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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1-10-27 23:18:42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1-10-27 23:30 編輯

前言:

  被陽光籠罩的輪廓,
  被彩虹點綴的水珠,
  還有黑髮在空中飛揚滑過的痕跡,
  奇異地,
  這一切像幅色彩斑斕的圖畫,
  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幻化成心頭永不磨滅的硃砂……
  愛情——
  一生一次……


楔子

  是誰說過,愛是突然來臨的?

  或許吧。

  只是,經歷的次數多了,再也沒有初時的期待。

  「……親愛的,怎麼還沒到?我們不是約5點鐘嗎,現在已經4點50了,可我連你的影子還沒看到呢。」電話那頭傳來令人雞皮疙瘩掉落地的撒嬌聲。

  怎麼以前沒發現她的聲音這麼膩人?

  才認識兩天就叫「親愛的」?

  元錚下意識地將手機移開看了一眼,不緊不慢地道:「我今天去不了了,你自己找節目吧。」

  「為什麼?!」

  「我的耳朵……」忽然提高的尖叫令他的聽覺消失了瞬間。

  「生病了……親愛的,改天再約你,拜。」

  按下掛機鍵,元錚氣餒地將手機扔到旁邊的床上,然後起身第N次看了眼掛在斜對面牆上的穿衣鏡——

  原本令他引以為傲的帥臉上,那時常放著超伏特電壓的左眼此時異常清晰地印著拳頭大的一塊青。

  「這就是你泡太多妹妹的報應。」

  如果讓好友秦行雲知道了,一定會用極為正常極為平淡極為漫不經心的口氣說這句話,他想。

  而此時,他大概應該為自己還能如此幽默而鼓掌。

  不過,如果真的因為他搶了別人的女人而挨頓打也多少說得過去,他不過是問個路,就被那個花癡給纏住,因此和突然領了一幫人出來「抓奸」的小混混們大打了一場,連個解釋姦夫不是他的機會都沒有……雖然打得蠻爽的,可是,他的臉……

  歎了口氣,元錚重重地躺回床上,看來,今天要休息了。不只今天,三五天之內他是不可能出去見人了。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被秦行雲嘲笑了一個星期的手機音樂又響了起來。

  歐陽日光——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名字,他愣住了。

  這位校花大人不是在一個月前不明原因地和他分手了嗎?這時候給他打電話?

  「元錚?」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元錚也極盡溫柔之能事,「是我,日光,有事找我?」

  「我想見你。」

  「……」

  「不方便?」

  元錚咧嘴,「也不是不方便。你叫我,我怎麼都會去的……等我十分鐘,我馬上到,OK?」

  「好。」

  不到兩分鐘,元錚戴上超大的墨鏡火速飛出房門,正換鞋的時間,客廳的門被推開,是位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美麗婦人,一身淡藍色的職業裝,烏黑的秀髮在腦後綁成一個髻,高貴而優雅。

  婦人怔了一下,「要出去?」

  只是,她怔住的原因不是他要出去,而是這個時候他竟在家。

  「晚上有約,不回來吃飯了,拜,老太婆!」

  「喂!」來不及抓住飛跑出去的元錚,婦人氣得叉腰,「說過多少次不許喊你媽老太婆,這死孩子,等你回來再跟你算賬!」

  手指扭得卡卡作響,「看來,我的教育的確出了問題。」

第1章(1)

  「……所以,你就成了這副德性?」

  就算是午餐也不忘捧著印有緊急文件埋首苦讀的秦行雲終於第一次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好友身上——黑漆的大墨鏡,左手腕纏著厚厚的紗布,雖然看起來有些狼狽,對於女性來講卻又隱隱透著一股危險勿近的誘惑——從他們進入餐廳,就不斷有關注的目光投過來可以看得出來。

  「我早說過,濫交的你,遲早會有報應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拜託,我老早就說過了,好不好?」元錚幾乎發狂,「我根本對那個花癡樣的女人沒興趣,真的只是問路啊!誰知道她男友神經病似的,打完一架還不算完,居然在街上偶然遇到又勾來一幫小子接著打!」

  誰能想到出去約個會也會遇到被人舉刀追著砍的狀況!只是,該死的,和歐陽日光的約會也因此泡了湯。

  秦行雲聳肩,斯文俊秀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原來這就是你消失了三天的原因。」

  「如果可以,我還想再久一點才出來的。」元錚憤憤地吃進一口炒飯,大嚼特嚼,化悲憤為食慾。

  這副樣子要他怎麼見人?手上的傷不說,總能找個借口遮過去的,但眼睛那麼大一塊的淤青被看到了,豈不是有損他英俊瀟灑的形象?只是,原本要貓在家裡一個星期的計劃被突發性更年期症狀的老媽的嘮叨破壞,迫使他提早出關。

  不過,究竟是什麼使自認走在時代尖端的老媽忽然轉性熱衷起大談教育問題,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為禍人間。」

  秦行雲為他的復出下了評語,然後埋首在手上的文件裡。

  「什麼為禍人間啊,你都不知道被十個臭男人圍攻的我有多麼的淒慘。」元錚欲哭無淚,「雖然把他們痛扁了一頓,可我也因此掛了彩啊。」說著,舉起層層包袱,紗布上面還有美女護士留著電話號碼的手臂,「因為這,昨天早就聯繫好的走秀都只能推掉,害我少賺了不少!」話說,這次的走秀是規模相對來講比較大的,錢也很高,他的損失不小哩。

  「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款新型摩托嗎,真想馬上騎回家……你聽我講話好不好?」

  「我在聽。」

  「你連眼皮都沒擡一下。」感覺他是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我聽不聽,和我的眼皮應該沒關係。」

  「……」

  自從和校籃球隊的主力隊員夏瀅戀愛,他似乎就成了準嶽父的好勞力,公司大小事都經他手處理,「你那位呢?怎麼不見?」這對雙面膠很少見他們不是粘在一起的。

  「歐陽日光要出國,夏瀅最近都在陪她。」

  元錚愣了一下,「她要出國?」

  「嗯。」秦行雲輕描淡寫地應聲,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要出國,那麼那天的電話是想告訴他這件事嗎?

  心裡突然一陣失落,「她真的要出國了……」

  「似乎是真的。」秦行雲終於擡起眼皮,「如果是真的喜歡她,就不要裝作不在意了。」

  他並不確定好友是不是真的對歐陽日光動了真心,但元錚對她與其他女生是明顯的不一樣,那不經意的溫柔神情,是即使作為多年的好友也不常見的。

  所以,他是動了真心嗎?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還是,連他本人也並未理清頭緒?

  「元錚?」

  元錚將盤中剩下的炒飯滿滿地堆進口中,半天,才擡起被墨鏡遮住的半張臉,含糊不清地說:「這家的炒飯……還真難吃。」

  他應該去問候一聲吧,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曾經是一對戀人。

  戀人,很美好的稱呼。

  交往過很多女生,可是能令他與這個詞聯想起來的,只有她一個。

  他們是曾有過很美好的回憶,無論是夕陽下的散步,圖書館安靜的相偕而坐,還是午夜載她與人賽車,在他來講,都是愉快的回憶。只是,或許真的只是對他的愉快回憶,而她——她是怎麼想的,他不知道。在當時,他以為她也與他有著相同的感覺,可是卻在他們相處整一個月的那天,她提出了分手。

  習慣性的,他沒有問理由。

  以往,無論是他或是對方提出分手,都不問理由。

  這一次,也習慣性的,他沒有問出口,雖然,很想知道。

  雲淡,風輕。

  元錚斜身靠在校園草坪上一棵粗壯的大樹上,擡頭仰望著天,因為戴著墨鏡的關係,湛藍的天空看上去灰濛濛的。

  他應該去看看吧?

  終於下定決心,起身,手機音樂突然響起。

  「今天晚上的生日宴沒忘吧……你會來吧?」

  「我沒忘。」他的聲音仍是平時的漫不經心,只是在電話那頭看不到的目光中有些許的無奈,「羅夢紅女士,我還沒到老年癡呆的地步。」

  不過說實話,他怎麼就真的給忘了呢?

  「你這臭小子就是這麼跟你媽說話?!看來,這幾天和你溝通得還是不夠。」聽了他宛若平常的口氣,羅夢紅的聲音顯得輕鬆了不少,不似剛才的小心翼翼。

  「溝通?」他真的笑了,「一直是你在說吧?」他只是極努力地使自己不至於昏睡過去而已。

  「臭小子,真不知我怎麼會把你教育得這麼沒大沒小。」

  「因為——遺傳,可怕的遺傳因子。」

  羅夢紅氣結,卻也說不出反駁兒子的話——她的口才一向不錯,可是遇上自己的兒子,卻心服口服地甘拜下風。

  找不到反駁的話,她開始轉移話題,盡責地囑咐他參加宴會時注意的事項。

  「媽,我也不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了,不至於每年都要重複一遍上一年說的話吧。」元錚的耳朵有些疼,多年來同樣的話,他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

  「那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羅夢紅大概也察覺到自己的�嗦,尷尬地笑了,「對了,忘了跟你說,小桔今晚會回來——」

  小桔?

  在他生命中憑空消失了整整七年的「姐姐」,終於要回來了。

  「她應該會直接去大宅,在那裡就可以見到了。別再動不動就逗姐姐了,兒子,你已經是成年人嘍。」

  「……我知道。」恐怕不知道的是她吧,竟然用這種唬弄小孩子的語氣跟他講話。

  又聊了幾句,他掛上電話。

  「小桔。」這樣輕輕地念著她的名字,腦海浮現出很久不曾出現過的開懷大笑的女孩子的臉。紮著半長的馬尾辮,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笑起來彎成亮閃閃的新月狀,或許不是最漂亮的,或許不是最溫柔的,但卻一定是最開心的。

  想著,心裡忽然溫暖了起來。

  和預想的一樣,熱鬧非凡。

  只是家裡人的聚會而已,卻因為龐大的家族人數,顯得比之交際宴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是一家人,可是,仍有見面卻叫不出來名字的時候吧。

  想到這兒,元錚嘴角輕佻出一絲淺笑,為這無聊的宴會找到些許的趣味。

  宴會的主人公仍未登場,想必是同每年一樣,在他認為最隆重的時刻才會登場吧,如同那些高傲的明星般,往往比其他人要晚到一些來彰顯其身份的特殊。

  「哦?你來了?」

  即使躲在隱蔽的牆角,還是被「不甘寂寞」的人察覺。

  「我就想,這麼熱鬧的時候不會少得了你。怎麼,感覺不適應嗎,竟然窩在這兒?」

  元錚漫不經心地端著酒杯,看了眼面前這個眼底明顯帶著鄙夷的男子。就像是天生的冤家一樣,從他十四歲第一次見面,他們就像是鬥雞一樣,互相看不順眼。

  「是有些不適應,這麼高級的宴會,第一次參加呢。」明明濃眉大眼的,可他怎麼看怎麼覺得是一副討厭相。

  聽出他的諷刺,男子皺了皺眉,嗤笑一聲,「再不懂規矩,至少把墨鏡摘了吧。看看這種場合,你覺得這樣很有個性?我希望,你不要把在外面散漫招搖的一面帶到這裡來。」

  元錚向後撩了下長髮,隔著墨鏡似乎將他的不屑看得更清楚。

  「我都不知道你是如此關注我,我在外面是什麼樣你居然也一清二楚。」

  「元錚——」

  「我找了你好久,怎麼躲在這麼偏的地方?」愉快的女聲打斷兩人的鬥嘴。

  元錚偏頭看過去,小桔就站在他的面前。

  一襲水藍色長裙極細緻地勾勒出她修長的身材,黑色的秀髮隨意散在肩頭,將鑲滿碎鑽的圓形耳環若隱若現地擋住。與記憶中的容顏有些許改變,脫去了天真的笑臉,多了些成熟味道。

  「紅姨在找你呢。」說著,勾上元錚的手臂,轉身對旁邊的人笑道:「不介意我帶走他吧?你們有時間再聊吧。」

  露出一抹微笑,她才挽著元錚一同走開。

  「你胳膊怎麼了?」手感似乎不對呢。

  元錚嬉笑,「鍛煉的時候沒留神,打偏了。」

  她不疑有他,「哦?要小心些嘛。」

  「我媽應該在偏廳和女人們正聊得熱火朝天吧。」元錚隨手將已經空了的酒杯放到服務生舉在手上的托盤上。

  慕容桔收回挽著他的手,笑了。

  「你們怎麼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在吵呢,都這麼大了。」

  「沒辦法,」元錚聳肩,「我天生長著一副讓他討厭我的樣子吧。倒是你,一走六年,也不偶爾回來瞧瞧,連電話都不打。」「你知道我這人,一向不愛打電話的。」

  「現在也是嗎?」

  「嗯?」

  「電話啊。」

  慕容桔和走過身邊的人一一打過招呼,才回過頭,「是啊,這習慣一直沒變。」

  元錚推下墨鏡,狀似遺憾地歎口氣,「看來,小桔還是沒有談戀愛啊。」

  「你又知道了。」

  「據我所知,通常不愛講電話的人,在有了愛人之後,反而成天捧著電話講個不停——」元錚擠眉弄眼,「像熬粥一樣。」慕容桔失笑,推了他一下。

  「這麼久不見,還是連聲姐姐也不叫?」就知道消遣她。

  「大兩歲,算什麼大啊。」元錚不以為意。

  「大一分鐘也是大……還有,怎麼在家裡還戴著墨鏡?起針眼了嗎?」

  「我似乎沒看不該看的東西。」

  元錚食指向下勾住墨鏡,左眼上淡淡的淤青令她驚呼出聲:「你跟人打架了?!」

  他緩緩將墨鏡推回,「被瘋狗咬的。」

  「瘋狗?」咬得夠準的。

  「不分青紅皂白就動起手來,不是瘋狗是什麼?」

  「你……唉,疼嗎?」慕容桔緊張地望著他,看上去似乎比他還疼,「看來胳膊也不是鍛煉時弄傷的吧?」

  元錚勾起大大的笑,上前撒嬌似的抱住她,「還是小桔最疼我。」

  心猛地一跳,慕容桔笑著推開他,「你都多大了。」

  「多大呀?讓我想想——似乎七老八十了吧。」

  「你們在做什麼?」一道威嚴卻蒼老的聲音將他們隔開,不只他們,似乎除了靜靜流淌的音樂聲,大廳裡一下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

  「大庭廣眾的,像什麼樣子?」

  「爺爺,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呀?」整個大廳似乎只有慕容桔能笑得出來。

  她快步走到老人身邊,挽上他的胳膊,學著元錚一樣撒嬌。

  「你們不是一家人,記住了,小桔!」

  「……」

  一切,還是沒有改變。

  「不想來就不要來,瞧這一身打扮,像什麼樣子。」老人冷哼,犀利的淡灰色眼珠掃視元錚一眼,然後像沒有這個人一樣,走向擺在大廳偏右的深棕色沙發。

  人潮也向那個方向聚攏。

  元錚低頭看了看身上這件紅色的碎花襯衫,果然是代溝,他的這身衣服可是今年最流行最受美女們歡迎的款式呢。

  再擡頭時,他看到人群中回過頭望向他的慕容桔,目光充滿關切。

  勾起一抹笑,向她擺擺手,元錚瀟灑地轉身離開。

  這個家族最高指揮者的生日宴,根本不需要他的參加,他也根本沒有參加的資格。這個堅強如鋼鐵般的堡壘是他永遠也溶入不進去的。唯一遺憾的是,讓老媽失望了。

  不過,他算是完成了任務——至少他是出現了。

第1章(2)

  「丁冬,丁丁冬。」

  才走出慕容家的大門,手機短信傳了進來。

  你打了許多次電話,找我有事?屏幕上顯示著歐陽日光傳來的信息。

  你一直關機——元錚停頓了片刻,又將打好的字刪除,直接將電話打了回去。

  「明天,我們見面吧。」

  「以後不要和那孩子走得太近。」

  慕容霆的頭髮已經全白,臉上也佈滿了皺紋,可是那雙淡灰色的眼睛仍炯炯有神,在它直視你的時候,會有一種被透視的尷尬。

  「都已經這麼久了,您怎麼還是不接受他呢?」慕容桔坐在他旁邊,無聲地歎息。

  照理來講,父親娶了後母,最反對的應該是她,不是嗎?怎麼在這個家就完全反過來,她欣然接受,反而爺爺激烈地反對,就算是九年後的今天仍不改以往冰冷的態度?

  是她太前衛,還是爺爺的思想太古板?

  「你看看他,有能讓人接受的樣子嗎?」慕容霆冷哼,「不學無術,一天只知道追女孩子,半點上進心也沒有。」

  慕容桔低頭,輕輕一歎。

  「他這個年紀,愛玩是很正常的。爺爺就算不喜歡他,至少不要當著眾人的面讓他下不來台,多難堪。」

  「我難道還要顧忌到所有人的感受才能說話?!」

  「爺爺!」

  「知道了。」慕容霆一改嚴肅的面孔,笑著握起她的手,「我就是拿你沒辦法……我的孫女離開那麼久,一回來就教訓自己的爺爺啊。這回回來了,就搬進來吧,留在我身邊。」

  慕容桔怔了一下,顯然沒想到爺爺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怎麼,不願意?」

  「不是!」她連忙解釋,「我住在哪裡都一樣的,可是,怎麼也應該和爸爸還有紅姨打聲招呼再說。」如果回國連家都沒住一天就搬進大宅,不知會被人說成怎樣……紅姨也會難堪吧?

  「過兩天我再搬回來好嗎?恰好,醫院離這裡也很近。」

  雖然覺得沒有必要,但慕容霆仍是點了點頭,「那就還住在爺爺隔壁的房間吧。」

  「好。」

  「爸,敬亭讓我問您,晚餐是不是可以開始了?」羅夢紅走過來,微笑著問道,「大家似乎都有些餓了。」

  不知是不是慕容桔的話起了作用,慕容霆雖然板回了臉,卻沒有對待元錚那時的不屑一顧,「那就開始吧。」

  「是。」

  羅夢紅將視線移到慕容桔身上,「小桔啊,看到元錚了嗎?」

  「已經走了!」慕容霆硬聲道。

  「……哦……可能忽然有急事吧。」羅夢紅神情頗為尷尬。

  「你覺得他可能有什麼急事呢?!」

  「爸。」此時,慕容敬亭匆忙走了過來,「敬宇從南美趕回來了,說有好消息要向您報告。我讓他先到一樓的書房等您去了。」

  「好,我們這就過去。」

  「你們也去忙吧。」慕容敬亭笑著看了羅夢紅和女兒一眼,轉身跟到書房去。

  「……這孩子,太不懂事了。」羅夢紅無奈地搖頭,她苦心為兒子多多溶入這個大家庭,可他似乎總是逃得更遠。

  慕容桔安慰地撫上她的肩膀,「紅姨,不要責怪他,他心裡也一定不好過。您應該比誰都更清楚他是怎樣的人,他有多不容易。」

  「我知道。」羅夢紅疲憊地歎息,可是,怎麼說既然來了,也不應該轉身就走啊,「如果他有你一半成熟,我也就放心了。」「……」

  立場不同而已,若是她在此時的境地,並不見得會比他處理得好,也許,她會直接選擇離開吧。

  元錚,已經很堅強了。

  皓月當空。

  窗外傳來陣陣的蛐蛐叫,微風吹拂純白的絲製窗簾瀾起波動。慕容桔倒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仍是她離開前住的房間,甚至她走時擺放鬧鐘的位置都沒有變。一切如舊。

  雖然答應了爺爺搬到他那裡住,可是,面對著不斷向她訴說五年來所發生點點滴滴的紅姨,已經到唇邊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或者,是忘了說。

  歲月並沒有在紅姨的臉上留下痕跡,她依然是那樣明艷照人。而她喜歡拉著人說個不停的習慣,似乎也還沒變。她想,如果不是鑒於自己第一天回國,需要休息的考慮,紅姨大概會坐在這兒和她聊上整整一夜。

  可是,也許是飛機上睡太多,躺在床上至今已經三個多小時了,卻一點睏意也沒有。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為什麼不是牛呢?她突然想。

  或許她該換成牛試一試。

  於是,就在她即將數到一百八十二隻牛的時候,窗外傳來極為清楚的摩托車聲,「突,突,突。」越來越近,然後消失。

  她歪著頭,藉著月光看到鬧鐘的指針指向2:22。

  過了三分鐘,房間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快要接近她房門的時候,躺在床上、卻聚精會神聽著外面聲音的慕容桔清楚地聽到硬物撞擊到牆上「砰」的一聲,緊接著是一連串的低聲咒罵。

  下意識地,她打開燈,走出房門——

  也許她應該關上門,再回去。

  當慕容桔看到門外光著上身,滿身散發著酒臭味的元錚時,她如此想。

  「你還沒睡嗎?」元錚驚訝地挑眉。

  雖然穿著可愛的小熊睡衣,髮絲有些淩亂地披在肩上,但是目光炯炯有神,完全不是睡到一半被吵醒的模樣。

  不過話說回來,大夏天裡穿著長睡褲睡覺的女人,還真少見咧。

  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她是唯一的一個,在他二十三歲的時候,見過了那麼多女人之後,她仍是唯一的一個。

  他的眼睛黑亮,不像是喝醉酒的樣子「……我聽到很大的聲響。」

  元錚反射性地揉揉腦袋,「剛才腳滑了,一下撞到牆上——吵醒你了?」

  「不是。」慕容桔退後一步,仔細打量他,「你怎麼……弄成這樣?」如果是不認識他的人,會以為他是個暴露狂。

  「啊!」聊了半天,他才想起來似的大叫一聲,然後又連忙摀住嘴唇,前後左右看了看,確定沒吵醒任何人,才放下手,一臉的懊喪道:「是一個朋友啦,失戀了,找了我們一幫人喝酒,結果……」他咬牙切齒,「被他吐了我一身,衣服讓我扔在院子裡面的垃圾筒裡了……天哪,我要瘋了——不說了,我去洗澡,這一身臭,嘔!」

  說著,急匆匆地跑回她隔壁的房間。

  他似乎仍像以前那樣,風風火火,慕容桔失笑地望著已然關上的房門。

  搖搖頭,回到房間,看到床頭上擺放著的包裝精美的金色小紙盒,她才忽然想起似的拍了一個額頭,拿起紙盒又重新走出去。

  她小聲地敲敲房門,「錚?錚啊,我進來嘍。」

  久沒應答,慕容桔推門走了進去,只見外褲、內褲都扔隨意扔在地上,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這個房間與她走時完全不同,充滿了年輕的張揚與活力。純白的大床與鮮紅色沙發相對,書桌靠著窗外,除了銀色新款的手提電腦,上面亂七八糟地堆著種種賽車雜誌。書桌斜對面的牆前面放著她曾在雜誌上見到過全銀色的組合音箱。

  她走到書桌旁,將手裡的紙盒放到上面,轉身才要走,元錚已經推開浴室的門出來。白毛巾蓋在頭上胡亂地擦著,一襲淡藍色的浴袍敞著胸口。

  他看到她,愣了一下,「睡不著?」

  「動作這麼快?」好像還不到五分鐘呢。

  元錚嘿嘿一笑,坐到床邊,擦著頭髮,「太睏了,沖了沖就出來了……想找我聊天?」

  這麼晚的現在?想跟他來個秉「燈」夜談?

  慕容桔笑了笑,重又拿起放到桌上的紙盒,走過去遞到他手上,「送你的禮物。」

  「我還有禮物?」元錚驚訝地將毛巾扔到一邊,急忙扯開看上去十分漂亮的包裝紙。

  「是條項鏈。」慕容桔站在他面前,看著像小孩子一樣歡喜地收著禮物的他,嘴角一直掛著笑。現在的他,就像第一次見面時,雖然是正值叛逆時期的十五歲,可是他卻極為特殊地開朗,臉上總是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和紅姨通電話時曾經談到過你比較喜歡時尚的東西,所以,我覺得你也許會喜歡——」

  「我喜歡。」元錚將手中龍形的項鏈晃了晃,直接掛上脖子,「很合我的口味。」

  「你喜歡就好。因為聽說你總是神出鬼沒的,所以,今天逮到你,就先送過來了。」

  「小桔。」元錚低下的頭突然擡起,漾出笑容,「還記得你失戀那次嗎?也是半夜跑到我這兒——」

  他記性還真不賴。

  不過,那個時候也真是奇怪,暗戀的人有了喜歡的人也夠她傷心了整整一星期。甚至,那個她暗戀的人自始至終都不知她在喜歡他。

  「那是因為你摔斷了腿,我要護理你!」

  可是,天知道,她以為他睡著了,才著魔似的自顧自地掉起眼淚。害他自作多情地以為她在心疼他的腿,勸了她好長的時間。在不堪他冗長的勸慰下,她才無奈地將真相說出,誰知竟成了他以後奚落她的把柄。

  「好了,這麼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說完,轉身就走。

  「你真的後來也沒有再表白過嗎?」他追問,「喜歡一個人至少要讓人家知道啊!」

  「我喜歡誰是我的事,幹嗎要讓他知道?!」

  「……真是不討喜的個性。」

  慕容桔回頭斜睨他,「性格自己喜歡就好了,幹嗎要討別人的喜歡?」

  一句話說得元錚頓時無語。

  她的話也並非沒有道理的樣子呢。

  「還是沒有人發現你溫柔外表下,隱含著惡魔體質的真面目嗎?」

  收回在晚宴上見到她後的第一感觀,這傢夥——完全沒有改變嘛,哪裡有成熟!

  慕容桔笑了,仔細想了想,「這麼多年,經過我的努力,我幾乎成功地將自己催眠,相信自己真的很溫柔大方,善解人意。」

  「結果?」元錚好學不倦地問。

  「結果我發現每個人心裡都有惡魔,我也不好做異類。晚安。」

  門,「砰」地關上了。

  而房間裡慢慢消化她的話的元錚卻笑了,笑得異常開心。

  真的險些被她今晚的形象騙到,以為她終於變身成功,成了波瀾不驚、千千萬萬個成熟女子中的一員了呢。

  小桔還是小桔。

  這大概是今天最值得開心的事吧。

  他希望,至少她不要改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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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7 23:19:43

第2章(1)

  她是宇宙眾生中的一員,她是億萬個普通女人中的一員,她是個自認為既平凡又與眾不同的一員。從外貌來講,不醜,可也不十分出眾,不會讓人眼前一亮;性格也很適中,不會欺負別人,但也不會允許別人欺負自己,有同情心,卻也不會濫用同情心……總之,她是個活得很沒有特色的一個人。

  從她十幾歲就知道這一點,儘管努力想變得與眾不同,可是依然徒勞。

  在她十五歲父親娶進繼母,認識了毫無血緣關係的弟弟元錚後,似乎在改變自己的大業上有了長足的進步。

  無膽的她在有人陪伴下,膽子似乎也因為別人的加入而壯大。

  爬樹跳牆,逃課,和一個落單的小混混打架,以前沒做過的事都做了,甚至她還為他出謀劃策怎麼捉弄別人……

  他曾經說過,他被她帶壞了。

  或許吧,可是,她何嘗不是也被他帶壞了?

  她想,他們兩個在一起的化學效應絕對不會是正正級。

  一直以為,她都認為她的惡魔體質是他傳染的——至少是他挑起來的。原來這個開玩笑似的說出口的話,在她出國後成為堅不可摧的真理。

  一個人在國外,雖說難免孤獨,可是卻相對的極為自由。她以為她會放開心胸地活得更自在,可是即使身邊有更為開放的外國朋友帶領,她卻依然拘謹。在夢想自由的天空,仍是過回了在國內般的平靜生活,他所說的惡魔體質,似乎冬眠了。

  冬眠,直到現在……或者以後。

  「小桔啊,這件衣服有這麼讓你難以決定嗎?」金玲歪著身子靠在棗紅色的沙發上,頗有些無奈地說道。

  草綠色的開領長裙,線條簡潔優美,不說是名師的設計,就是款式——根據好友多年的觀察心得,完全是慕容桔會選擇的類型,不知這一次怎麼拖了這麼久下不定決心,還一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模樣。

  「嗯,」慕容桔回過神,「那就這件吧。」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思想就突然岔開了。

  「是下週一開始上班嗎?」金玲一面翻弄手上的時裝雜誌,一面問,稍長的劉海遮住了明亮的眼睛。

  她是與慕容桔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外貌嬌媚,實際極為開朗豪爽的女子。也是慕容桔離開國內這麼久,唯一仍有聯絡的朋友。

  「是。」慕容桔坐到旁邊的沙發上,長長舒口氣。

  從早上出來購物已經兩個鐘頭,雖說收穫頗豐,需要的東西基本買齊了,可是她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她的腳,不知明天會不會冒出幾個大水泡。

  「才剛回國,怎麼不多休息一陣子?」

  「還不是一樣。」她又沒有幾個朋友,消遣自然也少,休息也只是悶在家裡,還不如工作來得舒服。

  服務小姐在眼前晃來晃去,忙碌地包裝她挑選的幾套衣物。慕容桔拿出卡遞了過去。

  「週六有高中同學聚會,一起去吧。」金玲終於擡起頭,看她一眼。

  她瞭解她,所以知道,不然會和大部分人一樣誤以為她是高傲,而非不善交際。

  慕容桔搖頭苦笑,「還是不去了,這麼多年不見,早都忘光了。」

  「既然回國了,總要參加些交際的吧。再說,可有人巴不得你去呢。」

  「有人?」

  金玲掩嘴一笑,靠過來拋個媚眼,「就是你暗戀過的那個人哦,他說,還曾經暗戀過你呢。你們兩個呀!」

  該說他們什麼好呢,互相喜歡卻不說出口,就那麼彼此錯過了。

  「要不要去呢?」

  「都好久的事情了。」慕容桔輕笑,現在的她早沒有以往那種心動的感覺了,雖然聽到自己喜歡的人也曾經喜歡過自己時難免開心了一下下。

  「雖然好久了,可是你現在不是也沒男朋友?」金玲想當媒人的意圖相當明顯。

  「我才回國啊!」考慮這些是不是太快了?

  金玲扶住沙發扶手,險些沒滑下去,「讓你考慮接觸看看,跟回國時間有什麼相關啊!」

  服務小姐洋溢著燦爛的笑臉將卡奉還。

  「謝謝。」慕容桔打開橙色的精緻手包,接過金卡,慢悠悠地放了回去,似乎通過這個時間在認真思考金玲的問題。

  「我週六要搬到爺爺那兒去……再說吧,時間來得及我就去。」

  頭痛地撫著額頭,金玲有氣無力地起身。

  「你哪怕有你弟弟在愛情上百分之一的心思,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淡漠了。看看人家,一個月換七八個女友,你呢,七八年也就換了那麼一個男友。」

  他們這家人,在這方面完全走了兩個極端。

  「錚?」他真的像爺爺說的那樣成天只知道追女孩子?

  回想在生日宴上看到他的第一面,的確是比記憶中多了份隨意的不羈。

  「去參加過宴會你就會知道你家元錚有多紅了。那些無所事事的貴婦們圍在一起談論的也不過就是這些花邊新聞,所以,儘管他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場宴會,可是,社交界的婦人們很少有沒聽說過他的。」

  慕容桔手上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轉頭看了她一眼。

  金玲嘻嘻一笑,理了理劉海,這才接手幫忙,「你都不知道那些人,可都是防著你家元錚呢,深怕他接近自己家的女兒……」

  「你在哪兒挖的這些小道消息?」慕容桔輕描淡寫地撩撩長髮,「他只是……小時候缺少愛的緣故。」

  這也可以?

  「你也知道,我媽那張嘴,嘿嘿,我都從她那兒聽來的。」金玲很不仗義地將自己老媽賣出去,「在她們那個圈子裡,你可以聽到任何想聽或不想聽的事。」

  「我可以想像沒有任何你不想聽的事情嗎?」她這個推理小說作家已經瘋狂到不放過任何細小資料的收集,觀察各種人的言行舉止也已經由需要轉變成興趣。

  金玲莞爾一笑,「我想,可以。」

  走出時裝店,太陽已是西斜時分,陽光隔著桔紅的雲層懶懶地散下來,披在淡灰色的古板地面,地面彷彿也變得慵懶起來。

  「好久沒有出來逛街了,感覺真的有些不能適應呢。」金玲伸伸懶腰,手中的提袋左搖右晃地打到手臂,「你就好了,買了一大堆東西,還有我這個專門女傭幫著提東西,你要請吃大餐啊。」

  「大餐沒有,小餐吃不吃呢?」慕容桔笑道,擡手掠動髮絲,黑色的發在指尖劃過,然後,被風托起。

  「有多小?」她毫不懷疑自己將狠狠地宰這丫頭一頓。

  相識多年,又怎會不瞭解?「比你現在頭腦中想像的要小很多哦。」

  「不比我的年齡還要小我就阿彌陀佛了……親愛的,把你錢包裡的錢都給我準備好吧。」

  「哦,」慕容桔忍住笑,逗她,「我突然想起好像有件長褲忘了買——」

  「去死!」金玲擡起手臂大力撞下去,完全不顧自己嬌弱的形象,「今天不把你吃垮,我就不姓金——」

  話說到一半,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掏出電話一看,當即吐了下舌頭,考慮半天,方才接了起來。

  於是,笑容滿面的臉立時變成了苦瓜。

  「看來今天真的不能姓金了。」

  「編輯催稿?」慕容桔聽了個大概。

  「要我明天早上一定交……我的命好苦啊,小桔,你一定要攢好錢等我,嗯?」

  「……」不吃到她這一頓,她怎麼也不會甘心,「我會讓它們立正站好等著你的召見的。」

  「親愛的,」金玲將手中全部的提袋推到慕容桔身上,「我撤了,你自己保重。」然後,一溜煙跑了。

  ……

  她不該讓爺爺派來跟著的車先回去。她不該忘記把金玲身上常有的突如其來的狀況算在裡面,而不是指望著她事先答應的坐順風車。

  夕陽下,慕容桔如此懺悔著。

  「嗯,好的……沒問題……週三OK……不過,既然是救場的價錢,自然要翻倍啦……放心吧,不會遲到啦……你煩不煩啊,掛了!」

  「知道了,不就是論文嗎,早有人幫我搞定了。嗯,最愛你了……我就這麼噁心,你拿我怎麼辦……啊,知道了,明天到校再談吧,行雲乖乖。」

  「……約會?沒空。」

  掛上最後一通電話,元錚虛脫似的鬆口氣。

  咖啡室舒緩的鋼琴曲悠揚飄蕩,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凝目望著外面,街上行人很少,只有路兩旁的杉樹不知疲倦地迎著夕陽直立。

  電話鈴聲又響,他看了一眼,直接按上關機鍵。

  今天是他元錚日嗎?似乎所有有他號碼的人都在拚命往裡面打。

  「怎麼不接電話呢?」旁邊,飄過溫柔的女聲。

  元錚擡頭,咧嘴一笑,「因為在等你啊。」

  歐陽日光不以為然地挑眉,坐到他的對面。

  昔日令他著迷不已的紫色長卷髮已經恢復原本黑亮的顏色,長及腰際的直髮隨著她的動作滑到胸前,撩動長髮,嫵媚的風情自然流露。

  「綠茶。」她吩咐侍者。

  「你要去國外?」元錚呷口咖啡,望著那雙明媚的眸子,在那裡面他看到一抹不熟悉的光彩一閃而逝。

  「我想去學習服裝設計。」

  「你現在——」

  「我突然對服飾產生興趣。」歐陽日光的目光隨著侍者從容地放置茶杯的動作移動,「這是你找我的原因?」

  「聽行雲提起,所以,想親口向你證實。」

  「只是要證實?」

  元錚聳肩,「大概很難消化這個消息吧。我從沒聽你提起要去國外這件事,並且,我覺得你似乎不是會突然下某種決定的人。」

  「那只說明你並不瞭解我。」

  「嗯。」元錚點頭,「從今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才明白。」

  歐陽日光笑了,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她的笑容很燦爛,「為什麼?」

  「因為你的頭髮。」元錚望著她的眼睛,「我一直覺得你卷髮很迷人,誰知今天一看,長直髮更美。」

  歐陽日光笑容一僵,「就因為這個?」她應該早想到他不會說出什麼正經話吧。

  元錚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滑落的發尖遮住黝黑的眼睛,「因為你的眼神。以前你的眼神很溫柔,可是現在,有種我不熟悉的堅定在裡面。也許,是因為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服裝設計師,是你想要的?」

  他說著,可不確定的語氣卻隱隱透了出來。

  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他呢?他想要的是什麼……

  「這是我小時候的夢想,雖然長大後有一階段甚至忘記了,可是……是我想要的。」歐陽日光輕輕地點頭,可是目光卻極堅定。

  「元錚,謝謝你打電話給我。」

  如果不是他主動打來,她不知還要多久才能下定決心將他的號碼撥過去。

  元錚端起咖啡杯,又放了回去,「上次因為一些意外才沒能趕去見你……什麼時候走?」

  歐陽日光淡淡一笑,「下個月初。」

  「我送你。」

  「……還是不要了。」歐陽日光的笑容很快地淡去。她只是希望,他在她心裡的痕跡盡快淡去。

  元錚一怔,失笑,「這麼討厭我嗎?」

  「不是討厭。」

  就這樣,只是坐了幾秒鐘,她卻像是經過了幾世紀。

  或許,她不應該出來見他。

  「我還有事,先走了。」

  然後,極力維持著優雅的身姿,緩緩離去,只留下元錚一個人怔在原地。

  她的姿態一如以往的從容優美,甚至黑亮長髮的搖曳為她平添了一份飄飄欲仙之感,但是,為何他就是覺得她是從來沒有過的狼狽?

  像是逃走一樣。

  想著,他追出了店門。

  「我送你!」他的聲音喚住了背對著他的她。

  歐陽日光轉身,回以溫柔的笑容,一如往常,「你是騎摩托車來的吧,我這身衣服……不方便。」

  「其實,」他走近她,「我有個問題很想問,憋在心裡真的好難受……好奇怪,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能給我分手的理由嗎?」

  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

  放棄緊咬著的下唇,歐陽日光深深吸口氣。

  「因為,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

  因為……她喜歡他……

  元錚被這個答案嚇住,她說,她喜歡他?

  「我想,開始就不應該同意和你交往。那時,我天真地以為會和你這樣一個花花公子戀愛留下愉快的記憶,可是我低估了。也許一開始我對你就不只是好感而已,而是被你吸引了……我愛上你了,可是我沒有把握你會愛我,並且只愛我一個。我沒有安全感……」

  經過比上一次更長時間的靜止,歐陽日光略顯低沈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能給我安全感嗎?」她賭上最後一絲自尊問。

  可是,如預期般的,她看到的是他茫然的眼神,雖然震驚,雖然仍有溫柔,雖然……可是仍然茫然。

  「我想你是喜歡我的。能夠讓你這樣一個灑脫的人追問分手的理由,我想,你是喜歡我的,多少我也不是輸得太慘。只是,喜歡得……仍不足夠。」

  她淡淡地揚起一抹笑,「再見。」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只被輕風留下一抹髮香。

  元錚呆在原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儘管她仍在眼前,可是他的腦海裡已經不斷重複著他們曾經共有的那些記憶。很美好的記憶呢……或許他不該問嗎?

  誠如她所說,他喜歡她,非常喜歡,可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愛嗎?

  不愛嗎?

第2章(2)

  「錚?」

  慕容桔提著大包小包,小心翼翼地靠近。

  因為不熟悉附近的路,被金玲甩開之後就轉暈了方向,沒想到竟然因為這樣而遇到元錚。他,不是失戀了吧?

  遠遠看著他和一個女孩子,本想識相地趕緊離開,不要打擾到人家的約會。可是,卻在才邁動第一步的時候,看到女孩決然離去的身影,還有,他難過的表情。

  那樣的目光,是難過吧——雖然因為距離的原因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一直望著她離開的方向是不會有錯的,一直望著,一直……直到她叫他的名字。

  她終於看清楚那雙比星星更明亮的眸子一閃而過的落寞。

  為什麼他的表情會這麼令人傷心?

  她的心都不禁一緊。

  「你出來打劫嗎,怎麼捧著這麼多東西?」元錚唇角上揚,一掃方才憂鬱的表情,笑著上下打量她。

  「是啊,把自己的錢都劫出去了。」慕容桔望著他的眼睛,他看不出有一絲的不自然,「你,下午沒課啊?」

  「蹺了。」他答得超級自然。

  「……」

  元錚順手接過提袋,「自己出來逛街,你的興趣蠻獨特的。」

  「嗯。」慕容桔順口應著,腦袋卻在想著其他事。

  一定是女人的劣根性作怪,她真的好好奇啊,心都癢了。

  「想玩兒點刺激的嗎?」他看向她。

  「刺激?」因為分手,受了刺激嗎?

  元錚神秘一笑,拉起她的手腕快步向前。

  「錚啊,」慕容桔被他拖著走,根本沒有時間思考,「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你不會是因為分手受了刺激吧?」

  元錚忽地停下腳步,是因為看到了,所以從開始就在看他的眼色嗎?

  「其實——」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口無遮攔,她想解釋,卻被他打斷。

  「就當作是吧。」

  就算是失戀的人最大,她為什麼要傻傻地跟來啊?

  就算是刺激,也未免太刺激了吧?

  耳旁的風呼嘯而過,除了自己的心跳,似乎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就連世界也消失了。

  「如果我死了,一定不會放過你。」明知道他聽不到,慕容桔仍喃喃地講出自己的心裡話。說完,更緊地抱住他。

  所有的摩托車都被他遠遠地甩在後面,而他卻仍像脫韁的野馬不顧一切地向前。

  「錚,慢一點兒!」她大喊。

  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到,但速度卻是一丁點兒也沒有慢下來。

  她的心臟會跳出胸膛吧……

  為什麼他會玩這麼危險的東西?是什麼讓他不顧自己的生命選擇這種生活?

  今天的女孩,對他有這樣深的影響力嗎?

  或許如同大部分的愛情故事,遊戲人間的男子終會愛上一個令他甘願拋棄一切的女子。

  錚,也是這樣嗎?

  突然她的心思就被轉移了,直到一陣狂熱的歡呼聲,才將她拉回現實。

  她以為終於停止了,可是,車子只是降了少許的速度,穿過人群,再度絕塵而去。

  下了高速的路口,元錚把車子停下。

  「去喝杯酒?」他摘下安全帽,俊臉上洋溢著無憂的燦爛笑容。

  「呃?」

  不等她反應過來,車子已經開動。於是,她像是扯線娃娃一樣,又被拉到其他地方。

  「聽說,你又贏了。」才跟著元錚進入掛著「極地」燈牌的酒吧,慕容桔就聽到吧台內傳來嘹亮的男聲。一個二十來歲,燙著古怪卷髮的男人叼著支煙,瞪著一雙圓鼓鼓的眼睛笑嘻嘻地和元錚打著招呼,「真是多謝你,我的口袋裡多了不少錢哪。」

  元錚拉著她坐到吧台前面,「消息傳得可夠快的。」

  「信息時代嘛,一切——向前看。」

  「先來幾瓶啤酒。」

  「沒問題,今天你喝多少,我請……」停了一下,眼睛向慕容桔方向瞟了一眼,「新女友?我可是聽說,你小子賽完都沒停一下,就載著女伴溜了。」

  「閉嘴,小路。」元錚接過他遞過來的啤酒,送到慕容桔手上,「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嗎?」小路笑得賊兮兮。

  看來,他們應該換個位置……

  「你這張賤嘴喲,」元錚抄起大手抓住慕容桔挑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又對小路大聲道:「趕緊把酒給我送過來!」

  話音才落不到半分鐘,十瓶啤酒已經齊刷刷地擺在桌面上。

  或許是時間還早的關係,酒吧裡的人很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小聲說話,不很吵。

  「你的手臂還好嗎?」慕容桔突然的發問,令元錚一怔。

  「前兩天不是受傷了嗎?」她說。

  「哦,你說那件事啊。」元錚猛喝了一口酒,頓時細長的玻璃瓶子裡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酒,「那算什麼啊,根本就沒事。」之所以包那麼厚的紗布,他想,跟那個一直在對他放電的美女護士脫不了關係。

  雖說是刀傷,但只是並不深也不長的劃痕,怎麼想也不至於包裹成粽子一樣。

  「怎麼一臉的不高興啊,我還以為你會喜歡呢——不是很刺激嗎?」見她沒有一貫的笑容,他笑著將酒推到她面前。

  「你是因為刺激才喜歡賽車的?」慕容桔依舊沒動。

  元錚仍在笑,可是眼睛裡已經沒有笑意,「千萬不要像我媽一樣訓我。」

  「我並沒有。」慕容桔將垂下的髮絲撩到耳發,遠處哄然的笑聲被隔絕在他們之外,「我只是覺得如果你真的喜歡賽車,應該接受更專業的訓練。在那段公路,應該是禁止飆車的吧……那麼危險的路段。」

  專業的訓練?

  這個念頭從沒在他腦中停留。

  「我只是覺得好玩,並不想以此為生。」

  慕容桔張開嘴,還不等講話,就被元錚擡手打斷:「希望你接下來不是要問我想以什麼為生。」

  然而,當他看到她驚訝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我想,有時我不這麼聰明就好了。小桔,你越來越和我媽相像。」

  思想竟是驚人的一致。

  「難道女人都是一樣?」

  「我們也有很久沒見了,我想,我有必要先瞭解一下你吧。」慕容桔不甘示弱,她也是關心他嘛。

  「我覺得你已經很瞭解——」

  「從前的你。」

  元錚啞然。

  「以前的我的確幼稚。」

  慕容桔失笑,終於拿起酒瓶喝了起來,「你是指喝醉酒之後大跳脫衣舞的事嗎?」以前的記憶此時竟紛至沓來。

  「……並沒有全部脫光。」

  即使酒吧的燈光暗淡,慕容桔仍從他的臉上清晰地看到一抹紅,「是啊,幸虧是冬天。」

  「……」半天,他清咳,「我們,換個話題。」

  「我比較後悔的是當時打開了窗子,讓冷風把你吹了個半醒。」慕容桔鍥而不捨,「我很好奇,如果不是那天飄著雪,氣溫低到凍死人,你會不會真的——」

  「你一個姑娘家的,」元錚喃喃道,「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慕容桔挑眉,「如果是別人,裝我也會裝一下的。可是,你是我弟,我有什麼可裝的。」

  「……兩面派。」

  「從來沒變。」

  「我想,」元錚很認真地將喝光的空瓶擺到桌子的中心,「做你的哥哥會更慘。」

  「真理。」

  頭痛……

  「你越來越伶牙俐齒了。」元錚舉起啤酒的手腕被慕容桔握住。

  「你想再跳一次嗎?」

  元錚搖頭輕笑,「我的酒量不至於這麼差。」

  「回家我們坐出租車吧,我不想把性命丟給一個酒後駕車的人。」

  「這麼不相信我的技術?」元錚一副可憐的面孔。

  「相信你的技術,但不相信你的酒量。尤其,兩個結合起來的時候,任何一個都不相信。」慕容桔不為所動,直言道。

  儘管並不討厭那雙白嫩嫩的手在腕上的觸感,元錚還是掙脫開,「既然你這麼說,那就悉聽尊便。」

  慕容桔收回手,靜靜看著大口喝酒的他的側臉。

  雕刻般的線條,昏暗燈光籠罩著莫名的傷感……是她多心了吧?只是,傍晚那一幕,他茫然的眼神直到現在仍衝擊著她的大腦。

  那個女生,應該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到酒吧不喝酒,到底在想什麼?」元錚笑嘻嘻地湊過來,像是想要打開她的腦袋看個究竟。

  「你學的是計算機專業吧?」她記得紅姨不止一次提過。

  她忽然的問題令他一怔,「怎麼?」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會學這個專業。過去熱門的專業,現在似乎已經過熱。」

  「當時沒考慮那麼多,隨便填了一個。」元錚笑嘻嘻地,「高考那陣子突然愛玩上電腦了,然後,看到專業有,就填上了——小桔難道是深思熟慮後才決定學醫的?」

  「當然。」慕容桔理所當然地點頭。

  「高考前一個月你不還是嚷著要去考古?」

  慕容桔清咳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可是經過多方考量,我很鄭重地下了決定。當醫生既能救人,又能養活自己,還受人尊重——」

  「你真的考慮了這麼多?」元錚一副打死他也不信的樣子。

  就算她比他大,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能考慮到這麼深。而且不只如此,她可是第一次違背了她家那位頂天權威的爺爺讓她學商的計劃,硬是考了醫學。

  他確定,如果她順著爺爺的意思來,慕容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股權會由她來掌控。

  「我是很認真地考慮了兩天兩夜作的決定。」

  酒吧陸續進來客人,元錚輕描淡寫地擺手,算是打過了招呼。

  「那麼輕易做了決定,就沒有後悔過嗎?在我印象裡,你並不是一個能持續很久地做一件事的人。」

  慕容桔舉起啤酒,「很慶幸這件事我並沒有後悔。而且奇怪的是,越是學下去,我就越有興趣,難道你不是嗎?你,後悔了?」

  「沒有後悔,不過,也沒有興趣。」

  慕容桔愣了,「那你……有打算嗎?馬上就畢業了吧,要去爸爸的公司嗎?」

  元錚聳肩,「雖然爸爸的公司並不在乎多養一個吃閒飯的,可是我對那個沒興趣。」

  「那你想要做什麼——沒有你想要的嗎?」

  「想要的?」

  「你的夢想,或者,這輩子一定要達到的、一定要做到的——沒有嗎?」

  望著那雙溫柔黑亮的眼睛,元錚突然覺得一陣害怕。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什麼呢?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

  「啊……」他突然癱軟身體,斜靠到軟椅上,一副頭痛的模樣,「為什麼今天總是聽到這個——果然,還是女人比較成熟嗎?看來,的確是女人比較成熟啊。」

  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都知道為自己將來打算——即使那個女孩的財富花一輩子也花不完。

  總是聽到?

  他說的是她見到的那個穿白裙的女生?慕容桔眼前浮前他茫然的模樣,愣愣地注視著女孩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肯回頭——

  「既然如此,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吧。」

  元錚突然挺起腰板,奇怪地看向她,眼神防備。

  「又想看我跳脫衣舞了?話說,現在可是夏天哦。」

  「沒那嗜好,而且,話說舞男的體格比你更有看頭。」是不是該說他好心當成驢肝肺?明明是好心和他借酒澆愁,怕他想起傷心事,居然被說別有居心。

  「哇,原來你喜歡那一型?!外表看不出來呢。」

  「……」她不該用一般人的思維來衡量他的。也許,傍晚的失戀他早忘了——依他換女友的速度,也並非不可能。

  她這樣對自己說,可是——

  「還是小桔最好,竟然要陪失戀的我以酒澆愁……你那聰明的腦袋呀。」

  卡——

  她聽到自己腦中某種斷裂的聲音。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1-10-27 23:20:41

第3章(1)

  早晨的陽光,耀眼卻沒有氣悶的熱度。淡淡的風在空氣裡流蕩,失去了托起薄紗窗簾的力量。

  元錚趴在窗台上,望著外面碧藍的天空,輕輕地打著哈欠。

  他的視線被嘩嘩的水聲吸引,於是,他看到背對著自己紮著馬尾的慕容桔,一身白衣白褲,悠然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搖頭晃腦地握著長長的管子在給花園裡的植物澆水——是的,是植物。人家的花園都是種著花,而他們家則是種著樹……還有蘿蔔。

  因為這裡一家之主古怪的趣味,成就了他們品味獨特的傳言。

  被她握著東搖西晃的水管噴出粗壯的水柱,形成弧度在空中落下,弧度的中間被陽光照射,映出了七色彩虹的顏色。

  「別玩了,小桔,吃早飯吧。」

  「喔,知道了!」話音才落,水柱漸漸變細,龍頭已經被房內的羅夢紅手急地關掉。殘留的水癱軟地流淌,滴上她淺桔色的拖鞋。她下意識地退後,懊喪地噥喃了一句,轉身正瞧見悠閒地趴在窗台上,笑容滿面的元錚。

  「遇到好事了嗎,笑成這樣?」在看她笑話?

  「昨晚喝了那麼多酒,還能起這麼早,果然在國外那幾年不是白混的啊。」元錚居高臨下,笑嘻嘻地晃動著身體。

  「不要晃啦,小心掉下來。」慕容桔看得眼暈,提醒道。

  元錚幾乎真的從二樓窗戶折下來,「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掉下來?虧她想得出來。

  他在她眼裡有這麼幼稚?或者,是他該好好考慮自己形象問題的時候了。

  「快下來吃飯吧。」慕容桔邊走邊收起水管,不再理他。

  「我還沒洗臉呢!」元錚將身子繼續探出窗外,大聲喊,視線跟著她移動。

  「那就洗完臉再下來。」

  「也沒刷牙呢。」

  「那就洗完臉、刷完牙再下來——把你的身子縮回去,真想掉下來?」慕容桔繼續收著水管,儘管背對著他,卻像腦後長了眼睛一樣,清楚他的舉動——

  五年前,六年前就這樣,沒辦法不清楚。

  住在一起不算月短的三年,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跳到菜園子裡,沒準能當肥料用。」

  「因為腦袋裡腐爛的思想?」

  「因為腐爛的身軀。」

  起身,回轉,懶散地伸著懶腰。

  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而他的鼻尖,似乎仍飄著水的清爽。

  一個美麗的早晨……一個美麗的女人。被陽光籠罩的輪廓,被彩虹點綴的水珠,還有黑髮在空中飛揚滑過的痕跡,奇異地,這一切像幅色彩斑斕的圖畫,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陽光,漸漸耀眼。

  這一天,的確是美麗的開始。

  當元錚漫不經心地走下樓時,大廳東牆古色古香的座鐘準確地指向八點。

  飯廳裡,清粥小菜已經擺在桌上,羅夢紅和慕容桔津津有味地吃著。見他進來,兩人擡頭看了一眼。

  他走到慕容桔旁邊坐下,喝了一小口溫熱的白粥。

  「昨天你們姐弟倆去喝酒了?」羅夢紅瞥一眼他。

  「吵醒你們了嗎?」慕容桔擡頭,笑道:「回來的時候,聲音是大了點兒。」

  「如果不是我捂著你的嘴,你的聲音會更大。」元錚嘴裡含著粥,聲音含糊地說。這麼大人了,沒想到喝多了就一直在唱幼兒園時候老師教的都要老掉牙的兒歌。

  飯廳充足的陽光將慕容桔微赧的臉色暴露無遺。

  「還不是為了陪你,不然我會喝那麼多嗎?」她都要惱死了,本意是喝幾杯就走了,誰知道一邊聊著一邊就不知不覺喝了許多。結果,事實證明,他的酒量有了顯著的提升,而她,似乎仍是持平地差……

  不過,話說回來,他的女人緣的確夠足。只是他坐在原處,主動上前搭訕的就不下十個。

  「以後少去那種地方吧,沒什麼好的。」

  「你還拉著小桔去酒吧?」元錚的長腿橫在桌下,羅夢紅用力踹了他一腳,「以後不準帶她去那種地方,省得跟你學壞了!」

  「媽,」元錚無奈地放下碗,「她不是小孩子了,是說學壞就能學壞的嗎?還有啊,幹什麼跟我去就是學壞?沒準她在國外去得比我還勤呢。」

  百年難得一遇地在家吃頓早飯,也不得安寧。看來,他該去寺院看看,做場法事。

  「誰能比你還勤?」羅夢紅也放下碗筷,似乎準備進行長時間的辯論,「我差點兒以為那家酒吧是你開的呢,你不是也說過,有人誤認為你是那裡的老闆?!」

  自作孽,不可活,「……是我自己大嘴巴。」

  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呢?

  「總之,不準再帶小桔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誰知道那兒都是些什麼人……萬一被人騙了怎麼辦?」

  「她不騙別人,您就燒高香吧。」元錚對慕容桔的智商倒是相當有信心。

  不知道她可不可以插嘴呢。慕容桔一邊悠然地小口喝粥,一邊暗暗在心裡琢磨。

  這對母子的交鋒她是常見的,戰火硝煙,然後,突然一切消失於無形——通常是元錚借口循走。她也曾懷疑兩個人這麼吵感情依然很好,是不是他們都將這種鬥嘴當作無聊生活的調劑,順耳而過的微風,絲毫不放在心上。

  然而事實證明……此題無解。

  「其實——」慕容桔話才出口,便被打斷。

  「如果你像小桔一半那麼好,我現在立馬去燒高香!」

  「如果我像她一半,你馬上就會有一個不男不女的兒子。」

  「你——」

  「我,吃飽了。」

  「等等。」羅夢紅仰頭看著站起來要溜走的兒子——嗯,的確很帥,有時候想想自己有這麼一個帥兒子,做夢都會笑醒,可惜……他的腦袋明顯沒有跟上他的長相,仍不定性。

  「現在已經畢業了——」

  「畢業證書還沒拿到呢。」元錚打斷她。

  「過幾天去你爸公司吧。」羅夢紅沒理他,自顧自地說。

  「再說吧。」元錚打了個哈欠,向外走,「我現在要去學校一趟,不陪您老人家了。」

  「元錚,你已經長大了,要為自己打算——」

  「媽,」元錚背著身揮手,「今天的菜有些淡,請繼續努力,BYEBYE。」

  「這孩子!」羅夢紅歎道,眉宇間全是對他未來的憂慮,「都這麼大了,一點兒也不定性,對將來一丁點兒打算都沒有,這可怎麼行啊。」

  慕容桔望著,直到那個修長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視線之內。

  「紅姨,」她說,「錚的心裡會有數的,不要太擔心了。」

  「他……」接著,又是長長的歎氣,「我怕他像他死去的爸爸那樣,對太多事物好奇,又對好奇的事物無法持久。元錚的性格雖然較他父親來得剛強,我還是免不了擔心,他會像——他一樣,步他的後塵,渾渾噩噩,一事無成。」

  慕容桔默默地聽著。這是她第一次聽她講以前丈夫的事,她能做的,也只是聽著。

  「小桔,幫我勸勸他,這孩子似乎更聽你的話。」

  慕容桔點頭,「我會的。」

  只是,話雖如此說,她始終不認為元錚更聽她的話。至於紅姨為什麼這樣認為,她卻沒有問——也許真正的原因,只是急病亂投醫吧。

  紅姨對錚,一向抱著很大的希望。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還沒等元錚回過神,那雙手掌的元兇嬌滴滴地、哀怨地拋過一句話後,消失無蹤——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他怎麼可以對她?

  這是他應該說的吧?

  ——她怎麼就可以這麼隨便打人呢……

  「唉。」身後淡淡的歎氣聲更令他有種想跳崖的衝動。

  「你真的是每天活得都是這麼精彩啊。」秦行雲從他身後繞過,拉起他走進學校。彷彿習以為常,對剛剛發生的事一句話也不問。

  「不關我的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挨打。」也許,是流年不利?

  昨天在街上碰到一個死纏他不放的算命先生,明明說他紅運當頭,財運沖天,桃花滿園的。

  「我知道。」

  「你知道?」有鬼了。

  秦行雲負手而行,享受著元錚呆滯的眼神,「男朋友從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張揚的跑車下來,任誰都會吃醋吧。尤其,臨別印在臉頰的那個商標似的口紅印。」

  元錚聞言,連忙伸手擦拭左臉頰。

  「什麼男朋友,一個月之前早就分手了。」

  「也許只有你那麼想。」秦行雲淡淡地道。

  「什麼呀,是她提的!」

  「你不是說過,那是女生在撒嬌的行為嗎?」

  「甩了我一巴掌也是撒嬌?」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打,「老實說,為什麼女人都這麼複雜,這麼口是心非——天哪,為什麼我總是碰到這種女人——難道我就找不到看對眼的女人?」

  陽光充足,晴空萬里,可是秦行雲突然感覺一陣陰冷。

  「這是老天給你的懲罰,讓你不要以尋找真愛的幌子欺騙無知少女。」他毫不留情地指出。

  元錚深受打擊地嘟起唇,「不是幌子啊。你想想,不深入接觸,你怎麼能瞭解一個人呀,不瞭解一個人,怎麼知道是不是可以愛呢——雖然也有一見鍾情的事,可是說老實話,我不太相信。一個女人的外貌當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投契——對,是這詞,投契。你不這麼想嗎?」

  就像剛剛,明明只是以前合作時裝秀時合作過的經紀人找他談事,順路送他來學校,就平白無故地挨了打——而且這還是在他們分手後,天知道,他有多冤枉!

  見秦行雲沒有反應,他繼續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遇到的人都不對——剛才那個,換成哪個男人也不會喜歡動不動就被甩巴掌吧。遇到事情也不問,就知道生悶氣,然後就甩人巴掌,你知道嗎,和她才相處不到三天,好多人都說我的臉胖了。天知道那哪是胖啊,都是被她打的……你在笑什麼……」

  嘮嘮叨叨半天,把苦水倒得差不多了,他才發覺身邊的秦行雲不見了,低頭一看,已經笑趴在地。

  很少見秦行雲笑得這般沒風度,可是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樂趣。因為,使人發笑的禍首就是他本人。

  「你幹嗎笑成這樣!」元錚擡腳踢人,「把別人的苦當作笑料,你還真夠朋友啊!」

  秦行雲擺手,半天才喘過氣。

  「你是想說,你之所以換女朋友的速度這麼快,就是因為沒遇對人?」

  「事實的確是如此啊。雖然我的女朋友是不少啦,可是,真正稱得上女朋友三個字的也是很有限的。」大多只是剛步入瞭解階段就直接出局的。

  「……你的邏輯值得深究。」秦行雲對此做出評價。因為想找愛人,就交了不止一卡車女朋友?難怪學校裡的人都說元錚是男生的天敵,女生的公敵。

  「所以,一個令你有感覺想要深入的人都沒有嗎?」

  元錚輕笑,知道他想問的是歐陽日光,可是奇怪地,腦海第一個浮現的竟是早晨慕容桔在陽光下澆水的那一幕,白衣白褲,紮起的黑色馬尾辮子,還有……陽光下那抹燦爛的笑容。

  他竟會想到她。

  他竟會……

  「有嗎?」秦行雲問。看他笑的樣子,似乎是有的。

  元錚看看他,又看看遠處,天邊的白雲似乎幻化成她的頭像。

  腦袋在這一刻停頓,「算了,不提了,你就知道笑我。」

  秦行雲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是笑你,而是,你實在很惹人笑。」

  「……」他的邏輯又好到哪裡去?

第3章(2)

  「明天的畢業舞會真的不參加了嗎?」秦行雲問。以往這類的活動元錚可是一向積極,所以這次聽到他不僅不組織,甚至連去都不去,令他大感驚奇。

  難道是前陣子打架,打壞了腦子?

  「騙你幹嗎?」他當然是有更精彩的節目,才會這樣,「倒是你,以前不是聽你說過要考研的嗎——還以為你早過了研究生考試咧。」聽他說放棄再深造的機會,他也是嚇了一跳啊。

  「真的決定放棄了嗎?你這個書獃子不讀書,實在是讓我適應不過來呢。」

  「沒辦法,夏瀅的父親堅持讓我畢業後直接進入公司。」秦行雲苦笑,他倒也不是非讀書不可,可是,一想到她父親甚至連工作的交接工作都準備妥當,環遊世界的機票也都買好,他的頭就不可抑制地疼起來。

  他真的就不怕自己將他半生辛苦的公司搞垮了?

  「哦,」元錚伸伸懶腰,已從被打擊的狀態下恢復正常,俊臉又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好女婿。」

  「……我也這麼覺得。」

  「可憐的法學院高材生就這麼被銅臭糟蹋了,可惜呀,可惜。」

  就在秦行雲頓感一片烏雲襲來之時,對面走過來穿著涼爽的短髮美女,元錚立時笑容滿面地打起招呼。

  「果然是花癡!」秦行雲照著元錚後腦狠狠敲去。

  「只是打個招呼嘛!」元錚齜牙咧嘴,「這樣看美女的機會不多了……」他無限感慨,「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吧。我的經驗就是——女人啊,還是遠遠觀看著更好。」

  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這就是女人啊。

  「你還玩出經驗來了。」秦行雲不置可否,「倒是你,有什麼打算嗎?聽說,謝石想要找你合作一款遊戲的設計?答應了嗎?」

  「唉喲!」

  元錚耍賴似的跌坐到路邊的長椅上不走了,「我現在聽到——『你有什麼打算嗎』,我就頭痛。要知道,我被我媽炮轟了一早上,吃早飯的時候都不放過我。」

  秦行雲站在他面前,微風吹拂那柔軟的髮絲,陽光照在金絲邊的眼鏡上,將那雙黑亮的眸子完全擋住,無法窺視。只是,微薄的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笑。

  「阿姨昨天也給我打電話了。」

  頭要炸了。

  「我大概知道她說了什麼了。」

  「所以,我就不多說了。」

  「謝了。」

  元錚無力地接起已經持續響了近一分鐘的手機,「是,我……」才說兩個字,便被對方搶白。直到三分鐘後,他終於在秦行雲已經持續三分鐘的笑容下掛斷了電話。

  「我究竟招惹她什麼了?這麼漂亮的女生,罵起人來還真不含糊。」

  「基於你的公害身份,我肯定她寢室的女同學沒有一個會為你說好話,不火上澆油也就算對得起你。」秦行雲以其智慧的頭腦給他答案。

  元錚大喘氣,「本來想來學校看看老同學的,看來,我還是閃了吧。」

  他懷疑再在她面前出現,他還會有命活著離開。

  老同學和自己的命——選擇很明顯。

  「嘿!」秦行雲叫住幾乎風速逃跑的元錚,「下個月一號是我結婚的日子,別忘了!」

  「什麼?!」元錚差點兒就撞上前面的樹,「結婚?你?瘋啦?!」

  秦行雲笑得極斯文,「我和夏瀅結婚的日子請一定要到。」

  「……你肯定瘋了,還這麼年輕。」

  「瘋和年紀並沒有太大的聯繫。」

  元錚默然,他的口才一向不是秦行雲的對手,他很清楚。

  「我一定到。」關掉響個不停的手機,說了聲保重,他頭也不回地跑了。

  他是很羨慕宮澤逸和秦行雲這兩個好朋友找到真正喜歡的人是沒錯,可是,這麼早就結婚?

  果然有個有錢的嶽父是件不幸的事情,行雲被利用得倒是極為徹底。

  可憐的行雲。

  元錚在心裡為秦行雲貼上這樣的標籤。

  七月六日,被元錚認定為倒黴日。

  現在,晚上十點二十一分,他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雖然以前也沒有確信前兩天那位算命先生的話,可是,現在這一時間,他完完全全確信——那傢夥是騙人的!

  什麼好運,全是狗屁。

  本來好好的兩個女性朋友為了他爭風吃醋打起來,他好心地上去拉架,竟同時被拳頭打中臉頰……這也就罷了,借給朋友的摩托車竟然同一時間傳回消息說,被撞了個稀巴爛。只是,所幸人沒有受傷,這是今天以來最好的消息了。

  在學校被前女友打,在校外被前女性朋友打……害他回家的路上都走路邊,生怕再一個是非砸到頭上,被哪個女醉鬼打。

  難道他的好日子隨著大學畢業一樣,也畢業了?

  想想以往在學校時風光的模樣,今天的遭遇真的讓人想掉淚。

  他新買的摩托車啊……

  正怨天尤人之際,擡頭,前面在路口拐過來的高挑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慕容桔!」

  前面的人轉回身,披散的秀髮遮住了半張臉,月光下,臉龐像蒙了一層薄紗。

  元錚幾步跑上去,見她提著手提袋,順手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竟是一堆零食,「你什麼時候愛吃這些了?」

  慕容桔和他並肩向前走,「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年齡大了,反而愛吃這些東西了。以前,我可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真是奇怪。」

  「這麼晚出來,就是為了買這些東西?」

  「嗯。」

  「餓了?」

  「饞了。」

  元錚突然無語,她果然實話實說。

  「我在看電視劇,突然就饞了……我好像養成習慣了,看電視,嘴裡都吃點兒什麼。」慕容桔將髮絲攏至耳後,笑道,「我發現回來才不過幾天,我就胖了。吃完了睡,睡完了吃,果然是不行的。」

  幸虧,後天她就開始上班,不必擔心太閒的後果是變成母豬。

  「小桔交過男朋友吧?」元錚突然問。

  慕容桔一怔,「是啊。」

  「他沒有告訴你嗎,你紮起馬尾辮比較漂亮。」元錚擡手撩起她的發,「我覺得你的額頭很漂亮,應該露出來的。」

  因為這過於親暱的動作,慕容桔反射性地退後一步。

  「怎麼了?」他低下身看著她的眼睛,蕩起燦爛的笑,「害羞了?」

  「什麼呀,才沒有呢。」慕容桔瞪他一眼,自顧自地向前走。

  「我看你臉都紅了。」元錚笑嘻嘻地跟上去。

  慕容桔輕哼一聲,沒有理他,「明天我就要搬過去和爺爺一起住了,你多照顧照顧爸和紅姨,不要老是惹紅姨生氣了。」「……就因為摸了你頭髮一下,就要搬走?」

  慕容桔歪頭看他,他的話有經過大腦吧?

  「我回來那天就決定啦,才不會因為這麼點兒小事——我真懷疑你的腦袋裡裝的是什麼。」

  「大概是豆腐吧。」元錚以一貫無辜的表情,「哪天去你們醫院做個腦CT,照一照就清楚了。」

  慕容桔啼笑皆非,「你呀,整個兒一個混世魔王。」再吵再鬧,也讓人恨不起來,無法不喜歡的混世魔王。

  「那,你喜歡混世魔王嗎?」說著,長臂已經攬上她的肩膀,低下的頭與她的臉相距不過幾厘米。

  或許他自己都沒發現,平靜的心漸漸亂了節奏。

  慕容桔輕笑,點頭,「如果你再聽話些,會更喜歡。」

  不知為什麼,看她這麼正常平靜的表情,心裡突然就有些不舒服。

  「怎麼不走了?到家了。」她拍他胳膊。

  元錚「嗯」了一聲,推開鐵門往裡進,突然又被她拉住。他回過身,握著手腕的手就鬆開了。

  「你的手機怎麼關了,打了好久都打不通?」

  「沒電了——找我有事?」

  慕容桔搖頭,「是紅姨,給你打電話打不通很擔心。錚,我覺得——」

  「拜託,不要教育我。」元錚無力地望著她,今天,他已經被教育不是一次兩次。

  「我只是想說,你應該和紅姨談一談。雖然紅姨要我勸勸你,讓你多考慮考慮未來的事,但是我覺得你已經長大了,會有自己的想法,我說什麼也是沒用的。但是紅姨不一樣,她很為你擔心……至少你該和她談談你的想法。」

  元錚笑了笑,擡頭看看天上的月亮。

  「我也想談,可是,我根本就沒有想法啊,怎麼談?」

  難道他能對她說,他根本毫無想法,每天每天就是混吃等死?如果他真的說出口,她大概會直接被他氣死過去。

  「小桔,也許你會認為我沒理想,沒志氣——」

  「我從沒這麼想過。」慕容桔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深邃黑亮的眼睛奇異地令她不想移開視線。她的弟弟,真的長著一雙漂亮的眼睛呢。

  「什麼理想啊,志氣啊,都是人說出來的。有的人有很多理想,可是不做,也不能算數的。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想要的東西嗎——任何你想要擁有,想要守護的。我覺得,如果你想到這個,你就有可以和紅姨聊的,哪怕,你想要的生活就是不管世事,快樂地生活。」

  她說完了,可是很久,彼此沒有發生任何聲音。元錚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月光照在他眼裡的光華比真正的月光更耀眼。

  「到底是小桔對我最好。」

  不過,他想要的是什麼——這個問題他會仔細認真地想。

  「你對每個人都這樣說。」慕容桔笑道,嘴角綻放的笑在最燦爛的時候被吻上。像是一朵火蓮印在臉頰。

  「絕對,是真心的。」

  夜,靜靜的。風止息了,悶悶的。

  可是,春天明明已經過去,他怎麼突然就這樣春心蕩瀾了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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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7 23:21:49

第4章(1)

  是想太多了嗎,她總覺得那晚印在左臉頰的吻燙得嚇人。

  那時,他的眼神就像初夏的風一般,雖然溫暖,卻又春風多了些許的溫度,他的眼神……為什麼會那麼深邃呢?即使是過了近一個禮拜的今天,她依然清晰地記得。

  「早餐時不專心吃飯,在想些什麼?」

  「嗯?」慕容桔猛地擡頭,原本埋頭在一堆文件上簽字的爺爺已經放下筆,將注意力轉到她的身上。

  「我……在想工作上的事……我吃完了,該上班了。」

  說不清原因,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此時心裡的想法。

  尤其,是對元錚很有看法的爺爺。

  其實,她心裡倒是很想知道爺爺為什麼不喜歡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元錚,似乎,是本能上就不喜歡。

  就像貓和老鼠沒有理由,生來就是天敵一樣。

  「我也要趕去公司,正好順路,一起吧,姐。」慕容希跟著站起來,說道。

  與他低沈嗓音不同,是他的過於秀美的外貌。清澈的眼神,柔和的臉部輪廓,讓他看起來極度無害。

  對於家族未來的繼承者儘管目前來說未有定論,但不論是明爭還是暗鬥都已經早早開始。或許,多數人並不看好曾經被爺爺冷落的四叔的兒子,但慕容桔看得出,爺爺已經越來越依賴於慕容希,大有將他培養成接班人的架勢。

  「爺爺,那我們就先走了。」慕容希緩緩起身。

  慕容霆點點頭,「正好,前幾天說是讓司機開車送小桔,她也不讓,今天你就順路送送她吧。公司的事,盡快處理。該招的人就招,該裁的人就裁。」

  「是,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慕容希將幾乎攤了半個桌子的文件整理好放到黑色的皮包後,與慕容桔並肩走出房門。

  「大伯父似乎要將元錚安插進公司。」繞過綠意盎然的草坪,慕容希語氣淡淡地說。

  慕容桔愣了一下,不禁皺起了眉。錚不是說不想進公司?

  是他改變了心意,還是爸爸的一意孤行呢?

  「爺爺怎麼說?」

  「倒是沒說什麼,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可以想像得到爺爺的表情,「不管怎麼樣,希,如果元錚真的進了公司,盡量幫著他,可以嗎?」

  「我倒是很希望他進來。」

  慕容桔奇怪地看向他,他只是唇角勾起了極淡的笑,眼睛直視前面的路。

  「希,你在打什麼主意?」

  慕容希挑眉,「只是覺得他會是個人才,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慕容桔望著他,卻沒有辦法猜透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其實他說的也是個理由,可是,唇角那抹笑容卻令她無法釋懷。

  果然,希也已不再是以往可以一眼看穿的小傢夥了。在她走的六年裡,每個人都變了。或許……他從來不是個可以讓人一眼看穿的人?

  「慕容老師,有人找。」

  慕容桔正無聊得直打瞌睡,突然響起的聲音,令她精神「倏」地一震,連忙起身向外走。

  或許是約定俗成,不論年紀大小,護士一律稱呼醫生為老師,哪怕她是個新加入的沒有任何資歷的小醫生。

  「是個大帥哥哦。」走過嬌小玲瓏的小護士身邊時,慕容桔接收到夾雜著些許曖昧的話,以及……整個科室悄然轉移到她身上的視線。

  「嗨,這麼久不見,想我了嗎?」

  前腳才邁出門,慕容桔就看到撲到面前的元錚,笑嘻嘻地,帶有一絲痞氣。

  他的頭髮剪短了些,稍過耳後,看上去清爽很多。

  「看到我不高興嗎?怎麼一個笑容也不給?」元錚洩氣地望著一身白大褂的慕容桔,這樣的她,他是第一次見,感覺多了他不熟悉的嚴肅。心裡就莫名緊張了起來。

  「怎麼突然來了,連個電話也不打?」慕容桔問。

  「不希望我來嗎?我不能來嗎?」

  元錚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神情有絲拘謹,這不禁令慕容桔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不是。」她走近他,拉著他的手臂走到不遠處的窗邊。陽光灑在兩人的身上,泛著親切的溫暖。

  「只是有些意外罷了,」她笑道,「沒想到你會來看我。你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嗎?」

  他在跟她玩文字遊戲嗎?

  慕容桔無奈地道:「當然能來,我只是——」

  「想你了就來嘍。」元錚笑嘻嘻地、極自然地將她垂下的髮絲攏到耳後,「就像這樣,露出額頭果然漂亮許多。」

  應該是陽光的關係吧,她覺得他有種令自己不敢逼視的光芒。

  陽光太刺眼了……

  「工作的時候怎麼能披頭散髮呢。」慕容桔淺笑,白嫩的臉頰籠上一層溫暖的光,看上去淡定溫和。只是,只有她本人知道,自己的心此時竟有些莫名的惶恐。

  面前的,她一直以弟弟來對待的男人——是的,現在他完全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看上去舉止行為有多麼的曖昧……

  或許只是她自己的錯覺,還是,因為與過多女子有著緋聞的他,習慣性地與每個人都有如此親密的行為?

  還有,那天晚上印在臉頰的吻。直到此刻,她終於明白這許多天縈繞在心頭揮散不去不對勁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了。

  「你有跟人說著話就神遊的習慣?」元錚半彎著身子,黑亮的眼睛盯著她。

  「嗯?」慕容桔回過神,意識到他們過於親近的距離,立即退後一步,於是,惹得元錚誇張地大笑。

  「我想你不會什麼事都沒有就跑來這裡——是家裡有什麼不妥嗎?」她問。

  「家裡會有什麼不妥?慕容敬亭先生與羅夢紅女士依然恩愛如昔,龐大的慕容氏財團一切運轉正常,」元錚對著匆匆而過,卻向他投以十分注目的護士小姐露出帥氣的笑容,繼續道,「我只是肚子餓了,想和你吃頓飯……一個人在餐廳吃飯真的蠻傻的。」

  「只是這樣?」

  元錚挑眉,「不然呢?」

  慕容桔不做猜測,「那好吧,我請你。正好,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現在,輪到元錚保持距離地退後一步,「希望不是做傳聲筒。」他現在已經被老媽講到心臟衰竭的地步了。

  「不是。」慕容桔好笑地看他一臉的戒備。

  「不是最好。」元錚咧嘴笑,「不過,我堅持由我來請你,男人不該讓女人付賬。」說著,他自然地攬上她的肩膀向前走,「前幾天我小賺了一筆——不請假也可以嗎?」

  「沒關係,現在是午餐時間。」慕容桔跟上他的腳步,努力忽略搭在肩膀上的手。

  她以為只是在醫院附近的餐廳隨便吃一些,沒想到左轉右轉,竟然來到了這樣一家充滿情調的高級餐廳。

  室內舒緩地放著自然音樂,雖然音量頗低,卻讓人感覺無處不在的包圍感。

  「你說小賺一筆,是賽車贏的嗎?」直到元錚熟練地點菜過後,她才開口問。

  「最近警察管得很嚴,都沒有賽車了。」

  「那你指的小賺一筆?」

  「參加了幾個秀場。」元錚有問必答。

  「做模特?」慕容桔驚訝地挑眉,她似乎從沒聽紅姨提起過。不過,他的確有做模特的本錢,長相帥氣,身材修長健美。「兼職的。」元錚好笑地看著她的表情,「看樣子你大概一直以為我都是混吃等死……雖然我很想過這樣的生活,可是,好歹也要先解決溫飽問題才能悠閒地等死。」

  慕容桔沒有否認自己心裡真的想過,反而淺笑著點頭,「倒是我很想看看你在伸展台上的模樣。」

  「那下次我叫你。只是,我怕你被我在台上的樣子迷得七暈八素呢。要知道本大人我的魅力,說起來可是無法無天哪。」「……那我拭目以待了。」

第4章(2)

  元錚認真地等待著侍者將菜餚全部擺上,「希望你喜歡這頓午餐。」

  「其實,我更喜歡中國菜。」慕容桔直言不諱,「這種西餐,在國外,真的已經吃到膩了。」

  「那改天我請你吃中國菜。」

  慕容桔歎氣,「看來你真的賺了不少錢。」她懷疑她再嘴饞一些,他會拉著她吃遍世界美食。

  「這跟賺多少錢沒有關係。」元錚將牛排切成細小的塊,吃得津津有味,「我只是想跟小桔一起吃飯。」

  慕容桔將紅酒舉到一半的手停了一下,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將全部注意力放到食物上,她於是又收回視線,輕輕地啜口酒。

  「你打算進公司嗎?」

  「什麼公司?」元錚頭也不擡,似乎她的話像風一樣吹過他的耳朵,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爺爺的公司。」

  元錚終於有反應地擡眼直視她,濃眉微皺,「怎麼,聽到誰說什麼了嗎?」

  慕容桔微微停頓,想好怎樣表達才開口。

  「爸爸在公司為你安排了職位——」

  「我是不會進去的,我已經跟他說過很多很多次了。」元錚喝口紅酒,唇角帶笑地看著她,「我如果再進去,怕是會更亂吧。」

  「更亂?」這次輪到慕容桔皺眉。

  「你不會不知道那些人為了……財產有多勾心鬥角吧。除了沒有動手打得頭破血流——不過,暗地裡的爭鬥可比這精彩得多,也驚心動魄得多。」元錚悠然地靠向椅背,「儘管對於聰明人來說,我是構不成任何危險的人,但有一些沒有理智——或是任何視線之內都是敵人的慕容氏來講——我,多少還是會造成一些動盪。那裡面的內容太過精彩,我還是遠觀就好。」他可沒興趣當炮灰,被無辜地犧牲掉。

  慕容桔默然,其實這也是她憂心的原因之一。

  雖然元錚不是她的親弟弟,可是,她真的不願意看他攪進這池泥潭,尤其明知爺爺對他深刻偏見的情況下,她並沒有爸爸想的那麼樂觀。在她來看,她更擔心元錚進入公司權力鬥爭漩渦後,和爺爺之間更難以相處好。

  對慕容希,她也是同樣的愛護。可不同的是希是爺爺的親孫子,得到了爺爺無形的認可,再加上他本身看似秀美單薄,實際堅強無比的性格——或許還有更深一層的東西,她感覺出來,卻無法形容出來的強勢感,讓她極為放心。

  而元錚……就太過散漫了。

  「不管怎樣,我已經對希講過了,如果你進去,他會照顧你的。」

  「放心吧,」此時,他笑得極燦爛,「我還想我的人生過得單純一些呢。」再者,那個漂亮的慕容希看起來令他有種發毛的感覺,還是離遠一些比較好。

  「單純?」慕容桔難以想像這個詞在他的字典裡是怎樣解釋的。

  「如果我想,」元錚擡手示意她一邊吃一邊聽他講,「可以回到過去,也許我會和你一同去外國學醫。」

  「對醫學產生了興趣?」

  元錚搖頭,「不。」

  「那是為什麼?」又是一時興起?

  那是因為對你產生了興趣——顯然,他知道這個理由不可以說出口。

  「只是覺得是門技術吧……就算學得不好,我想殺豬總還是沒問題的。」元錚想像自己編造的後果不禁吃吃地笑起來,「或者,叫我元屠夫?」

  慕容桔目瞪口呆,「你的腦袋裡總是裝著稀奇古怪的想法。」

  元屠夫?

  她忍不住笑起來。

  元錚歪著頭看她,因為她毫不掩飾的笑容,他的嘴角揚起完美的弧度。

  「那麼,」淺紅嘴角的笑朵依然開放,「元屠夫如果想學習醫術,我可以介紹幾間不錯的學院。」

  「嗯。」

  元錚慢慢垂下眼簾,聽覺卻比平時更敏銳,「聽爸爸說,醫院有個同事在追求你?」

  他也正是被這個消息嚇了一跳,甚至將琢磨了一周仍沒有絲毫進展的追求計劃扔到一邊,直接沈不住氣地跑過來呢。

  如果之前,他有片刻的猶豫自己是否真的喜歡上這位不同父不同母的姐姐,懷疑是隔了很長時間沒見而突然見面產生的熱烈親情的話,那麼聽到她有可能被別人追走的消息後,他是完全確認了——

  他喜歡她,不是姐姐的那種喜歡,而是女人,不想她被別人擁有。

  「你的消息可夠靈通的。」就連她自己,也是今天早上收到那束火紅的玫瑰花才驚覺的。也終於相信同事們之間的流言並非只是無由的猜測。

  不過,那位的追求倒是夠含蓄的……開始,她還以為他的熱情是同事之間的互相幫助呢。

  「你喜歡他?」

  「還好吧。」

  「還好?」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還好啊,長得也還好,醫術也還好,人緣也還好,」慕容桔停頓一下,「就是性格可能悶了些。」其實,不止一些。

  元錚幾乎被她的回答將吃進嘴裡的牛排吐出來,「和我比呢?比我好嗎?」

  慕容桔一怔,擡眼卻見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心頭頓時一緊,這樣強烈的眼神讓她想假裝感覺不到也不行啊。

  她不自然地笑道:「他怎麼能和你比呢,你是我弟弟,而他只是我的同事啊。」

  「也就是說作為男人,他對你沒有魅力。」他將注意力放在最後一句的那個同事二字上。

  慕容桔低頭,「可以這麼說。」

  令人安心的答案,「可是——」元錚關於情敵的狀況還沒明確地問出來,火爆的手機音樂——桃花朵朵開已經響了起來。

  他頭痛地撫額,「你的……鈴聲?」

  「哦。」

  「小桔,把這個鈴聲換掉吧,和你很不相配。」

  「我覺得挺可愛的啊。」慕容桔嘀咕著接起手機。不相配?她可是和同事研究了好久、從好多首流行歌曲中選出來的呢。

  「主任叫我回去呢,好像有會要開。你繼續吃吧,我先走了。」說著,她起身。

  「OK,走好。」元錚毫無疑問,「不過,請一定要把那鈴聲換掉,真的不可愛。」

  「……真的?」

  「完全真。」

  「好吧,我會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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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1-10-27 23:22:47

第5章(1)

  從來沒有過的,元錚充滿了無力感。

  普通的女生只要搭上話,他就可以順利地進行「溝通」,進而更進一步——或者退得更遠,但是這位一直以姐姐自居的慕容氏大小姐,似乎完全與他斷電,若有似無地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她似乎開始在躲他。

  「元錚,你這臭小子再敢在和我講電話時溜號試試,我不吼聾你的耳朵!」宮澤逸在電話另一邊大吼,不禁令原本舒舒服服斜躺在沙發上的元錚一下跳了起來。

  「你還好吧?」胖子李同情地望向元錚,即使是距離最遠的他,也極為清楚地聽到了。

  元錚沒有理身邊幸災樂禍的損友們,揉了半天的耳朵,聽力終於恢復,「你已經吼聾了……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電話那頭冷哼:「騙鬼哪?一定是旁邊經過美女,眼睛都快瞪出來地盯著人家,什麼都忘了,你這死色狼。」

  「你真是門縫裡看人——」

  「你本來就是扁的,跟門縫沒什麼關係。」

  他還真瞭解他……「我發誓剛才不是因為美女。」雖然剛剛的確有路過。

  「我對這沒什麼興趣,什麼美女醜女的。」宮澤逸保持他一貫的自戀王形象,即使在有了女朋友的現在,也沒見改了多少,「我這次打電話給你,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拍電影。」

  「想拉我下水?」

  「我還拉你下海呢——怎麼樣,考慮考慮,很適合你的。知道麥克導演吧,不是挺有名嗎?說是想找我拍個電影,可是你知道我很忙嘛,時間都排滿了,所以就向他推薦了你。雖然你沒我長得這麼帥,可也算是不錯啦,尤其又是演個花花公子,你駕輕就熟嘛。」

  不知道是在幫他,還是在損他。

  「謝謝您老還想著我。」元錚一臉的敬謝不敏,「我可不想過像你那樣東逃西竄的生活。」上次送機,宮澤逸被追得像過街老鼠似的場景他還清楚地記得,不僅如此,在心情不太好的時候,還想起來開開心呢。讓他過那樣的生活?他寧願睡老鼠窩。

  「這可是個不錯的機會啊,你不再考慮嗎?」

  「我比較想開個經濟公司,當你老闆。」

  「大白天的別做夢!當我老闆?你想玩死我啊!」

  元錚嘿嘿笑個不停,「你的智商提高了嘛。」

  「是啊,已經比你高出很多了。」

  或許是在女朋友的訓練下,嘴上的功夫更見長了,「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嗎?沒你在身邊唧唧歪歪,很寂寞啊。」

  「寂寞就少交幾個女朋友。別人是沒有女朋友陪寂寞,你是女朋友太多了,不知陪哪個,每天分配累得寂寞。」即使是一個月才打來一個電話,宮澤逸也毫不留情,「你當我不想回去看看你們那幫死小子啊,約定的今年去旅行都泡湯了——安霓已經把我的行程排到明年十一月二十七號了,她似乎奴役我成了樂趣,樂在其中啊。整個兒一現代的黃世仁,啊——」

  元錚瞬間將手機舉到距離耳朵一尺半外,不用想都知道,像是這樣殺豬般的喊聲,一定是講人家壞話被發現,遭到了「非人的關懷」。

  「哎呀,哎呀,我掛了,有空聯繫。」

  接著,手機傳來忙音。

  「好幸福的一對。」元錚面無表情地總結,然後,回復最初的呆滯神情再次神遊。

  「元錚,這是多好的機會呀,你真的不想當明星嗎?」坐在他身邊的瘦高個推他,「你看宮澤逸,滿大街都是他的照片,多神氣啊。」

  「沒興趣。」

  「那你對什麼有興趣?」

  元錚瞥過去一眼,「我對花錢有興趣,可是又不想伸手向人要,所以,答案是:我對賺錢比較有興趣。」

  「今天出來玩你都心不在焉,是因為在想賺錢的事?」胖子李探頭探腦地問,「算我一個?」

  「我在想,」元錚苦惱地皺眉,「怎麼原來追一個女人會這麼難。」

  周圍一下安靜下來,十秒鐘之內所有人的呼吸都顯得那麼清晰可聞。然後,亂成一鍋粥——

  「你開玩笑吧?」

  「身為偶像的你竟說出這種話?」

  「你是拿我們開心?」

  「……今天不是四月一日啊。」

  「你不會是說真的吧?」胖子李把瘦高個擠到一邊,湊到元錚身旁,「是什麼樣的女人啊?」

  「認識很久了,可是卻突然有了那種感覺。」像閃電一樣,突然得都令他有些害怕。

  「認識很久?」

  「突然有感覺?」

  胖子李和瘦高個兒對視一眼,難道真的是高曉虹?

  渾然不覺身邊人怪異的目光,元錚再度回到自己的精神世界。

  心動的感覺,難道只是他一個人有嗎?

  儘管不十分情願,慕容桔還是被金玲強拉來參加畢業以來一向缺她的同學聚會。結果,聚會的半途中,她又被莫名其妙地拉出了KTV包廂。

  「感覺怎麼樣?」

  「什麼感覺怎麼樣,一般吧,還不就是同學會。」慕容桔被問得一頭霧水,下意識地遠離金玲幾乎貼上來的臉,退後一步。

  金玲掃興地推她,「人家是問你景洛蘇——他怎麼樣?看得出,他對你很感興趣哦,一晚上眼睛都圍著你轉。」

  慕容桔長籲口氣,努力無視從各個包廂傳出來交織而成的嘈雜的音樂。

  「老實說,我沒什麼感覺。」一整晚被狼嚎般的歌聲霸佔了耳朵的她,如果能產生什麼美妙羅曼蒂克感覺的話,她會相當佩服自己。

  「沒什麼感覺?你以前不是狂迷他的嗎?」

  「你都說了是以前啦。」

  「就因為是以前喜歡過的啊,現在才更容易動心嘛,尤其,在我來看,他比以前可是更有魅力了。」

  「你把我拉出來,不會就是問我這個吧?」

  「是啊,就是這個原因啊。坐在你們中間,我都快被他傳過來的目光烤焦了——哎,你在看什麼?」金玲順著慕容桔的視線看過去,隔著兩個房門遠的距離,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地接吻中。

  「哇,現在的孩子!」她不禁感歎。

  「夠了。」元錚推開她,平靜地說。

  「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不然也不可能成為朋友,但,僅僅是朋友的喜歡。」

  「為什麼其他的女生可以,我就不行?我沒她們漂亮?沒她們身材好,還是沒她們那麼溫柔?」

  「小晶——」

  被喚作小晶的女生推開他伸過來的手,瞪著亮晶晶的眼睛直視著他,「我想知道答案。」

  答案?

  為什麼喜歡這個人,為什麼不喜歡那個人——這個問題怎麼可能有答案呢。如果有,他也想知道呢。

  元錚舔下嘴唇,苦笑著轉過頭,頓時,嘴角的苦笑變成了真正的笑。

  「慕容桔,過來這裡!」他大聲叫住看到他望過去而轉身要逃的女人,「因為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他一把攬過以極慢速度走過來的慕容桔的肩膀,衝著小晶極甜蜜地笑。

  慕容桔和其他人一樣,怔住。

  這是他擺脫女生的借口?

  應該是吧,至少她覺得是……只是,如果她真的覺得是的話,為什麼就覺得這種氣氛詭異得嚇人?

  閃開金玲詫異的眼神,卻躲不開面前帥氣女生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好像這樣就可以將她看得透澈,一覽無遺。

  終於,在她想要打破尷尬的一刻,視線移開了。

  「認識很久了?」小晶仰頭看向元錚。

  元錚想了一下,「九年,十年?有年頭了,具體時間記不清了。」

  「我知道你不會用這種借口擺脫女生,所以——還是朋友?」

  「當然。」

  小晶鬆了口氣,「自從發覺自己喜歡你,我就開始忐忑不安,心情總是靜不下來。這樣也算有了了斷……不過,至少不是高曉虹,我也不算是很丟人。」

  至少不是高曉虹?

  元錚開始懷疑,終究這兩個女人是喜歡他多一些,還是兩人競爭的關係更多一些?

  「小晶——」

  「我要去和高曉虹喝一杯,慶祝我們失戀。」小晶瀟灑地揮揮手,走開。

  她不是沒有想過他的拒絕,可是事情真的發生,她才感覺到心頭難言的酸痛——就像感冒一樣,身體全部都不舒服了。不過,感冒終究是感冒,總是會過去的,愛情,當然也是一樣……

  「是個性格很好的女生。」直到她消失在視線,慕容桔才緩緩地道,口氣中很是敬佩。

  很灑脫呢。

  「的確,性格相當好,人也很漂亮,不然我的兩個朋友也不會為了她天天打架。」

  「所以你是為了朋友才不接受她嗎?」

  「當然不是,」元錚笑道,「如果是我喜歡的人,我會爭取到底。」

  「的確是你的性格。」慕容桔歪著頭看他,「可是,是不是該鬆開你的手了呢,這樣講話不覺得累嗎?」

  「不會啊,小桔你的身高和我的手臂搭配起來正合適。」元錚非但沒有鬆開手,反而摟得更緊,「我們還真有緣哦,在這裡都會碰到。」看來,他應該感謝硬把他拉來請客的胖子呢。

  「我們……是來參加同學會的。」金玲插嘴,這兩個人似乎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小桔對景洛蘇不感興趣是因為他——她弟弟?

  「錚,這位是我的好朋友金玲。」慕容桔突然想起來介紹,又轉頭對元錚說話,結果僅僅不到五厘米的距離令她不禁迅速轉回,「這是我弟弟,元錚。」

  「沒有血緣關係的哦。」元錚笑嘻嘻地補充。

  「呃,我想我知道的。」

  即使不是聽慕容桔講過,也對流言蜚語的他的輝煌情史有所耳聞了。

  元錚將半個身子靠在慕容桔身上,笑容滿面,「同學會演變成相親會雖然是比較老套的東西了,可是,這次的確是這樣吧?」

  他憑著感覺問道,沒想到竟然正中紅心。

  「果然是經驗老到啊。」金玲驚歎。

  這難道是值得讚歎的事?

  慕容桔歎氣,隨即推了推他,「你很重哦,不要壓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女身體構造不同的關係,他的體溫好熱,連帶著與他接觸的自己的身體也熱了起來。

  「……要不,我先進去了。」金玲識時務——也是頗尷尬地說。

  這樣的姿勢神情,說是姐弟——怎麼看也不像啊。

  她開始懷疑答應景洛蘇為他牽線是個錯誤的決定。或許,她已經成了棒打鴛鴦之人?

  「我——」慕容桔話才出口,就感覺身體被肩頭的手重重地拉回,於是,下意識地閉上嘴,眼看著表情曖昧的好友閃進包廂。

  「她一定誤會了。」她喃喃道。

  「誤會什麼?」元錚好笑地問。

  「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摟著人家——」話說到一半,再也說不下去。因為,她的嘴已經被堵上——一雙溫熱的唇。

  瞬間失去意識。

  「明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麼要裝作不知道呢。」元錚淺笑地看著她,黑亮的眼睛映出她錯愕的神情。

  「……」

  「想了很多辦法,可是還是決定用最直接的方法追求你。小桔,我們戀愛吧。」

  他怎麼——怎麼就那樣一下就親上了呢?

  雖說那個並不是她的初吻,可是卻比初吻帶給她的震撼更大,即使是事情過去了三天,現在想起來依然是心跳快速得像是要跳出胸膛。

  話說,好歹初吻讓她醞釀了一個禮拜啊。

  「小桔,不要生氣了嘛,你不理我,我會覺得心很受傷啊……又不是被狗咬,幹嗎一直擦嘴唇啊。」

  元錚圍著她轉,看上去就像是想要討主人喜歡的小狗狗。

  「我只是……嘴沾上油了。」慕容桔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紙又擦。

  真是瘋了!

  一個吻的魔力有那麼大嗎?

  以前在他面前毫無顧忌的她,現在,竟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還有,嗯,我沒有不理你。」

  「給你發短信你也不回。」元錚趴在桌上,手托著腮,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東看西看,就是不看他的慕容桔。

  至少不是完全對他沒感覺吧!

第5章(2)

  慕容桔喝水,「我又不喜歡發短信。」

  這他完全相信,「打電話你也是兩三句就敷衍過去。」

  「錚——」

  「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

  「可是,我們是姐弟。」慕容桔囁嚅道,可能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在說這話時,是多麼的沒有底氣。

  元錚嗤笑,「要去做DNA驗血嗎?」

  「可是,你比我小——」

  「這才是主要的嗎?」原來身體裡流淌著惡魔本質的女人會在乎年齡啊。

  「其實……也不是……」

  年齡,虛有其名的姐弟關係都不是她所在意——或者抗拒的,反而是這些年無所顧忌的相處,家人一般親密的關係令她完全沒有向這方面想。

  錚對她懷有男人對女人的感情……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甚至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她仍以為那是自己做的一個奇怪的夢呢。

  「總之,我們是不可能的。」她煩躁地說,就因為這件事,幾天來她就像嗑藥了似的,腦袋迷迷糊糊的總在琢磨,害得她工作的時候總是出錯。

  「可是為什麼?」元錚一臉茫然,「我覺得你喜歡我啊。」

  慕容桔努力無視醫院食堂內紛紛傳來的曖昧目光,將餐具整理好,起身捧起托盤,「如果那是你的感覺,那麼,一定是錯覺……我不太喜歡把所有人的注意集中在我身上,以後,真的有事才可以來這裡找我。我先去工作了。」

  錯覺?

  即使說不上身經百戰,也算得上經驗豐富的他,真的會犯這種簡單的錯誤,心動和普通的喜歡也分不出來?

  還是,在愛的感覺中迷失了?

  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元錚頹然地趴到桌上。

  A計劃失敗。

  事實證明,對於相處了近八年的「熟人」,他的追求太直接了。

  錯覺,錯覺,一定是錯覺。

  她怎麼會喜歡錚呢,他是她弟弟——沒有血緣;他比她還小——儘管現在來說姐弟戀是時尚;他比她更好看——仔細看來的話;他,是個花花公子——是外面謠傳的。

  她在想什麼……都說了是錯覺了,竟然還在想……

  可是,就因為一個吻——她一定是飢渴太久了,抵抗力都消失了,所以腦袋才會一直在他身上轉!

  25歲,真的是這麼飢渴的年齡?

  視線滑過放置在辦公桌上的純白色手機,慕容桔又歎了口氣。也不知他從哪裡弄到那麼多有趣的信息,每次看到都笑得她肚子痛。

  她這幾天接到的短信比在外國幾年接到的都多,總是叮鈴叮鈴地響個不停。可是現在突然安靜下來,一整天沒響過半聲,反而令她有些不習慣。

  「老師,在等電話?」見她時不時地盯著電話,所以有此一問。

  「哦?不!」慕容桔下意識地坐直,眼睛望向小李護士含笑的胖臉,「今天病人很少啊。」

  「隔壁街上開了間醫院,聽說前三天有優惠,還有禮品贈送,不知是不是都跑那兒去了。」

  現在就連醫院也搞這些促銷手段了……

  不知他們送的是什麼?

  慕容桔幾乎算得認真地在想。

  「我們這兒清靜,外科今天可忙開了。兩夥人打群架,好像都打進來了,剛才我路過那兒一看,整個一血肉模糊。」小李護士背對著她整理病歷,嘮嘮叨叨地說著,絲毫沒有發現她的心不在焉,「因為人手不夠,就連休息的宋大夫都給叫回來了。」

  「宋大夫?」慕容桔回魂,追求她的宋大夫?

  「說到宋大夫,穿著休閒裝的他似乎更帥——因為急著趕路,差點兒沒摔著。」小李護士吃吃地笑,像是宋大夫現在就在她眼前摔倒一樣。

  於是,慕容桔腦海勾勒出那張斯文的臉露出狼狽時候的模樣,也笑了。

  手機突然響了,她的頭第一刻偏向桌椅右方。

  「哦,來短消息了。」小李護士解說員似的道。

  慕容桔沒動,直到門外走進一位抱著孩子的年輕媽媽,她才急急打開手機,翻看消息——

  「您的話費不足二十元……」

  「今天過得很愉快,我們明天再見。」

  愉快?

  他真的很愉快?

  慕容桔非常疑惑,一陳不變的約會模式,吃飯看電影開車送回家。雖然不至反感,但平淡如水倒是真的。

  如果不是電影非常搞笑,她想她一定會睡過去。

  或許,這位有著學術氣質的宋大夫過於「學術」,連話題都是思考許久才謹慎地提出,像是等待她的批評意見似的,小心翼翼地盯著她的眼睛。

  她不應該答應他的約會的,她有些後悔。

  可是,她倒是蠻想確認她對錚心跳的反應是因為她……過於飢渴的緣故。

  慕容桔的視線落在他微薄的嘴唇上,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勇氣親上去。事實上,非但沒有勇氣,還有就是她根本不想那麼做。

  原因,大概是不想自己太主動吧,這是她思考許久得到的結果。

  而另一邊,被瞧得臉心亂如雜草的呆板宋大夫也並非真的如慕容桔所想的不諳情事,至少,他就懂得被剛約會結束的女人像老鷹盯著獵物似的盯著嘴唇,絕對不是希望他直接說聲「拜拜」就回去。

  給自己壯了半天勇氣,宋大夫半噘著唇,緩緩湊上來。

  慕容桔看著身體仍保持一尺以上距離,臉卻湊得越來越近的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該安然接受。

  猶豫到最後,認命地緊緊閉上眼睛,結果——

  那個慢慢地慢慢地才落下的吻,印在了她的左頰。

  像是完成任務的宋大夫,臉紅得跟什麼似的,道聲晚安,就像後面有鬼追似的跑了。

  平靜,平靜,只差心如死水。如果此時有心電圖輔助,一定會測出跟平時吃飯睡覺時一樣的心律。

  也許是親的地方不對?

  懷著這樣的疑惑,慕容桔沒理在車裡跟她揮手再見的宋大夫,轉身走向偌大的黑色鐵門,眼睛卻幾乎沒瞪掉出來——

  只見元錚站在門前,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老天,幾百年不出現在老宅一次的他怎麼會在此時出現?

  慕容桔忽然覺得一股熱流騰地衝上腦袋,臉燙得跟火爐一般。

  難道,此時心裡莫名的感覺就是被稱為「心虛」的情感?

  天哪,天哪,天哪……

  可憐的是,無論她怎麼呼喚,老天還是不理她。

  「回來啦?」

  聽著元錚即使是以若無其事的口氣在打招呼,慕容桔臉上的熱潮依舊毫無消退,卻有繼續升高的趨勢。

  她這算不算被抓現行?

  「嗯……嗯……你、你怎麼來了?」

  「被叫來的。」元錚聳肩,或許說是被劫持來的更準確?

  六七個保鏢,氣勢凜然地一字排開,難怪模特隊的經紀人都以為他招惹到了黑社會。

  「天色不早了,」他擡頭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圓月,「快進去吧。」

  慕容桔跟著他的背影移動腳步,直到他猛地轉過頭,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跟著我幹什麼?」他問。

  同樣,這也是她想問自己的。

  「我,送你吧。」她終於找到可以說的話。

  她想勞動無上權威的慕容老爺的司機?

  「我騎摩托來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果然一台耀目的火紅摩托停在路燈下,孤零零的。

  慕容桔於是點頭,瞪著眼睛看著元錚騎上摩托絕塵而去。

  他看上去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為什麼反而是她自己那麼尷尬和心虛,就像被逮到外遇的老婆一樣?

  摸摸自己的臉,現在還在發燙呢,方才宋大夫親她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

  又吹了一會兒晚風,她才慢悠悠地走進了家門。才剛過玄關,就看到慕容希從飯廳端著杯清水走出來。

  「看到元錚出去了嗎?他剛走。」

  「嗯,剛好碰到。」慕容桔搶過他手上的水喝了一口,「他說是被叫來的——爺爺又有什麼事?」

  慕容希沈吟片刻,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該怎樣說。

  「似乎是覺得最近你們走得太近了,爺爺有些不高興。」

  「走得近?我們一直都很近啊。為什麼不高興,難不成要我們老死不相往來?」慕容桔歎氣,「爺爺的脾氣可真是古怪,雖說錚不是他的親孫子,就是鄰居相處十幾年也有感情了,可他總是瞧錚不順眼,錚多好啊——爺爺不會說一些很不好聽的話吧?」

  「他們開始聊我就出來了,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看元錚的臉色似乎是沒什麼。」

  「你不說我也知道爺爺說話會是什麼語氣。」慕容桔邊說邊上樓梯,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爺爺怎麼突然覺得我們走得近?」她狐疑道。

  她才想起來這個問題?

  慕容希聳肩,「因為關心啊。」

  「慕容希!」她有那麼好騙?

  「好吧。」慕容希淺笑,靠著樓梯扶手向上看她,「醫院有謠言說元錚是你的新男友,然後——你知道偶爾上我們家來的那些人的嘴吧,所以……就知道了。」

  不是他好打聽,愛講閒話,而是那人時間選得不對,正巧他在幫爺爺匯總工程進度,查找各類的報告表,就不可避免地聽了進去,逃也逃不掉啊。

  「……」或許,她知道爺爺會說什麼了。

  「姐!」

  慕容希拉住匆匆走下樓的慕容桔,「你要幹什麼?」

  「這種事爺爺幹嗎出面啊,我們自己解決不就好了嗎?以後怎麼見面啊!」

  「自己解決?」她的意思是——「你真的喜歡元錚嗎,姐?」

  「不是!」慕容桔一口否決,然後囁嚅地說,「我只是覺得,這種事爺爺出面會很尷尬。再說我們都是成年人,這種事……哎喲,沒聽過哪家會有這樣的。」

  慕容希一邊聽著她的話一邊頻頻點頭,清澈的眼睛就像一眼見底的小溪。

  「爺爺或許做錯了,可是,先弄清你喜不喜歡他吧。」

  「……當然——呃,希……我會弄清楚的。」

  「然後再說吧。」慕容希笑著鬆開她的手腕,反身走向樓梯右側的走廊,「向爺爺說一聲,我就回家了,有事打電話給我吧。」

  「嗯。」

  看起來好瀟灑呢,慕容桔望著他修長的背影,一腦袋黑線。

  先弄清楚喜不喜歡他?

  要怎樣才算弄清啊……剛才那實驗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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