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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0000
見習騎士 | 2017-8-3 16:58:32

三種病
大雪紛飛,在夜,若柳絮因風而起飛舞,以夜空為舞台舞蹈著。

雪花落在男子的鼻頭上融化,有些刺冷。男子打了個噴嚏,摸摸鼻子,一陣恍惚。他這時應該在自己府邸裡洗個舒服的熱水澡,卻不想要冒著天寒來這荒山野嶺中探訪一個人。

想到那個年輕莽撞的皇帝,男子就一陣冷笑。

有個英明無比闖下一番大事業的父親,每個孩子都會想要超越他!當今皇帝也不另外,可惜他並沒有遺傳到父親的才能,就如個平庸之人做著平庸之事。

可能都被他哥哥繼承了吧,男子心想。

曾經的大皇子,那可真是一位十分優秀的人!雖不似先帝般霸道,卻溫和儒雅,論爭天下是少了幾分鋒銳,但要守住這份家天下可謂綽綽有餘。

但可惜,男子與他的立場不同,便設計陷害他自殺,與另一人擁立當今皇上繼位。

這幾年與宮裡那個死太監爭權奪勢的情形,男子想到就頭痛。但為了生存,為了榮華富貴,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丁點破綻,就是墮入深淵永不得超生的後果。

或許皇上也有些察覺吧,所以才派自己來尋訪那位奇人。

男子輕甩頭,將雜念頭趕出,示意隨從在外頭等待,邁開腳步往不遠處的茅草屋前進。

輕煙自茅屋裡升起,不會散入五侯家的煙顯得格外清明。一縷煙就在這佈滿雪的青山上,緩緩往天頂,不受黃土紅塵的紛擾。

輕叩門,不到片刻,門裡走出一位長得臉嫩的書生。

「請問有何指教?」書生問。

男子作了個揖,道:「在下李斯,想見黃老先生。」

「喔,你等會兒。」書生說完便轉身回茅屋裡去。

李斯在風雪下等候,等到雪已經在他肩上積起數層厚,那書生才緩緩走出。

「老師請先生入內。」說完,書生又是扭頭就走,完全沒有要為李斯帶路的意思。

李斯臉色陰沈,想他堂堂當今大秦王朝的左丞相,竟然被這書生一再無視。但李斯何等人物,這點小氣忍忍算了,換上另一番面孔,微笑走入茅屋內。

茅屋裡頭十分整潔,沒有李斯想像中髒亂。他看到書生在一角讀著書,神情專注。

在茅屋中央,有一老人盤坐閉眼休息。老人童顏鶴髮,氣色極佳,完全不似近期頤之年高齡的老人。上天似乎想讓他完成什麼事情,才讓他殘喘至今。

黃老,本名黃石亦或黃石公,年壽不詳,傳聞曾師從春秋孔子。後學道家養生術及各家所長,學識淵博,上可知天數,下可通神言。

「你從何而來,想見什麼?」黃石張開眼睛問道。

李斯趕緊又做了個揖,道:「聖上聽聞先生學識淵博,融會百家,能治天下,所以特地遣我來請先生入宮,望與先生秉燭夜話。」

黃石笑了,露出一口破爛無比的牙。

「老夫何德何能,如何治理天下蒼生?老夫曾聽聞朝中有兩大賢士,一個雖身殘的心智不殘,把弄朝政魁儡皇帝,操縱天下於隻手中。」

「另一個是曾經韓非之徒,一手刑罰典律把握另一半的天下。」

「有這兩位賢人志士在,老夫怎麼敢入朝野?。」黃老先生緩緩說道,卻也一語評斷了李斯與趙高。
天氣如此之冷,李斯頭上卻不停冒汗。他發覺,眼前這老人可能比想像中還難解決。

「傳聞先生之才如天高、如海深,李斯是拍馬不及也!在說若先生入朝,必能官封上品,享盡榮華富貴,世人還會稱頌先生的美名,豈不美哉?」

黃老人搖了搖頭說:「我有病,不可醫。」

李斯臉色一僵,說道:「不知是何許病也?宮內有最頂尖的禦醫在,只要聖上一歡喜,先生的病必能有解。」

黃老人大笑:「哈哈哈哈!老夫病詩,一讀古今詩文聖賢著作就三天三夜讀不停,所以常常神疲,哪有心思在政治上?老夫病酒,一喝陳年好釀辛辣烈酒就五天五夜喝不停,所以常常身醉,哪有力氣在爭權上?老夫病美人,一見風月佳人紅塵俏麗就十天十夜歌不停,所以常常體虛,哪有精神在諂媚上?」

說完,黃老人倒了一杯酒飲盡,十分快活。

此時在牆角讀書的書生突兀轉過頭來,說道:「老師,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病該戒。」說完便面無表情地起身,面無表情的一手將酒杯奪走。

黃老人氣道:「我此生已經沒有多於愛好,就只剩這三樣。現在你要除我病,根本是要我命!」

書生不再理會老人,回到牆角繼續讀自己的書。老人也不在意,喋喋不休對著書生說著一些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的道理,書生偶爾反駁那一兩句,畫面看起來是那麼和諧。

李斯被晾在一旁,好不尷尬。

見著老人並無出仕之意,但若自己就這麼空手回去,趙高絕對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來落井下石。李斯很可能就這麼毀了!

李斯心一橫,利誘不行,難道威脅你就能無視?

「聖上深慕先生風雅,特派三百禁軍來護送先生入宮。還怕大雪天先生身體受寒,命三百禁軍各自攜帶火把,來位先生取暖。」

天冷何須用到火把取暖?李斯言外之意十分明顯:你若不答應,我便一把火燒了這茅屋!

茅屋裡的師徒都不是傻子,懂得話裡的弦外之音,都沈默起來。

「唉...何苦?」黃老人嘆了口氣,點頭答應李斯。

李斯臉露詭異微笑:「甚好!我在外頭已經安排好了馬車,正等候先生入駕!」說完便引老人與書生至外頭的馬車中。

馬車十分華麗,整體金黃,兩旁有數十顆明珠鑲嵌,頂端是一隻俯臥的老虎雕。

黃老人神色複雜的望著馬車,上頭的老虎彷彿也猙獰冷笑回望。馬車雖華貴,但一踏入就四面封閉,就像踏入了束縛自由的樊籠,就算舒適,也沒有曾經的逍遙。

回望一眼生活數十年的茅草屋,雖然破爛,但回想起曾經在此度過無數恬淡愜意的生活,黃老人就覺得十分不捨。

上了馬車,雖然四周是奢華的雕飾,黃老人仍覺得十分不適。

書生則面無表情地坐在黃老人身旁,仍然專注看著那一本書,彷彿從茅屋到馬車,只是換了個坐墊,雖然舒適點,但不影響書生那顆讀書的心。

黃老人看著書生,不久灑脫一笑:「從茅屋到馬車,從青山到廟堂,唯一不變的該是那顆心。」

說完老人閉上了眼,穩如泰山不為人所動。

李斯看任務圓滿完成,心情大好,回到自己所在的馬車,命令車隊開始回歸鹹陽。

大雪仍下不停,風打在護衛馬車的士兵臉上,士兵不畏風寒的臉龐流露出鐵與血,這是皇帝直屬的禁軍,如今卻出現在這護衛一個老人。

馬車緩緩前行,離鹹陽有好大一段距離,路程沒有幾十天是到不了的。

一路沈默,老人閉目養神,書生讀書,李斯因為任務已經完成對這兩人連理都不會想理,士兵更是習慣了沈默聽令,這樣的一支隊伍散發出一股沈重的味道。

路經一地名為沛縣,黃老人看著窗外風景,忽有所感。

對一旁書生道:「帝王之氣籠罩,將降霸主仁王。」

書生也抬起頭,望向窗外。

此時一個人影映入它的眼簾,那人身高八尺、高鼻子、美鬚髯,正與一群底痞流氓在草原裡追鬧。書生一看竟離不開眼。

老人好奇也順著看,心想:奇人異像,難不成他就是那具備帝王之相的人?

不過萍水相逢,李斯也不會任由他們去跟一個鄉野莽夫搭話,很快那人就消失在老人書生的視野中。老人繼續閉目養神,書生繼續讀書,可是書生在讀時有了點心不在焉。

老人注意到了,不過沒說什麼。

又過了數十日,終於抵達了鹹陽。李斯快步入宮去面聖,而老人書生兩人則跟著一個小太監到一處地方休息,根據李斯所說,明日皇上就要見他們。

一夜無言,老人閉目休息,書生讀書,如往常一樣。

早晨因為要早朝,所以面聖被安排在了下午,老人與書生對此沒有任何意見。一樣休息的休息,讀書的讀書。

直至午時,方有人帶領他們倆至一處地方等候。

又過了兩柱香時間,便聽見有人傳令他倆入宮。

入了宮,見了皇帝。皇帝果真與外頭流傳的一樣年輕,蒼白臉龐倒映出一絲虛弱,想必要管理這麼大的帝國有些勞心傷神罷!

也有可能是沈溺聲色犬馬,導致身體發虛。

黃老人與書生不敢多看,低頭等候皇上發話。

  「朕曾聽聞黃石先生大名,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古今,融會百家於一身,今日我可要好好討教一番。」皇帝瞇起眼睛說道。

「草民惶恐,盡所能矣。不過草民有一願。」黃石回道。

「但講何妨,只要不是過於踰矩的要求,朕都能滿足你!黃金?美人?還是官位權勢?」皇帝笑道。這些對他來說,賦予只是在彈指間。

所以權力才會這麼迷人,別人生死、榮辱,都在自己談笑中。

「皇上接下來所請教之事,非草民知而不言,而乃怕說出來的話被有心人聽見,惹來無盡的麻煩。」黃石說道。

「喔?這點小事,無妨,朕賜你言談無罪,沒有人能傷你半毫!」

「謝皇上。」

「恩,朕想問,你認為當今朕的天下有何弊害?先帝英明無比,曾將大秦治理得輝煌蓋世,但到了朕手中卻開始有許多問題出現。」

黃石老人想了想,回道:「草民認為當今國家有三病。」

「哪三病?」

「病民、病臣、病君王。」

「願聞其詳。」

黃石老人吸了口氣,望了一眼在旁沈默的書生。

「病民,民病愚知,病畏官,病藐禮。愚而無知則士不興,畏而懼官則官不清,藐而忘禮則世道不經。若民知禮,不畏官,則少滋事叛亂生,國之根穩矣。」

「喔?所以這是要朕好好教育百姓的意思?」

「是的陛下。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唯有治理好最底層的小民,才能穩固王朝帝國的根基。」

「朕知道了,那問所謂臣病?」

黃石老人看了一眼在皇帝身旁服侍的一個宦官,又瞄了一眼在盯著他的李斯。

「病臣,臣病強辯,病妒才,病爭權。強辯奪利,蛆也。妒才不薦,鬼也。爭權分黨,禽獸也。若官不為生錯而辯,能薦英賢,清明不貪權力,則國之幹穩矣。」

黃石說完,四下無言。沒想到黃石竟然真的敢直接揭露出這一現實,李斯氣得煞白了臉。黃石彷彿沒感受到四周欲殺人的眼光,臉色平淡。

「恩,有理。還問何謂君病?」皇帝眼中冒出精光。

黃石沈默了一會兒,彷彿是已經對世間毫無眷戀,他往上看了一眼,又看了書生一眼。

「病君,君病無仁,並無辨,病無能。無仁行義,何以治民?無辨忠奸,何以治國?無能無力,何以治天下?」

一番話,眾人皆睜大眼目,不敢相信黃石竟這麼大膽敢直接批評皇帝。

皇帝大概也未曾想過會有人在他面前批評他,一時間也呆住。但在一旁侍奉他的宦官可沒呆住,跳出來指著黃石道:「大膽刁民,皇上豈是你能議論?來人將他拿下!打入大牢!」

黃石不慌不忙說道:「皇上先前已賜草民言談無罪。」

皇帝這才反應過來,惱怒看了宦官一眼,沒想到他會越俎代庖替自己治黃石的罪。是否最近太過寵信他,而養成了目無尊君的行事?

這皇帝仍然無知,實際上他早已成了空架,這名宦官也早就不把他放入眼裡。

「哼,無妨!朕倒要好好請教你所謂的病君!」皇帝揮了揮手示意已上前的侍衛下去。

「皇上不行仁義,則天下不知皇上何德何能,小人則不知敬畏皇上。皇上不辨忠奸,則貪臣橫行,處處爭權。皇上不行仁義不辨忠奸,無能也!皇上明知仁義忠奸,不行不辨,無力也!」

說罷,又是沈默。

皇帝沈思了許久,最後道:「先下去罷,朕累了。」

黃石與書生便在許多人的目光中離去,那些目光中有憤恨、憐憫、不屑、冷笑,但老人書生渾然不過這些目光,直接回至原本廂房歇息。

沈默後,黃石望向書生,而書生仍在讀書。

「你走罷!」

書生身軀一震,望向老人。

老人神色憔悴,看起來彷彿蒼老好幾十歲。

「我活不久矣,但你可以!那本書你讀懂了嗎?」

「已通八九。」

「讀此書,可為王者師。這本太公兵法是我生平所學精華,你去罷!去找一位你認為值得輔佐的君王!」說完老人閉目,彷彿是要與世間隔絕。

書生向老人叩首三次後離去。

隔天,老人被發現死在廂房,看似老死。

從那天以後,世間多了一位深諳兵法的賢人,那人叫張良!

後來李斯與趙高爭權,被殺,皇帝胡亥終於發覺自己不過是個魁儡罷了!可惜已經晚了,天下已經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

胡亥陷入頹廢,只好放縱在酒池肉林中。

有時他大醉,會想起那個曾經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諱說自己無能的人。

「先生說得是啊!朕無能,朕無能......」

而後陳勝吳廣起義,天下陷入水火,各路英雄崛起,逐鹿中原。

胡亥被趙高設計殺死,即位的子嬰也設計殺死趙高。

後來關中鹹陽被攻破,子嬰投降,攻破的那人名為劉邦,他出身沛縣。

後來楚漢相爭,有一人屢出奇策,頗得漢王劉邦信賴,那人名為張良。

最終劉邦取得天下,建立王朝為漢,張良功成身退隱居在一處青山嶺中。

傳聞他常在一茅草屋內一角讀書,卻常常回望空空的茅草屋內正中央的位子。

據說茅草屋的煙裊裊不絕,直入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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