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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06:55

前言:

為了參加一個醫學研習會,拿到病理學的繼續教育積分,
剛輪值完夜診的元夜蝶馬不停蹄地搭上南下的高鐵列車,
她原想在車上補個眠,卻被身旁旅客行李內的書給吸引,
那是一本原文的流行病學,她因此猜測對方八成是同行,
不料當她趁睡美男小憩偷端詳他時,他竟突然睜開眼,
當場被抓包,她糗到不行,趕緊撇開眼,佯裝要睡覺,
同時間,車內的廣播聲響起,說有名孕婦忽然破水了!
她是想幫忙啦,可她是小兒科醫生,對接生沒有很熟耶!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若和身旁的男子聯手診療應該行吧?
怎知她都已邁開步伐了,他卻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態度!
她頓時怒火中燒,硬抓他去幫忙接生,可他竟啥都不會!
這麼混,當初是怎麼畢業的?她若是教授一定死當他!
豈料,事後在研習會上再看見他時,她才發現誤會大了,
他根本不是醫師,是赫赫有名的病理學博士伍教授啊∼∼  



楔子

  「姊,不要這樣,你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我看了很難過。」元夜蝶拿了一條濕毛巾走向醉倒在地毯上的姊姊,邊勸說邊幫她擦臉。

  「唔……」元夜星咕噥了一聲,睜開眼的同時,眼淚潸潸落下,哭著說:「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他,可是他的眼裡從來就沒有我……怎麼辦?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會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

  「姊……」元夜蝶聽了覺得鼻酸,但她不知道該怎麼勸姊姊,她才十三歲而已,不曾談過戀愛,不懂那其中的酸甜苦辣,很難明白姊姊苦苦癡戀著一個人的痛苦煎熬。

  「夜蝶,你知道嗎?他喜歡別人,我傻傻地愛著他好幾年,以為他終究能回應我的愛了,結果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居然就愛上別人了!我去找他,看見他和那個女人在親吻……啊——」說到這兒,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心裡忿忿不平,雙手緊握成拳,洩憤似地在地毯上猛捶著,末了,甚至還抓著自己的頭發狂扯。

  「姊!」元夜蝶好緊張,連忙抓住姊姊的手,阻止她再度傷害自己。「不要這樣……拜託,不要這樣……」看到姊姊這麼瘋狂的一面,她嚇了一跳,也跟著哭了。她抱住姊姊,哀求著說:「不要這樣……你這樣讓我好害怕……」

  原以為姊姊會繼續哭鬧不休,她還在想,是否要叫爸媽上來制止,不料,元夜星卻突然冷靜下來了,甚至還反過來輕聲安慰她。

  「……夜蝶,對不起,姊姊嚇到你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呃?」姊姊轉變得太快了,元夜蝶一時反應不過來。

  「以後再也不會讓你這麼害怕了,還有,姊姊以後再也不會這麼難過了、再也不會去喜歡任何人了。」

  「再也不會了?真的?」元夜蝶雖然覺得有點詫異,但也很高興姊姊終於想開了。

  「真的,我保證,所以你也要替我保密,我偷喝酒的事不能讓爸媽知道喔!唔……我現在頭好暈,想睡覺了。」

  「嗯。」元夜蝶乖乖地點頭,把姊姊扶到床上,又收拾好姊姊生氣時砸丟在地上的酒瓶和東西,然後才回到自己房裡。

  這一晚,不知道為什麼,元夜蝶一直睡得很不安穩,總覺得心神不寧。

  一直到翌日清晨時,她才明白為何她會那樣的慌亂不安。

  因為,元夜星將自己反鎖在房裡,割腕自殺了。

  元夜星留下了一封遺書,上頭寫著——我恨他,我更恨她!

  元夜蝶嚇傻了,怔怔地看著姊姊死白僵硬的臉、看著爸媽哭得不能自抑,而她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腳軟地滑跪在地上……

第1章(1)

  上午十點多,開往高雄的高鐵車廂裡,除了車子的行進聲外,車廂內尚屬安靜。元夜蝶也是這列高鐵班車上的旅客之一,她今年二十九歲,在台北某地區醫院擔任一名小兒科醫生。

  昨晚她輪值夜診,很忙碌的一個晚上——

  一個接著一個的小病患被送進急診室,又是發燒、又是嘔吐、又是拉肚子的,等她忙完可以喘口氣時,已經是今天早上八點多了。

  從醫院回到家,簡單地梳洗過後,元夜蝶馬上收拾輕便的行李,搭上計程車前往車站。為了拿到病理學的繼續教育積分,她準備南下到高雄去參加一個兩天一夜的醫學研習會。

  車子持續以極快的速度行進著,元夜蝶有些累了,昨夜的疲憊在這時一併湧現,她的眼皮逐漸沈重,不敵睡意來襲,緩緩地合上。

  下垂的視線使她不經意地瞧見了身旁的旅客放在地上的一個行李袋,行李袋的拉鏈沒有完全拉上,露出了裡頭的一本書。

  那是一本原文書,書皮上頭用燙金的英文寫著幾個字,元夜蝶看到了,那意思是「流行病學」。

  這使得元夜蝶擡起頭來,好奇地多看了身旁的人兩眼。會擁有這本書的,百分之九十五是同行,只是……就不知道他是專精哪一科的醫生?

  瞧他帶著大行李袋,應該也是和她一樣,要去參加在高雄所舉辦的醫學研習會吧?

  由於身旁的男子正閉目養神中,所以元夜蝶便趁這個機會好好端詳他一番。

  這一瞧,元夜蝶忍不住在心底發出讚歎聲。

  好俊的一個男人!

  挺鼻深目、卓絕不凡的面容剛毅得如刀雕一般,雖然他沒睜眼,但是元夜蝶就是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抹超然卓越的氣勢,可是,卻又揉合了一股斯文爾雅的氣質,怪的是,這兩種感覺在他身上竟協調得很好,絲毫都不覺得矛盾。

  忽地,男子睜開眼,一對如深潭般黝黑的瞳眸迎上她愕然尷尬的眸子。

  喔喔,糗了!

  被人當場抓包,發現她正在欣賞美男子,而且還被當事者發現。

  嘿……元夜蝶無聲地乾笑著,不知道這時候匆匆把視線移開會不會太晚、太沒禮貌了?

  男子的眉宇之間帶著一抹英氣,他的五官極為出色,再加上他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書卷氣,使得他看起來卓絕出眾,令人移不開視線。

  「看夠了?」男子微微挑眉,語氣含笑地問她。

  雖然閉目,但是伍冠仲沒有真的入睡。他從方才就感覺到身旁的女子一直在打量他,他原本想任由她去,但是,不知怎的,他突然有股莫名湧起的衝動,想瞧瞧究竟是誰這樣露骨地盯著他?

  而這一瞧,伍冠仲有點兒想笑。

  看她那被人當場逮到的尷尬侷促表情,很滑稽好笑。

  然而,再仔細一瞧,伍冠仲卻反而有點笑不出來了,甚至,還覺得胸口有點兒悶緊。

  這女人的眼眸好亮!黑白分明、坦率直接,那靈活皎潔的眸子教他震驚,有點迷失、有點想一直看下去……

  「那你呢?也看夠了?」

  見他看得呆愣了,元夜蝶反將他一軍,並且乘機轉過頭、撇開眼,佯裝要睡覺了,以避開他的注視。

  忽地,車廂內的廣播響起——

  「很抱歉打擾各位旅客,在第十一車廂上有一名孕婦忽然破水,請問車上是否有婦產科醫師可以前往幫忙?」

  原本安靜的車廂內,因為這個突來的訊息而變得吵雜了起來,旅客們議論紛紛,都在討論著該怎麼辦?

  聽見這則緊急廣播,元夜蝶的雙腳移動了一下,有種想要沖去第十一車廂的衝動。

  孕婦破水啊?這可是非常急迫危險的事呢!

  偏偏又是發生在這種高速行駛、不能暫停的直達車上,處理不好的話,極有可能演變成一屍兩命的悲劇。

  身為醫師的天生使命感,使得元夜蝶很想過去察看一下狀況,但是……

  她不是婦產科醫師耶!

  雖然在當實習醫生的時候有進產房接生過,不過那時候只是做助手,而且,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不確定此時的自己有能力獨立去接生一個小嬰孩。

  元夜蝶觀察到,身旁的男子也因為那則廣播而僵了僵身子,似乎和她一樣,都在猶豫著是否該前去幫忙?

  元夜蝶不禁暗地思忖著:不管身旁這個男子是哪一科的醫生,如果他們兩個人攜手合作的話,即使不是專科的婦產科醫生,應該也能幫助那名即將臨盆的孕婦度過難關吧?

  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車廂廣播又響起了——

  「麻煩列車上的旅客,若是有任何醫護背景的朋友,請前往第十一車廂,我們急需您的協助。」

  聽到這廣播,元夜蝶想也知道,必定是除了列車上隨車的列車員之外,沒有任何人前去伸出援手。

  車廂內再度議論紛紛——

  「怎麼辦?沒有醫生耶!」

  「好可憐,小嬰兒會不會死掉?」

  「真糟糕,怎麼那麼會挑時間出生啊?」

  「管他是不是直達車,叫司機下一站停車,趕快叫救護車到車站門口等候著啊!」

  「不行吧?下一站是台中耶,車站離最近的醫院也要二十分鐘,而且都破水了,硬是移動產婦反而更危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

  元夜蝶愈聽愈心浮氣躁、愈聽愈正義凜然。

  她心急著,原本疲憊的身子頓時一掃疲累,不困了、不累了,一心只想著要去幫忙。

  兩條生命的存活與否決定在她的一念之間,她根本不需要衡量掙扎,只要是有血有淚的正常人都會挺身而出的,更何況她還是個醫生,說什麼也不能坐視不管啊!

  霍地起身,元夜蝶正準備往第十一車廂前去,但是身旁男子的冷然沈靜與不打算插手的態度讓她忽地煞住腳,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搞什麼?這麼冷血?當真要袖手旁觀?她禁不住想要批評。

  「我真為你感到慚愧!」元夜蝶雙手插腰,氣勢凜然地站在男子面前,居高臨下、神情不屑地睥睨著對方。

  呃?伍冠仲驚愣,一方面是因為她忽然激動地站了起來,另一方面是因為她莫名其妙的指控。

  「我做了什麼?」伍冠仲錯愕地看著她,發現她原本就靈活透亮的眼眸,此刻因為生氣而變得炯炯發亮,更加……

  更加像一隻發怒的小野貓!

  好棒!這樣充滿熱忱、生氣盎然、熠熠生輝的雙眼,真是棒得令他懾服!伍冠仲不由得在心底讚歎著。

  有多久沒看過這樣單純無垢的眼眸了?看得他都激動了起來。

  「就是因為你什麼都不做,我才為你感到羞愧!」身為醫師居然漠視生命,簡直有辱醫生的使命!

  虧她方纔還覺得這個男人是個大帥哥,原來骨子裡是個冷血男!

  伍冠仲啼笑皆非地反問:「請問有什麼是我應該要做的呢?」

  「你——」他居然還敢笑?有沒有醫德啊?

  元夜蝶被他的態度給氣炸,深深吸了一口氣以平緩陡升的怒意,否則,她真怕自己會很沒氣質地破口大罵。現在不行,沒多餘的閒暇時間去指責他,救人要緊!

  「算了!」元夜蝶不顧男女之別,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先去救人再說!」

  救人?

  伍冠仲濃密的劍眉不解地揚起,救人關他什麼事?

  雖然他平常的工作環境也是跟醫院有關,不過那是在醫學院的實驗室。再說,他所面對的對象向來是病菌,工作內容是研究病株的變異性,說實在的,跟病人直接接觸的機會是零。

  當然他也覺得第十一車廂裡的產婦很可憐,但他不是醫生,實在愛莫能助。

  只是……這個衝動地拉著他往前跑的小野貓似乎不這麼認為。

  轉瞬間,伍冠仲連反駁澄清自己身份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帶到了第十一車廂。

  車廂內的乘客全被淨空,只剩下那名痛苦申吟的產婦、她的丈夫及一位女列車員。

  「我們是醫生,讓我進去。」元夜蝶靠近,大聲宣告自己的身份。

  我們?伍冠仲閃神了約莫三秒,他想澄清,但是眼前的混亂場面讓他沒有機會開口。

  列車員一聽見有醫生過來,緊繃的神色微微鬆了些,她趕緊退開,讓他們靠近。

  那名已經被分娩的陣痛折磨得汗水淋漓、披頭散髮的孕婦虛弱地看了他們一眼,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露哀求,任由滾燙的淚水滑落蒼白的臉龐。

  「快!你去準備一把剪刀、打火機、橡皮筋和乾淨的毛巾。你們兩個,扶她躺下。」一面對病患,元夜蝶變得冷靜果決,只見她準確地下達命令,指揮冷血男和孕婦的先生幫忙移動病患。

  在元夜蝶的指揮下,很快地,孕婦已經平穩地安置在地上,元夜蝶蹲在她腳旁,分開她的雙腳,低頭一看——

  不妙!元夜蝶捏了一把冷汗。

  已經看得見胎頭,這情況是急產,對孕婦和胎兒都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

  「先不要用力。」她對孕婦交代著,然後從去而復返的女列車員手中接過剪刀,轉頭對蹲在身邊的冷血男說:「先用打火機把剪刀消毒一下,準備好,等一下我負責接生嬰兒,你負責剪斷臍帶拉出胎盤。」

  「什麼?我不會!」伍冠仲愣住了,傻眼地接過她遞給他的剪刀。他不是醫生啊,怎麼能做這種事,又怎麼可能會做得來呢?

第1章(2)

  「你不會?!」元夜蝶幾乎是怒吼出聲。「拜託!你是混哪一間學校的?醫學院是蒙上的嗎?實習的時候是怎麼混畢業的?現在這種情況,你居然跟我說——你、不、會?!」

  「我當然不——」

  元夜蝶沒讓他辯駁,她忽然重重歎了一口氣,一副認栽了、受不了的表情,忿忿地說:「算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我怎麼說你便怎麼做!」她咬牙警告道:「聽著!我不管你醫學院的文憑是怎麼拿到的,現在人命關天,你給我謹慎點!」

  不理會他為難的神色,元夜蝶把注意力全集中在孕婦身上。

  「深呼吸,對……慢慢的,好……就是現在,往下用力,速度慢一點。」元夜蝶憑著以前的記憶,把手伸入產道內扣住胎兒的脖子,並且緩聲誘導著孕婦娩出胎兒。

  終於,胎頭整個出來了,接著是肩膀、身體,然後整個胎兒濕黏黏、滑溜溜地滑了出來。

  元夜蝶小心翼翼地接捧著剛出生的小嬰兒,同時還不忘下令。「就是現在,在距離嬰兒肚臍十公分的地方剪斷臍帶。」

  「這裡嗎?」伍冠仲屏氣凝神,不敢輕忽,只因他明白,他不能失誤,否則會害得一個生命消逝在他手中。

  「嗯!就是這裡,剪斷後用橡皮筋綁緊臍帶,然後一手按壓孕婦的肚子,另一手慢慢地把胎盤從子宮裡拖拉出來。」元夜蝶很忙碌,她一邊用毛巾包住嬰兒、一邊指揮他,同時還要忙著拍打嬰兒的腳底,以疼痛的刺激來逼使嬰兒哭喊出聲。

  然後——

  「哇……哇……哇——」

  小嬰兒的哭聲從原本的虛弱無力漸漸轉大,很快地變成了嚎啕大哭的哇哇聲,原本呈現青紫色的身體也因為呼吸道暢通之後,變成了健康的赭紅色。

  「呼——」元夜蝶鬆懈地呼了一口氣,她輕手輕腳地抱起小嬰兒兜攏在懷裡,一臉欣喜滿足地看著滿臉紅通通的小臉蛋,臉上掛著一抹璀璨笑靨,對著小嬰兒說:「小傢夥,真有你的,一出生就這麼會折騰人,整班列車上的人都快被你嚇壞了。」

  剛出生的小嬰兒可不管她的抱怨,他像是哭累似的,完全不搭理人,逕自閉眼睡覺,壓根兒不明白方才為了他,整班列車上的人都急得快抓狂了。

  做完一切指令的伍冠仲在一旁看著這溫馨的一幕,溫暖的陽光從車窗外斜斜地映照進來,投射在她的臉上,彷彿將她框了一層瑩亮的金粉似的,形成一副絕美的畫面。突然,有什麼東西撞進了他的心坎裡,熱熱的、辣辣的。

  現在的她因為方纔的奮戰而披頭散髮,臉上的底妝也被汗水弄花了,一臉狼狽不堪,外加雙手和衣服都沾染了血跡,使她看起來既落魄且混亂。但是,天曉得,伍冠仲居然被這樣的她迷得移不開視線,甚至病態地覺得她美麗得不可方物。

  是對於生命傳承的感動吧!是被初生嬰兒的純真給撼動吧!否則,他怎麼可能會有心狂如嘯的感覺呢?

  原本平靜的心掀起了滔天狂潮,這樣激動的情緒良久不曾有過,他還記得,上一次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心情,是因為他在實驗室裡發現了一株新的病菌種,但是這一次的心境卻比那一次還要亢奮激昂。

  ……不會吧?居然會有一個女人比病菌更具吸引力,這對他而言可說是從未有過的經驗。

  察覺到他異樣的注視,元夜蝶倒也不急著避開,她先將小嬰兒交給新手父親抱著,又對父親交代了一些該注意的事項,並且請列車上的人員聯絡距離車站最近的醫院派救護車過來,一切都交代清楚之後,她才站起身來,然後,對身邊的兩光醫生勾了勾手指頭。

  幹麼呢?伍冠仲疑惑著,但還是跟了過去。

  元夜蝶領著他走到車廂的角落處,先是朝他微微一笑,然後驀地開口訓話!

  「你到底是哪一間醫院、哪一科的醫生啊?這樣亂搞,居然連剪個臍帶都不會?我要是你醫學院的指導教授,一定把你死當,當到你欲哭無淚,直接被退學!」

  伍冠仲懶得跟她解釋,說向來只有他死當學生,還沒有人敢死當他。他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反問:「你又知道我是念醫學院的了?」

  被他這麼一問,元夜蝶頓時僵住,以為自己判斷錯誤,罵錯人了,她有點兒尷尬,愣愣地問:「難道……不是嗎?」

  「我是。」他是念醫學院沒錯,可惜是病理學科,無緣走上為病患臨床服務的路。

  元夜蝶一聽,馬上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那就對了!拜託你行行好,回去再練一練技術,多充實自己的實力,別再草菅人命了!言盡於此,你自己好自為之!」

  說完,拍拍手,很瀟灑地要轉頭走人。

  可惜,有人出聲制止。

  「請等一等!」開口的是那名產婦的先生,他抱著嬰兒走過來。「請問小姐你的大名?是在哪一間醫院服務呢?我改天一定帶著老婆、小孩親自道謝,多虧了你,他們才能平安無事。」

  元夜蝶一改方纔的潑辣態度,換上溫和的笑容說:「別放在心上,我是醫生,救人是我的本職,不用特意來感謝我,不過我還是很歡迎你們到台北的時候來找我玩。我叫元夜蝶,是『慈合醫院』的小兒科醫生。」

  伍冠仲在一旁聽著。元夜蝶是吧?他記住了。

  「那麼,這一位醫生呢?在哪兒高就?」產婦的先生又轉而問道。

  「我?我沒幫上什麼忙,你不用特意掛懷。」伍冠仲笑著搖了搖手。

  元夜蝶聽到了,扭頭,一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伍冠仲有種錯覺,覺得那一眼彷彿是在訴說著:算你識相,省得說出來毀了那家醫院的聲譽!

  伍冠仲又想笑了。這女人,實在很不懂得掩飾鄙夷的眼神。

  忽地,車廂廣播響起即將到站的通知,元夜蝶這才發覺自己還是一身的血跡,她不能這樣下車,會嚇壞路人的。

  告別了產婦他們一家人後,元夜蝶趕緊跑回自己的座位抓了行李,火速地衝進車上的盥洗室擦拭血跡、換上新的衣物。

  等她出來時,列車剛好到站,她走出車站,正好目送救護車把那一家人載走。

  元夜蝶看著救護車離去,才走到路旁攔計程車。

  可是,有個人與她同時招手。

  計程車停下來了,兩人同時過去開了車門。

  「你!」元夜蝶轉頭,瞪人,發現那人居然是方纔的兩光醫生,眼珠子瞪得更凸了。

  「真巧!」伍冠仲衝著她勾唇淺笑。

  元夜蝶被他看得有點兒不自在,臉頰微微發燙著。這個不入流的醫生怎麼笑起來會是這麼魅惑好看呢?

  真是可惜了,他該去當明星的,肯定會比當醫生有出息得多。

  「要去哪裡?」計程車司機開口詢問。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京華飯店』。」

  說完後,兩人愕然對視。

  「喔,你們是一起的啊!」計程車司機自顧自地下了註解。

  元夜蝶立即否認道:「誰跟他一起的?」

  「不是嗎?沒關係啦!要不要一起搭車?反正你們兩個要去的地方一樣。」計程車司機好心地建議著。

  「不要!我趕時間,我要先搭。」元夜蝶斷然拒絕。

  「女士優先。」伍冠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退了一步,讓元夜蝶先上車,甚至還很紳士地替她關上車門。

  但是關上車門後,他卻彎下腰,靠在車窗旁提醒她——

  「你應該是要去參加『京華飯店』裡的病理學醫學研習會吧?別怪我沒提醒你,就算你先到達了,研習會也不會準時開始的。」

  「為什麼?」元夜蝶瞇著眼,很疑惑地覷著他。

  伍冠仲神秘一笑,賣個關子。「等一下你就會知道了。」

  語畢,走到後面去攔另一輛計程車。

  他這個主講人還沒到場,研習會當然不會準時開始啊!

  伍冠仲不由得想著,要是等一下元夜蝶看到站在講台上的人居然是他時,不知道會是怎樣滑稽的表情?

  呵……真有趣!

  看來當初他堅持不讓醫學院的人開車去機場接他,選擇自己搭車南下還真是一個正確的抉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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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08:25

第2章(1)

  當元夜蝶到達「京華飯店」,匆匆忙忙地奔入位於十四樓的會議室時,裡頭已坐滿了人。

  這場醫學研討會的主講者,是遠在美國北卡羅萊納州「杜克大學」醫學院任教的病理學博士——伍冠仲教授。他是華裔,從小旅居國外,來到台灣的機會屈指可數,再加上他驚人的學歷背景與豐富的研究論文,這些原因足以讓這群醫師甘願花了一萬元的報名費、外加犧牲難得的假期,也要來參加這一場兩天一夜的醫學盛會。

  元夜蝶在入口處簽完名,領了參加證件與一大疊的資料後,趕緊入場找到她自己的座位。一坐下來,元夜蝶整個鬆懈了。昨晚值班的疲累與方才在車廂內緊急接生的緊繃,讓她累慘了,她好困、好想睡喔!

  這時,主辦單位的人忽然走上講台宣佈,說是伍教授因為塞車,現在還在路上,預估可能要再十分鐘後才會到達,麻煩各位稍候。

  聽到這兒,元夜蝶不由得吃驚地暗忖著:不會吧?居然讓那個不入流的醫生給猜對了,醫學會真的無法準時開始!

  不過正好,她可以趁這一小段時間閉目休息一下。

  元夜蝶趕緊調整坐姿,將身子往下滑,沈入座椅內,頭枕著椅背,雙目緊閉,把握與周公的短暫約會。

  約莫過了十分鐘後,周圍騷動的聲音倏地安靜下來,元夜蝶聽見了主持人激動大喊的聲音——

  「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來歡迎伍教授親臨指導!」

  倏地,如雷的掌聲響起,除了元夜蝶還在奮力與瞌睡蟲對抗之外,其他的人無不興奮地鼓掌。

  ……好吧,是該睜開眼、打起精神的時候了。但是……算了!再偷瞇一下下好了,反正伍教授上台之後肯定不會馬上切入主題,一定會先寒暄一下,然後再自我介紹一番。

  關於他的背景,講義上都有載明,所以省略不聽應該沒關係。

  伍冠仲在主辦人的帶領以及不絕於耳的掌聲中上台了。

  當他居高臨下地站在講台上時,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舉目搜尋。

  須臾,他看見了心中想找的那個人,唇畔露出淺笑,心裡很是開心。

  果然!與他所研判的一樣,那隻小野貓也是與會的醫生之一!太好了,他們還有兩天一夜的時間可以慢慢相處。不知為什麼,這個發現讓他心情極好。

  伍冠仲拿著麥克風,先為自己的遲到道歉。

  「對不起,讓各位久等了。剛才在來這裡的路上,有一位女士跟我搶計程車,基於女士優先的禮儀,我先讓她搭車,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真是很抱歉。」

  他這些話雖然是對著台下所有的醫生說,但是精銳的眼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正在打盹的元夜蝶瞧。

  元夜蝶原本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但在聽見有點兒熟悉的聲音之後,她霎時驚醒,所有的瞌睡蟲一哄而散,睡意蕩然無存。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杏眸瞧向講台,冷不防地,迎上了一雙促狹的烏眸。

  是他?那個三流的、技術兩光的、沒有醫德的、連幫新生兒剪臍帶都不會的醫生!

  怎麼可能?他就是伍冠仲博士?!

  晴天霹靂!雷聲轟隆,很無情地直接劈打在元夜蝶的腦門上。

  天啊!這場演講的主講人——病理學權威伍教授居然會是他?

  糗大了!她剛剛是怎麼教訓他來著?老天,她還揚言要死當他!

  不曉得這個伍教授會不會很愛記恨啊?

  伍冠仲光看元夜蝶臉上那精彩的神色轉變,就猜到了此刻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想他會不會記恨刁難是不是?

  怎麼會呢?他可是非常寬宏大量的人,不記恨的,頂多只是……

  「那個……」伍冠仲又開口了,不但開口,還直接點名。「坐在第六排,左邊數來第八個座位上的元醫生,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倏地,會議室裡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身上,好奇著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伍教授注意到。

  突然成為眾人注意的目標,元夜蝶臉頰爆紅,窘得直想消失不見。

  是怎樣?一定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她算帳嗎?她臉皮很薄的,一點兒也不想成為發光體啊!

  她眼露哀求地看著伍冠仲,希望他不要在眾人面前找她麻煩。

  伍冠仲回以深不可測的眼神,然後似笑非笑地對她說:「我的醫學院不是蒙上的,還有,我混的是哈佛醫學院。另外,我從來沒有進產房幫產婦接生過,當然嘍,也不會剪臍帶,多虧了你今天的指導,讓我上了寶貴的一課。喔,對了,很抱歉要讓你失望了,我從來沒被教授死當過,也沒被退學過。」

  伍冠仲一說完,現場馬上爆出竊竊私語的討論聲,因為不解伍教授為何突然這樣說話,眾人很一致地將詢問的目光移向元夜蝶。

  這一刻,元夜蝶很想哀嚎竄逃。她後悔了,當初不該報名參加這個醫學會的!

  天啊!她沒那麼愛出風頭好嗎?

  好丟臉喔!她的臉皮火辣辣地發燙著,而反觀講台上的那個人——可惡!居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閒模樣!

  嗚……後門在哪裡?她現在溜出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

  「關於病株種的變異,在臨床上是很常見的,但同時也是很難去防範的,因時、因人、因地、因環境的不同,都有可能延生或變異成不同的新病菌,一旦變異了,對於各位醫生在用藥上將會有很大的影響。以下是我在實驗室裡利用顯微鏡所拍攝下來的幾張幻燈片,你們將很難想像,這些照片裡瑰麗鮮艷的東西居然是足以致人於死的病毒。請看看這一張。」伍冠仲將電腦畫面切換到一張紫紅色的病毒照片上,然後開口問:「誰能告訴我,這個病菌會誘發哪一種疾病?」

  此言一出,台下立即鴉雀無聲。

  中國人的通病,當授課者提出問題時,台下的人會立刻靜若寒蟬,很含蓄的不敢踴躍發表意見。

  伍冠仲是華裔,從小接受開放的美式教育,他可不認同這樣單方面的教學方式,於是,他打算找個人跟他互動,而首當其衝、最倒黴的,就是元夜蝶。

  「元醫生,你認為呢?」

  元夜蝶以怨恨的眼神瞪他,其中所代表的涵義是:厚∼∼又是我?!

  好怨喔,一整個下午被他點名了三、四次,害她不想出名都很難。

  伍冠仲挑眉聳肩,回看她,以無奈的眼神訴說著:沒辦法,這裡我只認識你的名字。

  元夜蝶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了問題,心裡頭盤算著,要利用等一下中場休息的時間尿遁,再想個辦法混到最後一排的座位躲起來,她發現那裡還有幾個空位,躲在最後一排、壓低身子,應該就不會被發現了吧?

  然而,元夜蝶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雖然她換了位置,也刻意壓低身子不被發現,但是伍冠仲似乎是打定主意跟她耗上似的,依然故我地點名要她回答,弄得整個醫學會像是兩人的互動教學似的,氣得元夜蝶決心要來個不理不睬,才不管他怎麼點名,反正裝傻閉嘴就對了!

  可是……

  「元醫生?元醫生?這一題的答案不知道嗎?沒關係,我對學生向來很寬厚,不會因此而把你退學的。」

  竊笑聲自四面八方竄起,一群人似乎正等著看兩人兵戎相對的好戲。

  吼!一把火燒上來,元夜蝶哪禁得起這樣激?只見她霍然起身,理直氣壯、信心滿滿地回答了伍冠仲的問題,不料——

  伍冠仲搖了搖頭,擺出一臉惋惜的模樣說:「回答得很精彩,不過很可惜,元醫生顯然對幽門桿菌的認知不夠清楚。」

  會議室裡的竊笑聲更多了,甚至,還有人爆笑出聲,弄得元夜蝶顏面無光。

  她有種想要衝上台去把伍冠仲大卸八塊的衝動,但是她不行,要咬著牙忍耐。

  ……至少,現在不行!

  ★★★

  當晚。

  第一天的醫學會結束後,元夜蝶逃難似地奔出會議室。她先到餐廳隨意吃了晚餐之後,才回到飯店所安排的房間。

  沐浴過後,她的睡意更濃了,前一天熬夜後的疲憊感覺如泉湧現,她相信自己應該一沾到枕頭就會立刻睡著了。

  但是,一個小時過後,當她的眼睛還睜大地盯著飯店的天花板發呆時,她才知道自己研判錯了。

  她居然在二十個小時未曾上床睡覺的情況下失眠了?

  怪哉!這可是以往從不曾有過的經歷。更怪的是,她滿腦子浮現的都是伍冠仲那張似笑非笑、嘲弄她的嘴臉。

  「可惡!」元夜蝶從床鋪上坐起,為自己的失常感到忿然。

  一定是因為被氣瘋了才會這樣!該死的伍冠仲,居然害她成為眾人的笑柄!也不想想,醫療界的圈子就這麼小,把她捧得這麼出名,叫她以後怎麼混啊?

  一想到明天還有漫長的一天要熬,她就頭痛。那個伍冠仲一定會和今天一樣,竭盡所能地與她一起「交流互動」。

  不行!她得去找他談談,哪有人這樣整人的?

  她找出當初的報名資料,打電話給醫學研習會的主辦人,表明身份後,藉口說是有病菌研究方面的問題要請教伍教授,成功取得了伍冠仲的房間號碼。

  接著,元夜蝶跳下床,俐落地換上了衣物,決定去找伍冠仲曉以大義。

  ★★★

  來到伍冠仲的房間門口,元夜蝶舉手敲門,沒回應,她再敲,還是沒回應,她又敲,心裡想著他該不是外出了?

  正想著是否該晚點再來時,房門突然開了。伍冠仲肩膀上隨意披著一條毛巾,他的頭髮濕答答的,正用肩上的毛巾率性地擦拭頭髮。

  不同於白天西裝筆挺的模樣,此刻的伍冠仲穿著牛仔褲,身上套了一件樣式休閒的卡其色亞麻衫,顯然是剛沐浴完畢,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得……很可口。

  嗯……元夜蝶不由自主地嚥了一下口水,心裡埋怨著:老天爺真是不公平,頭腦這麼聰穎的男人,居然還能同時兼具這麼出色俊朗的外表,這叫其他男人的顏面何存呢?

  「你來了?」伍冠仲的神色不慌不急,彷彿對於她的出現一點都不意外。

  「呃?」元夜蝶傻眼,不解他這是什麼反應,好歹也表現出一點吃驚的樣子吧?

  與他的神色自若比起來,自己來勢洶洶的模樣好像顯得很愚蠢。

  「請進。」伍冠仲側身,讓出空間要讓元夜蝶入內。

  「不用了,我在這裡說就好。」她是來談判的,不入敵人陣營!

  「你不敢進來?」

  「什麼?我哪有什麼不敢的?」為了不使自己顯得太過小家子氣,元夜蝶虛張聲勢地吼著,硬著頭皮入內,但是一跨入房間內,便為自己的衝動後悔了。

  伍冠仲在她背後笑了。傻瓜!這麼不堪一激,但是……也好可愛。這讓他更確定了心中的想法——原來,早上在高鐵車上,看著她抱小嬰兒時,那份張狂悸動的感受一點都不假。

  他動心了!這份感情來得又快又急,但卻真實得一點都不假。他想,他是喜歡上她了,而他向來是個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懂得去爭取的人。

  所以,他打算要去掠奪,奪取她心中的位置,除了他之外,不讓其他男人進駐。

  「你比我預計的晚了一個小時。」他原本打算,要是她再不出現,他就要親自去找她了。

  早在醫學會休息的空檔間,他便很積極地從主辦單位那兒調閱了與會者的名單和資料,清楚地查明了元夜蝶的背景,包括她的年齡、手機號碼、住宿房號、畢業於哪裡、任職的「慈合醫院」的住址及電話等等。

  在實驗室裡待久了,訓練出條理清晰的頭腦,連帶使他做起事來很有效率。該怎麼做?如何去做?成果如何?他都能沙盤推演出一個大概來。

第2章(2)

  「你知道我要來?」元夜蝶又再一次傻眼了。為什麼遇上他之後,驚奇的事物不斷?

  伍冠仲挑了挑眉,滿足地欣賞她臉上的變化。「不是嗎?」

  「那你知道我為了什麼來?」

  伍冠仲點點頭,不做正面回答。他從冰箱裡取出啤酒和可樂,拉開拉環,將可樂遞給她。

  接過可樂,元夜蝶不客氣地仰頭灌了一大口,而後放下,開始質問。「為什麼一直找我的麻煩?為什麼害我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難道就因為我早上胡亂教訓你?如果是因為這樣,那麼我願意道歉。不過你也有錯啊!誰叫你不早點表明身份,是你誤導我!」

  伍冠仲邊啜飲冰啤酒、邊聽她說著,當他聽到最後一句時,差點岔氣嗆到。

  他誤導她?說到底,還把錯怪到他身上來了。

  伍冠仲笑咳了一聲,坐在床沿,修長的雙腿優雅地交疊著,不疾不徐地回答她的逼問。「第一、我一點都不介意你早上潑婦罵街似的教訓,嗯……很有創意,也很生氣蓬勃。」

  元夜蝶難以置信地以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反問:「我潑婦罵街?我哪有?我只不過是義憤填膺罷了!」

  伍冠仲挑眉,懶得去糾正她,潑婦罵街和義憤填膺之間是有些差距的。

  他繼續說:「第二、我不是找你麻煩,之所以會一直惹你發怒,坦白說,是因為我覺得你發火的模樣很有趣,暴跳如雷的樣子更是可愛。」

  「啊?」聽見他的回答,元夜蝶先是閃神,接著眼神茫然,然後臉頰紅燙,再來則是神色侷促,有點不敢正面迎視他灼烈的目光。

  跳得太快了吧?連續劇的劇情也沒有轉得這麼快的,剛剛還在說她潑婦罵街,怎麼這會兒居然是在……誇她?

  「你、你、你……你少自以為是!」

  元夜蝶氣惱了、臉紅了、結巴了,原本要來興師問罪的氣勢當場削弱了一大半,音量也降低了八度。

  伍冠仲揚唇,嘴角勾起上揚的弧線。

  好可愛!原來她害羞的模樣是這般迷人。

  因為她羞澀的面容太讓他心旌搖動,他恍神了,不想再等了,於是直接開口問:「你有男朋友嗎?」

  「啥?」眨眨眼,不解地凝望他。

  幹麼這樣問呢?但因為今天在會議室被他逼問得習慣了,所以她沒有多加細想,愣頭愣腦地回答了。「沒有。」

  伍冠仲鬆了一口氣,又問:「那結婚了嗎?」

  「嗄?」結不結婚關他什麼事呢?雖然覺得他的問題唐突得很,但還是乖乖回答,一副好學生上身的模樣。「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伍冠仲不只是鬆了一口氣,他的心情極好,還反映在他的臉上,眉眼帶笑,使得他原本就俊逸絕倫的輪廓更具吸引力。

  元夜蝶不能自抑地欣賞著,胸口緊揪著,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心口上扎根發芽。

  伍冠仲朝她走近一步,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望進她燦亮的眼眸裡,目光如炬。

  「那就沒問題了。」

  「什麼東西沒問題?」她退了一步。他的眼神太具殺傷力了,再加上兩人之間突然拉近的壓迫感,竟教她感到緊張與忐忑。

  一直到現在,元夜蝶才驚覺自己有多莽撞衝動。這樣跑進一個男人的房間裡,孤男寡女的,其實很危險。倘若他是披著羊皮的狼,那她豈不是等著被他拆解入腹嗎?怎麼這麼笨呢?現在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想著,她又往後退了幾步。

  「既然你沒有男友,也沒有婚姻的約束,你跟我之間當然沒有問題。」

  伍冠仲好心地解釋著,同時忍笑地看著她緊繃的舉止,很想提醒她別再往後退了,後面是茶幾,再退下去會被絆倒的。

  元夜蝶擰眉,仔細消化他話語中的涵義,五秒鐘過去後,她突然有點懂了,他該不會是想……

  「你……該不會是想追求我吧?」她問得小心翼翼,怕自己會錯意、誤解了,那可是會很糗的。

  「嗯!跟我交往吧!」伍冠仲又踏近了一步,同時低頭,笑睨著她。

  聞言,元夜蝶瞠目,緩緩開口問:「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

  她完全呈現怔忡狀態,她可不是來和他談情說愛的,她是來興師問罪的耶,怎麼情況完全失控了?

  「我們都沒錯。」伍冠仲靠近她,笑得很和善,把話說清楚。「我目前沒有女友,你也沒有男友;我還滿喜歡你的,而我也有把握你應該很容易就能愛上我。所以,我們不如交往吧?」

  「不行!」聲音拉高,面容驚愕,聽他的告白,元夜蝶又是瞪眼、又是臉紅地回話。「哪……哪有人這麼快的?再說,你未免太有把握了吧?」

  拜託!她是那種人嗎?那麼輕易就會愛上他?太自大了吧!

  只是……怪了,在嫌他自大的同時,她卻又覺得心頭小鹿亂撞,甚至,在接觸到他熾烈眼神的剎那,會有種身體發燙酥麻的感覺,這感覺從不曾有過,像是身體瞬間通過電流似的,很詭異,但是她不討厭這感覺。

  「不行交往嗎?」伍冠仲皺眉,故意露出非常失望的模樣。

  他的模樣看起來很沮喪似的,害元夜蝶看了有點兒小小的內疚,她甚至開始檢討,剛剛是否講話太沖、太直接了?或許,她該拒絕得委婉一些。

  她這個人很心軟,見不得別人難過,於是她又改口道:「怎麼說呢……其實……也不是不行啦……」

  「那就是可以嘍?」伍冠仲抓住她的語病反問,眼神燦亮,充滿希望。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不太行。」元夜蝶揮著雙手,連忙糾正,省得讓人覺得她好像很隨便就能和別人交往似的。

  瞧她那過度認真解釋的模樣,伍冠仲真的覺得她好可愛,於是又問:「那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欸……」元夜蝶語塞,面如困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悍然拒絕嘛,好像太過無情。再說,她也不是真的覺得這個人太討厭,只是因為他一直在醫學會上害她丟臉,她才會氣不過的。而且,方才聽他誇她生氣時很可愛,還說喜歡她,她的心裡頭其實是有點兒飄飄然的。唉,大概是女人的虛榮心在作祟吧?

  可是如果欣然接受嘛,好像又太過隨便了。雖然他帥得足以去當男模,而她目前是孑然一人,感情方面毫無牽掛,但那也不表示可以在認識的第一天內就與男人交往談情啊!這麼速食的戀愛方式她不曾談過,會怕怕的耶!況且,她對他這個人完全不熟悉,怎知他會不會是個玩弄感情的高手呢?

  「怎麼不說話了?你總得給我一個答案啊!」見她又是皺眉、又是嘟唇地思考著,好像真的很困擾似的,伍冠仲笑看著,再追問,執意要問出一個答案來。

  在還沒釐清心中的想法前,元夜蝶不想倉促回答,所以她轉頭,移動步伐,打算速速離開。

  走到門口,要開門前,她開口說道:「我拒絕回應這種模稜兩可的問題。」

  「我的問題沒有模稜兩可,是你的答案模稜兩可。」自始他就很確定想追求她,是元夜蝶自個兒一下子行、一下子又不行的。

  「我?」無法反駁。說得對耶,確實是她比較模稜兩可。

  元夜蝶咬唇,心想索性來個逃避不相應好了。

  「我要走了!」她握著門把,正要閃身走人之際——

  「等等!」伍冠仲忽然喚住她。

  他實在不想放她走,想和她在一起的念頭如此強烈,於是,不再問她要答案,省得把她逼走,將話題來個大轉移。「我是華裔,從小生長在美國,這回第一次獨自回台灣,這兒的環境我不熟,你知道哪裡有好吃的地方傳統小吃嗎?我餓了,能陪我一起吃宵夜嗎?」

  他知道一進一退的道理,有些時候逼問得太急了,是會有反效果的,所以他不再執著於要答案,改換個方式留她。

  聽見身後的聲音,握門把的手縮了一下,元夜蝶偷偷笑了。不可否認,她其實是有點開心的。

  今天真的很特別,先是巧合地遇上了他、一起在高鐵上幫產婦接生、接著又被他在醫學研習會上亂點名、剛剛又聽到他的告白,真是好豐富紊亂的一天喔!但是,她卻莫名地覺得雀躍。

  雖然很累,但她也不想就這麼結束這一天,於是,她故意隱藏心裡的高興,裝作跩跩的,卻聲音含笑地轉頭對他說:「算你運氣好,我以前曾在高雄讀書,住過一陣子,對這兒還算熟。好吧,看在你人生地不熟的分上,我『恰巧』也有點餓了,就帶你去見識一下台灣的小吃吧!」

  她刻意強調「恰巧」這兩個字。

  伍冠仲很配合地不戳破,點著頭,表示他明白她的「恰巧」。

  他套上鞋子走到門邊,接過她握住的門把,把門往外推開,並且比了一個「請」的動作。

  走在她身邊,他很開心。

  元夜蝶沒有拒絕。這是好的開始,而他絕對會讓這一份好的開始延續下去,並且,他的動作必須要加快,因為他待在台灣的時間有限,他得快些讓她戀上他,最好是能把她一起拐回美國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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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10:02

第3章(1)

  半小時後。

  元夜蝶和伍冠仲搭計程車來到六合觀光夜市。

  夜市裡人聲鼎沸,伍冠仲對於台灣小吃很好奇,每一樣都有興趣,他們先嘗了關東煮、筒仔米糕,又吃了蝦仁羹。

  元夜蝶的食量小,才一會兒肚子已經飽撐了。

  「不行了,我吃不下了……咦?那裡有賣蚵仔煎耶!」她雖然嚷著飽,但是眼睛在瞧見一旁的蚵仔煎攤子時,立即又為之一亮。

  「蚵仔煎?我聽我母親形容過。」伍冠仲在美國沒吃過這道食物,倒曾聽母親提過以前在台灣時特愛吃這一道小吃。

  「拜託!怎麼可以只是聽說過?台灣道地美食耶!說什麼都要嘗嘗!」

  元夜蝶情緒激昂了,很認真地要當個盡責的導遊,催促他到蚵仔煎的攤子前坐下。

  「老闆,來兩盤。」她去點餐。

  伍冠仲出聲制止。「老闆,一盤就好了。」

  元夜蝶疑惑地看著他。

  伍冠仲解釋道:「你不是已經很飽了嗎?當心硬撐吃壞了肚子。」

  「可是……」可是他沒吃過耶!她這個當導遊的不奉陪一起吃,好像很不夠意思。

  攤子老闆動作極快,已經端來一盤冒著熱氣的蚵仔煎。

  伍冠仲從桌上抽出兩雙竹筷子,拆開,把其中一雙遞到她手裡,朝她努了努下巴,說:「一起吃吧!吃得下多少才吃,不要勉強,剩下的我來吃。」

  啊!元夜蝶傻眼。

  她有點震驚,看著他幫她拆筷子的動作,聽他說要吃她吃剩的食物,這才體會到,原來他還滿體貼的嘛!

  是啊,是她太粗線條沒發現,其實仔細回想,方才在夜市一路吃過來,哪一次不是伍冠仲幫她拉椅子、替她遞筷子?

  還有,夜市裡人擠人,摩肩接踵的,伍冠仲跟在她旁邊,兩人雖然是平行走著,但他多半時候都會以身體護著她,不讓旁人推擠到她,過馬路時也會刻意走在靠車潮的外邊,讓她置身於較安全的內側。

  若是以體貼度來評分的話,伍冠仲算是及格,夠資格當男朋友了。

  思及此,元夜蝶忽然覺得自己好笑,憑什麼幫他打分數?難道真要與他交往?

  伍冠仲只手撐著下巴,打量著眼前的元夜蝶,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正輕勾著唇瓣露出淺淺的笑。

  伍冠仲好心情地觀察她,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唇畔會有小小的梨窩,既性感又可愛。

  他很好奇,是什麼事讓她這麼開心?

  「笑什麼?」

  發現他在看她,元夜蝶趕緊收斂笑容,嗔他一眼。「沒有啦!」

  她才不會說出方才在心底幫他打分數呢!

  突然,攤子老闆出現,端來一碗顏色紅艷的辣椒醬。「要不要加辣椒?這是我自己研發的辣椒醬,很夠味喔!吃蚵仔煎配這個最讚了!」

  「要不要加?」伍冠仲問她。

  「好啊!」

  元夜蝶舀起一湯匙的辣椒醬,正斟酌著要加多少,又想到這盤蚵仔煎是兩個人一起吃的,她擡頭,本想問伍冠仲吃辣到哪一等級,結果她一揚眉,就瞧見伍冠仲仍然如同方才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盯得她怪難為情的。

  「你吃多辣?」她力持鎮定,想要假裝不受他的注視影響,但是心神卻有點兒恍惚。

  「都可以。」發現她的侷促,伍冠仲愈是不想移開視線。

  「那就……啊——」被他看得很彆扭,元夜蝶一個不留神,整湯匙的辣椒醬全都倒下。「糟糕!會不會太多了?」

  「沒關係!」像是為了表示他不介意似的,伍冠仲率先拿起筷子挾了一口送進嘴裡,結果他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但隨即恢復正常。

  「很辣嗎?」

  「還好。」其實很辣,但是他很給面子的。

  「真的?我吃看看。」元夜蝶不信,挾起了一大塊,送進嘴裡。

  「別——」伍冠仲怕她辣翻了,想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哇哩!」元夜蝶的眼角立即冒出兩顆淚珠,誇張地伸出舌頭哈著氣,一隻手在舌頭上方拚命扇著風,邊扇還邊嚷道:「這叫還好?真有你的,你是當真不怕辣,或者只是硬撐著?」

  「是有點辣,但是你也吃太大塊了吧!」伍冠仲笑看她被辣得眼眶泛淚、鼻頭泛紅的滑稽模樣,又看到她吐出來納涼的紅艷小舌,突然,他的眼瞳縮緊,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馬了起來。

  那嫩唇、那丁香小舌,很……很引人遐思。

  伍冠仲身體緊繃,明明被辣到的人是她,他卻覺得自己的體溫好像忽然飆高了好幾度。

  看來,他才是那個被辣到的人,只不過他不是被辣椒醬辣到,而是被元夜蝶給辣到,而且辣得發熱。

  攤子老闆走過來,看到他們的模樣,很豪邁地笑開來。

  「哈……小姐被辣到了呴?忘了告訴你們,那個超級辣的,只要加一點點就夠你受的。那是我獨門的配方,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做『銷魂辣醬』!怎麼樣?」老闆顯得很得意地問:「是不是辣得很銷魂、辣得很過癮?」

  元夜蝶聽了,先是瞪老闆一眼,然後才很無力地翻了下白眼。

  她一點都不覺得銷魂、也不覺得過癮,她現在很想罵老闆怎麼不早說,但是她的舌頭辣得發麻,恐怕沒有辦法很流利地罵人,而且,她沒空在此耽擱了,她想喝冰水,很冰、很冰的冰水!

  元夜蝶起身,舉目搜尋附近的攤販,她看到了對街有一家「喫茶小鋪」茶店,二話不說,立即衝了過去。

  伍冠仲連忙跟著起身,付了錢,追過去站在元夜蝶身旁。

  「葡萄柚綠茶,大杯的,冰塊多一點,麻煩快點。」她快辣死了,很想猛灌飲料。

  在等飲料的空檔,元夜蝶還是如同方才一樣,趁空伸出舌頭「哈哈哈」地納涼,手還是扇著風,但是似乎效果不大,她連鼻頭都冒出晶瑩的小汗滴,看得出來她很辣,也很熱。

  伍冠仲連忙也伸出手幫她扇風,一邊扇還一邊擔心地問:「好點了沒?」

  元夜蝶縮回辣得發麻的舌頭,搖搖頭,目光哀怨、表情忿忿然,有點大舌頭地說:「沒油,臭老闆,害偶辣絲了!」

  伍冠仲聽了搖搖頭,忍俊不禁,笑著說:「你這樣哈哈哈的吐氣,好像小狗。」真的很像無辜又可憐的小狗,害他看了心頭軟綿綿的,忍不住有種想把她抱回家呵疼的衝動。

  見他笑了,元夜蝶卻覺得糗極了。

  都怪那個什麼銷魂辣醬啦,害她形象全沒,現在還被伍冠仲笑她像小狗。厚!氣死了,以後絕不再去那一攤吃東西!

  「你很過分耶!」元夜蝶白了他一眼,埋怨道:「見我受苦,你還笑著說風涼話。」

  伍冠仲見她面有慍色,趕緊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很可愛的小狗。」

  一句話,哄得元夜蝶馬上消了氣。被他這樣形容,她一臉彆扭,眼眸低垂,不太敢正眼迎視他的注視。

  「小姐,你的飲料好了。」茶鋪店員遞給元夜蝶一杯冰涼的葡萄柚綠茶。

  元夜蝶接過,急著想喝。

  伍冠仲趕緊幫她拿吸管,撕去吸管包裝,一手扶住杯子,將吸管插入飲料杯裡。

  伍冠仲拿著吸管的手都還來不及移開,元夜蝶就低頭猛吸了一大口,將冰涼的液體含在熱辣的嘴裡,眼底眉梢儘是滿足。

  「你男朋友對你很溫柔喔,又是幫你扇風、又是幫你戳吸管。」茶鋪店員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互動,語氣羨慕地說著。

  「呃……」元夜蝶僵住,眼神尷尬地在茶鋪店員與伍冠仲之間流轉著。

  呃……被誤會了。

  看看伍冠仲現在的舉動,也難怪會被外人誤會啦!因為他正一手拿著飲料杯,一手扶著吸管,怎麼看都像是在餵她喝飲料似的。

  「不是啦……」她澀笑著,想解釋,但是不知從何說起。

  伍冠仲則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不在乎被人誤會他們兩人的關係,反正他本來就想讓彼此的關係更進一步發展。

  見伍冠仲不打算撇清關係,元夜蝶更是詞窮地不知該怎麼解釋,她覺得難為情,只好轉身速速離開此地。

  伍冠仲跟在她身邊,嘴角含笑,欣賞她因彆扭而脹紅的側臉。

  「看吧,別人都認為我們像是一對戀人。」

  元夜蝶不回答,心裡其實默認他的話,但口頭上卻不想承認。她停住腳步,舉止侷促地摸摸頭髮、低頭看著鞋尖,還是嘴硬地說:「那是因為我被辣到,急著想喝冰飲才被誤會的,這頓宵夜吃得真受罪。」

  伍冠仲沒有因為她的否認而壞了好心情,因為他的目光夠精銳,看得出來她其實有點言不由衷。他安慰著她,說:「既然這樣,那就不要吃了。」

  「嗯,我也吃不下了。」

  「那……要回飯店去了嗎?」

  他其實不想讓這一晚輕易結束的,他覺得意猶未盡,想跟她多相處一些時間,但是時間有點晚了,而且她的眼眶底下有抹黑影,看起來似乎很疲倦,他不忍心讓她累著。

  「也……也好。」她其實不想就這麼回去。

  說真的,她昨天值夜班沒有睡,照理說現在應該是很累,但真奇怪,跟他出來這一趟,她居然沒有一點疲累的感覺。

  是因為對象的關係吧?

  以前曾聽醫院裡的同事說過,上完大夜班後還能精神抖擻地跟男友去遊玩一整天,當時她聽了覺得真傻,補眠都來不及了,居然還去陪男友?

  但是反觀她現在,伍冠仲壓根兒稱不上是她的男友,結果她卻犧牲睡眠陪他出來吃宵夜,這豈不是更傻?

  伍冠仲招來計程車,兩人上了車之後,伍冠仲說出飯店的名稱。

  計程車司機一聽不是道地的高雄口音,馬上發揮南部人的熱情,積極地介紹道:「你們不是高雄人呴?那你們一定要去愛河一趟啦!晚上去遊愛河最棒了,那種美不是白天可以比的,要不要載你們去?」

  計程車後座的兩個人互看著,下不了決定。

  他想去。

  她也想去。

  但是兩個人剛才都已經說好了要回飯店,因此現在變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司機先生又問:「怎麼樣?」

  兩人眼神交流,氣氛有點兒曖昧,然後,極有默契的,伍冠仲和元夜蝶不約而同地開口問——

  「你想不想去?」

  「你想不想去?」

  一說完,兩人同時噗哧而笑。

  元夜蝶笑得燦然,說:「是我先問你的。」

  伍冠仲不爭辯。「好,就當是你先問的,而我的答案是——我想去。那你呢?還有體力去遊河嗎?」

  「嗯!」元夜蝶笑著點點頭。

  「好!就載你們去愛河!」司機把方向盤大回轉,將車子朝愛河的方向開去。

  ★★★

  一會兒後,他們到達了高雄浪漫聞名的愛河河畔,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河畔有不少露天咖啡館林立,還有樂團在表演,愛河兩旁商家的霓虹燈以及岸上沿著河畔豎立的路燈倒影,將原本幽暗的河麵點綴得星光燦燦,紅的、黃的、橙的、綠的,各種顏色在河面上隨著水波的漣漪搖曳而晃動著,形成了一幅瑰麗的美景。

  伍冠仲與元夜蝶沿著河畔散步,兩人並肩走著,來到了音樂館碼頭。他們買了票,只等了一會兒便上了愛之船。

  愛河的愛之船約可乘坐二十人左右,但是因為今天不是假日,又加上愛之船的營業時間只到十一點,所以這個時間搭乘的遊客不多,整艘船上含司機只有十個人。

  伍冠仲和元夜蝶挑了船尾的位置坐下,船身的設計是每個座位都面窗,所以不管坐哪兒都可以清楚地看見河道上的美景。

第3章(2)

  搭上愛之船後,元夜蝶顯得很開心,她不肯乖乖坐著,而是趴跪在座位上,兩隻手臂交疊搭靠在窗欄上,把頭探到窗戶外頭享受夜風的吹拂。

  「好舒服喔!」元夜蝶喟歎出聲,她閉上眼睛,任由髮絲被風吹亂,一會兒又睜開眼睛,看著錯落在河道兩旁的景物,心情輕鬆愉快,滿足地再度合上眼。

  伍冠仲一隻手撐在窗欄上,手掌頂著額角,在一旁看著。受到她的好心情感染,他神情慵懶,著迷地看著她閉眼享受的模樣。

  雖然閉著眼,但是元夜蝶仍能敏銳地感覺到伍冠仲的注視,她倏地睜眼,果然,直接對上伍冠仲炯然有神的兩泓深潭。

  他眼裡的情意毫不掩飾,看得她怪彆扭、怪不好意思的,元夜蝶趕緊避開他的視線,把注意力放在河道的夜景上。

  她看到了國賓飯店、看到了河岸兩旁的商家、看到了倒映在河面上的霓虹燈光,眼前的一切美不勝收,讓她不由得讚歎出聲。

  「天啊!超美的!」

  伍冠仲看著她因為欣賞夜景而目酣神醉的側臉,心底同時也浮現一個聲音——沒錯!確實是超美的!

  在還沒有來台灣之前,他確實不知道台灣有這麼美的夜景,但是讓他覺得更美、更動心的,卻是元夜蝶的美。

  他覺得她很特別,早上看到她在高鐵上幫產婦接生時,感覺上她像是一個獨立、有能力的新時代女性,面對問題時果斷專注;但是當她懷抱著小嬰兒時,卻又充滿了柔美的母性光輝;等到了晚上,當她找上他房間,一副要跟他理論的模樣,又嗆辣得讓他覺得可愛;而現在,她又變了一款風情,懶洋洋地、放鬆地,像是一隻溫馴小貓似的。

  他覺得此刻的她看起來感覺比白天的時候來得年紀小些,他的胸口抽緊,有點心神蕩漾,有股衝動想擁她入懷。

  伍冠仲覺得喉頭乾澀了起來,他清了清喉嚨,找話題跟她聊天好分散那過分急迫的渴望。

  「早上看你幫產婦接生的時候很俐落沈穩,你不是小兒科醫生嗎?怎麼也會接生?」

  「我是小兒科醫生沒錯,但是以前當實習醫生時有在產房待過。接生的原理大致相同,只要不是太複雜的胎位,大多數的醫生都有辦法應付的。」她只是運氣好,如果遇到胎位不正,或是胎兒身形太大的,她恐怕也無法接生。

  「你當時表現得很棒!」他由衷地讚美道。

  被他這麼一稱讚,元夜蝶反倒尷尬了,她支吾著說:「那個……早上的事不好意思咧!我當時以為你也是醫生,而且還是一個見死不救的兩光醫生,所以講話沖了點。」

  回想起早上她正義凜然地指導伍冠仲的過程,她自己都覺得好笑又誇張。

  「那個……」他學她的語氣說話。「關於在醫學研習會上的事,我也覺得很抱歉,我不該一直點名找你麻煩。」

  元夜蝶噗哧一聲笑開來,然後問道:「這是否表示,我明天可以安心地在醫學研習會上打瞌睡,也不用擔心突然被點名叫起來回答問題呢?」

  伍冠仲也笑了,點點頭說:「原則上是這樣沒錯,但是請別睡得太誇張,那會讓我以為自己講課的內容很枯燥。」

  「好吧!我盡量。」

  「感謝你的配合,省得到時有一群人學你一起公然打瞌睡。」

  說完,他們兩人相視而笑,而且笑得很開心,這一笑,也把兩人的關係拉近了些。

  就在兩人聊開來時,負責駛船兼說明沿岸景點的船長忽然要乘客注意。

  「各位乘客,你們看仔細了,現在船要經過的這一座橋很特別,在橋底有一大群燕子窩,這也是愛河這麼多座橋裡唯一有燕子棲息的。」

  「燕巢?」元夜蝶聽見了,一臉興味盎然。

  她趕緊彎低身子,仰頭看向窗外,果然,當船經過橋底時,她在橋底看見了一窩窩的燕巢,還有幾隻燕子在燕巢的旁邊拍著翅膀飛動著。

  「真的有燕子窩耶!」她眼睛一亮,興奮地叫著。

  元夜蝶的姿勢由下往上,她顧著看燕子,看得驚喜開心;而伍冠仲的姿勢則是由上往下,他顧著看她眉開眼笑的模樣,看得怦然失神。

  船身通過橋下後,元夜蝶收回視線,笑著問說:「你剛剛看見……了沒……」

  她突然語塞結巴,因為她愕然發現到伍冠仲的臉龐太過靠近了些,而且,似乎有愈來愈逼近的趨勢。

  她有點兒明白他想要做什麼,但是她卻不清楚自己該躲、還是該接受?

  她的心臟急促狂跳,猶豫著該怎麼辦?而他則持續靠近中,近到他的吐息吹撫在她臉上。

  然後,伍冠仲沒給她閃躲的機會,他的身子俯低、頭一偏,準確地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被他吻住,由於太過震驚了,她來不及閉眼、來不及喘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伍冠仲的俊臉在她眼前放大。

  這個吻很輕、很淺、很柔,感覺上像是一個試探性的吻,試探她對他的接受度如何?

  伍冠仲沒有急切地探索她的唇舌,他僅是輕輕地在她唇上印下蜻蜓點水的一吻便離開,然後柔情繾綣地睨著她面紅耳赤的模樣瞧。

  試探的結果讓伍冠仲很滿意,至少她沒有揮手打人,也沒有避如蛇蠍,她僅是咬著下唇,含羞帶怯地以無助的眼神瞧他。

  船上的其他乘客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把視線調轉過來,元夜蝶被看得羞窘不已,趕緊低頭,又氣又惱地用蚊蚋般的聲音埋怨伍冠仲。「大家都在看吶!」

  「我知道。」他的聲音含笑。

  就是因為知道大家都在看,也知道這兒不比美國那邊開放,所以才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加深這個吻,他僅是淺嘗即止,省得元夜蝶羞得不敢見人。

  她壓低音量問:「既然知道你為什麼還吻?」

  她不討厭他的吻,但是她卻很質疑,為什麼吻她呢?難道當真要與她交往嗎?她一旦談起感情來,可是很認真的。他呢?他能否與她一樣認真地看待這份感情?

  她忽然想起,以前學生時代追求過她的一位學長曾對她說過——

  你什麼都好,外表出色亮眼、功課一流、頭腦聰穎、做事認真,全力以赴,就是對感情太過認真執著,容不下愛情裡有瑕疵,傻氣地要在愛情裡頭追求一個公平,若是遇不到與你相同執著的對象,你會愛得很辛苦,而對方也會愛得很有壓力。

  後來,那位本來想追求她的學長作罷了,讓彼此之間的關係降溫,他們沒有做成情侶,反而成了好朋友。

  她困惑地看著伍冠仲,他會是那個人嗎?那個能與她一樣認真看待愛情的人?又或者是,他有那個能耐,可以讓她不去計較愛情裡的公不公平?

  伍冠仲看著她的表情,看到她眼裡的疑惑。

  她在疑惑什麼呢?對於我?還是對於這個吻?

  他不想要她有所質疑,於是回答道:「因為我喜歡你、欣賞你,而喜歡一個人,理所當然就是會想靠近她、親近她。」

  說完,他把手覆在元夜蝶的手上,握住,並且加重了力道。

  元夜蝶沒有把手抽回,她任他握著,一股暖流從被他握住的手掌蔓延開來,慢慢擴散至她胸口的位置,那裡有一絲蜜糖被暖流融化了,盈滿整個心窩,搞得心臟跳得又急又喘又……興奮。

  接下來的遊河行程裡,元夜蝶和伍冠仲都沒有再說話了,雖然沒有交談,但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歷時五十分鐘的遊河行程結束了,要上岸時,伍冠仲牽著她的手下了船,他順勢將手掌反握,與她十指相扣,上了岸之後,還遲遲不肯放開,就這麼牽著她,在路燈和月色的照射下,沿著河岸散步到馬路旁。

  伍冠仲揮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他雖然捨不得今晚就這麼結束,但是他更不想元夜蝶太過疲累,於是說出了飯店名字,讓司機載他們回去。

  他問司機路程約多久時間?

  司機回說約莫十來分鐘。

  伍冠仲偏頭問坐在身旁的元夜蝶。「還有一段時間才到飯店,要不要先閉眼休息一下?」

  元夜蝶搖搖頭,她不想閉眼,雖然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未睡覺,但她的情緒卻出乎意料之外的高亢,她甚至懷疑她可以熬夜一整晚。

  「不睏嗎?」

  「還好,反正明天我可以肆無忌憚地打瞌睡也不必擔心被點名。」她提醒他方才在船上所答應的事。

  伍冠仲挑了挑眉,笑說:「是啊!你就儘管睡吧,等你睡到流口水時,我再叫你起來擦口水。」

  元夜蝶嘟唇抗議。「拜託!我睡覺才不會流口水哩!」

  「嗯哼!」伍冠仲邊點頭邊說:「拭目以待嘍!我等著看。」

  不知是元夜蝶自個兒太過敏感還是怎麼著,她覺得這句話有點兒雙關,不曉得他所謂的「拭目以待」是指明天她打瞌睡的情況?還是指她平常睡覺的樣子?

  但,他怎麼可能看得到她平時睡著的模樣呢?除非……除非他們倆的關係親密到發生肌膚之親……

  喔,光是猜想,她就覺得身體躁熱了起來。

  「怎麼了?」她表情有點怪怪的,他關心地開口詢問。

  「沒……」

  元夜蝶尷尬地澀笑著,不敢大膽地告訴他,方纔她心裡的念頭。所幸剛好計程車到達了飯店門口,伍冠仲忙著付車錢,沒再留意她的表情,否則他一定會發現她臉上不自然的紅暈……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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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11:22

第4章(1)

  回飯店後,伍冠仲先陪元夜蝶來到她的房間門口,元夜蝶開了門,但是進門的腳步卻遲疑著。

  終於,她轉頭對伍冠仲揮揮手。「晚安嘍!」

  「晚安,早點睡。」伍冠仲還不急著走,他站在門邊等著她關上房門。

  「嗯。」元夜蝶跨進房間內,正要關門之際,手腕忽然被身後的伍冠仲扣住。

  她感到驚訝,心情忐忑不定,有種即將要發生什麼的預感。

  伍冠仲跟著她跨入房間內,將門帶上,然後他溫柔地拉著她的手,將她拉近自己。

  他看著她的眼神裡有不可錯辨的情慾,讓她不自覺地腿軟了起來。

  元夜蝶微微喘息,她猶豫著是否該聲色俱厲地趕他出去?

  就在她躊躇的當下,伍冠仲低下頭,她閃,他再進攻,她又閃,他於是騰出一隻手扣住她的下巴,看著她,凝眸訴情。

  因為他的眼眸溫柔又逼人,元夜蝶動搖了,而這一動搖,則給了伍冠仲進攻的機會。

  他俯身,吻上她的唇。

  不同於方才在船上輕淺的吻,這一次,他吻得很深入。

  在四唇交接相貼的那一剎那,伍冠仲心滿意足了,她的唇是這麼樣的甜美,柔軟如絲綢、細膩如羊脂、甘甜如蜜糖。

  他一點也不想讓這個吻結束,這一刻太美好、太契合了。

  洶湧的愛意傾巢而出,再也關不住了,他確定了,沒有錯,元夜蝶就是他要的女人。

  被他摟在懷裡,鼻間充斥著他身上的陽剛氣味,被他挑逗地吻著,舌尖舔到他嘴裡熱燙的舌,元夜蝶感到無力、感到銷魂心折。

  他的吻太醉人了!吸吮揉撚還不夠,溫熱的舌跟著滑入她嘴裡,迫使她一起沈淪。她氣虛了、腳軟了,輕飄飄的,感覺身子像是往上升一般,實際上則是無力地往下墜。

  伍冠仲攬住她的腰,圈在手臂裡,讓她的身子貼靠在他身上,以免她往下滑。他看得出她的虛軟,也很滿意自己對她造成的影響力。

  良久,深情的一吻結束後,兩個人都已經氣喘籲籲,體溫飆高了好幾度。

  伍冠仲還不放開她,他的額抵著她的,聲音嘶啞地說:「跟我交往吧!」

  「我才認識你一天而已……」元夜蝶喘息著,不敢看他,胸膛劇烈起伏著。

  他對她的影響力太大了,害她的心臟失序混亂的怦跳。

  「感覺對了比較重要,如果不是對的人,即便認識了十年也不會相戀。」他很確定,她是他的真命天女,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等待呢?

  「我……」元夜蝶咬唇,猶豫著。「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大膽地順著感覺走?

  「怎麼會不知道呢?你自己的心思,你自己應該最明白。」

  元夜蝶擰眉思忖著。她自己的心思啊?如果真要捫心自問……好啦,她承認在高鐵車上看到他的第一眼時,確實覺得他很出色,後來因為一些小誤解對他有了不好的印象,但是現在誤會解開了,她其實還……還不討厭他,外加有一點點的喜歡、一點點的悸動,另外,一顆心也跟著蠢蠢欲動。

  「我……我必須想一想。」

  「好。」伍冠仲撫著她的臉頰。「就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希望在明天研習會結束之後,能聽到令人滿意的答案。」

  「喂!」元夜蝶噗哧一笑,抗議道:「哪有人這樣的?只給一天的時間!」

  不過抗議歸抗議,說實在的,她還滿喜歡他的吻,只是,戀情發展得太快,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好了。」他摸了摸她的頭髮。「你早點休息,我要走了,省得……」伍冠仲欲言又止,眼神向房間內那張大床,腦中自動浮現兩人躺在上頭交纏的畫面。

  唉……看得他的心抽緊,身體也跟著緊繃。

  「省得怎樣?」元夜蝶還搞不清楚狀況,傻傻地詢問。

  然而,當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往那張舒服的彈簧床時,她倏地明白了,然後雙目含嗔地瞪著他,趕緊開了門,將他推出門外。

  「晚安!」關門前,她把頭湊到門縫,對他露出一抹慧黠的笑。

  「晚安。」伍冠仲笑著道晚安,同時還不忘囑咐道:「門要記得鎖好。」

  關上門,元夜蝶隔著門板對他回話。「知道了,我會鎖好,不會讓大野狼進來的!」

  「大野狼?」

  「對啊!就是你!」

  門外的人先是頓了一下,接著,回應她的是爽朗的笑聲。

  門內的人也跟著笑開懷,元夜蝶的心裡頭喜孜孜的,她哼著歌,腳步輕快地走到梳妝台前。

  看著鏡子裡頭的人,幸福的笑容浮在嘴角,她明白,被人追求的感覺使她的笑靨更美了。

  ★★★

  醫學研習會的第二天。

  這一天伍冠仲果然信守承諾,大發慈悲,沒有在研習會上拚命點名元夜蝶回答問題。但是,整場授課過程中,他的眼神一直是聚焦在元夜蝶身上!

  這樣元夜蝶覺得更怪、更彆扭。

  她心虛地覺得,整個會議室裡的人彷彿都順著伍冠仲的視線一起在看她,這感覺比昨天被直接點名時更加有壓迫感。

  終於,熬到中午用餐的休息時間,元夜蝶速速溜出會議室,她刻意躲避伍冠仲,不想讓兩人曖昧不明的關係被發現。

  在自助餐區盛了一大盤食物後,她閃到最角落的位子去坐下,從她坐的地方望過去,剛好可以看到主辦單位的人員招呼著伍冠仲同桌用餐,她鬆了一口氣,安心地大快朵頤著。

  半小時過後,餐廳裡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而元夜蝶也吃飽喝足,正準備離席時,懷裡的手機忽然響起嗶嗶的簡訊聲,她打開一看——

  是我。你有幾天年假?

  元夜蝶低頭看著手機,心裡疑惑著:是伍冠仲發的簡訊嗎?

  她拿著手機看往伍冠仲的方向,他看起來像是已經吃飽了,桌上擺著一杯咖啡,身旁那些負責招呼他的主辦單位員工也已離席,他則看往她這邊,一副正等著她擡頭的樣子。

  他指了指手上的手機,對她露出一抹笑,並且點點頭。

  元夜蝶明白了,果然是伍冠仲發的簡訊。

  他怎麼會有她的手機號碼呢?她昨晚沒有給他啊!元夜蝶百般不解地思索著。她推敲,伍冠仲應該是從主辦單位那邊的報名表中查到的。

  她回簡訊反問——

  幹麼?

  伍冠仲立即又回了簡訊過來——

  打電話回醫院請假,最好可以請一個星期。

  請假?

  為什麼要請假?

  我本來是預計搭明天的飛機回美國,但是為了追求一個女人,我特意將班機延後一周,待在台灣,你說,那個讓我專程為她留下來的女人,是否該請幾天假陪陪我?

  元夜蝶看著簡訊,噗哧地笑出聲,邊笑邊按了幾個鍵回傳簡訊——

  是你自己要延後班機的,我可沒逼你留下來喔!再說,醫院那邊可不是說請假就能請的。

  回傳的簡訊內容看起來雖然是有點拿翹,但是她心裡其實是開心的。伍冠仲願意為了她在台灣多停留幾天,她很歡喜。

  這樣啊……好吧,不勉強,那我只好滿懷遺憾地搭上返美的班機了!

  收到這則簡訊之後,伍冠仲便沒有再發簡訊來了,元夜蝶等了好一會兒等不到新的訊息傳來,心急了,趕緊擡頭,結果發現伍冠仲已經不在方纔的座位上了。

  她突然慌了起來,心裡氣嘔著伍冠仲。難道他就這樣算了嗎?她只是開開玩笑罷了,又沒有當真不請假,而他真打算這樣作罷,不為了她留下來嗎?

  元夜蝶按著手機按鍵,但這次不是打簡訊,而是撥出一個熟悉的號碼,接通到她任職的醫院去。

  「喂!小琳,我是元醫師,麻煩你幫我寫一張假單給主任簽名好嗎?對,臨時有點事……要請假七天……不好意思,我會帶名產回去的……好,謝謝你。」

  掛上電話後,她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窩囊,才不過稍微擺擺高姿態而已,卻又因為伍冠仲沒再傳簡訊而著急,還急得馬上打電話回醫院去請假。

  要是讓她那些同事知道她這個果斷理智的女人,居然那麼輕易被人牽著鼻子走,肯定笑翻了。

  她又重新掀開手機,輸入簡訊——

  關於請假的事,我盡量試試看嘍,應該可以找到人代班。

  她刻意不說已經請好了假,怕他覺得她太容易配合了。

  輸完簡訊後,元夜蝶緊張地等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手機螢幕。

  忽地,手機鈴聲大響,讓聚精會神的她嚇了一跳,手機還差點沒握好滑下去,她趕緊按下通話鍵接起。

  「喂。」手機那頭是伍冠仲低沈的嗓音。「真高興你願意請假。」

  「我……」她支吾著。「我只是剛好有幾天年假可以請,而且最近很累,也該要休息一下了。」

  「夜蝶。」他忽地喊她的名字。

  「嗯?」

  他的聲音含笑,聽起來似乎頗為得意。「你方才是不是以為我不留下來了?」

  「我才沒有!」她嘴硬著。「你要不要留下來對我而言都沒差,我只是『剛好』也想請假,『剛好』這兩個中文字你懂不懂?」

  「我懂!」話筒裡,伍冠仲的笑聲更明顯了。「剛才我停頓了下,沒立刻再傳簡訊,是因為『剛好』有其他參加研習會的醫師和我討論一些問題。」他學她,加重了「剛好」這兩個字的語氣。

  原來如此!是她誤會了。元夜蝶方纔的緊張與氣嘔全不見了,這表示伍冠仲還是會在台灣多停留幾天嘍?

  「喔……這樣啊!」軟軟的音調裡帶著幾許開心。

  「既然我要多留下來幾天,而你也願意請假,那麼,我想我不用怕找不到導遊的人選了。」言下之意,就是要她陪著。

  「嗯!我們可以去西子灣看夕陽、去夢時代坐摩天輪,還有——」

  元夜蝶原是興奮地說著,但是說到一半突然驚覺自己的語氣太過雀躍,她這樣好像顯得太不矜持了,一副巴不得邀他去約會的樣子,於是她趕緊噤了口。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電話那頭傳來伍冠仲的笑聲,而且是笑得很開心的那種。

  「全都聽你的安排,看你要約我去哪兒都行。」

  「亂講!」她的臉頰發熱,小聲埋怨著。「我哪有約你?」

  「好,你沒有,是我約你的。」伍冠仲不點明她的尷尬,體貼地替她找台階下。「請問元小姐,我有這個榮幸邀你去西子灣看夕陽、去夢時代坐摩天輪嗎?」

  「這個嘛……我可要考慮、考慮!」元夜蝶嘴裡說著考慮的話,但嘴角卻已笑得揚起。

  「還要考慮?那麼外加一頓燭光晚餐,不知道元小姐賞不賞臉?」伍冠仲好脾氣地隨她耍著任性。

  「好吧!誰叫你在台灣沒有朋友,我只好陪你嘍!」元夜蝶故意說得跩跩的。

  「還真是感謝你的仁慈啊!」伍冠仲忍俊不禁,笑得輕快。

  他的笑聲感染了元夜蝶,讓她的心情跟著愉快飛揚。彼此道了再見,掛上電話後,她甚至開始期待著研習會趕快結束。

  怎麼會這樣呢?她迫不及待地想和伍冠仲獨處,想和他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手牽手地去約會,不管做什麼都好,她就是想和伍冠仲在一起。

  天啊!元夜蝶深吸了一口氣,摸著自己因為興奮雀躍而發熱的臉頰,心裡覺得不可思議。原來,愛情來了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怎麼會如此之快呢?才不過兩天而已,她的心就已經整個偏到伍冠仲那邊去了。

  是因為她終於遇到了Mr.Right嗎?

  她想起昨晚伍冠仲說的,感覺對了比較重要,而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所以,她決定了,這一次,她要聽從感覺的指引!

  ★★★

第4章(2)

  研習會在下午四點鐘結束,伍冠仲委婉地推卻了主辦單位要請他吃晚餐的美意,先到飯店大廳的櫃檯處辦了延長住宿的登記。然後,他坐在大廳候客區的沙發上,撥了一通電話給元夜蝶。

  元夜蝶一看是伍冠仲的來電,笑靨不自覺地浮起,她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接聽電話,將手機夾到耳朵與肩膀處聽。

  「你在哪裡?」

  「我在櫃檯這邊重新辦理住宿,因為這次研習會的主辦單位只幫與會者預定了一個晚上的住宿,中午時就已經退房了,所以我必須再訂一次房。」既然已經跟醫院請了七天假,那她當然需要再多加定六天的住房。

  伍冠仲聞言,趕緊起身往櫃檯處看,果然見到了元夜蝶的背影,他連忙出聲。「你先轉頭一下。」

  元夜蝶依言轉頭,眼睛一亮,因為她看見了伍冠仲邊講手機邊朝她走來。

  元夜蝶掛上手機,朝他嫣然巧笑,而伍冠仲也收起手機,朝她露齒淺笑。

  伍冠仲走近後,剛好看到櫃檯人員收下元夜蝶的信用卡,並且問道——

  「請問元小姐這一次的房間還是要原本的那間嗎?或者是您可以一晚加五百元,我們幫您升等成景觀可以面海的套房?」

  元夜蝶正猶豫著,伍冠仲已不假思索地替她回答了。

  「應該不需要。」

  「為什麼?」元夜蝶仰著臉看他,一副不解的模樣。

  「嗯……」伍冠仲有點兒緊張,他修飾著言詞,想著該怎麼講才不會嚇著她,於是拐彎抹角地說:「其實……其實我現在住的那間房,景觀也是面海的,你若是想欣賞海景,可以到我那兒。」

  元夜蝶僵了半晌,一會兒後,她似乎有點兒聽懂了伍冠仲的暗示,臉頰倏地緋紅。

  她尷尬地低下頭,不敢說話,只能動作彆扭地將櫃檯人員交還給她的信用卡收回皮夾裡,偏偏她太緊張了,愈是緊張,手便愈是抖著,原本只要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能將信用卡塞回皮夾去,卻手忙腳亂地怎麼樣都放不好。

  看到她的動作,伍冠仲立即接手,替她把信用卡收好,然後牽著她的手,不可言喻的曖昧氛圍環繞在他們之間。

  伍冠仲對櫃檯人員交代著,要他們把元夜蝶的行李送回他的房間去,然後便拉著她往外頭走去,他們要去西子灣看夕陽了。

  ★★★

  前往西子灣的沿路上,元夜蝶請計程車司機在一家便利商店門口暫停,她拉著伍冠仲下車,在商店內買了兩包統一科學面,跟商店門口的鹽酥雞攤販買了一堆食物,接著又走到隔壁的飲料攤買了珍珠奶茶,然後才滿意地上了車。

  「買這麼多東西吃得完嗎?」

  「怕了嗎?」

  「是不怕,只是我還以為你想跟我吃燭光晚餐。」

  「這些比燭光晚餐還棒!」元夜蝶驕傲地揚高下巴。「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台灣美食!」

  「我還以為我昨晚已經見識到了。」

  「那不夠看!」她獻寶地拿出那兩包統一科學面在他眼前晃著。「等一下你吃吃看這個,就會知道我們台灣小孩的零食有多正點!」

  「喔?」伍冠仲揚眉,笑看著她。眼前的元夜蝶得意的推薦,眼裡綻放出晶瑩光彩,讓他看見她童稚的一面,也讓他看得迷醉。

  到達西子灣之後,有一條又長又高的階梯要爬,伍冠仲一手提著買來的食物,一手牽著她往上爬。

  「等等……」才爬了一半,元夜蝶就氣喘籲籲,倚著階梯扶手休息。「腳好痛喔!」

  「腳痛?」

  「嗯!」元夜蝶拉起牛仔褲的褲管,露出蹬在腳下的高跟鞋,嘟著唇自責道:「我忘了來這裡要爬這一段樓梯,沒有事先換上球鞋。」

  伍冠仲看著,心裡很不捨,遂說:「腳痛就別往上爬了,不看夕陽也沒關係。」

  不料,元夜蝶持反對意見。

  「當然有關係!如果你是住在台灣,這次不看就沒關係,反正下次還可以看,但是你待在這裡的時間很短,說什麼也要爬上去看一看西子灣的夕陽有多美才行啊!」

  他體貼地說:「我無所謂。」

  她堅持地道:「我有所謂!」

  元夜蝶傻氣地覺得,要是讓他多體會台灣的美好,也許就能讓他在台灣多停留一些時間……

  「好吧!」伍冠仲妥協,然後鬆開原本牽握著她的手,改而將手臂繞至她身後,將她攔腰拉靠到身側。

  元夜蝶驚愣地看著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她柔軟的身體側貼在他強健的手臂與身軀之間。

  伍冠仲與她對看了一會兒,他的身軀清楚地感覺到她胸前渾圓的起伏,手臂真切地感受到她柔軟的纖腰,於是,他的喉嚨變得緊縮,聲音轉為沙啞。「把重量靠在我身上,貼著我走,這樣腳比較不會痛。」

  「喔……」元夜蝶的聲量也變了,細柔得有如貓咪叫。

  然後,接下來的路程與其說是伍冠仲摟著元夜蝶一起走,還不如說是元夜蝶貼掛在伍冠仲身旁走,因為他不想她用到腳底的力量,怕她腳疼,所以他的手臂摟得很緊,承括了她所有的重量。

  一爬上山頂,看到了紅白相間的英國領事館矗立在藍天白雲下,看到了遠方遼闊的海港與行駛在海面上的輪船,元夜蝶很開心,霎時忘了腳痛,急著想衝到領事館的迴廊上去看得更清楚些。

  「別急。」伍冠仲穩住她,還是堅持摟著她走。

  他與她走上英國領事館,在領事館的外圍有寬厚的磚砌圍欄,圍欄的高度大約只有一百公分高,伍冠仲將手裡的食物放在一旁,雙手忽地箝握住元夜蝶的腰身,手臂用力一提,在元夜蝶的驚呼聲中,將她抱坐到圍欄上。

  「要不要把鞋子脫掉?那樣腳會舒服些。」

  「好!」元夜蝶笑得甜蜜,她看到了伍冠仲的體貼與細心,明白這個男人是真心關心她的,滿滿的感動湧了出來。

  她踢掉了高跟鞋,無所顧忌地,讓被束縛住的腳解放。

  看到她脫掉鞋子後那一臉輕鬆的表情,伍冠仲不禁笑了。他陪她一起坐到圍欄上,取出方才在路上買的食物交給她。

  「爬了這一趟階梯,餓了吧?」

  元夜蝶聽了差點笑出來,明明奮力爬階梯的人是他,她只不過是依附著他,甚至嚴格一點來說,她根本是被他「提抱」著一起走的,所以比較費力的人是他,比較餓的人也應該是他才對啊!

  她打開鹽酥雞的袋子,用竹籤戳了一塊炸魷魚給伍冠仲。

  「很好吃。」伍冠仲邊吃邊點頭稱讚。

  「那是當然!」

  元夜蝶又叫他吃了甜不辣、炸豆乾、炸雞心、炸四季豆,每一樣伍冠仲都讚不絕口,這讓她很有成就感,於是又催促著他喝下珍珠奶茶,並且還教他如何把科學面捏碎,拌著調味粉一起吃。

  兩個人就這樣一邊看著橘紅瑰麗的夕陽落入海面,一邊慵懶地吃著高熱量的零食。

  然後,伍冠仲聊著他在美國的生活、當教授的工作內容、家裡的成員有父母親和一個很愛黏他的妹妹;元夜蝶則說著她在台灣的點滴、父母親都是國小老師、為什麼要當醫生、興趣又是什麼。

  他們一直說著,話匣子一開,兩人有聊不完的話題,而且這麼一溝通之後才發現,兩人其實有很多共通點,譬如:他們都喜歡電影、最愛的咖啡口味都是拿鐵、喜歡旅遊、工作的時候很怕吵、不崇尚名牌……

  話題一直持續聊著,直到手邊的食物吃完了,而夕陽餘暉也完全消失不見,景色變得黑暗,四周的遊客變得稀少,元夜蝶才重新穿上高跟鞋,與伍冠仲離開西子灣。

  ★★★

  離開西子灣後,他們搭上車子前往夢時代廣場,聞名的頂樓摩天輪在遠遠的地方就可看見,摩天輪上安裝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光,而且這些光束還會變換圖形,將高雄的夜空點綴得精彩絕倫。

  元夜蝶從車窗裡仰頭看著那些隨著摩天輪轉動而幻化的美麗光束,眼裡滿是驚喜,等計程車一停下,她和伍冠仲便搭著電梯到達最頂樓。

  站在巨大的摩天輪下方,元夜蝶被那氣勢震懾住,驚歎出聲。「哇∼∼好美喔!」

  很特殊的摩天輪,在座廂上居然還有卡通圖案的彩繪,看得元夜蝶開心不已。

  他們買了票,等了一會兒便搭上摩天輪。他們被安排搭乘的,是繪有黑色酷企鵝卡通圖案的座廂。

  元夜蝶一坐上摩天輪,就迫不及待地將臉貼靠在透明玻璃上,居高臨下地欣賞高雄市的夜景。這是她第一次在夜裡搭坐摩天輪,這個新鮮的體驗讓她興奮不已,一張嘴開始嘰哩呱啦了起來。

  「你看那邊、還有那邊,天啊,怎麼會這麼美呢?啊!這個角度看過去超讚的!看到了沒?我們在上升耶!快要到最高點了!」

  她的手指頭忙碌地指著玻璃窗外的美景,嘴裡興奮地訴說著,伍冠仲則是靜靜地看著她眉開眼笑的嬌俏模樣,愈看愈心動,愈心動便愈想有所行動。

  於是,他緩緩靠近她,他的前胸貼靠在她的後背,他的雙手繞過她的腋下,環繞至她身前,將她的身子禁錮在他的胸懷裡。

  原本聒噪的元夜蝶忽地噤了口,伍冠仲的靠近讓她緊張,他強而有力的心跳節奏傳達到她後背,害她的心跳不自覺地也加快了些。她的身子僵硬著,不敢放任自己鬆軟地癱靠在他懷裡。

  在這密閉的空間裡,他的靠近讓她明白有什麼事即將要發生了,她屏息著,不敢大口喘氣。

  「夜蝶……」他低頭,溫熱的唇貼在她耳畔,低喃著她的名字,輕輕啃噬著她小巧的耳垂。

  元夜蝶的身子輕顫了一下,她的耳朵很敏感,他說話時的熱氣吹吐在她耳畔,讓她有種醺然迷離的感覺。

  這感覺太過酥麻,元夜蝶禁不住哆嗦著,偏頭抗議地瞪了伍冠仲一眼,而這一偏頭,則讓粉嫩的唇瓣被掠奪了去。

  元夜蝶被吻得目眩神迷,她癱軟了,有種飄浮在半空中的感覺,她無力抗拒,也不想抗拒,任由伍冠仲對她為所欲為。

  激情一發不可收拾,伍冠仲的吻一路往下,他吻著她細嫩的頸子,吻上她性感的鎖骨。

  看著元夜蝶目酣神醉的模樣,嗅聞著她身體甜美的香氣,他的吻變得狂野飢渴,在她脖子上留下一簇簇殷紅的吻痕。

  他停下來,捧住她的臉,看著她喘氣,而她則一臉迷醉地回望著他。

  伍冠仲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而她也明白他想對她做什麼。

  他不想等,而她竟也怦然期待著。

  「你真美!」他讚歎著。

  等摩天輪一回到原點之後,伍冠仲扶她下來,兩人的臉色都緊繃且潮紅。

  伍冠仲不發一語,握住她的手,急切地搭電梯下樓。

  他們沒有多餘的心力去逛其他樓層了,因為兩人都飢餓著,只不過,不是口腹之慾的飢餓,而是急於融入彼此體內的那種飢餓。

  他們急急搭上計程車,目的地是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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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12:57

第5章(1)

  一回到飯店,伍冠仲立即拉她到他住宿的房間,他開了房間的門,兩人一入房內,還來不及開燈,熱燙的身軀便馬上擁抱交纏著。

  伍冠仲在黑暗中覓得元夜蝶的唇,他的手探入她的牛仔褲裡頭,元夜蝶則是熱情地回應他的吻,一雙手還不忘拉高他的衣擺,手忙腳亂的。

  他們的狂野欲焰在黑暗中燃燒著,兩人邊吻邊扯著彼此的衣物,貼靠在一起的身軀跌跌撞撞的,一下子碰翻了玄關的雜誌架、一下子元夜蝶踢到了匆忙中脫下的高跟鞋,唉了一聲。

  伍冠仲索性抱起她,將她抱到床鋪上後,他的身體隨即壓上。

  他們兩人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沒有慢慢地探索彼此的身體,而是激烈地需索著。伍冠仲很訝異自己竟會如此失控地想擁有她,元夜蝶也很不解自己竟會如此毫不保留地交出第一次。

  伍冠仲俐落地脫去兩人身上的衣物,他們倆不著寸縷,在床上激烈地交纏著,他吻著她的每一寸肌膚,不斷撩撥她的敏感地帶,而她的身體給予熱烈回應,一切發生得那麼自然、那麼原始、那麼契合。

  他的雙手、他的親吻、他的堅挺,如同帶有魔法一般,在她身上點燃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狂潮,她香汗淋漓,雙手攀緊他的脖子,雖然動作生澀,但是她卻努力跟上他律動的節奏。

  終於,他在她的緊繃中釋放了自己,而她則嬌喘連連地癱軟在他懷裡,兩人都累極了,但是卻也滿足極了。

  伍冠仲拉過棉被蓋住彼此光裸的身軀,他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

  因為他這樣呵疼的動作,所以元夜蝶縮在他的懷裡偷偷笑著。

  「笑什麼?」伍冠仲發現她的肩膀因為忍笑而抖動著,禁不住好奇地問了。

  「笑你的動作好像在哄小寶貝入睡。」她不禁奢想著,如果能天天讓他這麼哄著入睡,那會是多麼甜美的事啊!

  「你是我的寶貝沒錯啊!」她是他的珍寶,這一點無庸置疑。

  「是喔∼∼」元夜蝶先是笑嗔他一眼,然後語氣不捨地說道:「可是再過幾天你就要回美國,要和你的寶貝分開了。」

  她本來不想在這時候提起這件殺風景的事,但是一想到兩人相處的時間只剩一周,頓時覺得好捨不得。

  「夜蝶,」伍冠仲忽然問:「你有沒有想過要繼續進修?」

  「咦?」元夜蝶的眼珠子轉了轉,說:「當然有,可是想先工作存一筆錢再說。」

  「有沒有特別想去哪兒進修?美國那邊有幾間醫學院我很熟,可以幫你寫入學推薦函,要不要去那裡修博士學位?」

  元夜蝶猶豫著。「可是美國消費很貴,我可能還要再工作幾年才能存夠錢出國讀書。」

  「住到我家來就不用擔心這些了。」伍冠仲不假思索地說出口。

  「喔?」元夜蝶聽了,笑嘻嘻地反問:「不怕我賴著不走啊?」

  「不怕!」伍冠仲哈哈笑著。「歡迎你賴著不走,最好是修完學位後繼續留在美國就業!怎麼樣?想去嗎?」

  元夜蝶點頭。「想,但是要再規劃一下。」

  「好,那你把計劃定出來,如果真的有困難不能去的話……」

  「怎樣?」

  「那就換我來台灣,我想以我的經歷,要來台灣這邊的醫學院求一個教授的職位,應該不難吧?」

  元夜蝶先是驚訝地瞪大眼,在明白他願意為了她移居台灣後,驀地開心大笑地摟緊他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啵了好大一聲。

  伍冠仲也笑著,拽著她的手拉到唇邊,親密地吻著她的掌心,然後兩人手拉著手不放開,甜甜蜜蜜一起笑著入夢……

  這一晚,伍冠仲作了一個夢,他夢見元夜蝶披著白紗的模樣,很純潔、很夢幻,美麗不可方物。夢裡她嬌笑吟吟地走向他,將手交到他手中。

  伍冠仲忽然睜眼醒來,他看著蜷在他身邊睡覺的女人,把她嬌憨的睡顏和夢中相對照,心中有了一個決定——

  他要讓夢裡的畫面成真!

  ★★★

  翌日。

  他們睡到中午才醒來,兩人打算下午去看電影消磨時間。

  元夜蝶先去梳洗完畢,然後她坐在床沿,邊看電視邊等待伍冠仲。

  忽然,電視畫面切換到廣告,那是一個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廣告,適巧,伍冠仲正好從浴室裡走了出來,他發現元夜蝶盯著電視看的表情怎麼好專注、好羨慕似的。

  「什麼廣告這麼好看?」

  「金莎巧克力啊!」

  「你喜歡吃巧克力?」

  「女孩子很少有不喜歡巧克力的吧?而且你看,這個廣告拍得很浪漫唯美,它把金莎巧克力塑造成一個情人節和求婚的必需品。」

  「求婚的必需品?」這句關鍵的話,伍冠仲很敏銳地記下。

  「嗯!你不知道嗎?我們台灣有很多人在情人節和求婚時都會準備這種巧克力。」

  「喔?」聽她這麼說,伍冠仲的心裡迅速閃過一個念頭,他立刻問:「那用這種方法求婚的成功率有多高呢?」他很想知道。

  「應該還不錯吧!上次醫院裡有一個護士的男朋友,捧了用一百顆金莎巧克力做成的花束來求婚,那名護士當場就答應了。」

  伍冠仲一聽,精神一振,巴不得馬上衝去買。

  「這種巧克力做的花束去哪兒——」

  「啊!快一點!電影快要開始了!」元夜蝶瞥見牆上的時鐘,忽地驚呼一聲,阻斷了他的話。「我們來不及吃午餐了,買麥當勞進去邊看邊吃好嗎?」

  「好。不用急,電影院又跑不掉。告訴我,哪裡有——」

  「快點啦!我好餓。」元夜蝶摸著肚皮、嘟著唇,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

  「好,馬上就去,但是你先告訴我,要去哪兒——」

  「快嘛!」元夜蝶不想錯過電影,還沒讓伍冠仲把話說完,就著急地挽著他的手往外走。

  「好∼∼」伍冠仲妥協了,隨著她往外走,嘴裡先不問,但是心裡卻另有盤算。

  ★★★

  他們來到位於百貨公司樓上的電影院,伍冠仲的心思全沒在電影銀幕上,他藉故去洗手間,然後來到電影院外頭,取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回飯店櫃檯。

  他拜託櫃檯的服務人員幫他辦點事,把他的房間做一點改變。掛上電話正要轉身走回到電影院裡頭時,忽然想到樓下百貨公司有精品專櫃,於是又快速搭電梯下樓,走進一間珠寶專櫃,挑了一對在戒指內側鑲有七顆小碎鑽的情人對戒。

  沒有猶豫,伍冠仲立即刷卡付帳,很快速地將包裝精美的對戒收入口袋裡離開。

  回到電影院裡,他摸黑走回座位上,元夜蝶一見他回來,馬上把身子挪靠近他。

  伍冠仲笑了,他喜歡她的主動貼近。

  他一手探進口袋裡,摸著方才買下的對戒,一手搭在元夜蝶的肩上。雖然已經把事情辦妥了,但是他的心思一樣沒放在電影上,因為他已經開始幻想起來,期待他將戒指套上元夜蝶手指的那一剎那。

  ★★★

  心不在焉地看完電影、吃完晚餐之後,伍冠仲不想在外頭逗留逛街,他一心只想趕快回飯店,執行他的求婚大計。

  元夜蝶雖然感覺得到伍冠仲似乎有點兒心不在焉,但是她猜不出原因,只當他是累了,於是體貼地不纏著他陪她在外頭瞎逛,兩人吃飽後便回飯店去。

  一踏進飯店大廳,元夜蝶便敏感地察覺到櫃檯人員衝著他們笑得好開心,尤其是那個接待小姐更怪了,怎麼一臉欣羨地瞧著她呢?

  她有做什麼事值得別人羨慕的嗎?

  當她正疑惑時,忽然眼尖地發現飯店櫃檯的每個人都神秘兮兮地對她身旁的伍冠仲擠眉弄眼,好像在暗示什麼似的,其中還有一個人居然對著伍冠仲點點頭,並且伸手比出OK的手勢。

  元夜蝶終於忍不住發問:「你有沒有覺得今天飯店櫃檯的人怪怪的?」

  「有嗎?」他轉頭朝她露出一抹企圖掩飾太平的笑容。

  「沒有嗎?」他那不自在的笑容讓元夜蝶的疑惑更深了。「可是我看到他對你點頭,而且還比手勢耶!」

  「你八成眼花看錯了,是不是太累了?」他趕緊將元夜蝶的臉壓埋在他頸項間,不讓她往櫃檯處看,摟著她速速閃身進電梯內,並且柔聲輕哄著:「乖,等一下回房後先睡一會兒。」

  雖然滿腹疑雲,元夜蝶倒也乖乖地埋首在伍冠仲的懷裡,只是……她就是覺得怪,這種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的怪讓她緊皺著眉。她下意識地握緊了伍冠仲的手,然後突然發覺一件事——

  「冠仲?」

  「嗯?」

  「你的手心在冒汗!」

  「喔?」伍冠仲一驚,心虛地回應著。「呃……因為我覺得有點熱。」

  他太緊張了,深怕求婚的過程有所閃失,所以手心直冒汗。

  「熱?」這下子元夜蝶想不懷疑伍冠仲都不行了,飯店內的空調沁涼舒適,這樣的溫度怎麼樣也稱不上熱啊!

  她從電梯內的鏡子觀察伍冠仲的神色,他看起來好像有點忐忑、有點慌張、有點心緒不寧。

  到底他有什麼事瞞著她呢?

  他們出了電梯,走到房門前,元夜蝶終於忍不住了,頓住腳步不肯前進,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問道:「冠仲,你有事情瞞著我嗎?」

  伍冠仲見她有絲惱意,只好一臉真誠地坦承道:「是有一件小事沒讓你知道,但絕不是刻意要欺瞞你。」

  「到底是什麼事?」這下子換元夜蝶緊張了,他該不會是要告訴她,其實他已經是有婦之夫,昨晚的一切全是一時荒唐,就把昨晚當作是兩人相見恨晚的露水情緣吧?

  光看她臉上忽然凝重的惶恐神色,伍冠仲便不難猜到元夜蝶八成想偏了,他又好笑、又好氣地糾正她的想法。

  「拜託!趕快停止你腦袋瓜裡的負面思考,我敢保證絕不是壞事。」

  「究竟是怎麼回事?」元夜蝶睜著探究的眼看著伍冠仲。

  伍冠仲努了努下巴,指向房門,賣關子地說:「答案在裡頭。」

  元夜蝶回頭問伍冠仲。「到底是什麼?」

  伍冠仲笑著催促她。「你何不自己走進去看看?」

  他把手裡的門卡交給她,讓她親自開啟這個秘密。

  元夜蝶接過門鎖卡片,把卡片插入。

  門開了,她將卡片插入牆上的開關,暈黃柔美的燈光倏地亮起,從門口的角度看過去,元夜蝶看見床鋪上擺著特別的東西。

  她邁開步伐,急急走到床旁,一看見眼前的景象,元夜蝶立即瞪大眼,興奮地驚呼著。「哇∼∼」

  瞧瞧這是什麼陣仗?

  床鋪上居然有一顆好大的愛心,而且那顆愛心還是用閃閃發亮的金莎巧克力堆疊而成的!以她目測估計,這顆愛心至少用掉了兩百顆巧克力!

  「喜歡嗎?」光看她的雙眼熠熠生輝,就知道她一定滿意,伍冠仲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當然喜歡!這是每個女人的夢啊!

  這種彷彿是電視廣告中才會出現的浪漫情節,居然在現實中發生了,而且還是發生在她身上,天啊!大概很少有人可以抵擋得住這樣的浪漫攻勢吧?

  但是,元夜蝶不想讓伍冠仲太過得意,她趕緊收斂笑容,故意裝酷。

  「還可以啦!」她憋笑、撇頭,故意不看他的眼睛。

  「喔?只是還可以?」伍冠仲輕易看穿她在裝腔作勢,他無妨,也很配合地問:「是哪裡不滿意?」

  「嗯……」其實都很滿意,但是她偏不說,不想讓他太驕傲。「是不錯啦!但是幼稚了點,而且這一招電視廣告上已經用過,不新奇了。」

  「是喔……」伍冠仲受教地點點頭。「原來這樣太幼稚了……好吧,既然你不喜歡,那就全部丟掉吧!」

  說著,作勢要動手去撥亂那一顆大愛心。

  「喂——」元夜蝶急了,衝上前去拉住他,雙臂大張地護在床前。「不行、不行!不準你弄亂我的金莎愛心!」

  「你的?」伍冠仲偏頭,啼笑皆非地睨著她。

  「呃……」糗了,剛才還在嫌金莎愛心幼稚的說。「當然是我的!既然你送給我了,就是我的!」

  「不嫌幼稚了?」

  元夜蝶嘟唇,嬌嗔地說:「還好啦!其實只有一點點……幼稚。」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小縫隙。「而且,我喜歡吃金莎。」

第5章(2)

  伍冠仲走近一步,把她摟進懷裡,看著她的眼神變得灼熱貪婪了起來,盯著她嬌俏的臉蛋啞聲說:「而我……喜歡吃你。」

  元夜蝶聽懂他話中的暗示,也明白此刻圈握住她的男人身體有多緊繃燙熱。

  他想要她、而她也……滿想要他的。

  「夜蝶……」他低喃的嗓音裡頭帶著微顫。「還有一件事。」

  「還有?」

  伍冠仲從口袋裡掏出下午在精品店買的戒指,深怕她說出拒絕的話,所以很神速地拿出戒指,抓住她的手,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將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

  「嫁給我。」

  元夜蝶錯愕地倒抽一口氣,她伸長手指,張口結舌地看著戴在手指頭上那只閃閃發亮的戒指,有點不敢相信伍冠仲居然向她求婚!

  說真的,她想不出來任何拒絕的理由,只是,會覺得心情有點兒浮動不安。

  愛情進展得這麼快,真的好嗎?他們兩人才認識兩天而已耶!但怪的是,她卻有種兩人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熟識的恍惚感覺。

  這就是緣分嗎?這就是一見鍾情嗎?

  好奇妙的相遇、好不可思議的愛情、好積極的求婚、好難抵抗的男人。

  「我們這樣會不會太神速了?我對你都還不太認識,包括你的背景、你的家人、你的習慣、你的生活、你這個人。而你呢?你又認識我多少?搞不好我曾經荒唐、嗑藥、殺人放火。」

  「關於你曾經怎麼樣我可不管,我只知道我愛的是現在的你。而至於我這個人嘛,若是你想徹底瞭解我,現在是一個好機會,你馬上就能對我一清二楚。」他眨眨眼,暗示她。

  元夜蝶先是傻看他一眼,在瞧見他飽含慾望的眼眸時,立即明白地羞紅了臉。

  厚!人家她說的是另一種瞭解,不是對他身體的瞭解啦!

  伍冠仲可不想讓她逃避,原本握在她纖腰上的手臂更加圈緊了些,兩具身體緊貼著,她能感覺他的勢在必得,也能感覺他抵著她的慾望。

  元夜蝶很困難地吞了一口口水,她不自禁地咬著下唇,仰頭凝望著他的眸子裡已帶著些許迷離。

  伍冠仲低頭,封吻住元夜蝶的粉唇,昨晚體會到的那一份甜美又再次降臨,他心懾,甘願臣服在她腳下,將她奉為心中神聖的女王,為她割捨一切。

  一想到這麼棒的女人從今以後將屬於他,與他攜手共度一生,他突然感激起自己以往對愛情的不重視,因為這樣,他至今仍是單身,因為這樣,他才能理所當然地與她成為夫妻。

  他心緒激動,吻得更深、更激情,舌尖撬開她唇瓣的同時,粗糙的大掌也滑入她衣內,一路蜿蜒直上,並且很不客氣地推高她的內衣,盈握住豐挺的雪胸。

  這一份綿密似白雲卻又尖挺、沈甸甸的美好,讓伍冠仲心喜且心狂,他低吼了一聲,熾熱的吻改落在元夜蝶白嫩的頸項上。

  胸前突然被控制住的觸感使得元夜蝶喘息著,她下意識地壓低下巴,一會兒之後卻又慌亂地仰高了脖子。

  究竟是想躲?想逃?還是想迎向他?連她自己都迷亂了。

  伍冠仲騰出另一隻手,探入元夜蝶的裙下,邊摩挲邊往上撩高,修長的手指並且很挑逗地在她的大腿內側繞圈圈。

  「伍……」她想求饒,卻又語不成句。

  「嗯哼?」伍冠仲笑看她迷醉銷魂的模樣,心底很是滿足,唇移到她的耳畔,軟聲說道:「我的新娘真美……」

  「什麼新娘?我又還沒答應!」元夜蝶抗議著。

  「當真不答應?」伍冠仲急了,為了讓她答應求婚,無所不用其極,停在她大腿內側的手指很壞、很邪肆地沒入她體內。

  「你很過分……哪有人這樣……求婚……」情潮在體內翻滾,元夜蝶的身體癱軟得站不住,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他的身上。

  「嫁給我!」他不放棄,為了誘她答應,他撩撥得更深了。

  「……好……」元夜蝶求饒著,聲音嚶嚀破碎。

  一得到滿意的答案,伍冠仲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欲把她壓制在床鋪上。

  突然——

  「停!不行——」元夜蝶猛地以高八度的聲音尖銳地喊著。

  「為什麼?」伍冠仲錯愕地頓住了動作,疑惑是哪裡出了錯?如此浪漫唯美的氣氛,為什麼要喊停?

  伍冠仲的臉色倏地一沈,他擰眉想著,她該不會是反悔了吧?不成!她要是敢反悔,他用綁的也要把她綁回美國!

  「你後悔了?」他沈聲問,並且立即警告道:「我不許你反悔!」

  「不是啦,我不是要反悔!拜託,不要在床上,會把巧克力弄亂,我等一下還要跟金莎大愛心合照呢!」一生只有一次的浪漫求婚,當然得要拍下來做紀念啊!

  啥?就為了這個原因喊停?

  伍冠仲傻眼了半晌,而後忽地爆笑出聲。

  這個女人真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還以為……以為他的追妻之路出現阻礙,原來竟是為了要跟金莎愛心拍照!

  他服了她了,很會殺風景、很會製造緊張效果,真不愧是他愛上的女人。

  「笑什麼嘛!」元夜蝶嘟唇,輕敲他的胸膛一記。

  「沒……」伍冠仲仍是笑著。「好,都依你,不要在床上。」他深邃的眼眸裡漾出難以掩飾的慾念,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語帶調侃地說:「想不到我的新娘子對於親熱地點有很特殊的癖好。」

  「亂……亂講!我才沒有!」元夜蝶被他虧得又羞又窘,大聲抗議著。

  伍冠仲任由她辯解著,改而將她抱到沙發上,撈起她的一隻腳,勾掛到他的腰上,這個姿勢使得元夜蝶裙底下的春光一覽無遺。

  伍冠仲的眸色暗了。

  元夜蝶則是被這個曖昧浪蕩的姿勢給弄得尷尬極了,她索性雙手掩面,逃避著不敢去看伍冠仲那過分狂野的神情。

  她覺得自己像是隨時會被他掠奪、被吃乾抹淨的樣子。

  真是的,他的身份明明是教授,怎麼這會兒竟成了狂妄霸悍的野獸?

  雖然閉著眼,但是元夜蝶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衣服被一一脫去,她的肌膚被眷戀地撫摸著,她的身體被熨燙的唇給仔細吻過。

  她被吻得心神蕩漾,渾身躁熱難受地扭動著。

  「夜蝶……睜開眼看我……」伍冠仲粗嗄的聲音誘哄著她。

  元夜蝶慢慢放下掩面的雙手,眼眸裡儘是迷離的情慾,那神態嬌嬌憨憨的,是男人都很難抵擋。

  伍冠仲將她的雙腳舉高,挺身,讓兩具軀體完全貼合在一起。

  他深深沒入她體內,她情不自禁地圈繞住他。

  她瘋狂地搖晃著頭,破碎的申吟聲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歡愉。

  他埋得更深,很想更溫柔些,卻又想索求得更多、更狂。

  男人與女人,滾燙的體溫、狂野的愛戀、排山倒海而來的慾望、原始的律動,就在這個房間裡上演著。

  最可憐的是沙發,為了一堆金莎巧克力,犧牲了自己的彈簧,陪他們一起奮戰著……

  ★★★

  激情過後,兩人一起去泡了個甜蜜的鴛鴦浴,然後元夜蝶拿出手機,拉著伍冠仲陪她一起和金莎巧克力堆成的愛心合照。

  拍完照後,伍冠仲隨興地坐在地毯上,地上放了一瓶香檳和兩個高腳杯,元夜蝶則是把頭枕在他的大腿上,忙著剝開金莎巧克力,自己咬了一口後,剩下的餵進伍冠仲的嘴裡。

  「天啊,我會肥死,你要負責。」雖然嘴裡這麼說,還是乖乖張口吃下她送進口中的巧克力。

  她撒嬌道:「吃完這麼多巧克力,我也會肥死,你陪我一起肥。」

  「好∼∼」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他一定奉陪到底。

  他喝了一口香檳後,說:「找一天我們先去公證登記,然後見你的家人,接著我再帶你回美國見我的父母親,他們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哇!你做事向來都是這麼有效率的嗎?居然連流程都想好了。」不愧是作研究的人,條理分明。

  「大部分是,但是與你相遇結婚算是相當大的意外,完全不在我的計劃之內,不過,我喜歡這個意外。」

  「我也喜歡。」她笑了,笑得甜滋滋的,並且主動拉下他的脖子,印上一吻。

  伍冠仲的聲音驀地沙啞了起來。「老婆……」

  「嗯?」

  「這一次還是不要在床上嗎?」

  「嗄?」元夜蝶一時間聽不懂。

  「為了不壓壞床上的巧克力,我看,這一次就在地毯上吧!」

  元夜蝶聽懂了,柳眉俏皮地挑高,嘴角噙笑。「也好!」

  她心裡想著,等會兒得找個大紙袋把剩下的巧克力裝起來,否則還真是可惜了這間飯店的高級床鋪,總不能讓它今晚的作用就只是堆放巧克力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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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14:27

第6章(1)

  接下來的三天,他們倆過得很充實、很甜蜜、很浪漫、很激情。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浸在蜜裡頭似的,甜得教人幸福鬆軟。

  原本說好要利用這個假期去做的事情,他們一件都沒做成,天天窩在飯店房間裡廝磨著。

  肚子餓了,他們就去樓下的餐廳吃東西;房裡待膩了,就去附近的商圈晃晃,有時候則是一整天都賴在房間內沒出門。

  元夜蝶覺得很驚奇,她向來以為自己很獨立、很享受一個人的生活,從來沒有人可以讓她像著了迷似的,二十四小時都想黏著對方,可偏偏伍冠仲就是做到了。

  每一天睜開眼,她都想看見他的存在,躺在他身旁,靜靜凝望著他睡著的容顏,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細數他那令人覺得幸福的心跳聲。

  為了把握這一份甜蜜幸福,她強迫自己每天都要比他早起,醒來後,不起床,就這樣傻傻地看著他,光是看著、看著,都有種快被蜜糖融化了的錯覺。

  她甚至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看膩。

  「又在偷看我了?」

  伍冠仲醒了,不用睜眼也知道親愛的老婆正在欣賞他。他感到很驕傲,尤其有一次他曾抓到她癡戀的眼神,這讓他明白,他們之間的愛是對等的、是濃烈的,因為他對她也同樣有著一份癡。

  「偷看?老婆看老公應該是天經地義的吧?」那種理所當然地自稱是他老婆的感覺好過癮喔!元夜蝶傻傻地笑了。

  「嗯,有道理,那麼老婆滿足老公也應該是天經地義的吧?」他的手摸上她渾圓的胸部,語意暗示著。

  她懂他的慾望,但是她肚子好餓。

  「是啊!可是我餓扁了。」她可憐兮兮地說:「先餵飽我再說吧!」昨晚兩人纏綿到半夜才睡,現在已經是正午了,不餓才怪。

  「叫客房服務?」

  「可是我想吃蚵仔麵線。」

  「蚵仔麵線?那是什麼?哪一層樓的餐廳有這種東西?」他疑惑地問。

  「都沒有,那是台灣本土小吃。拜託∼∼幫我買。」使出撒嬌攻勢。

  「當然。我餵飽你,而你餵飽我,天經地義。」他心甘情願為她做任何事。

  伍冠仲起床,簡單地梳洗過後便換上衣服出門去買蚵仔麵線。

  元夜蝶在房間裡發呆地等著,驀地,房間的電話響起,元夜蝶接起,是樓下櫃檯打來的。

  「很抱歉打擾您的休息,但是樓下有一位從美國來的小姐指名要找伍冠仲先生,不知道伍先生是否方便讓訪客上去?還是想約在大廳見面?」

  訪客?小姐?

  元夜蝶滿心疑竇,不知道會是誰來找伍冠仲。

  「伍先生出去了,麻煩你請她在二樓咖啡廳裡等我,我馬上下去。」

  ★★★

  元夜蝶換好衣服、梳洗過後走出房門,在等電梯的時候,她的心裡仍是滿腹疑雲。到底會是誰呢?誰知道伍冠仲在台灣投宿的住處?

  走進咖啡廳,元夜蝶看見一個長髮飄逸的少女坐在窗邊,她的腳邊放著一大袋行李,像是遠道而來的樣子,直覺告訴元夜蝶,訪客很可能就是她。

  她走了過去,輕聲問:「請問是你要找伍冠仲嗎?」

  少女聞言立即回頭,看到元夜蝶之後,臉上出現短暫的錯愕,因為飯店的櫃檯人員只說要她到咖啡廳等,並沒告訴她,前來與她會面的是一個女人。伍冠仲呢?上哪兒去了?雖然滿心疑惑,她還是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對來人頷首露出禮貌性的微笑。

  「你好。沒錯,我是來找伍冠仲的。」

  少女觀察著女人,心裡防備地猜想著她是誰?怎麼會代替伍冠仲出來見她呢?她原本是有一絲絲吃味的,但是當她瞥見對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之後,便感到稍稍安心了。

  原來是已婚的女人,八成是伍冠仲在台灣的臨時秘書吧。以前,要是遇上伍冠仲瘋狂地忙起研究的事時,有幾次他會和幾個研究助理以及研究生租個飯店房間,一群人連著好幾天開會討論、做報告。

  元夜蝶也打量著她,好奇她是誰。「很抱歉,他剛好外出去買東西,我是他的朋友,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你是……」

  「我叫安琪,是他在美國的親人。」

  安琪?嗯,人如其名。她看起來白淨甜美,講話時輕聲柔語,巧笑嫣然,就連拿咖啡杯的動作都是輕柔有氣質,這麼文靜乖巧的女孩兒,確實很符合安琪這個名字。

  原來伍冠仲有一個這麼可愛的親人啊!對了,她想起來了,伍冠仲曾說過他在美國有一個妹妹,難道就是她?

  「你是伍冠仲的妹妹嗎?」她沒有思量太多,就直接問出口。

  只見安琪的粉唇微張,很明顯可以看出她的吃驚。

  「呃……」薛安琪側彎著頭,微笑著解釋。「不是耶!我姓薛,不是伍大哥的妹妹。事實上,我跟伍大哥、伍伯母、伍伯父住在一起。我的爹地和伍大哥的爹地原本是同事,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在一場溺水意外中,我爹地為了救伍伯父,不小心失去性命,而我們家本來就是單親家庭,在我父親過世後,我便失去了依靠,因此伍伯父他們一家人就收留我,剛好他們沒有女兒,所以就把我當成自己的女兒一樣照顧。」

  原來是救命恩人的女兒啊!於情於理,是該好好照顧人家,只是……元夜蝶的心裡有一丁點兒的疑惑,更有一抹說不上來的奇異預感。她思忖著,既然不是親妹妹,為何當初伍冠仲不明說呢?當時他只說有一個很黏他的妹妹。

  「那你這次怎麼會從美國跑來呢?來旅遊的嗎?怎麼事先沒聽伍冠仲提過。」

  「喔,伍大哥他不知道我要來啦!」薛安琪嫣然一笑,說:「我們沒告訴他,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是她太敏感了嗎?不知為什麼,怎麼她覺得薛安琪在講到「伍大哥」這三個字時,洋娃娃般的眼睛裡顯得特別有光彩?那眼神……該怎麼形容呢?像是盈滿崇拜似的,看得她一陣刺眼。

  元夜蝶想著,驀地啞然失笑了起來,笑自己的無聊與幼稚。幹麼呢?居然在跟一個小女孩吃醋。

  「我們?」她不知道薛安琪所指的「我們」是誰?

  「對啊,伍伯母沒有事先知會伍大哥說我要過來。其實這都要怪伍大哥啦,突然打一通電話回去,說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多停留一星期,但是又沒交代清楚是什麼重要的事,伍伯母有點不放心,所以要我過來看看,一方面是要我看看發生了什麼重要的大事,居然可以讓工作狂的伍大哥把美國的實驗室丟著不管,另一方面則是讓我來陪陪伍大哥。」

  薛安琪柔柔地說著,語氣中帶著一絲絲興奮,可以感覺得出來,這一趟台灣之行讓她很期待。

  「喔,原來是這樣,相信他要是看見你來,一定會很開心。」

  「真的嗎?若是這樣就好了。」薛安琪雙手交握,放在下巴處,一臉期待。

  突然,她像想到了什麼,忙問道:「對了!瞧我真是的,對不起喔,我太興奮了,只顧著自己嘰哩呱啦地說,都忘了問你的名字。你是伍大哥工作上的朋友吧?」

  「不!我叫元夜蝶,我是……」元夜蝶還不太習慣她的新身份,遲疑著不知道該怎麼在伍冠仲的家人面前自我介紹,要她自稱「大嫂」很彆扭耶!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伍大哥在台灣臨時聘請的研究助理吧!」她的遲疑讓薛安琪自顧自地做了推測,並且用一副很瞭解伍冠仲似的口吻說:「伍大哥也真是的,連在飯店裡都要抓著你們一起開研究會議啊?他真的是個超級工作狂耶!聽說他工作的時候好嚴肅,跟他一起工作,還真是辛苦你了。」

  元夜蝶聽了,更加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了,於是試探性地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是伍冠仲的研究助理?搞不好我是他在台灣的女人。」

  「很簡單啊!因為你的無名指戴著戒指,所以我研判你已婚,而且是剛新婚不久喔!你的戒指還很新,光澤很透亮,一個戴著婚戒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是伍大哥的女人呢?」

  元夜蝶低頭看著戴在手上、閃閃發光的婚戒,心裡想著:沒錯,這確實是我的婚戒。一枚宣告我已經是伍冠仲未婚妻的戒指。

  元夜蝶點頭說:「你很細心,觀察力很敏銳。」可惜,聯想力不夠,沒有聯想到這枚婚戒就是她口中的伍大哥送的。她也不打算點破,想說等一下伍冠仲回來後,再讓他當面介紹她的身份,省得尷尬。

  「坐飛機很累吧?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叫點東西來吃?我去看看伍冠仲回來了沒,叫他過來幫你安排住處。」

  「嗯!謝謝你!」

  元夜蝶留下薛安琪,離開咖啡廳。

  在元夜蝶剛走沒多久後,伍冠仲便出現在咖啡廳裡。他買完食物回房間後沒看到元夜蝶的人,於是問了櫃檯的服務生,得知她和一名訪客在咖啡廳見面,而令他驚訝的是,服務生居然說那訪客是從美國來找他的。

  往咖啡廳走的一路上,他一直擰眉想著會是誰呢?

  一踏入咖啡廳,舉目搜尋,他沒看見元夜蝶,倒是看見了薛安琪。

  「安琪?」他詫異萬分,往薛安琪的方向走去。

  「伍大哥!」薛安琪聽到聲音,馬上就認出這嗓音的主人是誰,一扭頭,果然看見了伍冠仲。這讓她很歡喜,雙眼燦亮,迅速地起身,小跑步衝過去,直接撲進他懷裡。

  「伍大哥!我好想你喔!」薛安琪偎在伍冠仲胸前,聲音嬌柔地說著。

  「你怎麼來了?跟我媽一起來的嗎?」伍冠仲沒有回摟薛安琪,他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面容僵硬。他和元夜蝶正處在甜蜜的蜜月期,不希望任何人的打擾。

  薛安琪沒想那麼多,她以為伍冠仲只是驚訝她的出現,兀自興奮地說:「不是,只有我來而已,是伯母讓我來找你的。」

  「為什麼?」

  「還說哩!你突然說要延後班機,大家都很擔心你,所以伯母要我過來陪陪你。」

  伍冠仲擰眉。「陪我?你要留下來?」

  「嗯!」薛安琪害羞地笑了,扭捏地說:「伯母是想說,我跟你……」她咬著唇,一臉小女人的嬌羞模樣。「我們可以一起培養……那個……」一起培養感情。她暗戀伍大哥好久了,伯父、伯母都知道,也全都站在她這邊支持她。

  伍冠仲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隱約猜得到一些,該不會是他母親慫恿安琪來台灣找他的吧?

  而她們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他多少有點明白。他知道薛安琪迷戀他,以往他沒挑明了說,是想等薛安琪自己清醒,畢竟她才十八歲,對愛情還很懵懂,他認為那只是一個寂寞小女孩對愛的渴求,而這樣的情緒恰好轉移到他身上來罷了,等哪天她碰到了命定的真命天子,便會忘了對他的迷戀,甚至還會覺得自己傻氣、好笑。

  可是,他那一對父母相當疼寵安琪,居然也跟著安琪一起瞎攪和,認為把他們兩人湊在一起是最完美的結局。

  他不可能愛上安琪,更不可能娶安琪的,因為他自始至終只把她當妹妹看待。

  只有親情、沒有愛情,注定要悲情。

  以往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理會他們在那邊一頭熱,但是現在不行再這樣下去了,他已經有了夜蝶,他想和她成為一家人,這關係不容任何人破壞,即使是父親救命恩人的女兒也不例外。

  他伸出雙手搭在薛安琪的肩膀上,試著將一直依偎在他胸前的嬌小身子推開,想要和她把話講清楚。

  元夜蝶回房間找不到伍冠仲,於是又返回咖啡廳,當她一踏入咖啡廳時,正巧瞧見伍冠仲背對著她,摟著薛安琪肩膀的畫面。

  這一幕讓她渾身倏顫,她怔忡著,腳步虛浮,靜靜無聲地走了過去,無意間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安琪,你回去!」他語氣很強硬。

  「嗄?」薛安琪張口結舌。

  「聽我說,我不可能跟你一起培養感情。」

  「為什麼?」她大驚失色。「你應該知道,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的!」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怎麼可能?」太突然了,伍大哥出發來台灣前明明就沒有戀人的啊!「是誰?」薛安琪顫抖著嘴唇問。

  突然,她的視線越過伍冠仲的手臂,看見一臉蒼白的元夜蝶。

  「夜蝶姊姊?」

  伍冠仲聞聲,心漏跳了一拍,他迅速轉頭,愕然與元夜蝶對望,臉上的線條僵硬。

  薛安琪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的不對勁,因為伍冠仲完全不看她,他的眼眸看的方向是——那個已婚的研究助理!

第6章(2)

  元夜蝶看著伍冠仲,她沒有歇斯底里地扯開薛安琪,也沒有不客氣地質問伍冠仲,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薛安琪看看元夜蝶緘默不語的模樣,再看看伍冠仲冷然的神情,顫著聲,不確定地問:「伍大哥,你們怎麼了?她是……」

  伍冠仲冷冷的聲音揚起,語氣堅定地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薛安琪震懾得說不出話來,一張小嘴呆愣地張著,恐懼地看著元夜蝶,彷彿她是黑夜裡專門吞噬人類靈魂的魔鬼似的,讓她徹骨生寒。視線一路往下,她又看了戴在元夜蝶無名指上的戒指一眼,目光又瞥向伍冠仲的無名指。

  看完之後,更加驚駭惶恐了。一模一樣的戒指樣式,一大一小,很明顯,那是一副對戒。

  這一剎那,薛安琪覺得自己好丟臉、好難堪!她到底在做什麼?不辭千里地跑來這兒鬧笑話!

  伍冠仲走到元夜蝶身邊,不顧薛安琪的美眸痛縮著,當著她的面摟住元夜蝶的腰,聲音平淡地告訴薛安琪。「她就是我喜歡的人,我們已經訂婚了,以後你得叫她一聲大嫂。」

  薛安琪的眼眶已經發紅含淚,卻倔強著不讓眼淚落下。

  元夜蝶看著,覺得不捨,這女孩為了愛飄洋過海,原是滿心期盼,現在卻傷心欲絕。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劊子手,狠狠地劃了薛安琪一刀。

  伍冠仲又說:「找好飯店了嗎?附近有另一家飯店,待會兒我帶你過去訂房。」

  「……喔。」薛安琪低頭,一顆晶亮的水珠終於忍不住滑落,掉在她的鞋尖上。連同住一家飯店都不肯嗎?他就這麼無情地想推開她?就這麼怕她打擾到他們的生活?

  元夜蝶本來是打算保持沈默,一方面是她同樣震驚於這樣的場面,另一方面是她想知道伍冠仲會怎麼處理。

  但是,現在她看不下去了,不想再袖手旁觀,於是開口道:「就住在同一家飯店吧,也好有個照應。」

  伍冠仲看著她,神情複雜,良久之後才點了點頭。

  ★★★

  「你好殘忍。」

  經過一頓沈默又尷尬的三人午餐後,他們回到房間,元夜蝶劈頭就是這句話。

  「因為我想把安琪趕走?」

  「不是。」元夜蝶搖頭。「你不該這麼直接地告訴她,她很可憐。」方才看到薛安琪為了情傷而泫然欲泣的模樣,她很難過。記憶裡,曾經也有一個人出現過這樣悲傷的表情,而那個人已經消逝在這個世間了……

  她感到有點兒慌,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踏實、很不安心。

  她信心動搖地自問:這樣衝動地答應他的求婚,真的是正確的嗎?會不會因此而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少女?

  「如何能不說呢?要是不說的話,難道任由安琪繼續在我身上投注感情?難道你可以眼睜睜地任由安琪對我投懷送抱?」

  「我當然……不行。」對於愛情,她沒有寬大到能分享的地步。

  只是,設身處地站在薛安琪的角度來想,若是換成她,絕對是痛徹心肺。

  「夜蝶……」他試著安撫元夜蝶。「雖然安琪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對我而言,安琪就像是我的親妹妹,我們的關係就這麼簡單,我不可能愛上她,也不可能愛上你以外的其他女人。」

  「我知道。」元夜蝶點頭,表示她瞭解,但她還是覺得心頭悶悶的,愁眉不展。她覺得過去那幾天的愉悅好心情全因為薛安琪的出現而蒙上了一層灰黯。

  伍冠仲抱住元夜蝶,輕輕搖晃著,軟聲重建她的信心。「答應我,千萬不要胡思亂想。你是我的老婆,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出現而改變。我會開導安琪,也會讓我父母接受你。」

  「嗯……」元夜蝶澀笑著,她看得出來伍冠仲其實也被這事弄得心煩,她體貼地不想給他壓力。

  只是……要她不去介意,真的很難。

  ★★★

  這一天晚上,是兩人定下婚約以來第一次沒有相擁而眠。

  躺在床上,伍冠仲試著摟她入懷,但元夜蝶推說很累,背著他,把身體蜷成蝦子狀,閉上眼,假裝已經睡著了。

  伍冠仲看著她的背影,心疼她所面臨的壞情緒,同時也煩躁著薛安琪的事。

  他當然知道安琪對他的愛戀,但他從來沒想過安琪會認真到這種地步。

  是他的錯,他應該一開始便好好地處理這件事,一開始便認真地看待安琪的情感,並且予以開導的。

  他不能回應她的愛,以前不行,現在更加不行。

  他的心裡只能住進一個人,那便是夜蝶,這個念頭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已根深柢固了。

  沒關係,今晚就先這樣吧,安琪應該正傷心著,也聽不進他的任何勸告。

  等明天他再找時間好好勸導安琪,讓她搭機飛回美國。

  伍冠仲躺在床上,想著明天的計劃。他在床上輾轉了很久之後才緩緩閉上眼,但是卻睡得恍恍惚惚的,無法成眠……

  ★★★

  半夜,置放在床頭櫃的電話忽然響起,由於電話距離元夜蝶比較近,所以她接了起來。

  「喂?」

  話筒那頭,傳來薛安琪細微的哭聲——

  「夜蝶姊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跑來台灣打擾你們,我不該喜歡伍大哥的,是我的錯,請你不要怪伍大哥,要是我不要喜歡上伍大哥就好了……」

  元夜蝶聽到薛安琪的道歉,心裡頭很難過。

  愛上一個人何錯之有呢?薛安琪那麼嬌弱的女孩,何苦攬著這樣的過錯呢?

  元夜蝶開口安慰著。「安琪,別哭,你並沒有錯,不用跟我說對不起。」

  伍冠仲也醒了,他聽著元夜蝶的話,知道來電者是安琪,他緘默不語,讓元夜蝶和薛安琪好好說話。

  話筒那邊的薛安琪仍舊在哭。「夜蝶姊姊,你一定很生我的氣,對不起……要是我知道伍大哥在台灣已經有未婚妻了,我絕對不會來的……」

  「安琪……」元夜蝶歎了一口氣,溫聲安撫她的情緒。「我沒怪你,真的。」

  「夜蝶姊姊,謝謝你,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語畢,也不等元夜蝶回應,電話突然斷線。

  元夜蝶的心情因為這通電話而沈重不已,她轉頭,發現伍冠仲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他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但是他的手機忽地響起,他只好先接電話。

  「喂。」

  「伍大哥,對不起……因為我愛你,所以讓你困擾了……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

  又是薛安琪,她邊哭邊說,哽咽不已。

  伍冠仲正想開口安慰她別哭了,她卻無預警地掛上電話。

  元夜蝶悶悶地問:「是安琪嗎?」

  「嗯。」伍冠仲擰著眉,薛安琪剛才的話讓他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

  「她說了什麼?」

  「她有點奇怪,說什麼以後再也不會讓我困擾之類的話。」

  元夜蝶驀地瞪大雙眼,加重語氣地急問:「再也不會?」

  這話好詭異,而且……好耳熟。在許多年前她曾經聽過,而當年說這句話的人,已經永遠離開了。

  元夜蝶心驚膽跳地問伍冠仲。「你覺得安琪她會不會……」

  伍冠仲與元夜蝶對望了一下,他們雖然沒有明說,但卻能從對方的眼神裡猜出彼此心裡的擔憂。

  「我去看一下。」伍冠仲會意過來,很快地下了床。

  「我跟你去。」元夜蝶也跟著下床。

  伍冠仲和元夜蝶的心情都很忐忑,他們都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

  當伍冠仲和元夜蝶來到薛安琪住宿的房間時,門緊鎖著,敲了老半天也沒有回應,伍冠仲於是打電話請櫃檯值班的人帶鑰匙上來開門。

  門一開,他們急急地衝進裡頭,床鋪上除了散落的行李之外,沒有看到人。

  伍冠仲看到浴室的光線透亮著,奔進去一看,隨即被眼前的景象嚇白了一張臉。

  薛安琪跪倒在浴缸旁,浴缸裡頭流著溫熱的水,而她浸泡在熱水裡的左手腕上有一條剛切割過的刀痕,那傷口正汩汩流出鮮紅的血液,將浴缸染成鮮艷瑰麗的紅潮。

  「安琪!」伍冠仲膽顫地吼著。

  他迅速抱起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厥的薛安琪,元夜蝶則趕緊扯下一條毛巾,在傷口上方束緊止血,並且從飯店房間附設的小冰箱裡取出冰塊,用另一條毛巾包著冰塊、壓住傷口,好讓擴張的血管能迅速收縮。

  「快點叫救護車!」她邊做初步的處理,邊緊急交代飯店人員。

  飯店人員幫忙伍冠仲將薛安琪抱到門口,救護車很快到達了,元夜蝶也跟著一起上車,幫忙車上的救護人員一起替薛安琪裝上氧氣面罩,綁上生命監測儀。

  伍冠仲幫不上忙,他只能在一旁心急如焚地看著,強烈的自責鋪天蓋地而來,他乞求著,千萬別讓薛安琪的生命流逝,否則他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另一個自責不已的人是元夜蝶,她怔怔地看著薛安琪手腕上的刀痕,不敢相信她居然自殺了,就像當年她那個為愛癡傻的姊姊一樣……

  難怪她一直覺得心緒不寧,原來不是因為對伍冠仲沒信心,而是因為壞預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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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15:57

第7章(1)

  到達醫院,經過初步的急救之後,薛安琪很快地被安排進入手術室。

  由於她尋死的念頭相當強烈,手腕上的刀痕割得極深,割斷了動、靜脈,也割斷了韌帶,因此整型外科的醫師正在替她進行接合的手術。

  元夜蝶盡其所能地透過關係,找來在這家醫院執業的學長,央求他鼎力幫忙。

  之後,伍冠仲和元夜蝶在手術室外頭候著,伍冠仲焦躁地來回踱步。

  「血管接合手術沒有那麼快,坐下來等好嗎?幫安琪動手術的醫生是我在醫學院的學長,他的技術很棒,我相信安琪一定會沒事的。」

  伍冠仲不想她擔心,點了點頭,坐到她身旁。

  嘴裡雖然安慰著伍冠仲,但元夜蝶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她一直無法從她差點害死薛安琪的情緒中抽離。

  當年,她姊姊為愛自殺身亡,她一度恨透了那個介入姊姊愛情的第三者,而今,對自殺的薛安琪而言,她是否也是一個令人痛恨的第三者?

  如果……如果當年沒有那個第三者的話,那麼她姊姊就不會死。

  同樣的,如果沒有她的話,那麼薛安琪此時就不會在手術室裡頭……

  元夜蝶強壓下慌亂的心緒,告訴自己別亂想。

  她把冰冷的右手擱放在伍冠仲膝上,伍冠仲看了她一眼,牽起她的手,正要緊緊交握住時,手術室的門開了。

  伍冠仲一看見負責幫薛安琪動手術的醫生走了出來,立即鬆開原本要握住元夜蝶的手,迅速地起身迎上前去。

  那名醫生說道:「沒事了,手術中輸了不少血,我已經幫她把血管和韌帶都接好了,但是她手腕的神經有點傷到,往後必須要辛苦地做復健,否則她那隻手怕是無法做出細微的動作。」

  伍冠仲聽到這裡,釋懷地籲了好大一口氣。

  「還好!只要人沒事,其他的都好辦,我會讓她做復健的。」

  元夜蝶先是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己被放空的手,然後起身謝過負責操刀的學長。

  等學長離開後,她對伍冠仲說:「安琪可能還要住院觀察幾天,你在這裡等著,我回飯店去把她的行李和你的一些衣物帶過來。」

  「謝謝。」伍冠仲沒有偏頭看她,他的視線全集中在手術恢復室的門上。

  「那……我走嘍!」元夜蝶看著伍冠仲的背影,想到先前閃過腦海裡的、那個關於「如果」的念頭。

  「嗯。」伍冠仲此時只顧著擔心薛安琪,因此點了點頭,還是沒回頭看她。

  「掰掰……」

  她道了再見,轉頭走了,同時心裡也開始產生劇烈的動搖。

  一條生命與一場愛情,孰輕孰重?

  她心裡已有數了。

  ★★★

  元夜蝶回到飯店後,先是動手寫了一封信——

  冠仲,我要回去了。並不是我不跟你當面道別,而是我說不出口。你別生氣,我不是因為鬧脾氣、耍任性,所以才不告而別。我知道安琪對於你、對於你的家人都意義重大,雖然我們相愛,但是安琪卻以更激烈的方式來愛著你,她自殺了。雖然這一次因為及早發現所以安全度過難關,但是只要我們繼續相愛著,難保不會再有另一次的自殺事件發生,而那時也許就無法像這一次這般幸運了。

  在醫院裡,我看到安琪那樣蒼白虛弱的臉孔,看到你為了她而無助擔憂的面容,看到你背對著我時的孤絕背影,突然,我覺得好累、好慌、好恐懼、好沒信心。我慌亂不已地自問著:這個男人真的愛我嗎?可以用一生一世、無怨無悔來守候我嗎?可以為了我而放棄一切嗎?而我自己呢?夠自私嗎?夠狠心嗎?夠任性到要求你為我割舍下安琪嗎?我其實很清楚答案——我做不到。我知道此刻的安琪相當脆弱,她非常需要你,我也安慰自己說,你照顧她、擔憂她也許只是基於兄長的身份,但是,儘管已經這麼樣自我安慰了,我卻還是懦弱地感到恐慌。

  如果我們繼續相愛下去,安琪會怎麼做呢?會不會一次又一次地以自殺來證明她對你的愛意?你能帶著愧對一條生命的心情來繼續與我相戀嗎?

  我不行,我做不到。

  有件事我不曾提起過,那就是我的姊姊在我讀國中時,因為癡戀著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痛苦地選擇了自殺,很不幸地,她死了,留下一群為她哭得肝腸寸斷的家人。安琪讓我想起了我那個傻姊姊。

  我若是留下來,只會繼續傷害她,就像當年我姊姊所受的傷害一樣。

  所以我要走了,回到屬於我該去的地方。

  讓一切回歸到我們還沒認識之前的狀態,讓這段感情歸零吧!

  關於我們的婚約,我會把它忘記,不會要求你實現任何承諾的,你就安心陪著安琪吧!另外,麻煩幫我轉告她,我並不怪她,當然了,我也不怪你。

  夜蝶筆

  將信件封緘後,元夜蝶接著把薛安琪和伍冠仲的行李整理好,連同那封信一起交給櫃檯人員,付了一些小費,麻煩他們把行李和信送到醫院去。接著,她回房間整理自己的行李,十分鐘後,她提著行李搭上了計程車,前往高鐵車站,目的地是台北。

  搭上高鐵最早的一班車,車上空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元夜蝶又想起了幾天前她與伍冠仲在高鐵車上相遇的畫面,想著、想著,心頭頓覺灰黯慘澹,於是熱淚無聲地滑落了臉龐。

  她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收進口袋裡。她會把它好好收藏起來,連同她死灰般的心情,一併收在最深的角落裡……

  ★★★

  醫院裡。

  當伍冠仲沒有看到元夜蝶本人,卻反而收到那封信時,他的心情頓時變得沈重,所有最壞的想法都在他的腦海裡回轉著,他有預感,這是一封離別信。

  清晨的醫院走廊上空無一人,只有森白的日光燈照著,他坐在冰涼的等候椅上,眉宇深鎖不展,忐忑地拆開那封信閱讀,看完之後,原就沈鬱的臉色變得更加沮喪了。

  伍冠仲急忙掏出手機,按下元夜蝶的電話號碼,但是她已經關機了,無論他怎麼撥打都無法接通,她彷彿鐵了心要跟他劃清界線似的。

  他又撥電話回飯店詢問元夜蝶的去處,飯店櫃檯人員告訴他,元夜蝶早在一個小時前便已經搭計程車離開。

  伍冠仲猜想她應該搭車回台北了,他多想拋開一切追去車站,但是現下他不行,薛安琪在台灣沒有任何親人,而且她仍躺在恢復室裡,尚未清醒,他做不到拋下她不管。

  他沈痛地看著信紙,元夜蝶以娟秀的筆跡寫著無情的訣別字句,看得他眼睛好痛。這一刻,他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不早點處理安琪對他的情意,恨自己為什麼無力去挽回夜蝶,更恨自己除了在這裡束手無策地空等之外,什麼都不能做。

  扯心撕肺般的痛苦攫住他,他感到郁然哀絕,滿腹的愁苦與氣怒無處發,他的眼裡佈滿血絲,掄起拳頭拚命地往堅硬的牆壁上擊打著。

  他的手指頭磨破皮,流血了,但是他卻感覺不到手上的疼痛,因為心裡的痛已經淩駕在那之上。

  捶打著牆壁發洩完了之後,伍冠仲頹然地低垂著頭,感覺身體裡的某一部分被掏空似的,有股空虛寂寥感。

  這時,恢復室的門打開,裡頭的護士走出來叫喚,詢問誰是薛安琪的家屬。

  伍冠仲起身,走了過去。

  護士表明薛安琪的狀況穩定,已經可以送回病房休息了,隨後,一張病床從恢復室裡推了出來,一臉慘白如蠟的薛安琪躺在上頭,左手腕包著紗布,右手背打著點滴,她的麻藥還未完全褪盡,仍半睡著。

  「安琪?」

  伍冠仲叫喚她,她只是勉強半睜開眼,眼神迷迷濛濛的,虛弱地看了伍冠仲一眼後,又閉上了眼。

  伍冠仲和護士一起把薛安琪推回病房,當安置好她後,伍冠仲去問了護理站的護士。

  「我有急事必須離開一趟,可是我的家人還需要照顧,有什麼辦法可以處理嗎?」

  夜班的護士很好心,提議道:「你可以請看護阿姨來幫忙,一天的費用是兩千四百元,不過這時候聯絡不到看護,最快也要等到近中午時,看護中心才會派人過來,可以嗎?」

  伍冠仲點頭同意,然後他走回病房,臉色緊繃地看向窗外。

  ★★★

  伍冠仲心急地等著,巴不得看護中心趕快派人過來,因為心裡太過焦急了,他壓根兒無法合眼休息,任由酸疲的眼睛不停地在腕表和窗外天色之間流轉著,好不容易,十一點到了,他開始看著門口,打算等看護人員一進來,交代完薛安琪的狀況後,他便馬上搭車去台北找元夜蝶。

  不料——

  「伍大哥?」薛安琪細細的聲音響起。

  伍冠仲低頭,發現薛安琪已經醒了,正睜著無辜的眼,怯怯地看著他。

  「你醒了?」他走近病床旁,因為又累又倦又心急,所以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到薛安琪此時的心情,直接就對她說:「我必須趕到台北一趟,你好好在這兒休息,我已經請了看護,等一下就會過來照顧你。」

  「去台北?」薛安琪一臉的失望與不解。

  「嗯。」伍冠仲的神情很鬱悶。「夜蝶走了,我要去追她回來。」

  薛安琪聽了,不禁內疚又害怕。原本,她睜開眼看到了伍冠仲,知道他沒有丟下她不管時,心裡覺得好安慰,但是聽到元夜蝶離開了的消息,心裡隨即猜想著,該不會是因為她的自殺而把元夜蝶氣走了吧?她頓時好自責,但接著她又聽到伍冠仲要拋下她去台北找人,緊張恐懼的情緒瞬間取代了自責,那不願被遺棄、不願孤單一個人的恐慌,讓她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

  「伍大哥,你在生我的氣對吧?你氣我割腕害得夜蝶姊姊離開是吧?拜託你,別氣我!我求求你,不要丟下我自己一個人好嗎?」薛安琪哭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

  「安琪,我不會丟下你,我會回來的。等我找到夜蝶,跟她談清楚後,我就會回來。」他柔聲保證道。

  「不要!你一定好氣我,一定會不理我的!伍大哥你別走,我一個人好怕……」她愈哭愈激烈,甚至還搖搖晃晃地從床上坐起,不顧一切地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攔抱住伍冠仲的腰身,而這麼一來,點滴被扯落,點滴管裡的藥水頓時滴濕了床單。

  「安琪!」伍冠仲焦急地怒喝,拉開她的手。「你在幹什麼?」他趕緊按了牆上的呼叫鈴,請護士過來。

  在護士還沒趕來處理的時間裡,薛安琪仍涕泗縱橫地哭著,她雙手拉著伍冠仲的手臂,用力拽緊,傷心地哭喊:「伍大哥……拜託你,千萬不要生氣、不要不理我……」

  她的情緒失了控,沒去管手腕上才剛縫合好的傷口,結果包裹著手腕的白色紗布開始滲出紅色的血液。

  「安琪!冷靜一點!」伍冠仲看了,又急又氣,他雙手壓扣住薛安琪的肩膀,將她固定在床鋪上,防止她繼續做出傷害自己的動作。

  護士趕來,看到這情況,一人幫忙制止薛安琪,一人連忙知會醫師。

  五分鐘過後,薛安琪被施打了一針安眠鎮定劑,沈沈睡去了。

  醫師跟伍冠仲說了一些話,內容大概是要他別讓安琪的情緒受到刺激之類的。

  醫師說完話便走了,護理站幫他聘請的看護人員這時走了進來,伍冠仲很想交代她照顧好薛安琪,想跟她說,給他一天的時間,他會迅速從台北趕回來,在他回來之前,務必要妥善照顧薛安琪。

  但,一想到薛安琪方纔的激烈反應,他擔心要是薛安琪醒來沒看到他的人,會不會又……又像方才一樣?或者又鬧一次自殺?他放心不下,於是決定先顧好薛安琪,暫緩追回元夜蝶的事。

  伍冠仲沈著臉走出病房,來到樓梯間,掏出手機,撥打元夜蝶的電話號碼,電話依然無法接通。

  伍冠仲聽了,又撥了電話到元夜蝶任職的醫院的小兒科辦公室,辦公室裡的秘書說元夜蝶還沒銷假上班,他留下聯絡方式,請對方無論如何都要轉告元夜蝶。

  醫院裡頭舒適涼爽的冷氣吹來,微微撫過他的頸背,但他竟覺得冷冽刺骨。他知道,這寒意不是來自於冷氣,而是因為元夜蝶的離去。

  元夜蝶走了,只留下一封信便轉頭走人,連慰留的機會都不給他,這讓他徹骨生寒,也讓他很心疼。

  他心疼夜蝶曾經面臨過那樣的生離死別,他可以理解當她看見安琪自殺時,心裡會有多麼的恐懼與擔憂,同時他也氣自己居然沒有及時察覺她的異樣,沒有及時開導她的心結,才會讓她黯然離去。

  這個傻女人,她會是如何的自責難受呢?

  她用她的善良與退讓來成全了別人,但是,又有誰來成全她呢?

  ★★★

第7章(2)

  結束假期後第一天上班,元夜蝶帶著萎靡不振的精神進到小兒科辦公室,才剛放下背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小兒科的秘書小琳便神秘兮兮地出現在她身旁,一臉好奇地探問著。

  「說!你這幾天到底跑哪兒去逍遙了?」

  「沒有啊,我只是去辦點事而已。」她故意說得輕描淡寫,那一段在南部的短暫情緣,她不想再提起,免得心裡難受。

  「還說沒有!」小琳不相信地撇撇嘴,並且遞給她一張便條紙。「喏,拿去吧!這位伍先生在你進辦公室之前,至少打了十通的電話來找你。這是他要我留下的資料,還交代要我一見到你便馬上請你回電。」

  「謝謝。」元夜蝶接過便條紙一看,寫在上頭的電話號碼是她早已熟悉的,她知道急著找她的人是伍冠仲。因為她把手機號碼換掉了,所以他才會打來醫院的辦公室找她吧?

  元夜蝶默默地把便條紙揉成一團,丟進辦公桌下方的垃圾桶裡。

  「咦?揉掉了?什麼人啊?」她這舉動讓小琳滿腹疑竇,想要追問,但偏偏元夜蝶卻擺出一副「無可奉告」的表情,害她的胃口被吊得好高。

  元夜蝶白了她一眼,說:「你是好奇寶寶啊?什麼都要問。」

  「我只是關心你嘛!喂,老實說,是不是男朋友?」小琳滿臉八卦樣。

  「男朋友」這三個字聽得元夜蝶一陣心酸,她語帶落寞地說:「不是。」

  元夜蝶的心很刺痛,她苦澀地想著,是她自願退讓的,伍冠仲已經不算是她的男朋友了。

  甩甩頭,元夜蝶不想再沈溺在自怨自艾的悲傷回憶裡,於是藉由低頭翻看桌上的資料來轉移心情,驀地,她的注意力被一張寫著「醫學中心受訓通知單」的紙張給吸引住。

  「小琳,這是——」她擡頭,揚了揚手中的通知單,忽地,辦公室裡的電話響起,打斷她的問話。

  「喂!小兒科辦公室。」秘書小琳接起電話。「是的!喔……你要找元醫師啊?她……」小琳遲疑的目光看向元夜蝶,她用肩膀夾著話筒,兩隻手奮力比劃著方才被丟進便條紙的垃圾桶,暗示元夜蝶來電的人正是伍先生。

  元夜蝶看懂了,臉色僵硬著,連忙把兩隻手交錯放在胸前,打了一個大叉叉,同時還拚命地搖著頭,並且用無聲的唇語告訴小琳:告訴他,我還沒上班。

  小琳點點頭。「那個,她說……不是,我是說,她還沒進辦公室,等看到她之後,我會轉告她的,再見。」

  掛上電話後,小琳心虛地籲了一口氣,鼓頰看向元夜蝶。「都是你啦,害我說謊!他到底是誰啊?讓你躲成這樣。」

  她躲是因為怕聽了伍冠仲的聲音後會意志不堅,後悔離開他。是她自己選擇退出成全的,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伍冠仲,而且,聯絡了又如何呢?他們能自私地相愛,不去顧忌薛安琪嗎?

  元夜蝶頹然地低頭,低垂的視線又看見了那張「醫學中心受訓通知單」,一個突然冒出的念頭讓她脫口問道:「這張通知單的報名日期截止了沒?」

  「還沒啊!那是在你休假的這幾天才收到的公文,主任昨天才在問,有哪些人想被派去醫學中心受訓的。」

  元夜蝶覺得這是一個好契機,她可以藉此暫時躲避伍冠仲,也可以藉此讓自己的心情沈澱一下。再者,她所待的這家醫院只是一間區域醫院,要是能到醫學中心受訓,對她的工作與經歷絕對有加值效果。

  她決定了!「小琳,我要報名。」

  「啊?你確定?」小琳傻眼,她覺得元夜蝶一定是瘋了,到醫學中心受訓有輪值不完的夜班、寫不完的報告,很辛苦的耶!

  「我確定。拜託了,在我出發去受訓前,凡是剛才那位伍先生的電話,一律幫我過濾掉,也別告訴他我到哪兒去受訓了。」

  小琳受不了地瞥了她一眼,說:「好啦!知道了。」說完還不忘納悶地嘀咕著。「什麼時候變得像鴕鳥了?」

  是,她是鴕鳥,她承認。但是,當鴕鳥總比間接傷害一條生命要來得好吧……

  ★★★

  美國

  薛安琪在高雄住院了五天,在那五天裡,因為顧忌她又衝動地做出傻事,所以伍冠仲不得不留在她身旁陪著。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薛安琪出院的日子,在她出院後的隔天,伍冠仲馬上帶著她坐上返美的班機,打算將她安全送回美國後,再飛到台灣親自去找元夜蝶,與她談清楚。

  當他們一回到美國的伍家,伍冠仲便被已經事先以電話通知過的伍家父母狠狠地數落了一頓,伍冠仲不吭一聲,神情疲憊地任由家裡的兩老責備個夠,然後才拉著行李轉身上樓回房間,鎖上了門。

  回房間後,伍冠仲沒有打開行李的打算,反正他隨時準備出發飛往台灣。在這之前,他撥了一通越洋電話到「慈合醫院」的小兒科辦公室。

  出乎意料的,得到的答案是——元夜蝶醫師即日起外出受訓三個月!

  伍冠仲震驚極了,連忙追問她的下落。

  「伍先生……你想問元醫師去哪家醫院受訓喔?這個……除非是元醫師同意,否則我不能說耶!」小琳的額角冒著汗,有點招架不住。

  伍冠仲問不到答案,心知是元夜蝶故意躲他,他掛上電話,心情很煩悶。

  看來,在還沒找到元夜蝶的去向之前,他暫時是無法如願去台灣了。

  這有點糟,他怕分離的時間愈久,夜蝶愈是封閉起心房,這麼一來,他和元夜蝶之間的隔閡便會愈來愈深。

  唉,看來也只能先利用待在美國的時間開導一下安琪了,畢竟她是夜蝶和他分手的癥結點。

  ★★★

  薛安琪的手部復健工作進行得很順利,但是她的眉間卻鎖著憂鬱,沒有因為復健有所進展而開心。

  剛回到美國的頭幾天,伍冠仲還會體貼地關心她的傷口,邊陪她做復健、邊循循善誘地開導她,告訴她什麼是親情、什麼是愛情,要她別傻得拿生命開玩笑。但是,伴隨著尋找元夜蝶的過程愈來愈不順利,伍冠仲也變得愈來愈沈默了。

  接下來好幾天,伍冠仲總是開車送她到醫院的復健部門後,便心事重重地離開,他們之間的對話只剩下「幾點來接你?」、「復健結束後,打一通電話給我。」……

  這天,在醫院裡,薛安琪看著伍冠仲轉身離去的孤絕背影,鼻頭一酸、眼眶發熱,怨自己打動不了伍冠仲,也心疼起伍冠仲的落寞。

  突然,一架紙飛機朝她射來,撞到她的手臂後落地,薛安琪一驚,原本哀淒的心思整個被紙飛機轉移。

  「你知道摺紙飛機也可以當成手部復健嗎?」一個身穿復健師制服的男人朝她走來,他拾起那架紙飛機,在薛安琪面前晃了晃,對她笑著,露出亮白的牙齒。

  「嗄?」薛安琪有點迷惑地看著對方。她看過他,他叫曾凱,聽其他復健師說,他是中國留學生,在美國念完復健醫學後便留下來就業。

  薛安琪搖搖頭。「沒有人跟我說過。」

  「要不要試試看?這一招用來應付小朋友的復健很受歡迎。」曾凱拿來一疊紙,在她面前坐下。

  「我不是小朋友。」她聲明著。

  「我知道,可是你看起來比小朋友還要依賴。有些來做復健的小朋友都比你勇敢,一個人也不會害怕,不會因為父母走開而紅了眼眶。」曾凱觀察很精銳,直接點明她的問題。

  他默默注意薛安琪好些天了,發現她的視線只顧著追隨那個陪她來的男人,他很好奇,這個擁有靈透氣質的少女為何總是一臉憂愁的神情?她強烈地吸引了他。

  「我……」薛安琪覺得有點難堪,因為她知道曾凱沒說錯,她確實強烈地想要依賴伍冠仲。

  曾凱把紙分一些塞到薛安琪手上,沒給她選擇,自顧自地教學起來。「你知道紙飛機有幾種摺法嗎?看好嘍!像這樣,跟著我一起摺……這樣可以活動到你腕部的韌帶……還有這樣,這種摺法的飛機超會飛的……」

  薛安琪原本是不想理會曾凱的,但是他的態度很認真,唇邊掛著微笑,邊講解、邊耐心地等她跟上他的教學步驟,害她忍不住凝望著他,這才發覺他給人一種很陽光的感覺,她甚至有種錯覺,好像靠近他,黑暗就會退去似的。

  「我不會摺……」她拿起一張紙,表情很無助。

  「你會!」曾凱點著頭,語氣非常肯定地說著雙關語。「只要你肯學,你一定會;只要你肯換個心境,你的眼裡不會只看著一個人。」

  薛安琪聽懂了他的暗示,倏地,她眼眶濕潤,很想哭。

  曾凱假裝沒看見她的轉變,繼續教她摺各種樣式的紙飛機。

  薛安琪吸了吸鼻子,忍住淚,開始動手,摺出一架又一架的紙飛機。

  很奇妙地,在這當下,她的情緒被轉移了,當她全心全意只顧著學習摺紙飛機時,伍冠仲與元夜蝶這兩個人暫時從她的腦海裡抽離了。

  曾凱看了,滿意地點點頭,因為他知道,摺紙飛機不但對薛安琪的手部復健有幫助,對她的心情也會有助益的。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5-6 13:17:21

第8章(1)

  花蓮某教學醫院

  晚上七點鐘,元夜蝶拖著虛軟的腳步走出急診室,她感到又餓、又疲倦。從早上到現在,她只喝了一杯牛奶,之後便是馬不停蹄地穿梭在急診室與病房之間忙著,壓根兒沒時間可以好好地吃一頓飯。

  她來這裡受訓已經一個月了,這樣受訓的生活真的很苦,但是元夜蝶卻覺得很好,至少她可以忙得不去想起與伍冠仲在一起的點滴。

  她試過了,只要一空閒下來,伍冠仲的身影便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在她腦海裡,她不敢想起、也不願想起,因為只要一想到那一段歡樂時光,她便會脆弱得掉下眼淚。

  歎了一口氣,元夜蝶往醫院餐廳走去。

  她雖然餓著肚子,但是走到餐檯前,看著擺在上面的食物時,卻又覺得有點膩。她不以為意,有時候餓過頭了,確實是會有點兒反胃的感覺,於是她隨便買了一瓶鮮奶和一個波蘿麵包,坐到餐廳的一角去用餐。

  她坐的位置旁剛好有一面鏡牆,元夜蝶邊吃邊看著鏡子裡頭的自己——眼眶因為疲勞過度與睡眠不足而凹陷,臉色因為沒有好好用餐而顯得蒼白蠟黃。她想著,或許等這個月的月事來完後,該吃四物雞來進補,好讓她的臉色紅潤些,想到這兒,元夜蝶忽地傻住,目光呆滯僵愣了好半晌之後,才緩緩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

  天啊!她都忙到忘了,她的月事已經遲了好久未來!該不會……

  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裡凝聚成形,她愈想愈覺得有可能。

  囫圇地吞下剩下的麵包和鮮奶後,元夜蝶急忙走出醫院。

  為了怕未婚懷孕之事被醫院裡的人知道,她選擇去附近一家婦產科診所看診。

  ★★★

  婦產科醫師指著超音波螢幕上的小黑點對她說:「元小姐,恭喜你,你懷孕了!看,這個小黑點就是胎兒。」

  元夜蝶聽了,當場怔忡,不知該開心還是傷心。

  「我的……孩子?」

  「嗯!」婦產科醫師肯定地點頭,又對她說:「我把胎兒的影像列印下來,你可以留作紀念。」說著,那醫師按下超音波上頭的列印鍵,一張黑白的紙張從機器裡傳送出來,他撕下來,交給元夜蝶。

  走出診療室後,元夜蝶的心緒紛亂不已,她獨自一人坐在候診室外頭的椅子上,低頭看著那張超音波相紙發呆。

  多神奇啊!這是她和伍冠仲的孩子呢!

  一思及伍冠仲,元夜蝶的眼眶驀地發熱。怎麼會在這時候發現懷了孩子呢?要讓他知道嗎?還是她該獨自面對呢?

  此刻的她好無助,好想見他一面,偎進他的懷抱裡。

  她禁不住低喃道:「冠仲,我好想好想你……」

  這一個月來,竭力偽裝出來的堅強與不在乎,在這一刻全數崩塌,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現,讓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其實無助又脆弱,她渴望被呵疼著、被珍惜著,想要孩子的爸爸摸著她的肚子,想要告訴孩子的爸爸說「我懷孕了,今後我們將會三個人一起手牽手!」……

  元夜蝶郁然地陷入沈思裡,此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接通,是醫院打來的。

  「元醫師,你在哪裡?901病房的病人要會診,麻煩你過來。」

  元夜蝶掛上電話,將那張超音波相紙小心翼翼地收入皮夾裡後,趕緊離開診所。

  回到醫院後,元夜蝶匆忙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來到病房的轉角處時,一個媽媽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小病人,正從轉角的另一面走來,元夜蝶沒看到對方,那位母親也沒有看到她,輪椅在轉角的地方撞上了元夜蝶。

  元夜蝶腳步一個不穩,跌倒在地,驀地,一陣疼痛的感覺襲來,直達腹部,緊接著,她感覺大腿之間有股熱流湧出。

  她低頭看著裙擺下方,那沿著大腿內側流出的鮮血,以及那名母親慌亂呼叫護士前來幫忙的尖嚷聲,讓她冷汗涔涔。

  元夜蝶的心裡既狂亂、又慌張。

  她的孩子……

  怎麼會這樣呢?

  天啊!誰來救救她的孩子?她不想要失去這個寶貝啊……

  ★★★

  半年後 台中

  星期一的早晨,元夜蝶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居然睡過頭了,她隨意盥洗一下,套上輕便的緊身牛仔褲、T恤,然後從冰箱裡拿出一瓶鮮奶丟入塞滿東西的大包包,慌亂地踩著高跟鞋,衝出家門去搭公車。

  因為一個人住的關係,所以她不習慣開夥,當然也沒有人體貼地幫她準備早餐,所以元夜蝶練就了只靠一瓶鮮奶果腹就能撐到下午的本事,而這也讓她的身形更加苗條輕瘦。

  下了公車之後,元夜蝶一路小跑步地奔進某教學醫院,往會議室衝去。

  會議室裡頭,醫院的公關主任正起身向大家介紹新來的病理科系主任——伍冠仲。他滔滔不絕地介紹伍冠仲的學歷背景與豐富的病理研究,以及他的任教將對醫學院的學生帶來多麼大的震撼教育。

  伍冠仲耳朵聽著,但是卻心不在焉,他急切的眼神一一搜尋著會議室裡頭的人,卻獨獨不見朝思暮想的元夜蝶。

  睽違半年,伍冠仲再次踏上台灣這塊土地,這一次他不是應邀來演講,他將在台灣停留很長一段時間,因為他受邀擔任這間教學醫院的病理科系主任。

  其實,以往有不少醫學院曾邀請他來台授課,但他多半興趣缺缺,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這次是他自己毛遂自薦,要來這間醫學院應徵系主任的。十天前,當他查明元夜蝶在這家醫院工作時,他立即以電子郵件傳送應徵函給醫學院的人事室,幾乎是立即的,他接到了一通越洋電話,醫學院的院長親自撥電話給他,以極其興奮雀躍的語氣表示迫不及待地歡迎他前來授課。

  於是,他辭去在美國的教職,隻身飛來台灣尋找那一段失落了半年的戀情。

  半年前失去元夜蝶的消息之後,伍冠仲滿懷沮喪的心情,他多想拋下一切去尋找她,但元夜蝶有心與他做切割,讓他找不到人,他於是透過層層關係,終於找出元夜蝶在哪家醫院受訓,但當他循線打電話去找人時,卻得到她已中止受訓的消息,他於是又找回「慈合醫院」,不料卻得到元夜蝶已經離職的消息。

  終於,他在十天前,在台中這間教學醫院的網站上搜尋到元夜蝶的消息,當時他看了,心緒激動不已。

  總算讓他找到了那個只顧著成全別人,卻不懂得為自己爭取幸福的傻女人了。

  這一次不管怎麼樣,他要是不追回那個讓他嘗盡相思苦楚的女人誓不甘休!

  終於,公關主任說完後坐下來,伍冠仲乘機悄聲問他。「是不是所有的醫師都到了?」

  「我瞧瞧啊……是有些前一晚輪值夜診的醫師還沒到,唉啊,很可惜,我們醫院裡頭的美女醫師也還沒出現。沒關係,以後你會有機會瞧見的,單身的元醫師很多人追的,聽說內科的林醫師追得最勤,但元醫師都不動心。」公關主任不忘順便八卦一下。

  伍冠仲聽見元夜蝶依然單身的消息,臆測著是因為還忘不了與他共有的那一段,所以無法接受新戀情嗎?還是因為沒有勇氣再愛一場,所以任由感情空白著?

  不過,一想到她有很多人追,他不免擔心緊張了起來。內科的林醫師嗎?他記住了。

  兩人正在耳語時,院長打斷了他們,請伍冠仲起身說幾句話。

  伍冠仲剛站起身,正要開口說話時,會議室的門就被緩緩打開,一個女人正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她半蹲著、壓低身子,打算趁著沒被發現前溜到自己的座位上。

  伍冠仲看到了,一雙鷹般銳利的眼膠著在她身上,再也移不開了。

  那個讓他朝朝暮暮、日思夜想,想得心口都會發疼的人終於出現了!

  她與記憶中的模樣相去不遠,但是卻多了一抹嫵媚,整個人看起來更美了。

  伍冠仲看著她,心情悸動不已,他渾身發顫,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苦苦壓抑著想衝過去將她一把摟入懷裡的衝動。

  正彎著腰匍匐前進的元夜蝶感覺到一道異樣的眼光,她敏銳地察覺到有人死命地盯著她瞧。會是誰呢?她也不過才遲到十分鐘而已,沒必要這樣瞪她吧?

  她偏頭,迎向那抹詭異的視線,忽地詫異地尖嚷出聲——

  「啊——」

  因為驚嚇過度,她猛地站直了身軀,難以置信地瞠大了雙眼。

  伍冠仲?!

  天啊!怎麼可能會是他呢?元夜蝶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那個讓她在無數個夜裡哭著醒來的男人,現在居然……居然就站在她面前,對她勾唇露出淺笑!

  前些日子她是有聽說醫學院那邊新聘了一個教授,但因為她不是醫學院的學生,與醫學院裡頭其他教授的互動也不多,所以並沒有特別留意這個訊息,萬萬想不到,那個新聘的教授居然就是伍冠仲!

  時光在元夜蝶的腦海裡迅速倒轉,她輕易地又想起來半年前的種種,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將那一段記憶塵封得很妥當了,怎麼才一見面,她的情緒又整個被牽引住?

  「夜蝶,好久不見了。」伍冠仲率先開口。

  元夜蝶不回話,表情僵硬、眼睛飄忽,故意不去看他那過分熱切的眼神。她渾身顫抖警戒,懦弱地想逃,不想面對這樣的場面。

  「你們認識啊?」院長問出大家心裡頭的疑惑。

  兩人同時開口,但是答案卻相去甚遠——

  「我們很熟。」

  「只有過一面之緣!」元夜蝶急於撇清。

  會議室裡頭的氣氛頓時變得尷尬,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著什麼非比尋常的關係,但是偏偏元夜蝶不承認,像是亟欲劃清界線般,這可讓多事者竊竊私語了起來。

  元夜蝶故作鎮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用迎面去看伍冠仲,她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正一瞬也不瞬地跟著她移動。她很緊張,走路的步伐有點兒發抖,就連坐下來時,雙腳都還不聽使喚地微顫著。她侷促地拿起會議桌上的水杯,想要喝口水穩定一下過分緊張的情緒,可是伍冠仲的眼神像是會灼傷人似的,看得她汗流浹背,她實在太慌張了,結果手一抖,杯子打翻了,整杯水瞬間潑灑在她身上!

  「啊!」元夜蝶驚呼一聲,趕緊從椅子上彈跳起身。

  伍冠仲見狀,一個箭步奔上前。

  坐在元夜蝶身旁的內科林醫師搶在伍冠仲之前,抽出面紙遞給元夜蝶,同時還不忘關心地問:「怎麼樣?有沒有事?」

  「沒事。」元夜蝶接過面紙後,趕緊退離林醫師一大步。她知道林醫師對她的心意,但是對於愛情她怕了,不想再去談一場傷神傷心的愛情,所以她的態度很生疏。

  伍冠仲一雙眼含怒地看著林醫師對元夜蝶獻慇勤的模樣,他妒火中燒,大步一跨,擠入林醫師和元夜蝶中間,另外抽出幾張面紙,親自替元夜蝶擦拭牛仔褲上頭的水漬。

  他的舉動無疑是故意讓旁人知道兩人的關係匪淺,這讓元夜蝶羞窘得面紅耳赤,她咬著牙,低聲警告。「住手!大家都在看。」

  「隨他們去看。」伍冠仲不肯依她。

  溝通不成,元夜蝶只好氣急敗壞地推開他,然後滿臉歉意地看著院長。「對不起,院長,我去換件衣服,先離開了。」

  語畢,匆匆忙忙地奪門而出,留下會議室裡頭的人竊竊私語。

  伍冠仲看著元夜蝶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著既然她不想在大家面前承認兩人相識,那麼,他只好等她今晚看完診後私下去找她了。

  ★★★

  這一整天,元夜蝶的心情始終忐忑飄忽,她不解,為什麼伍冠仲會出現在這兒?是巧合嗎?還是他特意來找她?

  但,找她做什麼呢?難道要重溫舊情嗎?縱使兩人曾經甜蜜熱情,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搞不好已經和薛安琪結婚了吧……

  這個念頭讓她的心揪疼了一下,她伸手撫著胸口,搖頭苦笑著,笑自己真沒用,今天早上一見著他的面便緊張地出糗,現在更是滿腦子都充斥著他的身影,揮之不去。

  「唉……」歎了一口氣,元夜蝶關掉電腦。她剛看完夜診,正準備起身離去。

第8章(2)

  忽地,診間外頭傳來敲門聲,她開門,很意外地看見林醫師拎著一袋東西站在門口。

  「真辛苦,看診到這麼晚。我猜你一定忙到沒吃晚餐,所以幫你買了宵夜。」林醫師笑著揚了揚手中的袋子,同時還不忘叮嚀道:「不要因為怕胖而不吃,多少吃一些,省得身體撐不住。」

  今天早上在會議室看到伍冠仲和元夜蝶的互動讓他很緊張,原本追求元夜蝶就不是很順利,現在又多了個伍冠仲出現,他不加把勁可不成。

  元夜蝶對他搖搖頭,推卻了他的宵夜,嘴裡說著生疏客套的話。「林醫師,別麻煩了,要吃什麼我自己會去買,不會餓著自己的。」

  聞言,林醫師乘機邀約。「一點都不麻煩,還是我請你一起去吃宵夜?」

  「我不餓。」元夜蝶拒絕了,不想給他希望,和他有牽扯。

  林醫師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他不躁進,改口說:「要不,我開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還有別的事。」她委婉地回絕。

  「那好吧,小心點。」他有點失望。

  「嗯,拜拜。」她鬆了一口氣。

  剛踏出醫院大門,一個熟悉的嗓音馬上在她身後響起——

  「看來林醫師對你很用心嘛,還專程買宵夜給你!」說話的人是伍冠仲,他的語氣酸溜溜的,一副妒夫的模樣。

  由於醫學院與醫院只相隔一個校園比鄰著,這讓伍冠仲覺得很方便,當他忙完手邊的事情後,便能穿越校園來到醫院的小兒科門診區。他從方才就一直待在元夜蝶看診的診間外頭,為了怕她看見了會影響看診,所以他刻意挑選一個柱子後方的位置躲起來守候,他想等她工作結束後和她好好談一談,不料,卻意外看到了林醫師對她獻慇勤的畫面,看得他妒意橫生。

  一聽到這聲音,元夜蝶馬上頭皮發麻,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不理會,繼續走,假裝沒事地一直往前走。

  伍冠仲追了上去,與她並肩而行。

  「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不必!」她冷言冷語,不想與他有所牽扯。

  「夜蝶,別這樣,不要躲我。」元夜蝶的反應太冷淡了,這讓他好緊張,他於是忙著道歉。「對不起,當初是我不好,沒有妥善地拒絕安琪對我的愛戀,我一直以為她對愛情懵懂,所以任由她對我依賴撒嬌,直到我最愛的你出現後,我卻又笨拙地傷害了安琪的心,以至於她鬧自殺,最後又讓善良的你因為不忍心安琪的生命流逝而離開我。

  「夜蝶,你走了以後,我好怨,怨自己為何不夠細心?如果當時在醫院裡我多用點心的話,也許就能探察出你正陷入姊姊為愛自殺的灰暗回憶裡,那麼,我絕對不會放你一個人黯然神傷,也不會讓你有機會從我身邊離開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畢竟一開始就是我的錯,所以你儘管氣我、對我發脾氣都沒關係,但是請千萬不要不理我。」

  聽他說起以前的事,元夜蝶愈聽愈覺得委屈,又很氣他忽然出現來攪亂她的生活,氣他早上在會議室故意做出的曖昧舉動,更氣自己的心不夠冷靜理智,喜怒哀樂輕易地受他影響。

  愈想愈氣、愈想愈覺得他可惡,鼻頭一酸,元夜蝶的眼眶紅了起來,她不想讓他看見脆弱流淚的一面,一扭身,急忙小碎步奔走。

  伍冠仲看見她轉身時淚沾眉睫的模樣,急了、慌了,連忙大步追上去,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使勁一拉,將她的身子拉進懷裡。

  「放開我!」元夜蝶扭身掙扎,眼淚已經無助地滑落。

  「不放!告訴我為什麼哭?」

  元夜蝶抿唇撇頭,倔強著不肯說。

  伍冠仲拉著她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由不得她拒絕,開了車門,將她塞入副駕駛座裡。

  他啟動車子,將車子滑出停車格,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開著,一直開到元夜蝶哭夠了,眼淚止住後,他才在路旁停車熄火,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元夜蝶不說話,她垂眸,視線剛好看到了他擱放在方向盤上的手,詫異地發現他的無名指上還戴著戒指。

  她大大震懾了下,心情莫名浮動著,但同時又很不解,於是轉頭問道:「都已經和安琪在一起了,為什麼還戴著那只戒指?」

  「誰說我跟安琪在一起了?」伍冠仲的嘴角揚起,如果他沒聽錯的話,方才夜蝶說這話的語氣有點吃味。她還會嫉妒,這是好現象。

  「不是嗎?」

  「當然不是。安琪已經訂婚了,等她大學畢業後就要結婚,她要我轉告你,請你原諒她當時的任性無知,她說那時她太不懂事了,不明白何謂真正的愛情,以為懵懂的迷戀便足以成就愛情,一直到她找到真愛時,她才明白自己有多幼稚、以及傷害了你多深,她還要我無論如何都要帶你回美國去參加她的婚禮。」

  「嗄?」元夜蝶先是詫然呆愣,然後語帶抗議地說:「她要結婚了?跟誰?那你怎麼辦?」

  伍冠仲笑開來,因為聽出她的語氣裡有替他抱不平的意味。

  「自然是跟她的未婚夫啊!她在美國做手部復健時與復健師相戀,他們很相襯,我父母也很高興她能找到好歸宿。至於我……」他停頓住,忽而深情繾綣地凝望著她,繼續用低沈惑情的嗓音說:「我還有你。」

  看到他還執著地戴著婚戒,聽他說薛安琪已另有歸屬,元夜蝶的心裡大受震撼,又聽見他說他還有她,她不禁燃起了一點小小的希望。有沒有可能,他們能拋下過往那些不好的回憶,只擷取好的,重新來過?

  元夜蝶的心有些動搖,而偏偏他又用那麼溫柔的眼神看她,害她侷促地問:「你憑什麼認為我還是你的?」

  「憑直覺。今天早上你一見到我便亂了分寸,這表示你心裡還有我。」

  元夜蝶一想到早上所出的糗,不禁有點惱羞成怒,又加上不想讓伍冠仲發覺她確實還對他念念不忘,遂口是心非地說:「事情都過去了,我已經不在乎你,也不愛你了,你少自擡身價,也別因為安琪要跟別人結婚了就來找我。」

  「當真已經不在乎我、不愛我了?那麼告訴我……」伍冠仲傾身逼問。「你剛才為什麼哭?」他一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她正視他的眼睛,想從她的眼裡看出她是否在嘴硬撒謊。

  元夜蝶多麼想要理直氣壯地回答「是的!我已經不愛你了!」,可是,她沒勇氣說。

  她不敢背叛內心最真實的心意,那就是——她其實還愛著他,從來不曾變過。

  因為無法悍然回答,所以她選擇不說話,倔強地撇過頭。

  她的倔傲讓伍冠仲歎了一口氣,他知道經歷過安琪自殺的事件後,要再度軟化夜蝶、讓她再次投入他的懷抱,勢必得付出一番努力,而他在來台灣之前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夜蝶,我要你知道,並不是因為安琪要跟別人結婚了,所以我才來的。」他點破她心中的妒意。「自始至終,我對你的心意不曾變過,這才是我來台灣的原因。我已經辭掉美國那邊的教職,這一次除非是你跟我一起走,否則我絕不單獨回美國。」他語氣鏗鏘地宣示他的決心。

  元夜蝶回過頭正視他,看著他眼裡無比認真的眸光,心,動了。

  他深邃的眼眸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她的如星美眸迴避不開他的注視,輕輕顫動著的眼睫顯示出她的慌亂與膽怯。

  她這麼無助的模樣讓伍冠仲好心疼,他情難自禁,欲俯身落吻。

  元夜蝶看著在眼前不斷逼近放大的臉龐,心裡掀起滔天狂潮。她迷醉心悸,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明明是想推開他的,身體卻因為他的靠近而變得酥麻無力,壓根兒使不上勁。

  她的唇顫抖著,呼吸急促無章,亂成一團,因為推不開他,所以只能不斷往後退縮著身子,直到背脊抵著車門。

  伍冠仲雙手抵在車窗的玻璃上,將元夜蝶困在雙臂之間,他偏著頭,唇瓣輕輕刷過她的唇,用低沈的嗓音訴說道:「夜蝶……這些日子裡,我很想……很想你,因為你,我才明白原來相思是這般苦……」

  說完,他攫住她的唇,極盡溫柔地吻著。

  元夜蝶聽了,一顆心差點融化。相思的苦有多難熬,她不會不知道,讓一個人進駐心裡頭,銘心不忘,但卻偏偏見不著面的感覺,她懂。

  伍冠仲所說的情緒,她都懂,因為她自個兒也被捲入這個思戀的漩渦裡,思緒起伏盤旋著,腳底虛浮著,而伍冠仲的一個吻便能輕易地帶著她從漩渦裡脫離,讓她重新感受到踩得到地面的踏實感。

  元夜蝶知道自己抗拒不了這個男人,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一樣抗拒不了,她只能無助地緩緩閉上眼簾,順從地承接他的吻。

  原本只是一個輕淺的吻,卻因為元夜蝶的順從而給了伍冠仲莫大的鼓舞,他一手扶住她的後腦,拉近,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舌滑入她口內,竭盡所能地掠奪她的甜美,良久的一吻結束後,兩人額抵著額,輕喘著以平撫紊亂的氣息。

  「夜蝶……」他柔著聲,滿足地喊著她的名字,嘴角勾起笑意。

  元夜蝶則是羞窘地想逃,她覺得自己很窩囊,剛剛才說已經不在乎他、不愛他了,現在居然和他吻得暈頭轉向,這豈不是自打嘴巴嗎?天啊,真丟臉!

  「我……」她喉頭乾澀著,眼神羞得不知該往哪兒瞟,只能逃避地說:「我很累,想回家了。」

  伍冠仲握了握她的手,笑著欣賞她侷促羞窘的模樣,捨不得這麼快放她走。「再陪我一會兒?」

  再陪他一會兒?喔,不行,她的定力不夠,再這麼相處下去,她怕會出事。伍冠仲出現得太突然了,雖然他依舊單身,也表明了對她未曾忘懷的心意,但她對於那段大起大落的感情心有餘悸,還沒做好再愛一回的心理準備。

  「不要!我、要、回、家!」她重申著。

  「好吧。」伍冠仲心裡失望,但是卻不想為難她。

  問明地址後,他開車送她回家。

  到她家門口後,他停車熄火,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手搭在她坐位的椅背上,一雙黑眸意猶未盡地看著她的紅唇。

  元夜蝶接收到他的目光,深怕自己又再度淪陷在他的柔情裡,於是急忙開了車門,逃難似的,急急丟下一句「再見」,便慌亂地下車,拎著皮包小碎步地奔跑回家。

  看著她緊張逃離的背影,伍冠仲覺得可愛。他坐在車內等著,等看到屋內的燈光亮起後,他才放心地重新發動車子開走。

  回去的路上,伍冠仲心情愉悅、信心滿滿,對於追回夜蝶他愈來愈有把握了。他吻了她,而她沒有甩他一巴掌,謝天謝地,這是好的開始,代表她對他仍然有情,不像她表面上說的那樣,已經不愛他、不在乎他了。

  她應該只是心有芥蒂、害怕受傷吧?沒關係,他會用盡一切努力來填補那一段空缺的日子,讓她知道,她可以毫無保留地重新投入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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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18:38

第9章(1)

  林醫師一手端著杯豆漿、另一手拿著蛋餅,出現在小兒科的診間。為了贏得美人心,他趁著元夜蝶還沒來看診前先買好愛心早餐放在診療室的桌上,就怕元夜蝶忙得忘了吃早餐。

  當林醫師將早餐擺放好,留下一張叮嚀元夜蝶要照顧身體的貼心字條,正準備要離開的時候,伍冠仲也出現了,兩人正面對上。

  「你?」林醫師一臉訝異與警戒,他看了伍冠仲一眼,眼尖地發現他手裡也提著一份早餐。

  伍冠仲的視線落在林醫師身後的桌上,瞧見他擺放的早餐與留下的字條,當下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個男人送愛心早餐給夜蝶?想追求他的未婚妻?

  不成!他沒那個雅量接受夜蝶被別的男人覬覦!

  伍冠仲先發制人。「林醫師真貼心,還幫夜蝶準備早餐,但是很可惜,她喜歡喝拿鐵,不喜歡喝豆漿。」他揚了揚手中的袋子,越過林醫師,將熱拿鐵與三明治擺放到元夜蝶的桌上。

  林醫師疑惑地問:「你怎麼會清楚元醫師的喜好?還有,你叫她夜蝶,你跟她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伍冠仲挑眉。「因為我很用心,所以我知道她的喜好。」接著,他露出一臉神秘的表情,故意吊林醫師胃口。「至於我跟她的關係嘛——」

  「我們倆沒關係!」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接續了伍冠仲的話,打斷他與林醫師的對話。

  兩人同時回頭,看見了元夜蝶雙手環胸的不耐模樣。

  「夜蝶!」伍冠仲堆起笑容。

  「元醫師!」林醫師也笑容可掬。

  元夜蝶看了兩個男人一眼,又看了桌上的兩份早餐,明白他們兩人在為她爭風吃醋。

  她一點都不覺得驕傲虛榮,相反的,她覺得很頭疼。

  一個是她的前未婚夫,一個是對她照顧提攜的同事,兩個都讓她不知如何應付。

  「對不起,我要開始看診了,麻煩兩位離開。」

  主人下了逐客令,伍冠仲和林醫師只好乖乖走向門口。

  「等等!」元夜蝶突然喊住他們。

  兩人同時回頭,眼露晶燦期盼的光芒。

  然而,元夜蝶卻只是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冷靜地說道:「我吃過了,麻煩兩位順道把早餐帶走。」她一個人哪吃得下兩份早餐啊?既然吃誰給的早餐都說不過去,那麼她乾脆都不吃,省得對誰都難以交代。

  伍冠仲與林醫師互看一眼,那一眼裡頭飽含彼此埋怨的意味,他們都在怪對方——都是你,才會讓我的愛心早餐泡湯!

  元夜蝶不理會那兩個男人對峙的場面,她將早餐塞回他們手裡,關上門,圖個清靜。

  ★★★

  開始看診後,元夜蝶便忙個不停,最近是腸病毒流行的高峰期,小病患們一個接著一個進來看診。雖然忙碌,但她一點都不覺得累,相反的,只要一想到小病患因為她的醫治而痊癒,她便覺得欣慰。看著那些小孩會讓她想起她那個無緣的孩子,基於她無法照顧自己孩子的補償心態,她於是更加倍用心來照顧其他人的小孩。

  陸陸續續看了好幾十個病患之後,已經十一點多了,此時,她桌上的分機響起,跟診護士接通後將話筒轉交給她。

  「中午一起吃飯好嗎?」伍冠仲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不好!」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你另外有約嗎?」

  「等我看完診都已經兩點多了,沒空吃。」她說的是實話,當然嘍,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不想和他獨處。昨晚的那一吻算是失控了,她實在沒把握和他獨處時她能從容不迫的應對。他對她仍極具吸引力,只怕伍冠仲光是勾勾手指頭,她就會被勾了心魂。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總是要吃飯吧?不管幾點,我都等你。」

  「隨便你。」

  說完,她掛掉電話,繼續看診。

  到了中午十二點,伍冠仲帶著幾本原文書出現在小兒科的候診間,他選了一個只要診間的門打開便可以看到他的位置坐下,然後他攤開書本,靜靜地看書等候,不去打擾元夜蝶。

  他這樣一個大男人與週遭那些哭鬧的小孩子很不搭軋,但是他無動於衷,依然翻閱書本,不受外界干擾,唯一會讓他分心的便是每次有病患進入看診時,診療室的門一開,他便會乘機擡頭往裡面看,並且衝著元夜蝶微笑。

  元夜蝶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但是伍冠仲依然故我,每次只要一開門,他便擡頭微笑。

  這情形持續到約莫一點左右,這一次開了門卻不見伍冠仲的人影,元夜蝶納悶著,心想他該不會是等膩了,打退堂鼓了吧?

  這下子換她心慌了起來,只要有病人推門入內,便換她主動擡頭搜尋伍冠仲的身影。

  就這樣,時間又過了半小時,忽然,診間外頭傳來小孩子高分貝的嬉鬧聲,元夜蝶疑惑,請跟診護士去一探究竟。

  一會兒後,護士笑著回報說:「元醫師,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有人在賄賂你的病人喔!」

  元夜蝶於是起身來到門外察看,只見一群小孩子圍著伍冠仲,興奮地又叫又跳的,而伍冠仲則蹲低身子,手裡拿著卡通貼紙發給周圍的小朋友,並且還不忘囑咐他們——

  「等一下進去看診的時候,要乖乖地聽醫師阿姨的話,讓她快點看完,要不然醫師阿姨肚子會很餓,也會很累,如果不肯乖乖聽話的,就沒有貼紙喔!」

  看到這一幕,元夜蝶哧笑著,原來他用貼紙賄賂小朋友啊!

  跟著出來看熱鬧的護士見狀,有感而發地說道:「要是伍教授當爸爸的話,一定會是一位好父親。」

  這句話直接敲進元夜蝶的心坎裡,劈中了她心中的那道傷痕,讓她想起當初發現懷孕時,曾經幻想著要是孩子的爸爸在身邊會是怎樣的情境?回憶讓她的心抽痛,臉色倏地變得蒼白。

  伍冠仲擡頭時,剛好瞧見了元夜蝶那異常憂鬱蒼白的臉色,他很擔憂,起身走近,詢問她的狀況。

  「怎麼了?你心情不好,還是身體不舒服?」

  「沒事。」元夜蝶擠出一抹澀笑,迴避地推說:「我只是有點累。」

  「真辛苦。」他心疼她的疲累,於是吆喝道:「小朋友,動作快,要乖乖給醫師阿姨看診,只要不吵不鬧的,出來後我再多送他一張貼紙!」

  一聽可以多拿一張貼紙,小朋友們都很聽話,進去後當真都很配合地讓元夜蝶又是聽診、又是用手指扣診肚子,於是剩下的七、八個小病患一下子便全看診完畢。

  等到小朋友和家長都走光了,跟診的護士也離開了,診間空蕩蕩的,元夜蝶這才累癱在椅子上。

  伍冠仲走進去,關上門,貼心地說:「既然很累就不要出去吃了,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我去買回來給你吃。」

  「不用了,我沒什麼胃口。」她搖頭拒絕。

  伍冠仲在她身旁坐下,眼露關懷地看著她,而元夜蝶則神色緊繃地偷覷著他。和他獨處在一個空間內讓她很緊張,她心慌意亂,擱在桌面上的雙手手指緊絞著。

  伍冠仲察覺到她異常沈默,他靠近她,一手撐在桌面、一手撐在她椅子的扶手上,彎下腰,關心地探問:「怎麼了?要是真的不舒服要說。」

  「沒事……」他的靠近讓她想起昨晚的吻,心驀地狂跳,肢體僵硬到不行。

  「還說沒事,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一定是把身體當成機器來操勞才會這樣。」他忽然站到椅子背後。「來!放鬆身體,靠到椅背上。」

  「做什麼?」她更緊繃了。

  「別緊張,我不會暗算你。」他一臉誠懇地笑說。

  元夜蝶依言躺靠在椅背上,伍冠仲的雙手忽然搭上她的肩。

  「啊——」她嚇一跳,尖叫著。

  「放輕鬆好嗎?你這樣我怎麼幫你按摩?」伍冠仲又好笑、又好氣。笑她猶如驚弓之鳥,又氣她這麼防範他。

  元夜蝶試著再躺靠到椅背上,這一次伍冠仲輕輕地將手擱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手指按壓住她僵硬的肩膀,緩緩揉捏、輕輕推散她緊繃的肌肉。

  元夜蝶原本對伍冠仲的碰觸很緊張,但是她真的很累,而他的手又彷彿帶有魔力一般,在他的按摩揉捏之後,她的身體逐漸鬆弛,頭往後靠,舒服地閉上眼,享受著被服侍的感覺。

  伍冠仲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張美麗的容顏,感覺胸口揪緊疼痛,能讓他有這種情緒的人,也只有她而已。

  「你知道嗎?分開的那些日子裡我常想,元夜蝶這個女人真有本事,居然能夜夜出現在我夢裡,擾亂我的心魂,害我魂不守舍、茶飯不思。你說,這筆帳我該怎麼索討呢?」

  元夜蝶瞪大眼看他,明明他嘴裡說的是埋怨的話,但她卻聽得暗暗心喜,心喜於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心喜於她對他的影響力。

  四目交接,彼此的眼裡都有著情意,只是一個堅定、一個猶豫。

  伍冠仲緩緩低頭,他的唇離她的只剩一公分的距離。

  突然,元夜蝶把頭撇開,試圖穩住發抖的聲音,故作鎮定地說:「等等!你不該吻我的。」

  「為什麼不行?我們是未婚夫妻。」

  「已經不是了。從我選擇離開那時候開始,就已經不是了。況且,我已經把你送的求婚戒指弄丟了。」她咬了咬唇,說著。

  「是不是由不得你單方面說了算,我還是認定你是我的未婚妻。戒指丟了沒關係,還可以再買。」

  「你為何要如此執著呢?」他的執著再一次擾亂了她的生活,讓她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又被撕開。

  「那你又為何瞻前顧後、一味的退縮?安琪的事已經不是問題了,我絕不會再放開你。」

  「我……」她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麼說當年她離開後用瘋狂的工作來麻痺自己,但是卻意外發現懷孕,之後又意外流產的事,那樣的經歷讓她難過了好久都不敢再去談感情。她傷心地垂下頭,語氣軟弱地說:「拜託,讓我靜一靜好嗎?」

  他妥協地說道:「好吧,如果你不想說,就先別談這些。下班後等我,至少,讓我送你回家。」

  他不急於逼問,因為她脆弱的模樣讓他很不捨。

  ★★★

  下班時間,伍冠仲依約定開車送元夜蝶回家,元夜蝶一上車便發現車子後座有一大袋購物袋和行李箱,她以為他要出遠門,心裡疑惑著,但終究沒問出口。

  到了元夜蝶的住處後,伍冠仲不但幫她開了車門,居然還提著那袋購物袋與行李箱和她一起往屋子走去。

  「你幹什麼?」不是要出遠門嗎?為什麼把東西往她家提?

  「借你的廚房用一下。」他指了指裝滿食物的那一隻購物袋,笑著說。

  「可是……」可是她不想讓他進去家裡啊!

  「快點開門,我還有買你最愛吃的冰淇淋,都融化了,要快點冰進冰箱裡。」伍冠仲催促著她。

  一想到他要進去她專屬的安全領域裡,元夜蝶就覺得不安,她拿著鑰匙的手在發抖,對不準鑰匙孔。

  「我幫你。」他果斷地接過她手裡的鑰匙,插入、扭轉、開門。

  元夜蝶還來不及後悔阻止,伍冠仲便已經進門。

  伍冠仲放下手裡提著的東西後,轉身催著元夜蝶。「快點啊!怎麼還不進來?」他的態度自然,彷彿他才是這兒的主人,而元夜蝶反倒成了生疏客套的客人似的。

  「喔。」元夜蝶進門,愣愣地看著伍冠仲把行李丟在沙發旁,然後把購物袋提進廚房裡。

第9章(2)

  「刀子放在哪裡?」廚房裡傳出他的聲音。

  「在右邊抽屜第一格。」

  「鹽巴呢?」

  「上面的抽屜第二格。」

  元夜蝶很好奇他到底想做什麼?她走近,倚在廚房的門邊,看著他忙碌地從購物袋裡取出食材,然後手腳俐落地料理著。

  發現她在看他,伍冠仲回頭衝著她一笑,哄道:「先去洗澡,等一下就有好吃的可以吃了。你工作太累了,應該吃營養一點,看我把你補得白白胖胖的。」

  「你真的會煮嗎?」

  伍冠仲挑眉炫耀道:「當然!你安心等著吃吧!」

  元夜蝶走回自己的房間,謹慎地鎖好房門後,放了洗澡水,將疲憊緊繃的身子泡入溫暖的浴缸裡。

  她邊泡澡邊想著,這真是很詭異的情形,伍冠仲居然像個好丈夫般,在她家的廚房裡幫她料理晚餐。天啊,在這之前,她連想都不敢想像會有這麼一天。

  當初是她不夠勇敢先放棄的,在決定退讓的同時,她便有了要一個人寂寞過生活的心理準備,誰知道伍冠仲又冒了出來,告訴她,薛安琪已經和別人訂婚,告訴她,他仍深愛著她,並且對她關懷備至。

  說真的,她其實很心動,很想要拋開一切,再次投入伍冠仲的懷抱,只是,經歷了那麼多的事,她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才敢再談感情。

  元夜蝶回想著這些天伍冠仲為她做的點點滴滴,腦子亂紛紛地想著,她是否該再勇敢一回呢?

  她迷惘著,發著呆,一直到伍冠仲喊她。

  伍冠仲在她的房間外頭敲著門。「已經煮好了,趕快出來吃。」

  元夜蝶趕緊起身,換上輕便的家居服。

  走到餐桌處,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她噗哧一笑。「為什麼我怎麼看都覺得像是買現成的食物來裝盤加熱的?」

  伍冠仲聳聳肩,不理會她的取笑,逕自幫她拉開椅子,請她入座,同時還幫她盛好一碗冒著熱氣的香菇雞湯。

  「其他的確實是買現成的,但是這一碗香菇雞湯可是我自己親手燉的,喝喝看,湯頭很鮮美。」

  由於伍冠仲的眼神很期待,元夜蝶不忍心潑他冷水,當著他的面喝了一大口雞湯,她原先是不抱期望的,但嘗了一口之後,發現竟是出乎意料的美味,她眼露驚喜,脫口讚美道:「真的很好喝!」

  「那就好!」伍冠仲的表情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他在她身旁坐下來,也幫自己舀了一碗雞湯,然後語帶試探地說:「你要是喜歡喝,以後我天天燉給你喝。」

  元夜蝶聞言微愣了半晌。天天?這句話的意思是……兩人要永遠生活在一起吧?

  說實在的,對於那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兩人生活她很心動,但是也有所遲疑,說她懦弱也好、因噎廢食也罷,對於愛情她真的無法像以前一樣那麼勇敢。

  「我覺得——」

  她覺得保持目前的狀態就好,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伍冠仲打斷了。

  「吃吃看這個,很不錯吃。」他挾了一塊叉燒肉送到她嘴邊,於是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餵食了。

  「還有這個。」他又挾了一塊鹵豆乾。

  他看穿她猶豫與保留的態度,所以故意不停地挾菜餵她,不想聽到她說出拒絕的話。

  「喂!哪有人這樣一直塞東西給我吃的?我又不是豬!」在被餵了好幾口的食物之後,她終於忍不住抗議。

  「沒關係,我喜歡豬寶寶。再說你要多吃點,你真的瘦好多,這樣抱起來會很沒感覺。」

  元夜蝶頓時臉紅,斜眼怒瞪著他。

  什麼嘛!她又沒說要給他抱,居然還挑剔了起來?

  伍冠仲裝作沒看見她的怒瞪,態度自然地吃著飯,並且繼續為她挾菜。

  吃完飯後,元夜蝶洗碗,伍冠仲則在一旁切水果,兩人並肩站在廚房流理台前的模樣像極了一對夫妻。

  伍冠仲切好了蘋果後,笑容滿面地拿了一塊給元夜蝶。「吃吃看,這個很甜。」

  元夜蝶吃完蘋果,看了看手錶後,覺得該是下逐客令的時候了。

  「很晚了,我想要休息,你也該——」

  「對!我也該去洗個澡了。」

  「嗄?什麼?」元夜蝶傻住,瞠目結舌地看著伍冠仲,他居然當著她的面脫去外套,然後將方纔放在沙發旁的行李打開,取出衣物。

  「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洗好了。」

  「等一下!你要洗澡就該回自己家去洗,為什麼要在我這兒?」她連忙衝上前去阻止。「還有,我都忘了問,你提那一箱行李來我家是什麼意思?」

  「我把房子退租了。」為了跟她朝夕相處,重新培養感情,所以他退了房子,近水樓台是他所想到的第一步方法。

  「啊?那關我什麼事?」

  「我沒地方住……」知道她容易心軟,所以語氣裝得很可憐。

  「所以?」她瞪眼。

  「所以……我想住在這兒。」住在這兒,他才能一步步軟化她的心,探查出她究竟在顧忌著什麼。

  「不行!」她的聲音拔高。

  不理會她的反對,伍冠仲拿著換洗衣物,快速地閃身進入浴室,關上門。

  等元夜蝶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開門想拉他出來時,不料卻瞧見他的裸身。

  她嚇了一跳,趕緊甩上門,然後大聲地在門外警告——

  「洗完澡就趕快走,聽見了沒?」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的笑聲。

  片刻之後,伍冠仲一身清爽地從浴室走出來,他看見元夜蝶神色侷促、身體緊繃地坐在沙發上。

  元夜蝶看見他沐浴完出來了,趕緊把他的行李拖到門邊,重申她的立場。「好了,你可以走了。你就暫時先去住飯店,等明天再找房子也不遲。」

  伍冠仲嘴角噙笑地走過來,一手接過行李,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同意了她的建議,但是,一轉身,他居然提著行李往房間裡頭走去,將行李放在床旁的地上,唰的一聲,將拉鏈打開,準備取出裡頭的家當。

  「喂!」元夜蝶急了,追上去,結果跑得太快了,正好一腳踢到擱在床鋪旁的行李,然後身子一個不穩地往前撲倒。

  站在一旁的伍冠仲見狀及時挺身擋住她,但是她撲倒的力道太猛了,反而變成她把伍冠仲壓倒在床上。

  場面頓時變得很曖昧,元夜蝶驚覺自己的身軀緊密地壓在伍冠仲的身上,她耳根發熱,急著想爬起來,可是卻發現腰間被他的健臂困住,只能勉強撐起上半身。

  「放開手,讓我起來!」她的雙頰火辣辣地發燙著,眼神侷促,不敢看他。

  伍冠仲不但不放,反而一個翻身,將她反壓在身下。

  「不放!既然你那麼猴急地撲倒我,我怎麼能不好好表現呢?」

  「伍、冠、仲!我哪有猴急?」她咬牙切齒地抗議著,眼眶委屈地發紅,並且還掙扎地扭動著身子。

  見她紅了眼眶,伍冠仲立刻投降,柔聲哄著。「好,你沒有,是我。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猴急,你別生氣。」

  伍冠仲現在才發現,他的罩門便是元夜蝶的眼淚,只要她一哭,他就沒轍。

  他極盡溫柔地低頭輕啄她的眉心,並且溫柔地說:「夜蝶,我知道你心裡還有陰影,但是請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元夜蝶沒有說話,她怔怔地望著他堅定的神情,淚沾眉睫。

  伍冠仲伸手拭去她的淚珠,然後起身,並且一併拉她坐起來。

  「好了,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也不會給你壓力。我會守規矩地去外頭的沙發上睡,當然嘍,如果你一個人睡會害怕的話,隨時可以叫我進來。」

  原本,他暫時退讓的話讓元夜蝶很感動,但是聽到他後來說的那句,元夜蝶立即賞他一記白眼。

  伍冠仲不以為意地哈哈笑著,他轉身,準備走出房間,經過梳妝台時,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眼熟的絨布盒。

  他驚愣,因為那個絨布盒正是用來裝當初他送給元夜蝶的求婚戒。

  他疑惑地猜想著,莫非……戒指還收在絨布盒裡頭?

  她不是說已經弄丟了嗎?

  說謊的女人!

  還留著戒指,明明就是還依戀著他!

  這戒指讓他重燃起信心,看來,他的追妻之路應該不會太困難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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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5-6 13:20:03

第10章(1)

  翌日中午。

  元夜蝶在醫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廳用餐,她挑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正要用餐時,林醫師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剛好都沒位子了,不介意一起坐吧?」

  元夜蝶還來不及搖頭拒絕,林醫師便已經坐下。

  他其實在咖啡廳外頭就看見了元夜蝶,故意進來找她的。

  元夜蝶不想和林醫師太過親近,只想趕快吃完飯走人,正當她努力低頭吃飯時,忽然感覺到窗戶外頭有一個人影,她擡頭,愕然看見伍冠仲正隔著玻璃窗,目光冷凝地看著她。

  伍冠仲沒有進入咖啡廳里拉走元夜蝶,他只是默默地在窗戶外,用著冰冷的眼神來回看著元夜蝶及林醫師,好一會兒之後才轉頭離去。

  他走後,元夜蝶頹然,雙肩一垮,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這一切,林醫師全看在眼裡,他試探地問:「你好像很在意伍教授?」

  「我……」她張嘴,無法反駁。沒錯,她確實很在意伍冠仲。

  林醫師忽然苦澀地問:「他就是讓你遲遲不肯接受我追求的原因?」

  元夜蝶扯出一抹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其實我心裡始終有一個人,這個人半年前便已經贏走了我的心,如今他回來了,我很難說服自己不去在乎他。」

  「原來你跟伍教授半年前就認識了?」

  元夜蝶點點頭,決定趁此機會跟林醫師說清楚。「不止認識,我們曾經訂下婚約。」

  林醫師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說:「我明白了,原來是有婚約啊!那我追不到你也不算太丟臉嘍!」他替自己找台階下。

  元夜蝶回以尷尬的笑,並且鼓勵他。「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棒的女人。」

  「希望如此。」林醫師拿起飲料做出敬她的動作。「同時也祝福你和他。」

  一句祝福的話聽得元夜蝶傻住,仔細回想,打從她和伍冠仲訂下婚約以來,這好像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祝福他們。

  「謝謝!」元夜蝶由衷地感謝他。

  ★★★

  當天下午,天空烏雲密佈,開始下起了滴滴答答的雨滴。

  元夜蝶很介意中午的事,雖說她並沒錯,但一回想起當時伍冠仲的眼神,她總覺得心頭悶悶的,於是她難得主動地掏出手機撥電話給伍冠仲,但可惜電話無法接通,她心想,可能是伍冠仲在實驗室裡頭,那兒收訊不太好。她本想作罷的,但不知怎麼的,猛地想起中午林醫師祝福她和伍冠仲的話,又想到伍冠仲可能沒有帶傘,會淋濕,於是她忽然心血來潮,拿了把雨傘,決定自己跑到醫學院的病理實驗室裡頭找人。

  走到實驗室外頭的走廊時,她耳尖地聽到兩名醫學院的女學生在對話——

  「我覺得伍教授很俊、很有魅力耶!我們繫上有很多女同學都很愛慕他呢!」

  「可是伍教授的無名指上有戒指耶!」

  「那又不見得是婚戒,當初伍教授在自我介紹時,可沒說他已婚。我跟你說,已經有人放話說要倒追伍教授了……」

  元夜蝶聽著,心裡很不是滋味,她快步走到實驗室門口,伸手敲門。她等著,良久後,裡頭仍然沒有回應。

  她握著門把一轉,發現門沒鎖,於是逕自推開門進去。

  實驗室很大,但以她所能目視的範圍裡並沒有人,於是她更往裡頭走。然後,她在最角落的地方看見一扇門,門上掛著「教授辦公室」的牌子。

  元夜蝶沒有細想,驀然推開門,不料卻驚見伍冠仲和一名女學生在裡頭,而那名女學生就站在伍冠仲正對面,她雙手撐著桌面,上半身前傾,故意讓胸前的風光若隱若現地呈現在伍冠仲眼前,一副妖嬈的模樣。

  元夜蝶看見這場面,頓時僵住。伍冠仲和那名女學生發現有人進來,同時回頭,看見元夜蝶後也僵住了。

  須臾,伍冠仲率先反應過來,他沒料到元夜蝶會主動來找他,立即面露驚喜,動了動步伐,想走過去牽她。

  一旁的女學生看出教授對那名忽然出現的女人態度很不一樣,她嫉妒地想著,伍教授可是她想倒追的男人耶,她怎麼能拱手讓人?於是,她纏拉住伍冠仲的手臂。

  「等一下!教授,這裡我還是不太懂,你教我。」女學生的身體乘機更靠近伍冠仲了。

  元夜蝶一臉冷然,眼光含怒地看著這一幕,心裡大罵伍冠仲是頭豬,怎麼還不推開對方?

  伍冠仲很快地明白了元夜蝶那表情代表什麼意思,他知道她在吃醋,而他很高興她肯吃醋,要是她能衝上前來,悍然地宣示她身為未婚妻的身份,那就更棒了。

  元夜蝶很克制自己,沒有衝上去,她只是臉色蒼白地問:「這就是你這麼晚還留著做實驗的原因嗎?很抱歉,打擾你們了!」元夜蝶語氣冰冷地把話說完後,心灰意冷地扭頭,拂袖而去。

  她很生氣,氣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幹麼特地跑來,還讓她看見這一幕?原來他很受少女歡迎的嘛!

  「夜蝶!」伍冠仲著急地甩開女學生的手,火速追了出去。

  他在電梯口攔住元夜蝶,急著解釋。「夜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元夜蝶不聽,眼淚簌簌落下,她視線朦朧,手指不斷按著電梯按鈕,電梯門開了,她快速閃身進去,伍冠仲要跟進來,他拉她,她則氣憤地推他、打他,然後她發了狠,使出全力推他一把,把他推出電梯外。

  望著在他眼前關上的電梯,伍冠仲覺得好挫敗。他衝到樓梯口,一路往下追,出了實驗大樓後才發覺雨勢滂沱。

  他看到元夜蝶撐傘的身影在雨中小跑步著,他沒有帶傘,但是管不了這麼多了,直接奔入雨中。可惜他晚了一步,元夜蝶在校門口攔下一輛計程車,在他追上之前,搭上車離開了。

  伍冠仲只好跑到停車場開車,當他飛車趕回元夜蝶的公寓時,她不開門,來個不應不睬。

  伍冠仲一直等在外頭,到了晚上十點,伍冠仲從樓下看見屋裡頭的電燈暗下,於是傳了一封簡訊給她——

  你在氣頭上,聽不進解釋,我今晚先回實驗室的辦公室睡,明天再跟你談。拜託,別胡思亂想,也別猜疑我對你的心,我保證,絕不會再有類似安琪的事件發生。

  元夜蝶看到簡訊,來到窗戶往下看,正好看到伍冠仲落寞的身影在大雨中坐上車,將車子開走。

  她嚇了一跳,本以為伍冠仲在她不肯開門後就走了,要不,也該是在車上等的,想不到他居然淋著雨等她。

  她抿唇皺眉,不捨他淋雨,心裡很難過。

  ★★★

  隔天,伍冠仲遲遲未出現在她面前,元夜蝶心神不寧地等到下班時間,終於禁不住,撥電話到實驗室的辦公室裡去,接電話的是實驗助理。

  「你要找伍教授啊?你是教授的朋友嗎?」

  「……欸。」

  「正好,我要下班了,我的家人小孩都在等我,沒辦法加班,實驗室這裡沒人在,偏偏教授又發燒了,很可憐。聽說他房子退租了,沒地方住,只能窩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如果你是他朋友的話,可不可以抽空來幫忙看一下他?我怕他要是病情加重了,又沒人在身邊照顧會很慘耶!」

  聞言,元夜蝶驚呼:「他發燒?」

  「對啊!下午還燒到三十九度,還好吃了退燒藥,出了一身汗後暫時退燒了,但是我怕他晚上會有狀況。」

  元夜蝶猜想,他八成是因為昨晚淋雨的關係,所以才會發燒,她頓時好自責。

  「他現在呢?還好嗎?」她的語氣洩漏了太多的關心。

  「還可以,但可能是吃了藥的關係,一直昏睡著,問他要不要吃點什麼,他也沒力氣搭理人。如何?你有辦法過來嗎?」

  「嗯!」她超擔心的,根本無法冷血地說不。

  「太好了!」實驗助理鬆了一口氣。「那就拜託你了,等明天我再想辦法幫教授在附近找看看有沒有房子出租。真是可憐,都生病了,居然連睡個好覺的地方都沒有。」

  掛上電話後,元夜蝶急出一身薄汗,自責與心疼的情緒同時湧起,而她也驀地發現,她其實超在乎伍冠仲的,否則不會一聽到他發燒就如此著急。

  她速速收拾好東西,再繞到醫院樓下的商店街買了鮮魚粥、柳橙汁和退熱貼,然後快步前往醫學院的實驗大樓。

  ★★★

  元夜蝶悄聲推開實驗室的辦公室門板,映入眼簾的是伍冠仲躺在沙發上的身影。她放下東西後悄悄走近,在沙發旁蹲了下來,近距離地端詳著伍冠仲的臉。

  伍冠仲還在睡,眼睛閉著,但是眉心卻皺著,顯然他連在生病昏睡時都沒有好好放鬆。

  是在煩惱她的事嗎?

  元夜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手心感覺到他的額頭還微微燙著,她撕開退熱貼,覆在他額上,並且用指腹輕柔地推散他皺著的眉心。

  「夜蝶……夜蝶……你好殘忍……」伍冠仲因此而挪動了身子,他沒醒來,但嘴裡卻不停低吟著元夜蝶的名字。

  元夜蝶聽見了,眼淚很不爭氣地湧上眼眶。

  對,她真的很殘忍,因為過往的陰影而放棄他,又因為不夠信任而害他淋雨發燒,而他卻連生病了夢囈都還念著她,這樣的他讓她既心疼、又感動。

  「對不起……」她喃喃訴說著。「不是我不再愛你,而是我心存恐懼。你不知道,當時我離開你之後,卻意外發現懷孕了,我本來還在掙扎是否該告訴你,但很可惜沒那個機會,孩子不小心流掉了……

  「在失去了你、又失去孩子的雙重打擊下,我萬念俱灰,封閉起自己的心。我告訴自己,只要不再去愛就不會受傷、不會有挫折,所以我讓自己抽離出來,自以為可以超脫在塵世的情情愛愛之外。

  「本來也真的是這樣,我將自己保護得很好,直到你再度出現……」說到這裡,她掩面哭了起來,但又因為顧忌,怕吵醒他,所以只能將臉埋在膝蓋上,壓低音量嗚嗚地哭著說:「我真的想愛你,但是我又不想受傷……」

  「夜蝶……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傷。」伍冠仲的聲音忽然插入。

  元夜蝶驚訝地猛地擡頭,哭聲驟止,梨花帶雨地瞪著已經睜開眼的伍冠仲。

  其實,當元夜蝶用手揉他的眉心時,伍冠仲便已經醒了。他驚喜地想要起身,但發燒讓他頭很暈,還來不及睜眼卻又聽見她細細的哭聲,所以他索性裝睡傾聽著,孰料,卻聽見了讓他吃驚的剖白。

  原來,他和夜蝶曾經有過孩子,只是孩子流掉了。

  他看著她哭泣的脆弱模樣,感覺一股扯心撕肺般的痛從胸口處蔓延開來,他心疼夜蝶所受的苦,這些日子裡,她所嘗到的鹹苦滋味一定很多、很多……

  「你……」天啊!他都聽見了?

  這項認知讓元夜蝶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她慌亂地起身,急於往外跑。

  「夜蝶——」伍冠仲倏地從沙發上起身,但是生病的關係又加上突然爬起,他頓時覺得頭重腳輕,眼前昏昏的,再度跌回沙發上。

  等他忍著頭暈追了出去時,元夜蝶剛跑出校門外。因為不願再次讓她封閉起自己躲起來,所以他追得又猛又急,就在他終於拉住元夜蝶手腕的那一剎那,一輛機車從一旁的巷子衝了出來!

  伍冠仲偏頭,看見那機車衝過來的角度,心裡有預感閃不開了。

  他不假思索,鬆開好不容易才握住的元夜蝶的手,將她一推,推往一旁的人行道上。

  元夜蝶察覺到他要做什麼,驚慌地尖叫著。

  「不——」

  緊接著,砰的一聲,機車撞上伍冠仲,伍冠仲和機車騎士一起倒在地上,幸運的騎士戴著安全帽,沒什麼大礙,自己掙扎著爬起身。

  但,伍冠仲就沒那麼好運了,鮮血正從他的額角汩汩流了出來。

  「冠仲——」元夜蝶衝上前去,腿軟地跪在伍冠仲身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他的名字。

  ★★★

第10章(2)

  病房外,元夜蝶和神經科醫師正在說話。

  「沒事了,電腦斷層掃瞄顯示只是外傷,沒有顱內出血,算是很幸運的,只要再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元夜蝶謝過對方,當她進入病房後,就見躺在床上的伍冠仲睜著眼,很吃力地撐住沈如千斤重的眼皮,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怎麼不睡一下?」她在病床旁坐下。

  他剛從手術室出來,身上的麻藥還未退盡,此時應該是虛累得沈睡才對。

  「我不要……一閉上眼,你又會逃跑……」他聲音虛軟,有點喘氣,但就是不肯閉眼。

  「我不會。」她安撫他。

  伍冠仲為了她承受那麼多,又是淋雨發燒、又是車禍受傷,對於這段感情,他那麼勇敢堅持,她要是再逃跑就太辜負他了。

  伍冠仲忽然將沒有打點滴的那隻手伸到她面前。

  「幹麼?」

  「為了保證你不會趁我睡著的時候逃跑,把手給我握著。」

  元夜蝶先是一愣,隨後哧笑一聲,說:「你這樣有點幼稚。」

  「隨便你笑,我寧願讓你笑我幼稚,也不要再失去你。你不知道,追你很累的,連發燒了都還要搏命演出。」

  元夜蝶聽了,又想起發生車禍當時的驚懼畫面,心裡一陣難過內疚,把手交到他手中讓他握著,聲音哽咽地說:「你好傻,那麼危險的事也去做……」

  「就是因為危險,所以我才更要保護你。我說過了,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傷。」

  「冠仲……」她眼眶蓄滿淚,鼓起勇氣說:「對不起,我欠你一個道歉。是我不夠勇敢,你那麼努力地想要修補我們的關係,但我卻因為害怕受傷而不敢再次接納你,害得我們彼此都很辛苦。」

  「我也要說對不起,關於寶寶的事……對不起……」當時他不在她身邊,讓她獨自一人承受著失去孩子的痛苦,他這個未婚夫確實失敗得徹底。

  一聽他說著抱歉的話,元夜蝶哭得更凶了。

  伍冠仲握緊她的手,嘴裡斷斷續續地說著安慰的話。

  過了很久,元夜蝶的哭聲由嚎啕大哭慢慢變成細碎的嗚咽聲,他哄著她。「沒關係,哭累了就先休息一下,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元夜蝶確實哭得筋疲力盡,她趴倚在床沿,情緒已經平穩許多,但仍然默默流著淚,說出當年流產的經過。

  伍冠仲聽完後問道:「所以你當時才會離職休養?」

  「嗯。」元夜蝶點點頭。「……我好想念小寶寶,我常常幻想他到底會長成什麼模樣?像你多一點?還是像我多一點?」

  伍冠仲聞言,一陣鼻酸。他摟緊她,深深地歎息著,然後才說:「寶寶的事,我很遺憾難過,現在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對我的追求裹足不前了。夜蝶,我再說一次,不管是安琪還是昨天的那個女學生都一樣,她們的投懷送抱我都不要,我只要你,你要對我有信心。」

  元夜蝶看著他,抿唇澀笑著,摸了摸頭髮,表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也要對我有信心,那個……關於林醫師,他只是同事。」

  「太好了!」伍冠仲鬆了一口氣。

  「什麼太好了?」

  「聽到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鬆懈下來後,覺得睡意更濃了,尚未退盡的麻藥與仍在發燒的關係,使他原本硬撐著的眼皮漸漸瞇成了一條縫。

  元夜蝶看出他的虛弱,幫他把被子拉好,說:「睡吧,我會陪你的。」

  快睡著前,伍冠仲撐著最後的體力說:「還有一件事。」

  「嗯?」

  「明天我就要回你家去睡,辦公室的沙發好難睡。」

  「好。」她忍笑應允。

  「還有,等我康復後,陪我去度個假,不管以前發生什麼事,不管你曾經多麼難受煎熬,現在我只想要看到你開心,沒有什麼事情比讓你開心快樂更重要。我們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提,出去好好瘋狂地玩一趟,等回來後兩個人再好好地過生活。」

  「……好,什麼都不管……」元夜蝶又哭又笑地點頭。

  她真的覺得累了,如果可以什麼都不管,好好地放任自己,開心快樂地過活,那聽起來確實是很吸引人啊……

  ★★★

  經過一個徹底放鬆的三天假期後,伍冠仲和元夜蝶從墾丁回來,兩人的膚色都曬得有些黑,但是他們不在意。這三天裡當真如同伍冠仲所講的那樣,他們不去回憶過往的辛酸往事,只顧著盡情的歡樂,享受甜蜜的兩人世界。

  銷假後第一天上班,元夜蝶神采奕奕,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脫胎換骨似的,朝氣十足。

  跟診的護士一看到元夜蝶,不由得嘖嘖出聲。「嘖嘖嘖……元醫師,你變了,變得美麗、變得艷光四射!該怎麼形容呢?整個人像是重新活過來似的!」

  元夜蝶莞爾。「聽你說的,好像我以前很醜似的。」

  「拜託!你是我們院內的美女醫師耶,當然不醜!只是你以前有點兒憂鬱,但是現在卻很陽光!一定是伍教授的關係對吧?愛情的力量真是驚人啊!」

  元夜蝶紅著臉斥她:「誰說一定是愛情的力量讓我改變的?怎麼不說是因為放鬆心情度假,所以才能這麼愉快?」

  「是嗎?」護士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然後從桌子後面取出一塊裁剪成愛心形狀的粉紅色塑膠板放到她眼前。

  「這是?」

  元夜蝶訝異地看著那一塊巨大的塑膠板,它看起來大約有二十寸左右。

  「伍教授交給我保管的。」

  「嗄?這要做什麼用的?」

  護士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伍教授只說等一下用得著,要我在你開始看診前把它拿出來。元醫師,你說,這會不會是代表他要把自己的一顆心送給你啊?」護士邊猜測、邊笑得好曖昧。

  元夜蝶啼笑皆非地白了她一眼。「那也太大顆了吧!你少在那邊亂幻想,快點工作啦!」嘴裡雖然這麼說,但是她心裡也忍不住幻想猜測了起來。到底,這一顆大愛心代表什麼意思呢?想著想著,她的嘴角噙著甜蜜的笑,久久不散。

  答案在第一位小病患走進看診間時獲得揭曉。

  那名六歲的小女孩手裡拿著一張紅色的愛心貼紙,她一走進來便把貼紙貼在那一塊粉紅色的愛心塑膠板上,然後張著天真的眸子,用著嬌嫩的童音對元夜蝶說——

  「醫師阿姨,伍叔叔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請你嫁給他!」

  元夜蝶和護士驚奇地互看了一眼,然後元夜蝶彎低身子,親切地問小女孩。「是誰要你這麼說的?」

  小女孩害羞地躲到媽媽身後,她的母親代替她回答。「元醫師,我想那個人應該是你的男朋友吧?他很有心喔,外面的每個小朋友都有一張貼紙呢!」

  元夜蝶聞言,起身打開診間的門往外探頭望去,果然,每個小病患的手上都拿著一張愛心貼紙,而每個家長都用一種既曖昧、又羨慕的眼神看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趕緊縮回診間。

  接下來,每一位進門的小朋友都在塑膠板上貼上貼紙,有黃色的、紅色的、粉色的、藍色的、紫色的、橘色的……五顏六色的愛心貼紙貼滿了那張心形塑膠板,並且,每一位小朋友都會說上同樣的一段話——醫師阿姨,伍叔叔一定會是一個好爸爸,請你嫁給他!

  元夜蝶每聽一句,都差點激動地落下淚來,但是她不想在病童面前哭,所以硬是忍住,等到看完最後一個病患時,元夜蝶鬆了一口氣,這時她眼眶紅了,鼻子也酸了。

  看完診後,元夜蝶查看了今天的門診病人數量,發現總共是九十九個病患,也就是說,她總共收到了九十九張愛心貼紙,也聽見了九十九句求婚的話。

  突然,門外響起敲門聲,護士開了門,發現是伍冠仲,擠眉弄眼地對他暗示元夜蝶感動得快哭了,然後很識時務地閃身走人,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伍冠仲進來後,深情凝望著元夜蝶,指著那一張貼滿愛心貼紙的塑膠板問:「你收到我的心意了嗎?」

  元夜蝶嘟著唇,點頭,笑著說:「你心機很重耶!利用純真的小孩子來替你達成目標!」

  伍冠仲沒有辯解,他只是很謹慎地從口袋裡掏出另一張愛心貼紙,貼在那張塑膠板上,語氣堅定地對她說:「現在,加上我的這一顆心,這裡總共有一百顆愛心。我願意為你奉獻出一百顆真心,只求換得你快樂幸福。夜蝶……」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絲緊張。「你願意嫁給我嗎?」

  元夜蝶的眼淚再也抵擋不住了,她哭著,起身奔入伍冠仲的懷抱,哽咽著說:「我願意!」

  她的應允讓伍冠仲欣喜若狂,他抱著她的身子,興奮地原地旋轉著。

  「太棒了!等一下我就去宣佈這個好消息,看還有哪個人敢對你獻慇勤!」

  元夜蝶的額頭抵著他的額,吃味地說:「你才是令人擔心的那個吧!那麼多女學生愛慕你!」

  「放心,明天我馬上在學校網站的公佈欄上公告我們要結婚的事,讓那些女學生知道我已經名草有主了!」

  「喂!」她笑著捶他的胸膛。「你這麼喜歡把事情搞大啊?一下子勞師動眾地要小朋友出馬,一下子又要張貼公佈欄?!」

  伍冠仲忽然一臉正經地說:「不對,我不想把事情搞大,目前我最想搞大的是你的肚子。夜蝶,我們來生孩子吧!看你喜歡幾個孩子,我們就生幾個,這一次我會當一個盡責的父親,好好地照顧你,陪著你度過辛苦的懷孕期間,我也會進產房陪你生產,絕對不缺席。」

  「真的?」元夜蝶的眼眶氤氳,聲音哽咽,但臉上卻是笑得開心。「那麼你會在我懷孕後,半夜肚子餓想吃蔥油餅時飆車去幫我買嗎?」

  「當然!」

  「那麼,當我肚子大到彎不下腰時,你願意幫我穿鞋嗎?」

  「當然!」

  「還有,孩子出生後,只要我用腳踢一踢你,你就會自動去泡牛奶、換尿布?」

  「絕對沒問題!」

  元夜蝶笑得好開心,她摟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他的臉頰,語氣甜蜜地說:「好啊,那我們就來生孩子吧!」

  伍冠仲摟住她,在心中深深喟歎著。

  這一段幸福來得好不容易,他發誓,必定會用盡全心全意去守護著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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