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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這是很多世也未曾圓滿的緣分,
而這一世,
用盡千百般手段,
以其他人的幸福換來的一段未知的緣分。
他們相愛,
無論是閻王還是其他妖魔鬼怪,
都不能阻止他們在一起,
即使受盡生死不如的痛苦——
對於他們,
已是不必再問前世與來生了。
因為他們已找到了一份最美麗無暇的因緣,
屬於他們的生生世世未了緣。
楔子
情牽萬里,
逃不過紅絲纏繞,
注定一生緣……
夜色尚未褪盡,初秋的空氣裡又瀰漫開了淡淡的月桂幽香。
一夜秋雨初停,落了一地的月桂花雨。
破曉前的最後一抹夜風溫柔得就像新郎掀開新娘蓋頭的那隻手,夜風中隱隱浮動的是月桂似濃似淡的暗香,在秋雨初停的黎明時分潮濕得叫人心醉。
夜色慾褪未褪的秋晨,靜謐而安詳,只餘滿庭的月桂幽香隱隱約約地漂浮著,遼遠而深刻,呼喚著被深深埋葬在靈魂最深處已千千萬萬年,幾乎快被遺忘的氣息與久遠的記憶……
忘了嗎?忘了嗎?
那與她的靈魂深深糾纏的氣息,怎麼能忘。
那從天地初開時就糾纏著她的氣息,那直欲糾纏她至天荒地老都不會放開她的氣息……
是這冰冷的夜雨,還是那無情的歲月將她的夢從泛黃的時間長河中喚醒。
心,仍深深畏懼著亙古前那一場將她的心粉碎的可怕夢魘。
但靈魂深處卻猶潛藏著一絲絲的期待,是期待吧?一縷縷的情愁,一縷縷的惆悵將她的心緊緊牽絆。只因傷心雖多,但回憶卻實在太美,太美。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天地如初,山川依舊,可她已忘了他,忘了他……
「妙兒……」
誰?是誰在呼喚她,那聲聲呼喚中壓抑了多少心痛,隱藏著多少哀傷,她不知道。她只曉得那一聲聲呼喚扯痛了她的心,扯裂了她的魂。
「易天凡,原來你也像其他人一樣想得到我的心,那麼,我成全你……」
既然長生不老,一統天下是他的心願,那麼她願意成全他,即使那代價是她的性命,為著他,她心甘情願。
鋒利的匕首閃著寒光,指向她的胸膛。
那嬌艷如百合花瓣的唇瓣仍凝著一抹淒楚欲決的淺笑,調轉的匕首已隨著緩緩闔上的秋水明眸毫不留情的刺入了那柔軟芳香的胸膛。血如泉湧,卻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哀傷,只有想望已久的寧靜,安詳。再也不用與他愛恨糾纏了……上蒼啊,如果有來世,不要讓他們之間再有那麼多的恩怨吧,恨,一次,已太多太多,多得讓她承載不起……
闔上的雙眸已永遠無法再開啟,永遠無法看到那雙黑眸中排山倒海般的心痛與絕望。他的身體顫抖著,全身的血液像要沸騰起來,又像要凝結成冰。
一滴水珠順著風勢而去,落在了她的臉龐上,是淚,是他的眼淚。
淚是滾燙的,猶似他早已滾燙沸騰的心。
淚,沿著她的臉頰滑落在風中,就似從她的眼中流出一般,可惜她再也感覺不到了,她再也不會為他的深情而動容,落淚了,雖然那曾是她渴盼一世的夢想。
在他懷抱中的身子依然柔軟,依然芳香,他狠狠地擁緊,可是失去她靈魂停駐的身體再也不會對他笑,為他歌……血流到盡,他終於得到她心甘情願地奉上自己的「心」,可是此刻,他只願她好好的,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對他輕嗔薄怒,對他輕言細語。那麼,長生不老,稱霸天下,他寧可不要,失去她,就算真的長生不老,真的得了天下,又如何?沒有她的陪伴,一切都是虛妄,他只願用一切換回她。
心,痛得就像要爆裂開來一樣,一股熊熊烈火在他的體內不斷燃燒,不斷升溫,他恨自己,恨自己竟為了那毫無因由的「傳說」而逼得她走投無路,逼得她自決於他的面前。她說成全他,她竟用自己的性命來成全他,成全他想長生不老,稱霸天下的心願。
那麼她呢?就在他的心願面前心甘情願的流盡了血,奉上了心。
不甘吶,他不要長生不老,不要一統天下,他只要她,哪怕要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也要找到她,告訴她,他只要她,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妙兒……」
若有似無的呼喚隱約迴盪在浮動的桂花香氣間,似是帶回了久遠的記憶,帶回了故人的氣息。
漫漫天地,呼吸間,仿似吸入了他的氣息……那熟悉的氣息,悄然迴旋在口鼻唇齒,帶來久違的感覺,愛戀,就在剎那潰決,氾濫,將一切掩埋……是誰,是誰在天地間歎息?是誰在天地間悲歌?
我的妙兒啊,高高在上的你一如天上白雲不落痕跡的純白。
而我卻是這俗世間最卑下不安的暗黑。
前塵與未來,白日與黑夜,正如你的白,我的黑,在這暮色尚存破曉將至的時刻注定應該只有一刻的交錯,不會有未來。
你的白,我的黑,在冥明之間注定你我那永遠不可橫越的鴻溝。
但我不相信我們永遠找不到黑白交融的軌道,我要讓你的純白與我的暗黑交融,再也分不清誰是黑誰是白……
我——要把命定的輪迴變改,我——要與你再續前緣……
第1章(1)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
淚滴千千萬萬行,更使人、愁腸斷。
要見無因見,拚了終難拚。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小姐,醒醒,醒醒!」
秦素掙扎著睜開沈重的眼瞼,望進丫鬟抱書滿是擔憂的雙眼,忙欲展開安撫的笑靨,但夢境中那無止無境的心痛仍如決堤的洪水般壓的她喘不過氣來,直延續到現實之中,揪緊胸前的衣襟,汗水涔涔而下,濕透輕衫。那絕望而悲慼的夢境,奇異地泛著絲絲酸楚的溫柔如漣漪在心頭輕輕蕩漾開來。
「小姐,小姐,又犯病了?」
抱書忙走近她,遞上一杯微溫的茶水,看著她皺眉嚥下,呼吸也慢慢平順下來,心裡卻是越聚越深的擔憂。
七天前,小姐十六歲生辰當夜,突然莫名所以的昏迷不醒,城中所有的大夫皆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小姐是撞了邪,急得老爺夫人差點沒一夜白頭。還是城裡的張天師出了個主意,讓小姐和早已定親的羅家少爺成親,沖沖喜,去去晦氣。結果,三天前小姐居然真醒了過來。這可不是神了麼?一夕之間,張天師可真成了杭州城裡的活神仙了。
可是說也奇怪,抱書老覺著甦醒後的小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原本有些活躍的性子變得溫柔和順了不少,
但一向康泰豐腴的身子卻消瘦憔悴了許多,整個一病西施的模樣了,看在她的眼中不知有多心疼。
「小姐,您可要好好顧著自個兒的身子啊。」
秦素輕籲口氣,接過抱書遞上的茶水,展顏一笑。
「我沒事兒,不過做了一個噩夢。」
抱書扭了塊巾帕為她擦拭額際的汗水,一臉關切,「怎麼?又做噩夢,還是近日來的做的同一個噩夢嗎?」
「嗯。」秦素若有所思地輕垂眼睫,有些蒼白的雙頰也因尚未完全從夢境中走出而染上點點紅暈。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近來老是做著同一個夢。相同的夢境,相同的場景,觸目驚心的鮮血,排山倒海的心痛,每一次從夢中驚醒那無邊無際的痛都會從夢境裡延續到現實中,緊緊地糾纏著她,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會如此呢?這夢境可是預示著什麼?她與夢中男女可是有著某種深刻難解的聯繫?
抱書捏著巾帕,想了想,道:「小姐,您可是從醒過來後才做怪夢的?從前您做過相同的夢麼?」
「沒有。」秦素眼神中透出一片迷茫。
抱書忙勸道:「小姐,快別多想了,您身子還沒大好,還是好好將息著才好。抱書看您啊,就是整天個胡思亂想才老是做怪夢的。俗話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麼?等明兒個您身子大好了,去淨慈寺還個願,不就什麼都好了。再說了,再三天您就要嫁進羅府了,等過了門,小姐您一定會安康美滿的。」
秦素淺淺一笑,嫁人,這是從她未出娘胎爹娘就已安排好的未來,像是等待了一輩子的事。可是此刻她只想到院子裡瞧瞧,「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不知那株月桂可經得住這淒風苦雨……我想去瞧瞧。」
抱書忙阻止,「這可不成吶,小姐。您身子還沒大好,這一大清早雨剛停,風寒露濕的您可經不住啊。……那您可得多披件披風,您等等,奴婢這就去拿。」
奇怪的事再多一樁,小姐自醒來後就喜愛上了繡閣外的那株月桂樹,每天總要花上幾個時辰在月桂樹下坐坐,彈彈琴,讀讀書,甚或什麼也不做,就是倚著那月桂樹默默而坐,只垂首望著那落了一地的月桂花瓣,不知想些什麼。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那月桂想必也落了一地吧……
遠遠望見小姐一個人落寞地佇立在月桂樹下,遺世獨立的身姿娉婷曼妙,直如洛水之神迎風而立,那一身單薄的綺羅輕衫在微雨乍停的初秋卻時分任性的直叫人心疼。小姐大概是忘了自個兒的身子是什麼德行了,居然就這麼站在月桂樹下,也不怕風涼露冷,要是吹了風,又著涼了可怎麼得了?
心中正埋怨著,一陣秋風揚起,滿樹星星點點的月桂紛紛掙離枝頭,搖曳生姿地與秋風共舞著,洋洋灑灑像雪花般落下,直如從天而降了漫天的桂花雨,撒下一院清香。抱書怔怔望著秦素立於花雨紛紛間,被桂花雨落了一身,直覺間,小姐與那漫天的桂雨簡直渾成一體,直欲乘風歸去一般,簡直不像屬於這凡塵俗世的謫世仙子。恍惚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小姐難道是桂花花仙托世?
「素素。」有些低沈的嗓音在院中響起。
秦素翩然回身,綻放一朵微笑,一回眸間,漫天香花頓然失去了顏色,那絕世的風華令人不敢逼視。
高大健碩的身影緩緩朝她走來,隨著他越來越近的步伐,強大的壓迫感也隨之逼近。
「羅少爺。」抱書忙快步走近,恭身一福。
是羅起言,她的未婚夫。看到來人,秦素就直覺地想起他的身份,甚至腦中還泛起許多似乎從前與他共有的過去。記憶中,她是喜歡著他的。
他,是她的未婚夫。雖然還隔著數十尺的距離,她仍感覺到他那灼灼的目光正緊緊地盯著她。他英俊的臉龐在她的眼中清晰起來,秦素不明白為何她會有種似是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她在這裡生活了十六年,十六年來的記憶鮮活地存在她的腦海中,可她感覺卻像是初次走進這個家。自從大病甦醒後,她覺得只有繡閣外的那株月桂樹才是她最熟悉的,就像她的家人,她的依靠,而她的爹娘,兄長,抱書反而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這感覺令她心悸,她並非不記得從前的一切,正相反,她清楚地記得過去的每一件事。她記得這十六年來發生的每一件事,可是她卻失去了對這一切的感情,除了那株月桂樹。時常她覺得自己不是秦素,只是一個擁有秦素記憶的陌生人。不是秦素,那是誰呢?難道真是繡閣外那株月桂?這種感覺她不敢對任何人說。
「嗯。」羅起言朝抱書隨意地點點頭,看了一眼秦素單薄的衣裳,眉頭輕皺,「怎麼不多穿件衣裳就出來了?外頭風大,你身子又還不怎麼好。」
「可是人家想看桂花雨嘛。」秦素偎進他懷中巧笑倩兮,愛嬌地伸手接住被吹落的幾點月桂花瓣。「你聞聞,好香。」她把手中的花瓣湊到他的面前。
側首望向身旁自然散發著冷凝氣息的羅起言,秦素卻輕易的從他清冷的黑眸中找到了絲絲柔情。記憶中,她與他雖從小就訂了親,他時常會來探望她,也非比尋常的關切著她的身子,可是他從未用過這種眼神看她。那灼熱似火的眼神溫暖了她有些涼意的身子也燒紅了蒼白的兩頰,下意識地,她心慌了,收回手,避開了他的眼,望向一朵正與秋風纏綿共舞的月桂。
羅起言接過抱書手中的披風輕輕為秦素披上,手臂也自然地攬住她的肩,讓她嬌小的身子倚在自己胸前。
秦素發現自己的身子像是有著獨立意識般自然地靠向他的懷中尋著最為溫暖的懷抱,一切自然地恍如千百年來就是如此。僅只是這身子靠向他的懷抱麼?恍惚中似乎連棲息在這身體中的靈魂也想在這懷抱中獲得休憩。千百年來她尋找的不就是這個懷抱麼?她還在懼怕著什麼?還在猶豫著什麼?還在等待著什麼?她迷惘了,神魂也迷失在這溫暖的懷抱中。
抱書識趣地藏著笑意退開。
他的懷抱對她是如此的契合,秦素舒服地歎息。
「素素。」
「嗯?」
「咱們的婚事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再三天,再三天你就要過門了,可是我好像就連這三天都等不及了。」羅起言輕輕擡起懷中人兒光潔小巧的下巴,看她用那雙漆黑明亮的眼天真的回視著他。
仍是那純真似水的眼神,清澈的足以洗滌人世間的一切罪惡,救贖所有沈淪孽海的靈魂。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悄然從他清冷的眼底開始蔓延,一分分,一寸寸,來勢洶洶地霸佔了他的整顆心。上蒼啊,凍結了千千萬萬年的心終於再次溶解了。為她而冰封,如今依然是為了她而解凍,為了那讓他等待了生生世世的她,再度步入輪迴的她令他的心也隨之復活了。
漫長的千萬年,那沒有她的生生世世,行屍走肉般的生命,陀螺般的生生死死,終於在此刻圓滿。他們終於在輪迴中再度相遇,即使這並非她心甘情願,即使他使了心計,耍了手段,但是此刻她在他的懷中,那麼一切都是圓滿的,值得的……
命定的轉輪因他的執念,他的刻意安排而改變,脫了軌的命運正飛快的旋轉著,改變著周圍的一切。所有的人,事,物都脫離了命定的軌道,脫離了命運的控制,變數襲來,令人措手不及,再也不是他所能掌控。
「等不及?那我們今天就成親,小素今天就嫁給你做你的娘子好不好?」她愛嬌地看向他,滿眼笑意。什麼時候成親,她才不在意呢,反正都是嫁給他嘛,什麼時候還不一樣,今天或是三天後毫無差別。
「你吶,成親也能這麼隨便的嗎?傻丫頭!因為禮俗所限,這三天之中你我不得相見,你可要好好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就要出閣了,可千萬別在這節骨眼上出什麼岔子,嗯?」他低頭看她柔順地偎在他的懷中,那契合的感覺一如天與地般合襯,為著這一刻,再漫長的等待也是值得啊。
「羅大哥……」
「叫我起言。」
她不解地擡眼望他,「可是小素以前不都這麼稱呼你的嗎?」
「你我就要是夫妻了,你叫羅大哥也叫了十多年,也該膩了。別再大哥,小素的,咱們以後換個稱呼,你喊我起言,我喚你素素,如何?」
對他的臨時起意,秦素到沒多大意見,不過,直覺地她仍是喜歡「素素」這名字多過「小素」。
「好。可是素素真的三天都看不到你麼?」彎彎的秀眉輕蹙,她垂首不語,心底蕩漾著濃濃的不捨。「怎會有這種煩人的禮俗呢?一點道理也沒有。」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
她不願,卻沒有辦法。
秋風,揚起她柔軟的秀髮,幾點月桂花瓣正在她紊亂的髮絲裡苦苦掙扎,希冀著掙脫髮絲的羈絆糾纏重回秋風的懷抱中。
羅起言輕輕拈起這幾點無意中闖入她發間的素白花瓣,理順她淩亂的髮絲。「院子裡風大,進屋去吧。」邊說邊把她往屋裡帶。
「前些日子我和梓誠,宇翔約了今兒個晚上在謫仙樓喝酒品蟹,一塊兒去吧,嗯?」
「陸大哥和高大哥嗎?還有何人?」
陸梓誠和高宇翔是羅起言的換帖兄弟,號稱什麼「杭州三傑」,這是杭州城裡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的事。身為羅起言的未婚妻,對他們二人,她是熟悉的。
「就我們兄弟三人。出去走走也好,別整天關在府裡悶壞了。」
「好啊,反正我也很久沒見陸大哥他們了。」
倚在他的懷中,跟著他的腳步,秦素揚起璀璨的笑意。
第1章(2)
華燈初上時分,這正是謫仙樓最熱鬧的時候,樓下十多張檯子全坐滿了客人,人聲鼎沸,跑堂的店小二在店堂間忙碌地穿插著,連嗓子都有點啞了。
羅起言挽著秦素的纖腰,不欲她被進進出出的人潮給擠撞到。
剛進店,慇勤的店小二就已滿臉堆歡地迎了過來。
「羅少爺,您來啦,陸少爺,高少爺都已經到了。快,樓上請,老位子。」
二樓臨窗,景色視野最佳的一張桌子。
桌旁已坐了兩名男子,一穿藍色長衫,一著月牙色長袍。左首的藍衫男子斯文優雅,一身尊貴氣息,舉手投足間儘是書卷氣,親切得令人忍不住就想親近;右首的男子卻是豪爽粗獷,那不經意間灑落的全是令人心折的豪邁氣概。兩人一個像水,一個似山,卻都是出類拔萃的人中之龍。
此刻,兩人臉上皆是滿滿的笑意。
羅起言與秦素緩緩走近,兩人忙起身相迎。
「起言,素素,你們遲到了,理應罰酒三杯。」
羅起言豪爽一笑,「隨你們怎麼罰都成。」
著藍衫的陸梓誠賊賊一笑,「起言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常他可沒這麼好說話。我看,這一定是素素的功勞了,宇翔你說是也不是?」
穿月牙色長袍的高宇翔忙連聲附和:「對,對,對。」
秦素俏臉微紅,埋怨道:「兩位大哥別取笑小妹了。」
四人落座。
陸梓誠忙吩咐店小二上菜。
羅起言笑道:「九月團臍十月尖,持蟹飲酒菊花天,現下正是品蟹的最佳時節,咱們知己數人吃蟹、飲酒、賞月,可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秦素接道:「可惜尚欠賞菊品茗,那樣才算得十全十美。」
「這有何難,宇翔府中就有一座菊圃,而且還栽植了不少罕見品種,如果你有興趣,過幾日我帶你到他家中去看看,怎樣?」
秦素尚未答話,陸梓誠已插口道:「好了好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賞菊是明天的事,現下擺在我們眼前的陽澄湖大閘蟹可重要多了。看這膏肥黃滿,豐美鮮香的芙蓉蒸蟹,難道你們就沒有食指大動,腹擂如鼓麼?」
高宇翔也頷首,故作正經道:「不錯,美食當前,兼且咱們秦姑娘秀色可餐,還是先解決這盤謫仙樓的芙蓉蒸蟹比較實際。」
羅起言瞪了兩人一眼,向秦素柔聲道:「這芙蓉蒸蟹是謫仙樓的招牌菜,你試試。不過螃蟹性寒,吃時多蘸些醋汁薑末以去寒氣。」
秦素瞪著面前這八腳的怪物,還真不知該從何動手。偷眼瞟向坐於對面的陸梓誠和高宇翔只見兩人快手快腳的抓起各人面前桌上放置的一套精緻的銀製工具,或鉤或刀,或錘或剪,已心滿意足地在大快哚頤了。
羅起言指著她面前成套的銀製工具向她解說道:「這是食蟹用的特製工具,名曰『蟹八件』,共有錘、鐓、鉗、剪、鉤、刀、匙、針八樣。」邊說,他已開始動手拿起面前的「蟹八件」掰除蟹殼,剔出蟹黃,再蘸上醋汁薑末放進秦素面前的瓷碟中。「吃蟹應先匡、後腹、再胸倉,瓤盡再吃足,四雙足一折兩開,一截一截地吃,最後留以待終的是二螯。主要食其掌節、腕節和長節。真可謂:螯封嫩玉雙雙滿,曲終美味留人憶。來,試試。」
秦素依言小心地嘗了一口,果然是膏腴嫩滑,滿嘴鮮美。
「不過這吃蟹呢,就如好香須自焚,好茶必自斟的道理一般,自剝自食,旋旋食之,滋味才能美妙無比。」陸梓誠大快哚頤中仍忍不住大談自己對食蟹的精闢見解。「這人剝我食呢,則味同嚼蠟。」
秦素一臉新奇地睜大雙眸,看向羅起言,問道:「還有這麼多學問吶?讓我試試看自己剝好了。」
羅起言寵溺地欣然答應,「我教你,來,先把手指扡入背蓋後緣,順向掀下,捏住背殼前緣正中心,對,就是那裡,把背殼裡的東西提出來,對,剝下那乳白色蟹膏和紅色蟹黃的就可以了。」
看羅起言專心地指導秦素食蟹,陸梓誠又忍不住插口了,「素素,聽過白娘娘和許仙的故事麼?」
「當然聽過。怎麼呢?」
「你把蟹殼翻過來看看,那就是傳說中那個拆散許仙和白娘娘的法海和尚。」
「真的啊?這個麼?這就是法海和尚?」秦素忍不住失笑,羅起言和高宇翔也隨之一笑,「你別聽那小子瞎說。」
「素素,螃蟹性寒,還是喝兩杯溫酒,以熱制寒,以防過寒之害。」
高宇翔舉杯讚道:「不錯,這極品蓬萊春配陽澄湖大閘蟹,人間一絕吶。」
陸梓誠淺嘗一口,也不禁擊杯讚道:「酒香濃郁,酒味柔和,的確是紹興黃酒中的極品,再佐以陽澄湖的大閘蟹,果然是絕配。」
眼看三人喝酒吃蟹,興致高昂,秦素也不禁開懷了起來,幾杯蓬萊春下肚,一股熱浪直衝腦際,醉了麼?她不知道,她只是托著腮,暈紅著臉,笑意盎然地看著他們三人談天說地。他們都是能輕易快樂的人,他們之間有著堅如磐石的深厚友情,和諧的氣氛在席間悄然流轉。快樂,原來是這麼的容易,近得就在她的面前等待著她去採擷。忍不住的,她笑了。
吃飽了,喝足了,陸梓誠開始思索著更高層次的享受,於是,他提議:「素素,為我們唱首曲子佐酒如何?」
秦素托著腮笑問身旁的羅起言:「起言,你想聽什麼曲子?我唱給你聽啊。」
羅起言笑了,略一思索,「就《子衿》吧。」
「好。」秦素微微側過了頭,斜倚在羅起言身上,有些微醺的醉態,動人至極。
羅起言拿起幾隻象牙箸就在面前的幾隻杯碟上敲擊起來,居然也被他敲出了曲調,叮叮噹噹的甚是動聽。
秦素也隨著他的曲調曼聲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歌聲柔媚婉轉,擊杯聲清脆空透,兩者相和,時而如流水淙淙,時而似銀鈴丁丁,到最後一句「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時,擊杯聲似有若無,既輕且緩,歌聲也悠揚回轉,繞樑不絕。
歌聲未歇,陸梓誠便高聲誇讚,「好,好,詩好,曲子好,唱得更好。素素可把這首詩中作者追憶與情人當初在城台上遊玩,如今卻不見其蹤跡,心中似嗔似怨的心態表現的淋漓盡致,妙不可言。」
謫仙樓中本是人聲鼎沸,但曼妙如仙籟的歌聲響起,眾人都不由得安靜下來,陶醉其中,一時不聞人響。眾人皆聽得心曠神怡,有的閉目細聽,有的搖頭晃腦,一副陶醉之態。歌聲一歇,無不齊聲喝彩,掌聲滔天,眾人紛紛叫好。
羅起言三人面對眾人的矚目,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憐秦素早就羞紅了臉,躲進了羅起言的懷中。老天,怎麼連唱首曲子都會造成這種盛況呢?
這小小的插曲當然不會對三人高昂的興致造成影響,他們仍是興高采烈地高談闊論直至深宵。
若不是顧念到鬧至太晚會令秦素的家人擔心,只怕陸梓誠就提議秉燭夜談至不醉無歸了。
月至中宵時,羅起言把秦素送回秦府。依俗禮,婚前三天新郎與新娘是不得相見的,在對抱書雜七雜八的交代了一大堆應該注意的大小雜事後,羅起言才把有些醉意的秦素交給抱書照料,然後戀戀難捨地離開了
秦府。
見狀,抱書不禁心頭暗笑,才三天而已,羅少爺卻像是生離死別一樣難分難捨。
三天,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確實是眨眼間就過去了。
可是,天意弄人,意外永遠會在你最料想不到的地方等待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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