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5382 | 回覆: 13 | 跳轉到指定樓層
ywmm
騎士 | 2013-7-20 03:33:37

[p=30, 2, left]  2012年11月的某個夜晚,美國洛杉矶一個小酒館老板睡眼惺忪的從酒館里打開門,雖然是清晨,美國西部那象征性的太陽高照,陽光刺的他雙眼睜不開,他不由得下意識的低下頭。

  忽然他發現自己的腳下倒著一個人,這個人是臉向下倒在地上的,手邊是一瓶還沒喝干的酒,看頭發的顔色應該是亞洲人。

  老板用力的回想昨夜,好像是有個亞洲人最后離開自己的酒館,自己還和他喝了好一陣子,這個亞洲人,一直在跟他聊籃球的事……

  老板俯下身:“喂,喂,客人,醒醒?” 那人沒有動靜,老板將他翻過身來,掠過他很久沒有梳理的長發,只見一張消瘦如柴的臉龐,老板告訴自己: 沒錯,這人已經死了一夜。

  事情不大,幾乎每天都有在小酒館郁郁不得志猝死的人,但立刻驚動了媒體,老板無奈的接受各路媒體的采訪,采訪內容被當做“國際新聞”出現在了日本電視台轉播中……

  “大叔,像往常一樣,一碗拉面!”一個上班族打扮的日本中年男子坐下,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走路的人群。

  “看!那個大叔,真沒用的樣子!”幾個女高中生從窗前走過,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這個時候能看到高中生,好懷念啊,她們應該是逃課吧,現在的孩子……

  他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電視上,電視中,那個死去的人被搬上車,僅僅一個鏡頭,卻讓那個男子兩眼看出了神,突然這個男子像觸電了一般離開座位: “大叔,拉面不要了!對不起!” 他迅速沖回自己的公司,上書“神奈川新聞”。

  “彥一,這麽早吃好午飯了?”一個同事問男人。“不,沒時間吃飯了……”男人在自己的櫃子里翻弄著,在最靠里面的地方,壓在最下面一本藍色封皮掉色的記事本,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大字: “情報簿----相田彥一”

  相田彥一打通了一個久違的電話: “隊長嗎?隊長!是我,我是……” “您好,這里是魚住壽司館,請問您……” “哦,對不起……”彥一立刻鞠躬:“我想找一下魚住店長,魚住純。” “啊?您有什麽事嗎?店長現在八王子總店……” “是嗎?我知道了,謝謝!”

  彥一放下電話,立刻背起包準備離開。 “彥一!”主編在他身后叫住了他:“你去哪里?這個月體育專欄的題目想好沒有?” 彥一回過身:“想好了,主編。” 主編看著他的眼神,有些驚詫:“……很久沒有看到你這麽有精神了,你的題目是什麽?”

  “22年后。”

  相田彥一來到八王子魚住壽司館門口,他和魚住在后來的22年中見過幾次,第一次是彥一高中畢業,他在陵南的最后一年,陵南第一局便出局,那晚,他在魚住已經工作兩年的壽司館里第一次喝了酒;第二次是在魚住結婚的時候,魚住在24歲時結婚,和門當戶對的一個良家女子結婚,婚禮上,他見到了福田、植草、越野、池上,還有田岡教練,那個人卻一向散漫的沒有出現,越野說他的大學比較遠,魚住笑笑沒說什麽。

  彥一一進屋便看見了魚住,魚住親自爲客人切著刺身,如今他的動作已經非常熟練,做好的每一客刺身都像藝術品一樣在燈下閃閃發光。彥一坐定,魚住轉向他:“客人……哦?!彥一!”魚住很驚訝。“隊長,您好,大概有十年沒見了吧……”魚住不愧已經成爲了店長,立刻恢複了以往的冷靜,已經四十的他費勁的轉動他巨大的身軀:“來我這里,是要點菜的哦。” “呵呵,嗯,兩份鲔魚壽司,一瓶清酒。”

  指針指向了十點,壽司館打烊了。“喂喂,來我這里一天,只吃兩份鲔魚怎麽行。”魚住沒有停下的意思,開始囑咐廚房給彥一做點“結實”的東西:“聽說你現在是神奈川新聞體育版的負責人,很好啊,你的夢想實現了!”“隊長……”

  彥一不知爲何腦中突然浮現各種平日被主編罵被后輩嘲笑的情景,看著眼前已經有很重的額頭紋的魚住隊長,他有些想哭:“隊長,您還好嗎?一切都順利嗎?”“嗯!很好,每天都會和兒子進行一個小時的晨練,一對一!”說罷,魚住笑了,笑得很大聲。“爸爸!”壽司館的門打開,一個身高2米左右的年輕人走進來,看上去有幾分神似魚住:“連外面都聽得見你在笑……”“哦哦,抱歉。老朋友來了,我的隊友!”魚住說。“哦,這麽說,您是……”年輕人突然對彥一很恭敬。

  彥一急忙起身:“我是相田,相田彥一。”“什麽嘛,不是仙道啊。”年輕人有些不屑:“彥一?哈哈哈哈哈,彥一??”他的反應讓彥一感覺很熟悉……“笨蛋!”魚住給了他一拳:“有沒有好好訓練?上樓做功課!”“是……”年輕人乖乖上樓,兩個兩米的巨人讓這小小的壽司館看著很不協調。“別理他,彥一,我的兒子,魚住耀,他剛剛高一,現在是陵南的中鋒。”魚住很平靜的介紹著自己的兒子。“啊,是我們的新中鋒!”彥一有些激動。“這小子16歲就已經兩米零三了,大大的超越我啊,哈哈哈!”魚住比22年前開朗了許多。“隊長……其實……我來是想告訴您一件事。”“哦?說吧,你的話應該會告訴我關于他們的事吧。”“是的,魚住隊長,不知道您有沒有看過今天的新聞,有一個人在美國死了……”“嗯?”魚住立刻警覺起來。“是澤北,澤北榮志,今天在美國洛杉矶被發現,死了,39歲。

  “澤北……是澤北啊。”魚住喃喃說道。“是的,20年前,只知道他去了美國,后來怎麽樣就沒消息了,好像在NBA幾只球隊的訓練營都看到過他,似乎打了一兩場季前賽,再就沒有音訊了……”“呵呵,又怎麽會人人都像那個紅毛小子那麽幸運。”魚住笑道:“澤北,當年的全國第一高中生,沒想到會是這個下場。我后來還遇到過一次深津,你還記得嗎?山王的隊長,深津一成。”“記得,他也在我的記錄簿上。”彥一露出熟悉的笑容。“那一次,我差點沒認出深津,他和幾個生意夥伴一起來店里,他后來說當時只是覺得‘魚住壽司館’幾個字很扎眼,就走進來了,真是他的風格,他后來從家族企業做起,現在是個專門做工程的承包商,說起澤北似乎並不看好他的美國行程。”

  “‘他飛的太高,需要有翅膀,不知道在那里會變成怎樣咧。那場比賽的確改變了他一些,但更大的舞台,澤北做好準備咧?也許當年他留下和我們一起去大學聯賽會更好吧……咧……當然……最后結果還是會好咧。’”“當時,深津是這麽說的。在日本,有可以成爲澤北翅膀的存在,看來在美國……”“不管怎麽說,隊長,我們的一個時代結束了,真的結束了。”彥一喝了一口酒:“所以,我特別想借這次機會去找尋當年的大家,湘北、海南、翔陽,當然還有我們陵南的大家!”“哦……彥一,好熟悉啊,這股斗志。”

  魚住笑了:“你準備先從哪里開始呢?”“當然,先從陵南開始,其實,我的同事給我的消息,澤北的葬禮會在兩周后進行,我想那時去美國,這兩周時間,我要做一篇報道,重新找到當年的大家。”“彥一,去做吧,我們的時代有沒有結束,去得到一個答案。”魚住起身。“隊長?”“明天我還要早起去魚市,不送了。”彥一慢慢起身,魚住,還是像當年一樣,多的話,不說,隊長一直是個更看重行動的人,不過彥一還是感覺到魚住有些不一樣。“下一期的神奈川新聞,我會去買的。”魚住進屋:“對了,如果遇到赤木,告訴他我在這里,叫他……算了……”

  相田彥一來到畢業已經20年的陵南高校,這里的一切變化不大,操場翻新過,籃球部還是在操場后的白房子里,彥一帶著複雜的心情走進籃球部。他一眼就看見了上次見到的魚住耀。魚住耀也看見了他,他訓練似乎一直吊兒郎當:“哦哦,那是,彥一!哈哈,你好,怎麽來這里了?”彥一點頭:“我想來做一些采訪……” “啊?你是記者嗎?終于來了,來吧,采訪我吧,神奈川的未來之星!”魚住耀的口氣和當年的魚住完全不同……“說起來,現在陵南的教練是……”彥一問。“砰!”一聲響,魚住耀又被狠揍了一下:“回去!”“是……”魚住耀乖乖回去訓練,他的身后閃出一個人,這個人言語簡短,嗓音有些粗糙,彥一定睛看了看:“福田!!”他幾乎叫出聲。“啊……?

  ”已經39歲的福田吉兆,看著眼前的相田彥一不知說什麽好,他明顯沒認出彥一。福田的發型早已改變,變得好像當年的田岡,柔順的垂下,當然,爲了配合他的小眼睛,他對鬓角等做了改良……身材卻沒有發福。看到這一切,彥一頓時就明白了,當年這個最忤逆教練的人,現在卻最完整的繼承了教練的衣缽。“你是……”福田想了很久。“我是相田,相田彥一!”彥一有些激動。“彥一?”福田依舊想不起來:“不管怎麽說,你不是籃球隊的人,現在出去。”簡短,有力好像命令一般,氣場弱的彥一竟然下意識的乖乖服從……“彥一?!”一個聲音叫住了他:“相田彥一嗎?真是你!”彥一循聲望去,立刻笑了:“池上?池上前輩!”

  “池上前輩,你也是籃球隊的教練嗎?”彥一興奮的問。“我?不不,我是棒球隊,棒球隊的教練。”池上說。“啊,原來是這樣……”“福田,這是彥一啊,當年那個用攝像機到處拍的小家夥。”池上對福田說。“哦,大概……”福田應該是認出彥一了:“我們還要訓練,失陪了。”福田轉身要走。“那個,福田前輩!我可以采訪現在的陵南嗎?”彥一追問。“我認爲,你在旁邊看我們訓練就好。”福田走進籃球館。“好嚴格啊……福田前輩……”彥一自言自語。“嗯,你覺不覺得他很像當年的田岡教練?”池上說。“很像。”“今年陵南的目標是進軍全國,其實我看阿福的心里想的也是稱霸全國。”池上說道。兩人坐在操場的台階上,物是人非,彥一有些感慨:“這麽說今年我們很強咯?”“哈哈哈,很強!魚住隊長的兒子魚住耀是我們的王牌,他是全國級的水準!”

  彥一向池上說明了來意,以及澤北的事情。“是嗎,彥一,你做的事很重要,其他人我不知道,但福田很好的把當年的陵南帶入到今天,而我的棒球隊,也是以‘團結’著稱的。彥一,你自己呢?你還熱愛籃球嗎?你覺得我們的時代結束了嗎?”“我熱愛!直到現在,仙道學長高中最后一年和流川楓的那次縣內決賽還在我的腦海中,那一年,我們陵南也終于闖入全國大賽……但后來,仙道、福田、越野、植草都走了,只剩下我們的陵南,一直在輸……而湘北,在那兩人的帶領下,統治神奈川兩年!也許我自己的時代結束了,很早以前。”“彥一,別那麽早下結論,去找大家吧,盡管后來的你們一直輸球,但那三年,那三個夏天,你過得很快樂不是嗎?雖然一直輸,你還是在對戰前先去一所所學校跑,調查情報不是嗎?而且看看現在的陵南吧,新的陵南,不是又重回縣內四強嗎?呵呵,我大概是老了,話也變多了……”

  “池上前輩……對了,越野前輩和植草前輩……”“哦,越野他現在在物流公司任職,至于植草,他現在有些不好接近……他是越野的老板……”彥一按照池上給出的地址找到了植草的物流公司:“請問,越野……越野宏明在嗎?”彥一問前台。“彥一?是彥一嗎?”一個中年人走出來,彥一望去,這個人穿著灰色的工作服,法令紋深陷,那個發型,和那種激動,沒錯,就是越野了!

  “越野前輩?”“彥一!你怎麽找到這里了?”越野一把拉過彥一,隨后好像意識到什麽,趕快恢複常態:“抱歉,這里管的比較嚴,下班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好!和植草前輩一起!”彥一道。“這個……可能比較難……”越野面露難色,對了,你來這里是……?”彥一簡要的說明來意,越野聽的兩眼放光,但馬上,歲月帶來的那種叫“麻木”的東西浮現在他的眼睛中。此時的越野給彥一一種感覺,他好像一只困獸,他好像很不習慣這身容易丟失在人海中的工作服,他那年輕時的激動,總是不時出現,但好像有一根緊箍咒,讓他馬上強作平靜,回到平凡……激情成了中年越野的陣痛。“好的好的,彥一,請你加油!”越野似乎找不到什麽詞兒。“那個,越野前輩,可以的話我可以見植草前輩嗎?”彥一問。“彥一,可能不行,植草現在很忙,而且他……”“彥一?是彥一嗎?”一個人問道。“植草前輩!”彥一循聲望去。

  什麽嘛,植草前輩沒有變啊,彥一打量著40歲的植草,植草的發型沒變,但發福了許多,臉上堆著一些橫肉,現在正朝彥一這邊笑,他一笑,眼睛就找不到了。“植草前輩,您好!”彥一鞠躬。“啊,彥一啊,來,來我辦公室說話。”植草招手,隨后對越野做了一個回去上班的手勢,那個手勢里有一些命令和不屑。越野順從的離開。彥一坐進植草的辦公室,迅速的說明了來意,不知爲何,植草笑了:“彥一,工作辛苦嗎?”彥一點點頭,接著開始跟植草說起現在的陵南,說起福田的全國夢,植草又笑了:“彥一,以后你可以常來我這邊。”彥一不是傻瓜,他作爲記者察言觀色了這麽多年,不會聽不出植草的言外之意是叫他以后不要再來他這里:“植草前輩……您覺得……”

  彥一本不想用敬語的,但不知爲何,植草給他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這種感覺與他見到報社主管、采訪的那些企業老總絲毫無異,而且還透著心不在焉,他甚至感覺自己和面前這個人過去不認識。“彥一,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對自己最好的報答。你的工作做完了嗎?”植草忽然變色:“如果不是剛剛你和越野在走廊里大聲吵,我是不會出去的,你妨礙到大家了。”原來,植草從一開始就想禮貌的“趕”他走。彥一想起曾經的植草,植草智之,過去話很少,一直是個內向的人,對待所有事情似乎都是一副“好的 可以”的樣子,植草,從過去到現在都是他最不了解的人,這二十年,植草改變了什麽呢?又或者根本沒改變?“植草前輩,我們的時代真的結束了嗎?”彥一不知爲何,離開植草的辦公室時說出了這句話,他說完有些開心,覺得自己二十年來沒變,還是那個傻瓜。“彥一,你怎麽了?現在這個時代不都在我們手上嗎?”植草加重了“我們”,看來,植草說的是他自己,以及像他一樣走過日本泡沫經濟複蘇后的一批企業家,這批人同樣也是彥一一直在尋找的“那一代人”,彥一笑了:“謝謝您,您給了我一個回答,前輩。”彥一離開。

  當晚,彥一和越野在居酒屋,兩人有些微醺。“植草說的沒錯,一直以來,我只是相信植草就可以了。”越野說:“我原來憑著意氣做了很多傻事,但一直冷靜的植草讓我看到了更多,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不認識他……他是對的,他是對的,我一直這樣告訴自己……”越野雙眼發直的說著。“越野前輩,我不覺得,我在陵南,在福田前輩的新陵南身上看到了那時的我們,我們沒有結束!但,也許你是對的,植草前輩也是對的……”彥一喝著酒。“即使這樣……我還是想要回去……那個和所有人一起打籃球的日子……”越野,老淚而流:“彥一,去吧,去翔陽,去海南,去湘北,去找答案!”

  彥一不是第一次來翔陽,但這次和上次間隔了21年。說起現在的翔陽,在日本高中籃球界鼎鼎大名,因爲當今的日本第一高中生就在這里……“請問,籃球部在……?”彥一問一個女生。女生指著那棟最高的樓,語氣里有些自豪:“就在那兒。”看來,翔陽的籃球依舊是他們的根本,彥一心里有些激動,還沒走進籃球館,已經聽到一聲聲整齊的跑步聲,呼號聲,不遠處,2012年的翔陽籃球隊整齊的排成兩列從遠及近,沒有變化,二十年前,藤真、花形所在的翔陽也是用同樣的節奏,同樣的方式進行訓練。忽然,彥一看到球館里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他的發型和仙道一樣,彥一一陣熱血湧上幾乎喊出“仙道前輩!”但定睛一看,原來是長谷川,長谷川一志。“長谷川前輩。”彥一上前打招呼:“您好,我是神奈川新聞的記者,相田彥一。”長谷川打量了一陣彥一:“相田彥一……?”“是的,我當年是陵南高校的籃球隊員。您打球時我還是替補……呵呵。”“哦,果然。”長谷川點點頭:“如果是記者,又是來采訪菊地的吧,對不起,訓練期間不接受采訪,而且我也不希望菊地的精神分散到別處去。”長谷川表情有些嚴肅,看來爲此拒絕過許多記者。他隨后向隊員們拍手:“好,熱身結束,進行分組訓練。”“是!教練!”

  彥一看過去,很難一眼看到菊地蓮——當今日本第一高中生,他“藏在”了隊友中,或者說,翔陽不推崇個人主義,菊地很安分收斂自己。彥一向長谷川說明了來意:“大致情況就是這樣,我想知道,藤真前輩和花形前輩他們……”長谷川聽到澤北的消息,不由得看了一眼正在訓練的菊地蓮,他歎了口氣,開始回答彥一: “如果是體育記者,你應該知道,牧紳一后來進入了國家隊……”“是的,當時我們還做過一次專訪。他在1995年進入國家隊,那時他23歲。此后的八年,日本國家隊的隊長。”“可是,你們卻不知道,藤真后來也選入了國家隊。”長谷川平靜的說。“是嗎?!這麽大的消息,我們居然不知道。”“不知道也很正常。”

  長谷川說:“藤真是在牧進入國家隊后一年被臨時招入的,原因是國家隊控球后衛替補受傷,當時有國際邀請賽,藤真參加了臨時選拔,雖然最后脫穎而出進入了國家隊,但是,他是牧的替補,所以很少有登場的機會。”“藤真前輩做了牧前輩的替補……”彥一的言外之意是,藤真會甘心嗎?“藤真放下了這麽多年的對手,不,是一生的對手間的自尊。因爲他有自己的打算,即使是替補,他依然是我們”長谷川站起身:“我們的驕傲。”“這應該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彥一悻悻道。“是的,十年前,牧紳一是日本國家隊的隊長,他叱咤風云了好一陣子,可惜最后……”“那麽現在呢?現在牧前輩和藤真前輩,他們在哪里?”“對不起,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新生的翔陽是最重要的,藤真和牧,我已經很久沒去關注過了,大概,在新生的海南你可以接上下文。”籃球館中,菊地蓮又投進一球,菊地身高189cm,小前鋒位置,速度和爆發力是他的過人利器,彥一遠遠的看著他,澤北的身影在他的腦海里閃過……

  “那麽,您還知道其他人現在的情況嗎?”彥一問。“嗯……沒有了。”“好的,謝謝!”彥一要起身。“對了……三井……”長谷川忽然想到了什麽。“三井前輩?!”彥一問。“嗯,三井壽,他后來拿下了全國大學籃球聯賽神奈川縣的MVP,但之后突然轉校,好像去了關西,再后來就沒出現在大學聯賽。”

  王者海南,在后來的二十年中繼續著他們的神話,但只有一年他們沒有闖入全國大賽,那一次他們是縣內第三,隊長爲神宗一郎。當時是仙道在高中籃球聯賽的最后一年,他披荊斬棘,最后戰勝海南、翔陽,惜敗當時神奈川第一的湘北,以縣內第二名的成績進入全國大賽,那也是仙道三年高中籃球最可歌可泣的時刻,整個陵南都沸騰了,而仙道本人只是搖搖頭,笑了笑。

  彥一在前往海南的途中回味著那時的情景,仙道從清田信長手中盜球,快速內切到籃下,作勢要傳球給福田擺脫神宗一郎,但隨后選擇了自己灌籃,一舉擊破了海南的信心……彥一看看表,已經晚上八點了,之前他總是去的時間太早以致不能和對方聊很久,今天一定要在新海南得到更多情報。彥一走進籃球館,沒有想到,新海南籃球隊全員都在訓練!仿佛現在是下午剛剛放學時一般,每個人都聚精會神,遠處,一個籃球手在安靜的練習三分球,一球、一球,姿勢非常漂亮,與熱火朝天的隊友形成對比……“那是……神?那熟悉的投籃姿勢,只有可能是神……不可能,二十年過去了……”彥一對自己說。那個籃球手回身,啊,彥一暗叫一聲,不是神,這個年輕人眼神比神更冷,好像當年的流川,但他求勝的熱情都寫在臉上。 “注意起跳的節奏,晃司!”

  彥一看去,那才是神,神宗一郎!只見已屆四十的神宗一郎,穿著簡單的休閑襯衫,他留了兩撇胡須,原本沒有攻擊性的眼神中,有了許多堅定。“神……神前輩!”彥一鞠躬,神回身,這位前神奈川第一殺手,至今看到陌生人時眼神依舊銳利:“你是……?”“我是……前陵南籃球隊員,相田彥一。”“哦,那個情報小子……哈哈哈。”發現是熟人,神露出了笑容。沒錯,就是這笑容,是神,沒錯。“那是……?”彥一看向那位陌生年輕的神射手。“吉川晃司,現在海南隊的皇牌,神奈川第一射手。”神充滿自信的介紹著晃司,彥一感覺,神宗一郎仿佛在說他自己,看那個姿勢,吉川晃司應該是神的關門弟子,得到了神的真傳。神看了看表,拍拍手:“今天到此爲止!”

  球員們向神鞠躬,隨后很安靜的離開球場,只能聽見鞋與地板的摩擦聲,這根本就是一支軍隊。果然,吉川晃司一個人留下,默默的練習著三分球,500個三分球,這次剛剛開始。“神前輩,這麽說您現在是海南的主教練?這麽晚還在訓練,是特訓嗎?”“不,是平日的訓練。”“每天都如此?”彥一回想起了當年的海南,海南是最強的,因爲他們是一群最努力的天才……“這麽說來,現在的陵南主教練是福田前輩,陵南和海南真的是很有淵源,你們兩位是舊識,好像當年的田岡教練和高頭教練……”神笑了笑:“陵南一直是我們的強敵,但晃司心中只想打敗一個人,那就是————菊地蓮,對了,你這次來不會還是要打探情報吧?”

  彥一說明了來意。“牧和藤真嗎……呵呵,我知道一些哦……”神開始了講述……在大學聯賽中,牧的表現很快得到了關注,終于在23歲時入選國家隊,隨后成爲了國家隊隊長,在牧的帶領下,日本籃球有了長足進步,在后來的奧運會、世錦賽中都取得了進步。但后來,牧在一次訓練中意外受傷,傷情嚴重,在30歲時告別了球場,現在,牧紳一在德國治療並且擔任當地一所大學的籃球教練。而藤真,24歲通過臨時選拔加入國家隊,此后一直擔任牧的替補。牧受傷后,藤真也神秘的從國家隊消失,據說他現在還留在日本文化體育省,也有說法他去了大阪。“不過,我真的沒有注意到已經過了這麽多年……”神說:“也許跟我一直呆在高中籃球界有關吧。”

  神宗一郎如此平靜,就如他高中時一般,越是大風大浪,在他的嘴里說出,越是沒有波瀾,他甚至在對牧的講述時,沒有過多的惋惜之情,並不是說他沒有長谷川那種對藤真至今猶存的敬重,而是神習慣性的,控制自己的感情,這也是一個殺手的必須。“藤真和牧前輩,他們一直戰斗到現在……”彥一說道。“對了,清田信長,也許你還記得,他后來開了廣告公司……”神愉快的回憶著:“據說做的不錯,經常飛美國,我想你應該沒機會遇到他了。”他們的身后,吉川晃司依舊在練習著投籃,那一聲聲籃球撞到地面的聲音讓彥一覺得手癢,他抱起一個籃球,向另一邊的籃筐投去,沒中,籃球碰撞在籃筐上,聲音刺耳。吉川晃司回頭,看著彥一,彥一竟然不好意思的半鞠上身,神在一旁微笑。吉川晃司,也是個厲害角色……

  彥一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神笑著說:“怎麽,不準備問我那個關于時代的問題嗎?”彥一搖搖頭:“不必了。”他看著練球的吉川:“答案很明顯了。”“下面是去哪里?”

  “湘北。”

  不必問人,彥一靠著那點記憶走到湘北籃球部,卻發現本應訓練的時間,籃球部里沒有人,彥一只好進入籃球館,走進里面的走廊,這里貼著20年前湘北最輝煌的三年中,那些照片:

  1990年,縣內第二名,大家拿著獎狀的合影,撅著嘴的流川、宮城,笑成一枝花的櫻木,眼里有淚水的三井以及平靜的赤木;1991年,以縣內第一名成績闖蕩全國大賽,櫻木花道與大榮學園比賽時,搶籃板的英姿;1991年,宮城良田指揮大局時打出的手勢;1991年,流川楓回頭被抓拍的樣子;1992年,頭發已經長回高一入學模樣的櫻木拿著縣內第一獎狀,坐在隊長位置與當時湘北其他隊員的合影,照片里櫻木的眼神有些落寞,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了那四個人,櫻木花道幾乎憑借一己之力,帶領當時的湘北得到了縣內第一……

  許多內容是看到照片的彥一自己想到的,櫻木在拍最后的這張照片時,彥一就在觀衆席上看著場上的他,當時,陵南已經被淘汰,18歲的相田彥一,已經早早結束了那個暑假……“對不起,請問您是……”一個年級很輕的小球員從器材室走出,問彥一。“啊,不好意思,我是神奈川新聞的記者,相田彥一……請問……”“記者……?”小球員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器材室里。器材室里走出一個人,這人一米八左右,保持著良好的運動身材,穿著白色的運動衫、紅色的運動褲,胸口挂著一枚銀哨。但首先進入彥一視線的是那副眼鏡,那副眼鏡,彥一永遠也忘不了,他太熟悉了,如果不是這幅眼鏡,魚住的高中生涯就能延長一些,仙道就會笑的更輕松一些……“彥一?”對方先開口了。

  “木暮……木暮前輩!”41歲的木暮公延,時任湘北籃球隊教練,歲月帶給儒雅的木暮一份富有中年男子魅力的成熟,他依舊那麽彬彬有禮:“好久不見!彥一,我們正在訓練。”“訓練?”彥一走上前,只見器材室里,所有新湘北的小隊員都在擦籃球……“木暮前輩……?”彥一有些不解。“這是磨練他們的耐性,他們都是剛剛加入球隊的一年級新生,他們聽說當年櫻木花道就是從這里起步后,都要求做這件事。”木暮道。“櫻木……”彥一下意識的看向身后的籃球場,沒錯,整潔如鏡,反射著訓練室的燈光,刺得彥一無法直視,這就是湘北,是湘北的根本!“木暮前輩,”彥一放低聲音說:“湘北這兩年的戰績似乎……”木暮笑了:“是我這個教練的責任,湘北這幾年又回到了只有我和赤木那個時代……”

  怎麽會是木暮的責任,彥一知道,后來的數年中,櫻木花道的名氣雖然響亮,但很奇怪,所有有潛力的初中生畢業都選擇了其他的學校,因爲所有人都希望可以打敗有著傳奇名聲的湘北,櫻木的出名反而使得湘北無法招入好的生源。如果不是木暮來到了湘北,湘北的成績還會下滑。“木暮前輩,說起赤木前輩,您有他的消息嗎?”木暮低頭推了推眼鏡,回身囑咐隊員們繼續擦球,他和彥一來到球場:“赤木后來依靠自己考入大學,很奇怪的沒有出現在大學籃球界,我想也許高三那年夏天后,赤木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籃球和全國制霸的夢想,他選擇了平靜的和籃球在一起。

  ”“赤木前輩……”彥一知道,赤木不是放棄了籃球,而是把對籃球的愛珍藏了起來,和那個夏天一起:“那麽那麽……”彥一幾乎結巴:“其他人呢?”木暮看著那些照片:“櫻木自然不用多說,他被美國的大學看中,高中畢業后就去了美國;流川楓你也知道,高二結束時去了美國,應該就是在……”木暮看著彥一:“在和你們的仙道結束了那場縣內決賽之后,此后我們也沒有了聯系,據說他參加了美國大學籃球聯賽,不知道有沒有和櫻木碰到呢?”木暮笑了:“三井后來很努力,他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我已經忘記多少次打開籃球部大門,第一個看見的是睡在地板上的三井了,直到冬季選拔時,三井脫穎而出,后來更是在大學籃球聯賽重奪神奈川MVP的寶座……”

  木暮說到這里,已經中年的他還是抑制不了激動,眼里有些淚光:“三井把自己的悔恨全部贖回了……不過后來,三井離開了東京,也離開了大學籃球界。”“是!但是爲什麽呢?”彥一問。“具體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可能跟這件事有關:三井大二時,安西教練去世了……”

  一片沈默,彥一當然不會忘記,那是1992年,櫻木率領著當時的湘北拿下了縣內冠軍,隨后去了美國,那年的冬天,在神奈川一間醫院病房里,所有身在日本現役、隱退的湘北籃球隊員以及其他曾執教的大學籃球隊員們送走了安西教練,當時甚至國家隊和日本文化體育省都有人前來,后來的儀式十分簡單朴素,大家決定先瞞著剛剛去了美國的櫻木以及流川。那一年有太多令人振奮的新聞,這件事很快就被遺忘了,但無疑,這件事,或多或少的,改變了一些人,這些人中,會有三井嗎?“后來三井去了大阪,進入了當地一所醫藥大學。我想他現在應該在制藥界吧……對了,也有好消息哦。”木暮話鋒一轉:“宮城和彩子結婚了,不過……”木暮又猶豫了:“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好消息,因爲后來,他們又離婚了……”

  宮城良田,這位彥一高中時代的偶像,他在這二十年中變成怎樣了呢?彥一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但他的職業素養告訴他,三井,也是一定要采訪的。彥一問木暮要了三井的聯系方式。至于新生湘北,同樣不需要采訪,木暮、和新生湘北,他們和1990年的湘北一樣,他們對籃球的愛就在那一個個籃球上,就在這擦的無比整潔的籃球場里。

  1990年的湘北,一直活在這里:“成熟點兒吧,櫻木花道,你可是要成爲下一屆隊長的人……”“白癡……”“良田,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打敗了他,我就是縣內第一了!”“籃板球!”“教練……我想要打籃球……”“湘——北——!!”那些聲音一直回蕩在此……

  下一站,宮城!

  根據木暮給的地址,彥一來到了宮城良田的家,這里離湘北不遠,坐車大約一刻鍾左右,但居民房林立,彥一找了好一陣子。彥一敲響了門,開門的是個女孩兒,大概有18、9歲的樣子,彥一想起木暮說良田已經離婚,又想起以前那個花花大少樣子的良田,突然想到這不會是宮城現在的女友吧……立刻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那個……請問宮城家是這里嗎?”女孩兒似乎看出了彥一在想什麽,她眉頭一皺,翻著眼盯著彥一,那樣子……實在很像宮城良田:“大叔……你不會看名牌嗎?”女孩兒指了指門旁的名牌上“宮城”兩個字,然后說:“再說,大叔你又是干什麽的?是房東的朋友嗎?”“哦……不不……不好意思……我是神奈川新聞的記者,和宮城良田前輩以前認識,我叫相田彥一……”“什麽嘛,原來是爸爸的朋友啊……喂!”女孩朝里屋叫:“你又有朋友來了!”40歲的宮城良田出現了,他的體型和原來完全一樣,頭型也沒太大變化,那頭卷毛很顯眼,但宮城留了胡子,胡子繞著他的嘴留了一圈,似乎總是睡不醒的眼睛看人時透著一股不屑,宮城的臉上也有了皺紋,但左耳的耳釘依舊閃亮,現在他正用招牌式的皺眉翻眼,打量著彥一。“宮城前輩!”彥一發自內心的向這位曾經的偶像鞠躬。“嗯……你是……?”宮城見狀倒有些不知所措。“我是……我是前陵南籃球隊員,相田彥一!”“哎?完全不記得……”宮城摸著下巴。果然……但那種語氣和動作,是宮城前輩沒錯了,彥一在心里說“不認識嗎?大叔,那請你回去吧~”女孩兒說。“宮城……宮城前輩,請聽我說,我是爲了采訪當年湘北隊的大家而來的,木暮前輩告訴我的這里……”“良田,那是彥一啊,彥一。”

  里屋又走出了一個人,彥一盯著這人看,這人也是四十左右的年紀,身材有些中年人的樣子,留著略長的頭發,彥一一下認不出這人,但那對眼睛,一雙充滿了睿智的雙眼令彥一感到熟悉。“蛤?你認識他嗎?”“是那個陵南隊一直搜集情報的彥一同學。”那人看向彥一,彥一恍然大悟!哦!是他!水戶洋平!!三個人這才進屋坐定,女孩兒自顧自的進去自己房間。“那是良田的女兒,宮城優美。”洋平對彥一說,“她的媽媽是彩子哦。”“啊!”彥一大驚:“是那位湘北隊的前球隊經理!”良田白了洋平一眼:“喂喂,不要忽然提起那個人好不。”

  良田轉向彥一:“那麽,你說你是有事來找我的?”彥一規整了一下心情,面前坐著的兩位舊識,他其實內心有許多話想跟他們說,但他還是以工作爲重,告知了他們來意,以及澤北的事。良田聽完,有些驚訝的半晌沒說話,這也難怪,與之前神奈川諸隊隊員不同,良田是實實在在和澤北榮志交過手的。洋平也很驚訝:“沒想到,那個澤北……”接著洋平就恢複了平時的樣子:“看來美國始終沒有接納他。”“所以……我特別想借此機會,重訪當年……當年的大家。”彥一說。

  良田撐著下巴:“哎~真是……我們有這麽老了嗎?不過,也沒什麽好說的不是嗎……”隨后良田看了一眼洋平。彥一聽出了些異樣:“宮城前輩,您的意思是……?”良田指了指洋平:“他啊,這個家夥也在跟你干一樣的事……”彥一有些驚訝的看向洋平,洋平慢慢的說:“我準備爲當年的湘北拍一個紀錄片。”“這家夥現在是電影導演。”良田說道。“啊,原來如此!”彥一道。“呵呵,只是謀生啦,謀生。”洋平笑了。“謀生?”

  良田道:“這家夥高中畢業后混了一陣子,突然有一天跑去什麽松竹映畫學工,前幾年剛剛成爲了導演,拍了一部片子,拿了一個什麽……什麽獎。”“是聖丹尼斯電影節的新人獎……”洋平見說到這兒了,也不諱言。“不過,彥一,我覺得你的角度比我更好,我僅僅紀錄湘北,因爲我熟悉他們,那也是我的青春,這是我的角度。但你當年收集了各個學校的情報,所以,記錄那一個時代的工作,應該由你來做。”電影導演,已經中年的洋平說話,透著一股霸氣。“是……是!”彥一有些激動:“那麽……洋平前輩,我可以問問你們兩位這二十年怎麽過的嗎?”“我的事,良田剛剛已經說了,至于良田,你倒是應該多問問。”洋平道。“哦?我聽說宮城前輩之前剛剛……”單細胞的彥一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啊!對不起!宮城前輩……”宮城良田“唰”的一聲站起身,彥一一陣緊張!只見宮城良田走到陽台邊,靜靜的點了一支煙……“無所謂,我和彩子馬上要複婚了……”

  “複婚?宮城,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彥一驚訝,他也顧不得尊卑禮儀了。 良田事不關己的吐了一口煙:“啊啊,還不是優美一直煩我,而且我看彩子現在也沒著落……” “撲哧”洋平笑出了聲:“良田,既然彥一都找到這里了,爲什麽還不說實情呢?” 彥一聽罷,那股軸勁兒上來了,認真的死盯著良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良田無奈的擺擺手……

  良田和彩子,在大學期間成爲了伴侶,大學還未畢業時,彩子發現自己懷孕了,本來彩子想兩個人堅持邊上學邊撫養孩子,但良田不同意,良田選擇了提前退學,外出找工作養活自己的孩子以及彩子,而彩子繼續上大學,成爲了大學生媽媽。 大學畢業后,兩人成婚,彩子找到了東京市中一份比較穩定的辦公室工作,而良田因爲沒有拿到大學學曆,在一家親戚開的飯店里謀了份職業。兩人十分相愛,彩子生育后的家用都由良田承擔了下來。時光流轉,他們的女兒三歲大了,彩子由于很好的溝通能力成爲了主管級的工作人員,良田也開始努力讀夜校,希望拿下飲食管理學科的學位,做到飯店經理。 宮城優美15歲時,兩人離婚,原因有很多,這十幾年兩人一直爭吵不斷,而彩子帶給良田社會人際方面的壓力是不言而喻的。2012年,宮城優美18歲,良田早在三年前也做到了飯店經理,現在,平靜下來的良田開始思考要和彩子複婚。

  彥一聽完,壯著膽子問了一個問題:“宮城前輩,那麽請問你爲什麽要在當上經理后才回去找彩子小姐呢?之前還是顧慮到有差異嗎?” 良田的煙已經抽完,但他又點了一支:“在我們離婚后馬上我就當上經理,離婚前那段日子很亂,感覺我們那個時候都太年輕了,可能我是把之前許多年壓抑的東西釋放了吧。至于你的問題,經理什麽的根本無所謂,這三年我就是想看看自己的氣量,如果我想等地位和彩子對等再去找彩子,我早就去了,那我也就是個沒氣量的差勁男人,彩子也一定會拒絕我。” 彥一此時才發現,宮城的客廳布置極其簡單,一組沙發正對著陽台,整個客廳雖然小,但都籠罩在陽光中。沙發后有一個置物櫃,櫃子里沒什麽東西,而櫃子上放著一張彩子的照片…… “你決定了嗎?良田?”洋平問。

  “當然,這也是優美希望的,我又要開始追求彩子了。”宮城說著,已經中年的他又做了個當年的鬼臉。 “那麽,宮城前輩,你覺得你們的時代結束了嗎?”彥一追問。 “啊?”良田好像沒聽清這問題似的,他轉過身,正對著彥一:“你是叫相田彥一吧?你聽好,我們的時代當然沒有結束,我還愛著彩子,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已經是中年人的彥一聽著這話,他的內心依舊振動了一下,是這種感覺,沒錯,這就是那個時代帶給當時自己的感覺,那種熱情,那種生命力,那種即使世界不認同,依然要做自己的感覺! “彩子小姐,很幸福呢……”彥一說道,忽然,他想想起什麽似的:“這麽說,好像當時湘北的比賽還有一個女孩兒每次都在,她好像是赤木隊長的妹妹。” “你是說晴子啊,”洋平接過話:“如果是晴子的話,還是問我吧。” 彥一轉過身:“好像……好像櫻木花道一直喜歡晴子小姐吧,那麽……?”彥一露出期待的表情。 洋平把手一張:“看來花道的心事連別校的人都看得明白啊……真是……” “這麽說……” 洋平回道: “晴子結婚了,在她大學畢業以后,不過,新郎並不是櫻木花道。”

  “不是櫻木?!”彥一有些失望:“那……難道是流川?” “你的情報收集還真是詳細呢,”洋平笑著說:“不過,也不是流川。” “這麽說來也是,櫻木高中畢業就去了美國上大學,與晴子小姐相隔遙遠……”彥一道。 “花道啊?”良田忽然說:“那小子當初可是死也不想走呢,雖然他和流川澤北他們好像有什麽約定……”良田回憶起往事:“美國那邊來人看中他,做體檢、考試,他一直都好好的,可是到臨走前,卻死也不走,大概就是因爲晴子吧。” “那麽后來呢?”彥一問。

  “后來?后來我們硬把他按進飛機里……”良田說著看看洋平。 “其實還是因爲晴子親自來了。”洋平說,“花道一看見晴子就平靜下來了,后來他說了句:‘晴子小姐,等著我。’ 就走了。” “那麽晴子小姐呢?她怎麽樣了?”彥一問。 “晴子后來考入大學,按部就班的談戀愛、工作、結婚、生子,對象是一位醫生。”洋平說,“我想,櫻木當年的那句話,晴子聽到不是沒有感動,但是時間……呵呵……”洋平說到這里笑了,有些無奈的笑。 是啊,櫻木一直在美國,即使噓寒問暖也只能通過寫信以及偶爾的電話,這樣的戀愛是無法想象的,何況櫻木始終沒有完整的告訴晴子自己的心意。 “不過據說晴子后來也離婚了。”洋平突然說,“晴子一個人帶著孩子,她有一個兒子。大概今年……”洋平算了算:“應該有8歲吧。” “那也就是說,現在櫻木又有機會了?”彥一似乎非常想櫻木和晴子在一起。 洋平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晴子現在在哪里我們都不知道,我和她大概也十年沒有聯系了,至于櫻木和她,那更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了。” 接著,彥一問了他最想問的問題:“那麽,櫻木……櫻木花道他結婚了嗎?” 洋平:“櫻木一直是一個人。”

  彥一有些感動,他不知道櫻木是不是因爲晴子,如果是因爲晴子,那這份長達二十年的愛,如傻瓜一樣的單戀足夠讓所有人動容。但更多的,彥一是感到十分可惜,以后來櫻木花道的地位、名聲,他居然一直沒有找到自己的伴侶…… 良田點燃了第三根煙。 洋平看出了彥一的惋惜之情:“也別爲他太難過啦,櫻木也是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女孩兒,以前的櫻木總是主動向女孩告白,但現在是女孩兒們反過來愛他,他反而變得被動了,何況一個日本人在美國,比較難融入那邊的圈子。” “那麽,櫻木他現在在美國,一切都好嗎?”彥一問。 “嗯,很好哦。”洋平又露出了微笑:“之前不必多說,櫻木在NBA獲得成功以后,現在一直住在邁阿密自己的家中,我們經常聯系。如今他沒事就到海邊,也會沖浪,玩玩帆板什麽的,日子過得很開心。” “即使如此,看海的時候一個人還是會寂寞吧。”彥一還在剛剛的惋惜情緒中。

  “不會啦,邁阿密海灘那里,每天聚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女孩兒。”良田忽然插話。 “不過,也許在花道的心里,一直還是會想晴子吧。”洋平說。 “可是……水戶,現在交通很便捷啊,美國到日本的飛機,櫻木是經常坐的。”彥一言下之意是問洋平距離現在是問題嗎? “沒錯,花道經常回日本看望我們,但就是因爲這樣,他反而更不願提起晴子……”洋平說。 “那是1998年吧……”良田看著天,說道。 “對,1998年,那一年是花道進入NBA的第一年,他獲得了新人王,也就是從那時開始花道開始在國內出名。但在他進入NBA選秀之前,98年他回過一次日本,大概是想告訴我們他終于進入NBA的消息,也就是那次回日本,他得知了晴子已經出嫁。”

  第二天一天都沒有消息,彥一一直坐在辦公室,數著日子已經是第六天了,澤北的葬禮還有八天就要開始,如果今天沒有回音,彥一準備勇敢一次,自己不打招呼去完成剩下的采訪,即使被神奈川新聞辭退。 就在這時,體育部走進一個中年人,他五十左右,穿著米色的西裝,帶著一副茶色眼鏡,所到之處大家紛紛鞠躬:“社長好。”

  彥一一驚,循聲望去,正是中村社長,中村朝彥一徑直走來,臉上露著神秘的笑容:“彥一,這篇文章是你寫的?”

  “是的,社長。”

  “我想,也只有你能寫了,你的主編怎麽說?”中村問。

  “他認爲不能直接發表……”彥一有些不甘心。

  “怎麽了彥一,打起精神,這篇文章我看過了,你的主編說的對。”中村很平靜。

  “什麽?可是……爲什麽呢?社長?”

  “彥一,因爲你可以寫的更好。”中村把文章攤開來:“你看,你的采訪重心基本都在目前神奈川的四支球隊,而宮城良田和魚住純的內容只在最后才稍微提到……”

  彥一還是不解,寫體育專欄,不寫球隊那寫什麽?難道是主編和社長是一個鼻孔出氣……?

  中村看著彥一,發現他用狐疑的看著自己,中村笑了:“彥一,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我和你的主編都在故意刁難你吧?”

  彥一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的主編平時脾氣不好,他是我選的,我很了解他,但他退你的稿確實沒錯,如果你只是寫比賽場上的那一代,的確寫櫻木花道更有讀者群,你應該思考一下,那一代人要從什麽角度寫。”中村很真誠的說著,彥一感覺到中村確實是站在那個時代,來看他的文章。

  “社長,請您點撥我!”彥一鞠躬。

  “其實你已經發現了角度,但你自己放棄了。澤北的去世、魚住的堅守、越野植草的關系變化,還有宮城良田一直持續的愛情,這才是你應該寫的角度啊!”

  “也就是說……”彥一立刻領悟到了什麽。

  “對,是他們現在的生活。”中村道。

  收拾好公文包,彥一準備離開。 “我想問您,社長,爲什麽您跟我講了這麽多?”彥一問:“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姐姐拜托了您……” 中村看著彥一,眼神里有一些憐憫:“看來你的姐姐給了你太大的壓力,已經到了讓你看不見自己才能的地步。”中村接著說:“我之所以今天下班前才來你這里,因爲我自己也在思考你的這篇文章,不能發表並不是文章的質量有問題,而是角度,你的主題很快就感動了我。” “社長,這麽說,我有做記者的才能?”已經是中年人的彥一說出這話,帶著些可悲。 “彥一,無論被采訪對象拒絕多少次,還是會堅持采訪並得到回答,這不就是你作爲記者的才能嗎?” 相田彥一笑了,他把那篇初稿放進公文包:“我明白了,我這就出發,社長!” “下面有什麽采訪計劃?”

  “去大阪,我要先去尋找三井壽!”

  相田彥一又恢複到了那個精神飽滿的“年輕人”,拿著公文包走了。中村撥通了一個電話:“已經按照你說的,跟彥一談過了。” 電話那頭:“好的,一定要讓彥一完成這次采訪,必要時我會出面。”隨后這聲音一頓:“他的狀態恢複了嗎?” “狀態不錯,其實他很有天賦,只是缺乏自信,我只是推了他一把。” “都快四十的人了,還要我這麽操心,不管怎麽說,這對他的記者生涯來說很關鍵,謝謝你,中村。”電話那頭,年屆五十的《朝日新聞》副主編相田彌生拿著彥一寫的那篇初稿:“這將不僅是一篇報道,它會衍伸出更有影響力的東西!”

  彥一坐上了東京開往大阪的新干線———希望號,這班列車是東京發往大阪三部列車(光號、回音號)中最快的,彥一看看表,才早上八點,希望號到達大阪的時間是十點半,這樣彥一可以用一天的時間尋找采訪三井,然后當晚六點左右返回,當然,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彥一這麽想著……

  大阪是彥一的故鄉,但此刻他一點歸鄉的鄉愁也沒有……

  “三井……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呢?我沒記錯的話,他有過一段時間的自我放逐……但后來一直奮戰在籃球場上,直到重奪大學籃球聯賽的縣MVP,可爲什麽他又在這時遠赴大阪,離開了籃球界呢……?”問題太多,彥一密密麻麻的記了一本。

  列車開動,彥一又開始做筆記,但很快他發現自己坐的位置迎著陽光,今天天氣奇好,彥一被反光刺的睜不開眼。列車員經過時,彥一纏著列車員要換到背光的位子,列車員表示只有列車長有權利換位子,想敷衍彥一。

  彥一指著那邊沒人坐的位子:“那邊就可以,拜托你帶我去見列車長!”

  列車員無奈,把彥一帶到列車長室,彥一擡頭一看,倒是自己先吃了一驚,列車長高大的身軀站了起來,正是當年常誠籃球隊隊長御子柴。

  “御子柴隊長!”彥一道。

  “嗯?乘客您認識我?”御子柴不解。

  彥一立刻介紹了自己。

  “真沒想到,居然可以在這里遇到您,您已經是希望號的列車長了!恭喜您!”彥一道。

  “這麽說來,你和湘北他們曾經都是神奈川的啊……這次去大阪是探親嗎?”御子柴問。

  “不……其實……”彥一也忘了自己換位子的事兒,一股腦的說了自己的采訪。

  “啊……”御子柴聽完,半晌沒說話:“來,你坐。”

  彥一坐定:“御子柴隊長,既然這麽巧合遇到了您,我也有好多問題想問您!請問,您是怎麽成爲列車長了呢?”

  御子柴把自己的工作帽拿下,看了看:“你這麽一說,已經十五年了啊……”御子柴很快的進入回憶中:“當年我的高中籃球賽季結束在森重寬的手上……后來我好一陣子都無法振作,怎麽說呢,你也打過籃球一定可以了解,一樣原本你很熱愛的事物,忽然讓你有了陰影,你無法去碰它,那是很痛苦的。”

  御子柴的樣子並沒有多大變化,也許因爲原來就長的有些老氣,但現在他的眼角有些下垂,那不是老,更像一種失望:“大學以后,我也沒有打籃球,沒有籃球的日子過得很快,后來大學讀完坐火車回靜岡,本來想回家鄉做做小生意,沒想到竟然被當時火車的列車長看中,希望我加入他們的鐵路籃球隊,他說很難遇到我這麽高的旅客,一定打過籃球。我就這樣很諷刺的,拿起了丟掉四年的籃球,並依靠那個讓我夢魇的東西,坐到了現在的位置。”御子柴有些自嘲的說,但彥一明顯感到他說起籃球時,眼神和越野、魚住、宮城是一樣的,御子柴也許只是繞了一個大圈,最后還是回到了原點而已。

  “也許這次去大阪會遇到全國大賽的大家也不一定……”彥一看著御子柴說:“不過,當年風光的澤北今天已經……”

  “我對澤北的印象不深,他的隊長深津我倒是很熟,據說現在那家夥自己開了工程公司,做的很紅火。全國大賽對我來說其實也就是那幾張臉,所以有幾個人我還是知道他們去向的。”御子柴說。

  “是嗎?您一直沒有和他們斷聯系,對嗎?”彥一激動。

  “怎麽會,只因爲我是干鐵路的,南來北往的人多,經常聊著聊著發現原來都認識同一個人……”御子柴喝了一口茶,整理了一下心情:“愛知之星,現在在一家跨國體育用品公司任職,目前他被派往中國擔任主管。”

  “愛知之星?!諸星大嗎?他在中國?”彥一道。

  “是的,應該是該公司駐中國地區的主管吧。還有森重寬……”御子柴說:“他曾經一度入選國家隊,並被寄予厚望。但是后來因爲違反球隊紀律被開除出國家隊。”

  “啊,森重寬果然也進過國家隊……”彥一道:“那麽,現在他在哪里呢?”

  “據說他后來遠離了日本中心,現在在沖繩,每天下海打漁,過著與大海搏斗的日子。”

  “也就是說他成了漁民?這實在是暴殄天物……”彥一感歎。

  “我可沒說他是漁民,他是沖繩一帶漁民的老大,也就是所謂的魚頭,那里是日本海産品資源的重鎮,那里的魚頭可比一個小市長!”御子柴笑了笑:“那個男人注定是要俯視一切的,也只有大海可以包容了森重寬的氣量吧。”

  彥一有些發抖,森重寬那力拔山兮的扣籃……

  就在這時,彥一看到桌子上擺著的報紙《朝日新聞》,朝上的那面大標題寫著:

  “《國家籃球隊或將改革?大阪地區立法委員全力支持!》”

  彥一看著配圖,這個“立法委員”梳著考究的頭型,一頭銀發,除了身高比其他人高一大截外,一身干練的西裝,锃亮的皮鞋與一般日本政客無異,彥一盯著那張臉,他想起了這人的名字……

  “這就是我下面要告訴你的,”御子柴說:“原大榮學園隊長土屋淳,現在從政,成爲大阪立法委員,並和現任國家隊教練一同推行國家隊改革!”

  彥一仔細閱讀了那篇報道,大概內容是日本國家籃球隊即將推出“青の計劃”,旨在縮小國家隊入隊年紀門檻,也就是說,以后最小17歲的優秀籃球員都有希望入選國家隊,而不是過去必須到20歲。

  此項改革意義非凡,這代表現在在打球的魚住耀、菊地蓮等都有機會直接進入專業籃球體系。而全力推行改革的正是土屋淳和現任國家隊主教練。彥一看了看報紙,是《朝日新聞》做的報道,看來回去必須要找姐姐相田彌生談談了。

  告別了希望號和御子柴,彥一踏上了大阪。臨行前,御子柴表示每天三班列車都由他負責,如果彥一坐了這三班,可以直接去找他,也好聊聊舊事。

  11月的大阪,冷風有些刺骨,但陽光宜人,忽然彥一想起當年在大阪遇到的豐玉二哥岸本,那個野蠻又沒見識的大阪人不知現在如何了,這麽多年過去了,大家應該都變了吧……彥一拿出木暮寫給自己的地址,一路找來。

  “應該就是這里了。”彥一擡起頭,那是一棟磚紅色的現代公寓,聽口音附近來往的似乎都是大阪的新移民。彥一看著那張紙……糟糕,由于把它放在口袋里,字迹已經有些模糊了,門牌號看不清了!彥一慌了神,像個沒頭蒼蠅在公寓樓下亂轉……

  怎麽辦……怎麽辦,又不知道三井的電話,好不容易到了這里……

  相田彥一畢竟也是快四十的老記者了,現場應急能力還是有的。彥一靈機一動,也許……也許這個公寓附近有籃球場之類的地方,今天是周日,現在又是中午,有鍛煉習慣的人都會在午飯后出來運動一下的,不如去碰碰運氣!

  彥一一路問人來到附近的籃球場,遠遠望去,居然有人把一輛重型運貨卡車停在籃球場門口!彥一心里罵著,側身鑽進了籃球場。

  球場不大,六個籃筐型,零零散散有幾隊人在打球,彥一細細的打量每一組人,嗯……都是年輕人……等等,彥一注意到很奇特的一組,這一組是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在和一個中年人單挑,那個中學生留著中分頭,頭發蓬蓬的,兩眼炯炯有神,現在正低位運球,忽然他一個假動作迅速起動,原地轉了一圈,把那中年人晃開,一個上籃,球進。

  “這動作……真美!”彥一由衷的贊歎,彥一又看向那個中年人,中年人正背對著自己運球,可突然又被年輕人抄截,年輕人做了一個變向假動作,又一次得分。這個中學生動作娴熟,而且打起球來自信滿滿!

  “啊!!不干了不干了!!我的……我的腳抽筋別到了!”

  彥一望去,只見剛剛被晃過的中年人側倒在地上,正捂著自己的腳,他一口純正的關西口音,嗓門甚大。

  “什麽嘛,大叔你根本就不強啊。”中學生說:“早知道就不和你單挑了……我回家了。”

  “等……等一下!”中年人叫:“你就想這麽放著我不管嗎?這可是你的責任啊!”

  “真不像樣……”彥一見中年人糾纏中學生不由得自言自語。

  “誰?誰說的?!”中年人環視全場,就這樣,他和彥一四目相對:“嗯?!你!”

  “我?!”彥一一陣緊張。

  “你是……相田彥一?!”中年人叫道。

  彥一再看……咦……不認識啊……

  “是我啊!我是豐玉的岸本!岸本實理!我把辮子剪掉了!”岸本一邊比劃著一邊大叫。

  彥一這才發現,那凶惡的眼神,肥厚的雙唇,配上一臉的滄桑,就是二十年后的岸本!

  “你……你好……”由于對岸本當年留下的惡劣印象,彥一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好個X啊,你快過來扶我一把!快快!把那個臭小子按住!X他的,哎呀,痛死我了……”岸本一連說了好幾個髒字,全場的人都看著他。

  彥一沒辦法只好過去扶起岸本……惡……好濃的酒味……才中午就喝醉了……

  “喂,小鬼!”岸本對中學生說:“你跟我一起去藥店!”

  “我不要!”中學生惡狠狠的看著岸本:“你輸了球還想乍我的醫藥費嗎?”

  “X你!你不去問問大阪街頭的籃球場上岸本實理的名字!我什麽時候乍過別人!我叫你來是怕你跑了,你別以爲剛剛贏了我!X他的!那是因爲大爺我多喝了兩杯,腳底發軟!回來我們接著打!打籃球!”岸本倒是愛憎分明,而且一心只惦念著勝負。

  “那就更不用了。”中學生冷笑一聲:“你醫好以后回來就是,如果是打籃球,我就在這里,一直等你到晚上!”

  彥一對這個年紀小小的中學生肅然起敬,面對岸本這等關西惡漢,他竟如此自信。

  “好小子!報上名字!”岸本道。

  “三井!”

  “啊!”彥一叫出了聲!

  “三井什麽?”岸本問,他一點也沒意識到別的。

  “三井翔太!”中學生道。

  “三井翔太!給我等著!”岸本道。

  “翔太,翔太同學……”彥一看剛剛翔太的球技和那份自信,不用說一定就是他了:“請問你家的門牌號是多少……我有事找你的……”

  “你對他那麽客氣干嘛?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孬?”岸本打斷彥一。

  “呵呵,”翔太又笑了:“你不必問我門牌號,我肯定在這里等你們回來。”翔太說完運球離開了。

  “等一下,翔太!”彥一在后面要追上去。

  “哎哎哎!”岸本一把拉過彥一:“你手里扶著我呢!趕快送我去藥鋪,想什麽呢你!”

  “可是……可是他的爸爸就是三井壽!”

  “三井壽?是當年湘北的那個射手?”岸本道。

  “就是他,剛剛的翔太應該就是他的兒子。”彥一回到。

  “他怎麽來大阪了……?”岸本正疑惑,看彥一作勢要走,趕快拉過彥一:“好啦!我們也好久沒見了,先送我去藥鋪,然后我們去喝一杯!對了,你們那個仙道現在怎麽樣了?一定混的不怎麽樣吧!”

  彥一無奈,就這樣被岸本“脅迫”,回頭看了看三井住的公寓……我爲什麽每次來大阪,都先碰到他……彥一在心里說。

  出籃球場時,彥一和岸本兩個人被那輛大卡車擋住,只好側身出門,彥一有些生氣:“這是哪個缺心眼停的,太不方便了!”

  “砰”岸本敲了彥一一拳:“說誰呢?這是老子的座駕!”

  彥一驚訝的看著岸本:“你的……你的卡車?那麽說你是……?”

  岸本自豪的說:“卡車的主人,怎麽想都是卡車司機吧!”

  岸本實理,高中畢業后沒有考大學,成爲了奔馳在日本各條公路上的運貨司機,他晝夜不分的跑遍日本,至今已經十八年……

  “你……你居然做了十八年的卡車司機……”彥一道:“難以置信!按理說,卡車司機對身體損害很大,不是只有年輕人做嗎?”

  岸本有些激動:“因爲我喜歡這行!我喜歡每天在馬路上看日出日落,更喜歡每到一個地方都有朋友!”岸本看了看球場:“這十八年我每到一個地方送完貨,就找當地的球場打球,認識了很多新朋友,現在全國哪里的高中籃球水平最高只有我清楚!”

  彥一突然對這位以野蠻著稱的大阪人另眼看待了,這也是岸本繼續自己籃球熱情的一種方式吧,彥一說:“那……我們上卡車吧,去藥鋪。”

  “我腳抽筋怎麽可能開得了卡車……”岸本道:“你快去攔出租啊!”

  毫無疑問,彥一出了車資……

  岸本輕車熟路的指示出租車到自己熟悉的一家藥鋪。一進藥鋪,岸本就喊:“掌櫃的!掌櫃!”

  藥鋪里此時只有一個助手打扮的女孩兒:“客人……客人……請別大聲……”

  “聽見了……喊什麽喊……”藥鋪里屋走出一個人來,這人也有很高的個頭,身材消瘦,兩眼始終上翻著好像沒睡醒,留著稀稀疏疏的胡子。

  “哈哈哈哈!”岸本看見那掌櫃一陣大笑:“南!南!”岸本叫著便跑上去。

  “好了,沒事,你接著忙,”南烈對藥鋪女孩兒說,隨后他轉過身面向岸本:“你怎麽又來了,又跑去打球了?”

  “南,我的腳……抽筋了……只有你家的祖傳藥膏有用!”岸本道。

  “ 你剛剛不是還跑麽……你的腳沒事,我的藥膏可不是給你準備的……”南不緊不慢的說。

  南烈……當年豐玉的隊長,彥一這才反應過來,“冷”是他對南烈現在的印象,那種“冷”不是人情冷漠,而是南烈有一份淡薄的氣質,那份淡然透著一股逼人的力量,讓人覺得“冷”。他說岸本的腳沒事……也就是說……岸本從一開始就是爲了找借口來看南烈……自己還辛苦的扶了他一路……

  “南,這小子你還記得嗎?神奈川來的。”

  “神奈川?”南那皺紋滿布的額頭微微緊了一下。

  “是的,我是神奈川陵南高校畢業……”彥一馬上自我介紹:“那麽……南前輩,你是這間藥鋪的掌櫃了?”

  “當然!這家可是南的祖業!南是第四代傳人!”岸本搶話道。

  南白了一眼岸本:“你今天話怎麽這麽多……”隨后,南默默的爲彥一倒了一杯茶,彥一注意到南的雙手已經像老人的手了,皮膚像樹皮一樣褶皺,想來是常年在草藥中抓藥的結果。

  “對了,也許你們還記得,澤北……澤北榮志,剛剛在美國被發現過世……這也是我來大阪做采訪的原因。”彥一道。

  “什麽?”一直冷漠的南烈心頭一動:“澤北……澤北去世了?”

  剛剛還很呱噪的岸本也沈默了,他有些不安的盯著南。

  “時間過的真快……”南烈擡頭看看日曆:“自從與湘北一戰后,我一直呆在這間幾十平方的小藥鋪,原來已經過了二十二年……”

  “那麽……南前輩,你覺得90年的那個時代,那個時代真的結束了嗎?”

  “結束了……”南烈看著彥一說:“當我放棄籃球的時候,一切就都結束了。”

  南烈說罷,起身回到里屋:“不送。”

  “喂!南!”岸本在身后叫,南烈沒回頭。岸本轉身抓著彥一:“你知不知道我來一趟大阪多不容易!問一些有的沒的干嗎!南根本沒有放棄籃球,他的手就是因爲在每個冬天都練習三分球而結了許多凍瘡!”

  原來……彥一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剛剛看到的那雙手不是常年抓藥造成的皮膚老化,而是冬天也在戶外練習籃球,二十年來好了又凍,凍了又好的凍瘡!

  “那……那爲什麽南烈還要這樣回答我?”彥一不解。

  岸本放開了彥一:“因爲澤北的去世,這事對南是個很大的打擊……南根本不想繼承家里的藥鋪,他只想打籃球!南的籃球生涯,只有兩個人在被南打傷后還堅持比賽完,第一個就是澤北!第二個就是湘北的流川!所以這兩個人,在南的心目中,被視爲一生的對手……”

  南烈是開藥房的,卻治不好自己的凍瘡,因爲他抑制不了自己,想要打籃球!想要贏澤北和流川!而彥一卻告訴了南,他爲之努力了二十年的一個對手,已經離開了人世,這成了南的一大遺憾。

  兩人離開了藥鋪,外面下起了小雨,在這蕭瑟的時候,分外冷。

  “那小子可別回去了。”岸本道。

  回到球場,彥一和岸本看見那里基本沒人了,但還是能聽到打球的聲音,天色暗下來,已經晚上6點了,路燈“唰”的一聲亮了起來,照亮了看不清的籃筐,只見球場上飄著小雨,15歲的三井翔太正和41歲的三井壽快樂的打著籃球……

  彥一和岸本看著三井父子打球。三井的頭型和運動員時期沒有太大變化,稍微長了一點,大學以后三井身高長到了一米八六,高大的三井絲毫沒有中年人的發福迹象,反而手臂的肌肉線條和年輕人無異,這是堅持運動換來的結果。三井下巴縫針的疤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此時他正防守自己的兒子,只見翔太嘗試了兩次運球做假動作,都在半路被三井阻止。

  “不對!翔太,要先邁右腳!”三井教導自己的兒子,翔太遵照父親的指示,順利做出了假動作擺脫了三井,但在即將上籃時還是被三井蓋帽。

  “不公平啊,我要是有爸爸你的身高……”翔太不服氣的說。

  “笨蛋,所以你要早點睡覺,才能長個子!”三井微笑著對兒子說,這時,他擡頭發現了岸本和彥一:“哦,你們就是翔太在等的人嗎?”

  “三井前輩!”彥一叫出聲。

  “嗯?”三井奇怪,彥一走到燈光下,露出了當年他標志性的傻笑……三井恍然大悟:“你是……陵南的那個……?”

  “啊,你還記得我!我是相田彥一!”

  “彥一……?”翔太在后面聽到這奇怪的名字,捂著嘴笑。

  “喂,你是叫你爸爸來當幫手嗎?一對二,我無所謂啊!”岸本也走上前。

  “哦……”三井倒是很快認出了岸本:“我們交過手吧?”

  “沒錯!我是前豐玉的岸本實理!”

  “豐玉……”三井穿上了外套:“好懷念的名字……”隨后他轉向從剛剛就很囂張的岸本:“你放心,我沒興趣跟打敗過的人交手,也不會插手兒子的比賽,你們可以盡興。”

  “你!”岸本就要發作,彥一趕快按住了他,隨后對三井說:

  “三井前輩,其實我這次來大阪是專門想采訪你的,我現在是神奈川新聞的記者,你的地址也是木暮前輩給我的。”

  “哦……木暮嗎……”三井似乎嗅到了什麽似的:“那,我們上樓吧,到我家去。”接著,三井從風衣里拿出了眼鏡,18歲的三井穿運動衣拿著籃球,41歲的三井穿風衣帶眼鏡,不變的是眼神里的堅定。彥一看著眼前的三井,告訴自己這一次來大阪來對了!

  “翔太,早點回家。”三井最后說。

  翔太給三井做了一個OK的手勢,自信的笑了笑。

  三井家原來在7樓,彥一進門,整齊的放好自己的鞋子,眼神四顧仿佛想找到三井的夫人:“那個……打擾了!”

  三井看到了彥一的動作:“哦,不要緊,這里只有我和翔太住。”

  彥一踏上玄關,一眼看到里屋供奉著靈台,原來三井的夫人已經過世了……彥一見狀,強作鎮定的對靈台鞠躬。三井略略弓背做回禮。

  “抱歉……三井前輩……”彥一坐定開始說:“其實,其實我想做一次采訪,重訪90年那個夏天的大家,而我的契機是當年的日本第一高中生澤北榮志在美國意外死亡。”

  “哦。”三井看著彥一,聽到消息時只是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辛苦你了,彥一。”

  三井的聲音很平靜,彥一幾乎找不到原來那個鋒芒畢露的三井壽的感覺,也許……彥一的眼神看向靈台,也許這個人經曆了坎坷吧……

  三井看彥一一直很在意靈台:“翔太的母親,去世已經五年了。”彥一立刻回過神來坐正。

  “我和翔太兩個人生活,這就是我現在的情況。”三井依舊很平靜。

  “那麽你現在在做的工作是?”

  “制藥公司的主管。”三井道。

  彥一環顧三井的家,可以說非常整潔,通向北邊的房間門上挂著籃球,應該是翔太的房間,南邊的房間是三井的,客廳的沙發是木制的,白熾燈的光線適宜。

  “三井前輩……”彥一想先說說別的:“我剛剛采訪過宮城、水戶洋平他們,宮城現在正在和彩子商量複婚,他們的女兒也已經十八歲了。”

  “是嗎?”平靜的三井露出了笑容,雖然是淺笑,卻讓人感覺發自內心深處:“當初我看見他女兒時,他女兒還抱在彩子懷里呢,良田這家夥,好不容易抓到的幸福可不要輕易放掉,人一生里幸福的時間可並不長。”

  三井,也許是說他自己吧,彥一想三井大概也會很寂寞吧:“三井前輩……五年過去了,你有想過再婚嗎?”

  “嗯?”三井好像沒聽清:“呵呵,你是不是會錯意了?我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說,現在這樣和翔太兩個人的父子生活,是我人生里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原來是這樣,彥一不好意思的笑了……

  “冬子對我非常好,但可能太好了,我總是覺得自己要對她更好才能回報她,但事實卻是那段時間我剛剛開始工作,幾乎每天都在工作加班,完全疏忽了她的感受,現在回想起冬子……”三井看了看靈台上的照片,那是一位十分賢淑長相的日本女性,照片上她露出淺淺的笑容,彥一這才明白,是冬子的出現磨去了三井過去的不羁,讓三井成了個穩重踏實的好男人。

  “現在回想起冬子,我只感到自己很愧疚,我虧欠她太多,但越是這樣我就更加珍惜現在和翔太的時光,我要負起父母兩份的責任才行。”

  三井冬子,原名椿木冬子,醫藥大學畢業,在大學時和三井相識並相戀,兩人于畢業后成婚,于34時車禍身亡。

  “那麽……你剛剛說幸福的時間不會長,意思是?”彥一問。

  “翔太已經15歲了,我打算送他到另一個地方讀高中,讓他離開我,從16歲開始,讓他獨立。”三井道。

  “是去國外留學嗎?”彥一注意到三井家的陳設雖然簡單但其實不乏貴重品。

  “不,我準備把他送到神奈川,去湘北讀高中。”

  “湘北?!”彥一很驚訝:“也就是說三井前輩你並沒有放棄籃球,對嗎?”

  “放棄籃球?這話怎麽說?”

  “因爲據我所知,三井前輩后來在神奈川重奪大學MVP,但之后就來到了大阪也隱退出籃球圈,是這樣嗎?”

  “哦……”三井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我來大阪是出于個人的選擇,我以籃球特長生的身份轉入大阪醫藥大學,來到大阪后我主動離開了大學籃球界,用心苦讀醫藥學科,也就是那時,我認識了冬子……”

  “三井前輩,你離開籃球……和安西教練有關系嗎?”彥一有些小心的問。

  三井看了一眼彥一:“安西教練……首先,我必須告訴你,我並沒有離開籃球。”三井指著北邊挂著籃球的房間:“那個房間是我的,每天我都會打籃球,這些年來從未間斷。”

  “那爲什麽?爲什麽離開大學籃球界?明明有著MVP的能力!”

  “因爲我要爲自己找一個答案。彥一,我並不是因爲安西教練的去世離開籃球的,其實這個疑問很早以前我就有了:如果安西教練不在了,我打籃球的意義還有多少呢?安西教練的去世讓我堅定了自己要去尋找答案。”

  彥一有些明白了……三井原本是個充滿陽光的籃球手,高中因爲對籃球失望一度迷失自己,后來又因爲安西教練的影響回到籃球世界,對于三井來說,他最想知道的不是自己要不要打籃球,而是什麽力量讓自己回到籃球場。

  “安西教練是我重新開始打球的重要原因,但我離開籃球界以后漸漸明白了,讓我真正想打籃球的,是我想要認真活一次的決心!我不想靠欺騙自己繼續活下去!我原來荒廢的不止是籃球,還有自己的生活,是安西教練讓我明白了這一切!籃球讓我想要好好生活,想要看到人們的笑容……我終于在大阪找到了答案,遇到真心相愛的女孩兒,所以我要好好活下去,帶著籃球和安西教練的教誨。”

  “安西教練……”彥一流下了眼淚。

  “如果沒有安西教練,我可能現在和鐵男一起坐在路邊無所事事,可能進牢房或者暴屍街頭……安西教練是我終生最重要的老師。”

  此時,一直平靜的三井眼中也泛起了淚水:“生活,就是我三井壽的下一個戰場!”

  三井,也許還是會想念和鐵男快意恩仇的那些日子,但人生一旦出現了疑問,就需要給自己一個回答,三井和鐵男,只能相忘于江湖。

  三井並不是籃球場的逃兵,而是把四百二十平方米的籃球戰場,擴大到生活的戰場,一個單身父親拉扯一個兒子長大,度過每日平淡瑣碎的生活,這正是炎之男三井這些年面對的,看到翔太快樂的樣子,三井毫無疑問,贏了。但15歲的翔太馬上就要讀高中,就要離開三井了,接下來三井要面對孤獨的生活,在這浮華虛僞的世界,在這美好絢爛的世界,一個人要守住自己,做自己,需要多少勇氣呢?

  三井的戰斗不會結束……

  “我都不知道該從何寫起了……”彥一說道。

  三井看著握筆的右手有些發動的彥一,看到已經快四十歲依然在外跑新聞的老記者相田彥一:“你能寫好的,一定能。”

  “我回來了!”話音剛落,翔太打開門。

  彥一摸了一把眼睛,恢複了鎮定。

  “怎麽樣?”三井問兒子。

  “完勝!”翔太開心的笑了。

  “你別以爲贏了我!今天我喝多了,下次一定打敗你!”岸本也跟在翔太的身后進來了。

  這個人怎麽還沒走……彥一暗自在心里說。

  “這個人說要和他……”翔太指了指里屋的彥一:“要和他去喝一杯就跟上來了……”

  三井看了一眼岸本:“沒事,請坐。”

  “不必了!”岸本道,隨后他沖里屋的彥一道:“喂,我在樓下等你!告辭!”

  岸本說完下樓,他的自尊不允許他輸了球還坐到人家里去。三井搖了搖頭,彥一不好意思的起身,翔太則回自己房間去了。

  彥一看著翔太進屋,對三井道:“你叫翔太這麽早就一個人去神奈川獨立,放心嗎?”

  三井看著玄關上翔太不規整躺在地上的鞋子,蹲下身,把兩只鞋擺好:“因爲我並不是一個好老師,翔太留在我身邊,他只會依賴我……”三井看著地上的鞋子:“不……是我會依賴他……我今天所體會到的一切都是籃球教會我的,所以我知道,我只有讓籃球做他的老師。”

  三井站起身:“也許以后翔太會不知所措,會迷茫,甚至會恨我這個父親,會放棄籃球……畢竟他的未來只有他自己能決定,但我相信他最后會獨立、會成熟、會爲自己負責任,因爲他是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

  “謝謝你,三井前輩,這次大阪之行真的讓我收獲很多……”彥一說完鞠躬,準備離開。

  “不,彥一,我也很久沒說這麽多話了……對了,你應該知道其他湘北隊員的去向吧?”三井突然問。

  “目前我只采訪到宮城前輩,至于其他……”

  “嗯……流川的話,他雖然去了美國,但最后和櫻木在同一所大學,都是北卡羅來納大學。”

  “同學?”

  “是的,”三井說完露出了當年的壞笑,回憶什麽似的:“你可以想象櫻木好不容易進入美國最優秀的大學籃球隊又看到流川時的表情……呵呵呵。流川是通過美國高中考入的北卡,而櫻木則是被北卡球探挖去,兩人都很強!不必說,后來的四年他們繼續著之前的競爭關系,這一競爭,就把北卡送上了連續三年的全美冠軍寶座。”三井很自豪的說。

  “那麽流川同學后來怎樣了呢?”彥一迫不及待的問。

  “哦……他大學畢業后參加了NBA的季前選拔並且加入了芝加哥公牛隊。”

  “是麽?流川同學也打過NBA?可是國內爲什麽沒有大肆報道呢?”

  “因爲流川只在公牛隊呆了兩個月就離開了那支隊伍,也離開了NBA。”

  “離開了NBA?”彥一很不理解:“發生什麽事了?”

  “我也不清楚,但如果是流川,他做出怎樣的事也不奇怪吧,但我相信那小子是離不開籃球的。”三井確定的說。

  彥一收拾好行裝,告別了三井,三井點了點頭。

  來到樓下,彥一想避開岸本,卻早被岸本發現:“彥一!這里!”

  彥一無奈:“你不需要工作嗎?我還要趕新干線回東京。”

  “新干線?你看看現在幾點?”

  彥一看表,馬上要十二點了,糟糕,剛剛和三井談的太投機竟然忘記了趕火車的事,如果明天坐火車回東京,去美國參加澤北葬禮就可能來不及。

  “來吧,上車!”岸本道。

  彥一順岸本的手望去,大卡車?

  “剛剛你不是跟南說,會去參加澤北幾天后的葬禮麽,如果趕不上你會很困擾吧……”岸本,原來是爲了彥一考慮而特地等在這里。

  “岸本……”彥一一下不知該說什麽好。

  “你別會錯意!我只是剛好有貨物要拉去鐮倉,去東京順路!”岸本說罷一躍上了卡車:“何況,澤北……那家夥的葬禮很重要……”

  “岸本,你該不會早就想送我了吧?你不會爲此才回來和翔太單挑吧?”彥一問。

  “怎麽可能!我是真的想打敗那個小子!”岸本倒不好意思了……“現在是十二點,我估計四點左右可以到小田原的加油點,早上八點就可以到神奈川了。你不睡覺沒問題吧?”

  “不睡覺?”彥一有些驚訝:“爲什麽不能睡覺?”

  “因爲我們會路過一個地方,那里大概也有個你想見的人吧……”岸本突然變得善解人意了,彥一感覺之前那樣對他實在……

  “是麽!好的,我可以不睡!沒問題!”彥一的精神又來了……

  一路上,兩人天南海北的聊著這二十年各自的生活與見識。原來岸本已經結婚,把家安在了位于大阪和東京之間的濱松,並有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岸本沒辦法一直呆在家中,他總是說,自己已經習慣看著路燈睡覺,躲在車里過夜的生活了。

  彥一突然道:“那個……對不起,岸本,我之前對南烈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岸本抽著煙:“算了,其實對于南來說,澤北和流川這些年也只是一種符號,在他的心里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戰勝那兩個人,因爲南對自己的家族還有眷戀,他還是繼承了家業,而那兩個人,是完全抛下所有,去追逐籃球。那種爲理想不顧一切的男人是最可怕的。”

  “但,南一定還是很遺憾吧,澤北的去世……”

  “啊,那是肯定的,不過流川那個小子不是還好好的嗎,只希望有一天南可以碰到流川吧……”

  路燈不斷從臉旁呼嘯而過,聞著岸本一支接一支的香煙味,彥一昏昏欲睡。就在這時岸本猛的急刹車:“小田原到了!加油加油!”

  彥一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看看表剛剛四點,岸本跳下車:“該給車加油了!下來下來!”

  彥一慢慢起身,下車,眼前是一座公路上經常遇到的加油站,這座加油站比一般的大了一圈,並且附近就是小田原市區,居民樓也依稀可見,此時車外天寒地凍,彥一冷的直跺腳。加油站里走出工作人員,準備給岸本的車加油。

  “你們站長在嗎?”岸本問

  工作人員頭也不擡指了指里屋。岸本對彥一說:“彥一,我跑了全國這麽多地方,除了翔太那個小子,這里也有一個小子很……很有兩下子。”

  能讓岸本這麽說的,一定是戰勝過岸本的了,彥一想。

  “后來我才知道,那小子是這里站長的兒子,我每次在這兒加油,都跟那小子單挑,那小子姓赤木……”

  “赤木!”彥一大驚,立刻從包里拿出紙筆,奔進加油站……

  “我就知道,真是職業病……”岸本笑著說。

  彥一一進門,就看見了加油站站長————已經42歲的前湘北隊長赤木剛憲。

  “赤木隊長!”彥一叫。

  赤木擡頭,此時的赤木帶著眼鏡,一層剃過的胡子痕迹很明顯,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遇到了第三位湘北隊員,而且是魚住終生的對手,赤木。

  “赤木隊長,我是相田彥一!陵南的相田彥一!”

  赤木站起身:“安靜!”赤木在大學身高長到了一米九八,站起身來十足的壓迫感。

  “啊……是!”彥一想赤木隊長還是像當年一樣,不怒自威。

  “現在是淩晨四點,附近的居民都還在睡覺,你這樣會吵到大家。”赤木道,隨后赤木微笑:“魚住還好嗎?”

  “赤木隊長!”彥一也笑了,原來赤木早就認出了自己!

  “魚住隊長很好,他特地讓我在見到您時告訴您,他的店等著您去光顧。”說完,彥一遞上了魚住壽司館的卡片。

  “哦?就在八王子?呵呵,原來這家夥這麽多年和我住的這麽近……”赤木點了點頭:“那麽,相田,你來這里是給自己的車加油?”

  “不,是岸本……原來豐玉隊的岸本從大阪送我回東京,現在他正在外面加油。而我……”彥一隨即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宮城和三井……”赤木笑了:“看來他們都很自在!沒有浪費時間。”

  “不過,澤北卻剛剛不幸去世了……”

  “相田,里面來坐……”赤木看看表:“看來今晚不能睡了。”

  彥一坐進加油站里屋,原來赤木已經把家和加油站放在一了一起,加油站后的居民樓就是赤木的家,赤木的家泛著溫暖的橙黃色的光線,玄關上放著男孩、女人的鞋子,看得出一家人生活的痕迹。

  “相田,你這次不是偶然撞進我的加油站吧?”赤木道。

  “是的,澤北去世后,好像突然喚醒了我的什麽東西!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想完成一件事情了!”相田彥一很奇怪,之前采訪其他人時,自己從沒這麽坦誠,也許赤木和魚住一樣,讓他有一種安全感,想要全盤托出自己的想法:“我想找到大家,找到1990年一起戰斗過的大家,我想知道現在大家在做什麽?過的好嗎?改變了多少?”

  赤木慢慢的把身子躺進沙發里,赤木家的沙發是米色的,專門爲了赤木特別訂制,可以完全容納赤木的身材:“1990年……啊……那個夏天不斷的在我腦海里出現,許多年了,我還是會經常夢見那時……”赤木很陶醉似的。

  “赤木隊長,可以的話,也請你告訴我關于你在這二十年里的事情好嗎?”

  “我嗎?后來……我考入了大學……”

  “您沒有遵從深澤體育大學的召喚做保送生是嗎?”

  “你知道的很清楚嘛,”赤木道:“深澤選擇我時,我非常興奮,但也只是興奮,因爲我的能力已經得到了全日本最高的承認。至于我沒有去深澤的原因……因爲我不想爲了打籃球去打籃球,我希望我的籃球夢想純粹,籃球的確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但它不是我生命的全部,還有很多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家人、朋友、兒子……還有那個夏天一起奮斗的回憶……我想你也知道那一年我們最后輸給了愛和學院。”

  “是的,那是在湘北戰勝山王之后……”

  赤木點了點頭:“如果只有勝利,那就不是籃球。我打籃球不是爲了勝負,而是爲了不辜負自己的青春!所以即使最后輸了,我對于籃球也沒有遺憾了,如果去了深體,那只會給自己的夢想畫蛇添足而已……”

  彥一這才明白,全國所有籃球運動員都夢想去的深澤體育大學,即使是那里也無法帶給赤木可以比肩那個夏天的回憶和美好。

  “那麽……您后來的大學生活呢?有沒有參加大學籃球聯賽呢?”

  “我后來進入了石油大學學習,打籃球在我的大學里成爲了一種習慣,但我沒有參與大學聯賽,我知道三井那時候獲得了MVP,他后來的大學比賽我每場都去看了,那家夥,好樣的!”

  “爲什麽您沒有再參加大學比賽呢?”

  “嗯……”赤木思考了一會:“因爲我再也遇不到像他們那樣的隊友了!”

  彥一繼幾個小時前被三井感動后,再一次被赤木對友情的忠誠感動了!赤木剛憲,原本是一個孤獨的籃球手,他的世界里只有籃球和夢想而已,然而當1990年他最后的高中夏天結束,即使是赤木,也得到了成長,他不僅僅有籃球,他更得到了好朋友!他終于不再孤獨!

  “至于后來,我按部就班進入公職單位工作,最后被分配到此地負責加油站的工作。”赤木接著說。

  彥一看著赤木背后放著照片,都是后來赤木擔任加油站站長結識的新朋友……:“過去您在場上,大家爲您加油,現在您爲這個國家‘加油’!”彥一道。

  赤木聽到反而有些驚訝:“你太高擡我了。”

  “我就用這個做采訪您的標題吧!”彥一堅持:“您剛剛說起兒子,赤木隊長的兒子是什麽樣呢?”

  赤木看了看表,已經五點半了:“馬上,你就能見到他了,每天六點,他肯定會出來打籃球,至于他的實力嘛……還差得遠!”

  “五點半了?!”彥一這才發現:“不好,岸本還在外面等我,他不會先離開吧?”

  “那個豐玉隊的長毛司機嗎?不會的,他每次來我這兒都會和小峰打一局球再走,現在大概在吃早飯吧。”赤木道。

  “小峰……嗎?”

  “小峰是我的兒子,今年12歲,大概有……185cm吧。”

  “不愧是赤木隊長的兒子,這樣大學肯定可以長到兩米以上啊!”

  “不過他光有個子,卻不長肉……”赤木第一次露出了父親的樣子……

  “對了,您知道流川后來離開NBA的原因嗎?”彥一突然把話題一轉。

  “我知道。”赤木說:“流川去美國后,有時會給我寫電郵,我們保持著聯系。”

  “是嗎!太好了!可以告訴我流川同學爲什麽離開NBA嗎?”彥一的斗志又被點燃。

  “相田,你知道美國的街頭籃球嗎?”赤木說道。

  “街頭籃球?應該就是……黑人們以花哨誇張的方式在社區籃球場打球的稱謂吧……”

  赤木搖了搖頭:“街頭籃球,是美國籃球競爭最殘酷、個人水平也最高的地方……”

  “您說起這些是因爲……?”

  “因爲流川楓,離開NBA后,成爲了美國街頭籃球的傳奇!街頭籃球球王!”

  看到彥一不知所謂的表情,赤木開始了講述:

  “美國的籃球世界,分成四個體系:高中、大學、NBA、街頭籃球,四個體系間球員可以互相流通,大多數球員都是大學聯賽之后選秀進入NBA,但其中也有個例:比如說科比、加內特,就是高中聯賽之后直接進入了NBA,而加里佩頓、艾弗森、馬布里則曾經在街頭籃球界揚名。相比較更重視團隊作戰的NBA,街頭籃球更重視個人技術,他們的球風、規則、比賽完全自成體系,當然他們打球更追求視覺效果,但毫無疑問的,他們都很強。”

  “也就是說,流川放棄了‘團隊’作戰,而選擇了一個人去闖蕩美國街頭籃球?”彥一問。

  “流川放棄的是不符合他籃球理念的NBA。我還記得,當他離開NBA,有一天發現了體育館外一群黑人在打街頭籃球時他的興奮,他完全被吸引住了,當天流川給我寄了電郵,內容很簡單,就是他找到自己的去處了。”赤木道。

  “能夠吸引那樣強的流川的球技……會是什麽樣的呢?”彥一開始構想。

  “怪物。”赤木說了兩個字:“完全都是怪物,街頭籃球聚集了一群跑、跳、球感都異于常人的籃球天才,他們不能進入NBA的原因有很多,有些因爲學曆,有些因爲出身,但更多的是因爲他們對NBA籃球體制的不認同,他們只打自己的籃球,那才是他們的自由。即使是擁有最高評價的NBA球員,也無法在街頭籃球的領域占得便宜,在NBA,如果你無法處理球可以交給隊友,但在這里,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實力!即使今天你得到了最強的稱號,明天可能就突然冒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天才完完全全的打敗你,這樣的世界可以說弱肉強食。”

  “也就是說街頭籃球比NBA的水平更高?”彥一假設。

  “不,街頭籃球說到底是把籃球的一種特性發揮到極致的運動,他跳出五人爲基礎的籃球原則,自成體系。如果說NBA代表美國五人籃球的最高水平,聚集了一群身體素質最佳的運動員,那麽街頭籃球就是籃球樂趣的極致,聚集的是形形色色的隱士型高手,在那里,一個成年人輸給一個小學生的事情也是有的。”

  “在那樣的地方……”彥一終于可以具體的想象街頭籃球世界是一個怎樣的戰場:“在那樣一個地方,流川成爲了球王?!”

  “大約一對一,是最能帶給流川籃球樂趣的,過去對陵南,流川的眼里只有打敗仙道;對海南則是牧;山王又換成是澤北,對于流川來說,他追求的是個人完美的勝利。”赤木這位流川的前隊長,對那個難得傳球的流川的球風了如指掌。

  “可是……爲什麽流川要離開NBA呢?即使要追求個人站在最巅峰,NBA不是也可以達到嗎?比如說MVP什麽的……”彥一問。

  “相田,你從什麽時間開始看NBA呢?”赤木問。

  “大概是……大學的時候吧,那時候是喬丹稱霸NBA的年代!”彥一道。

  “沒錯,流川就是在之后,1998年—99年時進入的NBA,那正好是喬丹離開NBA和公牛隊的第一年,流川是帶著怎樣的心情加入公牛隊的,或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與其說他想接喬丹的班,不如說他是想要去打敗喬丹!但也就是從那時起,NBA也不再是我們以前所知的NBA了,流川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這就是他離開的原因。”

  赤木現在開始回憶的是NBA,也是世界最高籃球殿堂最輝煌的歲月:“我們在1990年看到的NBA,是拉里伯德、魔術師約翰遜東西爭霸的年代,那個時代NBA追求團隊作戰和超級球星的有機配合,發生了無數的化學反應,那時的NBA球風華麗,許多球在今天看來真的是夢幻一般,也就是在那兩位籃球巨人的競爭中,NBA的整體球風發生了變化,産生了無數的超級球星,‘便士’哈達威、‘上帝左手’克里斯。穆林、‘雨人’坎普、伊塞亞托馬斯、直至邁克爾。喬丹,NBA也在這些球星的光芒中,真正走向了世界……我們那一代都是那個時候被NBA吸引的……但后來的NBA隨著這一代人的隱退、聯盟不斷的對外發展而發生了變化,無休止的作秀、商業活動、商業比賽榨干了球員的業余時間,這還不要緊,隨著實用主義籃球理論的進入,NBA那些富有想象力的籃球藝術不複存在,當櫻木和流川進入NBA時,那里已經完全是一個靠力量、簡單實用的得分戰術贏得比賽的角力場。”

  “啊……力量……怪不得櫻木后來可以在那里生存下來並獲得那麽多榮譽。”彥一道。

  “是,流川是一個只想打籃球,爲籃球而生的人,但美國的職業體育卻是娛樂大衆第一,流川無法忍受業余時間被迫去參加別人定好劇本的商業活動,更無法忍受無休止的作秀;流川的球風又是華麗路線,因此再加上打法的不合時宜,流川離開NBA就成了必然。”赤木斷言。

  “這麽說來,流川如果早生十年就好了……”彥一惋惜道。

  “我相信不管是他還是我,都不希望他早生十年,那樣我們湘北就不完整了。”赤木道。

  是啊,沒有流川、沒有赤木,沒有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湘北都不再是湘北了……

  “這麽說……澤北也應該和流川一樣,在娛樂體育和球風矛盾中最后失意?”彥一狐疑道。

  “不,澤北既然選擇了留下,就一定爲這個體系做出了改變,至于他爲什麽最后會如此,我就不知道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娛樂的精神、力量決勝負的戰場是最適合櫻木花道的了!”

  “那麽流川現在過得如何呢?今年他也應該有……38歲了吧,不會還在打街頭籃球吧?!”

  “流川目前經常往返于日本和美國,他的家在西雅圖,街頭籃球沒有年紀限制,流川是1999—2004年連續五屆全美街頭籃球一對一的冠軍,徹底開創了一個時代!他也同樣是日本第一個能夠得到這項榮譽的人,他的影響早就被NBA感受到,NBA在此后也不斷希望他能夠回歸,和櫻木形成熱點話題,不過流川拒絕了他們。直到今天他在美國籃球界,四個領域中的號召力依然巨大,影響了許多亞洲人走上職業籃球運動員的道路,流川……說他是我們那一代中最后站到頂點的人也不爲過。”赤木是發自內心的爲流川喝彩。

  “那樣流川應該更加高處不勝寒了吧……那樣孤傲的流川他……有結婚嗎?”彥一終于問出他特別關心的這個問題……

  “呵呵,別看那家夥一副眼里只有籃球的樣子,流川在2002年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

  “什麽??!”這個消息……太勁爆了,彥一甚至喊了出來。

  “對方是個美國女孩兒,流川的兒子是混血兒。不過他並未和對方結婚,對方也不在乎,就這樣分分合合的吧……”赤木有些爲難的說出了這些。

  “沒有了家庭的壓力,流川才能徹底追求自己的籃球吧……”彥一說道。

  誰都沒有注意到時間過得多快,當彥一看表時,已經能隱約聽見屋后傳來的打籃球聲。

  “應該是小峰了……”赤木帶著慈父的微笑回過頭看了看。

  看來,現在對于赤木隊長來說,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赤木隊長,說起來,晴子小姐現在怎麽樣了呢?”

  “哎……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赤木無奈的說:“她在八年前突然離婚,她只是告訴我,她不想每天呆在家里,過等待丈夫回家、兒子放學的日子……”

  “晴子小姐……那麽她還喜歡著流川嗎?”

  赤木白了彥一一眼,好像在說,你真是八卦……

  “難道說……晴子小姐是因爲櫻木……!!”彥一根本不去在意赤木的眼神,這也是他作爲記者的天賦。

  “我看,這件事,恐怕連晴子自己都沒想清楚……”看穿所有的赤木這樣說道……

  “晴子小姐自己也想不清楚……”彥一道。

  “不過,說到底,那是20年前的事了,今天的晴子會怎麽想呢……?”赤木也無法判斷。

  “那麽,晴子小姐現在在哪里呢?”

  “她和自己的兒子,現在在美國,洛杉矶。”赤木回到。

  “美國?!晴子小姐也去了美國?”這個決定太讓彥一浮想聯翩了,單身的晴子爲什麽也去了美國?彥一道:“也就是說現在,櫻木、流川、晴子三個人現在都在美國,而且他們還都是單身?!”

  “呵呵,”赤木笑了:“一切好像又回到原點了。”

  “赤木隊長……”彥一道:“可以請您把晴子小姐的電郵地址告訴我嗎?”

  “嗯?”赤木作爲兄長,當然不能隨便把自己妹妹的聯系方式告訴一個男人。

  “我知道……這樣很失禮……”彥一道:“但我真的想當面見一次晴子小姐,我覺得……這件事不也是那個時代留下的遺憾嗎?晴子小姐和櫻木都受到那時的影響而做出某些選擇,走到了今天,我不想櫻木和晴子小姐再錯過什麽……水戶洋平可以告訴我櫻木在美國的電話,所以我想……很自作主張的讓櫻木和晴子小姐再見面!”

  “相田……”赤木看著彥一堅定的眼神:“但我還是無法給你,因爲這是晴子自己的問題,我沒有辦法代替她給你答複。”

  “是麽……我了解了……抱歉,我只是想去確認,我不願看到他們因爲別的原因,繼續孤單。”

  也許這一個多禮拜對二十年前大家的走訪,讓相田彥一有了一種使命感,這種使命感讓他對那個時代的人和事都無法袖手旁觀。赤木這樣想……

  “相田,雖然我不能給你晴子的電郵,但你可以留下你的信箱,我會替你詢問晴子她是否願意見你,如果她同意,我可以把她的電郵發給你。”赤木已經做出了最大讓步。

  “赤木隊長!謝謝您!”彥一興奮道。

  “到底如何,我也只是……希望晴子給自己一個答案……”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岸本那熟悉的關西叫喊:“阿!你這是犯規!犯規!”

  彥一和赤木走到屋后,原來赤木在后院自己裝了一個籃球場,只有一個籃框,籃筐已經微微下斜,可以想象這是赤木在這里無數次的灌籃造成的。

  球場上,岸本正和年僅12歲的赤木小峰單挑,彥一發現,赤木小峰絲毫不像他的父親粗線條,而是一個消瘦、清秀的男孩兒,盡管如此,他打起球來一點不含糊,殺氣堪比乃父!雖然只有12歲,但一米八五的小峰已經可以灌籃,與岸本的這場比賽,岸本又被壓制了。

  比賽結束,小峰贏了岸本,赤木微笑著請彥一和岸本留下吃早飯,但岸本照舊不“領情”。早飯是赤木夫人做的,這是一位帶著些慈祥氣質的中年婦女,彥一發覺下了球場的赤木小峰特別腼腆,幾乎不敢和自己對視。

  “你是從什麽時候打籃球的?”彥一問小峰。

  “嗯……從5歲。

  “打什麽位置呢?”

  “……隨便。”

  彥一實在無法和小峰交流,只好放棄。

  “赤木隊長,您在這里工作多久了呢?”彥一問。

  “應該有8年了,不過再過幾年我將被調回神奈川石油省任職,到那時就回神奈川了。”

  “那也是小峰上高中的時候吧?”

  “嗯……三年以后,我也會把他送去湘北念高中。”赤木道。

  “那太好了!希望小峰能趕上翔太在湘北的最后一年,這樣赤木隊長和三井前輩的下一代就都在湘北了!”彥一很期待的說。

  臨行前,彥一看著不大說話的小峰問了最后一個問題:“小峰,你去湘北打球有什麽夢想嗎?”

  小峰低著頭,半天什麽也沒說。

  彥一作罷,告別了赤木,跳上岸本的卡車,離開了小田原。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稚嫩的童聲在呐喊:“稱霸全國!”

  接著是一個雄渾的聲音一起喊:“稱霸全國!!”

  彥一和岸本笑了,赤木把未來完全托付給了下一代……

  由于采訪赤木耽擱了時間,岸本一路狂奔,居然在兩個小時里從小田原開到了神奈川,準時八點到達。

  彥一下車,還有些爲剛剛的飛馳驚魂未定:“好……好,岸本……謝謝你,那麽我……直接去報社了。”

  “彥一,下次來大阪……算了,你也不一定能碰到我,我不知在什麽地方呢。”

  “不,岸本,去大阪一定可以遇到你的!”

  兩個人對視大笑。

  “那麽,我走了,幫我和南給澤北獻束花……”

  “一定!”

  彥一看著岸本點了點頭,慢慢轉身。這次大阪之行如果沒有岸本該多麽無趣,岸本其實只是想見見老朋友們,才和年輕的翔太、小峰單挑,已經四十多歲,因爲經常長途熬夜體力損耗的岸本不會不知道和這些初生牛犢單挑的結果…… 只是他有自己表達對那個時代懷念的方式……

  “彥一!”岸本叫道:“別讓你的主編牽著鼻子走!”岸本說完,啓動了卡車,頭也不回。

  “岸本!再見……!”彥一知道,對于那些每天奔馳在公路上的卡車司機來說,遇到其中一個好比大海撈針,這一生可能再不會遇到他……

  盡管才離開了一天,但彥一對神奈川新聞,自己的辦公桌已經有些陌生,他拿出厚厚的筆記,從希望號上得到的御子柴、諸星大等人的消息,到岸本、南烈、三井、赤木,這一次有太多的東西可寫。

  忽然,彥一發現筆記第一頁末自己寫著:“回神奈川,聯系姐,詢問國家隊”的速記。彥一想起在希望號上看到的那張報紙:關于國家隊主教練和土屋淳推行改革的報道!

  他馬上撥通了相田彌生的電話:“喂?姐姐嗎?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幫忙!”

  “說吧。”相田彌生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

  “我要采訪國家隊,國家隊主教練!”

  “采訪國家隊主教練?”相田彌生問:“你怎麽想起找我了?看到報道了嗎?”

  “《朝日新聞》的那篇報道,那種筆鋒,還有采訪土屋的人,怎麽想也應該是你了吧……”彥一道。

  “彥一,爲什麽想到去采訪國家隊主教練?”

  “因爲這次改革,是把國家隊入選年紀降低到高中,大力支持的又是前大榮學園的隊長,而改革的時機又是最近……我隱隱感覺到這件事也許和澤北有所聯系,即使沒有聯系,我認爲這也是一個很好的角度。”彥一的思路非常清晰。

  “很好!彥一!作爲記者,你的感覺很敏銳,但我要告訴你,這件事比你想象中要困難。這一期的國家隊主教練非常低調,他剛剛上任,還未接受任何一家媒體的采訪,我的報道也是基于土屋淳寫的。”彌生一方面贊賞自己的弟弟終于有了記者的敏銳,另一方面也有隱憂。

  “難道沒有辦法了嗎?姐姐!拜托!”

  “辦法不是沒有……你可以找一個人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姐姐你說!”

  “你可以試試看找國家隊的贊助商,這種辦法我們過去經常用,現在國家隊的贊助商……呵呵,”相田彌生查了一下資料:“這個人你還認識。”

  “是……?”

  “TH體育用品公司社長——花形透。”

  “花形!!翔陽的中鋒花形透嗎??”彥一道。

  “是的,花形后來大學念了商科,畢業以后慢慢形成自己的品牌規模,現在國家隊的第一贊助商就是TH體育用品公司。你可以試試看找到花形,看他能不能爲你架橋,采訪到國家隊主教練。”

  “我明白了,姐姐。”

  “彥一,加油啊……”彌生道。

  TH體育用品公司是日本近幾年才興起的實力企業,前身是一家體育用品加工廠,后來被花形融資收購,僅僅用了五年就成功開辟了體育市場並且上市,公司的規模已經很大,在業內富有名氣。

  彥一預約了前台,在第二天下午才排上號以神奈川新聞采訪的名義見到了花形。

  花形依然帶著眼鏡,已經42歲的他,鬓角已經泛白,頭發中也常見銀絲,花形穿著灰色的高檔西裝,坐在寬敞的辦公室里,這間辦公室有一面完全是落地窗,花形就坐在窗前,給人一種無法直視的拒絕感,但彥一還是盡量讓自己和花形的視線保持一致。

  “花形……社長!”彥一鞠躬。

  “相田彥一……嗎?”花形看著預約表:“你是……在神奈川讀的高中嗎?”

  “是的!我是前陵南隊的球員!”

  “陵南……”花形泛起一絲微笑,臉上微微顯出皺紋:“我說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名字……”

  “花形社長……”彥一迅速將自己的采訪目的、一個多禮拜的采訪內容以及澤北的消息告訴了花形。

  “終于……”花形把雙手握在一起:“我之前一直在想會以怎樣的方式再次得到那個時候他們的消息,沒想到……”花形看著彥一:“是通過這樣的方式。”

  “花形社長,我就直接切入了!”彥一道:“我想請您幫我聯絡現任國家隊主教練,我想對他進行一次采訪!”相田彥一再也不會重蹈植草那樣的覆轍,他知道面對這些社長時一定要表現出自己的勇氣,即使被拒絕,也要去嘗試!

  花形有些驚訝的看著彥一:“哦……沒想到,你這麽單刀直入,你知道現在的國家隊主教練是誰嗎?”

  “不知道……但我從種種迹象感覺到,他一定與我們有著什麽聯系,也許是我認識的人!”

  花形看著眼前這個已經中年的記者,作爲記者,四十歲還在一線跑新聞是很“失敗”的,他這幾年一定過的很艱辛……但這些都與我花形沒有關系,不過這次采訪……也許這對于他是個機會,他才這樣勇敢……而對于那個人,也許同樣是個機會……我爲什麽不幫幫他們呢?說到底都是老相識……

  花形突然笑了:“哈哈哈,彥一,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你之前也有很多記者、官員希望通過我搭橋國家隊主教練,但他們都遮遮掩掩,我在商場打拼的這些年讓我明白一個道理:那些從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他們雖然不一定會最后成功,但一定可以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這麽說,您願意幫我聯絡國家隊主教練?”彥一興奮的說。

  “呵呵,相田彥一,如果要談這件事,這里……”花形指了指自己的辦公桌:“並不適合,今天晚上八點,我在桔梗山莊有一場酒會,我可以在那里接受你的采訪,詳細的告訴你關于這位國家隊主教練的事情。”

  “今晚八點嗎?好的!我知道了!”

  彥一說完,收拾好行裝準備離開,花形在背后叫住了他:“跑了一趟,不想知道國家隊主教練是誰嗎?”

  彥一回過頭來:“您的公司是國家隊的新晉贊助商,此外您還是襄陽高校的贊助商,您特地把我約到私人會所詳談,這樣維護這位國家隊新上任的主教練……如果我沒有猜錯,能讓前翔陽的花形做到如此的只會是一個人—————— 藤真健司。”

  “Good!”花形滿意的點點頭。

  彥一按照時間來到桔梗山莊,這是位于富士山附近的一個私人會所,專門舉辦與文化産業相關的高層人士酒會,彥一有些忐忑的給門崗遞上了自己的記者證並報上了花形的名號。

  “原來是花形社長的客人,請進!”門崗客氣的讓進彥一。

  彥一走進會所大廳,酒會還未開始,穿戴齊整的會所工作人員正在細心的擦拭銀餐具,微微調整酒杯擺放的角度。

  “這里!”

  彥一循聲望去,花形正在二樓叫自己,彥一跟著上去,進入二樓的會客廳,這里似乎只有花形一人,花形打開通向露台的門,這里有一個可以看到富士山美景的大露台,彥一正爲眼前壯觀的景色傾倒,花形已經坐定:

  “請坐。”

  “可是……您這樣離開酒會……不要緊吧?”彥一問。

  “你很準時,”花形看看表:“酒會在一個小時后開始,這一個小時,是你的。”

  花形果然不一樣,彥一在心里想,植草雖然也是社長,但無論公司的規模和個人的氣量都遠不及眼前這位花形透,也難怪,植草是接手家族企業,而花形在過去二十年則完全靠自己打拼有了今天的成績。

  “那麽……花形社長,我想先知道關于您的情況,您在這幾年是怎樣度過的呢?”彥一問。

  “哦?我也要采訪麽?”花形笑了笑:“我的事情沒什麽好說的,大學念了商科,后來和幾個朋友貸款收購、融資,就有了今天的TH,企業的故事大都差不多,你可以去以往的商業類雜志里查閱。”

  花形寥寥幾語就把自己十五年的創業史輕松道來,彥一知道,這其中絕對有大起大落,有忠誠與背叛,但花形,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的氣量已經吞下了過去的因果,眼里只有未來的光芒。

  彥一不覺更加敬佩這位真正的實業家:“那麽……我之前也走訪過翔陽高校,遇到了長谷川一志教練,海南的神宗一郎教練也對我說過牧和藤真后來的際遇,據說,在牧擔任日本國家籃球隊隊長時,藤真也被臨時招入國家隊擔任牧的替補,是這樣嗎?”

  “從結果來看,是這樣。”花形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結果……?”

  “如果給十年前的日本國家隊下一個結論,確實是這樣。但從今天來看呢?牧紳一現在在德國療傷,做多特蒙德大學籃球隊的主教練,而藤真現在是日本國家隊的主教練,這就是今天的結果。”花形明顯話里有話。

  “但爲什麽藤真當年會同意做牧的替補呢?藤真會甘心嗎?”

  “甘心……嗎?”花形重複了一遍彥一的話:“藤真是否甘心我不知道,但藤真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的確,無論在過去的高中聯賽,還是后來的大學聯賽,甚至進入國家隊以后,牧似乎永遠壓藤真一頭……”

  “藤真……”彥一十分惋惜……

  “正因爲此,當藤真進入國家隊后被安排爲牧的替補,藤真終于明白了一點:世上有些東西與你多麽努力無關,與你的信念無關,在籃球場上,彪悍強勢的牧永遠壓過儒雅的藤真!”

  這話從花形的嘴里說出……彥一想,花形一定很痛苦吧,也許所有翔陽的人都不願承認,但這句話,也只有最了解藤真的花形才能說出。

  “這麽說……藤真和牧的宿敵較量……是牧紳一贏了?”彥一道。

  “相田彥一,”花形正色道:“球場上有勝負,人生也有勝負嗎?”

  人生的勝負?!

  彥一的腦海里又出現了過去十年庸庸碌碌,被人喝來呼去的自己的形象,還有那個已經激情不再的越野宏明的身影……接著出現了那些站在自己和越野身上的“勝利者”們的樣子,自己的主編、植草……彥一感到了一絲絕望……人生有勝負!同樣是一所高中畢業的我們,爲什麽此后二十年的差距被越拉越大?爲什麽曾經一起並肩戰斗過的隊友,現在可以在自己面前露出輕蔑的眼神?

  人生,怎麽了?

  好像假的一樣!

  忽然,彥一的腦海里出現了幾個人的影子……

  



未完待續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5
FB分享
回覆 使用道具
ywmm
騎士 | 2013-7-20 03:33:59

一個是每天晚上要去飯店上夜班的飯店經理,他總是晚上上班,白天則去見自己相戀二十年的前妻,二十年,他沒有變,他依然愛著她;一個是每天早上爲自己亡妻祈禱,隨后送兒子上學,每天下班后聽著兒子說一天發生事情的單身父親,二十年,他沒有變,他依然堅持燃燒自己,守護熱愛的東西;一個是從早到晚在加油站邊給這個國家“加油”,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兒子身上的公務員,二十年,他沒有變,他依然大聲喊著:“稱霸全國!”;一個是只能在美國邁阿密海灘看見的身影,二十年,他甚至連頭發的顔色都沒有變,那一抹火紅永遠任性,永遠有夢想,永遠做自己!還有一個人,即使將近四十,依然經常出現在美國各大著名的街頭籃球場,他的過人依然犀利,他的灌籃依舊精彩,二十年,他完完全全的沒有變,他,依然熱愛籃球!

  1990年,彥一16歲時,這五個人戰勝過山王工業告訴了世人什麽是夢想的重量;

  2012年,彥一38歲時,這五個人各自奮斗在自己的生活告訴了他如何堅守夢想。

  還有那些過了二十年又回到自己的高中,以教練的新身份繼續爲自己熱愛的名字戰斗的人們!還有那個身高兩米以上被“困”在幾寸小隔間里,依然不忘光輝歲月,不忘宿敵的壽司館老板!

  “沒有!”彥一的眼淚在自己的眼眶里打轉:“人生沒有勝負!”

  花形看著流淚的彥一:“看來……你想起了許多……對于我們這些曾經打籃球的人來說,這種感覺特別強烈。也許我們就是無法在人生里分出勝負,才要到球場上一決勝負吧……可是當我們又回到這平淡的生活中的時候呢?藤真就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放下了那份球場上所謂‘宿敵’的自尊。的確……”沈穩的花形也激動的紅了眼眶:

  “牧贏得了球場,但藤真贏得了自己,他們都贏了自己的人生!”

  會客廳的表已經指向九點半,樓下的就會開始半個小時了,但花形和彥一的談話還未結束……

  “經過這次談話,我更想快點見到藤真了。”彥一道。

  “其實,這也是我跟你說了這麽久的原因,”花形道:“藤真剛剛上任,行事非常低調,現在他很需要一個優秀的記者爲他寫第一篇采訪稿,來完整的闡述他的改革理念,這非常重要。藤真委托我來幫他找這個記者,但我始終沒找到。”

  “怪不得……藤真做了國家隊主教練后一直不接受采訪。”

  “現在,我替藤真做出這個決定,相田彥一,我認爲你是很優秀的記者,你也同樣是與我們一起見證過以往的人,剛剛你的談話,也預示了你肯定可以理解藤真的這次改革,所以,我將把你推薦給藤真,讓你作爲第一個采訪他的人。”花形道。

  “我……”到了這兒,彥一也不再客套了:“我明白了,謝謝您!”

  花形起身,他兩米的個頭兒帶給彥一的感覺同魚住、赤木完全不同,他沒有更多的壓迫感,卻給人帶來一種距離感。

  “那麽,我要下樓了,你可以自便,采訪的時間,我的助理會以郵件形式通知你。”花形轉身離開。

  “對不起!”彥一阻止道:“因爲……澤北在美國的葬禮五天后就要進行,所以……”彥一的意思是希望盡早采訪到藤真。

  “我知道的,藤真也知道這件事,會盡快給你答複。”花形關上了門。

  彥一收到郵件已經過了兩天,兩天之中彥一把過去一個多禮拜的采訪稿進行了整理。隨后便前往國家隊駐地,千葉縣。

  國家籃球隊在千葉縣郊區訓練基地的山上,這里遠離塵囂,彥一抵達時是早上七點,此時距離澤北的葬禮還有三天,去掉路程交通的時間,大致只有一天了。

  同樣,彥一給訓練基地門崗遞上自己的記者證,基地里來了一位負責人員,特地將彥一領進籃球場。盡管只有七點,球場上,國家隊的訓練已經熱火朝天,不時的傳來“喝”“哈”的回應聲。彥一注意到隊員的年紀普遍年輕,目測應該都是90年后的小隊員。此時,他們正分成兩隊進行體能訓練,沒有人注意到彥一,大家都默默的等待著教練到來。

  大門突然打開,早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籃球場,陽光中,站著一個人,他一米八十多的身材,穿著國家隊的運動外套,墨綠色的運動褲和一雙白色的籃球鞋,褐色的頭發考究的打理好。彥一咽了一下口水,那光潔的臉龐上只有一點點歲月帶來的細紋,那雙眼,依舊可以洞察球場萬千,沒錯,他就是已經四十一歲的現任日本國家隊主教練,藤真健司。

  “教練早!”國家隊隊員們高聲道。

  “早,很好,大家很有精神,今天我們的訓練以傳接球爲主,現在……”藤真笑了笑:“先去吃早飯。”

  “是!”大家也笑了。

  “藤真……教練!”彥一迎上前。

  藤真看著彥一胸口挂的記者證:“花形介紹的記者就是你?”

  “是的,我叫相田彥一……我曾經是陵南的一員!”彥一道。

  “哦……陵南嗎……”藤真的眼睛瞪大了一些,有些驚訝:“怪不得花形對我極力推薦你,原來……還有這樣的緣分……那麽……相田記者,長話短說,我們開始吧。”

  藤真和彥一漫步在訓練基地外的山路上,他們的眼前是十一月日本的山色。

  “藤真教練,說實話,我有很多問題想請教您。”彥一道:“不過,花形社長已經爲我解答了許多……”彥一說的正是十年前藤真進入國家隊前后的事。

  “是麽,我們就從重點開始吧,相田記者,我相信你已經整理好了問題,”藤真看看表:“國家隊的早餐時間是三十分鍾,我也要快點回去。”

  “好的,首先……爲什麽您會有降低國家隊入隊年紀的思考呢?”

  “爲了讓年輕人有更多的選擇。”藤真的回答非常簡短明確。

  “選擇……”彥一道:“可以請您具體的說明嗎?”

  “從以往的實例來看,許多有潛質成爲職業籃球運動員的年輕人在高中時期就表現出了天賦,這樣的年輕人到了高中畢業時,如果要繼續自己的籃球夢想,就只有兩種選擇:第一,那就是前往籃球水平更高的美國留學;第二,就是以籃球特長生的身份考入大學,參加大學聯賽。而我們的國家隊,選擇球員都是基于大學聯賽的表現,大學球員必須經過四年的聯賽才有可能進入國家隊,這四年對于運動員來說太可惜了。正因此,很多天賦異禀的年輕人,都流失去了美國,這樣他們可以提早進入更高水平的籃球世界。把他們挽回,給他們另一個優秀籃球環境的選擇,這就是我此次改革的目的。”

  的確,去了美國,進入美國籃球體系;或者進入國家隊,參加世錦賽、奧運會,和世界各國的強手過招,這兩條路對于想要更強的年輕人來說,可以說是對等的。

  “藤真教練,我特別注意到這次的改革,大阪地區似乎特別支持,這其中有什麽原因呢?”彥一問。

  “你指的是土屋嗎?”藤真道:“的確,土屋淳后來成爲大阪的立法委員,他一直在推行體育改革,我想這次我們都是基于那件事之后的思考,而達成了共識吧。”

  “那件事?”彥一狐疑。

  “就是澤北在美國暴斃,這件事。”

  “澤北在美國……”彥一道:“原來你們也知道這件事了!”

  “我和土屋,是國內最早知道此事的人,過去我們就一直在討論日本國家籃球需要改革,但始終找不到契機,澤北的這件事,馬上讓我和土屋醒悟,原來這就是我們現在的問題。”

  藤真指的正是面對高中生畢業后,選擇過少的問題。

  “難道說,如果當年澤北在日本時,國家隊可以征召他,他就不會去美國了嗎?國家隊的征召是必須遵從的嗎?”彥一的意思是,這樣不是又走向另一個極端了嗎?

  “不,即使當年有這個選擇,澤北可能還是會去美國。”

  “那麽這次的改革還有什麽意義呢?”

  “意義就在于‘有了這個選擇’!”

  藤真這樣的笃定,彥一很少看到:“澤北的悲劇在于什麽?並不在于他去美國后的各種失意,而在于17歲的澤北,沒有別的選擇,想要變強就只有去美國,如果當時國家隊可以招入澤北,他在十七歲時就可以和二十歲以上世界各國的籃球隊過招,包括美國隊,那麽他不一定要走去美國這條路。”藤真正色道:

  “沒有選擇,才是釀成澤北,也是一代人悲劇的根源,當然從結果看,櫻木和流川不同,他們也許適合去美國發展。但澤北如果在日本,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樣。可惜了一代天才!”藤真特別加重了最后的惋惜之情,看得出他已經在用一個國家隊教練的角度審視澤北暴斃異鄉的事件了。

  “您會招入菊地蓮嗎?”彥一想起了現在的日本第一高中生菊地蓮,他的命運會像澤北嗎?還是……?

  “不會,菊地是否來國家隊,完全是他自己的選擇。”藤真平靜的說。

  彥一明白了,他終于明白藤真的用心了……

  “我所希望的日本籃球未來,就是一個年輕人可以自己選擇自己出路的未來,無論是出國還是進入國家隊,都是自己的選擇,對于年輕人來說,未來是可以選擇的!”

  對于年輕人如此,對于“人”又何嘗不是呢?只要還有未來,未來就是可以選擇的。

  不遠處的山邊,太陽慢慢升起,整個籃球基地,都在一片陽光中,如此溫暖。藤真和彥一被陽光照得有些睜不開眼,但兩人都堅持直視著日出的方向……

  “藤真教練,對于澤北的去世……您覺得90年的那個時代也同樣離我們而去了嗎?”

  彥一在心里想,目前得到的否定答案是大多數,但也有肯定的人……藤真會怎麽回答呢?

  “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藤真很真誠的看著彥一:“並不是這個問題沒有答案,而是你問錯了問題。”

  “問錯……問題?”彥一有些爲難。

  “不如……你先去問問現在國家隊的隊員們吧,他們都是90年以后出生的。”藤真笑著說。

  彥一在藤真的引導下來到籃球場,大部分隊員已經吃完早飯開始訓練了,藤真將大家聚齊:

  “訓練暫停,這位記者將問你們一個問題。”

  彥一看著這些青澀稚嫩的面孔,他們都有一對堅定的眼神,當然偶爾也會看到幾個有些“懶散”的,但僅僅是那懶散的自信就告訴了彥一,這個人很強。

  彥一問道:“我想知道……讓大家喜歡上籃球的那個人是誰呢?”

  “科比布萊恩特”第一個后衛模樣的球員回答。

  “魔獸霍華德”他旁邊一個中鋒道。

  “科比”

  “韋德”

  “加內特”

  “詹姆斯”

  “羅斯”

  果然……都是美國NBA球星嗎,彥一聽著聽著手上的筆不再記錄……

  “邁克爾。喬丹”

  “哦?你看過喬丹的比賽?”彥一聽到這個回答有些驚訝。

  “嗯,以前在爸爸那里看到的錄像,雖然很舊但當時看完就很崇拜喬丹。”這位年輕人說。

  “那麽,請繼續……”彥一道。

  “牧紳一”

  彥一聽到這個回答猛地擡頭,那是一個看上去大概只有18歲的年輕后衛,他有些不自信的說出這個回答。

  “請問,你看過牧紳一打球嗎?”

  “當然,他曾經是國家隊隊長,那時候我8歲,就是那時愛上了籃球。”

  “牧紳一,我也是。”另一個球員道。

  “我是……”一個站在后排的球員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是看到藤真教練的比賽……”

  藤真笑了笑。

  “我喜歡流川楓。”一個日語口音不是很正宗的男孩兒說。

  “他生在美國,剛剛回到日本,爲了代表日本隊打球,重新變回日本國籍。”藤真特別說道。

  “我曾經看過流川的打球,那時候一直因爲是亞洲人被欺負,看到流川以后才知道,自己也可以這麽強!”那個男孩兒激動的說。

  他應該是在自家附近看到了流川吧……彥一想。

  最后一位籃球員說道:“我最喜歡的是櫻木花道。”當聽到這個答案,彥一對這個問題不再有疑惑了,他已經完全得到了自己需要的回答。

  采訪結束的時間比預計晚一些,藤真陪著彥一走到了基地門口:

  “相田記者,我想,你已經有了答案吧,關于那個問題。”

  “嗯……”彥一看著藤真,點了點頭。

  “只要那個被稱爲青春的東西還在每一代人的身上出現,我們的 ‘時代’ 就永遠不會結束。”藤真道:“但那些走過青春的少年怎麽辦呢?未來是可以選擇的,可以當我們年輕時去改變它,這就是我改革的根本。”

  原來藤真正是基于“那一代”的精神,給了下一代一個回答:未來是可以選擇的。藤真在做的事情與彥一想得到的“答案”不謀而合。

  “……”彥一聽完這些話,又有些不爭氣的想要哭了:“真好……藤真教練,不管是您,還是牧,還是流川、櫻木,都有了好的歸宿……”

  藤真看出了什麽似的:“你是想知道仙道的去向吧?”

  彥一吃驚,自己的心事立刻被藤真洞察。

  “很可惜,仙道現在在哪里我並不知道,我當年無數次的征召他來國家隊赴任,但他始終沒有回信,以他的性格,想要找到他真的很難……”

  “是嗎,您也不知道啊……”彥一很失望。

  “但我相信,仙道也是不會離開籃球的,試著去找他吧。”藤真說。

  彥一告別了藤真,離開了千葉縣。

  回到神奈川新聞的彥一,感覺自己已經有了很多不同,剛剛在電梯里碰到主編,彥一的底氣足了很多,主編反而有些不適應了。

  “相田君,”佐佐木杏走到彥一的辦公桌前:“這是你明天的機票,早上八點!”

  “謝謝!”彥一很有精神的回答。

  “不過,最近你好辛苦啊,跑大阪、去富士山、跑千葉,然后接著再去美國!”佐佐木杏有些敬佩的說。

  “大概再過幾年就跑不動了吧……”彥一不知爲何,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讓氣氛有些尴尬:“所以……一定要在今年做到副主編!哈哈哈哈!”

  “怪不得你干勁這麽足!加油!”佐佐木杏單純的笑著。

  也許……這也會是我的最后一條報道吧……彥一這樣在心里想著。

  彥一打開電腦,發現才一天沒看的郵箱已經爆炸了。

  第一封來自宮城,宮城寫道:請幫我給澤北獻花,注:我和彩子 共送一束。

  彥一大喜,恭喜!看來他和彩子小姐的複婚成功了!

  第二封信是水戶洋平的,也是希望彥一替自己給澤北獻花。

  彥一一路看下去,發現之前采訪過的大家,越野、魚住、木暮、三井……都想爲澤北獻花。

  澤北,大家都記得你哦。

  忽然,彥一看到了赤木的來信,赤木除了也希望獻花外,還給了彥一一個電郵地址,最后注明:這是晴子的信箱,我只說了有你是記者要采訪,其他什麽也沒提。

  彥一打從心里感謝赤木,他仔細的寫下郵箱,並給晴子發送了第一封信……

  當天晚上,彥一收拾好了行李,並收到了晴子的回信:

  “我住在舊金山,如果您有時間,我在明天晚上可以接受您的采訪。”

  舊金山的話,減去時差……彥一時間很緊張,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必須要去晴子那里一趟,就這樣,彥一定好了自己的行程:

  到達美國舊金山機場,先去采訪晴子,隨后前往洛杉矶參加澤北的葬禮。

  臨行前,他還給相田彌生,自己的姐姐打了個電話,除了報上自己的行程,他還請彌生幫一個忙:

  “姐姐,有一件事,想要你幫忙,這件事,不管二十年前還是今天,可能只有你才能做得到。”

  “說吧。”彌生依舊一副準備好的架勢。

  “幫我找仙道!”彥一說:“在我去美國這段時間,請一定找出仙道!這很重要!”

  “知道了。”干脆利落,相田彌生挂掉了電話。

  還沒倒過時差的彥一有些清醒時,赤木晴子已經坐在自己面前了,此時,彥一正喝著晴子泡的清咖。

  赤木晴子,現在38歲,和兒子:8歲的小慶,住在舊金山的一所普通公寓中,晴子擔任當地一所日語學校的老師,這所學校里的學生都是日裔美籍的后代,他們還希望自己的孩子會講一點日語,但大多數時候,這些孩子和美國小孩無異。

  “晴子小姐……那麽,剛剛我們說到哪里了?”彥一問著眼前的晴子。

  “湘北那一年和愛和學院的比賽……”

  “哦,對對,”彥一不大好意思:“那一場比賽應該是赤木隊長高中的謝幕戰吧,結束之后他有跟你說什麽嗎?”

  “那時候,哥哥很平靜,當然,比賽輸了,大家都很難過,不過卻沒有非常難過……”晴子面對幾個小時才剛剛見面的彥一,還有些緊張:“那天的更衣室里,哥哥並沒有和大家呆很久,櫻木和流川他們非常不甘心,但哥哥和木暮都很平靜,大家都沒有說什麽,很安靜的離開了籃球場……后來哥哥回到神奈川,兩個月里都在準備考大學的事。有一天,我回家,突然聽到在迎考的哥哥在二樓的哭聲,他關著房門,但我還是聽到了……”晴子說到這里,也止不住眼淚:“但也只有那一次,一直到哥哥大學畢業,都再沒見他哭過。”

  彥一點頭,雖然這些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但湘北與愛和的那次比賽,今天還是讓人動容。赤木打量著今天的晴子,晴子把頭發盤起,發色呈健康的烏黑色,歲月讓晴子的手有了操勞的痕迹,眼角也有細微的皺紋,但晴子那雙忽閃的大眼睛依舊沒變。在剛剛約定見面的地方,彥一很快就認出了晴子,晴子當時站在路燈下,看著表……那樣子,就和16歲的赤木晴子,一個樣。

  “晴子小姐,可以冒昧的請教,你怎麽會獨身來到美國呢?”彥一問。

  “我想要離開日本,越遠越好。”晴子道。

  “離開日本……是什麽讓你必須離開呢?”

  “25歲結婚的時候,我覺得人生大概就是這樣吧……”晴子忽然說:“我在大學時認識了我的前夫,一切發生的都很自然,說起來,他甚至在結婚前沒有說過一次 ‘我愛你’……”

  “沒有一次?!”彥一很驚訝。

  “是的,我們一直相敬如賓,直到25歲的某一天,他忽然問我:可以嫁給我嗎?”晴子攪動著面前的牛奶:“ ‘可以嫁給我嗎’……”她重複了一遍。

  “于是你就嫁給他了?”

  “那個時候,那一瞬間,我真的想嫁給他,和他在一起雖然少了些什麽,但還是有安全感的……”晴子有些自嘲式的笑了:“現在說這些真是……”

  “媽媽……”一直在里屋的晴子的兒子小慶走出房間:“我要喝水。”

  晴子起身,爲小慶接了一杯水,隨后送孩子回房,過了好一陣才回來。

  “不好意思,剛剛跟你說了些不相干的話。明明是要說籃球的……”晴子的眼圈有些紅。

  是剛剛進里屋哄孩子睡覺時,哭過了嗎?彥一想,晴子有很多話一直沒有人可以訴說吧……

  “不會,我想知道,后來發生了什麽。”彥一很誠懇的看著晴子。

  晴子低頭,很難做決定似的點了點頭:“后來的五年婚姻生活,對于我來說就好像上班一樣,每天我的工作都是早上七點起床做早飯,九點開始洗衣服,晚上十點等他回家,那五年的每一天我面對的是同一份工作,這份工作,就叫妻子。”

  晴子看著杯中的牛奶: “每天,他下班以后,一定會和同事去居酒屋喝一杯,隨后在十點整到家,天天如此,他是皮膚科醫生,很少有急診手術,生活非常規律。他喜歡控制家里的一切,比如我們的家始終保持白色……”晴子說著,眼神里還流露出了一絲恐懼:“白色的牆、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地板……有一次,我在我們的床邊放了一束花,那天晚上花就被他拿走了,他說:‘只要保持白色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后來小慶的出生,我可能那時就要……”

  “小慶啊……”彥一看著里屋的方向:“小慶出生后,情況有所好轉嗎?”

  “一開始的時候,很不一樣,他變得愛說話了,早回家了,那時候我真的覺得也許還有希望……但小慶三歲時,他開始更加變本加厲……后來我終于提出了離婚……”晴子很痛苦的說。

  “以你的描述,他應該是控制欲很強的人,離婚進行的順利嗎?”

  “很順利,事實上,太順利了,順利到我一點不覺得自己終于 ‘擺脫’ 了他,他好像一直在等我提出一樣……那天我提出離婚時他說:‘晴子,對不起,我知道你很愛小慶,我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會是好父親,作爲對你的補償,小慶就留給你吧。’ 我問他:‘你從頭到尾,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呢?’他說:‘晴子,我是愛你的,但我無法表達,也許我更適合一個人的生活,這些年……謝謝你了。’”

  “謝謝你……” 接著晴子釋然的說:“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也一直是按照父母的意願在扮演一個 ‘丈夫’ 的角色而已……這些都過去了,是我自己的錯,當時……我怎麽就那樣把自己嫁了呢?”晴子說這話時在笑,但彥一感覺得到那種悲涼。“所以,我想離開日本,馬上離開,只要在那里,我就感覺自己是某種附屬的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那里讓我無法呼吸……我找到了一個美國語言學校的招聘廣告,就這樣,帶著小慶來到美國……現在,小慶就是我的全部,我唯一感謝他的,就是他留給了我小慶,這讓我感覺自己過去的八年,並沒有完全的荒廢……”

  16歲的赤木晴子,那是一個多麽熱愛籃球、像一團小火苗一般有活力的生命,那樣的一個家庭,一個丈夫……彥一想到這里,也就想通了晴子的選擇。

  “晴子小姐……”彥一打斷了還在回憶的赤木晴子:“那麽,你后來和櫻木有聯系嗎?”

  “櫻木……嗎?”晴子神情並沒有變化:“自從櫻木去了美國以后,我就很少和他聯系了,大學期間我們經常通信,后來就沒有再聯系。”

  彥一想,那應該就是晴子結婚后吧……

  “一直沒有見面嗎?”

  “嗯,從高中畢業到現在,不過經常可以在電視上看到他呢,櫻木……”晴子有些高興的說。

  “那麽……流川呢?”

  38歲的晴子在聽到“流川”兩個字時,還是臉紅……

  “流川……也一直沒有聯系……”

  是聯系不上吧,彥一心想。

  說不說呢,也許自己這樣只是多此一舉,但從日本到美國千里迢迢,彥一就是爲了這件事。但……總不能突然這樣問吧……

  就在這時,晴子起身,到壁櫥上拿明天準備做的早飯,那個壁櫥的高度是給美國人設計的,晴子必須墊著椅子,還要再踮起腳才夠得到。

  看到這個情景,彥一馬上上前幫忙,隨后他終于再也按捺不住:

  “晴子小姐,那麽你知道嗎 ?知道櫻木花道喜歡你嗎?”

  晴子剛剛接過彥一拿下來的麥片,聽到這個問題,有些傻了眼,但過了兩秒鍾左右,已經中年的晴子的眼神又變得柔和,晴子笑了,那是一種帶著回憶的甜蜜的笑容:

  “知道的,我一直知道。自從山王那場比賽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

  “你都知道?!”

  晴子點了點頭。

  “那爲什麽……”彥一本來想問爲什麽沒有和櫻木走到一起,但后來一想,這兩個人后來的人生軌迹完全不同,流川去了美國,櫻木也去了美國,只把晴子留在了日本,晴子之后的“按部就班”忽然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麽……你喜歡櫻木嗎?”彥一換了個問題問,這個問題也許更加重要。

  晴子半晌沒有說話,看來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晴子小姐,還是說你的心里,始終只有流川楓?”彥一又問。

  同樣沒有回答。

  看著晴子皺起的眉頭,彥一明白了赤木所說的 “晴子自己的答案” 原來就是指這個。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是現在不管是櫻木,還是流川,他們都在美國而且應該都是單身……”彥一期待的看著晴子:“難道同樣是單身的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麽!”

  晴子不大自信的看著相田彥一,她也有些疑惑:“相田記者……爲什麽你這麽希望我……?”晴子很奇怪彥一的激動從何而來。

  “我不想再看到那個時代留下的遺憾!”彥一道:“無論是澤北,還是你和櫻木、流川,我不希望再有遺憾!因爲……”彥一真誠的說:

  “因爲你們都是那個時代最閃耀的!”

  晴子的眼睛瞪大了,這是她今天第一次爲彥一說的話感到吃驚,閃耀……情誼的閃耀,勝利的閃耀,還有一直不覺得夢想會結束,奢侈著度過青春的閃耀,可是一轉眼,晴子看著手機桌面小慶的照片……一轉眼,自己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那閃耀的年代,還會回來嗎?

  “相田記者……”晴子道:“還有可能嗎……還有可能回到那個時候嗎?”

  晴子一語雙關,第一個可能是還有可能回到自己的青春時代嗎,第二個可能是還有可能回到那個爲櫻木加油,看流川臉紅的日子嗎。

  “不可能了……”彥一帶著后悔說。

  “但是,就在我來美國之前,有一個人告訴我……‘未來是可以選擇的’ ”彥一忽然說:“晴子小姐,過去,都讓它過去吧,無論是那個時代,還是那些不幸……但是未來!未來是可以選擇!可以改變的!”彥一道:

  “晴子小姐,請試著改變自己的未來吧!”

  晴子受到了觸動,她本以爲已經中年的自己的心中不會再泛起波瀾,可是現在她才明白,當那個夏天結束,當哥哥高中畢業,當流川和櫻木離開了日本,自己的時鍾原來一直沒有前進過,她的心又一次,被什麽碰撞了一下,又一次,她的眼里有了昔日的光芒。

  彥一看了看表:“對不起,如果現在再不動身就趕不上澤北的葬禮了……我必須要走了。”彥一起身,他最后一次問道:

  “晴子小姐,你喜歡櫻木嗎?”

  晴子低著頭,久久沒有回答……

  彥一把一張紙條推到晴子的面前:“這是水戶洋平交給我的,櫻木花道在邁阿密的聯系方式,地址和電話都有……我把它留給你,當然……我沒辦法得到流川的聯系方式……如果你的選擇是……”彥一看著晴子已經快要哭了,他只好鞠躬,打開門走了。

  未來是可以選擇的。

  赤木晴子,是個熱愛籃球的女孩,最早的時候只是因爲自己的哥哥喜歡籃球,爲了和哥哥有共同話題勉強自己去看籃球比賽,可是后來,晴子就一發不能收拾的愛上了這個運動,因爲這不是一項簡單的球類運動,這個運動關乎夢想,一球之差,勝負之間,都是命運的歎惋。還是小學生的晴子就這麽迷上了籃球。

  國中時,晴子加入了學校的女籃隊,她雖然跑得不快,跳的不高,卻一直是隊伍里最活躍的一個,晴子的世界里也一直很天真的只有家庭、哥哥、籃球,非常簡單。

  可是就在國中要畢業的時候,一個人的身影留在了晴子的眼睛里,那就是流川楓。

  流川楓這個人……怎麽說呢?在晴子的眼里,他代表了16歲的一切,卻又什麽也不是。當赤木晴子得知自己最終進入哥哥的高中湘北時,她的心里,心里很深的地方,卻在爲能夠和流川楓一所高中而高興……

  步入高一第一天的前一個晚上,晴子沒有睡著,她一直在想……這三年,會發生什麽呢?

  可是就在高中開學的第一天,一個紅頭發的男孩兒卻擋住了晴子看向流川的視線,這個男孩兒叫櫻木花道。很奇怪,晴子並沒有感到不爽,她第一次看見櫻木就感覺到親切,就感覺到這就是可以幫助哥哥的人,同樣也是有像哥哥那樣安全感的人……

  就這樣,晴子爲櫻木加油,看到流川則臉紅,她的高中生活,就這樣。

  38歲的晴子被鬧鍾攪亂了回憶的思緒,她起身準備好第二天的教案,這時她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

  流川楓,是少女的情懷,是每個16歲女孩兒的白日夢,這個夢是那麽美,美的不著邊際,美的虛無缥缈,這份美正如每個少女心中那初生的愛情,女孩兒們愛上了流川,更愛上了自己那向往純白色戀愛的情懷。

  也許,每個女孩兒的心中都有一個流川楓,都有一個只敢在他背后默默注視的存在……

  想到這里,38歲的晴子臉紅了,紅得好像16歲一樣。

  那份籃球的夢想……38歲的晴子時常在想,到底是誰帶給自己的呢?

  是哥哥嗎?

  不,哥哥只是在自己小學的時候丟給自己一本籃球雜志而已。

  是流川嗎?

  不,流川的每一次得分,每一次光榮時刻,晴子甚至連聲音都不敢出,只是默默的看著他……

  那……是誰呢?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每當櫻木搶到了籃板,晴子都發自內心的喝彩。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每當櫻木得分扭轉局勢,晴子都留下了眼淚。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每次櫻木的低落,晴子都覺得自己有義務在他身邊。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櫻木的每一次進步,每一次精彩,晴子都打心里爲他高興,爲他激動,爲他落淚,也許是因爲太熟悉了,也許是因爲從一開始就對他沒有防備,晴子真的沒有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

  櫻木花道,已經成爲了自己的籃球夢。

  是櫻木,讓自己的青春沒有留下遺憾,過的如此多姿多彩;是櫻木,從一個只是想接近自己而加入籃球部的門外漢,一轉眼,已經從一顆小草變成了參天大樹。

  也正是櫻木,在踏上前往美國的飛機時的那一刻對自己說了一句:“晴子小姐,等著我……”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自己的心早已和櫻木連在了一起!

  晴子猛地起身,她怅然若失,尋找著什麽東西,那句 “未來是可以選擇的” 回蕩在她的耳邊。

  在哪兒?在哪兒呢?!

  晴子忽然發現,那紙條,寫著櫻木聯系方式的紙條就在自己手中!

  晴子感覺胸口一陣發燙,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無論是16歲的自己,還是今天的自己,都錯過了太多太多。

  晴子拿起了電話!

  一個鍵一個鍵的按下號碼……

  “喂?你好,櫻木……”晴子剛開口

  “喂?”對方是一個女人接起了電話。

  晴子條件反射一般,立刻挂掉了電話……

  櫻木花道……你現在好嗎?你愛上誰了嗎?你在哪里櫻木?好想見你……櫻木,好想你……有好多話想告訴你……你在哪兒……

  “吱”的一聲,里屋的門開了。

  “媽媽,我要上廁所。”

  晴子恍如隔世般的從自己的思緒中醒來,走上前抱住了小慶……

  小慶,我只有你了……

  “媽媽,我要上廁所。”小慶又說了一遍。

  晴子把小慶打發完畢,坐回椅子上……是啊,我真傻,我已經是快要四十歲的人了……怎麽還像個十六歲的女孩兒一樣,奢求愛情?還能改變什麽呢?兒子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晴子看著電話……

  櫻木花道,祝你幸福。

  “是晴子嗎?”

  “櫻木?!”

  “晴子……我是櫻木……剛剛接電話的是爲我打掃房間的家政人員。但我在一旁聽到了。”

  “……”

  “晴子……晴子你在聽嗎?我知道……你現在是一個人對嗎……對不起,忽然說這麽奇怪的話……但是……”

  “我在聽……”

  “但是……那個時候,話沒有說完就走了,一直到現在,我還是很后悔……”

  “沒有說完?”

  “來美國的時候,1994年,18年前我臨別時說的話……”

  “……”

  “我想說的原話是:‘晴子小姐,等著我,回來娶你!’ ”

  “!”

  “晴子……如果那時候我這樣說,你……你會等我嗎?”

  “……會……”

  “!”

  “會!”

  “晴子,從我看見你的第一眼,二十二年,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

  天已經快亮了

  三十八歲的赤木晴子,幸福的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彥一工工整整的在悼念簿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隨后他又特意留心了一下其他到訪者的名字,想在其中找到熟悉的人,他發現來的人美國人和日本人幾乎一半一半,已經記滿了一本,看來澤北在美國二十年,交的朋友相當之多。

  葬禮在洛杉矶的一座公墓進行,下葬之前,朋友們先聚集到澤北家中。

  澤北雖然沒有正式進入NBA,一直在美國二線籃球聯賽沈浮,但憑著優厚的家底,和幾年的積蓄也購置了一所配置尚佳的小房。女主人,澤北泷,澤北的妻子,此時正在門口,穿著黑色的和服,向來訪的人們鞠躬。泷的身邊站著一個后背弓曲的老人,他帶著眼鏡,也穿著黑色的傳統和服,年紀應該在七十左右,滿頭銀發的老人,讓人看著感到很心碎,白發人送黑發人,他,正是當年把澤北送來美國的澤北哲治,澤北的父親。

  彥一步入澤北的家,房里的裝修一切從簡,布置的很淡雅,感覺得到女主人每天的操勞都在這間房子,但卻看不到一絲男主人的痕迹。也許,澤北后期很少回家了吧……彥一這樣想。

  澤北泷,今年只有三十七歲,是澤北來到美國后結識的日裔美籍第二代,雖然從小在美國文化中成長,家里卻一直保持著傳統日本家庭的習俗,這讓她穿起和服絲毫不突兀。此時,澤北泷正向彥一微微鞠躬,彥一急忙回禮,啊,彥一看到澤北泷的容顔,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呢,彥一心想。

  “說起陵南高校……”澤北泷說道:“外子經常有和貴校的仙道彰聯系,在那段歲月,仙道彰經常給予外子鼓勵。”澤北泷說完表示感謝的鞠躬。

  “仙道前輩!”彥一在心里暗暗吃驚。

  澤北家是一個三層樓的獨立小屋,二樓有一個房間是澤北自己的陳列室,也是來訪的朋友們**的地方,彥一走進這里,第一眼就看到了直沖門的一面牆上,挂著的一件秋衣,這是一件白色的球衣,上面什麽也沒有,只有一個大大的 “9” ……

  彥一馬上感覺到……一個到異國打球的人,還把這件二十年前的球衣挂在自己天天能看見的地方……澤北,在美國的生活,到底是什麽樣的呢?

  就在這時,彥一感覺眼前一黑,一個人影在他面前站了起來,他的身高巨大,足足比彥一高出五個頭還多,彥一嚇了一跳,這人看來只是想去拿水喝,但他走起來,讓人感覺地動山搖。

  “坐下,要喝水告訴我就是!”一個聲音制止了那個身影。

  彥一循聲望去,幾乎叫出聲來:

  “河田……河田前輩!”

  41歲的河田雅史聽到有人叫自己看了過來,彥一注意到,如今的河田皮膚更加粗糙,而且左頰上還有一道疤痕,眼神依舊那麽犀利,彥一看他根本就像某種野獸一般,魁梧、有力、凶狠,河田那厚厚的嘴唇說道:“你是……?”

  彥一倒有些說不出話了:“您……您好……我是前神奈川陵南籃球隊的隊員,相田彥一……我看了1990年山王對湘北的那場比賽!”彥一說完,又馬上暗叫不好……自己看了山王那麽多比賽,怎麽偏偏提了山王輸的那一場……

  河田看著彥一半晌:“哈哈哈哈!你和湘北那群小子也是熟識吧!”

  “是!”隨后,彥一向河田雅史“彙報”了自己兩個禮拜的采訪,和來到洛杉矶的緣由。

  河田聽到彥一是在日本忽然看到的新聞而開始了這次旅程,道:“澤北這家夥……你也看到那球衣了吧,他一定是從頭到尾,都在想日本,可是又不能厚著臉皮回來,這個笨蛋,撐不下去回來不就行了!”

  “哥哥……”那個高大的身影突然開口。

  彥一看去,那正是38歲的河田美紀男,河田雅史聽到,只好站起身給自己的弟弟拿了一杯飲料,彥一注意到,此時的河田雅史幾乎和自己弟弟一樣高,兩個兩米巨人站在自己面前,讓彥一的腿不由發軟……

  “這家夥是我弟弟,如果你看了所有比賽,應該也知道他……”隨后河田的神情回到了剛剛:“看來所有人你都找齊了,小子,你今天碰到我們倆,你的采訪可以完成了!”

  真是豪氣……彥一心想,河田與森重寬的豪氣不同,這是彥一當年就感覺到的,森重寬有著一股初生牛犢式對世界的不屑,而河田,則有一股站在世界頂點,俯視一切的豪氣。

  彥一忽然想換個話題:“河田前輩……我們陵南的前隊長魚住,當年忽然出現在你們和湘北比賽的那位,他有遇到過深津隊長,深津隊長現在是一家工程公司的老板,據說生意做得很好。”

  “嗯!我是知道的。”河田道:“本來,今天他會和我一起來的,結果那人臨出發突然變卦,說還是不想看到澤北現在的樣子……這個人……”河田難得的露出了一絲惋惜的神色。

  “那麽您呢?哦……”彥一特別看了看一旁安靜的喝著飲料的美紀男:“美紀男和您現在在一起工作嗎?”

  從穿戴上看,河田兄弟差不多,都像是特別打理的工作服,這是個應當穿西裝的場合,但這兩位的西裝……可能一時也找不到吧。

  “哥哥和我,現在是海員。”美紀男說道。

  “海員啊……”彥一想起森重寬,也在日本沖繩擔任當地漁業的頭目,雖然豪氣不同,但河田和森,最后都選擇了大海,去挑戰。

  “現在我和美紀男,一年里有三百天都在海上度過,我們是一家國際海運公司的船員……”

  “不過,哥哥是船長哦。”美紀男笑著說。

  不知道是天生使然,還是別的原因,河田美紀男是彥一這次走訪的老朋友里從外形到性格唯一沒有變化的一位,他的身高也幾乎沒有再長,最后停在了二百一十三公分,而河田雅史后來則猛長到二米零三。

  “原來您已經是船長了!”彥一道。

  “好了好了,別說些不相干的,樓下好像準備啓程了……”河田提醒道。

  彥一這才注意到,樓下的靈車已經開到,一個黑色的木制棺材,被安放上車……

  牧師最后做完了禱告,有人開始鏟土。

  “澤北……你這個傻瓜……”河田雅史看著澤北的墓碑道:“你真該去大海上呆一陣子,這樣,就不會這麽看不開……這片天地……”河田看著腳下的公墓那嫩綠的草地,又看看遠處林立的洛杉矶大樓:“這片天地又算得了什麽?!”

  “澤北,下次船開到洛杉矶我還來看你……”美紀男跟在哥哥后面說道。

  彥一什麽也沒說,他抱著一大束花,一朵一朵的把它們放下,每一束花,都代表一個遠在日本的祝願。

  “咦?那邊有個人。”美紀男忽然說道。

  彥一看過去,在離大家有一百米開外的一棵樹后,有一個人影,由于離得太遠,根本無法看清,但即使如此,彥一還是從那讓人過目不忘的針刺般的發型上認出來……

  “流川……!”

  流川果然來了,來到他的宿敵的葬禮上!

  正當彥一要跑上去確認,葬禮那邊卻傳來一陣騷動,河田和彥一看到,一個穿戴和美國中學生無異的日本男孩兒一跳一蹦的跑向澤北的墓碑,就在快要到跟前時,他猛地一跳,直接躍過了一個一米多高的墓碑!

  “好高!”河田雅史在心里道。

  那個年輕人來到澤北墓前,俯視著那個墓碑,眼神冰冷,忽然他抓起一把土,緊緊地握在手里,彥一甚至能聽到沙礫被擠壓的聲音,年輕人作勢要向墓碑丟去。

  “Eric!”澤北泷忽然制止道:“你搞清楚狀況!”

  一直溫柔的澤北泷忽然的發怒,讓所有人都收緊了呼吸。

  彥一回頭,卻發現剛剛樹后的流川已經不見了……

  那個叫 “Eric”的男孩兒丟下了土,背起書包離開了。

  澤北哲治向所有人鞠躬致歉:

  “各位,對不起,剛剛的這個男孩兒是我的孫子,也就是榮治的兒子:eric . 澤北。”

  “Eric……嗎……”河田雅史看著那個男孩兒遠去的樣子,那個圓圓的平頭,個頭兒大概在一米八五上下,不知爲何,Eric低著頭弓著背走路的樣子,讓粗糙如野獸的河田雅史的眼睛濕潤了:

  “二十年前,澤北去美國時,就是這樣的背影……”

  澤北的葬禮最后一個環節,是所有來訪者回到澤北家,一起吃頓飯,算作最后的告別。席間的飯菜都很清淡,澤北泷親自爲每個來訪者斟酒道謝,不知是誰起了頭,大家開始輪番回憶起澤北的這幾年……

  “我是大學時認識澤北的,那時候他是大學隊里最強的!不過后來不知爲何,漸漸被淘汰出了大學隊……”一個日本中年人說。

  “澤北的確很強,他也很希望融入我們的圈子,但是……”一個美國人說著聳聳肩:“他太緊張了,他總想把最好的東西表現給我們……”

  “哼,美國人真是不會說話,”河田雅史對彥一說道:“彥一,我看過了澤北的死亡報告,他是死于藥物過量……”

  “藥物過量……?”彥一吃驚道:“澤北不會是……”

  “他做了什麽我不知道,但那家夥太天真了,天真的人,往往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河田喝了一口酒。

  “好吵……”樓上突然走下一個人,衆人看去,正是下午攪亂葬禮的 Eric.澤北:“怎麽還沒結束?爲這個人,你們在這兒浪費了一天還不夠麽?”

  衆人吃驚的看著Eric,澤北的兒子,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來?衆人一陣嘩然。

  “Eric,回你的房間去!”澤北泷命令道。

  “嘩”的一聲,河田雅史突然站了起來,他在衆目睽睽下一步步走向了Eric。

  “你……你要干嘛?”Eric看到這個巨人心下慌了。

  “這附近有籃球場嗎?”河田問Eric。

  “怎麽……吃完了飯,還想消化一下麽……打籃球的果然都是些怪人……”Eric口無遮攔的說道。

  “Eric,道歉!”澤北哲治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你父親生前最好的戰友!”

  Eric 聽到爺爺這麽說,有些沒底氣的看著河田雅史:

  “我都跟你們說了,不準叫我什麽Eric,我有日本名!我叫龍一!澤北龍一!”

  “龍一……”彥一在心里記下了。

  “那麽,龍一,籃球場在哪兒?”河田仿佛沒聽到剛剛龍一的話。

  澤北龍一不耐煩的指著房子后:“從這里走一個街區就是。”

  河田從澤北的陳列室里拿出一個籃球對龍一道:“跟我來。”

  “干嗎?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河田露出了那標志的面無表情。

  “無聊!”龍一往樓上去了。

  “澤北在你這個年紀時,比你有膽多了……”河田忽然冷冷的說。

  龍一回頭瞪著河田,半晌沒說話,隨后他直接向大門外走去,河田拿著籃球跟在后面。

  彥一很警覺的想跟上了兩人,美紀男只是自顧自的吃著飯,對起身的彥一說道:

  “沒事的,那是澤北的兒子不是嗎,哥哥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彥一有些暗自驚訝的看著美紀男,真不知道他是大愚若智,還是大智若愚。

  其他客人則陸陸續續的掃興離開。

  河田和澤北龍一來到籃球場,這個灰色水泥地的球場似乎有些年數,但籃筐和正規的籃筐高度是一樣的。

  河田運了兩下球,忽然把球傳給龍一,龍一絲毫沒有反應,躲閃不及被球打到:

  “你干什麽?!”

  “怎麽,你不會打籃球麽?”河田有些奇怪。

  “籃球?我最討厭籃球了!”龍一道。

  “榮治的兒子……不會打籃球……”河田在內心說,隨后他正色問龍一:“你是叫龍一沒錯吧?榮治沒有教過你打籃球嗎?”

  “那個人……”龍一這樣稱呼澤北:“那個人很少回家,我跟他不熟!”

  河田有些拿捏得到澤北在美國是個什麽狀態了:“榮治……你說的 ‘那個人’ ,他是因爲一直在外打球,不能回家嗎?”

  龍一沒做聲,看來是默認了。

  河田也沒說什麽,自己運了兩下球,猛地躍起,一個漂亮的扣籃。河田轉身看向龍一,發現龍一絲毫沒有關注剛剛的那球,一點也沒有興奮。

  “你到底把我帶出來干嗎?如果是打籃球,謝謝,不必了,我對這種無聊的球類運動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這時,彥一也來到了場邊。

  河田把球拿到龍一的面前:“我不知道是否因爲榮治的原因,讓你對籃球留下了這樣的印象,但,你打過籃球麽?”

  龍一看著籃球,眼神里都是否定與拒絕。

  “打打看。”河田平靜的說。

  龍一瞪著籃球半晌……

  “不要,那個人就是因爲籃球……才變成了今天這樣……他那麽想打籃球,到最后……”

  河田也不聽龍一多說,硬是把球按到了龍一手中,隨后他走向籃球架下說道:

  “我給你10次機會,你可以從任何方向,用任何方式攻過來,只要你進1球就算你贏,但我只要搶到了球並投進10球,就算我贏。”

  彥一暗驚:河田……你是要和澤北的兒子單挑麽?!

  河田並不是開玩笑,他把兩只手張開,身子壓低,完全是認真防守的姿勢。

  龍一拿著球發愣:“爲什麽……我一定要和你打?再說我完全不懂打籃球啊!”

  “無所謂!”一直平靜的河田突然吼道,他的吼聲震得整個街區都聽得到回音:“你總看見過澤北打球吧!就算沒看見過他打球!只要把那個球丟進那個筐子就行!只要你贏了,我立刻離開,不會再出現,但如果你輸了……”河田瞪著龍一:

  “我要你對你的父親道歉!”

  彥一想,河田是認真的,爲了這個理由,他絕對會認真對付龍一這個門外漢。

  龍一被河田的氣勢完全壓倒,他只好默默的服從,雙手把籃球抱起,站到河田的面前。

  河田突然對著天空道:“澤北榮治!這是我作爲你的摯友,現在唯一能做的!”河田看向龍一:“我要好好教訓你的兒子!”這場差距完全懸殊的一對一開始,彥一在一旁看著,果然,門外漢澤北龍一只能抱著球沖向籃下,像一個橄榄球隊員,但每當他跳起,都會被河田重重拍到地上,連球帶人。河田則在此之后拿到球,每次都送出一記重扣,一轉眼比分就變成了六比零,彥一心想,再這麽下去,那個籃筐恐怕都要被扣碎了。

  龍一第七球想換一個打法,作勢要把籃球放到腳下,以踢足球的方式到籃下,卻立刻被河田阻止:

  “用腳,是對籃球最大的亵渎!只能用手!”

  用手的結果果然還是,被河田重扣。龍一有些恐懼的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兩個頭的野獸,一次次躍起,重重的扣籃,但不知爲何,他的眼神漸漸有了種東西,彥一發現,龍一的眼神里有了憤怒,那是因爲他看到河田扣籃的樣子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那個人”曾經在龍一剛剛會走路時,帶著他來到這里,一次次像這樣扣籃,那時候,那個人每次扣籃,剛剛會走路的龍一都會因爲籃筐震動的聲音而開心的笑,“那個人” 也就順勢用這種方式不厭其煩的逗龍一笑,那一次次躍起的身影,深深印在了澤北龍一幼年的腦海里……

  這個動作,龍一太熟悉了……

  “喂,你怎麽這麽弱啊,還有一球了哦。”河田扣完第九球道。

  “是……就是它……”龍一看著籃球心想:“就是這個東西……毀了他,毀了我的家!”龍一一把抓過籃球:“回想起來吧……回想起來吧澤北龍一!回想起那時 ‘那個人’ 的動作!”龍一在心里默念,只見他沖向籃下忽然垂直變向,並不是籃球鞋的鞋底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河田一驚,龍一已經跳起!河田雅史大叫一聲,猛地躍起封阻龍一,龍一也叫出聲來。此時,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個黑影,那個黑影矯健的跳躍在空中,背部微曲,右手把籃球高高舉起,龍一也模仿著 “他” 把球舉起。河田本想封蓋,卻突然在內心驚道:榮治!

  “砰!”的一聲巨響……

  等到兩人回過神時,澤北龍一已經單臂挂在籃筐上,而河田站在籃下,看著地上的籃球……

  “剛剛那個樣子……就是榮治……這家夥……”河田看著龍一在心里說:“這家夥雖然一口一個恨你,但卻完完全全繼承了你啊……榮治……你看到了嗎……”“!”彥一非常驚訝,擁有那樣資質的仙道,居然在遠離日本中心的北海道,而且做了一名小學體育老師!

  “你很驚訝吧,不過細想想,那里也許真的很適合他,”彌生道:“因爲那里可以隨時隨地的釣魚啊……”

  彥一無奈的苦笑……

  “龍一,我要去北海道見一個人,你要來嗎?”彥一問。

  “什麽人?”

  “這個人也和你的父親認識哦,而且,他們也曾經交過手!”彥一道。

  “嗯!”龍一點點頭。

  12月的北海道,非常寒冷,但盡管如此,每天上午都是晴空萬里的好天。

  彥一帶著龍一,按照地址找到仙道任職的學校,果然,這所小學瀕臨大海,海天一色,一直連綿到學校旁的山丘,這所學校在山丘懷抱之中,和這景色融爲一體。

  還在車上的彥一就看到遠方,在釣魚的仙道……

  “仙道前輩!!”彥一還未到身前已經深深的鞠了一躬,他激動的已經流淚,這畢竟是二十年后的重逢。

  40歲的仙道彰,留了一瞥胡子,臉上留下一些海風掠過的紋路,身材高大俊朗,和當年的仙道無異:

  “喲,彥一,好久不見。”由于彌生的電話,仙道已經料到彥一的到來。他還是那樣舉重若輕,還是那樣的微笑。彥一心想,真的是仙道!

  彥一和龍一在仙道帶領下來到小學旁的宿舍樓安頓,彥一和仙道暢談著這次采訪的見聞,仙道不時微笑著點點頭,那情景,讓彥一感覺又回到了當年每天下午,陽光下的陵南。

  “這是澤北的兒子!”彥一指著正在樓上收拾行李的龍一。

  “哦。你好。”仙道對龍一說:“你能做出這個決定,很了不起。”

  龍一沖仙道點了點頭。

  “仙道前輩,那麽你呢?你怎麽到北海道了呢?又怎麽成了小學老師?”

  “因爲這里很好。我很喜歡這里的景色,在這里的生活讓我很快樂。”

  快樂……是啊,這樣的天地,難怪仙道會流連忘返。

  “那麽籃球呢?這里還可以打籃球嗎?”“可以的哦,不但可以打,而且有一個很強的對手。”仙道笑了。

  “是我認識的人嗎?!!”彥一問。

  “就是那家夥啊,他大概每過半年就會從美國飛來這里和我來一次一對一,自從十年幾前從未間斷。他真的是越來越強了呢,”

  “那家夥……!是……流川楓嗎?”

  仙道笑著點頭。

  “十年前開始……那正是流川美國街頭籃球的統治時代,你們一對一的結果如何呢?”

  “嗯……目前是平手,不過那幾年他真的很強。”仙道說:“說起來……明天又到了半年之約,你還真是幸運,明天那家夥一早會來。”

  “是嗎!”彥一想起才剛剛在美國瞥見了流川,流川會不會就在自己下一班飛機回的日本呢?

  “沒錯,”仙道看了看日曆:“明天,每年這一天他都會準時來,應該是早上6點吧。”

  “6點是嗎?”彥一在心里默許,今晚一定要早睡,明天才好采訪流川!

  隨后,仙道看了一眼樓上的龍一,眼神變了一些,他輕聲告訴彥一:

  “關于澤北的事,我也知道……”

  仙道雖然一直呆在北海道,卻從沒和澤北、流川斷了聯絡,這個在遠方釣魚的仙道頓時讓彥一有了種自在世外卻知天下的感覺。

  當天夜里,龍一在二樓睡覺,仙道和彥一在一樓說起了澤北的美國之行。

  “仙道前輩,下午你提到澤北的事情……我聽澤北的夫人說,你和澤北在過去有聯系?”

  “是的,澤北和我國中時就有過較量,那時候我完全贏不了他。”仙道坐在沙發上,略帶自嘲的說著。“但是后來,他和流川都去了美國,他們倆在那邊遇到了,應該是在美國大學聯賽中吧,流川在某次回日本與我單挑時,澤北也跟著一起來了,那真是一次愉快的較量!”

  “哦哦,流川、澤北和仙道前輩!當時你還在上大學吧?”

  “嗯,我在秋田縣上大學,命運真是有趣,當澤北發現流川要較量的對手是我時,我們三人都笑了。那天以后,澤北就經常與我聯系。”

  “那麽,到底是什麽原因使澤北走到了今天呢?河田雅史說澤北是死于藥物過量。”

  仙道歎了口氣:“澤北真正的死因,其實是朋友。”

  “朋友?!”

  “澤北剛剛進入美國大學的時候,非常順利,可能是太順利了,他本來以爲自己會在美國大學籃球隊遇到強手,卻沒想到自己很快成爲了球隊的皇牌。”

  “澤北……真的很強啊。”彥一贊歎:“難道爲此,他又被孤立了嗎?”

  “澤北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雖然很強,但他盡力和所有隊員搞好關系。不過,他的方式有些生硬,他始終無法完全融入開放式的美國朋友圈,而他那所大學里也沒人能理解他的籃球,他們無法理解已經是球隊皇牌的澤北爲何還有一次次的加強訓練,他們都更樂于 ‘享受’ 人生,他們不會明白只有 ‘更強’ 才是澤北的世界……畢竟,在日本時,有可以理解他球風的河田和深津,只有先理解了澤北的籃球,才有可能做澤北的朋友……但在那里他卻一直沒有遇到這樣的朋友。”

  “可是澤北的葬禮上,有很多美國人來訪啊。”

  “那些只是澤北的泛泛之交罷了,澤北真正交到的唯一一個美國朋友,叫喬。安德森。也正是他 ‘殺’ 了澤北。”

  彥一回憶著,澤北的葬禮簽到簿上並無此人,他頓時感覺到了蹊跷。

  “澤北告訴我,那是他在美國遇到的一個籃球天才,他與澤北不同校,但兩人實力都很強,澤北和他都以NBA爲目標努力著,澤北一度以爲他終于找到了知音。”“一度……?”

  “由于人生地不熟,澤北什麽事情都會和安德森商量,但他並不知道,安德森其實來自一個瘾君子家庭,而安德森本人更是有數年的吸毒史。”

  “……”果然,彥一聽到河田說的“藥物過量”后就有所狐疑……

  “而澤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仙道沒在說下去……

  “其實,喬。安德森也是個可悲的人,他雖然擁有極高的籃球天賦,卻受家庭的影響成了瘾君子,但他的心中依然有籃球夢,他和澤北 ‘一起去NBA’ 的目標是純正的,不過那只是他清醒的時候,毒瘾發作時,安德森也就什麽也不顧了。”

  “澤北……”想到澤北后來爲毒品所侵蝕,彥一不禁扼腕。

  “不過,后來他們還是參與了NBA的選拔,那時候澤北和安德森的關系已經很微妙了,他們倆清醒時是好友,但發作后,澤北就非常痛恨讓自己誤入歧途的安德森,他們甚至大打出手。那是澤北大學畢業數年后的事情。”

  至此,彥一大概理清了澤北的美國軌迹,大學的孤獨,后來經家長介紹認識了澤北泷,但依舊沒有放棄籃球,大學畢業后與澤北泷成婚有了澤北龍一,之后被安德森誤入歧途,即使如此澤北還是想前往夢寐以求的NBA。

  “澤北的實力NBA非常看重,但卻沒過NBA嚴格的體檢……”仙道繼續說:“后來澤北只能去美國的二三線聯賽打球,他的戰績忽高忽低,很多隊伍都不敢常留他,直到后來,他的最后一場職業比賽,澤北砍下了瘋狂的54分!”“54分!!”

  “但諷刺的是……那其實是因爲**里的興奮作用……當澤北終于暈倒在賽場上時,他后來告訴我,他只感覺到觀衆的歡呼聲,他閉著眼睛,很幸福的陶醉在那片歡呼聲中,這是他久違了的歡呼,他感覺自己穿著熟悉的山王9號,站在聚光燈下,向著觀衆伸開了雙臂……”

  彥一慢慢的不再記錄了,因爲這種感覺無法言傳。

  “不過實際上,那些都是澤北的幻覺,當澤北暈倒時,現場只有觀衆們的噓聲和尖叫聲……”仙道在說這些時,弓著背,顯得很惆怅,也許正是因爲澤北這段際遇,讓仙道更體會到了享受目前自己生活的寶貴吧。

  “至于那個安德森,后來則在美國街頭籃球界混迹,流川從不與他交手……”

  北海道的路燈,每隔百米才有一座,遠看顯得蕭瑟異常。至此,彥一心中所有疑團都已經解開,澤北榮治,一個曾經的新星,一個在異鄉打拼直至最后一刻的傳奇,即使在他爲痛苦所折磨之時,他依然無法離開籃球;即使是他去世的前夜,他依然在和酒館老板聊著籃球。相信澤北說的是自己在山王的籃球吧……

  讓彥一和仙道沒有想到的是,澤北龍一在二樓一直沒睡,他隔著門板,聽完了所有……

  第二天日上三竿時,彥一才從迷糊中醒來,他恍惚的看表已經是八點半了!這才想起流川楓今天早上六點抵達北海道和仙道的單挑,彥一急忙起床,發現床邊留著仙道的字條:

  叫不醒你,起床就來海邊的籃球場。

  彥一也沒洗漱,一路奔向籃球場。北海道一馬平川,天海一色,離得很遠彥一就看到了籃球場上的兩個高大身影,還有場邊坐著的澤北龍一。彥一腦海中突然閃出澤北、流川、仙道十數年前那次愉快的切磋……

  他還沒跑到跟前,卻見球場上的一個人扣籃后,與另一個人說了幾句,便準備離開。看來分出勝負了……別走啊!快四十歲的相田彥一發威疾奔,只見那人慢慢凳上腳踏車,自顧自的騎上了公路。彥一在他的身后一路跑,卻怎麽也追不上,那人慢慢拿出耳機,塞進耳朵,加快了蹬踏……

  “流川楓!!”彥一最后一聲大叫,但流川卻沒有聽見……

  彥一垂頭回到籃球場邊,仙道說:“你只能再等半年了。”彥一無奈的點頭,就在這時,澤北龍一對彥一說:“相田先生,我想留在這里……”彥一一驚,龍一接著說:“剛剛看完那場比賽……我想請仙道老師教我打籃球!”

  這句話讓彥一大喜,仙道也露出了笑容,他在心中對自己說,澤北,也許這就是你我的緣分吧……

  “可以哦,龍一。”仙道說:“不過我是很嚴格的,你如果想跟我學打籃球,就要拼命練習。”

  “是!我知道了!”

  彥一拍拍龍一的肩膀:“龍一,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龍一點點頭:“我想打籃球!我想知道……究竟爲什麽他會這麽熱愛籃球!”龍一的心事,彥一和仙道當然不知,澤北龍一,是在昨晚聽到其父親的故事后,做出的決定……

  “你做了一個最好的選擇!因爲仙道前輩是最好的老師!”彥一笑著說。

  “仙道老師,真的很強!”

  彥一笑了,也許在只有15歲的澤北龍一心目中,表達籃球目前還是只有強弱之分,人生也是,但這一切又怎會僅限于此呢?長大吧,少年,跟著籃球一起!

  “龍一,”彥一說道:“你有半年的時間,半年之后,也就是2013年的6月,日本的高中將進行入學考試,你要選擇一所想去的高中,正式進入日本高中籃球界……所以,半年之后,我來接你!”

  龍一興奮的答應了,在最燦爛的海邊籃球場,兩個1990年的高中生將未來的路指給了一個2013年的高中生。

  回到神奈川的相田彥一,順利的發表了自己的報道:《22年后》,彥一的成績終于得到中村社長、主編的一致肯定。並且在沈寂二十二年后,爲日本的籃球界、青少年界,再吹新風。藤真健司的國家隊新主張,也完整的出現在這篇報道中。許多 “那一代” 的人們,讀著這篇文章,老淚縱橫。這篇《22年后》迅速的收獲了成功,在社會上引起了反響。

  但隨后,彥一就給社長遞交了辭呈。

  “社長,我寫的這篇文章怎麽樣?”

  “彥一,你終于做到了。那爲什麽還要走?”

  “社長……我覺得我還是不適合做記者……雖然這篇采訪稿順利完成了,但這也是我做這行后最好的一篇采訪稿……我做記者的原因是因爲以前我就想做記者,也就只向著記者努力,我不知道……原來生活還可以更加精彩,我想去看看記者以外的生活。”相田彥一,經過了這將近一個月的走訪,發現了與自己一代的人們不同的際遇,那麽我呢?我還能改變什麽嗎?彥一帶著這種疑問。

  還是那句話,人有了疑問,就要給自己一個回答。

  “好吧,看來……也留不住你,”中村社長說道:“那麽下一步你有什麽打算嗎?”

  “姐姐……哦,相田彌生委托我籌備一場展覽,這場展覽是基于《22年后》發表取得的社會反響,這將是一次展示從二十二年前到現在的圖片、影像、資料大展覽。”

  “哦?是那時候的籃球少年們的展覽嗎?”中村很有興致的問。

  “是的,因爲那時候,我拍了很多照片,現在還都在家中,還有我采訪中遇到的松竹映畫導演水戶洋平,他將提供影像資料。”

  “要成功啊,彥一!”

  接下來的幾個月,相田彥一開始了展覽 “22”的籌備工作,取名“22”既是因爲《22年后》的時間長度,也是因爲相田彥一這一個月里走訪的人數,正好是22位,他們是:魚住、福田、池上、越野、植草、宮城、水戶、神、木暮、長谷川、岸本、三井、南烈、赤木、御子柴、花形、藤真、河田、河田(弟)、澤北、晴子、仙道。這樣想來,也許沒有采訪到第23位的流川楓,可能是天意。

  這次展覽的宣傳承辦方是清田信長的廣告公司,而負責幫忙的工作人員里,包括了隨水戶洋平一起來的老朋友們:櫻木軍團。

  半年之后 . 2013年6月19日

  相田彥一搭上了前往北海道的火車,雖然只過了半年,但現在的彥一和原來有了明顯的不同,他顯得更精干、老練,一掃過去那個懦弱、敏感的小記者形象。他是特別選擇火車去北海道,這半年他收集各種過去的資料,甚至找到了當年吹罰神奈川縣內決賽的裁判們,找到了在療養院靜養的陵南前教練田岡茂一;退休在家的海南前教練高頭力等等,但在這過程中他也發現許多人已經故去……帶著各種對過去的興奮、激動,和這半年的勞頓、遺憾,彥一坐上了駛往北海的火車,他想好好享受一下,初夏日本山林田間的美景。

  彥一沒有通知澤北龍一和仙道,他徑自來到仙道所在的那所小學,半年過去了,這里唯一變化的就是那山水塗上了綠裝,當真是青山綠水,碧海藍天,彥一再次在心中默道:仙道前輩,真是選了個人間仙境,以后我也要到這里來度過余生……

  球場上,龍一正在獨自打籃球,卻不見仙道。遠遠地,龍一就看見了彥一,他放下球,沖彥一揮了揮手。彥一很高興,他明顯感覺澤北龍一比半年前開朗了許多。

  “相田先生!”龍一打招呼道。

  “龍一!按照約定,我來了,仙道前輩呢?”彥一問。

  “老師去送流川先生了,據說流川先生這次不直接回美國,要回神奈川辦事。”龍一若無其事的說。

  “流川!!”彥一捶胸頓足:“光去忙展覽的事,竟然忘了流川每隔半年就來一次的規律,又錯過了!”隨后,彥一面向龍一:“龍一,這半年,你的球技如何了?”

  澤北龍一沒說話,站在離三分線還有很長距離的地方把球一抛,忽然跑到籃下,高高躍起,空中接球,一個漂亮的背扣。

  彥一吃驚的張大了嘴,龍一則沖著他傻笑。

  “Unbelievable!龍一!”

  彥一和龍一回到了宿舍,仙道隨后也到了,彥一鄭重其事的拿出一疊厚厚的資料:

  “龍一,這是我整理出來的全國高中籃球排名前20的學校介紹,你從里面挑一所吧!”

  彥一刻意把陵南放在了第一本,他的用意不言而明:龍一的身高有一百八十六公分,他如果和魚住耀搭檔一定能重振新陵南!但是澤北龍一卻連打開也沒打開,直接往下翻去。仙道看到后沖彥一笑了笑,彥一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我要去這里!”龍一拿起了一本資料。

  仙道和彥一望去,都吃了一驚,澤北龍一選擇的高中是:湘北!

  “龍一,你確定要去這里嗎?”彥一問。

  “嗯!過去……除了山王,他提到最多的就是這里,湘北!”龍一道,很明顯,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仙道微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彥一:“無論是陵南,還是湘北,二十二年后,都是一樣的。”

  彥一此時可沒聽出仙道話里的含義,他接著告訴龍一:“龍一,神奈川可是激戰區,這里有三支隊伍都是全國級的水平,現在的湘北卻不在其中,而且……”彥一拿起了寫有“翔陽”的資料:“其中這所高中里更是有現在的日本第一高中生菊地蓮,他現在只有二年級,如果你去了湘北,必定會遇上他這個勁敵,可能連縣大賽都打不完!”

  彥一說的沒錯,新生的陵南有魚住耀;海南有吉川晃司,再加上翔陽的菊地蓮,神奈川絕對是現在日本高中籃球水平最高的地方。

  “日本第一高中生嗎?”澤北龍一的眼神里露出了一道光:“那樣不是很好嗎?”龍一的眼神仿佛在說,那樣自己不就很快可以成爲新的“第一”了嗎。彥一看向仙道,仙道點點頭:“彥一,龍一現在,可是很強的,剛剛和流川楓單挑的不是我,而是他……”

  彥一大驚:“贏了嗎?”

  仙道微笑說:“輸了兩分。”

  龍一不服氣的說:“半年后我一定能超越他!”

  彥一沒想到,他原本以爲澤北龍一在仙道帶領下會變得很強,但沒想到會這麽強。是了……我怎麽忘記了,他可是前日本第一的兒子!

  “龍一,那麽,不去山王嗎?”彥一想做最后的努力。

  龍一深吸了一口氣:“與其穿著他的球衣來打比賽,我更想面對那球衣去打敗他!”龍一加重了最后一個“他”。此時他的眼中泛著淚花,但嘴角卻露出勝利的笑容:

  “那才是我的路!”

  彥一不再規勸了,澤北龍一的成長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無論是球技還是人格。彥一腦中突然一閃……未來的湘北可能會是最強的,因爲澤北龍一將和三井翔太同一年入學,而兩年之后,赤木小峰也將加入,龍一和翔太三年級時,可能湘北就可以……

  稱霸全國

  安頓好龍一后,展覽《22》也開始了,彥一回到了位于神奈川體育館旁的展覽廳,他穿戴整齊站在門口,高宮望負責一樓的引領工作,38歲的他絲毫沒有瘦,只是在嘴邊長了一圈胡子;大楠雄二負責二樓的引導,大楠已經把頭發染回了黑色,有時遇到滋事的大叔,他還是會露出凶惡的眼神……;野間忠一郎負責全場的監督,他一直坐在二樓的辦公室里看著監視屏,沒事兒也會戲弄一下身邊的女職員。

  這次的展覽開幕通知在全世界范圍內通過《朝日新聞》發布,並由清田信長的廣告公司 “K” 全程負責海外宣傳,尋找過去的老朋友們,彥一希望借這次機會把當年的大家都找回來,大家在一起,在這里,暢談往事。

  展覽是晚上六點開始,可是直到八點,也沒有幾個賓客入場,只有一些附近鍛煉的爺爺奶奶,走進來兜了兩圈。彥一也還是笑臉相迎,但心里很不甘,難道大家沒看到通知嗎?這麽多寶貴的照片、資料……

  忽然,那邊烏壓壓的來了一群人,彥一看去,領頭的是木暮!是新湘北來了!

  木暮工整的在簽到簿第一個位置寫下自己的名字:“不好意思,剛剛訓練完,這個展覽我是一定要來的,隊員們聽說有過去湘北的照片,也吵著要來……”

  “歡迎歡迎!”彥一道。

  “請問……?”一個中年人走進來:“是90年夏天高中聯賽的展覽嗎?”

  “是的!請問您是?”

  “你好,我是宮益義范……以前是……”

  “海南隊的宮益前輩!您好!”

  40歲的宮益義范,一副上班族的打扮,提著咖啡色的公文包,彥一多多少少看到了些自己過去的影子……

  隨后的半小時里,人漸漸多了起來,彥一在門口也站不住了,他走到展館中,想要好好享受一下自己這次的“戰果”:

  在陵南的幾組照片前,魚住在給兒子講當時的戰況,福田則站在一邊,越野下班后也匆匆趕來,和池上愉快的聊天,植草的車剛剛也到了門口;

  長谷川找到了高野、永野,高野現在在魚市工作,永野則成爲了**,他們正在大門口等待花形的到來;

  湘北的照片前,木暮像個導遊一樣給新湘北的小隊員們一幅幅的介紹著,可是木暮沒發現,小隊員里混進了他的老隊友安田、潮崎和角田;

  沙發上坐著剛剛才到的青田,他曾經一度是日本奧運代表團柔道隊的成員,現在已經隱退,自己開了道館,此時,他正癡癡的望著一張赤木晴子16歲的照片;

  前三浦台的村雨好不容易找到了內藤鐵也,兩人卻迷路了;

  武園的前王牌小田龍政挽著妻子島村葉子,在櫻木花道的照片前露出了微笑;

  神宗一郎正在樓梯上和剛剛到的清田信長聊天,清田信長並沒有減去長發,現在的他作爲廣告公司老板,派頭更像個藝術家,但在神的幾句吐槽下,又恢複了本性;

  海南的照片前,只有兩個人,一個人坐著輪椅,另一個站在旁邊,坐著的是牧紳一,站著的是藤真健司,這張看完,藤真又推著牧的輪椅到下一張面前,這兩人周圍有股神聖的氣場,大家都靜靜的看著這對曾經的宿敵,現在祥和的樣子,他們的身旁,高砂一馬、武藤正一直跟著。二樓主要展示的是全國賽區的照片,一陣記者圍堵后,大榮學園前隊長,現任大阪地區立法委員土屋淳終于“殺出重圍”,此時他正饒有興致的看著豐玉的照片;

  御子柴特地倒班,也來到了這次的展覽,他與自己過去的隊友常誠三分射手三船一起聊天;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喧嘩,赤木帶著兒子赤木小峰到了,魚住和兒子魚住耀迎了上去,兩個人鄭重的握手,魚住耀看著有些害羞的赤木小峰:“喂,我可是很強的,你要加油!”;

  岸本那熟悉的大卡車停在了門口,他拽著南烈一進門,就看到了二樓的土屋淳,岸本大叫:“來對了!來對了!土屋你別走!今晚去喝一杯!”;

  宮城良田來到隊長赤木身邊,問了聲好,赤木向他身后看去,彩子正在不遠處鞠躬,赤木笑了,彩子無名指上帶著一枚戒指;

  三井見到簽到簿上有鐵男、崛田德男的名字,他放下筆便開始尋找他們,可怎麽也找不到,也許他們已經走了,正想到此,長谷川一志上前與他打招呼,兩人握手;

  深津一直和河田在一塊兒聊天,聊著聊著,河田雅史去衛生間,衛生間里走出一個兩米一零的巨人與河田擦肩而過,那人根本沒意識到河田雅史,但河田雅史卻認出了他,河田在心中道:森重寬!可當河田回頭時,森已經走遠了,人群中他非常明顯,河田暗笑,這小子還是目中沒有山王!

  流川楓的照片前,聚集了一隊打扮各異的中年婦女,她們捂著嘴或興奮的低聲尖叫,或在一起齊聲道:“L-O-V-E, RU-KA-WA”后默默流下了眼淚……

  這一切實在太美好了……彥一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這正是他夢想中的場景:大家都放下了籃球,都變老了,但大家都是一副享受了美好人生的樣子!這一切終于在相田彥一的大力促成下實現了!早到了的仙道拍拍彥一的肩膀:“彥一,謝謝你!”

  彥一道:“我也終于可以昂首挺胸的去見自己的女兒,不再是那個 ‘沒用的老爸’ 了……”

  大門那邊又傳來了第三陣騷動,這次吵鬧聲最大,在場的大家都看了過去,首先映入大家眼簾的是……一頭紅發……

  “櫻木花道!!”

  “紅毛猴子!哈哈!”

  “櫻木!”

  “這小子!”

  大家紛紛驚呼。門口聚集的記者早把櫻木圍在中間,他們都想采訪這位傳奇的前NBA球星。彥一也慢慢走上前,想見見這位他一直沒機會采訪的老朋友,但櫻木現在正背對著自己,彥一只能看到那紅發。

  快到跟前時,彥一一驚,瞥到了記者包圍圈外,靜靜的站著一個人:赤木晴子,晴子是和櫻木一起來的,此時她正幸福的看著櫻木在衆人之中……

  祝福你,晴子小姐,你終于選擇了這樣的未來!

  就在這時,全場的燈光慢慢暗了下來,時間是十點,一樓的大廳里開始放映水戶洋平制作的那時比賽、后來采訪的紀錄片,片子投放在展廳里最大的牆面上。

  大家都慢慢聚集到了熒幕前,忽然“吱”的一聲腳踏車刹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還在大門口接受采訪的櫻木條件反射般的向那個方向轉過頭去。

  傍晚十點,神奈川體育館外的燈光星星點點,櫻木花道和那人之間只隔了五米左右的距離。那輛腳踏車上下來的人,身高一米九八,一頭蓬蓬的針刺頭,他雙眼沒有睡醒般,一步一步走進大廳。

  由于此時展館里外的燈光皆暗,沒人看得清那個人影,到底是誰。

  當那個人影與櫻木花道擦肩時,櫻木嘴角浮起了一絲笑容:

  “喲,你來了!”

  “啊。”

  在展館的出口,放著這樣一面白板,白板分成了正反兩面,各貼了一張照片,讓所有的來訪者都可以看到:

  澤北榮志(1973 ∼ 2012)( slam dunk 1990 ∼ ∞)

  2013年4月,北高校的新生入學日,把籃球鞋背在身后的澤北龍一居然忘記了帶課本,他有些忐忑的進入了新學校的走廊,忽然他的身后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

  “你好高啊!你一定會打籃球吧?”

  澤北龍一回過身,看著那個女孩兒頓時紅了臉,在美國他也有過類似的感覺,但眼前這個短發齊肩的可愛女孩兒更讓他心跳不已……

  “你喜歡打籃球嗎?嗯??”女孩兒接著問。

  “喜歡!非常喜歡!!”

評分

已有 1 人評分名聲 金幣 收起 理由
咖啡原味 + 16 + 16 感謝分享^^b

總評分: 名聲 + 16  金幣 + 16   查看全部評分

引言 使用道具
oscar001
騎士 | 2013-7-20 17:11:50

感謝大大的分享!!
引言 使用道具
愛情的過客
王爵 | 2013-7-21 03:44:04

看完了這篇小說 我留下男兒淚
引言 使用道具
roubao14
伯爵 | 2013-7-26 01:53:21

謝謝你的分享
看完這篇小說
也重回了我看灌籃高手的時代
引言 使用道具
丁諾
鄉紳 | 2013-8-2 17:33:11

謝謝作者, 又重溫了灌籃高手的感動
引言 使用道具
cobesuper0418
公爵 | 2015-10-7 21:24:20

謝謝你的分享
引言 使用道具
lktchen
子爵 | 2015-10-16 07:52:07

感謝分享~真的很好看
引言 使用道具
Kenny3924
鄉紳 | 2015-10-29 08:27:13

彷彿昨日一場夢,雞鳴才驚覺已睡了20年...
引言 使用道具
tzjnrsttn789
騎士 | 2015-11-14 06:19:36

謝謝。寫的真好
引言 使用道具
tzjnrsttn789
騎士 | 2015-11-14 06:20:32

謝謝。寫的很棒
引言 使用道具
love52052013142
準男爵 | 2015-12-2 22:31:26




感謝分享
引言 使用道具
wode520
侯爵 | 2015-12-20 04:29:36

感謝分享,寫的不錯喔!!
引言 使用道具
look0931
男爵 | 2016-1-28 02:50:17

感謝分享,寫的不錯喔

評分

已有 1 人評分名聲 收起 理由
鏡花 + 10 感謝大大分享

總評分: 名聲 + 10   查看全部評分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