這名男子怡然自得地擁著兩名花枝招展的胡姬,一面聽著胡樂,一副風流快活的模樣。

  豐冠臣在身旁的席上坐下,俊眉一挑,便跟身邊的胡姬說:「再多送幾壺酒過來!」

  「不用叫酒了。」李雋倚著憑幾,淡淡地說。

  這句話彷彿是種暗語,豐冠臣俊眸轉了轉,跟懷中的兩名胡姬說了幾句話,便讓她們先退下,然後用只有他們可以聽得到的音量開口。

  「大王不打算再演下去了?」

  李雋隨手拿起一粒蜂蜜涼粽子來吃。「也該是時候了。」豐冠臣是他的心腹兼密友,也是長安出了名的浪蕩子,鎮日只會狎妓玩樂,不過跟自己一樣,那只是故意要讓大家這麼認為,只因他喝身為中書令的父親理念相左,意見背道而馳,為了掩人耳目,才必須這麼偽裝。

  「時機尚未成熟……」豐冠臣啜了口酒,用杯沿遮掩說話的唇形。

  「如今已是民怨沸騰,難道要等到逼死更多的百姓,再來成就我的大業?那我寧願冒一次險,而不是一味的等待,等到李晨當上了皇帝,只怕大唐將要敗在他手上。」李雋不想再等了,若上天願意助他,那麼一定能成功,若不願意,時機永遠不會有成熟的那一天。

  豐冠臣閉了下眼皮,思索片刻再度睜開,眸底閃過一道精明之色,似乎也知道這回攔不住,若天意如此,只有放手一搏。

  「是,大王,我這個府屬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也請小心自己的安危。」因為這麼一來,太子必定會有所行動,那麼得盡快通知其它人,讓暗中訓練的人馬進入宮中保護秦王。

  「小心了這麼多年,也到該還擊的時候了。」李雋目光湛湛地說,他喝李晨的戰爭終於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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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

  曇月被一聲雞啼給驚醒,當她掀開眼簾,才知道自己做了夢,而且還是羞人的夢,夢到李雋的唇舌在她的小嘴上索求。

  「都是他害的……」李雋若沒有吻她,讓曇月真切感受到親吻的滋味,也不會作這種亂七八糟的怪夢。

  距離擊鞠比賽只剩下四天,不知道秦王練得怎麼樣?有沒有又成天喝的酩酊大醉?

  曇月想到好不容易有了些許成效,這下又得從頭來過,不禁感到氣餒,因為連著五天下來,曇月從早忙到晚,沒一刻的得閒,她自然猜得到這是宮正在背後搞的鬼,要尚食加重她的工作份量。

  才換好衣裳,有人敲門。

  「曇月,你醒了嗎?」銀杏在外面問道。

  「已經醒了。」曇月打開房門。

  「尚食要你現在過去找她。」

  「尚食?」曇月心想今天只怕又沒空偷偷上承慶殿了。

  銀杏見曇月跟往常一樣連妝都沒化,便把她推回房內。「看你來時素著張臉,大概整座皇宮只有你是這副樣子,一點都不好看,這樣要怎麼引人注意?」

  「引人注意要做什麼?」曇月不免失笑。「對我來說,與其花時間在妝扮上頭,還不如多看幾本書來的實際。」

  聽了,銀杏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也只有你把書看得比妝扮來的重要,好歹也得畫下眉毛、抹下胭脂。」

  「尚食不是要找我?我現在就過去……」曇月可不習慣在臉上大做文章,自己看了都覺得彆扭,於是逃難似的跑出房門。

  就在曇月找到尚食局的首席女官之後,就見宮正也在身邊,想也知道準沒好事。

  「請問有什麼吩咐?」曇月恭敬地問道。

  開口的人是宮正。「從今天開始,你就到承慶殿伺候秦王。」

  「要我去伺候秦王?」曇月有些訝異。

  「怎麼?你不肯去?」宮正口氣不太好。

  「我是想伺候的事可以讓宮女去就好了……」曇月心想怎麼會突然要人過去服侍秦王?是終於有人注意到冷落了承慶殿了嗎?總不會是秦王自己要求的吧?

  「叫你去就去,哪這麼多意見?」宮正把鼻端往上抬。

  「請問我是哪裡得罪你了?」曇月問得很客氣。

  「你……」宮正沒料到曇月會問的這麼直接,要是換作別的宮女或女官,只會默默忍受,根本不敢多問半句。「你當然沒有得罪我。」

  曇月更想問個明白。「那麼為什麼宮正老看我不順眼?」

  「你、你想知道是不是?好,我告訴你……」宮正不想被曇月的氣勢壓下去,挺了挺胸脯,一副「我是為你好」的表情。「我在宮裡待了十幾年,見過多少女官和宮女,我一看就知道你的心太野,太不曉得安分,老師想要破壞規矩,早晚會闖下大禍,我可是在幫你。」

  生怕她們會吵起來,尚食連忙緩和氣氛。

  「曇月,這是秦王住的要求尚食局安排個女官過去伺候他的飲食起居,還說不要那些笨手笨腳的宮女,我是想銀杏明日起就要被調去東宮擔任掌筵,這兒人手不夠,就只剩下你……」其實尚食心裡也是想快點把曇月這個麻煩人物調離,免得將來會連累到自己。

  「是,我知道了。」曇月也猜得出尚食的用意,心想這樣也好,接下來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承慶殿了。

  「你不去也不行。」宮正冷哼道。

  曇月很想再回個幾句,不過最後還是把話嚥了回去,辦正事要緊,於是先下去準備早膳了。

第4章

  過了半個多時辰,曇月再次踏進承慶殿,只不過才推開房門,跨進門坎,往前走沒兩步,手臂就被只古銅色大掌給扣住,接著一個旋轉,提在手上的食盒掉在地上,身子被壓在門板上。

  「啊……」曇月發出驚呼,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小嘴又被吻住了。

  「唔……」不用看也知道是誰這麼大膽地輕薄她。

  李雋凶狠地將她纖弱的身子壓在門板上,用力的吻痛曇月的小嘴,帶著強烈的不悅和需求,要讓她見識一下真正的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絕對不是可以任由她呼來喝去,然後想起就來,想走就走的好幾天不見人影。

  「你……」曇月正想重施故技,用手肘重重的拐他,讓李雋痛得放開自己,可是還沒開始付諸行動,裙裾已經被撩高,身子立刻被提高幾寸,強壯健碩的男性身軀跟著擠進她的雙腿之間,即便隔著層層布料,當曇月感受到那明顯的亢奮,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喘。

  「為什麼這幾天都沒過來?你敢欺騙我……」李雋微瞇起俊目,貼在曇月唇上質問著,當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她若真的以為可以闖入他的生活,然後又拍拍屁股走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他會要曇月因此付出代價。

  曇月氣得推他的肩膀。「我沒有欺騙你……」才想到要用腳踢他,可是這樣的姿勢根本也沒有辦法。「快放開我……」

  「那麼你是打算放棄,不想玩了?」李雋無法按捺在胸口翻攪的巨大怒氣,或者該說因為曇月的出現,讓他體悟到自己的內心深處是多麼的渴望有個人出自真心的關懷,有人來愛他,好不容易這個人出現了,卻又要離開他,那讓李雋覺得被耍了,被玩弄了,那種滋味讓他發狂,要讓曇月知道她這輩子都拜託不了他。

  「誰說我想放棄了?」曇月試圖挪動下身,但那帶著熱力的硬物仍緊抵著她,嚇得她不敢再動。「這樣我沒辦法說話……」

  「你不是說喜歡我?還是你反悔了?我不准你把話收回去,聽到沒有?我不准!」李雋眼眶發紅,嘶啞地低吼。

  被李雋的吼聲吼得耳膜都快破了,直到這時,曇月才體會到李雋的怒氣是從何而來,聽著他的話,還有他的眸底藏著深沉的恐懼、渴望,那全是他無法說出口的心聲。

  「我沒想過要收回……」曇月口氣不自覺的放柔了,這樣的李雋讓她心疼。

  「我喜歡你這句話,也不是隨便說來敷衍你的。」

  聞言,李雋還有些懷疑,他的週遭繞了太多謊言,讓他不敢去相信別人,是曇月讓他學會信任,也讓他越來越依賴她,所以更害怕會失去她。

  「你是說真的?」

  曇月瞋惱地橫睨著他。「我每天有忙不完的差事,卻一邊又要惦著你,想著你會不會偷懶,有沒有認真在練習擊鞠,還是整天又喝得醉醺醺了,偏偏找不到空暇過來,心裡真是又氣又急,你說這樣像是在玩嗎?」

  「真是這樣嗎?」李雋的怒氣被曇月的這番話給滅了一半,有些暗喜在心,整個人也跟著飄飄然起來了。「你真的一直惦著我?」

  「我還以為你會巴不得誰都不要再來煩你,應該覺得高興才對。」曇月氣息不穩,這麼親密的姿勢讓她無所適從,怕李雋有進一步的舉動。

  「大概是被你煩慣了,沒人煩了反倒覺得無聊。」李雋無賴地笑說,知道她不是不來,這才心情轉好。原來只要曇月一句話,就可以左右自己的情緒,看來他真的栽在她手上了。

  「要是我在繼續囉嗦嘮叨,你可別跟我抱怨。」曇月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他。

  「我是求之不得。」李雋又想俯下頭偷香。也不知怎麼回事,曇月越是對他嘮叨囉嗦,他就越想要她,想要一輩子都讓她管教,因為他知道曇月是出自真心的,那麼他也被管教得心甘情願。「當我的女人吧。」

  「現在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嗎?」曇月羞惱地橫他一眼,連忙轉開話題好掩飾臉上的嬌羞之色。「你的擊鞠練得怎麼樣了?還剩不到幾天就要比賽了,你到底有多少把握?」

  「你就只想到這個?」李雋苦笑一下,但是反過來又想,若此時的她跟普通女子一樣大發嬌嗔,含羞帶怯地允了他,願意與他溫存,那麼她就不是長孫曇月,而是平凡的讓他不會再多看一眼。

  「要是你以為這麼一來,我就不敢管你、逼你,那就大錯特錯了。」曇月知道自己不能為了男女之間的小情小愛就忘了正事,也不會為了他而去改變,她就是她,獨一無二的長孫曇月,或許宮正說得沒錯,她的心太野了,太不容易滿足,如今最大的希望是見到李雋成為一國之君。

  「意思是你不是不願意了?」李雋一臉興味的睇著懷中的小女人。

  「等擊鞠比賽結束再說,這幾天要專心練習。」曇月還感覺到兩人的身體還緊緊貼著,「你再亂來,我要生氣了。」

  「我根本什麼都還沒做……這才叫亂來。」李雋用亢奮的下身輕頂幾下,讓曇月的臉更紅了。

  「不可以……」曇月羞惱地推他的胸膛,有些模糊的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那就等擊鞠比賽那天我得到勝利之後,你要成為我的女人。」知道曇月對他有情,李雋不在乎多等一陣子,反正遲早她都是屬於他的,那讓他更加期待,也非贏不可。

  待曇月的雙腳落地,她趕緊走到一旁,拉好裙裾,將披帛整理好,這才看見掉在地上的食盒,裡頭的事物全都摔得亂七八糟了。

  「這樣怎麼吃?」

  李雋不以為意的抓起碎成好幾片的胡餅就吃了起來。「只要是你拿來的,不過是什麼我都吃,就算是毒藥我也照吃不誤。」

  「我為什麼要拿毒藥給你吃?」曇月覺得這話很奇怪。

  「意思是我相信你。」李雋真誠的說。

  曇月覺得這句話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來的動聽。「為什麼突然要尚食局拍個女官來伺候?不你是不愛有人跟前跟後?」

  「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名正言順地進出承慶殿。」李雋也想過這麼一來,所有的人都會以為曇月只是單純被派來服侍自己的女官,不會聯想的他們之間還有別的關係,這也是為了保護曇月的安全。

  「那你又怎麼知道會派我過來?」曇月這才想到剛剛進門時,李雋抓了她就吻,擺明了早就猜到是自己,所以想問個明白。

  李雋忍俊不禁低笑兩聲。「因為你是個麻煩人物,一般正常人面對麻煩人物第一個反應就是盡快往外推,只要和自己扯不上關係就好,所以我就猜到尚食一定會派你來。」

  聽完這番話,曇月定定地看著他,她發現李雋心思太過敏銳,可以揣測得出別人的心思和想法,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到的。「我越來越覺得你不像眾人口中那個無能又不爭氣的秦王。」

  「跟其它人比起來,我當然無能,因為我既不懂得討好父皇,對權勢也不汲汲營營,甚至沒立下過什麼大功,成天只會喝酒,自然不爭氣了。」李雋看得出曇月開始懷疑了,知道再騙不了太久,就等她哪一天想通。

  「真的是這樣嗎?」曇月腦中閃過一道意念,想要抓住,已經不見蹤影了,到底是什麼呢?方才差一點就想到了。

  「不然你告訴我還有怎麼樣才叫無能、沒出息,我會努力辦到。」李雋又裝得很好說話的口吻來氣氣她。

  「這樣就已經夠了!」曇月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心思也成功的被李雋給轉移了。「吃完早膳就開始練習。」

  「是。」李雋可不敢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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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殿——

  四天之後,終於到了擊鞠比賽這一天,殿前和廊下已經坐滿了人,皇帝和其它王公貴族正興致勃勃的鼓掌吶喊,場邊還有人擊著龜茲鼓助興,整個活動氣氛相當熱絡。

  在場上的兩隊已經快要分出勝負,就見太子手上拿著鞠仗,以鞠仗擊球,將球打進了對方的球門而獲勝。

  跨坐在馬背上的李晨,得意洋洋地接受歡呼。

  「還有誰要上場挑戰?」李晨信心滿滿地問。

  「我!」

  李雋揚聲高呼,目光湛湛的騎著颯露紫進入場內,身穿翻領袍衫,頭戴噗頭,束黑色革帶、足蹬長統黑靴,那威風凜凜的架勢跟平常醉態畢露的模樣可說是判若兩人,充滿了自信和力量,馬上引起一種不小的騷動。

  「是秦王!」

  「秦王居然也來參加比賽……」

  眾人議論紛紛起來,就連皇帝也忍不住伸長脖子,想看個清楚,更不用說在兩旁觀看的文武百官,但多半都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想看秦王當場出盡洋相,因為沒人贏得了太子。

  「今天有這麼多美酒在,想不到五弟居然會捨棄它們,跑來參加擊鞠比賽,真是難得。」李晨可沒把這個異母弟弟擺在眼裡,就當他是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出糗,那就怨不得別人。「不過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

  聞言,李雋手掌輕撫著颯露紫頭上的毛髮,炯黑的雙眼蓄勢待發地緊盯著眼前的男人。「我也不希望太子手下留情,這樣才會是一場公平競爭的比賽。」

  「好,那就開始吧。」李晨似乎也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壓力,不過他太過自大和傲慢,依舊不當一回事。

  當鬼茲鼓又再度響起,雙方開始拿著鞠仗,騎在馬背上擊著地上的綵球,各自都想先一步擊到對方的球門中。

  才不過一會兒,觀眾們全驚訝於李雋高明的騎術,以及擊鞠的技巧,成功地制住太子的行動,讓太子的攻勢完全施展不開,鼓掌叫喊聲也越來越大。就等待著分出勝負。

  眼看李雋的表現出任意表,李晨又惱又恨地瞪向異母弟弟,一副要置對方於死地的眼神,只要誰敢擋路,誰就得死。

  旁觀的群眾似乎也感染到這對兄弟之間的對峙,緊繃的氣氛讓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李雋無畏無懼的迎視著他,接著目光一凜,以一記反手擊球的高難度技巧,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將綵球打進洞中,得到了「頭籌」。

  「啊……」李晨恨極地發出怒吼,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從他手中擊出綵球,更讓他無法忍受這種屈辱。

  就在李晨失去冷靜的當口,李雋靈活的策馬前進,再一次擊出綵球,這次是進了球門,獲得了勝利。

  在場上的這對兄弟聽不見眾人的歡呼和驚訝聲,就連皇帝都不可思議的站了起來,他們只是互瞪著彼此。

  李晨皮笑肉不笑地稱讚,其實心裡早就氣得咬牙切齒。「想不到無敵的擊鞠技巧這麼高明,今天真是讓我打開眼界了。」

  「是太子承認了。」李雋輕扯嘴角,臉上沒有半點懼色,因為他知道這場比賽只是個開端,他們的戰爭這才要開始。

  說完,李雋踢著馬腹,慢慢地退到場外,還能感受到兩道滿是惡意的視線盯著自己,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出自誰的身上。

  到了場外,李雋翻下馬背,牽著颯露紫走向曇月,知道剛剛那一切絕對瞞不過她的雙眼。

  「你騙我!」曇月低聲嬌吼。

  「我騙了你什麼?」李雋故意裝蒜。

  「騙我說對擊鞠還不熟練,這幾天的練習怎麼也打不進洞,那麼剛剛是怎麼回事?」曇月想起方才見李雋使出那一招反手擊球的動作,那可不是一、兩天學得會的,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李雋笑咳一聲。「如果我說只是碰巧打到,你相信嗎?」

  「一點都不相信。」曇月沒那麼簡單就被說服。

  「好吧,其實……」李雋無辜地搓了搓下巴,「其實那一招是少年時學會的,一時忘了,直到剛剛才想起來怎麼打。」

  「忘了?」曇月半信半疑。

  「大概是這些年酒喝得太多,記性變得不太好,可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李雋信誓旦旦地說。「不過現在全都想起來了。」

  「就姑且信你一次。」曇月將手巾遞給李雋擦汗。

  李雋隨便抹了兩下。「你答應我的事呢?」

  「什麼事?」

  「就是我贏了,你便成為我的女人。」李雋湊到曇月耳畔,小聲地說。

  曇月臉蛋倏的一紅。「我可沒有答應那種事。」

  「嗯哼,你以為只要不承認,我就會算了,那就真的太瞧不起我了。」反正她注定是他的女人,已經逃不掉了。

  「晚一點再說。」曇月小聲地咕噥。

  這時,身後的比賽場地掌聲如雷,原來是皇帝已經耐不住手癢,下場和一些已經換上男裝的妃嬪比了起來,那些擅長拍馬屁的大臣可把手都拍紅了。

  「沒問題,等晚上再跟你算賬……」

  李雋還沒把話說完,突然聽到一聲馬嘶,接著是女人的尖叫聲,他本能地望向聲音的來處,發現是皇帝胯下的駿馬像發了狂似的前後暴跳,然後到處衝撞亂竄,把皇帝嚇得大喊救命。

  「父皇!」

  大吼一聲,李雋當機立斷的騎上颯露紫,直奔而去,想在皇帝摔下馬背之前,使那匹駿馬回復冷靜,不過當他的目光在無意之間掃過太子站立的方向,卻見他冷眼旁觀,好不心急的表情,彷彿這突然的變化早在太子的預料之中,心頭猛地一震,似乎猜到是什麼原因了。

  「誰快來救朕……朕重重有賞……晨兒……三郎……快來救朕……」皇帝無助地趴在馬背上,抱住馬的脖子,嚇得臉色慘白。

  「父皇!」李雋騎的颯露紫不愧是匹戰馬,速度比禁軍騎的馬還要快,趕到了最前頭。

  「五……五郎……快救救朕……」皇帝沒想到第一個趕來救駕的會是自己頭疼又忽視的兒子,不禁慚愧不已。

  李雋伸手拉住韁繩,不過怎麼也無法讓駿馬停下,只好讓兩匹駿並排,然後抓住皇帝的手腕,「父皇再忍耐下,快抓緊孩子的手!」

  「救救朕……」

  「喝!」李雋大吼一聲,將皇帝拉到自己的身後坐穩了,這才讓颯露紫的速度慢下來。直到完全停住,為止。「父皇,沒事吧?」

  「朕……朕沒事……」皇帝嚇得全身發抖,等到李雋將皇帝扶到地面,後頭的禁軍才趕到。「快送皇上回寢宮,立刻請太醫來瞧瞧。聽到沒有?」

  「是!」禁軍被李雋那股天生的威嚴和架勢給震住了。

  直到李雋確定皇帝被安全的送走,這才轉身凝眸駿馬的方向,於是再次翻上馬背,追了下去,想要確定是不是真有人在馬匹上動了手腳。否則這些受過訓練的馬匹是不可能突然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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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酉時,李雋才回到承慶殿。

  曇月見李雋臉色凝重地進門,馬上起身關切,「皇上有沒有受傷?」因為當時太混亂,比賽也被迫停止,根本打聽不到是怎麼回事。

  話聲方落,李雋陡地張臂抱住她。抱得好緊,讓曇月快喘不過氣來了。

  「你……我在跟你說正經事……」

  「讓我抱一下就好。」李雋將臉孔埋在曇月的頸窩。聲音緊繃。

  「是不是皇帝……」聽李雋口氣不太尋常。曇月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就怕聽到噩耗,那麼李晨便會提早登基一切都太遲了。

  「父皇沒事,只是受了些驚嚇……」李雋閉著眼皮,低聲喃道滿漢「這麼多年來,我以為自己怨他恨他較多,可是當我親眼見到父皇差點墜馬,居然會這樣麼緊張。這麼著急……」

  「為什麼會這麼想?」曇月不懂。

  「父皇雖然口口聲聲說寵愛母親,可是並非知心人。當母親接連失去兩個兒子而痛不欲生,他卻無法感同身受。因為他是皇帝。不需要為這種小事煩心。再說後宮裡多的是女人可以再幫他生下子嗣,父皇也人來沒有對兩位兄長的意外夭折有過懷疑……」這些看在李雋眼裡,只能在心裡為母親不平,那長久累積下來的怨怒,讓他以為可以用平常心來看待,結果事實不是如此。在那一刻,他願意用自己的命來保護父皇,只求父皇能平安無事。

  曇月靜靜地讓李雋抱著,也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沉重心情,「我曾聽爹說過兩位皇子的事,他們不是一個意外落水而溺死,一個則是宮女喂東西時不小心噎死嗎?」

  「不是,那只是對外的說法。」李雋似哭似笑地扯了下嘴角,雖然沒見這兩位兄長,但他多希望他們還能活在世上,兄弟三人能一起騎馬玩耍,一起共商國事。

  「他們一個是被侍從推到池裡淹死,一個……被宮女毒死……可是行兇人最後全都自刎而亡,死無對證,加上當時後宮之中有太多妃嬪嫉妒母親,要是真的調查起來,只怕牽連甚廣。就連整個朝廷都會受到波及,所以母親只能強忍悲傷,她將事壓下來,獨自承受悲傷。」

  「我能夠體會竇貴妃的心情和顧慮,不過今日換成是我,一定會在暗地裡調查,儘管無法將對方治罪,可是我要知道兇手是誰,以防對方再次動手。」曇月將心比心地說,就聽到頭頂響起了低沉的笑聲,「你笑什麼?」

  李雋鬆開雙臂,低頭看著曇月素淨的五官,她那雙眼總是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讓整張清秀的小臉更為美麗,「我是笑你們真的很像,當時母親的確是這麼想的,也查獲到幕後主使是誰了。」

  「我猜……應該是皇后對不對?」不待李雋指名道姓,曇月已然將所有的事放在一起,「當年的皇后尚無所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繼承權拱的讓人,尤其是竇貴妃所生的兒子,據我所瞭解,皇上原本有意立竇貴妃為後,若不是皇后的出身較高,加上又有朝中老臣撐腰,這後宮之首根本就輪不到她。好不容易當上皇后,結果卻生不出嫡長子,那是多麼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所以一直到了太子出生,竇貴妃才能保住你。」

  「話全讓你說完了。」李雋滄桑地笑了。

  曇月舉起小手,輕扶著李雋剛毅英俊的臉孔,替他生氣,難過,「你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明知道害死兩位親兄長的真兇就近在咫尺,卻什麼都不能做,見了皇后,還得向她跪拜。卻沒人看出你的心在滴血。」

  「如果是你會怎麼做?」李雋目光激動,幾欲落淚,因為能夠被人瞭解,這麼多年下來,曇月是第一個對他這麼講的人。

  「報仇不急在一時,要耐心的等待時機,然後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話才說一以這裡,曇月終於想通了,之前的那些困惑,不有疑點,一片片地拼出了真相的全貌,「所以你才故意扮演唱會個窩囊不爭氣的秦王,整天只會喝酒,就是要消除皇后和太子的戒心?就像蘭陵王一樣,他最大的弱點就是貪財,他不是大家口中所說的英雄,但那卻是故意表現出來的污點,就是因為擔心功高震主,可惜最後還是被害死?」

  李雋咳幾聲,「是這樣子嗎?」

  「難怪我老覺得很多地方說不通,可是偏偏想不出原因,原來是這麼回事。」曇月一臉羞慚,「我卻老說要讓你成為一個有用的人,要你爭氣,有出息,簡直是不自量力,你根本就不需要我。」

  「誰說我不需要你?」李雋一把攔住纖軀,不肯放手。「因為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希望我能振作,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人這麼替我想了。」

  「既然相信我,就該早點告訴我才對。」曇月慎睨著他。

  「可是我喜歡被你管教,就算老是被你淋了滿身都是水也是心甘情願。」李雋親著曇月的嘴角,低啞地笑說。

  「哪有人喜歡被人這樣對待的,」曇月羞郝地避開他的嘴,還有很多事想問個清楚。「那麼你有什麼計劃?」

  「慢慢再告訴你……」李雋又把嘴湊過去,沒吻到可不甘心。

  「等……一下……」被李雋這麼親著,曇月根本沒辦法好好說話。

  「當我的女人,」李雋霸道的舌頭在曇月的口中翻攪。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曇月被吻得頭都昏了。

  「現在正是時候……」李雋再也不想等了,他要完成早就該做的事,於是扯去曇月身上的半臂大掌愛撫著她半裸的肩頸,以及束帶上若隱若現的酥胸,灼勢的男性大嘴也順著頸側往下輕啄慢舔,留下一道濕吻。

  曇月嬌喘了幾口氣,身子像有把火在燒。「皇上坐的馬怎麼……怎麼會發狂?我想……一定有問題……」如果不想些別的事,她怕自己會緊張得昏倒,這麼親密的事她連想都沒想過。

  「現在只准想我!」李雋獨佔意味濃厚的抱起她,幾個大步,將曇月放在坐榻上,再把原本在坐榻上的矮几推到一邊,要曇月此刻眼裡,心裡只有他一個,不要被其它人或其它事給分了心。

  「秦王……」曇月躺在坐榻上,知道這次逃不了了。

  「怕了?」李雋很滿意地欣賞著曇月此時的不知所措。

  「我……我只是突然想到有別的事……」瞅見腳上的錦履被李雋卸去,光裸的玉足被握在古銅色的大掌中,讓步她有些慌亂。

  「這麼膽小可不像你……」李雋哈哈大笑,大掌迅速地解開束在胸上的錦帶,連同裙鋸一起脫掉,「你不是一向膽大妄為嗎?怎麼可以在這節骨眼裡退縮了,要知道在戰場上臨陣脫逃,可得受到最嚴厲的懲處……」

  曇月咬站下唇,即便不去年,也知道兩道熾列無比的瞳眸正在自己裸裎的身子上探索,」我……我才不會臨陣脫逃……「

  「那就好,」李雋踢掉靴子,扔開自己的袍子和褲子,高在健壯的赤裸身軀覆上柔細纖白的身子,讓彼此密不可分。

  直到過了許久,體內的熱焰漸漸退燒,相擁的兩人呼吸也恢復了平順。

  「真的不喜歡嗎?」李雋吻了下曇月還緊閉的眼皮,他的心已經空虛許久,現在有了足以信賴的人,不禁分外珍惜。

  曇月有點吃力的掀開眼簾,「只要你保證不會再這麼疼了。」

  「我保證,」李雋咧開大嘴,笑得有些邪惡,「這表示你願意再給我了?」

  「我、我才不是這個意思。」曇月羞窘得澄清。

  「明明就是。」李雋可不打算讓她含糊帶過。

  「我說不是就不是。」

  「我原諒你太害羞了。」李雋笑得更加囂張。

  「你晚上還沒用膳吧?我去準備。」曇月羞惱地推開他,不想繼續留在這兒看那張可惡至極的笑臉。

  「我才剛吃過大餐,還不是很餓,」李雋親吻著曇月光裸的肩膀。曖昧的笑著,在怔愣之後,曇月才瞭解他的意思。

  「不正經,」曇月悴了一口,就要起身穿回衣服。

  李雋張臂攬住纖白的身子,讓曇月坐在自己盤起的雙腿之間,」先別急著走,你不是想知道父皇座下的馬為什麼會發狂嗎?「

  」那麼真的不是意外了?到底是什麼原因?」

  「看你精神都來了,好像我剛才不夠努力取悅你,沒讓你累得都不想動。」李雋不是滋味地抱怨。

  「還不快說。」曇月嫣紅著臉嗔瞪。

  「是,我說!」李雋收起玩笑,俊臉一整,道出下午那場意外的驚人內幕。

  「其實父皇那匹馬之所以突然發狂,是被人動過了手腳。」

  「被人動了手腳?!」曇月仰起頭看他。

  頷下首。李雋從脫下的衫袍內拿出物證。當他打開手巾,裡頭躺著一支髮釵,「顯然有人趁著父皇和妃嬪們下場比賽時,把它剌在馬的峰上,才讓那匹馬因此發狂,當我追上去時就看到他倒在地上,已經斷氣了。」對於愛馬的李雋來說,眼看它無辜受害,真的很心痛。

  「髮釵上有毒,」因為整支髮釵是用銀器打造的,曇月看見釵子總分已經變了色,不禁發出驚呼,「可是……怎麼可能呢?誰能在比賽時有機會這麼靠近皇上?當時皇上身邊就只有……」說到這裡,她愣住了,因為只有一個可能性。

  「你猜得沒錯,就只有參加比賽的妃嬪最接近父皇了,也能伺機將沾毒的髮釵紮在馬身上,等到毒性發作之後,馬就發狂了。」李雋目光倏地一冷,「到底是誰,我還在查證當中。」

  曇月沉吟了片刻,「可是哪一個妃嬪會做出這種事?若是皇上有個閃失,對她們並無益處。」

  「就怕是受人唆使。」

  「你是指……太子嗎?」曇月鑽起秀眉,心想這可是弒君之罪,難道太子已經到了泯滅天良的地步?而且下毒手的妃嬪又為什麼願意幫太子?「雖然我不只一次聽說過太子和皇上身邊的妃嬪有著不可告人的事,但也僅止於傳言而已,並沒有人可以證實。」

  李雋將髮釵又包起來。「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查到它的主人是誰便知道了。」

  「皇上曉得了嗎?」

  「還不曉得,等我找到下毒手的人再說。」李雋將臉孔埋在曇月頸間,「但是我私篤定這個陰謀和李晨脫不了、干係。」

  曇月深吸了口氣,越知道這座皇宮裡黑暗的一面,越覺得心寒,但是她已經身陷在其中,無法自拔,為了李雋,為了大唐,她願意付出一切。

  「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永遠不會背叛我?」李雋低笑吻她。

  「永遠!」曇月向他許諾。

第5章

  當曇月再次醒來,只有她一個,身邊的男人已經不在,這才想起昨晚留在承慶殿過夜的事,又見窗外天色大亮,都快午時了,趕緊起身。

  等到曇月好一壺茶水,還準備了粥和糕點,正要回承慶殿去,卻在無意聽一以尚寢局的幾個婦官在私底下議論紛紛。

  「聽說梁捷即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自盡了。」

  「怎麼會呢?昨天不是還見她很高興的參加擊鞠比賽……」

  「誰知道?說不定是受不了那些輩短流長,才會做出這種傻事,」

  「你是說跟太子的事?」

  「噓,小心禍從口出……」

  曇月聽到這裡,心口一沉,無法不把梁捷妤的死和昨天皇上險些墜馬的事聯想在一起,這樁陰謀只怕會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在尋思間,曇月已經回到承慶殿,就見李雋在指揮好幾名內侍,將一箱箱的東西搬進廳裡,那些內侍也懂得見風使舵,個個像換了張嘴臉,不也再用輕蔑的態度對待。

  「秦王要有什麼吩咐,儘管跟小的說,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李雋兩手背在身後,覦著內侍全都離開,這才哼笑一聲,「這些奴才果然一個比一個現實。」

  「因為你昨天在眾人面前救了皇上,可說是出盡了風頭,他們的態度轉變也是正常的事。」曇月先將手上的東西擱在几上,然後打開其中一隻箱子,全都是些質料極好的衣服昂貴的金銀器,「這些是皇上賞賜的?」

  「嗯,」李雋沒多看一眼,因為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今早我去跟父皇請安,父皇除了賜我一塊玉符,可以用來指揮禁軍,還問我想要什麼獎賞,」

  「你怎麼說?」曇月在紫菱席上坐下。

  「我說希望讓幾位在秦王府的屬臣能在宮中出入,好督促我努向上,父皇聽了很是欣慰,便一口答應了。」李雋接過曇月倒的茶水,開始進行第一步計劃,「如此一來,李晨一定會受到賴激,絕對會有所行動。這座承慶殿也不再安全了。」

  「我剛聽說梁捷妤昨晚自盡了,她可是皇上目前最寵愛的妃嬪,你想該不會是太子……」

  「嗯,可惜又是死無對證,這一向是他們擅於是玩一劃的伎倆,就算跟父皇說了,他也不會相信,不過,梁捷妤身邊伺候的宮女不可能一無所知,只要能找到人願意出來作證,就算父皇再信任李晨,也會起了凝心,」李雋將曇月拉到懷中,不許他掙開,笑娣著那盛滿了羞意的秀眸,「身子還會不適嗎?」

  聞言,曇月玉頰一紅,「現在不是部這種事的時候,……」

  「我偏要問!」李雋最愛聽她說這句話,讓他想唱反調,

  「已經好多了……」曇月不得不回答,問題,免得李雋又想亂來,「太子會想殺了你,你得早做準備。」

  「我知道。」李雋不想讓她擔那麼多心,於是含住白嫩的耳垂,故意撩撥著。

  引得曇月一陣嬌顫。讓他們更得寸進尺。想要繼續昨晚的歡愛。

  「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曇月氣息不穩地嬌斥,

  你是說這樣嗎?男性手掌罩住束在錦帶內的酥胸,調情地問。

  你……曇月一臉羞惱,正要拍開李雋的大掌,外頭恰好傳來吆喝聲。

  「太子駕到!」

  李雋俊臉一凜,「還真是說人人到,你先躲到後頭去,」他不想讓李晨注意到曇月,看出她是他的弱點。

  「可是……」曇月希望能與他一起對抗敵人。

  「這次就聽之我的,」李雋將曇月從懷中拉起來,正色地說。

  曇月瞅見李雋臉上透著從未有過的肅穆之色,便不再堅持下去,很快地閃在書畫屏風後頭,接著便聽見腳步進屋。

  「見過太子。」李雋拱手為禮。

  李晨像頭笑面虎,先看了一眼滿地的賞賜,眼底閃過陰沉之色,然後笑吟吟的開口了。

  「想不到五弟深藏不露,不但騎術高明,擊菊技巧更是一流,方才去見父皇,父皇還直誇讚,說你救了他一命,從此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這小子居然壞了他的計劃,真是該死。

  「太子過獎,我只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李雋謙虛地說。

  「就喊我三哥吧,我們可是親兄弟,"李晨按下了李雋的肩頭,一派親近友好的口兄長,"你這兒也沒人在伺假,不如我遣幾個手腳利落的人過來,可得好好地把這兒整頓一番."

  多謝三哥」李雋從善、如流的稱呼,「不過三哥,身為太子,更需要多些人伺假,何況父皇已經答應讓我的屬臣進宮,所以三哥不必費心/。」

  「原來是這樣,」李晨原本打算安插幾個親信就近來臨視這座承慶殿,沒想到會吃個軟釘子,不過沒關係,總有別的法子可以對付他,不能空話秦王再壞自己的好事。「五弟有空可得到東宮來,我們兄弟倆可是好多年沒說上幾句話了。這次可得好好聊一聊。」

  李雋神色自若的拱手回道:「三哥既然這麼說,我一定會去的。」

  「那我就等你來了。」李晨說完,轉身去,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變得陰冷可怕,在內侍的簇擁下離開。

  待李雋很是恭敬地送他們步出門坎,綈著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走遠之後,心想依李晨善妒的本性,絕對見不得有人比他強,加上又發現無法掌握自己,必定會起了殺機,他們之間盡早要走向兄弟殘殺的地步。

  李雋仰望天際,繃緊了下顎,不許自己到了這個節骨眼還在優柔寡斷,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大唐的百姓。

  而默默來到李雋身後的曇月,望著李雋站得直挺挺的背佾,看似高大強壯,可是卻又是那麼孤獨,這麼多年,他都是一個人拚命在忍耐著,吞嚥著那比黃連還要苦上千百倍的苦水,如果她能為他痛,為他哭該有多好,可是也明白李雋必須去面對自己的命運。去戰勝它,才能有更光明的未來。

  曇月將額頭輕抵著李雋寬厚的背,柔志地輕喃,「我會一直守在你身後……絕對不會離開……」

  「永遠嗎?」李雋沒有回頭,只是梗聲東擊西笑問,

  「永遠。」曇月再次許下諾言。

  兩天後,

  十幾名宮女在承慶殿內忙進忙出,有的負責打掃,有的整理花草,讓這座宮殿不再冷清,寂寞,反而多了恢宏的氣勢。

  「還有把這些東西搬到那邊……」

  曇月指揮著宮女,忙得不可開交,頭都有些暈了,才轉信身,差點撞到杵在身生的高大身影。定睛一看,見李雋臉色不太好,才想到已經過了酉時,,天色也暗了,她卻忘了晚膳的事。

  「你餓了是不是,我就去準備,」因為李雋只吃她烹調的食物,因此沒有先讓宮女去張羅。

  「我想吃的不是食物。」李雋不喜歡被她冷落。

  待曇月聽懂了李雋話中的暗示,好氣又好笑地嗔罵,「這兒還有其它人在,你敢亂來的話……」

  李雋才不管那麼多,揚聲嚷到「好了,剩下的明天再做,你們全都下去。」

  「是」宮女們福了下身,先行退下了。

  「等一下」曇月還沒交代完事情,要把宮們叫回來。

  「讓她們走!」李雋圈住不盈一握的纖腰,將曇月拉了回來。「早知道她們這麼礙事,我就不會去跟掖庭局令要這些宮女來幫你,原本是怕你累壞了,想不到卻害我這兩天都不能抱你,連親一口都不不行。都快悶死灰了。」

  曇月用力拍掉貼切在腰間的古銅色大掌,「現在是想那種事的時候嗎?你想太子會怎麼對付你?」

  「想殺一個人還怕想不出辦法……」李雋撫著被打痛的手背,裝出可憐惜的表情。「你還真的捨得打下去。」

  「誰教你不正經,該打!」

  李雋心中一柔,將曇月繼在胸口,「我也只有對你不正經,……」說著,便俯下俊首,銜住曇月的粉唇,想將忍了兩天的不滿好好抒發出來。

  喀!

  一個細微的聲響驚動了看似輕鬆,實則一直處在警戒狀態的李雋耳中,確定那聲呼是從屋簷上傳來,就像有人正在上面走動,於是機警地擁住曇月,將兩人的身影掩藏在樹影下,

  「有人,」李雋附在曇月耳畔,提醒,八成是見到宮女們都走了才開始行動,那可太小看他了。

  曇月纖躲跟著一僵,仔細凝聽四周的動靜,就見一名黑衣蒙面人從屋簷一踽而下,躡手躡腳的靠近寢房。/

  「你在這兒別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李雋說無便跨出陰影,走向對方,假裝不小心發現有人闖入。「你是什麼人?」

  蒙面人見到目標出現,馬上持刀就砍了過來。

  「你要幹什麼?」李雋假裝驚慌地喊道。

  「要你的命。」

  李雋見對方身手不錯,有可能是東宮裡的侍衛,只能一邊逃一邊叫,「是誰派你來的?為什麼要殺我?」

  「等你死了就知道是誰?」若是沒殺了秦王,太子不會放過自己,那麼只有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了。

  「來人……救命……」李雋狼狽地閃躲,實際上是伺機而動。

  蒙面人見秦王這麼窩囊,也就更加沒有憚,手上的刀,往前一砍,原以為對方應該可以躲得過這一刀,想不到就這麼恰劃過右手手腕,不禁愣愣了,就在這時,李雋已經伸出,一下子就扯掉蒙面人的臉上的巾帕。

  「你是……」果然是太子身邊的人。

  「糟了!」被看到真面目,蒙面人慌了手腳。一時心虛之下,轉身就跑。

  李雋在後頭追趕,不斷地大叫,就是要讓蒙面人的心更慌,「不要跑,……有賴客,……快來人……」

  直到不見蒙面人的身影,李雋才重了回來。用左手按住傷口止血。然後走向正朝自己奔來的曇月。

  「不要擔心,這點小傷不礙事,」見那張小臉上透著驚慌,不安,他連忙開口安撫。

  就算光線再暗,曇月依然可以見到李雋滿手的鮮血,連袖子都浸濕了,怎麼可能會不礙事?她深吸口氣,勉強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顫聲說:「先進屋來,我幫你上藥。」

  聽曇月的嗓音,顯然被方纔的行剌給嚇到了,李雋跟在後頭進屋,想著該怎麼解釋和安慰。

  她端了盆水過來,跪坐在席上,脫去他身上的圓領袍衫,然後就著燭火,在那道很深的口子上仔細地抹上藥。

  「曇月,……」李雋一面端祥著曇月泛白的臉色,一面說道:「我是故意讓他砍這一刀,不然是不可能受傷的。」

  曇月的雙手還在發抖,卻只能將恐懼吞嚥下去,不能像個愚婦般只會尖叫,哭泣。「我知道,因為你故意裝得很膽怯地大喊大叫,的怪我就猜到有可能是這麼回來……那客還會再回來嗎?」

  「我想應該不會,因為他被我瞧見了臉,再加上沒得手,太子不會讓他活著,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可以保護得了自己,」李雋見她上完了藥,始始不發一語,於是又問:「怎麼了?」

  「我太天真了……」曇月台票慢慢抬起頭,秀眸微紅。「之前我總是要你為了大唐的百姓,要挺向而出對抗太子,可是等到這天到來,看你受傷,我卻好害怕,怕太子這次殺你不成,還有下次,下下次,不知道又會使出什麼捭劣的手段來,我一直堅信自己可以很勇敢,但是剛剛……我卻怕自己心跳都快停了。」原來愛上一個人可以讓自己變得堅強,相反的,……也同時會脆弱不堪,如今曇月已經深刻的體會到這一點了。

  「過來。」李雋目光轉柔,伸出左手手撐,將曇月拉進懷裡,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你是因為愛我,才會這麼心亂。」

  曇月眼眶濕紅了,「那我寧可少愛你一點,現在的你不需要有個驚慌失措的女人在身邊礙事。」

  「誰敢說你礙事,我饒不了他。」李雋半玩笑的口吻逗笑了曇月。「太子派人來剌殺我,不是早就在我們的預料之中嗎?」

  「嗯,」曇月在李雋胸前頷首。

  李雋親著曇月的發頂,沉吟了片刻,「你要我放棄嗎?要我繼續扮演那個窩囊沒出息的秦王嗎?如果你真的想要我那麼做,我可以」

  「不!我不要你這麼做!」曇月喉頭一梗。「剛剛說的那些話只不過是婦人之仁,如今已經無法回頭了,戰爭才要開始,打就投降,那會讓你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我不能用自己的私心來阻礙你,更何況……太子既然要你死,你又怎麼能引頸就戮?那連我都會看不起你。」

  「曇月……」,見她如此一心一意地為他設想,李雋喉頭一梗,笑了笑。「你知道這番話對我的意義有多重大嗎?因為你在身邊,才讓我信心售增,讓我有勇氣去打這場仗。」

  曇月偎在那寬厚的男性胸膛上,聽著那有力心跳,「那就答應我,你我不會再讓自己受傷,就算是故意的也不行。」

  「我答應你。」李雋動容地說,「再過兩天的我人便會進宮,到時有那麼多人在這兒守著,李晨想派人刺殺我就沒那麼容易了。」

  「你有什麼計劃?」曇月吸了吸氣,原本紅潤的雙眸又燃起了熊熊的鬥志。「這一刀總要被砍得有代價。」

  李雋低低一笑,「那是當然了,明天一早你就假裝說溜了嘴,將剌客的事說給那些女官知道,相信很快就會傳到父皇耳中,我想知道父皇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懷疑到李晨的頭上,或者是不聞不問,這座皇宮已經安逸太多年了,就連禁軍都跟著懶散,該到了大鬧一場的時候了。」

  「我懂了,」曇月明白李雋的用心,「我去準備點吃的,吃完就早點歇著,有了體力和精神才能跟敵人打仗。」

  「是,我全聽你的」李雋又摟了曇月一下,才放手,心想,今晚殺他沒成功,以太子缺乏耐心的個性,只怕很快就會再行動,他就等著接招。

  到了第二天/。

  果然響午剛過不久,秦王遇剌受傷的消息已經在皇宮內傳得沸沸揚揚,皇帝自然也聽說了,馬上讓太醫到承慶殿查看傷勢,還派了禁軍前來保護。不過被李雋拒絕了。

  待曇月,送太醫出去,就見尚宮局的首席女官趙尚宮,在聞訊之後也前來探病,雖然意外,曇月還是恭敬地請她入室。

  「這是我親手煮的構杞燉銀耳,吃了可以添補健身,生津益氣,希望秦王早日康復,」趙尚宮打從心裡祝福。

  「趙尚宮,太客氣了,只不過是一點小傷,不算什麼」李雋看著這位中年美婦,她在向分上雖只是個尚宮,卻因為曾為父皇生下一子,所以後宮的妃嬪見了她也不敢過於無禮。

  趙尚宮打量著李雋態度從容的俊挺模樣,心中頗欣慰,「能見到秦王重新振作起來,我替已故的貴妃娘娘高興,當年四皇子過世,貴女娘娘得知之後還特地前去安慰我,為我兒流下眼淚,這份恩情我一直沒忘。」

  「因為母親也失去過孩子,可以感同身受,……」李雋張口欲言,還是不禁猶豫,想著要不要老實跟跑尚宮說當年那件意外是人為造成的,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這湯我就收下了。」

  「秦王可知剌客是誰派來的?」趙尚宮問出此來的目的,心想若又是太子所為,她絕對不能再讓這樣的事發生了,沒有人知道她早就查出當年那場意外,是太子下的手,她一直在等待替親生骨肉報仇的機會。到來。

  「不知道。」李雋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那麼秦王往後得多加小心。」

  「是,我會的。」李雋有禮地回道。

  待趙尚宮告辭之後,曇月盛了一碗湯,先取了銀針試探有沒有毒,確定沒總是佬給李雋吃。

  「方和你好像要跟趙尚宮說什麼,後來怎麼又不說了?」

  「你看出來了?我們還真是心靈相通……」李雋張大嘴巴「喂我!」

  「自己有手還要人家喂,」曇月嗔睨地笑罵。

  「那我就不說」李雋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說。

  「喂完這一碗你就會說?」

  「大丈夫一言九鼎。」李雋就知道她會禁不住好奇。

  「下不為例。」明知道是餌,曇月還是咬住了。

  「好,下不為例,」我保證,會有很多次下不為例。李雋在心中悶笑,危重張嘴等曇月餵他。

  曇月噗一笑,還是順著他意,一口一口,的餵進李雋的嘴裡。「我應該凶一點,就跟之前一樣,要是你不聽話,就拿水潑你,淋你。」

  李雋嚥下口中的東西,這才笑說:「那是因為你捨不得。」

  「我才不會」曇月嘴硬地說。

  「說慌,」李雋將曇月纖瘦的身子抱到盤起的大腿上摟著。
  3
  「快點吃」

  「我就愛你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李雋張嘴含住最後一口,咀嚼兩下吞進喉嚨內。「肝讓我情不自禁。」

  纖白小手連忙低住俯下的俊臉。「你不說就不准親/。」

  「哞!」李雋哀怨地歎氣。「我說就是了……你知道我四哥其實是趙尚宮所生的吧?只因為趙尚宮出身不夠高,才的馬四哥交由王淑妃扶養,雖然四哥長我三歲,個性卻很衝動,魯莽,就在他死的前幾天,那天父皇心情好,讓步們這些皇子一起與他用膳。在席間就隨口問我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然後呢?」曇月把碗擱在几上。

  「當父皇問到四哥時,四哥居然冒冒失失地說他想當太子,那時我就坐在他身邊。很想出聲警告他,叫他不要亂說,因為……我看到李晨的表情很可怕,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想不到才過沒幾天,四哥就在練習騎馬時不幸墜毀,還慘死在馬蹄下。」

  李雋哼了一哼,「我曾經私下跟太僕確認過,才知韁繩事先被人切過的痕跡。只要稍稍用力就會斷裂,何況是騎術還不夠熟練的四哥,聽說當時太子就在一帝觀看,命令其它人不准去救,可惜沒人敢出面作證。」

  「好可怕……」曇月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在這座皇宮之中,為了坐上皇位,就算是兄弟也是最大的敵人,只要危害到自己的地信,都可以要對方死,什麼血緣親情,都無法阻止。

  想到這裡,曇月下意識地用手心覆在自己的心腹上,想到這幾日李雋可以說是夜夜求歡,非纏到自己留下來過夜不可,萬一將來懷了孩子,而李雋當上天子?不管願不願意,有可能都要面對這種子殘的現實,不禁全身發冷了,她該怎麼做才能避免歷史重演呢?

  李雋用拇指輕輕摩挲著曇月沁涼的玉頰,「你的臉色不好,被這件事嚇到了嗎?早知道不該跟你說了。」

  「我只是沒想到太子這麼冷血無情……那麼你呢?你的願望是什麼」?曇月轉開話題,不讓李雋發現自己的異狀。

  「當父皇問我。我就說想當一個平民百姓,出身在普通人家,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只要全家能夠溫飽,就夠了。李雋回憶當時的情景。說道。」大家聽了都笑了,父皇罵我居然說出這種沒出息的話。

  曇月撫著李雋受傷的那隻手,心中為他疼著,「至少你夠聰明,知道那麼說是最安全的。」

  「這些都是母親從小教我的,她教我該怎麼在這座皇宮裡生存。要我懂得等待時機到來,要能忍別人所不能忍的事,千萬不要躁進,李雋談到去世的母親,臉上滿是孺慕之情。

  聞言,曇月仰起頭,撫摩著這張飽愛煎熬和痛苦的精獷俊臉,」所以不管這些年來別人怎麼嘲笑你,你都可以忍得住氣,我相信,這樣的你,一定會成功的」

  李雋貼上曇月的粉唇,胸口漲滿了柔情,「你這句話可是比任何人說的都來得有用,為了大唐的未來,還有天下百姓,甚至要讓你為我感到驕傲,我都非打贏這場仗不可以」

  「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是值得我愛的男人」此刻的曇月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為了自己所愛的男人而心痛不捨。「我愛你。」「喜歡」這兩個字已經無法滿足她對他的感情,只有「愛」才足夠。

  「我也是」李雋知道自己無法再去愛別的女子,他的心只會有她「若是將來能坐上皇位,那麼你便會是我的皇后,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皇后?曇月知道該高興,可是她卻開心不起來,皇后這個位子除了代表尊貴之外,還有著血腥,無情,以及無盡的悲傷,曇月將小臉偎在李雋懷中,不讓他瞧見自己憂心忡忡的表情,告訴自己這些事就等以後再說。

  又過三日,豐冠臣以府屬的身份,還有幾位護軍連袂進宮,前往太極宮見過皇帝後,一起來到承慶殿,朝李雋見

  「見過大王。」

  「你們終於來了,都坐下吧」李雋看著眼前的俊美男子,以及其它幾位親信,他們都是由豐冠臣引薦給自己的勇將,因為信作任他的眼光,自然將這幾個人視為心腹,只要有他們在,便如虎添翼。

  「謝大工業王。」豐冠臣,和其它人都在席上落坐之後,他收起一向的浪蕩的笑容嗤笑一聲,「從我們踏進皇宮開始,一路上就被人臨視,方纔還在殿外發現有好幾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想必都是太子的人。氣氛還真是詭譎。」

  「李晨想必十分吃驚,因為他怎麼也料不到有你們的存在,他一直為以我只是個成天買醉的酒鬼,就算想要對抗他,也是孤軍奮戰,不足為懼,卻不知道我早已部署下這一切,」李雋可以想像得到此刻人在東宮的李晨有多震怒與驚詫。真是大快人心。

  豐冠臣看了大座、同僚一眼,「就算大子知道我人瓣存在,暗中派人調查,瞧見的也不過是一些鎮日只會擊鞠。舞馬的人,除了玩樂,不務正業,卻不知道那些正是一種訓練軍隊的方式。」

  「沒錯。」其它人跟著點著,很是得意他們想出的辦法。

  在這時候,曇月和兩們宮女端著銀盤進入廳內,呈上糕點,並有豐冠臣等人其滿酒杯,而曇月則是為李雋奉上茶水。

  李雋看了下自己的又看看其它人的,「為什麼我的不是酒?」

  「你喝了這麼多年的酒,還喝不夠嗎?」曇月嗔他一眼,「只准喝花!」

  「是」李雋摸了摸鼻子,很聽話的喝他的茶。

  這種看似平常的對話,卻讓豐冠臣等人都瞪大了眼,望著眼前明明只是小小的女官,卻敢用這種口氣對秦王說話,可見得她在李雋的心中佔有著很重要的份量,大家都很想知道她是誰。

  曇月發覺其它人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很快地便和宮女退出廳外。

  「大王,她是……」豐冠臣問出大家的疑惑。

  「她叫長孫曇月,是光祿大夫長孫策的女兒。」李雋滿眼溫柔的凝視著曇月離去的纖柔背影,「更是我未來的皇后。」

  聞言,豐冠臣擱上酒杯,與其它人對看一眼,「看來,大王已經下定決心了,只有誅殺太子李晨,才有活命的機會。」

  「我不會再任人割了。」終於走到這一步了,李雋不許自己再猶豫不決了「你們這一路辛苦了,都先下去休息。再從長講議。」

  「是大王。」

  待所有的人都步出大廳,假在外頭的曇月才進門,和李雋四目相望,眼底只有彼此,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們都會攜手共同面對。

  我會與你同生共死……

  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成功。……

  李雋大步地走上前去,張臂擁住曇月,而曇月也抱住他,成為他背後最強大的支柱,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此時此刻,只要聆聽對方的心跳聲就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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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11 14:31:29

第6章

  巳時時分

  連著十天下來,整座皇宮表面上看似平靜無波。卻是暗潮洶湧,皇帝依舊在麒麟殿與朝臣一真欣賞舞蹈,喝酒狂歡,渾然不知這正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李雋自己注意到東宮近來特別的安靜,這並不是好現象,於是也按兵不動,想知道李晨在玩什麼把戲,像在是在比賽誰最沉得住氣,可以撐到最後一刻。

  「曇月」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叫喚,曇月回過頭,果然是曾經一起在尚食局擔任掌醞的銀杏,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這麼巧,在這兒遇到你」曇月還記得銀杏已經被調到東宮當差,所以見面的機會也就相對減少了。

  「我是有點事想來找你幫忙……」銀杏的臉上又是畫黛眉,巾花鈿,還點面,塗唇脂,讓原本就頗具姿色的她更為明艷照相館人,「看你還是一樣,老素著臉,連身邊的宮女都打扮得比你好看。」

  要我幫什麼忙?「曇月對銀杏的話不以為然,反正以前就常被念。

  「呃……」銀杏看了下跟在曇月身邊的兩個宮女,似乎不便多說。

  「你們先回隨慶殿」

  見曇月將宮女打發了,銀杏才親熱的拉著她的小手。「我們邊走邊說好了……你這陣子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到底什麼事這麼神秘?」就因為兩人交情不錯,就像是好姊妹,只要曇月幫得上忙的地方,自然是義不容辭。

  銀杏的目光一閃,嘴角也因撒下諾言而微微抽措。「這……你先跟我來,我再慢慢說」

  「可是……」曇月想到李雋還在等她,有些遲疑

  「我保證不會太久的。」

  「好吧」曇月還是心軟了。

  「那快走吧」銀杏拉著曇月就往東宮走去,為了自己的未業,只得這麼做,就算曇月因此恨她也無所謂。

  就這樣曇月跟著銀杏來到東宮,這才覺得不太對勁,等到跨進大廳,的門檻,見著坐在裡頭的太子之後,已經太晚了。

  李晨瞅著銀杏帶回來的女子,先啜了口酒,才開口問道:「就是她嗎?」聽說李雋身邊有個親近又信任的女安,一直在找機會瞧瞧生得什麼模樣,如今見到了,長得既不美艷,身形又纖瘦,實在瞧不出有哪一點魅力足夠吸引男人。

  「是太子。」銀杏低垂蚝首。不敢看向曇月。

  『見過太子!」曇月明白自己受騙了,只能努保持冷靜。

  「聽說秦王只吃你準備的食物?想必他十分寵信你?」李晨財次打量她,見曇月和身邊盛妝打扮的銀杏相比,就顯得清淡如水,或許李雋就是偏好這種類型的女子也說不定。

  「奴婢不過是個卑微的女官,只是盡自己的本分。」曇月跪在地上,思索著該怎麼應付眼前的情況。

  「本太子還聽說你是長孫策的女兒,可惜他得了風疾,真是大唐的大損失。」李晨口氣很是惋惜。

  「多謝太子關心。」曇月沒有否認。因為李晨多半已經事先調查過了。

  「只不過長孫策能不能多活幾天,就看你怎麼做了。」直到這時,李晨才露出狡猾有真面目。

  曇月心頭悚然一驚,抬頭看著呵呵冷笑的李晨。

  「還不懂嗎?只要你肯照著我的話去做,我就放了你爹娘,否則…  …你就等著幫他們收屍吧。」李晨把話說完,將手中的酒飲盡,就不信曇月敢不從。

  「太子要我做什麼?」曇月臉上的血色褪去,小手緊掄成拳狀,頓時明白了李晨的用意。

  「去把東西拿過來。」李晨示意跑坐在身邊的銀杏。

  「是。」銀杏起身出去,然後又回來,將一隻小瓷瓶放在几案上。

  「這裡頭裝的是鴆毒,你把它摻在酒中給秦王喝下。」李晨一臉得意地道:「只要他死,你爹娘自然就會沒事了。」

  曇月咬白了下唇,她的心不斷地往下沉,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你不願意?難道你不想救你爹娘,想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李晨見曇月不肯答應,於是斂起笑意,換上猙獰的表情。

  「曇月,你就聽太子的…  …」銀杏連忙幫腔,可是一見曇月用失望的冷淡眼神直視自己,又心虛地閉上嘴巴。

  「奴婢不能答應。」曇月深吸了口氣說。

  李晨瞇起眼,惡狠狠的笑了笑。「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回去看看,若要告訴李雋也無妨,我可是什麼也不會承認。」

  真的嗎?爹娘真的被太子抓走了?曇月心中驚疑不定地忖道。

  曇月將下唇咬得快出血了,才強迫自己開口。「我…  …請恕奴婢不會照太子的意思去做。」說完心亂如麻地往外走。

  「曇月…  …」銀杏情急的追了出來。「太子真的沒有騙你,只要你毒死秦王,我可以保證他們平安無事。」

  聽了,曇月慢慢的旋過身子,眼底有著濃濃的悲哀,因為她們曾經是好姊妹,如今卻被迫成為敵人。「是你告訴太子有關我的事的對不對?」

  「…  …對。」事到如今,銀杏也沒必要說謊,當時太子正和親信商量對策,想要從秦王身邊的人下手,不管是威脅利誘都好,而她在旁邊聽到了,於是提供了一個人選,太子聽了不禁大喜,又注意到她的存在,那夜的歡愛更加體貼,還允諾會珍愛她,所以她也決定豁出去了。

  「為什麼?」曇月的心一冷,還是想問。

  銀杏昂起美麗的下顎。「因為我…  …早已是太子的人了,太子說等他登基之後,就會封我為貴妃。曇月,你恨我也沒關係,只要秦王一死,太子就會放了你爹娘,我也會保你沒事,這點我絕不會騙你的。」

  「我不恨你…  …只是替你難過,銀杏,你真的很傻。」曇月要怎麼告訴她,她愛錯人了,太子不是那種說話算數的人,他只是在利用她。

  銀杏把心一橫。「我一點都不傻,更不想一輩子都當個女官,如今有機會往上爬,為什麼不要?曇月,傻的人是你…  …」

  不等銀杏把話說完,曇月轉身就走,她必須先確定爹娘是不是真的落在太子手中,想到爹患了風疾,病情原本就不樂觀,萬一…  …

  不敢再往下想,曇月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承慶殿,在廳外等著李雋和屬臣們討論完事情,這才滿心不安地進屋裡去。

  李雋一聽曇月說想回去探望雙親,雖然合情合理,不過他真的一刻也不想讓她離開身邊。「一定要今天回去嗎?」

  「我只是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就怕爹的病情又有了變化,還是回去看一下比較安心,只要沒事就盡快回來。」曇月想好理由說。

  「也好。」李雋也不忍讓曇月一面為他分憂解勞,還得一面掛念雙親,於是將進出宮中的信物給她,並且饋贈一小箱的珍貴藥材。「這些都是父皇賞賜的,你就帶回去,讓你娘好好的調養身子,畢竟照顧病人的工作很辛苦。」

  曇月心頭一緊。「我很快就會回來。」

  「當然,你不回來可不行,我不能沒有你在身邊。」李雋低頭吻她,雙手在曇月的身上愛撫地說。

  「這種沒有出息的話,可不能讓別人聽見,就算沒有我,你也要完成大業。」曇月嘴裡慎罵,心裡卻發酸,若太子真用爹娘來要挾她,她不知道怎麼辦,要她毒死自己所愛的男人,自己還能活嗎?可是爹娘呢?難道就不管他們了?曇月想到這兒,幾乎無法呼吸了。

  李雋哈哈一笑。「可是有你會更好。」

  「真的嗎?」曇月嘴角噙著一抹有些苦澀卻又有些甜蜜的笑。「不再覺得我囉嗦又嘮叨了?」

  「就是要你囉嗦嘮叨我一輩子,不然跟你沒完沒了。」李雋滿足地看著懷中有張清靈慧黠面容的女人,怎麼也看不膩。

  曇月噗哧一笑。「那我就放心了,因為要我不囉嗦嘮叨似乎也很難。」

  「哈哈…  …」李雋仰頭大笑。

  「那我走了。」曇月打起精神來,不想就這麼被打倒了,難道自己就得任其擺佈?一定還有法子的。

  「快去快回!」李雋這才放開收攏的雙臂。

  「嗯。」曇月喉頭緊縮,只能發出單音,然後滿懷心事地出宮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

  曇月總算回到位在興化坊的家中,才踏進門,家中唯一的老僕婦見到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把曇月的心扭成一團。

  「小姐,你可回來了…  …我想盡辦法要通知你…  …嗚嗚…  …可是…  …」

  「到底怎麼回事?」曇月耐心地問。

  老僕婦嗚嗚咽咽地道來。「前天夜裡突然來了好幾個人…  …什麼也沒說就把老爺和夫人押走…  …也不准我去報官,說等小姐回來就知道…  …」

  聞言,曇月的雙腳一軟,險些坐倒在地上。「那些人還說什麼嗎?」看來真的被太子的人抓走了。

  「沒有…  …只說等小姐回來再做決定。」老僕婦抽出手巾,摟了摟鼻水。「老爺口不能言,努力地想開口斥責那些人,結果被很粗魯地抬出去,夫人則是快被嚇暈了…  …我說要跟去伺候,他們就把我推倒在地上…  …」

  「我、我知道了…  …」曇月臉色蒼白似雪。

  她該怎麼決定才是最正確的?曇月心神大亂的思忖,縱使她再聰明過人,面對這樣的情況也是無計可施。

  爹,女兒該怎麼辦?

  曇月心中發出無助的吶喊,眼角在這時望見廳堂上掛一了幅書法,上頭寫著大大的「忠」字,那是父親在成為光祿大夫之後親筆提的字,還記得父親時常站在這幅書法前警惕自己,不管對皇帝有任何建言,都得要忠於朝廷和百姓,那才是真正的為皇帝盡忠。

  「小姐?」老僕婦著急地喚道。

  曇月收回紛亂的收思。「我得回宮裡去了,爹娘的事…  …我會想辦法。」

  「小姐一定要快點把老爺和夫人救回來。」

  勉強的對老僕婦微微一哂,安撫了她的情緒,曇月這才重新戴上帷帽,腳步沉重地離開家門。

  待曇月再度踏進東宮,已經是申時了,宮女們正在把掛在廊下的宮燈點燃。

  她臉色凝重地來到太子面前,不去看對方囂張的笑臉,而銀杏也正好坐在一旁,見到曇月又回來了,表示事情有了轉機,心頭不禁暗自竊喜,想到自己離貴妃之路終於可以更近一步了。

  「請太子放了奴婢的爹娘。」曇月跪求地說。

  「看來你終於相信了。」李晨倚著香幾,扯了扯嘴角。「只要你照我的話去做,我馬上派人放了他們,不然…  …」還故意拉長尾音,好強調事情的嚴重性。

  「奴婢又怎麼知道太子說到做到?」曇月壓根兒不相信李晨的承諾。

  銀杏心裡七上八下,急切地說:「我可以擔保!」

  「你只能選擇相信本太子。」李晨哼道。「奴婢明白了。」曇月不得不佯裝屈服。

  「把鴆毒給她。」李晨在心中冷笑,早該如此,真是浪費他的時間。

  「是。」銀杏將小瓷瓶交給曇月。「事成之後,我一定會請太子放了你爹娘,這點我可以保證。」

  「你什麼也無法保證。」曇月接過只要喝下一點點就能致使的毒藥,幽幽地凝娣著銀杏。「你自己好自為之了。」她們往後要走的路不再相同了。

  「我當然會。」銀杏還懷抱著貴妃夢,不肯輕易死心。

  將小瓷瓶緊緊地握在手中,曇月深吸了口氣,走出了東宮。

  此刻的她相信這麼做是對的,先撇開她與李雋的感情不說,若真在酒中下毒,秦王一死,再也沒有人與太子抗衡了,將來必定由太子即位,百姓受的苦難沒有盡頭,大唐的未來更是堪慮…  …曇月只要想到爹若是知道她為了救他們,居然下手毒害秦王,絕對會羞愧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撞牆而死。

  曇月咬著下唇,眼中熱辣辣的,她想要救雙親,是不想成為不孝之人,但是成全了孝道,卻也讓爹成了大唐的罪人,最終含恨而去,孰輕孰重,真的難以選擇,但又必須做出最好的決定。

  所以曇月想到不如先假裝配合太子的陰謀,暫時保住爹娘的性命,然後再找機會與李雋商量,設法查出爹娘被關的地方,眼下只有這個法子。

  將整件事情通盤想過一遍之後,曇月於是親自製作了李雋最愛吃的湯餅和蟹黃畢羅,自然還有一壺酒,想著李雋每回看其它人喝得很開懷,他卻只能在旁邊乾瞪眼,她就覺得好笑,今晚就破個例,讓李雋解一下酒癮。

  半個時辰之後,當曇月端著銀盤進入了廳內,正在看書的李雋聞聲抬頭,馬上朝她咧開大嘴,那溫柔的眸光像是可以描出水來似的,讓曇月喉頭一窒,心中百轉千回,而他不會明白她此刻的天人交戰。

  「我怎麼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剛剛還在想要是你今晚不回來,那我一定會睡不著,這可怎麼辦?」

  「那就把韓非子從頭看一遍,保證很快就睡著。」曇月慎瞪了他一眼。

  「這麼一來,我只會更想你。」李雋佯裝出苦惱的樣子。

  「看在你這麼會說話,今晚就讓你解解饞。」

  「今天對我這麼好。」李雋看到那壺酒,笑不可抑地說。

  曇月將銀盤擺在几案上。「免得你老是望著別人的酒杯猛吞口水,好像我對你很苛刻似的。」

  「哈哈…  …原來都被你瞧見了。」李雋將書冊合上,盤腿坐好,等著曇月幫他倒酒。「那今晚可以多喝幾杯了。
  」
  「就只有今晚。」曇月可不想太常破例。

  李雋執起酒杯,先聞一下酒香,然後才要就唇…  …

  「不能喝!」匆忙趕到的豐冠臣一見廳裡的情形,不禁大叫,然後衝上前,一把拍掉李雋手上的酒杯。「這酒已經被她下了毒!」

  「你說什麼?酒被曇月下了毒?」李雋皺起眉頭。「這是不可能的事…  …」

  豐冠臣嚴厲地瞪著此刻跪坐在席上,不發一語的曇月。「大王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她,剛剛安插在東宮的眼線回報,說她今天去見過太子,還受了太子的唆使,企圖在酒中下毒,想要毒害大王。」

  「我不相信有這種事!」李雋大聲駁斥。

  曇月先深吸了口氣,試著解釋事情的原委。「我的確去見過太子,而且也答應他會在酒中下毒…  …」

  「你說什麼?」聽曇月居然親口承認,李雋難以置信的瞠眸怒視。

  「你答應他要毒害我?」

  「我有我的理由,先聽我把話說完!」

  李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來,只覺得腦袋轟隆作響,覺得自己遭到徹底的背叛了。「是什麼樣的理由會讓你答應在酒中下毒害我?你剛剛都已經親口承認了,還要解釋什麼?我這麼全心全意的信任你,把性命交到你手,你居然…  …」

  「因為太子抓走我爹娘,用他們的性命來威脅我,要我在酒中下毒…  …」曇月大聲吼道,不想讓李雋誤會。

  「所以你就真的做了?」李雋俊臉灰白地問。「我以為…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我,但是你永遠不會,只有你會跟我一起並肩作戰,是我太傻了,竟然會相信滿口謊言的你…  …」

  「你真的相信我會在酒中下毒?」曇月的心涼了一半。

  「難怪你突然拿酒給我喝,原來是別有居心!」李雋失去理智地吼道。「要我怎麼再相信你?」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既然認定我背叛你,你就殺了我吧。」想不到他們之間的信任程度這麼單薄,一戳就破了,曇月的心真的完全碎了。

  「別以為我不敢!」李雋從齒縫中迸出聲音。

  「那麼動手吧!」曇月昂起慘白的小臉,露出纖細的項頸。「只要在脖子上劃一刀就可以結束了。」

  「你…  …」李雋望進曇月那雙不再生氣勃勃的秀眸中,心中有了一絲動搖,心想或許她真的是情有可原,李晨用她爹娘的性命來要挾,換作是自己,也有可能會屈服了。「先把她關進書房裡。」

  「大王…  …」豐冠臣希望能問出更多有關和太子勾結的事,在這個緊要關頭,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別再讓我說第二遍!」李雋怒喝。

  「是,大王。」豐冠臣喚來外頭的侍衛,先將曇月軟禁在書房內。

  李雋背過高大的身軀,不想看曇月被押走的模樣,更怕看到她絕望的眼神,那會讓他更心痛。

  待腳步離開,直到聽不見了,李雋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寬袖中的雙手握成拳狀,怎麼也無法相信曇月會做出背叛自己的事來,就算真的做了,一定也是逼不得已的,曇月孝順,會甘心受李晨威脅也是不足為奇。

  想到這裡,李雋回過頭去,定定地覦著廳外的方向,許久之後再度坐在席上,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試著找回一絲理智。

  豐冠臣靜靜地看著李雋眼底的複雜情緒,看得出除了遭到背叛的痛苦,也因為用情很深,所以無法接受事實。

  「大王不該被兒女情長所牽絆。」若這名叫長孫曇月的女子真要毒害秦王,那麼絕不能留在身邊,該早點壯士斷腕才對。

  「這不單只是兒女情長…  …」過了半晌,李雋才低低度喃道:「你對曇月還不夠瞭解,也沒跟她相處過,不知道對她來說,兒女情長也是她一直在避免的,就怕會誤了大事,讓我分心,是曇月讓我下定決心不再保持沉默,與其等待時機到來,還不如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

  說到這裡,李雋的腦子也漸漸清晰,不再被憤怒給駕馭。「曇月不是普通女子,她的想法見地更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可以說連男子都比不上,為了成就我的大業,她可拼了命不要,也要支持我。」

  「可是她答應太子要毒害大王,這是她親口承認的。」豐冠臣提醒。

  李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在想和曇月這段日子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事彷彿才剛發生似的。

  我不能用自己的心來左右你,更不是想從你身得到好處…  …

  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我永遠會站在你這一邊…  …

  你生我就生,你死我也不會獨活…  …

  「曇月不會背叛我的…  …」李雋想到她說過的話,眼眶發熱。「當初我若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又怎麼會讓她待在身邊?如今卻聽不進她半句解釋,一味地認定她有罪,豈不是自打嘴巴,因為我先看錯人了。」

  「大王--」豐冠臣也盤腿坐在席上,想要爭論。

  「你真的認為這壺酒裡被下了毒?」

  「難道大王不這麼認為?」豐冠臣鑽眉問道。「只要拿根銀針來測試便知。」

  李雋澀笑一聲。「何必用到銀針呢?」話才說完,他便直接執起酒壺,將壺嘴湊到嘴邊,很豪放不羈地把酒倒入嘴中。

  「大王!」豐冠臣驚叫一聲,已經來不及阻止這自殺式的行為。

  一鼓作氣地將酒喝乾,直到連半滴都不剩,李雋才將酒壺擱下。

  「我們就來看看有沒有毒。」他眼底含笑,似乎早有十足的把握。

  「大王不該把性命當作兒戲,萬一有個什麼…  …」豐冠臣不免斥責幾句。

  「若我現在連曇月都不能信任,將來又怎麼信任你和其它人?隨便一個風吹草動就會破壞這層本該牢不可破的關係,你們為我出生入死,最想要的不過就是要得到我的信任,如果連這點識人的能力都辦不到,又怎能成為一位明君?」李雋說到這兒,眼眶泛出隱隱淚光。

  「這酒…  …果然沒被下毒不是嗎?」否則他早就已經毒性發作了。

  他真的冤枉曇月了,李雋後悔莫及地心忖,他該如何乞求她的原諒呢?想必她現在恨極了他,巴不得永遠不要見到他了。

  「我錯怪她了。」豐冠臣歎道。

  李雋眼眶中的淚水險些墜落,只能用袖口稍做掩飾,匆忙地拭去。「她為了我不顧自己爹娘的安危,我還要這樣冤枉她,該死的人是我才對。」

  「如今太子把腦筋動到大王身邊的人,這次若害不成,必定還會再從其它人身上下手。」豐冠臣推敲說道。

  「嗯。」李雋想了又想,緊閉了下眼,然後睜開,眼中射出犀利的光。「我們可以在東宮安插眼線,那麼承慶殿的宮女之中或許也有他的人,不如就演場戲給李晨看…  …你現在就差人去太醫署,如今太醫署中唯一沒有被李晨買通的就是姜太醫,就跟他說我中了毒,此刻狂吐鮮血,要他立刻趕過來,相信這消息很快地就會傳到東宮。」

  豐冠臣頷了下首。「那麼長孫曇月呢?」

  「…  …就先關在書房,這樣才能取信於人。」李雋強迫自己說出這個決定,而不是馬上放她出來,求她原諒,這樣才能讓李晨信以為真,相信曇月若是知道這麼做的原因,也一樣會贊同。

  「是,我這就去辦。」

  待豐冠臣的腳步跨出廳外,李雋支著額頭,滿心沉痛,他早該知道曇月會是自己的弱點,卻沒有事先保護好她,還讓李晨逮到機會用來威脅,曇月當時的心情一定是左右為難,想救雙親,又不能背叛他。

  而他做了些什麼?像是當場甩了她一耳光,完全不聽她的解釋。

  李雋悔恨不已地苦笑,他居然用這種不信任的冷酷態度來回報曇月的情意和忠誠,就算到時他跪在她面前請求原諒,只怕都還不夠。

  此時書房內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透的月光。

  曇月一動也不動地坐著,想哭,但她知道眼淚流乾了也沒用,想笑,又覺得自己很可悲。原來不被人信任的滋味是如此絕望,更何況是被自己所愛的男人誤解,那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把她的心剜起。

  其實外頭根本不必派人看守,她不會逃的,逃了不就證明自己背叛了他。曇月苦笑地想著,或許是她太高估了自己在李雋心中的份量,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管發生了任何事,她都可以贏得他全然的信賴,結果事實不然。

  她氣他,卻又無法生氣太久。

  曇月擠出一抹心疼的澀笑,想到李雋在那樣明爭暗鬥的環境中長大,防衛心自然比別人還重,容不得有人一絲絲背叛的可能,所以他的反應才會這麼強烈,她根本不忍心過於苛責…  …而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在幫傷害自己的男人找借口,她真的愛他愛得不可自拔了。

  曇月雙眼酸澀、鼻裝潢梗塞地思忖,只希望李雋能夠保持冷靜,早點想通這是太子的陰謀,能度過這次的考驗,不要被蒙蔽了。

  曇月就這麼坐了一整晚,想著太子若知道她沒有在酒中下毒,又會怎麼對付爹娘呢?

  她只能惴惴不安地等著李雋氣消了、想通了,願意聽她的解釋,然後想辦法快點救出他們。

第7章

  翌日早上—

  豐冠臣將承慶殿內的宮女都一一屏退,不讓她們靠近半步,確保不會洩漏裡頭的事,還讓幾位護軍帶領著手下把守在四周,故意製造出悲淒的氣氛,就是要讓太子以為秦王命在旦夕,而太子在聽聞秦王吐血不止的消息,以為曇月真的遵照約定在酒中下了毒,兀自高興不已,一個晚上不斷派人來到承慶殿外打聽,想知道人死了沒有,不過等了一夜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都安排好了?」閉目養神的李雋見豐冠臣進來便問。

  「是,大王。」豐冠臣又瞧了下左右。「姜太醫走了?大王確定他會保密?」

  李雋微微揚起嘴角。「在這五年當中,我暗自觀察所有的大小官員,姜太醫算是少數不為金錢所誘的人,他聽完我的計劃,只說可以幫我瞞過太子,不過若是父皇問起,他只能據實以告了,因為不想犯下欺君之罪。」

  「這倒無妨,聽說皇后不許任何人將大王中毒的事告訴皇上,想必是太子的主意,母子倆裡應外合,想在神不知鬼不覺的害死大王之後,到時皇上想追究也已經太遲了。」豐冠臣冷哼道。

  「自從擊鞠比賽那天救了父皇,父皇終於開始重視我,想一想還真是諷刺。」

  李雋笑得苦澀,旋即甩掉那種自憐的思緒,那不是此刻的他該有的感受。「曇月的爹娘被關在哪裡,可有查出來?」

  豐冠臣搖了搖頭。「還沒有,不過我有多派人手盯著東宮的一舉一動,只要有蛛絲馬跡便會馬上回來稟告。」

  「李晨這回可真是失算了,因為他不知道曇月對我的重要性,她是我最愛的女人,若是知道,不可能只是要她下毒而已,恐怕會用曇月的性命來威脅我。」李雋慶幸沒有讓那種事發生,這也多虧了曇月的聰慧,她在人前總是以女官的身份自居,既不沾沾自喜,也不跟人炫耀,因此才沒有引來過多的側目。

  「梁捷妤身邊的貼身宮女呢?也還沒有消息嗎?」說到這裡,李雋捏了捏眉心,有太多事必須煩惱,不禁心力交瘁。

  「已經找到了,不過我讓監視的人暫時先不要行動,免得打草驚蛇,又讓人給跑了,現在就等大王下令。」豐冠臣倒了杯湖好的熱茶,給一夜未曾合眼的李雋提神。「梁捷妤懸樑自盡的前一天夜裡,聽說這名貼身宮女就已經藉故出去辦事而逃出宮了,想必是知道些什麼,怕被滅口的緣故。只要能找到她當庭作證,皇上必定會相信那天的意外是李晨在背後指使的。」

  李雋輕扯一邊的嘴角。「就算父皇還不相信,心裡也會有了疙瘩,不再像過去那般信任,盡快將那名宮女帶進宮。」

  「是,折騰一夜,大王也該歇著了。」豐冠臣勸道。

  「我還得去見個人。」李雋掛念了整夜,終於到了該去面對的時候。

  待李雋起身,先回寢房拿了東西,然後才來到書房,擺了下手,讓守門的侍衛離開。

  瞪著緊閉的門扉,李雋卻有些遲疑了,就怕面對曇月的怨恨,原來自己真的很無能又沒用,傷害了這麼愛他的女人,又不敢見她,但是既然犯下了過錯,就得想辦法彌補。這麼一想,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推開門。

  聽見門扉發出「呀」的一聲,有人進來了,曇月下意識地抬起蚝首,眸光幽幽地和來人相對,彷彿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

  曇月原本打算在見到李雋之後,要再努力證明自己的清白,非要李雋把話聽進去不可,可是現在見了面,卻又忍不住心生埋怨,不想多看他一眼。

  見曇月冷冷地撇開沒有表情的秀顏,李雋心口一緊,卻也知道這是他該受的。

  「曇月,我…  …」

  聞言,曇月依舊沒有轉過頭來,也不肯給半點回應。

  李雋在對面的紫菱席上坐下,拿出準備好的道具,那是之前刻好的兩尊男女木偶,有些話無法當面跟對方說,只有透過木偶,才有辦法說出心底話。

  李雋動了動男木偶,說道:「曇月,真的很對不起,我不奢望你願意原諒我,但是…  …就算怨我、恨我,只要你肯繼續留在我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接著換女木偶,用有哀傷的口吻說:「你真的很自私,只會替自己著想,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不是的,我當然信任你。」男木偶晃動得厲害,像是情緒很激動。「我只是…  …太害怕了,就因為太愛你,所以怕你會背叛我,尋陽我心中最大的恐懼,自從認識你之後,好幾回我都夢到你和李晨還有其它人站在一起嘲笑我,那畫面總是讓我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這根本不是理由。」女木偶和主人翁一樣也背過身去。

  聽到這裡,曇月卻咬住下唇,因為她不知道李雋作過什麼噩夢,只知道有幾次他曾在半夜突然醒來,然後激烈地向她求歡,像是確定什麼似的,是因為作了那樣可怕的夢嗎?想要相信她,又怕遭到最親近的人的陷害,日夜受著折磨,所以才會在一時之間聽不進她的解釋?

  「你說得對。」男木偶沮喪的垂下頭,表示反省和懺悔。「就算我說千遍、百遍的對不起也於事無補,但是再也不會了,這次我願意用性命來信任你。」

  曇月喉頭微梗。「你該告訴我作過那些夢,不需要一個人承受。」

  「那是我個人的問題,我不該這知脆弱,得要靠自己想辦法克服。」見曇月終於肯跟自己說話了,李雋抱著一絲希望,來到她身邊坐下。「我知道你並沒有在酒中下毒,只是假裝答應李晨,目的是為了拖延時間。」

  聽了這翻話,曇月並沒有感到半點欣慰。「你又怎能確定沒有?難不成已經用銀針探過了?」

  李雋梗聲一笑。「既然信了你,又何必要銀針。」

  「你是說……你直接把酒喝了?」曇月曭目低呼。

  「你太粗心大意了,萬一那酒在我之前就已經整壇被人下了毒,而我疏忽了,沒有再檢查過,現在的你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該為大局著想,凡是都應先把前因後果想清楚……」太子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可不在乎毒死無辜的人。

  見曇月只顧著他的安危,讓李雋更痛恨自己傷害了她,他怎麼能懷疑她的忠誠呢?心口劇烈抽疼,一把將曇月緊緊地嵌在懷中,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來給她看。

  「原諒我……」李雋向她低聲懺悔。

  「為什麼要原諒你?」曇月眼眶倏地濕了,淚水迅速地凝聚。

  「那就不要原諒我好了,怨一輩子也沒有關係,只要你別離開我。」李雋無法想像沒有曇月的日子,就算身邊有再多的親信心腹,那都不是她,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得了她。

  「我會記恨你一輩子。」曇月偎在起伏的男性胸口上,嗚咽的喃道卻明白嘴裡只是嘴巴說說,此時此刻的她無法離開他身邊,也無法不去愛他,若是硬要在原不原諒上頭打轉,那就太小家子氣了。

  李雋眼中閃著淚光。「好,那就記恨一輩子,千萬不要忘記,也不要輕易地原諒我,這樣才是真正的懲罰。」

  「既然你承認自己做錯了,那我要你答應一件事,」曇月從李雋的胸口抬起峰首,瞅著他下巴新冒出來的青色鬍鬚,以及佈滿睏倦之色的俊臉,知曉昨天一夜他也很不好受,心頭上曾有的怨慧也淡去了。

  「好,什麼事?」不管曇月要什麼,李雋都不會搖頭。

  曇月猶豫了下,想說時候未到,於是先賣起了關字。「不是現在,等到你登基成了皇帝,我再告訴你。」

  「不管是什麼,我都答應。」李雋俯下俊臉,啄吻著曇月的唇瓣,那麼的柔情蜜意,像是乞求著她的諒解,想要討好她。

  「話不要說的太早。」曇月笑嗔。

  「我連命都可以給你了,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李雋又吻了她一口,將頭部枕在曇月的大腿上,滿足地輕煨。

  「到時候你可不要反悔了。」曇月低頭慎著閉上眼皮的男人,見他沒有回話,顯然已經睡著了。她纖白的指腹輕輕地描繪著李雋俊挺的鼻樑,明白他答應這麼爽快,是還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若知道,不知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你再這樣撩撥,我們乾脆做點別的。」

  曇月小臉一紅。「誰在撩撥了?快睡!」

  「是。」李雋依舊閉著眼,但嘴角揚得高高的。「李晨誤以為你真的對我下了毒,所以你爹娘應該還不至於有立即的危險,我已經讓人查了,一定會盡快救出來他們的」他知道曇月最擔心雙親的安危。

  「水吧。」曇月知道只有在她的身邊,李雋才睡得安心。

  果然不到片刻,李雋全身的肌肉已經跟著放鬆,不必再時時警戒提防,這才真的入睡了。

  「到時……你真的會答應我的要求嗎?」曇月小聲地輕喃,不管李雋答不答應,她都會說服到他點頭為止。

  就這樣過了兩日,那頭的李晨可急壞了,因為沒打聽過秦王死亡的消息,讓他寢食難安,秦王一天不死,他就如咽在喉,就算這次毒不死,還有下次,真到秦王消失在這世上為止。

  這天中午都還沒到,承慶殿這一頭已經在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大王!」豐冠臣邁著大步進入廳內。「梁捷妤身邊的宮女已經帶來了。」說著,便回頭讓人把人證押過來。

  宮女嚇得魂飛魄散,見的襖李雋就跪下來求饒。「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若不知道。為什麼要逃?」李雋目光湛湛地盯著滿臉驚慌的宮女,跟她分析目前的狀況。「要知道不只有我在找你,太子也一樣,你只要肯在皇上面前把梁捷妤和太子私通,還有聽從太子的指一丁在擊鞠比賽那天,用沾了毒的發瓚刺了那匹嗎,馬才會因此發狂的事全盤托出,那麼就還有一絲活命的機會,若是落在太子手中,只怕誰也救不了你。」

  「我……」宮女一臉為難。「秦王真的能救奴婢?」

  李雋正色地說:「我自然說話算數。」

  「好,奴婢會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皇上。」現在被找到了,宮女也知道逃不掉了,為了保命,只好說出真相。

  聞言,李雋和豐冠臣交換了一個眼神,要他先下去集結人馬,因為一旦李晨聞訊,絕對會馬上行動。「好,現在就跟我去見皇上。」

  宮女拭著淚水,只能照做。

  於是,當李雋親自帶著梁捷妤身邊的貼身宮女,在一名護軍的護衛下,大大方方地離開承慶殿,而太子安排監視的幾個眼線,全都連滾帶爬的奔向東宮,告知這驚人的訊息。

  這一切都是來李雋的盤算之中,也知道例晨必定會馬上衝來,想親眼看看自己究竟是死還是活。

  就在李雋覲見皇帝之後,宮女膽戰心驚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娓娓倒來,越往下聽,皇帝的臉色就越呈現豬肝紅,幾乎要爆炸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皇帝睜大了雙眼。

  「父皇,這就是物證。」李雋將髮簪呈給皇帝看。「就在擊鞠比賽當天,孩兒追上父皇坐的那匹嗎,然後在它身上找到的,上頭還沾了毒,梁婕妤只怕沒料到這樣凶器會成為證物,這名宮女一眼就認出它是梁婕妤所有。」

  「怎麼會?怎麼可能?」皇帝無法置信地喃喃自語。

  李雋口氣肅然地說:「孩兒也知道父皇不可能單憑這些就相信太子試圖弒君,只希望父皇往後更加小心謹慎。」

  「五郎。這些……都是真的?」皇帝顫聲地問。

  「是,父皇。」李雋可以體會父皇的心情,以為可以信任倚賴的兒子居然要謀殺自己,那樣的滋味可說是椎心之痛。

  皇帝震驚地呆坐在龍鬚席上,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父皇,不管他說什麼都別相信!」總算趕到的李晨,一眼就看到跪在其中的宮女,認出是死去梁婕妤身邊的人,心口一跳,馬上心虛地嚷到:「這全是他想陷害孩兒,然後自己坐上太子之位!」

  李雋沉著地笑了笑。「我說了什麼讓太子這麼認為?」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定在父皇面前造謠,要父皇廢了我這個太子,然後改立你,」  李晨大聲吼叫。「父皇,你可千萬不要相信!」

  「剛剛五郎可沒有這麼說。」皇帝看著以為應該是忠心耿耿的兒子,卻發現一點都不瞭解啊。

  「那是因為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孩兒就來,父皇不要上他的當,應該馬上削去他的爵位,收回封地,再將他貶為平民,逐出宮去。」想不到連下毒也毒不死他,李晨已經沒有耐性,覺得借皇帝之手除區眼中釘。

  「這名宮女說……你和梁婕妤私通,是不是真有這回事?」皇帝就是想聽李晨親口承認自己就是弒君的幕後主使者。

  李晨陰陰地瞪向宮女,巴不得一刀馬上將她殺了。「那怎麼可能呢?一定是秦王要她這麼說的,就是要誣陷孩兒。」

  「是這樣嗎?」皇帝像在一瞬間蒼老了十歲,誰對誰錯,根本分辨不出,也不想再問,只想逃避眼前的窘境。「讓朕好好地想一想,你們都退下。」

  「父皇!」陸晨還想再說什麼,就見皇帝擺了擺手,不想再聽,只好暫時打住,用惡毒的目光瞪了李雋一眼,悻悻地離去,他不能在讓李雋活著了,於是趕回東宮籌謀。

  見李晨離去的那一眼充滿陰狠之色,李雋心中有了譜,如今李晨已經被逼到狗急跳牆,決計不會饒過自己,看來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於是很快地告退,並讓人把宮女帶到安全之地,然後趕回承慶殿。

  「大王,東宮已經行動了!」豐冠臣據報來說。

  「李雋頭戴鐵盔,又穿上鏡甲,威風挺拔地接過曇月遞來的寶劍。「我們的人呢?」除了在承慶殿裡的侍衛,外頭還有一批勇猛善戰的騎兵,養兵千日,就用在今天,於是先讓豐冠拿了父皇賞賜的魚符,得以命令禁軍打開宮門。

  「此時已經進了宮城,我讓他們先埋伏在玄武門等候命令。」

  「嗯。」李雋應了一聲,娣向正用最堅定的目光凝視自己的的曇月,對她一笑。

  「不用擔心,等待了這麼多年,就為了這一天,我早就做好準備了。」

  曇月秀顏一凜。「儘管去做你該做的,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她知道李雋還另外派人保護自己,所以更不能連累他。

  「誰敢說你是我的負擔,我饒他不得。」李雋深深的望進那雙毫不懼怕的雙眸,正燃燒著照亮的火光,讓他能從中獲得勇氣和信心。「等我。」

  「我會等你的!」曇月有這份心,知道他們將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李晨咬牙切齒地回到東宮,聽不進親信的勸阻,馬上下令召集所有的騎兵,決定殺向承慶殿,他非親手殺了秦王李雋洩恨不可,也好永絕後患,否則誰曉得下一次秦王還會怎麼壞自己的好事,早知道會是這樣,這五年間少說可以殺掉他千百回了。

  待大對人馬出發,和齊王、魯王等會合之後,李晨原以為承慶殿那些侍衛是阻擋不了他們,想不到接下來的轉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李雋手下的精銳部隊早就在半路上等著了。

  見狀,李晨一路過關斬將,態度怏然的策馬來到異母兄長的身前,希望再給他最後一次的機會,實在不想走到自相殘殺這條路。

  「李雋!」李晨幾乎要把牙都繃斷了。難道不成這些年來,你都是跟我裝瘋賣傻?還以為他成日醉生夢死,已經不足為患,想不到一步錯步步錯,沒料到他會使出這種詭計。

  「若不如此,怎麼逃得出你的毒手。」李雋冷嗤地說。

  李晨仰天長嘯,簡直快要瘋了。「我饒不了你……」才吼完,便拉滿了弓,要一箭射死李雋了,拉了幾次,卻怎麼都拉不滿。

  「可那你已經做出選擇了。」李雋拔劍相向地說。

  「太子,現在該怎麼辦?」

  「魯王和齊王哀歎們已經投降了…………」

  在東宮當職的車騎和副護軍著急的奔過來大嚷,這些年來疏於練兵,過於懶散,根本不是敵人的對手,一下子就潰不成軍。

  「你們幫我擋住他們!」吼完,李晨已經將馬頭掉轉,想先逃回東宮再集合剩下的人馬。

  李雋俊臉一沉,不禁要替他感到羞恥。「丟下自己的部署先逃走,你又能逃到哪裡?又還有誰願意跟隨在你身邊?」

  李雋沉凝的黝黑瞳眸火速的掃過眼前廝殺血腥的的鏖戰,這一直是他想避免的,如今他們都已經無法回頭,只有繼續前進,

  想到這裡,李雋甩動握在手中的韁繩,與幾名部署一起往李晨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卻遭到幾名依然對太子忠心不二的護軍出面阻擋,因為要制服他們,所以又拖延了不少的時間才趕至東宮。

  「李晨!」李雋甩去劍上的鮮血,大步穿過廊下,卻見四周安靜得嚇人,沒瞧見半個人影,連伺候的宮女、內侍都逃走了。

  「大王,小心有詐!」跟隨在李雋身側的護軍警戒地提醒。

  「嗯。」李雋也發覺異狀。

  就在往大廳走去的路上,李雋不禁看著這座曾經是門庭若市的東宮彷彿人去樓空,所有的人都一哄而散,只留下無盡的淒涼。

  「大王,太子會不會逃到皇上那兒去?若是皇上有心袒護,屬下擔心……」

  護軍說出新中的隱憂。

  李雋倒不這麼認為。「他知道父皇現在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信任他了,所以一定會先回到這裡。」

  說到這當口,正好一腳踏進廳內,裡頭呈現的景象讓李雋和身旁的護軍都怔住了,只見李晨心口上插了把短刀,倒在血泊中大聲呻吟,原來就是看到這樣,其他的人才會嚇得作鳥獸散。

  「好痛……快來人……五弟快來救救我……救救我……」李晨又惱又恨,要不是他太過驚慌,也不會一時大意地讓人刺中一刀,自己還不能死,眼看皇位就要到手了,絕不能就這麼死了。

  「是趙尚宮!」護軍指著倒在另一邊的人影嚷道。

  李雋這才瞥見倒臥在另一邊的中年美婦,正是趙尚宮沒錯,於是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扶起。」趙尚宮,你怎麼……我叫人去請太醫。」看來是她下的手。

  「不用了……我已經喝下鴆毒……」趙尚宮咳了幾聲,然後從嘴角溢出一口黑色毒血。「我終於……替我兒報仇了……等了那麼多年……總算……親手殺了……他……可以母子團圓了……」她一直在等今天,知道太子和秦王打了起來,於是趁亂潛伏在東宮等待機會,總算了卻了此生唯一的心願。

  「原來你都知道了。」李雋歎道。

  趙尚宮已到了彌留狀態。「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兒子……娘來找你了……」

  最後一個字剛吐出便斷氣了。

  「五弟……」李晨舉起顫巍巍的手,一口起快喘不上來了。「我不想死……我還不能死啊……皇位是我的……我才是皇帝……」

  李雋輕輕放下趙尚宮的屍首,來的李晨面前,心頭像壓了筷大石般沉重,並沒有勝利的快感。「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若你當年沒有害死四弟,也不會死在趙尚宮的刀下,」

  「救……我……」李晨重重地吸了口氣,接著兩眼爆凸,再也不動了。

  「三哥。」李雋蹲下身軀,看著李晨死不瞑目的表情,卻只能歎氣。「把太子過世的消息傳下去!」如此便能停止這一仗。

  護軍馬上銜命而去。很快地,太子被殺身亡的消息如野火般傳遍了整座皇宮,貴為後宮之首的皇后聽聞之後,知道大勢已去,機關算盡,還是算不過老天爺的安排。

  她很清楚太子之位將會落在秦王身上,將來即位之後,一定會調查兩位兄長的死因,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於是在當晚引鴆自盡了。

  戌時時分——

  「請父皇責罰。「李雋身上的鏡甲滿是鮮血,因為在宮中舉兵作亂就是造反,於是前來向皇帝下跪請罪。

  皇帝早就從統御宮廷禁軍的雲麾將軍口中得知白天的事,明知應該即刻派兵阻止,可是心中對太子試圖弒君一事已經信了八、九分,左思右想之後,便決定當做不知情,否則難保太子不會想再一次謀殺他,就算是親生兒子,膽敢背叛他,也饒不得。

  「朕知道不是你親手殺的,一切都是三郎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皇帝撫主任李雋的頭,聲音蒼老,感慨的說道。李雋哽咽的伏身。「多謝父皇。」

  「事已至此,朕就封你為太……太子……」皇帝才說完最後一個字,嘴角突然劇烈抽搐,坐姿也跟著歪斜一邊,滿臉驚恐地說不出話來。

  「父皇!快傳太醫!」李雋發現不對勁,大聲叫道。

  幾名內侍小心熠熠地將罹患偏癱的皇帝扶上龍床,緊急招來幾位太醫署的太醫,輪番地診脈治療,朝中文武百官也全都進宮,等待結果。

  「父皇的病情如何?」李雋問著眼前幾位太醫。

  太醫們先是面面相噓,然後都搖頭,表示皇上的病情並不樂觀,連他們都束手無策了。「皇上已經意識不清,恐怕……無法再治理朝政了。」

  「不管要用什麼藥,你們一定要治好父皇,聽到沒有?」他們父子好不容易可以好好的相處,李雋不想這麼快就放棄了。「父皇一定會痊癒的。」

  「是。」幾位太醫只好再把一次脈,想找出良方。

  李面帶憂愁地步出房門,外頭一干文武百官大臣便朝他跪下,因為他們已經聽到太醫說的話,太子既然已經死了,魯王和齊王他們又成不了氣候,如今也只剩下這個讓大家看走了眼的秦王可以勝任,何況不少人親耳聽見皇上封秦王為太子,當然要又他繼承皇位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恭請秦王登基。」

  「大膽!」李雋沉聲怒喝。「皇上還在裡頭,你們竟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全都給我退下!」

  大臣們還想再勸,都全被李雋給斥退了。

  「大王!」豐冠臣也來到皇帝的寢殿,他已經處理好其餘的事了。「太子的餘黨已尼全部投降,是否要處死?」

  李雋閉了下眼。「今天的殺戮已經太多了,一切的罪惡全因李晨一人,如今他已經死了,若再牽連下去,只怕會讓人心動盪不安,何況他們只是忠於自己的主子,何罪之有?等父皇清醒,我會請求赦免他們死罪,能有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是,大王。」豐冠臣微笑地頷首,似乎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也很高興李雋能夠賞罰分明。

  「我先回承慶殿。」李雋說完又回頭往房裡看了一眼,此刻的心情不是別人可以體會,因為付出的代價真的太大了,如今只祈求父皇早日痊癒,心裡這麼想著,便脫下身上的鏡甲,免得上頭的血跡嚇到曇月,這才舉步離開,回到自己居住的宮殿去了。

  等李雋回到承慶殿,已經是深夜。

  此刻的他只想快點看到曇月,只有在她身邊才能得到寧靜,他的心才會安。想想真的很奇怪,曇月不像一般女子那麼溫言軟語,曲意承歡,也不會蓄意地討他歡心,若是有什麼錯的地方,她還會直言不違地開口糾正,與他辯駁,偏偏她這樣的性子讓自己對她越來越著迷,怎麼了不會生膩。

  幾個負責把守的侍衛見到李雋回來,正要上前見禮,李雋擺了下手,要他們不要太大聲,以免吵到曇月,心想她此刻或許已經等他等到睡著了。

  就在李雋走進前廳,不經意地看到屋裡燭火還點燃著,並且傳出曇月與一名女子的對話聲,於是駐足傾聽,他並不是有意要偷聽,但她們的談話內容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才打消踱開的念頭。

  「……難道我這樣求你還不夠嗎?想要往上爬難道有錯?如果是你不曾想過要當貴妃,甚至成為皇后?」銀杏跪在地上哀求。「只要人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我就可以繼續留在宮裡了。」

  曇月語氣清冷地說:「我很感謝你前來告訴我爹娘被關在何處,知道他們平安無事對我真的相當重要,可是……今天若你背叛、利用的人是我,我可以原諒你,甚至與你盡釋前嫌,不再計較過去的事,但是我不能。」

  「為什麼?」銀杏激動地問。「你不是說可以原諒我?」

  「因為我不能讓一個有可能再因為私心而危害到秦王的人在宮裡,銀杏,這個道理你懂嗎?」曇月不許自己心軟。「我不能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就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因為你確實做了,你可以罵我無情,一輩子僧恨我,甚至詛咒我都可以,但是為了秦王的安危,我不能答應你,甚至不能容許你再回到宮內。」

  「曇月,我們是好姐妹不是嗎?你不能把我逐出宮去!我已經無家可歸了……」銀杏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活下去的。」曇月不為所動地說,因為這件事也讓她認清銀杏,認清她是個能夠在逆境當中抓住任何生存機會的女子。

  「你……真的好狠心!現在的你可得意了,有了秦王這個靠山就不把其他人話在眼裡,他將來還是可能會繼承皇位,你不是貴妃也會是昭儀,所以可以不管別人死活,我今天算是認清你了。」銀杏惱羞成怒地罵完,便從地上爬起來,悻悻然地往外走。

  站在外頭的李雋連忙退到暗處,不讓人發現。

  廳裡的曇月垂下蚝首,因為太心痛了,眼淚卻反而流不出來,她並不是無情,但卻必須這麼做,就算不被人瞭解也無所謂,她只做該做的事。

  「她說錯了,你可是未來的皇后。」李雋這才跨進門坎,來到曇月向前坐下,半打趣地說,想要讓她開心。「我可以允許你讓她留在宮裡,只要能讓你不要這麼傷心,我願意冒一次險。」

  曇月抬起頭似悲似喜的秀眸,笑覦著進廳的高大男子,語氣還是帶了些責備。

  「現在的你可不能因為任何人而冒險,就算是為了我也不可以,你該為大唐和天下的百姓保重。」

  「這世上就只有你不為自己著想。」李雋真想罵她傻,可是又捨不得說上半句,只能將曇月擁進懷中安慰,直到這一剎那,在她身邊,好像身上所有的重擔都可以暫時卸下,好好地喘上一口氣。

  「誰說我沒有?只要能看著你成為讓後世讚揚的一代明君,就是我的私心。」曇月撫著他的背,哽咽地笑說。「我已經知道爹娘被關在哪裡了,請你馬上派人去救他們出來,好好的安頓。」

  李雋親了親她的發頂。「好。」說著,便喚來外頭的部屬,交代他們立刻到曇月爹娘被關的地點,將他們救回家中安置妥當再來回報。

  「聽說皇上病倒了?」雖然曇月待在承慶殿,還是能隨時得到最新的情況,這是李雋對她的心意,不想讓她太過擔心。

  「嗯,記得先帝也是因為患了偏癱之症而駕崩,所以我很擔心父皇也會撐不下去。」李雋悉眉不展地回道。

  曇月用指腹輕撫著李雋緊鎖的眉頭,能夠體會他此時此刻的憂慮和掛心。「生死向來不是我們所能掌握的,但求盡力而為,問心無愧而已,若皇上真的無法再治理朝政,你也不要太堅持,如今大唐的命運也剩下你可以倚賴,要對皇上盡忠盡孝,你能做的就是把朝政治理得更好。」

  「你總是知道我在想什麼。」就是因為父皇還在世,所以李雋才不願即位,因為那並非名正言順。

  「那是當然。」那麼你又瞭解我多少呢?曇月很想問李雋,不過她只是體貼地問:「累了嗎?要不要歇一會兒?」

  李雋將頭顱枕在曇月的大腿上,安然地閉上眼。「只要一會就好……」他真的累了,不只是肉體,還有心靈,就算報了仇,他的兄長也不會復活,死去的母親也無法親眼看見,那是他最大的遺憾。「不會太久。」因為接下來還有好多事必須處理,他只能更加珍惜眼前這片刻的寧謐。

  「好,到時我會叫醒你。」曇月牽起一抹心疼的笑意。

  几案上的燭淚正巧滴下,就好像正在替李雋哭泣,那是他無法流下的淚水,再苦也只能往肚裡吞。

  於是,就在半個月後,由於皇帝仍然意識昏迷,在文武百官的請命下,秦王李雋便在大明宮含元殿正式登基,年號熙和,為光明祥和之意。

第8章

  大明宮    冬

  又過了一個月,曇月仍然以女官的身份照料新帝的生活起居,不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將來的身份必定顯榮尊貴,因此沒有人敢對她無禮,甚至想巴結的人不在少數,只不過曇月總是有禮地笑了笑,沒有給對方難堪,但也拒絕所有的饋贈。

  由於新帝才剛即位,百廢待舉,有許多大事必須與朝臣商量討論,所以每天李雋回到寢殿,和曇月根本說不上幾句話便睡著了,而她也只是適時送上親手做的糕點、胡餅,再為他斟上一杯酒,情在不言中。

  這天午後,曇月備好御膳來到紫宸殿,還沒入內就聽到李雋在裡頭的吼罵聲,問了之後才知道是一干老臣來覲見皇帝,為的就是立後的事,想必就是因為這樣才惹得李雋龍顏大怒,因為他屬意的皇后人選是自己,怎麼可能聽從那些老臣的話另立他人,曇月歎氣地忖道。

  過了片刻,那些老臣灰頭土臉的被趕出殿外,見到曇月就在外面,有的是尷尬,有的則是擺了甩人臉色,因為能坐上後宮之首,就能雞犬升天,誰都想將屬意的閨閣千金推上那個位子。

  走在最後面的是新上任的尚書僕射豐冠臣,他來到曇月跟前站定。「快進去讓皇上息怒吧,這個問題也只有你能解決。」

  「大人又是怎麼看待立後這件事?」曇月想聽聽他的意見。

  豐冠臣看著曇月片刻,像是在觀察她將會有的反應。「我看得出你對皇上的忠誠和感情,也是唯一能制得住他的女子,可是就因為你的聰慧,皇上必定會時常與你談論國家大事,那麼你會如何應對呢?」婦人干政可是一大忌諱,也會導致國家走向滅亡。

  「大人是擔心牝雞司晨?」曇月聽出這位尚書僕射的弦外之音,沒有生氣,只是淡淡一曬。「若是因為這一點,大人儘管放心,我相信皇上所做的決定,而皇上身邊還有你,就算有任何偏頗之處,相信大人也會提點皇上才是。」

  聞言,豐冠臣直到這時才佩服曇月的反應能力,她的意思像是在說,若皇上做出不好的政策,那就是他這個尚書僕射的錯。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我自然支持皇上的決定了。」有這樣的皇后,倒也讓人期待,豐冠臣不禁這麼想著。

  曇月聽了只是笑而不答,因為真正的問題不在這裡,也終於到了討論這件事的時候了,待豐冠臣離去,曇月便進入紫宸殿。

  「皇上再怎麼氣,也得吃點東西。」

  聽見曇月的聲音才讓李雋的怒氣稍稍和緩下來。「你都知道了?那些老臣到底倚仗著什麼,以為他們要朕立誰為後,朕就得聽?」

  「既然皇上不會聽,那麼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呢?」曇月將銀盤擱在几案上,慧黠的反問。

  李雋哼了哼。「當年父皇原本要立母親為後,就是被一班老臣給阻擋,如今又輪到這一群人想重施故技來操縱朕,要朕聽他們的,想都別想。」

  「他們的確太不應該了。」曇月附和地說。

  「什麼身份高低?朕的皇后哪由他們來批判。」李雋越說越惱,什麼皇后就得該是名門之女,曇月不過是光祿大夫的女兒,不夠資格,讓他聽了火冒三丈。「朕還在當秦王的時候,他們又做了些什麼,現在倒是有臉來指使朕。」

  「皇上說的是。」曇月一邊斟酒,嘴裡一邊敷衍。聽曇月不像以前那樣跟他爭論不休,李雋不禁瞪眼。「你不要一副很輕鬆的樣子,好像事不關已似的,你可別想置身事外,因為除了你,朕不會立別的女人為皇后,過幾天朕就下詔,封你為皇后,所以你得跟朕一起來對付那些老臣。」

  「皇上請用。」曇月將酒呈上。

  李雋啾著曇月那雙沉靜聰敏的秀眸,直到現在,她依舊素淨著小臉,聽說有不少宮女也在傚法她,就是希望能博得一天子的青睞。

  「朕賞賜的衣裳和頭飾,還有胭脂花粉,怎麼也沒見你用過一次?」

  「奴婢只是個女官,不需要那麼隆重,與其花心思在上頭,不如想想該怎麼伺候皇上,讓皇上開心比較重要。」曇月裝得很馴服、很卑微,讓李雋哭笑不得。

  「你這樣子還真讓朕有點害怕。」

  曇月噗嗤一笑。「我也覺得挺彆扭的。」

  「過來!」李雋伸長手臂,將曇月攬進了胸懷,什麼一國之君、九五之尊,也不過教他嘗到什麼叫高處不勝寒,只有摟著心愛的女人時,他才是他,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渴望有個知心人能在身邊。

  「如今朕坐上皇位,你高興嗎?」

  「我為大唐的百姓高興。」曇月眸光閃動著笑意說。

  李雋仰起俊首,朗聲大笑,一掃方纔的怒氣。「這對話還真是熟悉,不過幾個月前的事,卻恍如隔世。」

  「的確如此。」曇月不想破壞了此時的濃情密意,可是現在不說,要待何時?

  於是狀不經意地提起。「皇上還記得允諾過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是指朕當上皇帝之後,要答應你的事?」李雋也想起來了,因為那天他誤會她,想得到她的原諒,而曇月便提出了這樣的要求。「那麼你現在可以說了,要朕答應你什麼事。」

  曇月坐直纖軀,然後來到李雋跟前跪下。「不管是什麼,皇上都會答應?」

  「君無戲言。」

  「好。」曇月直視著李雋俊朗尊貴的臉龐,此刻嘴角噙著一縷寵愛有加的笑意。「我不入後宮。」

  聞言,李雋先是怔愕了下,以為聽錯了。

  「你說什麼?」

  「我不入後宮,更不會當皇后,請皇上允許我出宮回家。」曇月睇著男人唇畔的那抹笑意倏地褪去,只留下震驚和不解。

  「為什麼不入後宮?朕要封你當皇后,難道這樣也不願意?」這是多大的榮寵,李雋實在不懂曇月拒絕的原因。

  「對,我不願意。」

  李雋俊臉含怒,瞪視著雙眸閃爍著兩簇光芒的秀麗女子,他太熟悉這種不馴的眼神了,那表示曇月想要做的事就會做到,非逼自己答應不可。「為什麼?你不愛我了嗎?」他已經氣到直呼『我』了。

  「我當然愛你,這一生也只有你一個男人,可是我還是不入後宮,皇上親口答應的事就得做到。」曇月據理力爭。

  「這根本是陷阱!朕不知道你所謂的要求是這種事-」

  「那麼皇上是想出爾反爾了?」曇月無禮地打斷李雋的話。

  「我……」李雋吸了一口氣。「既然愛我,為什麼又不入後宮?這根本是自相矛盾,說不過去。」

  早知道李雋會這麼問,曇月也想好了說辭。「那麼皇上的後宮只會有我一個女人,不會再有別的妃嬪?」

  李雋沒料到曇月會這麼說。「這……」充實後宮不完全是因為君王好色,而是因為後宮的妃嬪也是具有平衡的作用,妃嬪們都與朝臣有關聯,可以利用她們來控制每一個臣子,這是必要的。

  「不可能對不對?」曇月早就知道答案,故意說反話來氣他。「我是個自私的女人,不想跟別人共事一夫,所以只能眼不見為淨,離後宮遠遠的。」

  聽了這番話,李雋果然被激怒了。「就算還有其他妃嬪,你永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這樣還不能滿足嗎?」

  曇月歎了口氣,只希望李雋能瞭解她想要的是什麼。「當然不能滿足,皇上該知道我討厭爭寵,應該說我不擅長與人爭寵,那種事太累人了,與其花時間在跟別的女人爭風吃醋上頭,不如回家奉養雙親。」

  「朕雖然有其他妃嬪,但只專寵皇后一人,這樣也不夠?」李雋放下皇帝的尊嚴又讓一步,只希望留住曇月。「你到底要朕怎麼做?」

  「放我出宮。」曇月言簡意駭地說。

  李雋已經坐不信地起身,將曇月從地上拉起,用力握住她纖弱的肩頭,然後搖晃幾下,希望能搖出她的理智來。「你答應過永遠不會離開我……」

  「我沒忘,我永遠不會離開皇上……」曇月試著跟他解釋。

  「撒謊!你現在不就是要離開朕?」李雋慌亂地吼道。

  曇月緩了口氣說:「我沒有,住在宮裡和宮外又有什麼差別……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

  「朕不准!」李雋想到沒有她就相當不安。「你要什麼賞賜都行,朕只要你留下來,留在朕的身邊。」

  「那麼後宮就只能有我一個……可是這麼一來,朝中大臣只怕會更容不下我,因為皇上不能只專寵一個女人,就是怕我會恃寵而驕,想要左右君王的思維,到時你我的處境會變得很為難。」曇月聲音放柔地解釋。「所以請皇上放我出宮,只要你想見我,隨時可以來,有煩惱,有心事一樣可以說給我聽。」

  「若是朕不答應呢?」李雋態度轉為強硬地問。

  曇月不怕皇帝的威嚴,昂首凝娣。「君無戲言,若皇上連這一點都辦不到,又怎能當個明君?」

  「你……好!你想出宮是不是?朕就讓你走!」李雋緊繃俊臉,氣勢尊貴無比,那是天子才有的表情,不容許有人挑戰權威。「更不會要求你回來!」

  「多謝皇上恩典。」目的達到了,曇月卻失望了,也傷透了心,因為她愛的這個男人一點都不瞭解自己。

  在皇帝面前,曇月盈盈地拜倒,直到退出紫宣殿之後,才容許淚水奪眶而出。她真的很愛這個男人,但是皇后這個位置從來不是曇月自己想要的,因為她有太多事情要去做,不想一生被困在後宮之中,整日只會和那些妃嬪明爭暗鬥,那會讓她看不起自己了。

  或許她真的是自私,萬一將來真的有了孩子,也不希望他們捲入宮廷鬥爭,和兄弟們自相殘殺,那真的太悲哀了,偏偏李雋不懂她……

  想到這裡,曇月抹去眼角的淚水,振作起來,不許自己後悔做出這個決定。

  連續好幾天,皇帝的心情很壞,而且壞透了,在身邊伺候的宮女內侍無不膽顫心驚,就怕一個不小心踩到老虎尾巴,被推出去砍了,反倒是幾個老臣不怕死地又來提立後的事,若不是有尚書僕射在場,肯定要他們都辭官回鄉養老去。

  「皇上真的不去接她回來?」豐冠臣與皇帝對酌了數杯,還是開口問了,他怎麼也想不到曇月居然不入後宮,甚至連皇后之位也不放在眼裡,這樣的奇女子大概千古難見。

  李雋將酒杯重重的放在几案上,還是怒氣難平,於是賭氣地說:「她執意要走,朕為何還要去接她回來?朕真不明白,天底下有哪個女人不想當皇后,就只有她居然不屑一顧,淨往外推。」

  「恕臣斗膽,臣曾聽皇上說過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有特別的見解,才能得到皇上的心,皇上現在又把她與天下女子相提並論,那麼豈不是抹煞了她的特殊之處。」豐冠臣故作納悶地說。

  聽了,李雋頓時語塞。

  「臣還以為皇上與她共患難過,應該很瞭解她的想法才是。」豐冠臣希望這麼說能點醒君王,否則皇帝會一徑地在死胡同裡打轉,怎麼也繞不出來。

  「可是……」李雋想要開口辯駁,卻發現豐冠臣說得對,他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曇月,瞭解她為什麼會這麼做的原因  。

  李雋靜下躁動不安的心,將那天曇月說過的話再回想……

  「那麼後宮就只能有我一個,可是這麼一來,朝中大臣只怕會更容不下我,因為皇上不能只專寵一個女人,就是怕我會恃寵而驕,想要左右君王的思維,到時你我的處境會變得很為難……」

  曇月是在為他著想,不想將來他夾在她和大臣之間左右為難。李雋不由得握緊拳頭,往几案上敲了一下,當時他只覺得生氣,氣她撇下他不管,想要離開自己,所以沒有把這句話背後的意義想個清楚。

  「你該知道我討厭爭寵,應該說我不擅長與人爭寵,那種事太累人了……」

  是啊,曇月不是那種女人,可是並不代表她不會受傷。李雋歎了口氣地心忖,看到他臨幸別的女人,她當然會難過,只怕還會忍痛要他公平對待每個妃嬪,不過其他妃嬪可就無法忍受了,鐵定無所不用其極地來對付最受寵信的她,什麼卑劣手段都能使得出來,就算她貴為皇后也一樣,到時他真的能保護得了曇月嗎?

  想到這裡,李雋宛如挨了一記悶棍,終於懂了,明白了,但也心痛得想狠狠地揍自己一拳,因為他居然打算讓曇月步上母親的後塵,讓她也承受跟母親同樣的痛苦。他憑什麼說愛她?難道只要封她為皇后就算是了?那個位子曇月根本不稀罕,因為她要的從來不是這個虛名,而他口口聲聲說會愛她,寵她,可是卻也跟父皇對待母親一樣,不曾懂過她的心。

  「看來皇上想通了。」豐冠臣細細端詳著君王的表情。

  「她……該明說的。」李雋歎道。

  「或許她以為皇上會懂。」豐冠臣放肆地回道。

  「她要的不過是個知心人,朕卻讓她失望了。」李雋艱澀地笑了。

  當時他是怎麼回應她的請求的,只會擺出皇帝的架勢來威脅曇月,要她順從,要她乖乖地進後宮當皇后,一旦她堅持不依,就搖下狠話,而曇月最後只回他一句『多謝皇上恩典』,好個多謝皇上恩典,曇月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說出口的?他既當不成知心人,還是天底下最殘忍無情的男人。

  「你退下吧,朕要好好地想一想。」

  「是,那臣告退。」豐冠臣恭敬地步出殿外,事情能夠解決,他的耳根子總算可以清靜了些,不然每個人都來找他,要他想辦法讓皇帝心情轉好。

  就這樣,李雋陷入很長的沉思,就是要想出個周全的辦法,能夠保護曇月,又能顧全宮中體制,不讓那些老臣又來囉嗦。

  三日的後-

  亥時才過,位在興化坊的長孫府外頭傳來了敲門聲,連響好幾下才吵醒了府裡的老僕婦。

  她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前來開門,心想這麼晚了怎麼會有客人,一看外頭站了好幾個高頭大馬的漢子,腰上還佩掛著刀,頓時嚇出一身冷汗,以為半夜遇上強盜了。

  「皇上駕到!」禁軍小聲地說。

  「皇……皇上……」老僕婦大驚失色,朝正跨進門坎的高大男子跪拜。

  一身常袍打扮的李雋在處理完公務就微服出宮,秘密地來到曇月家中,就是不想驚擾到百姓。「不用多禮了,曇月呢?」

  「小、小姐已經就寢。」老僕婦結巴地回答,這還是頭一回見到皇帝的長相,果然是相貌堂堂、英姿煥發,真不懂小姐為什麼要拒絕當皇后,這可是燒了幾輩子的香也求不來的喜事。

  李雋往裡頭暼了一眼。「不要吵到你們老爺和夫人休息,直接帶朕到你們小姐房裡就好。」他慶幸照著銀杏說出的地點將長孫策夫婦被救出來時,兩從除了受到驚嚇,身體虛弱之外,沒有受傷,才能熬過那場劫難,否則曇月只怕會活不下去。

  「是,皇上請往這邊走!」

  待老僕婦領著李雋來到閨房前,李雋便要她回房睡去,還讓跟來的幾位禁軍在大門外守著就好。

  李雋輕輕地推開門扉,然後又輕輕地關上,見几案上的燭火還透著暈黃的火光,可以讓他清楚地覦見茵褥上還放了好幾本書冊,像是剛被主人熟讀過,他往內室又走了幾步,就見躺在架子床上的曇月,手上還抓著本書,像是看到睡著了,讓李雋不禁好氣又好笑。

  「你倒好,書照看,覺照睡,一點都不思念朕,反倒是朕怎麼睡也睡不安穩……」李雋心想他這個皇帝真的連這幾本書都比不上,黝黑的男性瞳眸掠過曇月雪白的纖臂,被子滑到了腰際,披下的長髮若隱若現的掩住半裸的酥胸,這海棠春睡圖讓眼底的熱度迅速加溫。

  曇月沒有聽見李雋的抱怨,兀自沉睡著,直到一具健壯的男性身軀壓向她,讓手中的書冊掉在床下,這才驚醒過來。

  「誰……」曇月心頭一驚,才想要叫人,紅唇已經被熟稔的男性嘴巴給攫住,盈滿鼻端的男性氣息讓她眼眶倏地一熱,不用張眼也知道是誰了。

  李雋不讓曇月有開口說話的機會,用力的吮著那兩片唇瓣,還有誘人的香舌,讓她除了嬌喘,根本來不及發出聲音,更別說思考他半夜來訪的原因,只能由著男性大掌卸下身上單薄的衣褌。

  只不過才分開幾天,李雋卻覺得已經好久好久不曾這樣碰她,對曇月的慾望也不曾消退,反而更為熾熱,只想將尊貴的種子灑在她的體內,讓曇月孕育屬於他們的骨肉。

  險些被這一記熱吻給吻到窒息,曇月才喘了一大口氣,就被翻轉過身子,男人很快地把胸膛貼在她的背上,從後頭進入她濕緊的深處。

  曇月逸出呻吟,這樣陌生的姿勢讓她一時無法容納他的巨大,身後的男人才發現自己太過急躁粗魯,於是將手掌繞到前面,愛撫揉弄著曇月早已敏感的酥胸,直到能完全進去那緊窒到讓李雋發狂的花徑,才開始一連串的深淺律動。

  「啊……」

  男人亢奮的叫聲在曇月耳畔響起,讓她耳根子紅得發燙,兩隻小手緊癟著床帳,承受著身後的猛烈進擊。

  好幾次曇月以為自己不行了,身子在痛苦和愉悅之間徘徊,翻騰,一次又一次的被身後的男人頂上高峰,只能吐出啜泣聲,想求他停止,可是又想再更多一點,身子本能地緊絞著那勃起的男性,讓男人像發了狂似的,怎麼也要不夠,那是之前無數次的歡愛也從未嘗到的激狂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覆在身後的男人才饜足了,摟住同樣汗水淋漓的小女人一起倒在床上,嬌吟和粗喘相互呼應,花上好一段時間才漸漸平復。

  李雋摟住背對自己的小女人,即便慾望得到紆解,仍想這樣一直抱著,每晚睡在她的懷中,那是一種幸福。

  看李雋似乎還不打算說出來意,曇月也沒開口,因為這是自己答應的,這一生只會有他這個男人,如果他想她,隨時可以來,她不會拒絕的。

  這樣的寧靜氣氛,讓曇月有些昏昏欲睡……

  「你不做皇后,想做什麼?」李雋驀地開口,嗓音透著性感的低啞。

  曇月旋即掀開眼簾,唇角往上揚起,知道他妥協了。

  「你不生我的氣了?」這個男人真的很愛她,若是可以,曇月也不想讓李雋這麼為難。

  「我還是生氣,可是這就是你不是嗎?打從我們認識開始,你從不要求賞賜,甚至名分,那些東西在你眼中只怕連一本書都比不上,那時我愛上這樣的你,怎麼可能要你突然改變。」李雋試著表達這幾天想通的事。「當你不再是你,那我還會繼續愛你嗎?」

  「我以為還要等更久,你才能明白。」曇月感動地哽咽了。「是我的心太大,太野了,就是不喜歡按著常規來走,而體制建立已久,就算我花上十年,二十年也無法撼動這些規矩,加上皇后所能做的事有限,除了將後宮治理得好,維持妃嬪之間的平和,生下太子,其餘的就只是無所事事的讓人伺候……」

  「這點我要反對!」李雋有話要說。「皇后還有責任和義務要陪伴皇帝,為他解煩去憂,在他迷失方向時,適時的淋他一頭的冷水,澆醒他的理智。」

  聞言,曇月笑了,轉過身去面對身後的男人。「這一點不需要做皇后也可以辦到。」

  李雋倒是無法駁斥這句話,她連當女官時都敢那麼做了,何況現在她是自己最愛的女人。「那麼你不做皇后,想要做什麼?」

  「在爹還沒生病之前,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將來能辦一間學堂,專門收十歲以下的孩童,而且都要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他們因為家境的關係,無法唸書習字,可是並不代表就不夠聰明,不能成為國家未來的棟樑,只要肯下功夫,說不定幾年後就可以為大唐效命,為朝庭盡忠,成為皇上的肱股之臣也說不定。」這是曇月早在心中計劃好的事,只是中間斷了將近三年,但是她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它。

  聽完曇月的理想和抱負,李雋說不出話來,胸腔內盛滿了對她的驕傲和光榮,因為這是連男人都辦不到的事,而她還是個女人……他的女人。

  「所以你拒絕當皇后,就是為了辦學堂?」李雋知道不能反對,因為曇月是為了大唐,還有他這個皇帝著想,他又有什麼理由不贊成。

  曇月沉吟了下。「其實不只有這個,我還想去吐蕃,聽說先帝有位公主與吐蕃贊普和親,還將佛教以及醫學的書箱帶到了吐蕃,讓他們接受漢人的文化,我真的想去看看那個地方,還有外面的世界,如果我當了皇后,皇上可以讓我去個幾年不歸嗎?」

  「就算你不當皇后,我也不准你去個幾年都不回來。」李雋先把話講開。「辦學堂的事我贊成,至於去吐蕃的計劃,得等到我退位當太上皇,再陪你一塊去。」

  「君無戲言。」曇月鼻頭一酸,明白這是多大的承諾。

  「我敢再出爾反爾嗎?」到時只怕曇月真的跑去吐蕃,他可不能冒險,因為他知道她做得出來。

  「謝主隆恩。」曇月動容地說。

  「別謝得太早。」

  曇月納悶地問:「為什麼?」

  「天機不可洩漏。」李雋還不打算揭開謎底,想給曇月一個驚喜。

  「到底是什麼?」曇月追問。

  李雋就是要賣關子。「你很快就知道了。」既然曇月不當皇后,也不會再有人比她更有資格了,所以他打算把這個缺空下來,至於其它妃嬪,那就得好好斟酌人選,好用來堵住那些老臣的嘴,免得每天又跑來煩他,不過也僅只於此,能懷上龍種的也只能是曇月,將來絕不會有兄弟閱牆、自相殘殺的事再發生。但他要是現在告訴曇月,她肯定有一堆理由不准他這麼做,所以才決定先有所保留。

  曇月又問道:「很快是多久?」

  「就是很快。」李雋很得意也有讓曇月猜不透的地方。

  雖然不知道李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曇月也懂得適時收手,他願意讓步到這個程度已經很難得,讓她很窩心了。

  「學堂我打算就辦在這裡,這樣也方便我照顧爹娘。」曇月開始訴說自己的構想,和自己所愛的男人分享。

  李雋低笑一聲。「這可是一條艱辛的路。」

  「就是因為艱辛,才要趁早開始,不做又怎麼會知道成不成功。」曇月可不會因為困難就連試都不試就放棄。

  「需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李雋就是愛這樣的她,誰說女人就只能依賴男人,他的女人偏偏不是,還把天下的男人都比下去了。

  「我只要你的支持就夠了。」曇月將紅唇湊上去,主動獻上香吻。

  「那麼……你得到了。」李雋加深這個吻,讓曇月知道這次換他成蕩她的力量,支持她要做的事。

  也因為曇月這個想法,一年後,李雋正式下詔,為了鼓勵啟蒙教育,讓朝廷專門設置[童子科],選拔十歲以下的兒童中,能背誦儒家經典的神童,給他們做官的地位,果然因此培育出不少優秀的人才。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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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0-11 14:32:55

第9章

  誰都沒料到學堂才辦不到一個月,患了風疾的長孫策離開人世了,或許那是一種解脫,但是當子女的總希望能再多奉養他幾年,曇月心中的不捨自不在話下。

  夜裡,曇月燒著紙錢,為父親守靈,想著父親是不是沒有遺憾了才離開人世,總希望能讓他親耳聽到學堂內充滿讀書聲,希望他以自己為榮。

  「不要難過,你爹是安心了才走的。」長孫夫人安慰著女兒,她與夫婿心意相通,即便不透過言語也能知曉。

  「真的嗎?」

  長孫夫人嚥下喉中的哽咽。「雖然他說不出口,可是他能聽得見你對他說的每一句話,知道你有遠大的理想,因為他從來就不以為你是那種只會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只是怕你會吃苦,如今你辦到別人辦不到的事,他當然安心了。」

  「嗯。」曇月知道從小到大,爹一向放任她去做想做的事,從來不會因為她是個女兒就不允許,這才能造就出今天的她。「娘,你先去睡吧,我來守著就好,不然你會累倒的。」

  「好。」長孫夫人接受了女兒的孝心,步出大廳。

  曇月對著父親的牌位,看了許久,眼泛淚光地笑了笑。「爹,我會努力把學堂辦好的,說不定他們其中有人將來會成為光祿大夫,能為皇帝提出好的建言,讓大唐的百姓生活得更好。」

  「我相信一定有。」深夜來訪的李雋表情肅靜的進入大廳,想了又想,他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

  「怎麼來了?」曇月有些意外的站起身子,想起前日已經派大臣來弔唁過,想不到還紆尊降貴的前來上香,不過對她卻是意義重大。

  李雋心疼地瞅著因喪父之痛而更為消瘦的曇月。「長孫策生前為大唐效力,我當然該來為他上一炷香,另一方面,我也算是他的半子,為丈人守靈,也是人之常情,你說我該不該來?」

  「若是以皇帝的身份,我爹定會說皇帝該做的事很多,不需為這點小事而費心,說不定還趕你回去;若是以女婿的身份……」

  「怎麼樣?」李雋也很想知道長孫策對他這個女婿滿不滿意。

  曇月咬住下唇,免得笑出來。「我爹定會說,還早得很,不要以為你是皇帝,我就該理所當然地把女兒嫁給你。」

  「那麼我得好好表現,讓他接受我這個半子了。」李雋不禁失笑,待他上完了香,便也蹲在靈前燒著紙錢,火光在那張俊臉上躍動著。「相信他在天之靈,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那些大臣沒再催你立後?」曇月尚不知李雋根本沒打算另立他人為後,只是想著若後宮無首,就怕會出亂子。

  李雋清了清喉嚨。「現在後宮裡已經有了德妃和昭容,暫時可以堵住他們的嘴,何況皇后可不是任誰都能當的,當然要仔細挑選。」就算那些老臣用死來逼他盡早立後,他也不會妥協,因為那些人不是為了百姓著想,而是存著私心,最後只順了他們的意,冊封了兩位妃嬪。

  「說的也是。」曇月接受這個說法。

  「唉!」

  「為什麼歎氣?」曇月望向李雋。

  「你想知道?」

  「當然。」

  「我是看你知道後宮有別的女人,似乎一點都不嫉妒,肯定是不再那麼愛我了。」李雋佯裝出哀怨的表情,期望能看到曇月為他吃味的樣子。

  其實在冊封之前,他曾私下召見過那班老臣推薦的人選,直接把話挑明了,她們可以得到一生的榮華富貴,但是得不到他的愛,甚至也不會臨幸,這樣還會願意進宮嗎?若是不願意,他會想出理由拒絕,結果中書令和戶部尚書的女兒不但沒有打退堂鼓,依然野心勃勃,只想要擁有掌握後宮的權力,對自己的魅力更是深具信心,還信誓旦旦地說總有一天他會愛上她們,加上他想要借她們間接掌控這兩位老臣,只好意思意思地收進後宮晾著。

  聞言,曇月想要瞪他,又覺得場合不對,在父親的靈前可得莊重點。「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岳丈,你這女兒還真是讓朕頭疼,可是又愛得很,朕總算知道何謂自找苦吃了。」李雋對著牌位哀聲歎氣。

  聽了李雋這番怨言,曇月噗嗤一笑,跟著望向父親的牌位。「爹要是還在世,他一家會說皇上連區區一名小女子都制伏不了,何以治天下。」

  李雋大笑一聲,又對著牌位說道:「朕要好好的謝謝你,雖然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長孫策,但是有了長孫曇月,朕要想當個昏君,只怕也當不成。」

  「如果你想當也成,我會是第一個出來推翻昏君的人。」曇月眼中閃著不肯妥協的光芒。

  「我相信你會的。」李雋就是深愛曇月這一點,不會因為她愛他,擔心會失寵了,就縱容他走錯路,反而會更嚴格的監督,要讓他成為受後人讚揚的明君。

  兩人深深地凝望著彼此,知道他們的關係超越了皇帝與后妃,既是夫妻,也是君臣,更是知己,可以互相扶持,這一生都不能沒有對方。

  半年轉眼過去-

  不到晌午,李雋又拋下政務,只帶了兩名內侍,再度微服出宮,來到興化坊的長孫府外。

  每當他覺得身心俱疲,就會想來跟曇月說上幾句話,只要看著她素雅的模樣,可比後宮那兩個總是打扮得艷麗耀眼的妃嬪舒服,真不曉得她們怎麼老是喜歡在臉上塗得五顏六色,頭上插滿髮釵、步搖,也不嫌太重,還是他心愛的女人賞心悅目多了。

  「皇上又跑出宮來,萬一讓那些大人們知道……」內侍很是為難,君王三天兩頭就往這兒跑,冷落了後宮的妃嬪,自然有人不滿了,而遭殃的也就是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准又會挨罵。

  李雋哼了哼。「知道又怎麼樣?」

  另一名內侍連忙緩頰。「他們是擔心皇上遇到危險。」

  「他們還怕朕保護不了自己嗎?」李雋當然知道問題不像他們說的這麼簡單,那些老臣不希望他只把心放在曇月身上,而不臨幸德妃和昭容。

  至於後宮那兩個女人,更是用盡手段來誘惑他,只差沒大膽到脫光衣服直接爬上龍床,這樣的積極讓他更感嫌惡。當初都已經跟她們挑明了,這會兒才來著急,怕他真的打算一輩子都不碰她們,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內侍們只能暗暗叫苦,卻也不敢再說。

  跨進敞開的大門,正在打掃的老僕婦跟幾個新來的僕役見著貴客上門,不過也不好太過聲張,只是朝他彎腰行個禮。

  李雋很習慣地直接往偏廳走去,那兒便是學堂的所在,雖然不大,但是目前已經收了二十多個孩童,因為都出身貧苦,一切開銷也幾乎都是曇月自己張羅。他知道曇月變賣了自己賞賜給她的衣裳、頭飾,以及珍貴的金銀器皿,從來不肯跟他開口尋求資助。唉!這麼固執又堅強的小女人,又不能罵她、罰她,卻也明白單靠曇月一人的力量絕對不夠,這才更奠定下設置[童子科]的決心,打算用朝廷的力量來將它發揚光大。

  李雋站在門外看著屋裡的曇月握著學生的小手,很有耐心地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其它的孩子也努力地練習書法,認真臨摹。他娣著曇月唇畔的笑意,看她雖然相當辛苦,但做得很開心,也很有成就感,如果當初硬要她進入後宮,想必不會像現在這麼快樂,就像她所說的,除了當皇后,她還能做更多的事。

  彷彿感應到李雋溫柔又深情的目光,曇月抬起螃首,正好和他目光相接,兩人相視一笑。

  曇月先叮囑學生繼續練習,才站起身,不過人都沒站穩,她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站不住,底下的學生都嚇到了。

  「曇月!」李雋大驚失色地衝進來,伸臂攙住她。「怎麼了?」

  「不要緊,大概是起身得太快了……」曇月哂笑的安撫。「沒什麼。」

  李雋馬上回頭對內侍命令道:「快去找大夫!」

  「我又沒生病,不用找大夫了。」曇月才這麼說,但內侍跑得比什麼都快,速速去請大夫了。

  「你看你都要把自己累病了,今天就讓學生早點回去,給我好好地休息。」李雋這回不打算聽她的,沒什麼事比她的身子更重要。「要是你真的病倒,這學堂怎麼辦?還有誰來教這些學生?」

  曇月想想也是,便讓學生們回家自行練習。

  「我頭已經不暈了,就說沒事,別大驚小怪了。」

  「我寧可現在大驚小怪,也不想你真的病了。」李雋小心翼翼地擁著曇月回房,要她躺著才放心。

  長孫夫人這時也得到通知,端了熱茶進來關心,就怕女兒也跟女婿一樣,毫無預警地病倒。

  「娘,我不要緊,只是突然有些頭暈,現在好多了。」曇月率先開口安慰,因為母親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能真的病倒了。

  聽了女兒的話,長孫夫人畢竟是過來人,思前想後,便開口問:「就只有頭暈而已?你這陣子胃口也好,什麼都吃,不過就是長不出肉來。」想到皇帝經常深夜來訪,可不光是來找女兒聊天解悶,那種事她只是不便多問,但不表示不知道,若是有喜也是正常的。

  「所以說我吃得下也睡得好,娘就不用太擔心了。」曇月沒想太多。

  長孫夫人看皇帝坐在旁邊,沒有再多問什麼,便出去了,現在只有等大夫來便能確定自己的想法。

  沒過多久,大夫匆匆忙忙地被請來了,認出眼前的女病人就是如今在街坊間赫赫有名的教書先生,態度馬上轉為敬重,不敢馬虎。

  李雋低斥:「還不快看看她是不是病了?」

  「是。」大夫雖然不清楚這名高大男子的來歷,但是那天生的王者威嚴讓他只能遵命,於是坐在月牙凳上,屏氣凝神,幫曇月細細把起脈。

  曇月盯著大夫的表情,從原本的輕鬆到困惑,接著又緊張得再把一次脈,然後又很為難地看看自己,讓她也跟著惴惴不安起來。

  「到底是什麼病?快說!」李雋自然也看見大夫臉上的變化,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就怕聽到壞消息。

  大夫真的很為難地瞄了曇月一眼,心想他記得沒錯的話,這位教書先生還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要怎麼說這種事?該說是喜事,還是壞事呢?

  「呃……這……」

  「大夫儘管說無妨。」曇月深吸了口氣,就算是不好的事,她也想先知道,才好有個心理準備。

  「快說!」李雋眉頭皺得更深。

  「是、是。」大夫很自然地連連稱是。「其實這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你是說她有喜了?」李雋聲音有些顫抖,想要再更確定。

  「是,確實是喜脈沒錯。」大夫點頭如搗蒜。

  「我……我在當爹了。」李雋日裡夜裡盼的就是這個,總算等到了,又問了曇月的身體狀況,才讓內侍送大夫出去,除了診金之外,還另外打賞。

  曇月撫著小腹,恍然大悟地說:「這陣子太忙了,忙到我都沒注意,一時之間也忘了。」她已經不記得上次葵水是何時來的,否則應該會有所警覺,加上沒有特別的症狀,自然不會往那一頭去想。

  「這種事怎麼能忘了呢?」李雋喜上眉梢,真的無法用筆墨來形容此刻夙願得償的雀躍心情。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兩名內侍已經跪下來祝賀了。

  李雋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後,真希望早點抱到他與曇月所生的孩子,若是兒子,便是將來皇位的繼承人,若是女兒,他要給她天下最好的夫婿,讓她一生受寵。

  「朕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既然知道只是有喜,那我就放心了。」曇月才說完便穿上錦履,就要繼續忙其它的事了。

  「你要做什麼?要去哪裡?」李雋急得在旁邊團團轉。

  曇月瞥了緊張兮兮的李雋一眼,像是猜到他的想法。「當然是要去看看剛才學生練習的書法,方才大夫不是也說我身子很健康,就算是有喜了,也不用躺在床上一議人服侍,你該知道我也不會那麼做。」

  「唉!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了。」李雋聽曇月這麼一說,也冷靜下來了。「我只希望你能多照顧身子,不要太累。」有哪個皇帝像他這般低聲下氣的,只求曇月什麼也不要做,只要讓人伺候就好。

  「我知道。」曇月舉起小手,撫著李雋此時樂不可支的俊臉,有著將為人父的狂喜,不想潑他冷水,但又不得不說:「不管你有什麼打算,這孩子都會在民間長大,不要用皇子的身份來稱呼他,甚至將爵位加諸在他身上,這是我僅有的請求,希望皇上能答應。」

  李雋深深地看著她半晌。「你怕他將來會踏上跟我同樣的路,得面對兄弟閱牆、自相殘殺的窘境對不對?」

  聽了,曇月沒有回答,等於默認了。

  「那天我跟你說了四哥意外死亡的真相,你不只嚇到了,也更加堅定不入後宮的決心,因為不管將來是孩子去殺自己的兄弟,還是被自己的兄弟所殺,都不是你願意見到的事。」李雋也撫著曇月的面頰,望著那雙泛紅的秀眸,如今的他已經懂得她的心,能體會她的苦衷。「你寧願他們只是個普通老百姓,也不入帝王家。」

  曇月喉嚨微梗。「這是一個母親的私心,難道你經歷的還不夠多嗎?會希望孩子將來也面對那樣的悲劇?」

  「我當然不希望了。」李雋輕笑一聲。「這點我可以保證,不管是男是女,都讓孩子跟著你,至於將來的事,就看他們有沒有出息了。」

  挺李雋這麼說,曇月也就相信了。「那就好,你也該回宮去了。」

  「就只有你會趕我走。」李雋覺得自己不像個丈夫,倒像是她的面首,每次共度過春宵,天還沒亮,曇月就催他回去,好像他不能見人似的。

  「要是真能趕得走就好。」曇月笑睨他一眼。

  「那當然是不可能了,我這輩子可是跟你沒完沒了。」李雋親吻了下她的額頭。「我明天會帶太醫一起來看你,讓太醫看過我才能真的放心。」

  「好。」曇月知道就算不讓孩子享有特權,可他畢竟還是皇帝的親生骨肉,必須慎重其事,確保胎兒平安,也就順著他的意思了。

  李雋踏出長孫府的大門,想到曇月懷了他的龍種,這事肯定不用多久便會傳開,就算想保密只怕也難。原本這裡他只派了兩名禁軍喬裝打扮,在附近暗中保護,看來得再加強,以免有人要對曇月喝她腹中的胎兒不利。

  紫軒殿—

  「就如李雋所料,不出三日,曇月懷了龍種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大臣們分成兩派,年輕一派是希望皇帝趕緊立曇月為後,好平安生下太子:至於另一派的那些老臣則希望皇帝從目前的妃嬪之中挑選一位立為皇后,才能名正言順地生下真正的太子。

  朕今日能坐上皇位,長孫曇月功不可沒,她從不要求賞賜,唯一的希望是讓朕的親生骨肉能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在民間長大成人,所以朕不打算接她進宮。」李雋話才出口,一派的人面露憂色,另一派自是窘喜在心。

  中書令又趁機上前稟奏。「皇上即位已經好幾個月,也該再重新考慮立後的事,如今後宮的兩位妃嬪都是才德兼備的最佳人選,想必能夠勝任,懇求皇上早點做出決定。

  李雋似笑非笑地問:「那麼你認為誰最有資格?」

  「自然是德妃娘娘莫屬了。」中書令當讓要推薦自己的女兒,只要女兒當上皇后,他就是死也瞑目了。

  「是這樣嗎?」李雋又望向始終沉默不語的尚書僕射。「豐愛卿認為如何?」德妃可是他的異母妹妹,想先聽聽看他的意見。

  豐冠臣無視身為中書令的老父猛用眼色頻頻暗示,氣定神閒地面對皇帝出的這道難題。「啟奏皇上,德妃娘娘如今身居後宮高位,已經十分榮寵,若皇上決意立她為後,臣也只能辭官,以免落人口實,認為豐家父子已經權傾朝野,說不定將來還會想要大權獨攬,那臣就是萬死也不能明志。」

  聽了逆子這番話,中書令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要不是在大殿之上,早就罵的他狗血淋頭了,居然不替自家人說幾句好話,就只會扯後腿。

  「朕當然不能失去你這個宰相了。」李雋和豐冠臣一搭一唱,配合的剛剛好。

  「看來皇后的人選只有擱下了,難道眾愛卿認為後宮沒有皇后,朕的江山就會倒?朕打出生開始,經歷了多少風雨,可沒那麼簡單就被打敗。」

  「皇上……」中書令伏地,想再稟奏。

  「你處處為朕著想,朕當然明白你的忠心,如今長孫曇月懷了龍種,即使她不受封,再怎麼說那孩子也是朕的親生骨肉,方纔還在想不知道托給誰來看顧比較放心……」口氣頓了一頓。「不如把她交給中書令好了,由中書令來負責保護長孫曇月母子的安全,應該是最好的選擇。」這班老臣就以中書令為首,只有先從他身上下手,也就說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皇……皇上……這……萬萬不可……」中書令驚愕得有些語無倫次。

  李雋眉毛一揚。「滿朝文武當中,就數你最忠心耿耿,朕把他們母子交給你是再好不過了,倘若他們母子有個什麼閃失……」故意停下來不說。

  「皇上?」

  「可不只你有事,就連豐家上上下下數十口人,朕也不會放過。」李雋的意思當然包括了德妃和尚書僕射。

  中書令嚇得險些坐到在地上。「皇上……」原本他還想派人去殺了長孫曇月,讓腹中的胎兒一起死去,可是皇上卻主動把他們母子的命交到自己手中,就是要逼他無法動手,也不能讓別人動手,因為一旦出事,豐家也會跟著一塊陪葬。

  「皇上三思……老臣年歲大了……只怕擔不起這個責任……」

  「原來是這樣。」李雋表情不變。「既然你也承認自己年歲大了,朕是否該讓你回家養老?」

  「皇上!」中書令老臉發白,顧不得放肆無禮大叫。「臣還不老,臣還可以再為皇上多效忠幾年。」直到這一刻,中書令才發現自己太小看這個皇帝了,從皇帝還是秦王時就沒看清他其實只是會吃人的猛虎,現在才知道根本鬥不過,而一旦沒了官位,無法掌權,他還不如死了算了。

  李雋故作不解。「剛才你不是還說年歲大了,擔不起這個責任,連保護一個弱女子這一點小事都辦不到,朕怎麼放心再委以其它重任呢?」

  「老臣知錯!老臣一定會保護長孫曇月和龍種,絕不敢有任何閃失。」中書令硬著頭皮說道。

  「朕真的可以把他們母子交給你?」李雋佯裝不太放心地問。

  中書令誠惶誠恐地伏首。「是,皇上,臣拼著這個腦袋不要,也一定會善盡保護之責。」

  沉吟了片刻,也吊足了中書令的胃口,李雋這才頷首。「好吧,朕就把他們母子交給你了,朕可等著孩子平安落地。」

  「臣遵旨。」中書令差點沒老淚縱橫地謝主隆恩。

  李雋在心裡偷笑。「豐愛卿,你先留下,若沒有別的事,其它人就退下吧。」

  「臣告退。」一干大臣魚貫地離開大殿。

  直到只剩下尚書僕射還坐在原地,李雋才仰頭大笑三聲,倚著憑幾笑倪。「還是你最瞭解你爹,清楚他會走的每一步路。」

  豐冠臣先是謙卑地拱手,然後也忍俊不禁地笑了。「雖然我們父子一向意見不合,可是到底相處了二十多年,自然瞭解他的想法,會說什麼話,皇上方才應該順勢收回他的官職,讓他老人家回家含飴弄孫去,免得在朝廷裡繼續興風作浪。」就算對方是親爹也要公私分明。

  「朕是有想過,但就怕治得了中書令,阻止不了其它居心叵測的老臣,與其這樣,不如讓你爹在中間起了牽制作用,讓那些想對曇月不利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李雋可是想了許久才想到這個辦法。

  「皇上考慮得周到。」豐冠臣頷首說。

  李雋收斂了笑意。「若曇月生下的是皇子,朕得再想其它辦法,將他們母子保護得更滴水不漏。」

  「恕臣斗膽,後宮的兩位妃嬪呢?皇上真的不打算臨幸她們?」豐冠臣想起這陣子德妃頻頻召見他,就是要他跟皇上說幾句好話,只不過他不是想替異母妹妹說情,而是想要間接提醒皇帝這事的嚴重性。

  「朕不是好色之人,若可以的話,但求知心人而已,偏偏朕是皇帝,不能專寵一人,可朕的心卻只有一個……」說到這兒,李雋無奈地笑了笑。「當初朕也把決定告訴德妃和昭容,她們還以為朕是在開玩笑的,現在只怕後悔也來不及了,既然一開始就對她們無心,那麼就只能繼續無情下去了。」

  豐冠臣看著李雋臉上流露出的專情和溫柔,誰說皇帝的寵愛只會是一時,眼前的尊貴男子可以坐擁天下佳麗,但卻只鍾情一人,這絕對是世間少有。

  「皇上還是得多加提防,女人一旦凶狠起來是最可怕的。」

  「你吃過虧?」李雋斜睨著在脂粉堆中很吃得開的好友兼臣子,調侃地問,其實心裡也清楚豐冠臣顧慮得對,後宮那兩個女人平常就忙著互相爭寵了,只要別鬧出什麼事,他也懶得理,總之別把曇月也牽扯進去就好。

  「皇上說笑了,怎麼可能呢?」豐冠臣打死也不會承認,決定快快走人。「皇上沒其它吩咐的話,那麼臣先告退。」

  李雋「嗯」了一聲,執起酒杯,淺嘗了一口,心想這杯酒若是曇月為他斟的,想必會更好喝,如今他能為她做的事,就是不讓曇月為任何事分心,讓她完成自己的理想,這就是他對她的愛。

  想著,便打算今晚再去探望曇月,將他們母子擁在懷中,那才是李雋最想要的,這樣的幸福也是他這輩子最渴望得到的。

  當天晚上——

  老僕婦已經很習慣皇帝突然深夜造方了,為他開了大門,便打著呵欠,又回房睡覺去了。

  「怎麼還未就寢?」李雋來到曇月的閨房外頭,見她泡了一壺茶,然後獨自坐在階上賞月,好不民意。

  曇月盈盈一笑。「因為我知道你會來,當然要在這兒迎接了。」

  「這就表示我們心意相通。」李雋目光含笑地娣著披下一頭青絲的小女人,似乎剛沐浴過,那眉眼間透著柔媚,讓不過清秀之姿的她添了一絲艷色。

  「茶還熱著,皇上請用。」曇月雙手奉上說。

  李雋笑呵呵地接過,坐在她身邊喝著。「你今晚的心情很好。」

  「因為我已經擁有了最想要的東西,心情當然好了。」曇月又為李雋倒了杯茶,等他開口問。

  「是什麼?」

  「一個知心人。」曇月柔柔笑了。

  聞言,李雋自是開心,不過還是有感而發。「若非知心人,又怎能得到你的心?不過要走到這一不,可真不容易。」他可是經過不少掙扎和妥協,才說服自己放手工勞動,不要強迫曇月去做不喜歡做的事。

  「我當然明白了。」曇月將皓首靠向李雋,與他相依相偎,一同欣賞著月色,就算用再貴重的金銀器,也換不來此刻的寧靜祥和。「在爹還沒生病之前,曾經有好幾戶人家來提過親,不過都被我拒絕了。」

  「有這種事?」李雋緊張了一下,慶幸她沒嫁了,否則他們也不會相遇、相知、相愛到今日。

  曇月笑橫他一眼。「因為我知道那些想娶我的男子不會容許我去實踐自己的理想,他們要的是個可以持家的當家主母,一個傳宗接代的賢妻良母,可我不是,我要的更多,想做的也更多,有誰規定女子就只能有那些用處,還不是男人設定出來的,我就偏不從,甚至還打算一輩子都不嫁人。」

  「看來這世上只有我這個皇帝能夠容得下這樣特別的人,可以放手讓你去實踐理想和抱負。」李雋不禁沾沾自喜,那些男人閃一邊去,可別想跟他搶女人。「朕做得好嗎?」

  「好極了。」曇月眼底閃過照亮的光芒說。

  李雋看了不禁情生意動,他最禁不起這種眼神的誘惑,在起身的當口,也將曇月打橫抱起。「夜深了,你該好好地歇著。」

  「真的只是歇著?」曇月嬌睨一眼,可不信他什麼都不會做。

  「讓我想想……太醫既然保證說胎兒沒事,應該不會有問題。」李雋跨進門檻,用腳將房門踢上,關上一室春色。

  待屋裡的燭火熄了,外頭就只聽得到蟬鳴,以及天上的一輪明月,照耀著大唐的土地,和天下有情人。

  經過數月之後,曇月順利產下一子,李雋眼中閃著激動的沾光,鄭重地抱起他的長子,將兒子取名為李曄。

  不過唯一讓曇月不解的是,為何後宮的妃嬪不曾有人生下皇子或皇女,甚至除了德妃和昭容,不再有其它女子進駐後宮,一直到他們的長子李曄滿三歲那一年,她終於問出心中的疑惑。

  「因為我不曾碰過她們。」李雋知道她終於發現這個問題了。

  「你不曾臨幸她們?」曇月有些吃驚。

  「沒錯。」李雋笑睇著曇月愕然的秀顏。「若是可以,我也想讓後宮空在那兒就好,可是有些事就算是皇帝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才勉強收了兩個妃嬪,讓那些老臣無話可說。」

  「天底下有哪個男人不想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你是皇帝,不該為了區區一名女子壞了體制。」曇月知道自己不入後宮的決定已經讓李雋夠為難了,所以更不想讓那引起老臣抓到這個來當把柄,徒增他的困擾。

  李雋一臉不以為然。「你口中這區區一名女子卻是我最珍愛的女人,我只想抱她一個,要她生下我的子嗣,其它女人我顧不得,你可以說我無情,但我的心只有一個,容不下太多人。」

  聽了這番話,曇月紅了眼眶,感動於李雋對自己的心意,儘管這份相知相許是經過多少考驗和波折才換得,但是他們畢竟攜手走過來了,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她願用一生來回報。

  「這要你就不必擔心以後會有人對曄兒不利,或是曄兒必須扛下弒兄殺弟的罪名才得以坐上皇位。」身為父親,李雋也不希望見到自己的親生骨肉互相殘殺,他身受其苦,更不能讓下一代也走上自己的後路。

  曇月又哭又笑地說:「這就是當年你說的『天機不可洩漏』嗎?」

  「你還記得?」李雋開心地問。

  「只要你對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曇月柔情似水的回道。

  李雋將她攬在胸前,親著曇月的發須,吐出滿足的輕喟。

  「知道你把我放在心上,一切的努力就都值得了。」就算他要繼續和那些老臣周旋下去也是心甘情願,不過他們也都老了,還是想些名目讓他們回鄉養老,讓年輕一輩有大展抱負的機會,朝廷換上新血,大唐才會有新氣象。

  「愛上我不覺得辛苦?」曇月揶揄地問。

  「是很辛苦,但若你是普通女子,我又怎會愛上你呢?」李雋真情流露地表白。「那我寧可辛苦一點,才能得到別人一生都無法得到的收穫。」

  「如果我當初沒有堅持下去,還是放棄你了,今天也不會擁有你的心,以後還請多多指教。」曇月笑中帶淚。

  「這句話應該我說才對,以後要請你繼續管教了。」李雋這話也成功地逗笑了曇月,更勾起了不少兩人初相見的回憶。

  接下來幾年,曇月又連續生下二女,仍舊不以公主的身份相稱,由生母帶在身邊養育,還教養出有著不輸男子的聰慧和勇氣。

  這些年下來,要求立後的聲音漸漸小了,因為大家心裡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皇后在宮外,而李雋更讓朝政迅速達到昌盛階段,百姓們可以過著豐衣足食、夜不閉戶、道不拾遺的日子,證明少了後宮這首,卻無損他治國的能力。

  另外,待在後宮中的德妃始終不肯死心,繼續期盼著皇帝臨幸的那一天,昭容則是請求出家為尼,不想再作那遙不可及的美夢了。

尾聲

  熙和十八年——

  「我老了。」已經退位當太上皇的李雋忽然吁歎地說。

  曇月嗔他一眼,眼前的高大男子依舊英挺豪邁,讓女子見了心動,可不見半點老態。「你也才過四十,怎麼會老?」

  「你看你一點都沒變,就跟我第一眼見到你時一模一樣,還像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而我卻已是兩鬢霜白,怎麼會不老?」李雋貪看著眼前這張秀顏,即便看了這麼多年,仍然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因為曇月的美是從內心發出,而不只是表面,那是自己才看得到的美。「你還愛我嗎?」

  「就算將來發禿齒搖,我的心也跟當年一樣,不曾變過。」曇月用柔軟的手心撫著李雋含笑的俊臉,那是因為他日夜操煩國事,才會多了幾縷銀絲,但也更顯穩重。「你真的不後悔?」

  李雋與曇月心意相連,知道她在問什麼。「如今已是大唐盛世,我這個皇帝當了十八年也夠久了,何況曄兒就像另一個你,把皇位交給他,我是再放心不過了,而且我曾經答應過要陪你去吐蕃,當然要說到做到了。」

  「可是明天就是曄兒的登基大典,我們不等到過了再出發?」曇月是很高興李雋願意實踐諾言,但也不急於非在今天離開不可,再加上長子雖然已經十七,成熟獨立,不需要她操心,可是身為母親的總是會掛念兒女,想確定他們是否平安。

  「既然要走就趁早,我們可是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今天,可以像現在這樣和你朝夕相處,不必分開。」李雋已經厭倦得在天亮之前離開她的身邊,孤伶伶地回宮,那種冷清的滋味不好受。「難道你不曾這麼希望過?」

  「當然有了。」曇月沒有在這點上跟李雋爭論,如今母親也不在人世,孩子們也長大了,各自去追求理想,朝廷也辦了好幾個學堂,設置了「童子科」,心願都一一達成,她還要等什麼?「那就出發吧。」

  備妥馬匹的幾個貼身侍衛走了過來,他們從年輕就跟關李雋到現在,他要去吐蕃,當然也要跟去保護了。

  「老爺、夫人,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他們在外頭自然要改口,以老爺和夫人稱呼李雋和曇月了。

  李雋頷了下首,取來帷帽便戴在曇月頭上,讓紗網仔細的垂落下來。「這樣就不會讓別的男人瞧見你的臉了。」他就是心眼小,獨佔欲又強,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被多瞧一眼。

  小手撩開紗網的一角,曇月朝他嗔笑。「要我換上男裝吧?」她都已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又不是未出嫁的小姑娘,還怕讓人看。

  「你穿這樣比較好看。」李雋等到曇月上了馬,自己才坐上另一匹,其它的人則帶著行李跟在後頭。「可以上路了!」

  曇月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家門,想著再回來只怕又過了好多年,但是終究還是會回來,因為這兒是她的家。

  「不准你再看了!」李雋吃味地說。「從現在起,你的眼裡、心裡只能有我,  不准再被其它的事給分心了。」

  「是,老爺。」曇月嬌聲回應。

  李雋透過紗網,望進曇月那雙綻放光芒的柔美笑眼,心也像要融化了。

  「夫人,我們來比賽誰騎得最快……駕!」說著,便踢下馬腹,策馬奔馳。

  「駕!」曇月也甩動韁繩跟在後頭,知道這個男人為她放下皇帝的自尊,容忍她的一切,往後的歲月裡,她要全心全意地來愛他、彌補他,讓李雋知道,因為有他,她這一生才能了無遺憾。

  兩匹駿馬就這麼一前一後的往吐蕃的方向馳騁……

  雖然唐聖宗在位的時間只有短短十八年,不過政局穩定、社會繁榮、百姓安居樂業,使唐朝達到最鼎盛的時期,因此史稱:「熙和之治」。

  而這段皇帝與不肯成為皇后的女官司的愛情故事,也會一直流傳下去,成為千古佳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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