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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3-5-3 20:18:39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3-5-3 20:22 編輯

前言:


前世裡,他愛的女人都被兄弟捷足先登,
這世他不愛了,隨便找個人娶了,行不?
答案是不行的,所以他才遇見梁雨親這小冤家。
老天爺的安排是不長眼的,管他速不速配,
打從他這風華絕代的單身漢在KTV見義勇為,
救下這個只知吃吃吃的無敵女金剛,他就栽了,
有沒有搞錯,據說這妮子剛登場,就因貪吃被她老媽追殺耶,
之後受了自己的救命之恩,還很沒禮貌,只顧盯著他哥瞧,
而他不滿之餘,卻因同情她的家境,破格賞她當自己的特助,
好啦他承認,她在自己失意時的那番安慰很令他動心,
看見她那積極、充滿幹勁的模樣,就連他也被感染熱情,
和她一起工作令他開心,和她一起談天、吃飯令他感到幸福,
對他而言,她就是顆令人安心的枕頭,令他離不開、少不了。
他想和她走一輩子,可卻不想娶她,因為……



楔子
      
  我叫作梁雨親,今年二十歲,比起上輩子,算得上長壽了,因為上輩子的我,只活了十七年。

  不要誤會,我不是小說家,也不是精神病患。會記得自己的上輩子,是因為我並沒有喝下孟婆湯。

  前世裡,我的父親是個大官,他之所以受皇帝重用,是因為他寫了一手好字。

  我一出生就是官家千金,因父親的喜好,從小我就跟著他讀書練字,又因我的母親出身書香門第,所以琴棋書畫我必須樣樣懂、般般通。

  常有人說,我的父母親之所以這樣費盡心思教育我,是為了把我送進宮裡,成為帝王或皇親貴冑身邊的女人。

  我不否認,他們的確有這種想法,如無意外的話,我會為了家族榮耀,走上長輩們安排好的路。只可惜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那樣一場大禍事就這樣硬生生降臨了。

  誰都沒想到,我的父親竟會牽扯上朋黨之爭。

  之後皇命下,在午門外人來人往的市集裡,我的父兄叔伯跪滿在台前,隨著數個劊子大刀揮下,那些會笑、會哭、慈愛溫和的臉龐再沒了生氣,我的家毀了,號哭聲再響亮,也追不回已逝的靈魂。

  當時我只是個小女孩,無法理解我的父親是含冤獲罪,抑或是……罪大惡極。

  我和母嬸姨娘、姊妹們遭貶入賤籍,淪為奴婢,我們分別被人口販子帶走,那一別後,我便再也沒見過她們。

  之後,我被賣進查家成為小姐的貼身婢女。我的小姐很好,她善良、聰慧、活潑,對待下人極其寬厚。

  在我進府的第一天,小姐就對我說:「我是晴兒,所以你叫雨兒好不?我沒有姊妹,往後咱們就是姊妹了,所以,你別叫我小姐,也別自稱奴婢,我們要彼此照顧,永遠在一起。」

  就這樣,我成了小姐的知心姊妹,她的所有心事都只對我說。

  十六歲那年,我和小姐結識了惠熙、閱熙兩兄弟,他們貴為皇子,是當朝皇帝極為看重的人物,又因兩人生得豐神俊朗、才華洋溢,是所有王公貴族都極力想攀附上的一門親。

  小姐會結識三王爺惠熙並與之相熟,是因為他們都熱愛經商,但凡談起商場上的事,兩人往往可以一路從白天聊到天黑。

  至於小姐會認識閱熙……就是我的錯了。

  某日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個婦人攔轎申冤,由於我不忍見她遭奸人陷害,沈冤莫白,於是向商家借了紙筆寫下破案的法子,讓小姐交給四王爺閱熙,案子最後破了,但他卻自此對小姐上了心。

  惠熙與閱熙,兩個都是身份顯赫的好男人,無論嫁給誰,小姐未來都有享受不盡的好日子,偏偏小姐和惠熙兩人情投意合,而閱熙又執著的非小姐不可。

  我問過她,為什麼能肯定自己喜歡的是惠熙,而不是別人?

  她回答,當她上街走著,滿街都是人,可奇怪的是,環顧全場,她看誰都是模糊一片,唯有惠熙,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鼻,清晰得讓她難以忘記。分手道別時,才一轉身,眼睛裡失去他的身影,便覺得一股越來越強烈的孤寂滋生蔓延,密密麻麻地,一層一層裹滿了身子每一寸,然後她的心就會開始喧嚷、吵鬧,發出同一個聲音。

  我問她,是什麼聲音?

  她笑得如夢似幻,好似被人丟進糖水裡漬了一晚,撈起來,滿身都是甜蜜氣味。她告訴我,那個聲音喊著,三爺、三爺、三爺……

  於是我懂了,她對惠熙是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是結愛在心,天地人間永相隨;是山稜無、川水竭、旭日蔽、四序亂,才會情滅心灰。

  我同情閱熙,可惜愛情這種東西,無法施捨。

  這場糾結蠻纏的情局最終仍沒得解脫,竟是以極其殘酷的方式步入毀滅,一道指婚聖旨頒下,斷了小姐的川水山稜、滅了她的旭日四季,為保查家上下幾十條性命,小姐沒有選擇的權利,她必須順從皇命嫁給閱熙,成為他的側妃。

  在小姐大婚那晚,我懷著滿肚子的悲怨,不斷自問,世間姻緣到底是由誰來訂定,怎不肯教人遂心?

  那時,沒有人猜得到,這一場歡天喜地的婚事,最後竟成為三個人……不,是四個人的悲劇。

  小姐死了,在新婚夜裡,她以一支金簪劃斷自己的血脈,保全了查家上下幾十條人命,也保住了她對愛情的堅貞。

  之後,惠熙來了,他毅然決然放棄皇子的身份,要帶小姐遠走高飛,沒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完美結局,而是一具冰冷屍體,他哀慟至極,卻仍不顧一切帶走了小姐。

  而閱熙,他分明是個掠奪者,卻也受傷至深。

  他並不知道惠熙已經在小姐的心底烙下深印,不知道小姐的愛情讓她寧死不屈,面對這樣的結果他暴怒、他忿恨,他所有不理智的發洩……我明白,為的是掩飾滿腔罪惡。

  是啊,罪惡感我也有,倘若最初我不強出頭,小姐便不會遇上閱熙,她會順順利利、幸幸福福地與惠熙終老一生,而閱熙,不會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子,傷透了心。

  全是我的錯,可我的錯誤,竟讓小姐用性命償付。

  小姐走了那夜,閱熙傷痕纍纍,而我失去貞潔。

  可我無怨,因為在很久很久以前,閱熙的身影早已種入我心田,是的,我愛上他,即使因為環境、身份,我必須不斷否認……

  那一夜之後,我在王府裡成了奇怪的存在。我不是妃子,卻夜夜在閱熙的床上入眠,說我是閱熙的新寵,他卻沒想過為我正名,說實話,我也並不清楚自己之於他,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

  但我不爭、不鬧,安靜地在王府的角落裡默默生存,我只在乎一件事,我想撫慰閱熙受傷的心,想弭平他的罪惡感,希冀有朝一日……他能再度相信愛情。

  然而我這個「奇怪的存在」,成了薛羽蝶的心腹大患。

  薛羽蝶是閱熙的正妃,也是相當厲害的女人,她的手段凶殘、心思縝密,她一入王府,便讓那些曾經存著小心思的婢女,紛紛收起非分念頭,戰戰兢兢、小心伺候。

  這樣的她,豈能容下我這根眼中釘?

  不久後,閱熙接下皇命前往梁州,幾個月不在府內。她便趁著閱熙不在,新仇舊恨一起算,欺虐我、淩辱我,我的手臂被烙上好幾個鐵印,我的指甲被硬生生拔去,儘管逃跑的念頭想過千百次,但一想到逃出王府,這輩子再也不能見到閱熙,我遲疑了……

  那個偉岸男子啊,越相處才越明白,他是個任性、敏感的孩子,他需要更多的照顧和傾聽,需要更多的包容和愛護,我無法捨他而去。

  然意外地,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這個發現迫使我非逃不可,倘若不離開,那些無止境的折磨早晚會要了孩子的命。

  於是,我漏夜逃跑,當時我以為只要遠離京城,世界將海闊天空,以為有孩子相伴,天地間,自己再不是孤零一人,即便遺憾、即便心碎,至少我還能把那個男人深深藏在記憶裡,然後一天一天思憶。

  誰知,老天終是容不下我這樣一身罪惡的女子。善惡到頭終有報,對于小姐,我是壞她姻緣的惡婢;對於薛羽蝶,我是搶奪丈夫的壞女人。

  報應來得理所當然,薛羽蝶終究是放心不下我,非得趕盡殺絕、斬草除根才能真正高枕無憂。最終,我死在薛羽蝶派出的武士手中,就在小姐離世的一個半月之後。

  就像所有死去的人必須走的幽冥路,我來到奈何橋邊。

  孟婆遞上湯碗,溫和地拍拍我的背,她說:「前塵往事皆過眼雲煙,喝下湯,投胎轉世去吧。」

  可我怎麼能忘?怎能讓雲煙過眼,小姐多冤、三爺多冤,如果我遺忘了,誰來還他們一個公道?望著那碗清透湯汁,我看見自己的醜陋與罪惡。

  我不想喝下令人遺忘的孟婆湯,明知帶著上輩子的記憶進入全新的生命,是件苦差事兒,可唯有記取前世經驗,我才不至於重蹈覆轍。

  我不願意一錯再錯,生怕負累越積越多,害怕再遇見因我受苦的人們時,無法為自己的錯誤償付。

  我哭了,在孟婆面前苦苦哀求……

  於是我帶著前世的記憶來到二十一世紀,在這裡,我有了一個全新的人生——一個全新的梁雨親,我有家人,奶奶、媽媽和妹妹,我們雖然不富裕,但是生活平凡而幸福。

  但我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我將會找到小姐、找到惠熙,我會盡自己所有的能力,接續他們未完成的愛情。

第1章(1)
      
  中午,冬日的太陽曬得人們暖呼呼的,寒流剛過,這樣的天氣讓裹著大衣的路人很舒服。

  黎慕華和方蔚平自在地走在巷子裡,偶爾低聲交談、偶爾看一眼手機,他們在等方蔚允聯繫。

  方蔚允在這附近上提琴課,下課後,他們約好去看車,這將是方蔚允擁有的第一部車子,因為值得紀念,所以要特別慎重。

  方蔚平和方蔚允是兄弟,他們的母親是黎慕華的姑姑,方家三兄弟和黎家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彼此相處融洽,感情要好,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們是親兄弟。

  提琴課的老師是方媽透過種種關係幫方蔚允找到的,這位老師畢業於英國皇家音樂學院,是個音樂鬼才,許多人想聘他為師卻苦無門路,但方蔚允運氣好,因這位老師是他母親的高中同學,聽說當年還暗戀了母親許多年。

  方蔚允生在商業世家,照理說,不應該浪費時間在音樂上面,不管是他的爺爺奶奶或父親,亦都不願意他接觸音樂,幸好他有母親鼎力相助及支持,才能持續學習熱愛的小提琴。

  方蔚平和黎慕華仰著頭曬著暖陽,偷得浮生半日間,他們把車子停在巷子外面,兩個人在巷弄裡緩步走著。

  「蔚允和姑丈的相處,有沒有好一點?」黎慕華問。

  「你說呢?一個是獨頭蒜、一個是紅辣椒,每回碰在一塊就嗆得很。」方蔚平回答,真不曉得他們是不是前世冤孽,這輩子才會互看不順眼。

  「蔚允是個好孩子。」

  「大家都知道,獨獨我爸看不出來,好幾次我媽都想發動革命,一次解決這個問題。」

  方蔚平歎氣,弟弟對經營公司真的完全沒有興趣,待在辦公室裡也只是裝模作樣裝裝樣子,與其讓他這樣浪費生命,不如讓他去做樂意的事。

  「姑姑想發動什麼革命?」

  「資助蔚允離開家裡,讓他專心朝音樂之路發展。」

  「會成功嗎?」

  「機率不大,因為她上頭還有對專制的公婆。」

  「姑姑很不容易。」黎慕華點點頭,頗有感觸。

  「沒錯,我媽是全世界最能幹、最偉大的女性,我們兄弟這輩子想結婚,恐怕是高難度工程,因為我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這樣的女人。」方蔚平驕傲地說著,恰有幾分真。

  「你們兄弟有戀母情結?」黎慕華嗤笑。

  「應該有,而且還挺嚴重。」

  兩人正愉快地聊著家務事,霍地一聲怒斥爆出,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兩個人齊齊轉過頭,望向聲音出處。

  不多久,一道搭在老舊透天屋旁的鐵製樓梯上傳來急促腳步聲,方蔚平的好奇心盛,向前走近幾步,看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女赤著腳飛快地從上往下竄。

  女孩的個子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此時她穿著短褲,兩條雪白的腿迅速在樓梯間奔跑,她跑得飛快,好幾次,他們都擔心她不慎摔下來。

  她的運動神經不錯,但很顯然的,追在她後面的母親體力也不壞,她一面追,還能一面破口大罵,並且在短時間內就從四樓追了下來。

  「媽……我不敢了啦!」女孩聲聲求饒。

  「死丫頭,你給我停下來。」

  女孩的母親在二樓大喊,建築物的高度不同,方蔚平和她的距離夠近了,可以將她的眉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母親不只年輕,還相當漂亮,如果身上穿的不是菜市場裡一件一百塊的花花衣和明顯是孩子學校發配的體育褲;如果她的頭髮不是用橡皮圈隨意綁起來,而腳上穿的不是夾腳拖,還真會令人誤以為她的職業是模特兒。

  「你不打我,我才停。」匆促間,那女兒頂上一句。

  「好,有種你就不要停,等我追到你,我就把你吊起來打。」

  「媽……饒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這是你第一次這麼做嗎?」

  追逐間,她們已經來到地平面上,這讓方蔚平悄悄地鬆口氣,至少他不必再擔心她們倆雙雙從樓梯間滾下來。

  沒兩三下,那女兒已被母親逮住,趕緊大聲解釋,「是奶奶啦,奶奶說她吃不下,才把飯讓給我。」

  「講幾百次了你都聽不懂啊?奶奶是心疼你吃不飽,才會騙你說吃不下,你有沒有腦袋,你把飯全吃光,要奶奶活活餓死啊!」母親越說越氣,脫下夾腳拖當武器,向女兒發出連續攻擊。

  「沒有嘛,我想飯擺著會發黴。」她屁股一歪,躲掉母親的強力攻勢。

  「所以就裝進肚子裡比較保險?發你的大頭黴……」

  母親講到大頭,拖鞋就敲上她的大頭,幸好她眼捷手快,躲掉致命一擊,但還來不及為勝利喝采時,母親又撂下一句,「你的胃是什麼做的?那麼會吃,你是薛仁貴投胎轉世哦,我們家都快被你吃垮了。」

  話出口的同時,母親手中拖鞋一個疾扔,朝她的肚子方向擲出,!這回她被打得正著,痛痛痛痛痛痛……她快速搓揉著自己的腹部,也沒忘記繼續逃命。

  「媽,手下留情!」

  「叫我手下留情,你嘴下怎麼不留情?」

  女孩被追得沒處逃了,發現一個好看男人站在路邊,一個飛身,躍過矮籬笆,想也不想就躲到方蔚平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角,打死不放。

  「英雄救我!趕快幫我打婦幼保護專線……」

  「英雄?你叫玉皇大帝也沒用。」母親以略遜的速度搶到方蔚平面前。

  方纔聽見這場打罵,方蔚平已弄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個女孩不是叛逆、不是吸毒,也不是功課不行或貪玩,純粹是因為太飢餓,把奶奶的食物給吃進肚子裡,才招來母親的怒氣。看著女孩瘦巴巴的四肢和軀體,他有一點點不忍心。

  「我去賺錢嘛,我賺來還你不就得了。」

  女孩從方蔚平背後探出頭,而母親用打地鼠的精神,配合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拖鞋又往她的額頭打。

  可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燈,頭一縮,縮回方蔚平這人體肉盾後面,因此在響亮的拍打聲過後,那個鞋印,清晰地印在他的黑色襯衫上。

  然而那母親似乎在氣頭上,毫無所覺,仍持續對著方蔚平的背後使出連環攻擊。「你賺?你這麼會吃,怎麼賺?」

  「我有做代工。」女孩拉著方蔚平團團轉,他一面躲避猛烈的拖鞋攻勢,一面望著眼前的太太,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捲入人家的家庭紛爭。

  「賺一百吃三百,多出的兩百塊要叫誰倒貼?」

  女孩的母親一個快步,繞到方蔚平背後,手臂使勁,手中的拖鞋拍向女孩後背,女孩的背部受力,往前一摔,前胸貼上方蔚平的後背,幸好她發育不全,不然方蔚平當場會流下兩行春心蕩漾的鼻血。

  女孩揉揉胸口,在母親下一波攻擊未到之前,又飛快繞到方蔚平身前,但她揪著他衣服的手沒放,後面的衣擺被她粗魯地拽到了前面,昂貴的名牌襯衫頓時皺成客家福菜。

  「那……我去選蓮霧小姐、葡萄小姐、西瓜小姐……」女兒隔著方蔚平,對母親喊話。

  「你長這樣,選田鼠小姐、牛蛙小姐、黑鮪魚小姐還比較有譜。」她每喊一次小姐,拖鞋就出動一回,但連續三次女兒都躲掉了。

  母親越是打不到就越火大,眼底冒出熊熊烈火,用力吸氣,高舉拖鞋,瞠大的雙眼裡寫了八個字——貪吃之仇不共戴天。

  女孩有這麼差嗎?匆忙中,方蔚平看一眼身前的女孩,個頭是小了點,三圍……算了,但她五官是漂亮的,至少在美貌上遺傳到母親。

  「我哪有醜,奶奶說我長得像娃娃。」女孩踮起腳尖,望向母親,說出方蔚平的心聲。

  「娃娃,是泰迪熊還是無敵鐵金剛?」

  「啊不然我去賣身,看看男人的眼光有沒有和媽媽一樣。」女孩禁不起母親一激,自暴自棄的頂嘴。

  「賣掉你一身皮肉,還填不飽你的肚子。」

  這母親的妙答把方蔚平的禮貌踢進外層空間,他噗哧一聲笑出來。

  聽見笑聲女孩轉頭瞪他,一眼,單單只是一眼,但這一眼讓她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

  她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臉色慘白,微張嘴,好像有武林高手對她施展了隔空點穴,剛剛被打得那麼慘她沒哭,可現在彷彿儲備的淚水全擠到了眼眶。

  她腦袋一片空茫,只能盯著方蔚平喃喃呼喚,「三爺……」

  她的淚水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滴、一顆、一串……

  方蔚平終於理解為什麼有人會用「淚流成河」這種誇張的形容詞,下意識地,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為她拭去淚水。

  下一秒,她好像終於想通了什麼,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又哭又笑。

  「我終於找到你了,我找了那麼多、那麼多年,找得快要放棄……嗚,你讓我找得好苦……你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她這許多年來,費盡多少心力,卻始終未曾找到晴兒和惠熙,因此她以為孟婆說謊,哪有什麼前世緣、今生清,哪有什麼恩償怨消才會斷了牽繫,她甚至惡意懷疑,根本是孟婆湯缺貨,孟婆才沒強逼自己喝下它。

  所幸孟婆沒騙她,原來是真的,終是讓她等到了心心唸唸的三爺。

  接下來,她只要拚命找、拚命找,找到她的小姐,促成他們兩人的姻緣,那股罪惡感、那一身的罪孽,就會隨之冰消瓦解……

  女孩莫名其妙的話惹得方蔚平一頭霧水,她為何要找他?他分明沒有見過她。

  方蔚平正想好好問個清楚,不料一個骨肉撞擊聲打斷他的思緒,那母親的手巴上了女孩的腦後,力氣之大,連他看了都痛。

  「什麼叫作『終於找到你了』,說!他是誰,你們有什麼姦情?」

  自尊、面子全被掃光了啦,梁雨親氣急敗壞,偏偏腦子又因為認出三爺的驚喜而震成一團漿糊,向來伶俐的口齒失靈。

  「快講,你和我們家雨親是什麼關係?」見女兒發傻,梁媽媽又一把拽住方蔚平的領帶,把他整個人往前拉近。

  關係?他猛搖頭,高舉雙手以示清白。「對不起,我只是路人甲,什麼關係都沒有。」

  「真的只是路人甲?」

  「我發誓。」他舉五指朝天。

  「所以是我女兒腦袋不清,吃飽發花癡?」

  「理論上……應該是。」他不應該落井下石的,但他想這個母親氣勢雖然很嚇人,不過虎毒不食子,她應該不會把女兒生吞活剝才是。

  「既然如此,那你打算萍水相逢,互道一聲珍重再見,還是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兩手叉腰,態度擺明——有膽你就給我拔刀試試看。

  方蔚平看一眼拚命對自己搖頭的梁雨親,再看看把兩隻拖鞋當成大刀,將鞋底磨得霍霍作響的梁媽媽,他攤攤手,「我沒有刀子。」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快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梁媽媽的語氣很溫柔,但眼底透出一股肅殺之氣,方蔚平想也不想,往左邊退開一步,同時對梁雨親投去一眼抱歉——對不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人肉盾牌消失,母親的眼神一寸寸淩遲梁雨親,雖然沒說話,但她知道母親正準備將她千刀萬剮,她尖叫一聲,一轉身,求生本能讓她鬆開那件質料很不錯的襯衫,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往樓梯處奔跑,壓根忘記留名、留姓、留住址,忘記這個三爺是她花了很多時間才等到。

  「奶奶,救命,媽要殺人了!」她扯開喉嚨大叫。

  「沒錯,我今天就要好好清理門戶。」梁媽媽追著女兒上樓梯。

  「救命……手下留情。」梁雨親邊逃,還伸手一扯,把房東太太晾在陽台上的手帕給拉下來,高舉起猛力搖晃,向母親投降。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梁媽媽哼一聲,往上追三步。

  「我知道了、我會了、我懂了,以後我會少吃一點。」她丟掉手帕,飛快往上飛奔。

  「口說無憑。」梁媽媽繼續逼近。

  「我願意立約為證。」逃不了了,她只好妥協。

  「行,寫滿一千字的血書,我就饒你不死……」

  「好,我立約、我寫血書,我發誓不和媽你爭奪武林盟主。」

  「這種事不必立約,想和我爭武林盟主,下輩子再說。」

  就這樣,兩個母女像風一樣出現,又像風一樣驟然而去,方蔚平和黎慕華遠遠看著她們的背影,忍俊不住放聲大笑。

  「竟然有這麼寶的母女。」方蔚平說。

  「不知道她們回家後會不會鬧出轟動社會的命案。」黎慕華掏出手機,考慮要不要當一次英雄。

  「應該不會。」方蔚平講得很篤定。

  「為什麼?」

  「因為如果要發生命案的話,她媽媽手裡拿的不應該是拖鞋,而是菜刀。」

  方蔚平的話惹得黎慕華發笑。

  這時方蔚允從提琴老師家出來,看到表哥笑得亂七八糟,而大哥的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兩個亂七八糟加起來應該是……

  「表哥又和女朋友分手了?」方蔚允推估。

  大哥方蔚平潔身自愛,一定不是他,而表哥黎慕華交的女朋友一個比一個嗆,肯定是人家追殺過來,而大哥好意當擋箭牌,才會跟著遭殃。

  不過這次狀況還算不錯,上次那個女的更凶,狠狠海扁了表哥一頓才肯分手。當時他問黎慕華為什麼不躲,表哥笑笑說,等女方怒氣發洩夠了,就不會再來鬧。

  真是種詭異的分手態度。

  「哪是,你是怎麼聯想的?」方蔚平一手攀上弟弟的肩膀,奇怪的問。

  「表哥很愛交那種開朗活潑、聰明大方的女孩子,但是往往交往不到三個月,就說感覺不對,我是不明白表哥想要什麼感覺啦,不過表哥挑的那種女生,和溫婉搭不上邊,距離溫柔更是天差地遠,才會每次分手都鬧得轟轟烈烈。表哥,你想不想換個類型交往看看?」

  「又不是吃飯,厭煩了中菜就吃西餐。」黎慕華瞅他一眼。

  「慕易表哥不就是典型的中菜西餐混合吃。」

  「不,他已經發展出更高竿的模式了。」方蔚平笑著陰損二表哥兩句。

  「什麼模式?」

  「他不僅中菜西吃、西菜中吃,還能把義大利菜改成滿漢大餐。」

  方蔚允聽得大笑,「如果真是這樣,我就能理解為什麼舅媽每個月都要去染髮。」

  黎慕華接話,「沒錯,我媽常說自己的命比姑姑苦很多。」

  「誰讓我們三兄弟都守身如玉。」

  「真不曉得你們是在為誰守?」黎慕華不同意地撇了撇嘴。

  「哥,不是表哥分手,你怎麼會弄得這麼狼狽?」他轉開話題,指指方蔚平身上的鹹菜乾。

  「因為我剛剛碰到一對母女。」

  「母女?不會吧,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大哥想大小通吃?」

  「關掉你的有色思想,她們只是在我面前爭奪武林盟主之位。」方蔚平彈了他額頭一記爆栗。

  想到剛才發生的事,黎慕華忍不住再度發笑。

  「快講來聽聽,好像很有趣?」方蔚允催促。

  「是很有趣啊。」

  方蔚平和黎慕華把才纔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聽得方蔚允眉開眼笑,要是早幾分鐘離開老師家就好了,那麼他也能見識見識那對武林母女。

  衰,真的很衰,她又不像漂亮的妹妹,不過長得普普通通、隨隨便便而已,怎麼會讓黑道大哥給看上?

  梁雨親苦著臉,想試著好好跟眼前這些黑道大叔們講道理,可是他們比較習慣用拳腳講話、不習慣用發聲系統溝通,因此不到幾分鐘,她就被推出KTV包廂,團團困在牆邊。

  她嚇死了,緊咬雙唇,一語不發,害怕得全身發抖,緊閉的兩片唇瓣抖得很凶,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在KTV裡中風,她肯定會上明天的新聞頭條。

  梁雨親怕到快死掉,但經驗教會她,示弱只會讓對方更囂張,當初她爸因幫人作保,慘遭連累,結果流氓追到家裡來,全家人跪在對方腳下磕頭求饒,可對方有沒有饒過她們全家?並沒有,反而逼得她老爸、老媽差點跳樓。

  所以這時候,她即使再怕都要表現出寧死不屈的模樣,讓對方誤以為自己手中還有籌碼。

  兩個高大的黑衣男圍著她,肥胖的那個單手扣住她的脖子,迫得她的頭不得不上仰六十度,與他對視。

  「臭婊子,都來這裡上班了,還裝什麼清高?」說完,他的手往上一提,害梁雨親不得不踮起腳尖,爭取呼吸空間。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送點心飲料的服務生。」她說得很困難,臉部因缺氧漲得通紅,但還是努力表達立場。

  「我管你是公主還是服務生,我們家老大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他要你唱歌,你就給我乖乖唱;他要你脫衣服,你就給我脫,誰讓你講那麼多五四三的?」

  他老大有戀童癖嗎,脫掉衣服……她的身材有什麼可看性?閉上眼睛,梁雨親倔強的臉龐不肯妥協。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要和我們槓上就對了?」肥胖男呸的吐了口口水。

  另一個黑衣人從口袋裡掏出瑞士刀,一面挖著自己髒兮兮的指甲,一面笑說:「強哥,你都快把她掐死了,她怎麼說話?」

  「不然你厲害,你來處理,沒看過這麼不識相的女生!」

  他鬆開手,梁雨親發覺自己的腿軟到站不直,但她很有骨氣,兩手壓著胸口拚命喘氣,卻怎麼也不肯癱縮在地當美人魚。

第1章(2)
      
  爭鬧間,隔壁包廂的門緩緩打開,從裡面探出了五顆頭顱。

  那是方蔚平、方蔚允、方蔚信和他們的表哥黎慕華、黎慕易。

  今天是方蔚平的生日,老三方蔚信做了個爛決定,竟挑了間出入份子複雜、是非很多的KTV幫他慶生,發現苗頭不對,他們馬上決定撤退,沒想到走道上卻堵了人。

  警覺性高的方蔚平連忙把方蔚信推回包廂,讓他打電話找KTV的經理過來處理。

  方蔚允卻沒把頭縮回去,他好奇地看著梁雨親,看清楚了她的五官和倔強表情。

  她很年輕,稚嫩的臉龐卻透著一股早熟氣質,此時她瞪大眼睛看著那宛如凶神惡煞的流氓,縱使明知無路可退,仍然不輸掉氣勢。

  勇敢的女孩!方蔚允在心裡給了她一個贊。

  而那瑞士刀男見方蔚允他們沒膽來勸阻,便湊近梁雨親,滿面淫笑。

  「看你的樣子是在室的,對不對?沒關係,你年紀小不懂事,哥哥來教你。知不知道裡面坐的那個是誰?他是我們年輕英俊、風流瀟灑的幫主大哥,如果你跟了他,保證從今天起吃香喝辣,要什麼有什麼,幹麼那麼辛苦地端茶送水、拖地刷馬桶,把手都弄粗了多不劃算。」

  他邊說邊用手指勾起梁雨親的下巴。

  梁雨親地揮手,打掉他的魔掌,可那瑞士刀男不介意,仍舊笑咪咪地湊近她的臉。梁雨親垂眉,發現他的大鋼牙上面竟鑲了一顆亮晶晶的鑽石,要是她學過跆拳道……不曉得能不能打斷他的牙齒,那顆鑽石應該可以賣一、兩萬塊吧?

  「怎樣,乖乖進去給我們大哥笑一笑,馬上他就會讓你麻雀變鳳凰。」

  梁雨親退後兩步,滿臉憤怒卻不敢多言。

  對,她是會吃、愛吃、能吃,但她吞進去的每一口飯都是流汗換來的,麻雀變鳳凰?黑道大哥的女人就算鳳凰嗎,不要汙蔑鳥禽類。

  「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嫌我們家大哥配不上你?」

  梁雨親一退、他便逼進,兩個人中間再度沒有縫隙。

  對方越靠越近,近得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酒臭味,她一咬牙,一步步往方蔚允的包廂方向退去,瑞士刀男則是眉開眼笑地追著她走。

  怪了,這女的要腰沒腰、要胸沒胸,偏偏就是有那麼股氣質,讓人看了心臟怦怦亂跳……難怪大哥一眼相中,就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想流口水。

  再度逼近兩步,他「假公濟私」地抓起梁雨親的手,嘖嘖兩聲,「你怎麼這麼不上道,跟了我們家老大,他不會虧待你。」

  「我不要。」梁雨親厭惡地用力甩掉他的手,轉身就跑。

  「你教都教不乖,不要、不要,你就沒別的台詞好講?」

  瑞士刀男輕輕鬆鬆追上她,一把抓住梁雨親的頭髮,用力一扯,她不自主向後仰倒。

  她想放聲尖叫,但喉嚨被極度的恐懼鎖住,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這時,方蔚允再也看不下去,管不了對方手上有沒有刀械槍枝,也顧不得拉提琴須保護手指,他鼓起勇氣,用力甩開門,直直衝到瑞士刀男面前,使出全身力氣,揮拳朝對方的鼻子猛出一擊,他雖常被笑是弱雞,可這一拳竟然讓他打中,帥!如果不是情況太危急,他會跳起來歡呼幾聲。

  瑞士刀男沒料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猛然挨那一下打,痛得他下意識鬆開梁雨親的頭髮,方蔚允趁亂飛快拉起她、跑回原先的包廂裡。

  他們一踏進包廂,黎慕華就立刻推了桌子,並叫其餘人坐在桌上,把門給堵上,眾人配合得相當好。

  安全了……

  梁雨親彎腹喘息,背靠在牆上,全身發抖,整個人越抖越凶,這會兒腳真的軟了,她雙膝一彎差點跪在地上時,方蔚允及時將她撈住,將她往自己懷裡一帶。

  「不怕,經理馬上……」

  旁邊的方蔚信安慰人的話才說一半,身後的門就被踹得碰碰響,方蔚允大吃一驚,像被炸彈打到,反射地拉看梁雨親跳開。

  粱雨親死盯住那扇門,開始猜測門的厚度和這幾個大男人能不能把那兩隻史前巨獸堵在外面?如果檔不住,被他們衝進來,自己會不會被捅成馬蜂窩。

  隨著撞門聲越來越大,她嚇得牙齒打顫、脖子僵硬,兩隻手在身側握緊。

  見她嚇成那樣,方蔚允想也不想就抱緊她,並順了順她淩亂的長髮說:「沒事了,不怕,他們進不來的。」

  他們不熟,千真萬確的不熟,可不曉得怎麼回事,方蔚允就是看不得她受欺侮,看不得她眼睛裡充塞著恐懼。

  他突然有股衝動,想衝出去把外面那兩個搞破壞的傢夥狠揍一頓,但他是弱雞,千真萬確的弱雞,所以他才略有動作,就被表哥黎慕華的眼光給打了回來。

  「現在不是充英雄的時候。」黎慕華握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輕道。

  「死妹子,不想害別人就給我乖乖出來,不然待會裡面的人,一人送一顆子彈……」黑衣人一面大吼,一面用身體衝撞門,弄得驚天動地。

  方蔚允吞下憤怒,將梁雨親的頭臉壓進自己的胸口,兩手捂起她的耳朵,好像她不看不聽,就不會害怕。

  在他懷裡,梁雨親緩緩吐氣,這是種怪異狀況,她從一個陌生人躲到另一個陌生人懷中,兩者都是陌生人,但前一個讓她畏怯,後一個卻讓她倍感安全。

  她在方蔚允的懷中自我打氣。

  不害怕,害怕沒有用,她碰過多少事,哪件事光靠害怕就躲得過?她不怕,人生除死無大事,就算死,奈何橋走過、忘川水見識過,還有什麼事能嚇倒她?

  她閉上眼睛在心底碎碎念,可害怕是本能反應,她控制不了全身上下不停的顫票。

  方蔚允也發覺了她的反應,於是施加力氣、縮緊雙臂,牢牢將她圈了密密實實。

  彷彿經過一整個世紀,門外傳來喝止的聲音,經過工作人員交涉,門外的騷動逐漸平息。

  結束了?呼……

  梁雨親吞掉硬咽,倔強地用手背抹去臉上的脆弱,她低頭,雙手扣著腰側,第一百次告訴自己,她不怕。

  一個深吸氣加上九十度大鞠躬,梁雨親感激地說:「謝謝你們。」

  「你還好嗎?」方蔚允彎下身問,視線與她相對,見她努力撐起堅強,擠出笑臉,倔強的模樣讓他看得心疼。

  「我很好,謝謝。」她擡眉。

  然而,當目光接觸到方蔚允雙眸的瞬間,梁雨親張口結舌,二度被驚嚇。

  是他,閱熙,四爺?她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大手猛力擠壓,掐得喘不過氣。

  怎麼會碰上他?她以為自己必須找到三爺和小姐,還清宿願,而她與閱熙這上輩子不該牽扯的兩人,今生應該斷得利落乾淨……可為什麼?她不懂,難道新世代、新世紀,所有局勢均重新洗牌了?

  閉上眼睛,她迅速調整心情,伸手壓壓胸口。

  她說服自己別害怕,反正他根本不認識自己,他們的過去斷了,早在千百年前便斷得乾乾淨淨。

  沒錯,就是這樣,沒什麼好害怕的。

  方蔚平望著梁雨親的表情,直感挫折,他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麼可以用那種眼光看恩人?不禮貌的女生,難怪黑道大哥會被她氣得動腳動手!

  梁雨親直覺退後,像躲阿飄似地轉身就想要推開桌子奪門而出,但下一秒,方蔚允用力把她拉回來。

  「你耍白癡啊,他們還在外面!」方蔚允忍不住對她咆哮,不知死活的笨女人。

  梁雨親低頭看著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嘶……嘶……她彷彿看見兩道閃電,觸電了!她直覺抽手,迅速將手藏到背後去。

  她討厭蔚允?黎慕華從她的動作中判定。

  怪,蔚允是老中青三代,凡荷爾蒙還有作用的女人都能吸引的,她怎會是那種態度?

  「怎麼啦,小妹妹,你和我們家蔚允有仇?」黎慕華笑著插進話。

  梁雨親擡眼。這人,有點眼熟。

  「不記得我?那上星期三你有沒有寫滿一千字的血書,還是被你媽媽清理門戶了?」黎慕華笑容可掬道。

  粱雨親疑惑地凝目望他,難道那天他在場?

  她家附近的那條巷子很少人經過,既然他當時在場是不是代表他和三爺……有可能互相認識?這念頭閃過。她的眼睛倏地綻放精光。

  想當初她可快懊惱死了,罵了自己千百次,當時就算被母親錯認花癡、打成豬頭,也應該堅持要到三爺的聯絡方式才去逃命,才不會好不容易遇上卻就那樣擦身而過,什麼都沒留下。

  如今能遇見這個男人,是否代表老天再度給她送來機會?!

  「請問,你認識當時那個沒有江湖道義,對我見死不救的男人嗎?」她直覺伸手拉上黎慕華。

  這個動作讓方蔚允非常、非常、非常不爽快。

  明明他們只是初相見,他對她的舉動竟然在乎得很,真是太怪了,但他無法、也不想控制自己蛇怪。

  大表哥有他帥嗎?至少他有年輕的rou體啊,她是瞎子看不到哦,幹麼對著大表哥流口水,卻對他視而不見?

  方蔚允臉色驟變,雙手橫胸,怒視粱雨親,但她太專注於黎慕華的答案,對於他的惡意眼光絲毫不察。

  「什麼不講江湖道義,你那是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有沒有聽過?」方蔚平笑著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

  梁雨親聞聲轉過頭,看見方蔚平,那日的驚喜再度出現。

  她癡癡地看著他,看過千次百遍也不厭倦,那感覺就像是省吃儉用、苛扣錨鐵,好不容易看見存款簿裡出現數字一百萬,令人興奮得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

  她相信可以的,自己一定可以完成立下的誓言,一定可以把三爺帶到小姐面前,促成兩人姻緣……

  又發花癡嗎?方蔚平不喜歡女人花癡,但憑心論,梁雨親的花癡眼神並沒有讓他感到自在。

  方蔚平從黎慕華手裡拉過她的手,帶到其他兄弟面前。

  「來,我為你介紹,這是蔚允、蔚信,我的兩個弟弟,你已經見過的這位是慕華,我的大表哥,而這是一一表哥慕易。」方蔚平一一向她介紹。

  不知道是因為被救而鬆口氣,還是因為懸在心頭多日的三爺再度出現,又或者是意料外的閱熙在場……無數的情緒累積,擠壓著她的淚腺,淚腺承受不了太大壓力,於是她又哭了,當著方蔚平的面。

  「你每次看見我就哭,是因為我長得很悲慘,還是你熱愛下雨?」方蔚平歎氣,第二次從口袋裡掏出手帕。

  「我叫作梁雨親,你要記住我。」她揉揉眼睛、吸吸鼻涕,把他遞來的手帕緊緊攢在掌心裡。

  「好,我記住了,你叫梁雨親,不是血書女孩。」方蔚平忍不住想開玩笑,並揉揉她的頭髮。

  梁雨親硬咽道:「你一定要告訴我你住在哪裡,你的電話是幾號,我要怎麼樣才可以聯絡到你?」

  他們的親密互動讓方蔚允的不爽乘上十倍,啊是怎樣?繼大表哥之後,連大哥部對這丫頭感興趣了,到底是什麼原因,哥哥們竟會看上這黃毛丫頭。

  方蔚允從鼻子重重哼一聲,言語刻薄。「用這種方法釣男人,還真特別。」

  梁雨親選擇性忽略他的指控,方蔚平與黎慕華則是相視一眼。蔚允的態度很奇怪,他向來是風流貴公子,從不對女人惡言惡語,可今天是怎麼回事,怎會對個驚嚇過度的小女生挑釁?

  「別哭,已經沒事了,待會兒我們送你回去。」黎慕華拍拍梁雨親的肩。

  「你在這裡工作嗎?」方蔚信好奇問。

  「我在這裡打工。」粱雨親順順頭髮,努力恢復正常。

  她來KTV的第十天就被黑道大哥糾纏上,原本硬著頭皮忍著,想忍滿一個月,領完薪水立刻走人,沒想到會惹出今日之事。

  「你看起來很小,成年了嗎?」方蔚平燮眉。

  粱雨親點頭。「我二十歲了。」

  二十?騙人,她那樣子看起來明明只有十六、七歲,沒胸、沒腰,沒有半點女人曲線,兩條手臂細得彷彿一折就斷,兩隻腳更是未成年Size,若她有二十歲,那他就是五十歲。

  方蔚允在心底冷笑。

  「難道你不知道這裡出入份子複雜,為什麼挑這裡打工?」方蔚平又問。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誰喜歡在這裡。」

  房東太太天天上門,而她們除了老舊透天屋頂樓加蓋的違童建築,再找不到更便宜的住處,所以她不得不趕緊找份工作,偏偏學歷不足……

  「有話待會兒再講,他們好像離開了,我們先走。」黎慕易一直在細聽外面動靜。

  「對,先離開再談。」

  方蔚平打開門,眾人魚貫走出包廂,方蔚允殿後,他讓梁雨親先行,但她搖頭,欠身客氣地對方蔚允再說一次謝謝,並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方蔚允沒走,怒眼瞪她,口氣很沖地說:「難不成,你還想待在這裡?」

  「對。」她把頭壓得低低的,目光看向地板。

  「你就不怕那些人再來找麻煩?」見她的反應,一個控制不住,他對她大吼。

  他是溫柔風流的方二少,從沒對女人凶過,這個把他當鬼看的女生卻讓他破了例。

  「那也沒辦法。」她苦笑。

  「為什麼非留在這裡不可?」

  她頓了老半天才吶吶回話,「我還要工作幾天,才有薪水可拿。

  薪水?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瘋了她!

  陽光男孩氣成噴火龍,鼻孔噴出來的不是氣體,是熊熊火焰,方蔚允忿忿然扯住她的手腕,真恨不得一拳將她揍扁,但看著她的臉,卻下不了手,只好恨恨一把抓住她,將她往外帶。

  這天,方蔚允雖然對梁雨親那個腦殘女很生氣,卻也跑到kTV經理那裡據理力爭,把她該拿的薪水要到手,並阻止了大哥和表哥的好意,親自送她回去,甚至在送她進家門之前,帶她去吃了一頓晚餐。

  他肯定是瘋了,才會對一個連正眼都不瞧自己的女生這麼熱絡。

  這是方蔚允人生的最新經歷只用熱臉貼女人的冷屁股。

  幸好冷屁股也會進行傳導作用,被他的熱臉貼了老半天後,梁雨親漸漸敢正視他,偶爾還能同他搭上一兩句話,尤其在她幹掉一整瓶紅酒,臉上浮起些微緋紅之後,完全把顧忌丟掉、話匣子打開。

  她告訴他,她有一個世界超級好的奶奶,還問他,有沒有被人真心疼愛過?

  方蔚允回答,「有,我媽媽是世界超級好的母親,她真心疼愛我。」

  她又說:「我有一個世界超級凶的媽媽,一天到晚都在家暴我。」

  蔚允回答,「我也有一個世界超級凶的爸爸,每天都在精神虐待我。」

  她說:「我有一個世界超極美的妹妹,溫柔又聰明。」

  方蔚允本來想回答,我有一個世界超級帥的哥哥,他不只是聰明而已,還是個了不起的商業奇才。

  可話到了嘴邊,他突然想起她哭著跟大哥要電話的模樣,一絲絲不明所以的嫉妒浮上胸臆,他改口,「我也有一個世界超級帥的弟弟,他體貼又善良。」

  介紹完家人,聊興趣,聊完興趣又談生活瑣事,他們講完了一頓飯,外加一餐消夜,稱得上相談甚歡。

  於是,當方蔚允送梁雨親回到家門口時,兩個人用力握手、用力拍對方的肩膀、用力搖靈對方,用力對彼此說:「從現在開始,我們是好、朋、友。」

  可是第二天酒醒後,粱雨親後悔了,她並不想和方蔚允成為朋友,她想離他遠遠的,再也不願涉及情愛,不重複錯誤,她是個知錯能改的好女孩,但是……

  那個「但是」很長,她連續想了好幾天都想不明白,到最後只好大叫一聲,算了。

  算了,反正他不記得她,就算再見面,也不會怎樣。

  算了,反正她還是得透過他,才能取得與三爺的聯繫方法。

  算了,反正這又不是那個男、女生拉拉手,就非得搭上關係的時代。

  算了,交個朋友比樹立敵人更有益身心……

  她找出十幾個沒關係的借口,卻沒發現自己的心口不一,沒發現心底的某個小小角落裡,還殘存著一絲不明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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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3-5-3 20:19:38

第2章(1)
      
  有人說「如果」是很悲傷的詞彙,倘若這句話真的,那麼粱雨親的人生就是一出悲傷血淚史,因為她每天都在期待「如果」。

  「如果」她有足夠的錢,就可以請徵信社幫她找小姐。

  「如果」她長得夠美,就可以當明星,用大眾媒體的力量尋找小姐。

  「如果」她做更多的好事,也許老天會願意讓她早一點碰到小姐。

  「如果」她有份好點的工作,就可以讓家人過舒心的日子。

  「如果」她中大樂透,奶奶就不會營養不良、她就可以做好事……

  她所有的「如果」都需要靠金錢和機運來完成,因為晴兒小姐早已投胎轉世。

  形貌必定改變,她要尋人根本是難上加難。

  她想要金錢、想要工作、想要趕緊還完家中的債,想做一大堆想過千百遍的事。

  可她學歷普普、長相普普,連身材都普通得讓人汗頗,找到工作的機率大概比零好不到哪裡,所以她只能勒緊褲腰帶,忍受飢餓侵襲。

  問題是,她能忍,房東太太不能忍。

  母親上班的自助餐廳倒了,就算她們全家一天二十四小時做代工,能夠不餓死就很讚了,根本沒辦法付房租,從KTV拿回去的薪水雖暫時解了燃眉之急,但上上個月、上個月、和這個月的房租呢?她們家的房東可是那種會放狗咬房客的惡房東耶。

  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而她缺的可不只一文。

  粱雨親在珠寶櫃前打死不走,她滿臉哀求地看著櫃檯小姐,表情跟房東家裡那只黃金獵犬吃不到骨頭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櫃檯小姐被她看得受不了,微笑對正在接待的客人說:「您先看看,有喜歡的,我再為您服務。」

  說完,便踩看高跟鞋忿忿地走到梁雨裁面前。

  發現對方朝自己走近,梁雨親立刻露出熱情洋溢、青春無敵的笑臉,「姊姊,你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會努力的。」

  「我要說幾遍你才聽得懂?我們要的是專業人士,你的學歷、經歷都不足,我們要怎麼用?」

  「我的學歷不錯,是公立高中畢業的,姊姊知道吧,那家高中的錄取分數很高,代表我的腦袋真的不壞,經歷嘛……只要姊姊肯給我機會,我馬上就有。我保證上班以後,姊姊叫我做什麼,我都乖乖做,就是拖地、洗廁所也沒關係,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怨言和異議。」

  她又流露出黃金獵犬的無辜小臉,不論誰喊「起立」、「握手」、「趴下」,她都會乖乖照做。

  櫃檯小姐無奈地瞪梁雨親一眼,心想還沒見過那麼纏人的女生,她板起臉孔,想讓梁雨親知難而退。

  「第一,這裡是百貨公司,拖地、洗廁所不在我們的工作範圍內,第二,我不管你懂不懂鑽石,本公司的制度就是不用大學沒畢業的人士,第三,你沒看見嗎,現在是週年慶,我們忙得焦頭爛額,請你不要製造我的困擾。」

  丟下話,她又踩著高跟鞋,口日叩叩,昂首闊步地走回櫃檯裡。

  短短不到十步距離,那小姐隨即換上一副專業笑臉,對著顧客微笑哈腰。

  梁雨親努努嘴,低聲嘟嘖,「裝笑臉,這個我很行啊。」

  黎慕華走到珠寶櫃前,他想挑一組首飾送給母親。

  遠遠地,梁雨親就認出他,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稱得上有緣。

  粱雨親走到他身後,想打聲招呼,但人很多、很吵,而黎慕華很大只,她很小只,站在他背後,他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

  他沒花太多時問,就在櫃檯小姐的推薦下,選定一組價值二十三萬七千元的耳環、項漣,櫃檯小姐笑得很親切熱情地問:「先生,刷卡嗎?」

  「對。」他從皮夾裡掏出卡片。

  「您有沒有某某卡,現在是週年慶期間,除別卡滿額有贈品外,滿五千還有送禮券,如果您有其他的卡,我可以幫您分開刷,讓您到六樓換來店禮和刷卡滿額禮。」

  「不必了,我不會到六樓。」他親切一笑。

  不必!梁雨親一聽,心猛然跳到胸口,睜大了眼睛。

  撇開刷卡滿額禮不談,他不知道現在有買五千送五百的優惠嗎?二十三萬七千元可以換四十七張五百塊禮券,等同於兩萬三千五百元,打九折當房租抵給房東的話,還可以折成兩萬一千一百五十元,幾乎是她們家兩個半月的房租……

  不要,他竟然說不要?他怎麼可以給百貨公司這麼大的好康?

  因為心太痛,她無法不跟著黎慕華移動,但週年慶人潮洶湧,她必須用兩隻手臂左檔右檔的為自己開一條小道,她吃力地追隨著黎慕華,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果然,他不是裝闊,他真的沒有到樓上換禮券,他果然凱到願意讓百貨公司賺大錢。梁雨親加快腳步,跟著走出百貨公司,她看著他打手機,連忙拉近兩人的距離,然後黎慕華終於看見她。

  他露出發善微笑,對於女人,他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你在跟蹤我嗎?」

  「是。」她很尷尬,但選擇實話實說。

  「有事嗎?」黎慕華才問完這句,就看見方蔚允在梁雨親背後喊他。

  他先對方蔚允招招手,然後轉回頭,等著粱雨親的答案。

  梁雨親沒發現方蔚允,她只一心一意在即將被百貨公司賺走的禮券上,還搓搓手,笑得虛偽而燦爛。

  「先生,如果你不想兌換週年慶禮券,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發票送給我?」她指指他的口袋,裡面有一張不必兌獎就價值兩萬多塊的發票。

  看著她的貪婪表情,黎慕華感到異常有趣。「那個可以換很多禮券嗎?」

  「還、還好啦,不過要排很長的隊伍,您是貴人,貴人通常比較忙,時間就是金錢,不如、不如你把發票送給我……如果,如果以後發票中第一等獎,我一定通知您。」兩萬是小錢,但兩百萬肯定就是大錢了。

  她連敬語都用上,還高舉五指向天發誓,以表誠心。

  講這串話時,她沒發現身後又靠過來一個高大男人。

  她專心地看著黎慕華的表情,看他點頭、看他把手伸進口袋中、看他拿出皮夾掏發票,當她的手握住發票時,啊……就像春天來臨,百花綻放,千鳥齊嗚……

  「您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她樂得拍手轉圈圈,但圈圈轉得不多,只有一百八十度,就發現站在背後的男人,並且很不幸地注意到,自己不但知道對方是誰,而且一瓶紅酒下肚。他們還曾經稱兄道妹過,好像……只差沒獻血為盟。

  方蔚允沖看她笑,眼睛笑得很瞇,嘴角笑得很張揚,看起來是賞心悅目的陽光笑顏,可是梁雨親的心卻開始飄雪。

  「怎樣?又想勾引我表哥?」方蔚允的口氣陰森森,好像他的女人背看他,給他戴綠帽。

  「不對,她在勾引我的發票。」黎慕華連忙搖頭,拒絕表弟莫名其妙的飛醋。

  是的,方蔚允的嫉妒太明顯,從第一次和梁雨親見面他們就看出他強烈的佔有慾,簡直詭異得讓人匪夷所思。

  笑容凝住,梁雨親退一步、再退一步,正打算拔腿開跑時,兩條手臂卻被一把抓住。抓住就算了,那個陽光男人還很開心地將她往上舉高十五公分,讓她的雙腳離開地平線。

  「為什麼要逃跑,雨親妹妹?」方蔚允的口氣和藹可親,卻嚇得她膽顫心驚。

  「我、我……沒有啊,我哪有要跑,你看錯了。」她睜眼說瞎話,笑得很勉強,有些像肉毒悍菌打太多。

  「是嗎?那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我打了那麼多通電話,你都沒有回?」

  因為……她在考慮那個「但是」,考慮了好多天還弄不清楚。

  「電話?哦,電話啊,我最近很忙,常常不在家,一定是我妹妹忘記轉告。」她裝笑,臉上表現出百分百的真誠。

  「瞭解,那麼可不可以再解釋一下,為什麼到處找房子,想搬家?」

  「你知……道這件事?」話在喉嚨卡兩下,她尷尬地笑笑。「沒辦法啊,房租欠太多,房東趕我們搬家。」

  「有嗎?我怎麼記得房租都還清了?」

  還清?什麼時候,是他幫忙還了?!

  哦……梁雨親恍然大悟,難怪最近房東太太那麼安靜,前兩天還送她們一條過期「鮮」魚。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個……可不可以、請你先把我放下來,這樣……呢、不太好看。」她顧不得心中的疑惑,眼睛轉了轉,對上左右經過的人群所傳遞過來的好奇眼光。

  「會嗎?你不是很習慣被人釘在牆上?這裡沒牆,我暫時充當釘子好了。」

  「不太好吧,你要是肌肉拉傷,我會深感抱歉。」

  「沒關係,我就當舉啞鈴練身體。」

  「蔚允,別鬧了,放她下來。」看著這對冤家,黎慕華忍不住搖頭。

  方蔚允瞪她一眼,然後才鬆開手,緩緩把她放回地面。

  他一手橫胸,一手頂著下巴,挑起好看的眉毛望向她,梁雨親開始有種甜葡萄遇上野狐狸,即將被吃干抹淨的憂慮,害得她又有想逃的慾望,但他的手不當釘子之後,他的眼光卻變成釘子,釘得她動彈不得。

  他抽走她手裡的發票,看一眼,笑說:「厲害,轉眼就賺兩萬多塊,要不要在這裡辦個捐發票做愛心的活動,說不定週年慶期間,你就可以集到一棟透天別墅。」

  「不……哪有可能,方先生啊,大家都去兌換了,是慕華哥哥天性慷慨濟貧扶弱,有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英雄膽識……」她越說越小聲,笑容也越來越僵硬。

  很好,在她眼裡,他是「方先生」,表哥是「慕華哥哥」,嗯?方蔚允陰惻惻地望看她。

  梁雨親不曉得自己哪裡又說錯話,但旁觀的黎慕華一清二楚,她又撞到方蔚允排條嫉妒神經。

  他拍拍表弟的肩,低聲道:「你別沒事嚇她,把人家嚇得想和你保持距離後,再來發腫氣,不是很無聊?」

  表哥的話提醒了他,方蔚允深吸氣,收起駭人的眼光,緩聲對梁雨親道:「談一個交易?」

  方蔚允挑眉,該死的帥,卻又像一隻對著葡萄流口水的狐狸。

  「什麼交易?」梁雨親見他臉色緩和,忍不住吐氣。

  「我要和表哥去吃飯,你作陪,如果你肯陪,不但發票歸你,我還遊說表哥帶著信用卡和你去換來店禮、滿額禮,所有換得到的禮通通送你,如何?

  粱雨親眼底迸出兩道光芒,野狐狸不吃葡萄竟還種起葡萄樹?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想吃冰,天就降大雪,想談戀愛,天上就掉下一個林妹妹?今天是啥日子啊,吉年吉月吉日吉時都碰不到這種好康。

  「怎樣?三秒鐘考慮,一、二……」

  「好,我陪你們去吃飯。」她猛點頭,點得頸椎幾乎負擔過大。

  黎慕華舉雙手同意,因為他也好奇瘦小的梁雨親究竟有多能吃,可以吃到讓她母親從樓頂一路追殺到一樓。

  結論是,她真的很會吃。

  她吃掉三人份的壽司、兩份茶碗蒸、兩份手卷、三條烤香魚、五碗蓮子魷魚飯、三盤天婦羅、兩個土瓶蒸……除了生魚片不碰,所有東西都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她的大嘴。

  所以,上次他請她吃飯,她是因為客氣、因為善良……還是因為要保持形象?那一頓晚餐加上消夜跟今天這頓相比,實在太少。

  方蔚允不信邪,再補上滿桌子的菜,想看看她有多大本事。

  大概已經吃得半飽,她的速度稍稍慢了下來,可慢歸慢,她的嘴巴還是沒停過,看她吃東西,方蔚允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滿足感。

  「後來呢,你真的有寫血書?」方蔚允繼續追問他沒親眼目睹的騷動後續。

  「有啊,一千字,我再也不吃奶奶的食物,連續寫一百次。」她喝一口果汁,把嘴裡的天婦羅衝進肚子。

  「真的用血……」

  「沒啦,有那麼多血拿去賣錢就好啦,幹麼浪費去搞血書?」

  最恨的是,就算想當血牛,還得有體重限制,這是哪個鬼訂下的規定?

  「後來還挨打嗎,嚴不嚴重?」

  「放心,我媽很懂得拿捏分寸,要是打出傷還得浪費錢買藥,而且奶奶會捨不得。」她一笑,又夾塊炸物放進嘴裡。

  「對啊,將來要去選葡萄小姐、蓮霧小姐、水蜜桃小姐的人,要是破相怎麼選?」方蔚允打趣她。

  粱雨親偏頭想想,認真回答,「那個啊,是隨便說說的,我長成這樣怎麼選,要選也是我妹妹去選,拿獎金的機率比較大。」

  「你妹妹很漂亮嗎?」

  「當然漂亮,她的美貌遺傳了我奶奶、我爸、我媽,是極品中的極品,要不是兩位大哥都太老,不然可以介紹給你們。」

  太老?有沒有搞錯,他不過大她五歲,表哥也才大八歲,被她講成這樣,好像他們該去訂兩支特製枴杖。

  「謝啦,不必,我對喇拿不感興趣。」方蔚允咬牙。

  「知道,我只是隨口說說。」她毫不客氣地進攻下一碗井飯,她的胃是太上老君的乾坤袋,再多的東西都裝得下。

  「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久都沒吃飽。」

第2章(2)
      
  黎慕華的一句話,問皺了她的眉頭。

  她聳聳肩帶過。「你知道每天世界上有多少人在挨餓嗎?放心,我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那個。」

  是避重就輕嗎?有時她表現得活潑開朗,有時卻顯得沈靜憂鬱,方蔚允不知道該怎麼界定她的性情,唯一確定的是,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好像光是聽到她的聲音,自己的心情就會特別愉快輕鬆。

  「想不想找個正式的工作?」他不自覺地拋出利誘。

  「當然。」可是她學歷不夠不行眸……

  她早讀,因為母親沒錢送她上幼稚園,又要忙著工作沒時間照顧,只好商請學校老師讓她提早念小學。也許年齡不足,理解力、吸收度有限,她的功課很難爬到前面,總是不上不下停留在中間,和美麗聰明的妹妹有著天壤之別。

  可她不自卑,也不計較能不能上大學,她現在一心只想看,賺錢、賺錢、賺錢。

  「我們公司缺清潔工,薪水不高,起薪只有兩萬塊,試用三個月,可以的話,薪水再做調整,如果你有意願就寄履歷表過來。」方蔚允把名片放在桌上,移到她面前。

  太棒了,她正愁找不到工作呢,這回老天掉下來的不只是林妹妹,還是康熙、雍正、乾隆,他們要齊心合力創造梁雨親的太平盛世!

  「不必寄,我這裡就有。」

  她從背包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履歷表,那是剛剛交給珠寶專櫃小姐的,沒想到對方非要核對身份證,這一對,就讓她從應徵者變成了詐騙集團。

  方蔚允攤開履歷表,在桌面上用力壓平,細細往下看,哇咧,謊報年紀、謊報學歷還謊報經歷,這傢夥!

  優點欄裡她寫了滿滿幾行字只勤奮認真,再辛苦的工作都不推拖,上班不遲到、不早退,抗壓力、耐操,一定做到老闆滿意為止,性格溫和人善良,五官耐看不令人作惡,再艱苦的環境都能甘之如怡……

  黎慕華見方蔚允看得津津有味,也湊近看,越看越好笑,這種履歷表,如果他是老闆,他會用。

  他們同時看完,同時望向梁雨親,她嘴裡還在嚼炸蝦,但眼睛映出迷人光芒。

  「可以嗎?我的資格還可以嗎?」她目光灼灼地問。

  「你二十五歲,嗯?」方蔚允的尾音向上飄,飄出一絲不滿。

  「除了那個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她比出三指,以童子軍的身份對天發誓。

  「士農工商,你行行做過?」

  「我有上過學、有種過綠豆苗、有做家庭代工,也賣過口香糖。」她的回答讓黎慕華差點兒把嘴裡的茶給噴出來。

  「你大學畢業?一二十歲就大學畢業,她是資優生?方蔚允左看看、右看看,怎麼都看不出她的腦袋瓜不同凡響。

  「呱……是社會系、家庭系,雙主修。」這句話,她回答得有幾分心虛。

  「你到過許多國家?」

  她窮成這樣,是因為把所有的新台幣都拿去環遊世界?

  「我喜歡看旅遊節目……」發現對方的表情籠置了兩片烏雲,她立刻補上幾句。「我有做筆記,很認真做,不只是隨便看看而已。」

  「粱雨親,這不是履歷表,這是吹牛大賽的演講稿。」

  一旁的黎慕華笑到肚皮痛,他揮揮手,對方蔚允說:「行了,這號人才你不用,我用了。」

  梁雨親感激地伸手,用力握住黎慕華的手掌,上下一百二十度,用力搖晃。

  「感謝大哥給我工作,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上班絕對不懈怠,絕對使命必達,只要是您交代的,我會盡……」

  「你是基督教的?敢用上帝的名義發誓。」方蔚允冷冷地插進一句。

  粱雨親的手僵在半空中,緩緩地鬆開黎慕華,為難地皺眉。「也不算是啦,不過,我小時候看過耶穌傳。」

  噗,黎慕華再忍不住了,他壓著肚子,趴在桌上很沒形象地大笑。

  方蔚允瞪她一眼。「明天拿我的名片到公司報到。」

  這話的意思是……就算她的履歷表不夠真誠,她還是得到工作了?梁雨親一笑,夾起土瓶蒸裡的雞肉塞進嘴裡,嚼啊嚼,越嚼越上勁。

  梁雨親工作超認真,她用消滅土匪的精神對付馬俑裡的頑垢,用滅汙大師的姿態,殺死角落塵埃,因此僅工作短短兩個星期,上司對她的正面評價便傳到了方蔚允耳裡。

  呼……脫掉工作服和手套,梁雨親用水撥撥臉,揉揉發酸的肩膾,看一眼手錶,哈哈,六點半了,下班!

  她把清潔工具收進儲物間,背起包包往空無一人的走廊走去。

  這時間,大部分的員工都下班了,只有少數人會留在辦公室裡加班。

  經過飲料販賣機,她習慣性地蹲下來,往出幣孔處看幾眼,希望有哪個健忘的好心人在老天爺的安排下留下幾枚硬幣給她,但很可惜,今天沒有。

  沒關係,她再接再厲,打開背包,從裡面拿出一塊自製的長形硬紙板,像折叠直尺那樣,中間有個鈕,可以打開、合起,打開時會變成兩倍長度。

  她將紙板尺拉開,伸進販賣機右下方,她整個身體壓低,幾乎要甸富在地面上。

  她抓著紙板尺的手向左邊移動,咦,有感覺哦……嘴角微微上揚,再移一下……有了有了……她放慢速度,讓硬紙板盡量貼近地面,在接近販賣機邊緣時,她的左手放在地板上,準備堵住奔向光明的……硬幣……

  鏗鏘鏗鏘,聽見了,她聽見硬幣互相撞擊的悅耳聲音。

  「哈」在看見硬幣時,她高興大笑,把硬幣收好,又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動作,確定沒有漏網之魚。

  梁雨親蹲身,打算查看今天的收穫時,卻發現兩條長腿站在離自己二十公分處。

  「你在幹什麼?」

  是方蔚允……粱雨親低頭,先深吸一口氣,然後揚起可愛笑瞼。

  她的笑臉映入他的眼簾,一下子把他緊繃的五官給鬆弛。

  「老闆好。」她熱切招呼。

  對於給自己工作的大好人,她再沒有保持距離的必要,更何況他已忘了她,再加上有那麼多「反正」的考慮,於是她決定丟掉上輩子和他的問題,與他建立起發好的關係。

  「你打算在那裡蹲多久?」他帶著一絲笑意問。

  「再一下子就好。」

  「我只給你三秒鐘,一、二……」

  她飛快地把地上的硬幣一枚一枚撿起,放在掌心,細數,攤到方蔚允面前。「今天的額外收入,十七塊。」

  他失笑,忙了大半天,就為那十七塊錢?她是他見過最奇怪的女人,偏偏這麼奇怪的女人卻超對他的味,一天不來看她個兩三回,就覺得全身上下不曉得哪裡不對。

  「每天都有?」

  「幾乎。」她從實招出。

  「最高收入有多少?」

  「五十三塊。」

  「五十三塊可以做什麼?」

  「買一個便當、買一瓶優酌乳,或者什麼都不買,帶回家養肥我們家的小豬公。我奶奶說,聚沙成塔,不可以看不起一塊錢。」

  她從包包裡拿出塑膠袋,又拿出一張衛生紙,把硬幣上面的灰塵擦乾淨。方蔚允一把抓住她的手,問:「這是公司的衛生紙?」

  「呃。」被抓包……尷尬中~一「我只是、只是一一」

  「盜用公司財產?」他揚起眉頭,似笑非笑。

  「哪有那麼嚴重?」

  等她領了薪水,就會去一趟大賣場把家裡的衛生紙和沐浴乳補齊……是啦,她包包裡的寶特瓶裡,還裝著廁所裡的洗手乳,這可不能再被發現。

  「要不要把包包翻一翻,找找裡面還有什麼?」他喜歡逗她,喜歡她因為自己而緊張。方蔚允必須承認,他這幾天的行為和心態的確有些變態。

  「不要、不要!」梁雨親用力護住背包,大有「你敢搶,我就跟你拚命」的氣勢。

  「看你的表情,一定有鬼。」他的大手往她頭頂一蓋。

  「怎麼會有鬼呢?又不是農曆七月。」她衝著他,傻笑兩聲。

  「貪心鬼一年十二個月都會出現。」

  方蔚允雙手橫胸,他真喜歡看她的表情,看她一下子癟嘴,一下皺鼻子,千奇百怪的表情在她臉上拼湊出兩個字一有趣。

  梁雨親真可愛,可愛到讓他的手一個忍不住就想往她的頭上揉兩下,可愛到他想捧住她的瞼,給她捏圓捏扁,胡掐一通,可愛到……想起她,他會習慣性會心一笑,怎麼辦,能不能想個辦法把她扣在自己褲腰帶上?

  「老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下次不敢了。」她雙手合掌,壓在鼻樑上。

  方蔚允盯著她,好半晌,才輕輕拉起嘴角,「可以。」

  「謝謝。」話一丟下,她立刻背起包包,轉身想跑。

  「等等……」手一伸,他控制了她的領子和身體。

  她緩慢轉身,一臉具,殺蜂螂的噴劑叫克蜂,殺梁雨親的叫什麼?克雨、克親還是直接叫大剋星?

  「還有其他事嗎?」她想趕快閃人。

  「我肚子餓了。」

  想敲詐她?她全身上下有幾根骨頭他不知道?她握起拳頭搖兩下,讓他聽聽手中硬幣的撞擊聲,委屈道:「我只有十七塊錢。」

  「自然是我請客,你只要貢獻人就可以了。」他不屑地瞧她一眼,誰看不出她全身上下沒幾兩肉可刮。

  請容?粱雨親挑高眉毛,輕拍兩下包包裡的「公司財產」問:「是不是吃過飯……這些通通不計較?」

  「對,不計較。」

  「那麼,可不可以請老闆再幫個忙。」

  他擰眉問:「什麼忙?」

  她指指販賣機旁邊的沙發,「幫我稍微擡一下,行嗎?」

  擡沙發?他滿眼疑惑,但還是幫她擡起沙發一角,只見她飛快地趴在地上,隨即驚叫一聲,手迅速一伸一縮,從裡面撈出兩枚硬幣,一個五十、一個五塊。

  耶!破了最高記錄,她樂得把五十元硬幣掐在兩根手指中間,向他炫耀。

  方蔚允見她這高興模樣忍不住失笑,「你怎麼知道底下有錢?」

  「你覺得穿著短裙套裝的OL如果不小心把錢掉進沙發底下、販賣機縫隙,會不顧形象,趴在地上找?」

  「照理來講,不會。所以你只憑猜測……」

  他未講完她便接話,「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成功的,等等,這些不能算公司財產吧?」

  「你說呢?」他一瞬不瞬地望她,望得她有幾分心慌意亂。

  「應該不算、當然不算、絕對不算……」看著他莫測高深的表情,她忽然不確定了,壓低聲音,擡起巴結笑臉。「照理來說,不算……對不對?」

  方蔚允笑而不答,勾起她的肩膀,他餓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3-5-3 20:20:38

第3章(1)
      
  方蔚允看著在洗手台上沈思的梁雨親,不知道洗手台是不是真的很好坐,為什麼她動不動就把屁股往上面挪?

  她不算頂美,但長得清麗可愛,整個人有股舒服的氣質,讓人不自覺想靠近,尤其在他因被父親責備,感到心煩意亂的時候。

  望著她燮起川宇的眉心,不明白為什麼,他總覺得她有雙重性格,有時像個無憂無慮的開朗少女,有時卻又沈鬱得像個八十歲的老人。

  不過,誰沒有雙重性格?

  他在父親面前不也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父親永遠看不見他在小提琴老師面前的認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憑什麼要求一個身負家庭經濟重責的女孩子,快活得像個公主。

  「梁雨親。」

  方蔚允的叫喚打斷她的思緒,她迅速拉起笑臉,又變回二十歲的開心少女。

  「老闆有事?」

  「你在發呆。」他陳述事實。

  她指指自己的腦袋,點點頭。「它運作得太凶,偶爾要放空一下,不然會當機。」

  「掃廁所需要運作什麼腦袋?」他嗤一聲。

  「你以為洗廁所很容易嗎?要有效率、要不妨礙別人尿尿、要用最少的清潔劑洗出最大效益,不容易呢。」她歪著脖子看他。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把她從洗手台上帶下來。

  「去哪裡?」

  她剛問完,他已經把她推進廁所裡,並關上門。

  梁雨親莫名其妙,不理解他的舉動,難道他……她倒抽口氣,雙手橫在胸前,比出一個大叉叉。

  「你、你要做什麼?」她口氟緊張。

  他不由得感到好笑,一把抓下她的手,把它們高舉,釘在廁所牆壁上。

  「你、你……」梁雨親結巴了,莫非他要來強的,像……「幾百年前」那樣?

  不行啊,依她前世的觀念,男女獨處一室即很不得了,如今他們倆不僅獨處一室,還是在一個廁所的隔間,這……前世裡她懷孕後被薛羽蝶追殺,要是她現在未婚懷孕,肯定會換被老媽追殺,被薛羽蝶追殺還能留下屍骨,被老媽追殺,她恐怕會連渣渣都不剩。

  「理智,老闆,理智、理智」

  見她嚇得像吞下一桶嶂螂的模樣,方蔚允忍不住大笑,他笑得肚皮震動、臉皮抖,全身上下的細胞無一不快樂。

  心情糟的時候,有她真好!

  「放心,我沒那麼不挑。」他說完,又想笑。

  「也許你以為……偶爾可以湊和一下,沒魚蝦也好。」她說得無比委屈。

  「我對蝦子過敏。」方蔚允低下頭,笑得把臉埋進她的頸窩。

  就這樣,一個粹不及防的溫暖撲天蓋地朝她壓了下來,置住她全身,使她心底角落裡的不明希冀,在此刻蠢蠢欲動。

  粱雨親一時忘了以往的顧慮,任由他抱著,而他感受著她的溫暖體溫,感受她的呼吸,一下一下,急促地吹在他耳際。

  他知道這個行為有性騷擾的嫌疑,也知道她的心在狂跳,肯定嚇得不輕,可是他好喜歡,喜歡把她抱在懷裡,喜歡那份……安心……

  經過很久,久到她幾乎以為他睡著,方蔚允才站直身子,輕聲說:「陪我一下。」

  「……好。」現在這種情況由不得她拒絕,而她也不想。

  他逕自坐在馬桶蓋上,擡頭看看這個不大的空間。「聽說你把廁所打掃得很乾淨。」

  「這是我的工作。」

  「可是你做得太好,以至於公司許多員工常藉故跑到廁所聊八卦。因此身為上司約我們,經常可以在廁所裡聽見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什麼秘密?」

  「比方我是他們口中,沒能力的富二代,是個描金花瓶。」他說著眼底掩上一絲失落。

  「這些話讓你很傷心?」她蹲在馬桶前,仰頭看著他的臉。

  「為這種事傷心?」他很《,搖頭否認。「我比較介意他們說我沒有大哥帥。」

  「這就是胡扯了,你們是不同典型的帥哥,不能拿來比較,你怎麼能說白菜比空心菜好吃?口感不同,端看各人喜好。」

  「那你選白菜還是空心菜?」粱雨親對大哥很好,這件事他始終耿耿於懷。

  她認真想半天,反問:「老闆,你是什麼菜?」

  「空心菜。」

  這回,她連思考都不必,直接回答,「我選空心菜。」

  「選得這麼快?要不要多想想。」

  「不必,誰給我飯吃,我選誰。」她給他一個大笑臉。

  「真現實。」他笑著捏捏她的臉頰。

  「我本來就很現實啊。所以呢,老闆要因為廁所太乾淨,減低員工工作效率,石欠我的頭嗎?」她轉移話題的同時,也轉出他的笑意。

  「怎麼捨得砍,砍了你,以後誰逗我笑?」

  她一下子張大嘴巴,後又做出瞭解的表情。「原來我有這個功用,那我可不可以因為額外的貢獻,多要求一份薪水?」

  「不行。」

  她假裝撇撇嘴、皺皺鼻子,可擡起頭時,她卻發現他的哀愁,所以不自主地,她覆上他的手背,問:「心裡有事嗎?」

  「對。」他輕捶了捶心臟處。

  「胸口很悶?」她歪著頭問。

  「很悶,悶極了。」他實話實說。

  梁雨親走到他背後,擠在狹窄的垃圾桶旁,兩手放在他肩膀上,為他捏捏、捶捶,還不時問:「有沒有好一點?」

  「一點點。」他喜歡她的手在自己身體上,一點點的溫暖,一點一點的觸摸。

  「是不是又被董事長削了?」

  她聽到的流言不比方蔚允少,在基層工作就是可以聽見一大堆似真似假的流言。

  他們說,方蔚平有能力、有魄力,是接手公司的最佳人選;他們也說,方蔚允銜著金湯匙出生,除卻一張好看的皮相外,就剩滿肚子的草包。

  最多的滾言是重兩個人做比較,還有人說,方蔚允是誤闖叢林的小白兔,他該待的地方不是方氏企業,而是演藝圈。

  這種比較很殘忍,幸好兩兄弟沒因此有了心結,否則方氏企業早晚會變成兩人廝殺的戰場,那麼,方蔚平、方蔚允,是不是又會像上輩子的三爺、四爺那樣,重複一回手足戰爭?

  「每天都發生的事,憑什麼悶壞我的心情?」他冷笑。

  「那麼是……哦哦,某個沒長眼的女人拒絕了一一少爺的追求?」她咬唇,調皮地望著他。

  「世界上有這種女人嗎?」他驕傲得很欠揍。

  「真臭屁,誰規定天底下的女人都非得啃空心菜?」她對他擠眉弄眼。

  「多吃深綠色蔬菜有益健康。」他指指自己。

  梁雨親張開嘴巴,裝作縱牙咧嘴,喀喀,咬合兩下牙齒,好像正在嚼空心菜,他笑著瞅她,她也還以微笑。

  她踢踢他的小腿,手指擺兩下,示意他挪挪位置,馬俑蓋分她一半。

  他挪了,她坐下,兩個人在廁所裡頭背靠背,說不上浪漫,但……不過是背脊相依靠,方蔚允肚子裡的那股怨氣就似乎消了許多。

  「說吧,什麼事讓我們家老闆不爽?」

  他沒回答,歎口氣之後,又是一陣沈默。

  「我家住的公寓很潮濕,害奶奶的關節炎又發作,痛得受不了,她又捨不得去看醫生……」他不說話,只好由她來開口。

  「沒有健保嗎?」

  「有,但是出門要搭計程車,來回至少四百塊,那是我們家兩天的菜錢。」

  四百塊只夠他喝一杯咖啡,難怪她永遠餓得前胸貼後背,明明是滿二十歲的女人卻看不出任何二十歲女人該有的特徵。

  「你們住的那個不叫公寓。」他伸手往後一抓,抓住她的馬尾往下扯。

  「我知道,那叫違童建築。」她從他的手上救回自己的馬尾,沒有生氣,只覺得他的手犯賤。

  「不對,叫鬼屋。」

  言正鬼屋就好了,要是真的能在裡面找到幾隻阿飄,我一定找老闆投資,把鬼屋改裝成特色餐廳,大賺鬼錢。」提到錢,她連口氣都飛揚輕快了起來。

  聽見她的語調,他笑出聲。「你真的很愛錢。」

  「物以稀為貴嘛,或許當存款簿裡的數字多到讓我很厭惡時,我就不會對金錢那麼心心唸唸。」

  「要不,我的存款簿放在你那裡。讓你天天看、分分看、秒秒看?」

  說完,他的頭倏地往後,叩的撞上她的後腦勺,撞一次不夠、撞兩次、三次,好像多撞幾次,他的煩惱就會自動移民到她的腦袋。

  她現在知道了,他不只手賤,後腦也很賤。

  「只是要看數字,我不會自己用便條紙寫?重點是那些數目得完全屬於自己,這才了不起。」

  「如果你有很多錢,就會很快樂了吧?」

  「沒錯,所以我無法想像,有錢人怎麼會不快樂?」

  她轉過頭,對看他嫣然一笑。她明明不美。但笑起來卻令人頓覺天開闊、地開闊,連同他的心也一併開闊了。

  他一時看傻了眼。側過身,把頭壓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面,輕喚,「粱雨親。」

  「怎樣?」她乖乖地讓他靠。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什麼?他母親不是好好地坐在副董事長辦公室裡?明明早上才看過她,怎麼下午就……唉,人事無常……

  發現她眼底的驚訝,他知道她想錯了什麼,不由得大笑。

  「我指的不是你的副董事長。」

  「不然馬飛,你還有別的媽?」乾媽、濕媽、大姨媽?

  「我和大哥、蔚信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我母親是第三者、外遇對像、小三……隨便你怎麼稱呼。」

  她的思緒只暫停兩秒鐘,很快就恢復思緒。「說說看,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神經質、敏感、容易激動。」也許簡單地用「瘋子」兩個字,就可以概括一切。

  「她怎麼會認識你的父親?」

  「他們本是大學同學,她是我父親的初戀,我父親之所以愛上她,是因為她的小提琴會說話,說出了他身為富家子弟受局限的心聲。曾經,他們有很多的諾言、很多的計劃,可惜後來,我父親奉長輩之命結婚,新娘不是她。」

  「然後呢?」她擡起頭,同情地望著他。

  「她應該有一點智慧的,應該知道該斷的感情不斷,到最後傷害的是自己。可她笨,她以為生下我就可以改變什麼……很愚蠢的念頭,對不?」

  「她一定很難過。」

  「對,她傷心、難過,覺得世界對她不公平,覺得週遭人看她的眼光都帶著鄙夷、歧視,她每天都在生氣、吵鬧,可她越是這樣,父親就越害怕她。給予父親溫柔安慰的是正妻,陪他走過事業難關的是正妻,一路上對他支持、鼓勵的還是正妻,我的母親什麼都不會做,只會哭鬧、咆哮、怨忍,再濃的愛情也會因此消磨殆盡。」

  梁雨親點頭,她理解。

  「她也恨我,經常關起門來打我,她對我咆哮,說我是惡魔,說我毀了她的人生。記憶中,小時候我身上總是青青紫紫、體無完膚,她不能發洩在父親身上的恨,只能對我發洩。那次媽媽……我指的是大哥的母親,她出了車禍,我父親當時在公司、醫院和家庭之間忙得焦頭爛額,我的母親不但沒有體諒,還以自殺威脅要他來看她。

  「父親自然沒來,但大哥來了。他請求我母親放過父親,不要破壞他們的家庭。是因為憤怒吧,或者是不甘心,我不知道……但是母親她很可惡,她竟然在我們兩個小孩子面前割腕自殺,並用自己的血在牆壁上寫下無數個「恨」字,我們企圖挽救,但她下手太重,終究來不及醫治,結果我們只能看著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逐漸死去、死不螟目……」

  方蔚允一口氣把話說完,灼熱淚珠落在梁雨親的肩膀。

  按捺不住心疼,她伸過手臂將他抱在懷裡。

  當年小男孩的恐懼、傷心,現在的大男人從沒忘記那年的傷害。

  「不怕,過去了,再討厭、再害怕的事,通通過去了。」她輕拍他的後背。

  他轉頭,發現她的憐憫,他從來不要別人的憐憫,他痛恨無助的感覺,所以絕口不提親生母親的事,好像世間從來沒有這號人物,但今天他說了,對象是梁雨親,並且,她的憐憫奇異地安撫了他的心。

  「你已經長大,它們再也無法影響你,每個人的生命中多少有缺慨,但過去便過去了,想一百次、一千次,也無法改變什麼。你母親選擇了自己的宿命。而你也必須選擇,選擇要怎樣的未來,你不能讓過去的缺憾,動搖你的明天。」

  他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然後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沈默。

  他看著梁雨親,心事飛快轉著,一幕轉過一幕,像跑馬燈那樣,轉過、跑過,最初的驚訝慢慢地轉成接受,然後在眼底、在心底……趨於平淡。

  她靜待他整理好心情,而他,沒有辜負她的等待。

  吐氣,他把頭從她肩膀移開,向她拋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說:「其實,我母親拉小提琴的樣子很美麗,像個純潔無瑕的天使。」

  梁雨親相信,若不是美得像天使,怎會讓一個已經走入婚姻的男人,久久無法劫舍。

  「你會拉小提琴嗎?」

  「我父親不願意想起我母親,我爺爺、奶奶痛恨我母親,所以他們不準我學小提琴。」他們想一併抹除那個女人在他們生命中的存在。

  「你不會拉?」

  「不,我會,而且拉得很好,幾乎是大師級的。」他驕傲地一揚眉。

  「那麼厲害,自學自練也可以練出好成績,那些音樂系的學生都該去跳樓了。」她喜歡他的驕傲,至少比他的頹喪、失落,喜歡上一千倍。

  「不,我有媽媽……繼母的全力支持,她覺得我有才能,所以放縱我在音樂世界裡悠哉,她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母親,我尊敬她、愛她,我願意傾全力做所有她想要我做的事。」

  「聽起來,你並沒有因為是外遇對象的兒子,而受到苛待?」

  「知不知道我進方家的第一天,媽媽對我說什麼?」

  「說什麼?」

  「她說,「對不起。我害你失去媽媽,但我會還你一個媽媽。」她對我們三兄弟一視同仁,該打該罰、該賞該贊,她沒有第二個標準,而慕華表哥、慕易表哥和外公,他們和我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他們對待我,像對待真正的親人。」

  他在一群陌生人身上得到親情,在親生母親的情敵身上懂得母愛的真諦,於是他背叛親生母親,愛上她的情敵,立誓孝順她、照顧她,事事依從她的心意。

  「恭喜你,你碰到一群好家人。」

  「我真的很幸運。」他同意她的話。

第3章(2)
      
  粱雨親離開馬捅站到他面前,雙手按住他的肩,忍不住想要給這個可憐的男人多一點關愛與疼惜。

  「下次拉小提琴給我聽聽,雖然我沒什麼音樂細胞。」

  「對牛彈琴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他又能對她開玩笑了,最惡劣的心情已經過去。

  「牛不會給人掌聲,但是我會給。」

  「真的給?」他雙手往上伸,學她,也按住她的肩膀。

  「當然會。」掌聲又不花錢,她給得可大方的呢。

  「那你會不會向我收鼓掌費?」

  粱雨親圍言大笑,對哦,她怎麼沒有想到這個,「我愛錢,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在販賣機、沙發底下找錢,也是取財正道?」他毫不留情打趣她。

  「當然,我是愛護國幣,中央銀行應該給我瀕獎。」

  他又笑,壞心情因為她,全數煙消雲散。

  他鬆開手。「心情好多了,謝謝粱大師撥冗相陪。」

  她擠眉弄眼,做足古怪表情,然後聳聳肩,誇張地歎口氣,「真奇怪啊,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找我講心事?」

  「因為你看起來無害。」

  她伸出兩根食指,把眼角往上拉,裝出凶狠目光,再鼓起腮幫子,語帶威嚇。「你的話很傷人哦,無害?是你沒見過我發威的樣子。」

  「很恐怖嗎?」他湊近她。

  「超恐怖。」她把鼻子擠得很高。

  「會讓人作惡夢嗎?」他再湊近她。

  「會,至少三天三夜。」

  他失笑,湊近、湊近、湊近,近到她的背都貼在了門板上,而他的額頭抵上她的,這麼近的距離讓人臉紅心跳,尤其是面對一個這麼帥,帥到讓女人荷爾蒙失調的男人。

  「梁雨親……」他輕喚她的名。

  「嗯?」她的眼珠子左移右移,找不到焦點,而他的氣息一陣陣傳進她的鼻翼,她幾乎喘不過氣了。

  「來我的身邊工作吧,當我的特助,薪水四萬元起跳。」

  之後他迅速退後,趁著新鮮空氣湧入,她大大吸一口,腦袋恢復了正常。

  「我給你三秒鐘考慮,一、二……」

  「為什麼?」

  「你不是說希望多賺一點錢,給奶奶換新公寓?」

  新公宮,可以嗎?四萬塊……比一個大學畢業生的所得還多的高薪……

  她驚得眼斜口呆,中風前的徵兆跳上她臉龐,四萬,一、二、三、四……四萬元……

  他笑著揉揉她的頭髮,打斷她對四萬塊無窮無盡的幻想,笑說:「走吧。」

  「去哪裡,吃飯嗎?」

  「不是去吃飯,是去買衣服,要當特助,不能穿T恤、牛仔褲上班。得穿套裝才行。」他在腦子裡想像她穿套裝的模樣,竟然有了幾分期待。

  「一定要穿套裝嗎?」她追在他身後問。

  「當然。」

  「為什麼?」

  「這樣,你就不能跪趴在販賣機下面挖錢了。」

  他不知道在高興什麼,說完這個,哈哈大笑起來,見他大笑的身影,梁雨親忍不住也跟著笑,她喜歡他開心,喜歡兩人間的融治氣氛。

  「太甜了,換。」方蔚允指指桌上。

  梁雨親看看方蔚平再轉頭看看方蔚允,深吸氣,憋著滿臉不高興,端起水果茶,轉身離開。

  「要倒掉嗎,會不會太浪費?」粱雨親轉身的同時,方蔚允的聲音隨即傳來。

  「不會,因為我會把它們回收到我的肚子裡。」

  假笑一陣,她當著他的面把整杯水果茶喝完,接著拿起空杯子對著他搖兩下,才走出門外。

  一離開辦公室,梁雨親正常的兩顆眼珠子立刻往上吊,方蔚允根本不需要特助,一個秘書就夠他用的,他絕對、絕對是想砸錢折磨她,找個人尋開心而已。

  沒關係,不管怎樣,有人願意用錢砸她,砸得再痛,她都會欣然接受。梁雨親碎碎念著往茶水間走。

  三分鐘過去,一杯新茶擺在方蔚允桌前,她微笑著等他反應。

  「太冰了,你不知道我有牙周病嗎?身為特助卻連這種小事都不知道,太遜。」

  她深吸一口氣,微笑,再度當看他的面把第二杯水果茶喝光,然後轉身出去。

  在她轉身的同時,方蔚允看見她的咬牙切齒。

  兩分二十七秒後……她換上一杯熱咖啡。

  「太燙了,我的口腔粘膜很脆弱,你想謀殺我嗎?」

  方蔚允把咖啡拿起來喝一口,又放回桌上,梁雨親伸出拳頭在他頭頂上虛晃兩下,並在他擡頭同時,立刻做出迷人假笑,拿來一份資料夾,對咖啡猛煽。

  「你做什麼?」

  「經理不是說太燙?揚涼就行啦。」她做了個鬼臉。

  「我不喝揚涼的東西。」他揚揚眉頭示意,只見梁雨親忿忿吞下怒氣,把咖啡喝掉,三度轉身。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方蔚平懷疑地問:「你是在整她嗎?」

  整她?不對,是逗她,看她擠眉弄眼、瞳目結舌,做出種種古怪表情,他的心情就會快樂得不得了。

  「你不覺得她的瞼很有趣?」

  「有趣?沒有,我只覺得她快要氣得爆炸,你最好讓她離火源遠一點。」

  方蔚平微笑,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弟弟以整人為樂的惡趣味,這個梁雨親對弟弟而言,肯定是個特殊的存在。

  「放心,那裡有滅火器。」方蔚允笑著指指角落。

  「讓她喝那麼多飲料,不怕她漲壞了?」

  「放心,上次請她吃飯,她可是喝掉兩壺果汁,現在只有三杯飲料,對她而言是小case.」

  也不想想自己那麼瘦小,正餐幹掉三份已經夠恐怖,飲料還要五人份,她又不是水牛,難道真不怕傷到胃?

  「所以?」

  「我不給喝,她罵我小氣,所以今天就讓她喝個過癮。」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講這話時,眉毛上揚,眼底帶著調皮。

  「我不曉得你那麼會記仇。」方蔚平失笑。

  「這不是記仇,是教她學會不可以批評上司吝音。」他眨眨右眼,樂不可支。

  方蔚平考慮半天,才猶稼問:「蔚允,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覺不覺得自己對梁雨親好像過度在意了?」

  「有嗎?」

  「有,為什麼?」他表情慎重,方蔚允也認真起來。

  可方蔚允想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大概是直覺吧,大哥知道的,我經常憑直覺做事。」

  「你對梁雨親是什麼樣的直覺?」

  他還是想過好一會兒,才遲疑回答,「很舒服……」

  「舒服?」方蔚平搖頭,弟弟竟用舒眼來形容女人?

  「她說話的時候,我覺得很舒服;她做鬼臉的時候,我覺得舒服;看她吃飯,聽她和我鬥嘴、惹她惱我……不管她哪個動作、表情、聲音,令我所感覺到的,通通是舒服。」而他沒說出口的是一她安慰人的方式,也讓他很舒服。

  「所以你很喜歡她?」方蔚平做出總結。

  「對,很喜歡。」說出這句話,他完全不需要考慮。

  「那種喜歡有沒有摻雜了男人、女人間的感覺?」

  這話,方蔚允答不出來,他燮起眉頭,仔細思慮。

  男人、女人間的感覺?是像慕易表哥那樣,天天換不同的女人?不,他要和梁雨親在一起,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或一年、兩年,他要把她拴在身邊,永遠。

  見弟弟回答不出來,方蔚平換了方式再問:「你想和雨親結婚嗎?」

  方蔚允失笑。「大哥,你在講什麼?怎麼可能,我已經答應過媽媽。要和高熙雅結婚。」

  「那麼你要她在你身邊扮演什麼角色?」

  「嗯……枕頭吧?」

  生氣的時候可以揍幾拳,快樂的時候可以抱在胸口,疲累的時候可以靠著,傷心的時候,可以蒙在頭上,盡情哭泣的枕頭。

  方蔚平搖頭,弟弟的邏輯還真的很難讓人理解,也許他還沒弄明白自己對雨親是什麼想法吧,不急,厭情事需要時間證明。

  他拍拍弟弟的肩膀,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蔚允,別為早上的事生爸爸的氣,他是恨鐵不成鋼。」

  早上的會議,方蔚允又被父親在眾人面前狠狠數落一頓。

  「有一個奇才兒子還不夠,還要把我逼成鋼,他會不會太貪心?」方蔚允冷哼。

  「他是有點貪心,但身為一個父親,無法不對兒子的未來貪心,爸對你有很深的期望。」

  「大哥,可不可以別提父親,講到他,我的心情會很糟。」

  「知道了,我先回辦公室,晚上和表哥約好的事,沒忘吧。」

  「沒忘,我會回去好好孝順外公。」他們表兄弟每個月都會聚在一起,陪外公吃飯。

  方蔚平走到門口,回首。「蔚允,你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想做,沒有事情可以難倒你,不管是音樂或公司。」

  方蔚允衝著哥哥一笑,「謝謝大哥。」

  他閉起眼睛,把背埋進沙發裡,總是、每一次,提到父親,他就無法心平氣和。

  門再度打開,他聽見粱雨親的腳步聲。

  方蔚允沒張開眼睛。「雨親,過來我身邊坐下。」

  梁雨親乖乖照做,她把托盤放在桌面上,坐到他身邊,然而無預警地,他身子一歪,頭突然躺到她的大腿上。

  面對突來的親密舉動,她很是驚嚇,想推開他,可方蔚允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低沈著聲音說:「不要動,借我躺一下,這是BOSS的命令。

  她嘟起嘴巴,努力克制住劇烈的心跳,並盡全力適應大腿上的重量。「我會因為這個命令加薪嗎?」

  「不會。」他拒絕她。

  她歪歪嘴,故意深吸氣鼓起肚子、再深吐氣縮肚子,讓她的BOSS就算不睜開眼睛也能明白他的員工心情不怎樣。

  三分鐘,他沒動,五分鐘,他沒動,十分鐘,他還是沒動……不會是睡著了吧?

  她既不滿又無聊,微微傾身伸手把桌面上的飲料端過來。

  她先喝一杯不冰的水果茶,再喝一杯不甜的奶茶、一杯不酸的檸檬汁、一杯不燙的咖啡……這次她學聰明了,把每種飲料都準備好。

  她不曉得在自己「回收」滿桌子的飲料時,方蔚允正悄悄地睜開眼睛,看見十幾杯大小不同、口味不同的飲料時,他抿住雙唇,極力克制笑意。

  過了許久,方蔚允真的在她腿上睡著了,然後,過多的飲料順著梁雨親的喉嚨流進胃、流進膀膚,再然後,她忍,忍了又忍、忍了又……啊……忍不住了……她用力起身!

  砰!她的BOSS整個人沒有防備的被摔到沙發底下,幸好沒撞到桌子、幸好地板上鋪了柔軟的地毯,不然她會以「謀害上司」罪名被起訴。

  發生了什麼事?

  方蔚允撫撫撞痛的頭坐起來,當他還在疑惑發生什麼天災人禍時,就看見他的小特助好像……好像屁股被點了一把火,飛快往外衝。

  怎麼了,有誰在追她嗎?

  他的視線緩緩落在桌面,看見滿桌子的空杯後,呵、呵呵、呵呵呵……他的腹肌抽搐顫抖不停,笑得前俯後仰猛捶地……

  梁雨親,他真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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