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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擁有最大領地的秦王身份,李雋深知自己處境有多危險,
他只好費心營造出沒出息、醉生夢死的德性來避禍。
沒想到突然蹦出一個小女官好大膽管到他頭上來了,
他醉就拿水潑他,想歇著就拉他練武,老囉嗦他要有用。
瞧她多動人可口,偏偏說的做的都是不解風情的事,
想跟她談情說愛,她就愛嘮叨說百姓之苦、國家大事,
唉!如果她多愛愛他,那他願意答應任她管教變有用……
長孫曇月真是看不下去了,他身份貴為秦王卻這麼無能,
鎮日喝得醉茫茫不說,怎麼激他罵他沒出息都無所謂,
明明他就是百姓最後的希望啊,她不會放棄管教他的!
但是他也太難教了,說他幾句他就使出逗女人的招式,
弄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不是意亂情迷,就是氣得牙癢,
好吧,為了讓大家有好日子過,她可以犧牲奉獻一下,
可是愈親近他就發現他很不簡單,根本就是假無能……
第1章
大明宮 夏
位在太液池西側的麟德殿傳出輕快悠揚的宴樂,在這座氣勢磅礡的宮殿內,無一日不在營造著歌舞昇平的大唐盛世景況,歌頌著帝王的豐功偉業。胡旋女的舞蹈,讓坐在龍鬚席上的天子看得目不轉睛,一臉如癡如醉。
太子李晟知道皇帝最喜歡欣賞舞蹈,所以投其所好,就連後宮的嬪妃們為了討天子歡心,個個都練了一身好舞藝,像這樣的宴席不需要任何名目,只要讓皇帝高興,天天都在殿前上演。
當胡旋舞結束,太子李晟朝身旁的侍從使了一個眼色,要他進行下一個節目,就在這當口,卻見一名身穿紫袍,腰繫金帶,手持短棒的高大男子不請自來。
男子是被封為秦王的五皇子李雋,年約二十二的他,有著濃眉大眼,高挺的鼻樑、堅毅的嘴唇,模樣英俊又帶著粗獷,但是這些優點全被此時醉眼矇矓,連連打著酒嗝,以及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醉態給抹煞了。
「你們看秦王又喝醉了……」
「看來秦王又要當眾出糗了。」
「說不定還沒跳到一半就醉死了!」
大臣們見李雋一身酒臭味還要表演舞蹈,訕笑聲和奚落聲不但此起彼落,還明目張膽,完全不在乎讓當事人聽到,看來根本沒人把這個秦王放在眼裡。
李雋在心中發出一聲冷笑,其實他清醒得很,清醒到知道自己得在人前繼續扮演這個不爭氣的秦王,讓所有的人都認定他已經無藥可救了。
他將拿在手上的面具往臉上一戴,面具上猙獰駭人的臉孔足以達到威嚇的效果,而一旁手持鼓、笛、笙等樂器的「坐部伎」,便依著表演者的穿著打扮吹起了蒼涼的笛聲,方纔還醉得連站都站不穩的他,霍地像是酒醒了般,跳起威風凜凜的「蘭陵王入陣曲」。
只見李雋以柔中見剛之姿,隨著宛如千軍萬馬奔騰的樂聲,不停地擺出指揮擊刺的動作,襯著驚天震地的鼓聲,恍若真的在戰場上與敵人展開激戰,那高傲強悍的王者氣勢,讓皇帝與在座的觀賞者都為之驚歎。他把原本被歸為「軟舞」的「蘭陵王入陣曲」跳成雄健威武的「健舞」,這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演,霎時讓麟德殿內所有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後樂聲漸低,終至結束,大家還沈浸在方才震懾人心的餘韻當中,李雋又恢復先前醉醺醺的姿態,取下戴在臉上的面具,先是打了個酒嗝,接著呵呵傻笑了兩聲,高大的身軀仆倒在皇帝跟前。
「父皇……孩兒這舞跳得好不好?」李雋舌頭有些打結地問。
皇帝見了排行第五的兒子又喝得爛醉,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來人!把秦王帶下去!」
李雋兩手亂揮。「我沒醉……你們不准過來……」
「看你又喝成什麼樣子?朕要不是看在你母親的分上,她已經失去兩個兒子,就剩下你一個,這才封你為秦王,還賜給你最大的封地,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地輔佐太子,可是你呢?整天除了喝酒還會什麼?這兒有那麼多大臣在,你就淨會丟人現眼,真是看到你就一肚子的火。」皇帝見李雋這副醉生夢死的模樣,方纔的好心情全一掃而空。
「父皇不是最愛看……孩兒跳這支『蘭陵王入陣曲』嗎?孩兒可是打五歲起……就努力地學……嗝……」李雋又打了個酒嗝,讓皇帝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孩兒只想讓父皇開心……」
「你要朕怎麼開心?朕從來不奢望你像蘭陵王,但也不要這麼不爭氣。」皇帝瞪著不成材的兒子,他居然還是自己曾經最為寵愛的貴妃所出,而這位貴妃生前是如何賢淑無私,通達事理,要是她還在世,想必會更痛心。「你要是能多跟太子學學,有他一半的優點的話,朕會更開心。」
「父皇說得是……」李雋看似醉濛濛的黝黑瞳眸內閃過一道諷刺的光芒,像是在取笑皇帝的話,旋即又回復迷濛。
「五弟,你就過來坐著,別再惹父皇生氣了。」身為太子的李晟像個好兄長般地打圓場,表現出一派友愛的神情。「父皇,五弟喝醉了,還請父皇息怒。」
皇帝哼了哼。「他哪天沒喝醉?」
「我還要再喝……」李雋被攙扶到一旁的席上,才剛坐下,便又吵著要喝酒。「快點倒酒……我還要酒……」
瞧著李雋那嗜酒如命的姿態,李晟的嘴角逸出譏刺的笑意,隨即隱去,揮手要宮女過來斟酒,看他要喝多少都隨他了。
「小心伺候。」李晟交代了一句。雖然在傳統上只有嫡長子才可以繼承皇位,但並不表示其它的兄弟不會覬覦,因此就算是同母所生,誰敢跟他搶,他就要誰死。
「是。」宮女唯唯諾諾地說。
沒過一會兒,一名穿著長袖舞衣,以及長長裙裾的女子翩然來到殿前,隨著樂曲表演起舞姿輕盈、疾徐變化的「綠腰」,皇帝很快地忘了方纔的不悅,也下場跟著舞了起來,移動著龍袍下肥胖的身軀,在大臣們叫好聲中越舞越賣力。
就在所有的大臣都配合著太子,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皇帝的當口,眾人以為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李雋則是倚著憑幾,透過半掩的眼瞼,冷冷地睥睨著眼前歡慶的氣氛。這種華麗奢侈的宴會幾乎每天都在舉行,就是自以為現今社會安定,百姓都安居樂業,皇帝不再勤於政務,鎮日沈醉歌舞之中,卻不知國庫早已虧空了。
想到這兒,李雋實在看不下去,於是作勢喝多了,乾嘔兩聲,身旁幾位被封為魯王、齊王的皇子馬上嫌惡地皺起眉頭,發出抗議。
「五哥,你可別吐在這兒……」
「父皇若是看到又要生氣了……」
聞言,李雋隨意地揮了揮手。「我到外頭吐總行了吧?嘔……」說著便東倒西歪地起身,還拒絕了侍從的攙扶,跌跌撞撞地離開熱鬧的大殿,依稀聽見身後不絕於耳的笑聲,在這座看似金碧輝煌的皇宮內,沒有親情,只有明爭暗鬥,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
「嘔……」李雋坐在階前將腹中的酒全吐出來,扶著樑柱起身,腳步有些踉蹌,接著又打了個酒嗝,這才搖搖晃晃地離開,沒留意到這些舉動全都落在一雙聰慧靈敏,此刻卻透著深思的秀眸中。
為了扮演好一個窩囊沒用的秦王,李雋來到東廊的會慶亭,隨地一倒,呈大字狀地睡著了,他告訴自己要忍耐,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到來,李晟想要當上皇帝,得看他准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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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德殿的宴席一直進行到酉時過後,樂聲終於停歇,歸於平靜。
不知睡了多久,冷不防地,一盆冷水當著李雋的臉孔淋了下來,教他倏然驚醒。「是誰?!」他坐起身,大聲怒咆。
四周光線很暗,只有頭頂上灑落的淡淡月光,他看見身前站著一抹纖細黑影,他下意識地瞇起眼,想要看清對方的長相。
「秦王醒了?」一個輕柔,但帶著嘲弄口吻的女嗓響起。
李雋忘了自己的角色,先用手掌抹了滿臉的水,忿忿地吼道:「妳既然知道我是誰,還敢這麼無禮……」
「奴婢哪裡無禮了?」女嗓聽似謙卑的語氣,其實滿是譏刺。
奴婢?她既然自稱奴婢,而且聽聲音又還很年輕,那麼便是宮女了,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李雋不由得在心中思忖。
「妳淋了我一身,難道不是無禮?」李雋口氣兇惡地往前跨了一步,想要找個較亮的角度,把這宮女看個清楚。
長孫曇月完全沒被對方的喝斥給嚇到,還不忘反唇相稽。「原來秦王還會在乎別人無不無禮,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在意,只要有酒喝就好了。」
這番諷刺的話讓李雋起了戒心,在這座皇宮裡,誰都不能相信,即便只是個小小的宮女也一樣。
「說到酒……妳現在就去抱一壇過來給我,我就饒妳一命。」李雋旋即露出酒癮發作的嘴饞表情,揮著手直催道:「快去!」
聞言,曇月不免有些氣不過。「竇貴妃若還在世的話,見到秦王像個酒鬼的模樣,只怕會十分傷心。」
李雋益發謹慎地應對,因為他不確定眼前的宮女是不是皇后派來試探自己的,於是更加小心地藏住一身的霸氣。「她都已經死了,也看不見了……我要喝酒,快去拿來……」
話都還沒說完,曇月用一種很挑釁的方式,直接將水盆內剩餘的水往李雋頭上淋下去,冷水就這麼順著古銅色的男性臉龐往下流。
「現在酒醒了嗎?」聽說秦王還常跑出宮買醉,喝得醉醺醺的回來,難怪會讓人瞧不起,一個人有沒有出息,端看自己肯不肯下功夫去努力,所以大家才會認為這位秦王已經無藥可救了。
「妳……」李雋錯愕的瞠大雙眸,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故意的,這還是頭一回遇到行為舉止這麼野的宮女,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就算他這個秦王再不濟,有哪一個宮女或侍從敢當面給他難堪,大概也只有她敢。
曇月昂起下巴說道:「酒還沒醒的話,我再去端一盆來。」
「我不和個宮女一般見識……」說著,李雋按捺下滿腔怒氣,又倒回原地,呼呼大睡。
見李雋這麼自甘墮落、不知進取,她真是又氣又覺得惋惜。他身為一名皇子,而且還擁有最大的封地,那麼就有他該負的責任,真是枉費他還是父親口中那位深明大義、賢淑溫柔的竇貴妃所生,還以為他多少也承襲了母親的個性才對,沒想到卻是這樣浪蕩、荒唐。
「快點起來!」曇月無法眼睜睜地任由他自生自滅,至少在沒試過之前,她不會輕言放棄,所以決定管這個閒事了。「睡在這兒會著涼的……」
李雋還躺在地上,口齒不清地低喃。「不要吵……我還想睡……」這個宮女是怎麼回事?若是皇后派來刺探,也用不著這麼多事,還管他會不會受寒。
「要睡也回承慶殿再睡……起來!」曇月抓住李雋的右臂,硬是要將他拖走,無奈她的力氣小,怎麼也拉不動。
「走開……」見曇月這麼死拖活拉的,李雋越來越搞不懂了,她究竟是真的關心自己,還是別有用心。
曇月嬌喘吁吁地瞪著還躺在地上的男人,只好從他的弱點下手了。「好吧,若是秦王肯馬上跟我回承慶殿,那麼我明日就偷偷送一壺波斯進貢給朝廷的三勒漿來給秦王品嚐。」
「三勒漿……妳沒騙我?」李雋翻身坐起,眼睛都亮了,表現出一臉被她引誘的模樣。「那可是皇上和太子才喝得到的……」
「沒錯。」曇月頷首,身為尚食局的女官,自然拿得到。「怎麼樣?想喝的話就快點起來。」
李雋發出吞嚥的咕嚕聲。「妳可要說話算話……走!現在就回房……」說完便真的起身,不過腳步不穩,險些摔倒了。
「你怎麼連路都不會走了?喝酒傷身,這樣有什麼樂趣可言……」曇月看不下去,只好把肩膀借給他,讓李雋能靠在身上。「我去找其它人來幫忙。」
「沒人會幫我的……」李雋在心中嘲笑曇月的無知,不管自己醉倒在哪裡,都不會有人理會。
曇月沒有取笑他的意味,只是就事論事。「這也是秦王自作自受,怨不得會被這麼看待,要獲得別人的尊重之前,得先學會尊重自己。」
聽曇月居然教訓起他來了,那口氣又似乎出自真心,李雋完全摸不著頭緒了,心想這個宮女究竟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難道是新進宮來的?就算是那些宮女、太監也懂得見風轉舵,只想巴結最有權勢的太子,根本不會把自己放在眼裡,唯獨她與眾不同……
不過就算如此,他還是得提防,於是故意把身體的重量都加諸在她身上,雖然看不清她的臉孔,不過也感覺得出她有著纖瘦的肩膀,更矮了自己許多,要將他扶回房並不容易,說不定她很快就放棄了。
「你可別睡著了……」曇月吃力地支撐著他往前走,見李雋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健壯,是個武將人才,明明只要努力就可以有一番作為,卻鎮日耽溺在酒上,在她眼裡可真是暴殄天物。
李雋聽得出她說話的嗓音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已經沒了樹影的遮蔽,在明亮的月色映照之下,只見她約莫十七,頭上梳著丫鬟,還有一張清秀柔婉的瓜子臉,上頭既沒有塗抹白色妝粉,也沒畫娥眉、點朱唇,更沒有在額上貼花鈿。再見她上身束抹胸、罩短衣,下穿襦裙,外頭披著披帛,長長的裙襬讓原本身段就纖瘦的她更加飄飄若仙,說她美,也不過是中上之姿,說她不美,但又透著乾淨清靈的氣質。
他原先以為這名宮女言行舉止一點都不循規蹈矩,又沒規矩,想必貌似無鹽,沒料到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果真是應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見她咬著下唇,額泛薄汗,還是拚命地架著他往前走,他不懂,這個宮女為什麼要這麼賣力呢?她大可對他視而不見,就跟其它人一樣啊……
李雋不禁露出沈思的神情,揣想著她接近他會不會有什麼目的?
心裡雖然這麼想,他卻已經本能地將身體的重量移開一半,免得真的壓垮她了。
才走了一半,曇月已經嬌喘吁吁,有些走不動了。
途中遇到巡邏的禁軍,但只是瞟了他們一眼,沒人願意伸出援手,這讓她心生憤慨,更替李雋不平,心想等將來秦王有了一番作為,看大家還敢不敢再瞧不起他。
李雋順勢往地上一躺,繼續當個廢人。「我好想睡……三勒漿我不喝了……」
「快點給我起來!」曇月使出吃奶的力氣拖著他,很不甘心地嬌嚷。「我不會讓你就這麼放棄自己……你的『蘭陵王入陣曲跳得這麼入木三分,我就不相信那只是單純的舞蹈……你心裡一點都不羨慕蘭陵王,不想傚法他……如果不是,就不會跳得這麼傳神……」
若不是今天被派去麟德殿幫忙,曇月也不會親眼看到李雋跳「蘭陵王入陣曲」,她看了大為震撼,那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動,就像真的看到蘭陵王在戰場上號令軍隊,和敵人廝殺著,那麼令人崇敬景仰,更讓她初次對異性有了心動的感覺。偏偏表演的這個男人卻是受眾人恥笑的秦王,這讓曇月心中生起一把無名火,才決定管這個閒事,要好好改變眼前的情況。
原本閉著眼皮的李雋倏地睜開,瞳眸中射出兩道犀利的精光,不過又很快地消失,他沒想到會被這小小的宮女給看穿了,因為只有隱藏在蘭陵王的面具後頭,才能稍微表現出被壓抑的本性。
「妳對『蘭陵王入陣曲』又懂多少?」李雋嗤笑問道。
曇月可沒被這個問題難倒了。「我當然知道,據說這是在南北朝時,北齊的蘭陵王相當勇猛善戰,但是長相太過俊秀,就像女子一般,他自謙五官無法威懾敵人,於是用木頭刻了假面具,臨上陣時才戴上,果然大奏奇功,這才有了『蘭陵王入陣曲』這支舞蹈的產生。」
「那麼妳也應該知道蘭陵王最後是怎麼死的。」就因為功高震主,才落個那樣悲慘的下場。
「那是當然了,因為蘭陵王受人民愛戴,又受部屬擁護,最後卻被齊後主毒死。」曇月跪坐在他身邊,說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我相信蘭陵王到死都不曾後悔過,因為他得到所有人的心。難道秦王沒念過,人主者,天下一力以共載之,故安;眾同心以共立之,故尊,只有辦到的人,才是真正的明君。」
「這些話妳該去對太子說才對。」李雋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小看這個宮女了,那麼多人看他跳「蘭陵王入陣曲」,都沒人察覺出舞蹈背後的意義,卻只被她看穿了。
「太子?他真的能夠成為明君嗎?」曇月反諷地問道。
李雋心頭一凜,出聲佯斥。「妳好大的膽子,竟敢說太子的不是。」
「若是真有機會,我還想當面勸諫皇上,太子想再興建一座比麟德殿更雄偉的宮殿,好舉辦盛大的宴席,讓皇上欣賞歌舞,不過就是為了討皇上歡心,為了這個目的,居然在兩年前慫恿皇上下旨加重百姓的賦稅,這可是陷皇上於不義,將在歷史上留下臭名……」只可惜當時爹正巧病倒,無力阻止。
「住口!」李雋一把用掌心摀住曇月的紅唇,皇宮之內多的是皇后和太子的眼線,這宮女是不要命了嗎?「妳不怕死嗎?」
曇月無法開口,只是睜著柔美的秀眸,直勾勾地瞪著他,眸底燃燒著不肯屈服的火焰。
「妳真的不怕死?」李雋被她那雙無畏的眸光給定住,於是放開手掌,一顆心早被曇月方纔的話給震動了。
「看來秦王還懂得關心別人,在意別人的死活。」曇月發現李雋還有這一項優點,心想他並不像大家說的那麼一無是處,至少證明本性不壞,不禁為他高興,也慶幸自己沒有看錯人。
李雋哼笑一聲。「我是怕被妳連累了。」
「我也不是不怕死,只是怕沒人敢當面勸諫皇上。」曇月心想自從爹因病辭官之後,朝廷中敢對皇帝提出諫言的人更少了,所以才會擔心,怕百姓安定的生活又有了變量。
「妳要怎麼做是妳的事,可別扯到我身上來。」李雋佯裝出擔憂懼怕的模樣。
「想不到竇貴妃的兒子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她在殿前親眼目睹秦王跳「蘭陵王入陣曲」時,覺得秦王應該還有救,只是需要有人拉他一把,可是眼下見他如此膽小怕事,要讓他有擔當恐怕不容易。
妳又懂些什麼?又怎麼能瞭解我心中的苦?李雋無奈地心忖,耳邊不禁又響起母親在臨終前的叮囑——
「雋兒,你千萬要懂得收斂,不可太過鋒芒畢露,免得成了皇后和太子的眼中釘,就像你那兩位兄長,都活不到五歲就夭折……要不是皇后終於生下兒子,有了真正的嫡長子,只怕為娘的連你也保不住……」
「孩兒一定會謹記在心。」
當年母親明知是皇后派人下的手,但是為了後宮的和諧,不願引起爭端,只能將喪子之痛所流的淚水往肚裡吞。他看著母親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依然耳提面命,就怕他也會慘遭毒手,他又如何能讓母親擔憂。
「娘知道你有抱負、有能力,想要有一番作為,好讓你父皇刮目相看,可是如此一來,太子更會想盡辦法除掉你……」竇貴妃叮嚀著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兒子,寧可他不要太能幹,只要保住性命就好。「孩子,你千萬要小心……」
「總比連命都沒了的好……」李雋裝得很懦弱的喃喃自語。
曇月端詳著李雋的表情,見他閉眼假寐,實在看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過既然都已經插手管了,總不能連試都沒試就放棄,這有違她的個性。
「好了!快點起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這回李雋沒有再刻意和曇月唱反調,讓她架著自己離開,然後又覷了曇月一眼,她外表看似柔弱纖細,膽量倒是大得很,教訓起人來又能引經據典,和其它女子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她真的只是個普通宮女嗎?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總算來到了承慶殿,一座偌大的宮殿,迎接他們的卻是一片冷清。
「怎麼都沒半個人過來伺候?」曇月先喘上一口氣,才打量眼前的景象,卻只見到漆黑和寂寥。
李雋掙開曇月的攙扶,就算閉著眼皮也知道路該怎麼走。
「我不需要人伺候……」他含糊地咕噥著,有了之前兩位兄長的例子,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在食物中下毒,他也不想有人跟前跟後,隨時被人監視,沒人服侍更好。
「就算秦王再怎麼沒用,好歹也是個皇子,總得有個人在身邊服侍。」曇月實話實說。
聞言,李雋沒好氣地瞥向正點亮兩盞宮燈的纖瘦身影,心想她到底是在褒他還是貶他,說話也太直了,不過他嘴裡還真的「沒用」地附和。「妳說得對,誰教我沒用,沒人願意來伺候我。」
曇月轉過身來,螓首點了點,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秦王能有這番體悟,還算是有藥可醫,那麼就從明天開始好了,我會讓秦王開始學著負起責任,當個有用的人。」
「何謂有用?」李雋在可供五至六人同坐的坐榻上盤起腿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酒能壞事,以後自然要少喝點,讓頭腦清醒,然後適時表現出最好的一面給皇上看,讓皇上知道秦王也是能做大事的。」曇月也挨著坐榻垂足而坐。「只要秦王多用點心,我相信以後沒有人敢再看不起你。」
李雋又打了個大呵欠,瞇起睡意矇矓的雙眼。「那樣太辛苦了,我只要有酒喝就好了。」她這麼積極的幫自己,究竟是有什麼目的?
「如果秦王願意聽我的話試試看,我可以偷偷拿一壺大食國進貢的馬朗酒來給秦王當作獎賞。」曇月也不想用酒來當誘餌,不過眼下只有這個法子,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了。
這宮女真是聰明,還懂得用這一招,李雋雖然還懷疑她的用心,可是又有一點感動,在所有的人都放棄他,以為他不過是個沒用的皇子時,只有她會主動關心他、鼓勵他,希望他受人尊敬。
「一壺怎麼夠喝,至少要每天一壺,那我就答應考慮看看。」他也不是省油的燈,曉得討價還價。
曇月嬌橫了李雋一眼,人人都說秦王沒出息,不過倒也沒愚蠢到馬上答應,這表示他還有點小聰明。「好,就這麼說定了。」
「妳叫什麼名字?」這宮女可引起了李雋的好奇心。
「長孫曇月。」曇月還在思索該怎麼訓練他才好。
「長孫曇月……」李雋念著她的名字。「為什麼要幫我?難道是想從我身上圖個什麼好處?」
「秦王身上有什麼好處可圖的嗎?」曇月聰敏地反問。
李雋又斜睨她一眼。「說得也是,那麼是為了什麼?」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報答竇貴妃的恩情……」曇月想倒杯水給李雋,發現壺是空的,看來這座承慶殿已經被冷落很久了。「大概在十年前,我爹三番兩次進宮對皇上提出建言,希望皇上能輕徭薄賦、去奢省費,因此惹惱了皇上,以及後宮的妃嬪們,在她們的枕邊風之下,險些就要被皇上給處死了,幸而竇貴妃出面說情,才讓皇上息怒,也讓皇上接納建議,所以若不是竇貴妃,我爹早就不在人世了。」
「原來妳是長孫策的女兒?」李雋頓時恍然大悟,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宮女會如此與眾不同。
他記得母親生前也十分讚許長孫策,說他潔身自愛,為人正直不阿,又敢對皇上直言無諱,只不過長孫策在兩年前因病辭官,必須在家中長期休養,少了他這個光祿大夫,父皇身邊再沒人敢開口提出建言,否則當太子提出要加重賦稅的事,長孫策絕對會拚個一死也要力諫到底。
「是。」曇月點頭承認。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不只囉嗦,而且都不怕死。」李雋哼了哼,就因為她是長孫策的女兒,對她的戒心少了些,不過在還沒確定曇月接近自己的用意之前,還不能完全信任她。
曇月噗哧一笑。「我會當這句話是讚美。」
「妳爹的病好些了嗎?」
說到父親的病情,曇月眼底掠過一抹愁緒。「風疾是好不了的,大夫說只能過一天算一天,為了擔起家計,我才進宮當宮女,幸好沒過多久便擢升為女官,負責教導妃嬪和公主們唸書習字,只不過才三個月就被調離了。」
李雋忍不住問:「為什麼?」
「因為我鼓勵安樂公主和心上人私奔,勇於追求自己的幸福。」曇月不認為這麼做有錯。
聞言,李雋放聲狂笑,那笑聲從他的胸膛轟隆隆地傳出,低沈、豪邁,又有魄力,恍若足以將平靜的湖面蕩出波瀾。
曇月怔怔地瞅著眼前的李雋笑得放肆狂放的模樣,很有男子氣概,而且出奇的好看,不禁看得癡了,其實秦王只是不修邊幅慣了,若能多注重門面……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她馬上收攝心神,不想被兒女私情給左右了。
「有什麼好笑的?」她嬌啐地問。
「安樂可沒妳想像的那麼勇敢,而她的心上人也未必就真的喜歡她喜歡到願意一起私奔。」李雋在心中嗤笑,那幾個異母姊妹從小養尊處優,可不會輕易拋棄眼前的榮華富貴,就算是為了喜歡的男人也一樣,頂多纏著父皇招他們為駙馬罷了。「該不會是她跑去告狀,反倒害妳受罰?」
還真被他說中了,曇月再次發現李雋也有聰穎的一面。「你怎麼會知道?看來秦王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那麼笨。」
「因為換作是我也不願意,在這座皇宮裡有得吃有得喝,何必跑到外頭受苦,後來又怎麼樣了?」李雋心頭一跳,不愧是長孫策的女兒,反應極快,可不是那些庸俗女子比得上的,看來在曇月面前,自己的偽裝隨時都有可能穿幫。
「等挨了一頓罵之後,我就被調到尚儀局,不過又對一些禮儀規範有著不同的看法,才提出幾個意見,想不到就被調到尚食局去了。」曇月也只是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想法,結果引來某些人的不滿,認為她多管閒事,不過她可不會因此就裝作視而不見,選擇當個啞巴。
李雋收起笑意。「原來妳還真是個麻煩人物,要知道在這座皇宮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管太多,免得惹來殺身之禍。」
「就像你這樣子嗎?只要把自己灌醉了,看不到也聽不到就好?」曇月真想把眼前的男人痛罵一頓,明明有不少優點,卻又不懂得善用。
「沒有任何東西比性命還來得重要,現在這種日子有什麼不好?」李雋眸光懶散,呼出的氣還帶著酒味。「我要睡了……」
曇月見他隨興地躺下,瞠眸瞪著。
「妳還不走?我是不介意有人留下來伺候。」李雋就是想嚇走她,不然在那雙靈秀的眸子注視下,早晚會看穿自己的偽裝。
聽到這不正經的話,曇月才又怒又窘地起身。
「奴婢告退。」今天就到此為止,其它的等明天再說。
待腳步聲離去,男性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他聽得出曇月那句「奴婢告退」可沒半點真誠。
雖然才剛相識,但從曇月的言談舉止便可窺知,她不是屈服於禮教之下的女子,更不懂得什麼叫逆來順從,還擁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李雋可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不能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的姑娘,他居然開始期待再見到她了。
第2章
翌日卯時——
「曇月,你要去哪裡?」聽到後頭的叫聲,提著食盒的曇月轉過身,看著同樣在尚食局擔任掌醞的銀杏朝她跑來。
「我有點事情,很快就回來。」她只是想送吃的去給李雋,讓他能早起練武,這樣對身體也好,最好能快點把酒戒了,讓頭腦保持清醒。
「昨晚宴席才結束,你就不見人影,大家都以為你躲在哪裡偷懶了,問你又不肯說,宮正才會罰你這五天要待在房裡反省,還扣了俸祿,要是知道你又亂跑,可是會加重處罰。」銀杏歎了口氣,實在拿她沒轍。
銀杏忍不住又叨念道:「你這人就是這樣,老是說不聽,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干涉得了,只要能夠平平靜靜的過日子就很好了,你就偏愛多管閒事,現在好了吧,要是哪天被趕出宮去怎麼辦?」
曇月聳了下肩頭。「就算是這樣,我也認了,明知道不對的事,要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可是比死還痛苦。」
「你還笑得出來。」銀杏瞪眼慎道。
「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我這個性就是這樣,想改也改不了。」曇月一笑置之。「好了,我去去就回,免得讓宮正撞見了。」
「曇月……曇月……」銀杏見曇月還真的走了,想要攔下她。
曇月沒有理會身後的叫聲,知道其它人都抱持著過一天是一天的態度,就算是女官,也不過是皇宮裡的僕役,又能做些什麼呢?可是曇月就是不想那樣,既然有能力去改變一些事情,為什麼還要考慮那麼多,於是她決定付諸行動。
心裡這麼想著,曇月已經加快腳步離開掖庭宮,提著食盒往兩儀殿的方向走去,當她走進承慶殿,裡頭靜得像是沒有人住。
當房門被人推開,原本熟睡中的李雋警覺地掀開眼皮,然後又閉上,想先確定來人是誰。
「秦王!秦王!」曇月見李雋就這麼睡在坐榻上,連昨晚淋濕的袍衫也沒換,於是放下食盒,喚了兩聲,見他還是沒醒,於是出去打了盆水進來。
待李雋又被冷水淋了一身,想要再裝睡也沒辦法了,於是好不狼狽地跳了起來。 「怎麼又是你?這套衣服好不容易干了,這下又全濕了。」
「那正好,反正都是要洗的。」曇月打開衣箱,找出一套乾淨的圓領袍衫。
「快點把袍子脫下來,換上這套。」
「不用這麼麻煩,待會兒就干了。」李雋伸了下懶腰,又打了幾個呵欠,還想倒回去睡。「什麼時辰了?」
「已經卯時了。」曇月見不得他這麼散漫,於是一邊回答,一邊執起放在食盒裡的酒壺,瞬間酒香瀰漫在空氣中。
「好香……這是……三勒漿?」李雋被那酒香給吸引住,馬上一副精神都來了的表情,那模樣真的像個酒鬼。「快給我喝……」
「想喝是不是?」曇月當著李雋的面,很刻意地將酒倒在地上,讓李雋看得到卻喝不到。
李雋惋惜地大叫。「這樣太浪費了,還不如倒進我的肚子裡……」一把搶過黑釉瓷酒壺,就將壺嘴對著口,咕嚕咕嚕地一乾而盡。
「你……」曇月很想把酒搶回來,卻只能告訴自己要有耐心,聽說自從竇貴妃在五年前過世之後,秦王更是成天抱著酒罈不放,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所以想一朝一夕就把這壞習慣改變過來是不可能的事。「不能光是喝酒,我還準備了湯餅和胡餅,先填填肚子。」
「我只要酒……」
「快吃!」曇月將食物擺在矮几上,冷著臉嬌斥。
「吃就吃。」這女人還真當他是個孩子似的管教起來,李雋失笑地心忖,可是被人管教的滋味還真是不錯。
見李雋還算受教,曇月臉色才好一點。「秦王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浪費嗎?那就是明明有能力,但卻又忽視它,不願將它表現出來。」
「你是在說誰?」李雋裝傻。
「當然是你了。」
李雋哈哈一笑,笑到眼角都泛出淚光,彷彿她說了個天大的笑話。「我有什麼能力?難道你不知道所有的皇子當中就屬我最不爭氣了?要說能力,拼酒的能力倒是有,要灌幾壇都沒問題。」
聞言,曇月挑起秀眉反問:「你連試都還沒有試,又怎能斷定沒有?」
「因為再怎麼試也比不上太子,太子懂得拉攏人心,懂得怎麼讓父皇高興,這點我可辦不到。」李雋故意貶低自己。
「如果是用財物來拉攏人心,那並不是真實的,那些人的心也並不是完全靠向太子,一旦遇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便宛如朝露,被陽光一照便蒸發了,你大可不必學。」曇月不認為太子的做法有什麼了不起,只是善於利用金錢權勢來要別人服從,並不可取。
「你倒懂得真多。」李雋在心裡為她說的話而喝彩。
曇月沒有半點驕傲。「因為我常聽爹說這些事,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若非太子是皇后所出,依照傳統要由嫡長子繼承皇位,我爹早就建議皇上另立太子。」
她還記得爹有好幾次槌胸頓足地感慨,說竇貴妃若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該有多好,還說若有一丁點的可能性,他希望當今太子永遠沒有即位的一天,否則將會是生靈塗炭,大難臨頭。
「那麼長孫策覺得哪一位皇子適合?」李雋一面嚼著胡餅,一面問道。
「自然是你。」曇月坦白地說。李雋委實怔住了,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離經叛道的話來。
「莫非……你是要我造反?」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只要是對大唐和百姓有利的事,造反又何妨?」曇月說話的口氣毫不退縮,秀眸綻放出耀眼奪目的野艷火光,透露著她不同於常人的想法和遠見。
此刻的她出奇的美麗,美得讓李雋為之目眩神迷。
「現今的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難道秦王還看不出來?他眼中只有權利慾望,無法採納忠言,心中只有自己,沒有天下蒼生,這樣的太子將來若是真的登基,只怕遭殃的是黎民百姓,還不如趁早換人來做做看。」曇月相信爹的心中也會這麼認為的。
好一個野女官!聽完曇月說的話,李雋先是在心裡大聲喝彩,他喜歡有野心和企圖心的女人,而曇月的野心和企圖又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他和大唐。他沉寂已久的心扉從沒被人這麼撼動過,原來他們的心有同樣的共鳴。不過,他決定故意嚇唬她,想要確定曇月是否真能堅持下去。
「這可是殺頭的死罪,你不怕我去跟太子告密?」以為曇月只是想法不受傳統禮教管束,想不到她卻敢說出別人一輩子都不敢說的話,這樣的女人……真是太合他的胃口了,讓他想要獨佔。
曇月臉上沒有一絲懼意,慧黠地反問:「你真的會去告密嗎?」若秦王真的站在太子那一邊,就不會一個人守著這座承慶殿了。
「難道在你眼中,我會比太子強?」李雋很想知道。
「我爹說他打秦王一出生開始就從旁觀察,說秦王自小就聰明過人,只要念過的書就能過目不忘,還有著一顆懂得體恤別人的心,看似剛強,但又有溫柔的一面,只可惜竇貴妃的死讓秦王大受刺激,才會鎮日與酒為伍,不再力圖振作。」曇月再正經不過地回答。
聞言,李雋再度捧腹大笑,不想這麼快露出真面目,他還想再多玩一會兒。
「原來長孫策也有老眼昏花的時候……什麼聰明過人?什麼體恤別人的心?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還有酒最好了,還有沒有?就只有壺太少了,去多拿幾壺來……」
「就只有一壺,再多沒有了。」曇月沒好氣地道。
「唉!」李雋歎了口氣。「只有一壺根本不夠餵我肚子裡的酒蟲……明天你若是還要來,就多帶幾壺。」
曇月慎瞪了他一眼,決定先不計較。「先把袍衫換上!」
「你就跟你爹一樣囉嗦……」李雋在那雙秀眸的瞪視下,只好脫下身上那件已經皺得不像話的紫袍,瞟見曇月有些羞窘地轉開眼,不敢多看他一眼,不由地莞爾,還以為她不是那種會遵守禮教規範的大家閨秀,想不到也有像小女人般臉紅害羞的時候,她畢竟是個尚未出嫁的姑娘家,而這個意外的發現讓李雋抓到了把柄。
「還不過來伺候?」他假裝沒看見地嚷道。
「你這麼大的人了不會自己穿。」曇月橫睨了他一眼。
「那就別穿了,反正天氣這麼熱,打赤膊也涼快些……」李雋毫不在意地袒露著身軀。
曇月又羞又氣,只好小心避開不該看的地方,服侍他著裝,這讓李雋在心中笑得腸子都要打結了。
「我看你是白費功夫,別再跟我耗下去了,不如去找魯王或者是齊王,他們的能力一定比我強。」
「魯王和齊王等幾位皇子都以太子馬首是瞻,還有樣學樣,養成豪奢自私的墮落習性,已經改變不了。」這是曇月進宮兩年來的觀察結果,讓她很失望,也為大唐的未來感到憂心。
李雋待曇月幫自己穿好袍衫,盤腿坐在席上,佯歎了一聲。「原來我是你最後的人選,還真是委屈你了,其實我也同其它人一樣,只要每天有吃有喝就好,和太子作對簡直是自找苦吃。」
聽完,曇月也跟著坐下,那靈慧的雙眼彷彿要看穿李雋營造出的假象。「那麼秦王為什麼不跟其它皇子一樣想辦法去巴結太子,從太子身上得到更多的好處,反倒是成天把自己灌醉,讓這兒變得冷冷清清,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這就是她昨晚想了一夜,卻一直想不通的地方,總覺得另有原因。
打了個飽嗝,李雋這才反問:「那麼你猜是為了什麼?」
若不是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太子絕對會對他起疑心,懷疑他為什麼沒有和其它人一樣常在東宮走動,整整過了一年,他才總算讓太子降低了戒心,相信他嗜酒成癮,是個沒有用處的廢物,太子對他暗中監視的情況才慢慢少了。
「就是猜不出來才要問。」曇月橫了一眼,不過還是說出自己的猜測。「但也由此可見,秦王不是同流合污之人,或許……只是看不慣太子的作風,但又懼於他的權勢,所以只好用酒來麻痺自己。」
李雋凝睇著曇月秀雅清麗的素顏,跟昨天初見面一樣,沒有在臉上做太多的妝飾,這也表示她不盲從,有自己的主張和獨到的見解。他的確喜歡曇月這副素淨的模樣,勝過那些在臉上畫得五顏六色的女人。「唉!想不到你這麼聰明,這麼快就讓你猜中了。」
「秦王難道不認為與其懼怕,不如先讓自己能跟太子的勢力並駕齊驅嗎?」曇月狐疑地斜睨,想從李雋眼裡看出這話有幾分真實性。
「要我和太子的勢力並駕齊驅?那我寧可庸庸碌碌的過完這輩子,也不想和太子為敵,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李雋裝出怯懦,沒有骨氣的口吻,就因為他擁有最大的封地,才更容易成為太子的目標,生怕他會起兵造反,因此李雋才不得不這麼假裝。「你若真不想活命就去找別人吧。」
「我不會就這麼放棄的。」曇月昂起下巴說。
李雋聽了這句話,心中一陣悸動,很欣賞她這種不肯輕易服輸,也不循規蹈矩的個性,更想知道曇月接下來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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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天——
卯時才過,冷水準確地淋在李雋頭上,讓他跳了有半天高。
「長、孫、曇、月!」李雋咬牙切齒地低吼,雖然已經聽到曇月進門的腳步聲,他故意賴著不起來,但她用叫的變好,沒必要每次都來這麼一招。
「這樣會清醒的比較快。」曇月也不把李雋的怒氣當一回事,要對付他就得狠一點。「早起練武,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會很好。」
「又不是打仗,練武做什麼?」因為怕讓人窺見,去向太子告密,自然沒讓人知道。「我還想睡……」
「好啊,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曇月作勢要把剩下的冷水再淋下去。
「你……老是往這兒跑,不怕又挨罵了?」李雋真是好氣又好笑,甩去滿臉的水珠,看來她真的打算跟他耗下去,非要他有番作為不可。
「那也是我的事,秦王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曇月於是去捧了一套洗好的袍衫過來。「先更衣。」
李雋一臉『你幫我脫』的表情。「要不要隨便你。」
見李雋這麼耍賴,曇月氣瞪一眼,只好伸手去脫他身上半濕的袍衫,不期然地,被一隻男性大掌給扯過去,她嬌呼一聲,就這麼被拉上坐榻,跌進一具男性胸懷中。
「放開我……」她羞憤交織,奮力地想要掙脫。
「我就算再沒用、再沒出息,到底還是個男人,你不怕跟我共處一室會有危險?」李雋就是要嚇唬她,要讓曇月知道完畢是可以讓她隨便管教的。「還是你從頭到尾都沒把我當男人看待過?」
「我當然知道你是男人……」曇月面紅耳赤地掙扎。
「是這樣嗎?」李雋抱緊她的纖軀,感受到曇月正微微顫抖著,不禁好笑,原來她也有怕的時候。「還是你認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
「我沒這麼想,就算明知會有危險,我還是願意冒這個險。」曇月嬌喘幾下,知道比不上男人的力氣,索性停下來,不再掙扎,然後試著轉移他雋的注意力。
「只要能夠說服秦王振作起來,能為百姓挺身而出,出面糾正太子的行為,那麼這一切就值得了。」
李雋俯視著懷中的女人,明明害怕他有進一步的行動,但眼神卻又如此勇敢,只怕連男人都比不上。
「為什麼要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他嗤笑著問。
「總得有人做。」曇月說。
「那可不包括我在內。」李雋漸漸相信她,知道曇月接近自己只是希望有人能和太子對抗。他大可以老實說出早有計劃,只不過時機尚未成熟,還不宜輕舉妄動,但是他又不想太快跟曇月坦白,很想看她怎麼努力讓自己成為[有用]的男人,畢竟這是頭一回有人願意為他這麼做。
曇月一臉惱怒。「難道每天把自己灌醉就是件容易的事?難道就可以一點是非觀念都沒有?秦王的良心不曾不安過嗎?」
「的確是沒有。」李雋故意氣她。
「你……放開我!」原來她真的看錯人了,曇月氣急敗壞地嬌嚷。
李雋嚥下滾在喉頭的笑聲,耍起無賴,大掌在曇月的胸腹之間遊走。「這一切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不是我強迫的,不過……你實在太瘦了,要胸沒胸,要臀沒臀,我還是喜愛豐滿一點的女人,摸起來有肉的感覺。」
「我沒要你喜愛。」曇月頓時惱羞成怒,因為她一向吃得不多,和現今婦女崇尚的豐腴體型可以說相差甚遠。
「不過勉強可以接受。」李雋嘖了聲說。
曇月氣紅了秀顏。「不必勉強,秦王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別的上頭。」
「比方什麼?」李雋很虛心地求教。
在開口之前,曇月再次試圖掙開他的懷抱,這次李雋選擇放手,不再企圖輕薄她,免得曇月以後不敢太靠近自己。
「比方說立刻勸諫皇上,不要為了享樂而聽從太子的意見,除了田賦之外還開徵青苗稅、地頭錢,這讓百姓的負擔更重,百姓會對朝廷反感失望,要知道前朝之鑒不遠矣。」
李雋不禁在心裡取笑曇月太過天真,她的本意是好,可是問題沒那麼簡單。
「你怎麼以為父皇會聽我的?」現在的他只怕父皇看了就生氣,根本不會耐心等他把話說完。
「所以秦王得先在皇上面前有個好表現,讓他可以另眼相看,這樣秦王說的話皇上才聽得進去。」曇月自然想過這個問題。
「你有什麼好的建議?」李雋興味地問。
曇月沉吟了下。「我正在想。」
「那你在這兒慢慢想好了。」李雋隨意的披上乾爽的袍衫,衣衫不整地就往外走。「我要去找酒喝了……」
見李雋積習難改,讓曇月不禁氣結,也讓她更想要他戒掉酗酒的毛病,她不會就這麼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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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曇月匆匆忙忙地趕回掖庭宮,偏偏在半路上就這麼湊巧地讓正在和趙尚宮說話的宮正逮個正著,想躲也躲不掉了。
曇月忍不住多看了這位趙尚宮一眼,記得以前曾聽父親說過,趙尚宮當年原本也是個宮女,後來得到皇上寵幸生下了四皇子,但因身份卑微,只被封為尚宮,四皇子也交由王淑妃撫養,可惜的是四皇子在十歲那年因意外落馬而過世了。
「你跑去哪裡了?」宮正用著相當嚴苛挑剔的目光瞪著曇月,很不高興曇月竟敢無視她的處罰。
「我只是突然想到有點事必須去辦,不是故意要違抗你的戒令……」曇月明白挨一頓罵是在所難免了。
「不是故意,又偏偏這麼做,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擾亂宮裡的規矩?要是其它女官,甚至是那些宮女都像你這樣不服從命令,那不是天下大亂了。」宮正咄咄逼人地數落。「要不是看在你是長孫大人的女兒,又會唸書習字,才讓你這麼快當上女官,結果你卻處處惹麻煩……」
不想被安上莫須有的罪名,曇月試圖為自己辯護。「我只是提出不同的意見,希望能提供參考,並不是要惹麻煩。」
「我看你做錯了事還不肯認錯,我看還是跟上頭稟報,說你不適合待在宮裡,在惹出更大的事之前,讓你早點出宮去……」宮正恨不得來個下馬威,讓曇月知道自己的厲害。
一旁的趙尚宮在這時開口了,雖然已近中年,還可以看得出年輕時的美麗。
「有話直言也是一項優點,總比笑裡藏刀來得好,我倒欣賞她這樣的性子,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吧。」沒人聽出她話中的無奈。
「可是……」宮正有些不滿,不過在趙尚宮面前,還是把話吞回去,不想得罪了,就暫時放曇月一馬。「還不快回房反省?」
曇月先向趙尚宮行了禮,也表達了謝意,這才快步離開,心想或許自己真的不適合這座皇宮,因為沒人肯聽真話,說了真話反倒容易得罪人,但是假話人人會說,卻和她從小所受的教養相互違背,她實在難以苟同。
想到這兒,曇月不由地歎了口氣,她在決定進宮之後,娘還試著阻止她,說她的個性絕對會吃虧。不過,她倒是想著,若是能想辦法將一些不好的規矩導正過來,吃虧又何妨?只要能待在宮裡一天,她就要去做認為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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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
當曇月打了洗臉水進門,正想要潑醒李雋,卻發現房裡沒人在。
「這次你可淋不到我了吧。」
帶著戲譫的男嗓在曇月身後響起,待她轉過身,便瞅見李雋雙臂環胸,倚著門框,好整以暇地笑娣著她。
為想讓李雋太過得意忘形,曇月慧黠一笑地點醒他。
「才不過兩天,秦王就能這麼自動自發的早起,真是太好了,看來秦王再過不久便能整個人煥然一新了,我這麼辛苦也算有了代價。」
聞言,李雋仰頭大笑,笑聲低沉而愉悅。
「我上當了。」原以為能將她一軍,想不到輸的變成自己。
曇月忍著笑意,有些不以為然。「怎麼會上當呢?秦王能夠自動自發可是件再好不過的事了。」
「你還真是難纏。」李雋發現自己很期待她的到來,既不能露出馬腳,讓曇月看出自己的偽裝,可又想讓她認識真正的她,兩者之間得要拿捏得恰到好處,這反倒成了一種樂趣。
「多謝誇獎。」曇月欣然接受這句讚美。
李雋又笑了,黝黑的雙瞳掠過欣賞的眸光。「早起並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和太子作對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存心刁難地說。
「因為秦王怕死?」
「天底下有誰不怕死的?」李雋哼笑。
曇月看著他半晌,接著說道:「韓非子裡頭有寫道,夫有材而無勢,雖賢不能制不肖,秦王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嗎?」
「說來聽聽。」李雋就算知道,也要明知故問,因為他開始喜歡聽曇月引經據典地教訓自己。
「意思就是說如果有了才能去卻沒有權勢,那麼即使是賢能的人也制服不了無能的人,秦王怕遭到太子的毒手是正常的事,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得到更大的權勢,讓太子不至於明目張膽地陷害你。」曇月道出自己在想法。
李雋用手掌撫過下巴上剛冒出的青色鬍髭。「長孫策實在不該讓你念這麼多書,他不怕害死你嗎?或者他是把你當兒子來養?」她也太不瞭解太子了,只要是太子想殺的人,可不管對方有多大的權勢,就跟皇后一樣,這對母子對於礙著自己路的人,下手絕對不會留情。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
「唉,權勢可人會從天上掉下來,談何容易。」李雋逕自從她帶來的食盒裡抓了塊胡餅就吃。「怎麼沒有酒?」
「因為正好有人看著,所以沒辦法偷一壺酒出來。」曇月敷衍兩句,其實根本不打算再給他酒喝。
「真的嗎?」李雋才不相信。「這可是你親口答應,一天要送我一壺來給我,可不能說話不算話了。」
「我當然記得……」曇月見李雋囫圇吞棗的粗魯模樣,秀眉一鑽。「坐有坐相、吃也要有吃相,坐著才能好好地用膳。」
「不用了,太麻煩。」李雋就愛跟她唱反調。
「坐下!」
「唉!」李雋歎了口大氣,想笑又不敢笑,也佩服自己居然能忍受,還樂在其中。「你真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曇月也跪坐下來,倒了杯茶給他潤喉。「那秦王就得先有大人的樣子,別人才會這麼對待你。」
「意思是你也瞧不起我嘍?」李雋佯歎一聲。「算了,我早就習慣了,反正被人瞧不起也不會死。」
聽了,曇月秀顏一沉。「這種自暴自棄的話不是秦王該說的,別人瞧不起你,你更該做給他們看,讓他們知道小看了你。」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才會這麼替我著想。」李雋故意在口頭上佔她便宜,其實也是想知道曇月對他有沒有心。
「誰喜歡你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只是……」曇月小臉發熱地嬌悴,就因為金陵王是她最崇拜的英雄之一,所以那天在麟德殿上看到李雋跳著-蘭陵王入陣曲,彷彿真的見到蘭陵王再世,震動了她的心扉,這也是曇月十七年來,頭一次有個男人緊緊抓住她的目光。而這樣的心動就是喜歡嗎?還是只能算是一種移情作用?可是卻也是讓她決定接近李雋的重要原因。
「只是什麼?」李雋就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她搪塞了一句。其實她也不是很明白,但至少不討厭李雋,否則就不會幫他了。
「好吧,那就先不想了,但你也只不過是個女官,依照身份,我可不是你能隨便喝斥,你這種行為可以說是愚勇。」李雋可不想等她惹上大禍就太遲了。「你進宮這麼久了,還不瞭解這兒有一定的規矩,不容許有人打破?」
「不對的規矩總要有人去當那個打破的人。」曇月明白他的話,可是不對的事就得說出來,否則大家都是遵循錯誤的規則,一路錯到底。
李雋將曇月遞來的茶水飲盡,一臉失笑。「你根本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這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行為就叫愚蠢,要是讓太子知道你在幫我,會有什麼下場,你心裡明白其中的嚴重性嗎?」
「若是怕了,一開始就不會做,既然做了就不怕。」
聽曇月口氣鏗然有力,李雋不禁怔住了,怎麼也無法罵她無知蠢笨。一個看似纖弱的女人,卻有著無比有膽識,這是李雋從來沒見過的,正因為如此,才讓不曾在女人身上用過心的他想好好探究一番。
曇月被他這麼盯著猛看,覺得他的注視裡多了股不尋常的熱力,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也不曉得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你在看什麼?」她故作冷靜地問。
「我在看……要是現在有個女人躺在身邊,來個軟玉溫香抱滿懷該有多好。」
李雋故意笑得不懷好意。「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毛遂自薦?」
聞言,曇月滿臉羞憤。「除了酒和女色,你還懂什麼?」
「嗯……似乎真的沒有。」李雋撫著下巴深思著,藉以掩飾快要咧到耳後的嘴角。「人生在世,我只要這兩樣東西就夠了。」
「你……」
就在曇月想要好好教訓他幾句,一向耳力極佳的李雋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而且就快來到寢房門前來,心頭猛地一驚,馬上將曇月按倒在身下,攫住那張微張的小嘴,不讓她發出聲音來。
「嗯……」曇月又驚又怒地掙扎,想要擺脫壓在身上的男人,可是雙手馬上被男性大掌扣在頭頂,怎麼也抽不走。
李雋吞去她的抗議聲,很快地扯開曇月身上的手臂,大掌罩住束胸上的隆起,然後聽見房門被人推開。
「啊……不知秦王正在忙,恕小的無禮了。」來人是東宮的太子詹事,見到房內這一男一女曖昧的姿態,不用想也知道打斷了什麼好事。
「你打擾到我的興致了,還不快點出去?」李雋用自己的身軀遮住曇月,讓對方看不見她的長相。
太子詹事也只窺見女子的裙倨,心想多半是宮女,這種事在皇宮裡頭早就司空見慣了。「小的是奉太子之命,想問秦王下午要不要一起騎馬射箭?」
「不去……不去……」李晨已經許久沒有假藉機會派人來承慶殿查探了,看來還不是完全對他放心,李雋在心中暗自忖道。
「是。」太子詹事見秦王只會喝酒、玩女人,便安心的回去跟主子覆命了。「小的告退。」
待房門又關上,腳步聲走遠,李雋才回頭覷著被他用手搗住紅唇的曇月,在她的怒瞪下,於是將手掌移開。
「如果你要我道歉的話……」曇月一臉羞憤地拉好手臂,撩起裙倨的一角,氣呼呼地奪門而出,現在的她根本聽不進任何話。
李雋也跟在她後頭跨出門坎,瞅見曇月已經消失在轉角,這才露出一抹苦笑。
「雖然希望能把她氣走,免得將來連累到她,但也不想用這種方式……她必定恨死我,說不定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好幾次李雋想要追上去跟曇月解釋他是逼不得已,只是做做樣子給太子詹事看罷了,但最後還是忍下來,因為還不到說出真相的時候。
這樣的日子還要忍耐多久?
李雋隨興的往石階上一躺,因為陽光太刺眼,於是將右手手肘橫在額頭上。他心裡盤想著,若師出無名,就是造反;若要用正義之軍來加以討伐,就得眼睜睜看老百姓到了「凍無衣、饑無食」的地步,教他情何以堪。
其實他並不是非奪嫡不可,若李晨能當個賢德的太子,處處為百姓著想,將來登基之後必可再創大唐另一盛世,那麼他寧可一輩子當個沒用的秦王,拋棄兩位兄長的死所引起的仇恨,甘心輔佐李晨,可惜事實正好相反。
李雋自然看得出身為太子的李晨已經急了,急著登上皇位,急著執掌天下,當了將近三十年的太子已經無法滿足。
父皇若真將皇位交給心胸狹隘、自私殘忍的李晨,不只非百姓之福,更可能斷送大唐江山,那知奪嫡是勢在必行的事,若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命運,那麼他告訴自己,他不會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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