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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9-20 02:4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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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鬼遁

【作者概要】:冷空一劍,縱橫中文網作家。

【小說類型】:武俠仙俠 > 古典仙俠

【內容簡介】

  從王府長大的小王爺,因為身份的尷尬,在千王城中受盡白眼與唾罵。
  天生一雙陰陽眼,開始人鬼不分的修煉。
  不人不鬼的活著,只有不停的殺戮,才能證明我活著的意義!
  且看一個懵懂少年如何一步一步墮落魔道。

【其他作品】:《狼狽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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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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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十五代後的鬼差
第一章 殺魂十九
在殺魂十九小的時候,他親眼見到過一個鬼。那隻鬼不是別人,正是殺魂十九的親祖父。

他的祖父本來早就是死了的,可他的祖父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由於塵念不斷,他的鬼魂一直留在了家裏,整日在各個房間裏飄來飄去,日夜遊蕩。

祖父是早年得病死的,死的很突然,走的時候樣子很安詳,所以他的鬼魂也不是那麽可怖。在殺魂十九的童年記憶中,他依稀記得祖父總是一臉慈祥的教他寫字,教他畫畫,而童年的殺魂十九總是憨憨笨笨的,弄得一臉一手都是墨水。祖父望著一臉髒兮兮的殺魂十九,昂頭哈哈大笑,很是莞爾開心,這個時候,他頜下的白須就抖了起來。

童年的殺魂十九曾一直以為他的祖父是活著的,甚至認為他祖父的生命力於他的父母和姐姐都沒有任何區別。其實,即便是時至今日,殺魂十九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麽他的祖父一直是個鬼,別人都看不見的鬼,唯獨殺魂十九一人可以看到。

直到有一天,村子裏鬧了災荒,家裏所有的人都要出去逃難。隻要能逃的人,都逃了。逃不掉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當家人都收拾細軟準備離家之時,殺魂十九轉頭卻看見祖父依舊在房間裏失神的坐著,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好奇的殺魂十九走上前去,問:“爺爺,我們都要走了,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殺魂十九的祖父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嘴裏卻隻是笑了笑,笑容苦澀的說:“嗬嗬,爺爺啊,早習慣這裏了。爺爺不走了,你快跟你爹爹走吧,不要管我。”

殺魂十九舍不得他的爺爺,他想讓他的祖父跟隨家人一同遠行。於是殺魂十九走到了他的父親麵前,一本正經的說道:“咱們帶爺爺一起走吧,不要留他一個老人家待在村子裏,這個村子馬上就要荒了,爺爺必須要跟咱們一起走。”

那時,正在忙活的父親突然停下手腳,扭過頭來,以一種特別的眼神望著殺魂十九,那眼神充滿了迷茫、困惑與驚訝。父親隻是這樣看著殺魂十九,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當時父親看向殺魂十九的眼神,讓殺魂十九這一輩子也不能忘記,好像他的父親不是在看他的兒子,而是看一頭怪物。

殺魂十九有一位姐姐,當時姐姐的歲數也不大,大笑道:“小傻瓜,咱們的爺爺早就死了。你沒出生爺爺就死了,你要怎麽帶爺爺一起走?難道要移墳嗎?咱們是去逃難的,可搬不動一口棺材。”說完,姐姐無憂無慮的笑了起來,笑聲猶如黃鶯又如銀鈴,說不出的清脆好聽,好似此行她並不是去逃難,而是去旅行。

直到那時,殺魂十九才明白過來,自己原來是跟別人不一樣的。隻有他可以看到他的祖父,能夠與他的祖父一同交談生活。而其他人都無法看到他的祖父,甚至感覺不到祖父的存在。在父母與姐姐的眼裏,祖父早就已經死掉了,人死燈滅,永遠都不複存在了。

隻因殺魂十九擁有一雙“鬼眼”,隻有鬼差才能擁有的“鬼眼”!可以看到鬼物的“鬼眼”!隻有他知道,他的祖父正像是一個活人一樣,有感情,會對著他笑,此刻正孤零零的待在房間裏,孤獨終老。

……

其實,早在那些時候,殺魂十九的名字並不叫殺魂十九。在他跟隨家人離開村子之後,在外麵逃難之時,有一次,父親很久都無法乞討到任何食物,幾日不曾進食的殺魂十九餓的昏死了過去。在他昏迷的時候,如夢如幻之刻,冥冥中似乎有一位白發白須的老者笑盈盈的對他走來,殺魂十九覺得那位和藹的老者看上去有七八分像他的祖父,但不是。

老者對他笑道:“哦?想不到能夠在這裏遇見一位鬼差?這年頭,擁有‘鬼眼’的鬼差越來越少了。昔日昌盛一時的鬼國人,竟然稀落到這等地步……唉!”老者重重的歎了口氣,惋惜的搖了搖頭。

殺魂十九想了想,說:“我是鬼差嗎?我不知道。但是我的朋友鈴兒說她的父母都已經餓死了,所以她也活不長了。而她說這話的時候,我正看到她的父母就站在她的身後,正直勾勾的看著她。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之前看到許多本來死去的人卻重新行走於天地。我想,我確實可以看到鬼物。”

“這般看來,你便是鬼差無疑了。”老者莞爾笑道:“不過,鬼差是很難活下去的,這行有一句話叫‘鬼差不修仙,陽壽二十年’,如果得不到修煉之法,你很難活過二十歲。”

那年,殺魂十九隻有十二歲,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別說能活過二十歲,隻要能活過十二歲,殺魂十九就要謝天謝地了。

“老先生,你剛才說什麽修煉、修仙的,那有什麽用,可以當飯吃嗎?”餓的發暈的殺魂十九問,此時此刻,他隻想吃些食物,就算最難吃的蘿卜他都想吃了。

老者輕輕一笑,道:“那是當然,如果你修煉進入辟穀期,就無需進食了,僅靠體內的真氣流轉就可以補充精氣。等你修煉得道,如同我這道行一般,就能活個三四百歲了不成問題。如今此次,咱們是碰巧在夢中相見,算是一份機緣。以後若是你來找我,拜我為師,我定然會教你修煉的法門。”

說完這句話,老者便要離去。他一轉身,身後光芒萬丈,他一步就踏入那光華之中,虛影飄蕩,亦真亦幻。

望著老者的背後虛影,殺魂十九趕緊追問:“老先生,你的名諱是什麽,我要到哪裏去找你呢?”

老者頭也不回,隻是大笑說道:“老朽名叫殺魂十八,身在樊城,你來樊城找我便是!”

說完之後,殺魂十九一下子醒了過來,臉色蒼白,一身的冷汗。剛才那個夢,已經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裏,讓他終身難忘。

“樊城?樊城是個什麽地方呢?”

殺魂十九把這個問題問了他的父母,但他的父母都連連搖頭,從未聽說過樊城一說,亦是不知這城究竟存在不存在。

從此以後,殺魂十九就叫殺魂十九。心裏想著,“那名諱叫做殺魂十八的老者不吃不喝便能夠活三四百歲,如果我成為他的傳人,想必也不會再受這饑寒之苦了吧。”並且,他心裏堅信樊城是存在的,這世界上,總應該有一個地方是可以吃飽飯的。

這般想著,殺魂十九就叫殺魂十九了。

當然,他並沒有把這個稀奇古怪的名字告訴他的父母和姐姐,他隻是經常在心裏說:“我是殺魂十九,我就是殺魂十九。”他便是殺魂十九了,卻從不為外人道也,如果他整日對其他人說:“我是殺魂十九。”那麽別人一定會認為他是瘋了。

那場夢之後,兩年時光,匆匆流逝。

在這兩年之中,殺魂十九的父母與姐姐都因饑寒交迫而死,唯獨殺魂十九僥幸的活了下來。僥幸活下來的殺魂十九認為,是“鬼眼”的緣故讓自己變得比常人更強壯,生存能力更強。

這兩年之內,他走過許多地方,經常會跟人打聽“樊城”之事。

不過,沒有人聽說過“樊城”。

沒有一個人。

但饒是如此,在兩年之後,殺魂十九的心裏依舊堅信“樊城”是存在的,就在這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叫做“殺魂十八”的老者正在那樊城中,在翹首期盼的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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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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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槐樹下
殺魂十九很是落魄了一段日子,而那一段日子,他隻有十三四歲。

為了生存,殺魂十九賣光了父親留給他的一切值錢的東西,那些東西曾經被他的父親稱作“傳家之寶”,他的父親寧可餓死,也沒有賣掉那些所謂的“傳家寶”。

但殺魂十九卻把所有的“傳家寶”給賣了一個精光,當他沒有什麽其他可賣的東西之後,就把自己給賣了。

他把自己賣給了一個土財主,當放牛娃。

當放牛娃的殺魂十九,隻過了半個月的時間,就發現那個土財主不是善類,那土財主殺過很多人。他殺過因為拖欠工錢而造反的長工,殺過跟他搶買賣的生意人,於是殺魂十九經常會看見一些慘兮兮的孤魂惡鬼會飄蕩在附近。

但是這些慘兮兮的孤魂惡鬼除了能夠嚇殺魂十九一跳之外,卻沒有傷害到那個土財主。每每陽光一出,那些孤魂惡鬼也就煙消雲散了。

土財主繼續為非作歹,無法無天,他甚至沒有看見那些孤魂。殺魂十九對此視而不見,不管怎麽說,土財主算是給了他一口飯吃,讓他活到了現在。他對那些孤魂野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繼續當他的放牛娃。

有時候,他躺在牛背上,望著藍天白雲,會靜靜的想一些心事。

後來,那個土財主看上了一個年輕姑娘,要人家納為妾,那年輕姑娘倒是答應了,不過財主的老婆死活不肯,跟他大鬧一架。土財主一氣之下,竟把他老婆給殺了,不巧的是,家裏有幾個長工恰巧看到了土財主殺掉他老婆的那一幕。土財主表麵上花了銀子封住了那些長工的嘴,但背地裏卻請了殺手,把那幾個長工都給殺了。在土財主的眼裏,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其他人都是靠不住的。

殺魂十九很慶幸自己沒有看到土財主是如何殺掉他的老婆的,否則自己小命難保。不過,他有幾回在夜半時分突然醒來,朝窗外望去,會看見土財主的老婆靜靜的在一棵大槐樹下站著。

“難道這就叫婷婷玉立?”

不知道為什麽,望著大槐樹下的財主老婆,殺魂十九會想起這麽一個詞語。

屈指算來,那土財主一共殺了大概有五六個人吧,並且將這些人的屍體全都埋在了他家後院的大槐樹下。

害死了這麽多人,不知道土財主有沒有做噩夢,總之殺魂十九總是噩夢連連。

有一日,夕陽西下,晚霞漫天。

殺魂十九放牛路過那棵埋著屍體的大槐樹,看見有五六個人圍著大槐樹蹲坐著,身上穿著衣衫襤褸,蹲在槐樹下一動不動,盯著大槐樹的根部看。

殺魂十九以為是有人發現了槐樹之下埋葬屍體的秘密,然而,若是槐樹下埋葬屍體的秘密被別人發覺,對他自己並沒有好處,於是殺魂十九就遠遠地衝著他們喊了一句:“你們幹什麽呢?”是想把他們嚇跑。

可他們似乎全然沒有聽見,仍然一動不動,像是幾塊木頭。

皺了皺眉,殺魂十九咬著牙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拍了他們其中一人肩膀,問:“這裏有什麽好看的?這裏什麽都沒有,你們還是快散了吧。”說完這些,他想了想,又問:“你們是財主新雇來的長工嗎?”

這時,那蓬頭垢麵的人突然回過頭來,目光呆滯的看著殺魂十九,他的額角上有一個大血窟窿,像是被鑿子之類的器具重擊留下的致命傷。殺魂十九看了他樣子,頓時給嚇傻了,呆若木雞的說不出話來。這時,其餘的人也轉過頭來,直盯著殺魂十九看。

這些人中,有的滿臉血汙,有的隻有半個腦袋,有的正口吐綠色液體,似乎那綠水好像永遠吐不完似的,不停的在他口中流了下來。其中還有一個女人,她的樣子最慘,她雙手雙腳都被生生砍掉,隻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站起來,已是不可能了。

殺魂十九見狀,連叫都叫不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屁滾尿流的逃跑,這時又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令殺魂十九沒有離開逃走。

其中那個頭上有個大血窟窿的男人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那女人的脖子,狠狠的抽起她的耳光,發出“啪、啪、啪”的沉重耳光聲。

那女人無手無腳,沒有辦法反抗,隻能任由那個男人抽打。

那男人隻是不停的抽打那女人的耳光,一句話也不說,隻是表情非常悲憤,似乎受了刺激一樣,不停的扇著那女人耳光。

那女人不躲不閃,表情異常呆滯,仿佛打不是她,而是在打別人。或者說,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虐待,把這頓耳光當成了家常便飯。

殺魂十九在五丈開外的地方怔怔的站著,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眼睜睜的看著,就像是一個過客。

此刻,傍晚的微風習習拂過,似乎隻有樹葉“沙沙”的摩擦聲,除此之外幾乎寂靜一片,隻有這耳光聲有節奏的響著,像是在演奏著一首怪異的音樂。

過了許久,槐樹下的幾個怪人突然憑空消失,殺魂十九才忽的感覺心中害怕極了,終於撒開兩腿,一口氣跑回自己的小屋,就連財主的牛都忘了牽回來。

……

殺魂十九一口氣跑回到自己的小屋裏,反手一把抓上門閂,跳到自己那張吱呀作響的破木床上,一頭蒙上滿是補丁的被子,他隻想閉上眼睛,希望自己什麽都不要去想。

當時他害怕的感覺就像是心髒上壓了一塊沉重冰塊,那種冰苦入骨的感覺,能讓殺魂十九一輩子都清楚記得,以至於在後來的好幾年裏,殺魂十九都時常會做起那個夢——一群穿著齷齪不知從哪裏來的五六個人人,聚集在一棵古老的大槐樹下,圍成一圈,一直盯著樹根看,一直看……

無論殺魂十九如何緊閉雙眼,眼前那些怪異的畫麵都總是揮之不去,像是陰影一樣,又像是附骨之蛆。

那一夜,直到黎明時分,殺魂十九才徐徐睡著,他還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殺魂十九夢見了他的父親母親,還有他的姐姐。他夢到他的父親大聲的斥責他,責備他賣掉了“傳家寶”。

殺魂十九就癡癡呆呆的想,“我連家都沒有了,還要‘傳家寶’做什麽。”他隻敢這樣想,卻不敢把這樣的話給他父親直截了當的說。

再後來,殺魂十九看到父母和姐姐他們三個整齊的站在一起,都對著殺魂十九笑,露出嘴裏白森森的牙齒。

殺魂十九也很想笑,但是他一張開嘴,嘴裏發出的竟是哭聲!

“怎麽會哭?”殺魂十九心裏大急!

他想跑過去抱住他的親人,腳下突然一滑,發現自己竟掉入一條河裏。那河水清澈但深不見底,殺魂十九能夠清楚的看見河裏的遊魚,看見它們匆忙而慌張的遊行。

殺魂十九望著河裏遊魚,突然想:“它們這般匆忙,亦在逃難麽?”

……

其實殺魂十九已經明白了,那些在槐樹下的人,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隻不過是鬼魂罷了,都再也不是人了。

鬼差?

現在想想,真是可笑,難道是蒼天無聊過頭了嗎?這世上竟然還有“鬼差”這一行。殺魂十九愈發覺得,鬼差真是天下最倒黴的一個身份,眼睛受了詛咒,命中注定跟鬼魂為伍,被迫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一切。

他經常會想,上蒼讓他平白擁有一雙鬼眼,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思忖許久,殺魂十九決定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

擁有一雙“鬼眼”,是為了看清真相和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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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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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夢
自從那件事之後,貪財貪色蔑視人命的土財主經常掠入殺魂十九的腦海。在他的意識中,土財主總流著口水,另一手裏提著皮鞭,他滿臉橫肉,目露凶光。

不知道為什麽,殺魂十九總是會記起這土財主如此模樣。

“他竟成了我日思夜想的人?”

自嘲般的笑了笑,搖了搖頭,殺魂十九要強迫自己不去想土財主。每當他想起土財主目中的凶光,他都要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

然後,他腦中的土財主便消失了,出現了另外一番景象。

那是寂靜而炎熱的午後,後院的一棵巨大的槐樹,那槐樹枝葉茂盛,它的主幹粗大,分枝繁雜,枝葉肥大多.汁而豐滿,透過陽光下,樹葉散發著熒熒綠光。

巨大的槐樹下,圍坐著五六個人,他們穿著破爛,卻一動不動。

其中一個男人,曾用茫然的眼光看著殺魂十九。他的額頭上有個雞蛋大小的血窟窿,血液和腦漿凝結在一起,順著半邊臉頰往下流。

殺魂十九沉默著想:“他們是幹什麽的?想必他們一定是鬼魂不假了……”

殺魂十九計劃著去找那些鬼魂談清楚一些事情,但是這事情​​怎麽開始,怎麽開口,令十三歲的殺魂十九很是為難。

心裏頭總是想著那些鬼魂,讓殺魂十九連續幾日做了噩夢。

其中有一次,他夢見了他的祖父。正是那位自幼教他寫字畫畫的祖父,他總會慈愛的看著殺魂十九,這一次夢裏也不例外,一如多年前一樣的疼愛。

殺魂十九沉默了許久,上前抱住祖父,低低的說:“祖父,我過得很苦。”

祖父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這一切祖父都知道,可是祖父幫不了你。”

殺魂十九問:“祖父,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我隻是覺得自己活的很空虛,我怕我自己會在不知不覺中死去,我的父親母親姐姐都死了,我覺得我很快也會死去。”

祖父輕笑著搖了搖頭:“傻孩子,你怎麽會死呢?淨瞎說!”

殺魂十九抱緊了祖父:“祖父,救救我。”

祖父接著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你自己的生活,別人怎麽能救的了呢?你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努力的活下去吧!”

殺魂十九道:“我現在很孤單,我不知道樊城在哪裏,我也找不到殺魂十八。如果我找不到殺魂十八,那我終究會死的,不是嗎?”

“那你找一些同伴吧,那些同伴興許可以幫助你,成為你能夠依靠的力量。”祖父正了正色,一本正經的說道:“不論是人還是鬼,都有可能成為你的同伴。你有一雙鬼眼,上蒼讓你擁有一雙鬼眼,一定是想讓你去做些什麽。”

殺魂十九聽了這話,一時間並沒說什麽。那一刻,祖父的容貌在他的麵前變得異常清晰,甚至於他能清楚的看見祖父的胡茬和臉上的皺紋。

他抓住祖父的手,感覺到祖父的手很瘦,隻有一層皮包住了骨頭,像是幹枯的樹皮,殺魂十九說:“祖父,陪著我。”

祖父慈愛的看著他:“祖父一直都會陪在你身邊,就像你小時候那樣。”

於是,他就把祖父的手更加緊緊地握了起來,似乎這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

……

……

夢總是要醒的,翌日清晨,殺魂十九終於從夢裏醒了過來。

人醒的時候經常會忘記自己所做的夢,有些人隻能記得夢裏一些大體,但細節記不清楚。也有一些人,隻會記得一個夢裏一個小小細節,但無法回想起自己究竟做了一個什麽夢。還有一些人,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夢。

但是殺魂十九做過的夢都會記得,每一個夢,每一個夢裏的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覺得這是天賦異稟。

醒來後第一件事他就在想,無論如何也要親自再去一趟大槐樹下,見那些鬼魂一次麵。把一些不明白的事說清楚,問他們為何留在槐樹下陰魂不散,他們的遺願又是什麽。

但是在此之前,殺魂十九要找了一次土財主。因為他覺得那些鬼魂陰魂不散的原因就是土財主,他們的魂留在那裏,也許是為了有朝一日,希望殺掉土財主來報仇。

如果不是土財主殺了他們,他們到現在還是好端端的人,又怎麽會成為鬼魂。在小時候,殺魂十九聽過一些鬼故事,生前被人給害死,死後化為厲鬼來找兇手索命的故事比比皆是。興許就讓自己碰上了這麽一個故事。

在找土財主之前,殺魂十九自然沒有忘記把財主的牛牽回牛棚。

……

……

當殺魂十九見到王財主的時候,土財主的懷裏正抱著他的小老婆,他的小老婆的年紀跟他的女兒年齡相仿,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笑起來是“咯咯”的。殺魂十九曾經覺得土財主的小老婆笑起來像是老母雞下蛋,但今日來時再聽見土財主小老婆的笑聲,殺魂十九倒是覺得那笑聲其實蠻清脆的。

“哦,十九?你來做什麽?”酒色過度的土財主抬起眼皮,掃了一眼立在門口的殺魂十九。他的小老婆正端著一盅清酒,湊在他的唇下,他低笑一聲,就把盅裏的酒“滋溜”一聲吸幹了。

財主的樣子很是有些懶惰,但無論殺魂十九怎麽看,都覺得土財主不像是殺人的兇手。

但殺魂十九還是開門見山的對土財主說:“後院的大槐樹下,有五六隻鬼。其中一隻鬼,好像是以前的夫人……”

以前的夫人,便是被土財主親手殺死的結發妻子。

突然,土財主的臉色就變了,小老婆再“咯咯”笑著端過清酒,他不但不喝,還一把將小老婆推倒在地,就將酒都給灑了。

“你說什麽?”

土財主咬了咬牙,狹小的眼睛中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他發抖著問。

殺魂十九的一雙鬼眼認真的看著土財主這個表情,覺得土財主並不是憤怒,而是恐懼。那是一種歇斯底裏的恐懼!他恐懼的在發抖!

他甚至可以感同身受來自於土財主身上的恐懼。

殺魂十九幾乎被當時的氣氛壓抑的說不出話來,他甚至沒有註意到土財主的小老婆哭哭啼啼的跑出的房門。

肥胖的土財主一臉震怒的站了起來,摸起了他掛在牆上的皮鞭,猛然一甩,那皮鞭像是一條毒蛇,高昂的頭,一聲嘶鳴,朝著殺魂十九迎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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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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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鬼顯形
“啪!啪!啪!啪!啪!”

土財主甩出皮鞭,瘋了似的抽打著殺魂十九。

“胡說!你在胡說!”土財主一臉橫肉抖動著,震怒著說道:“我叫你胡說,我叫你胡說,我要活活的打死你!槐樹下,根本什麽都沒有!”

土財主的臉色蒼白,就連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殺魂十九忍著劇痛,掙紮著逃了出去。他身體雖然瘦弱,但動作靈活,活像是一條魚,從門縫裏鑽了出去。

肥胖的土財主追了出去,但追不上他,隻得跺了跺腳,破口大罵道:“臭小子,老子要活扒了你的皮!老子怎麽養了你這麽一個白眼狼!”

任憑身後的土財主隨意辱罵,殺魂十九一麵狂奔,一麵心想:“我要逃走了,你又如何扒我的皮?”

……

……

看著自己滿身的傷痕,他知道這些傷口雖然疼痛,但要不了他的命。他知道自己的體質特殊,按照以往的經驗,不出三日,這些傷口定然會愈合,而且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殺魂十九生來便是如此,他的傷總是恢複的很快。當他逃離土財主的房門之後,他的傷口就已經止住了血。

當他一口氣跑到後院的大槐樹下時,他的傷口甚至都已經結疤了。

當殺魂十九站在大槐樹下時,樹下卻什麽都沒有。他回想起那日從大槐樹下看到的那些鬼魂,那些衣衫襤褸,身上流血的鬼魂。今日卻連一個都看不見。

枝葉茂盛的大槐樹下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究竟……如何才能再次看到那些鬼魂呢?”殺魂十九皺起眉頭,有生以來,第一次急迫的思考一件事。

……

當殺魂十九在小的時候,雖然有雙鬼眼,經常會看見形形色色的鬼魂。但他其實並沒有對“鬼”的具體概念。當時他隻是一個僅僅五六歲大的孩童,還不能理解那種玄之又玄的事物。

但每逢清明時,殺魂十九的父母便會去祖父的墳上拜祭。在墓碑前,整整齊齊的擺上肉菜還有酒,燒上香,還要燒紙錢。

看著紙錢裏晃眼的火光,殺魂十九會問父親:“爹,你這是在做什麽?”

父親邊忙邊隨口說:“給你爺爺送些錢去花,讓你爺爺在那邊好過些。”

殺魂十九當時不知道父親口中的“那邊”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他的祖父的確過的很好。因為當時他的祖父還時常出現在他身邊,一臉慈祥教他畫畫,教他寫字。因此,當時很多人都以為他是神童,沒上過私塾便會寫字畫畫,其實他並不是神通。

……

盡管那時候殺魂十九對於“鬼”的概念很迷茫,但是現在他已經今非昔比,他知道大槐樹下的那些人是他的祖父是同一類人,現在想起來,應該說他們都不再是“人”,而是鬼!

當他從土財主的房屋中逃出來的時候,便像是腳下踩了風一樣朝著大槐樹跑去。當時殺魂十九很是興奮,一點也不害怕。他興奮的臉上發燒,手指都忍不住微微顫抖。在那時,殺魂十九有一種強烈的渴望,尋找同伴的強烈渴望。這種渴望遠遠超越了土財主對金錢與美色的向往,那是殺魂十九從來沒有過的渴望。

他要跟鬼在一起了!

但是,這世上有句話說得很好。有些時候,你想要的東西就在你旁邊,可是你卻從來沒有關心到;而有時你迫切的想要找到那件東西,可那東西卻已經不在了。

所以殺魂十九跑到槐樹之下時,他氣喘籲籲,渾身大汗。但出乎意料的是,大槐樹下竟然什麽都沒有,安安靜靜。微風會習習拂過,令人清爽。

不知為什麽,殺魂十九的心裏頭也突然變得空空蕩蕩的。本來的興奮感飛快消散,身體的溫度也恢複了正常,他喘著氣,心裏想他是有一些失落了。

而後,他靜靜的坐在大槐樹下,等待“他們”的出現。

……

……

在等候的時候,殺魂十九覺得這棵大槐樹真的很大,粗壯的主幹要兩個成年人手拉手環抱才能抱起來。他抬起頭來,見茂密的枝葉幾乎遮住了整片天空,陽光射不進來,樹下一片綠蔭,而他就坐在那片黑影的綠蔭之中。

他就坐在那片黑影之中,靜靜的等,突然間,他的神情一陣恍惚。這令他的思維沒由來的全部凝固,使他無法思考。等他陡然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到底是夜晚還是白天。

沒想到時間竟如流水一般快速消逝而去,此刻已經是月上中天,皎潔溫柔。

“夜晚來了?他們也該來了吧。”殺魂十九暗暗的想,緊緊的攥著拳頭,

……

該來的總是要來,這是他那蒼老而睿智的祖父曾經說過的話,殺魂十九對於祖父說過的話仰如箴言,從未懷疑過。

該來的總是要來。

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零星的像是一些飄蕩的碎布條兒掛在樹丫上一般。

就在這時。

周圍的溫度陡然下降了幾度,殺魂十九清晰的感到一股涼氣在脖頸處蔓延,那處的汗毛馬上硬了起來,像極了他祖父那打理的極為清爽的胡須,根根見肉。

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搭在他的肩頭上,他微微一驚。

當時,殺魂十九還不知道有“鬼搭肩”一說,隻是覺得心中那種怪異的興奮感再次如潮水般湧來。

他猛然回過頭去,終於看見那張久違的、布滿腐敗的血液的臉,那鬼的額頭上有個奇大無比的大血窟窿。

鬼在衝著他笑。

土財主用皮鞭抽打他,而鬼卻對他笑。

這一刻,他突然回想起來,原來祖父並沒有說錯,隻有這些鬼魂,才是他的同類!

那隻鬼的背後還有其他的幾隻鬼。其中,有半個腦袋的鬼,有仍然口吐綠液的鬼,還有那個給他印象深刻的女鬼。那隻女鬼無手無腳,她的手腳均被齊腕割去,她的羅裙似乎已經被撕爛,竟是光著屁股坐在夜晚冰冷的地麵上,正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殺魂十九。

這時,殺魂十九一臉木然的掃過眾鬼,絲毫不怕,心裏頭竟隱然有一絲明悟,似乎是故鄉村子裏的清源寺和尚悟透了佛家箴言一般。

殺魂十九讓自己努力的笑了笑,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他望著他的新朋友,略有點兒緊張的說:“你們好,我叫十九。”

十九,土財主喚他的時候也是這麽叫的。他的大號叫做殺魂十九,但是在找到樊城學習法術之前,他不想把殺魂二字透露出來,怕會遭來恥笑。

“十九?這倒是一個蠻古怪的名字啊!”那位額頭上有著一個血窟窿的男鬼哈哈笑了笑,說道:“十九兄弟,我姓李,虛長你許多歲,你以後叫我李大叔就行了。”

李大叔?

一隻鬼,正在讓殺魂十九以後叫他“李大叔”。

這讓殺魂十九感覺有些古怪的味道……

李大叔似乎是這幾隻鬼中的領頭,蹲坐在李大叔身後的那幾隻鬼見他對殺魂十九開口說了話,稍作遲疑之後,也都圍著殺魂十九坐了過來——但是他們始終沒有辦法距離那棵大槐樹太遠。

聽這些鬼鬼自己開口說話,殺魂十九覺得鬼魂開口說話的語氣與常人並沒有什麽不同,就跟平常人一樣,但要比土財主說話要好聽許多。

其他的鬼魂紛紛急忙把自己介紹給殺魂十九認識,這期間有些爭前恐後的意思。殺魂十九感覺這些鬼的態度似乎有些要討好自己的感覺,這種感覺令殺魂十九感到不安而好奇。

隻有半個腦袋的男鬼名叫張濤,不停吐綠色黏液的男鬼叫做小勞,胸口插著一把刀的男鬼是張明,張明就是張濤的弟弟。殺魂十九用心的記住這些鬼魂的名字,等他記住之後,那個沒手沒腳的女鬼才最後坐了過來。女鬼沒有腳,行走很不方便,她還沒有手,連爬都不方便。

但那女鬼湊過來的時候,殺魂十九明顯的看到這些男鬼的眼中紛紛露出厭惡鄙夷的神色,他猜測這裏麵一定有些恩怨。見殺魂十九盯著女鬼看,李大叔歎了口氣,介紹道:“她是王嫂。”

王嫂……這應該就是土財主的結發妻子吧。

互相介紹之後,殺魂十九撓了撓頭,有些訕訕的說:“其實,我來找你們……”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下口,隻因他並不知道自己來到這大槐樹找這些鬼魂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要說自己隻能與鬼魂為伍,隻能找鬼魂當作自己的同伴嗎?

殺魂十九覺得有些沮喪。

但他沒有想到,李大叔竟親切的笑了笑,說道:“不是你找我,其實是我們找你的。在我們強烈需要你的時候,會影響你的夢境,你的夢會提醒你來到這裏,找到我們。”

嗯?難道說……自己曾在夜半時分模模糊糊看到槐樹下的鬼影飄蕩,其實這是一個夢嗎?

殺魂十九這時才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會來到大槐樹之下,正是源於那個古怪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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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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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木與鬼
“為什麽找我?”

“我們需要你的時候,就會來找到你,因為你是一位鬼差。”

雖然貌似隻是一句廢話,但這貌似是鬼差與鬼魂之間最為經典的對話。

……

……

晚風輕拂,濃霧層層彌漫,如同水波在夜空蕩漾開,熏染出一個平靜祥和的夜晚。月光之下,風吹樹葉“簌簌”作響,仿佛有人在窸窸窣窣的低聲說話,這既像是甜言蜜語,又像是在吵架。

“你們需要我?可我什麽也做不了。”殺魂十九仔細的想了想,說:“我隻是一個放牛的,如果離開財主,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麽活下去,更幫不了你們。”

殺魂十九盡管平時想的會比常人多一些,因此,他的思想有些老成,但他畢竟年紀很輕,又沒有什麽法力修為,隻有一雙鬼眼,恐怕是無法真的幫上鬼魂們什麽忙。

殺魂十九又說了一些其他的話,但無非都是為自己推脫。其實並不是他不肯幫忙,而是他認為自己幫不了忙,要幫忙也隻能越幫越忙。

但是沒有想到,李大叔竟斬釘截鐵道:“我相信你。”

周圍那張濤張明兩兄弟,口中吐著綠液的小勞,無手無腳的王嫂,正都很認真的看著殺魂十九。

那種眼神,就像凡人們仰視他們的救世主。

現如今是鬼魂們在仰視他們的救世主。

“我就是救世主?”殺魂十九由不住的想。但對此明顯很懷疑,盡管滿身的鞭痕已經結疤,但身上仍然隱隱作痛,自己若真是救世主,又怎麽可能被一個胖財主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呢?

撓了撓頭,殺魂十九就問:“你們相信我什麽?”

“一切都相信你。”李大叔的語氣柔了許多,“孩子,十九兄弟,你是一名鬼差啊!”

晚風還在輕輕的吹著,不遠處的草叢中一片蟲鳴。

鬼差?似乎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先前邀請他去樊城的殺魂十八曾經提起過,好像是說,鬼差一脈已經沒落了。而且他還說過,說什麽“鬼差不修仙,陽壽二十年”。但是殺魂十九並不確定自己知道到底什麽是鬼差。

於是,他怔了一怔,便問:“什麽是鬼差?”

李大叔愣了愣,似乎覺得如果讓一名鬼魂向鬼差解釋什麽是鬼差,這是一件很滑稽的事。盡管此事有些滑稽,但望著一臉認真的殺魂十九,李大叔卻笑不出來,隻好同樣認真的解釋道:“鬼差也被稱為‘陰陽人’、‘鬼眼通’,就是有種能看見的鬼的能力。有些鬼在死後貪戀人世,不想死去。但是人不能勝天,人總是有生老病死。死去後,他們會留下極大的怨念,那強烈的怨念會使他們仍然存在於人世間,但是他們的存在會影響人世的平衡,鬼差的任務就是保持這種的平衡,幫助那些鬼消除怨念,讓他們超脫。”

“什麽?”殺魂十九高高的揚起眉毛,“讓我幫助‘鬼’?幫助鬼魂超脫?就憑我?”

殺魂十九露出詫異而驚奇的表情,似乎在說:“你是在開玩笑嗎?”

……

……

李大叔穩健的一笑,他將手一指,掃過周圍團坐的四人,笑道:“我們都是鬼,但是我們的鬼魂被迫留在人間,你需要做到的,就是幫助我們順利投胎轉身,重新做人。”

鬼……

似乎並不可怕呢……

但是鬼魂跟活人比較起來,還是蠻不正常的。譬如說,鬼魂們會在炎熱的午後一動不動的盯著一棵大槐樹的根部看。他們有時不會出現,有時又會突然出現。身在他們周圍,總是感覺很冷。最重要的是,鬼魂們的身上都留著生前死亡時候的致命傷,可是鬼魂們仍然可以說話,可以思考,可以行走,就像他們沒死之前一樣。

殺魂十九突然想起了他的祖父,那蒼老而又睿智的祖父。他總是時而出現時而飄渺,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全家人都看不見他,唯獨殺魂十九可以!他能看見祖父對他慈愛的笑,輕輕的撫摸他的頭。因此,殺魂十九曾經一度認為他的祖父是一位正常的活人,就是其他活人一樣。

在逃難的路上,殺魂十九曾經看見那些行走怪異的一些“人”。他們的身體已經明顯累垮,心髒亦是停止了跳動,血液亦是停止了流動,鼻翼亦是停止了呼吸……但是,盡管他們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卻仍然能夠撐起魂魄,繼續前行!

殺魂十九默默的看著那一切,他知道自己有著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自己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

我是鬼差……

這似乎還是蠻有趣的呢……

想到這裏,殺魂十九體內的興奮感再次悸動起來,有些躍躍欲試的味道!

他抬頭問李大叔:“你們可有怨念?我聽說,如果人死後怨念極重,魂魄就無法順利進入鬼界,反而隻能在人間界不停的飄蕩。”

“我們當然有怨念!”瞪了瞪眼,李大叔頜下黑須一抖,有些生氣的說道:“是那個混蛋財主殺了我們,他又怕我們死後化成厲鬼去找他報仇,便將我們的屍體埋在這棵大槐樹下。這槐樹啊,能夠把鬼魂給死死束縛住,使鬼魂無法進入鬼界。我們幾個就是生生的被他困在了這槐樹下,哪裏也去不了!”

槐樹,能夠禁錮鬼魂麽……

殺魂十九再次抬頭仰望這棵巨大的槐樹,雄偉,高大,壯觀,枝葉鬱鬱蔥蔥,底部盤根錯節,可是美好的外表下,卻掩蓋著腐爛而發臭的屍體。

這樹大的離譜,無非是因為人的屍體做了肥料吧?

殺魂十九又問:“為什麽槐樹能困住你們?”問這句話,似乎就是為了要一個原因。但他卻忘記了,世間本有許多事,本來就是毫無原因的。

“這哪有什麽為什麽?自古以來便是如此了。十九兄弟啊,你想想看,把‘槐’拆開,左為‘木’,右為‘鬼’,很明顯,就是把鬼和木綁在一起,永不分離嘛。”李大叔隨意的解釋道,但似乎解釋的還挺在理的。

“哦”了一聲,然後殺魂十九問道:“那我怎麽幫你們?挖了這棵樹嗎?去掉那個‘木’字,‘鬼’應該就會自由了吧?”

想了想,殺魂十九覺得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也許就是挖掘大槐樹。但他卻總是覺得鬼差這種神秘的職業應該不止挖掘樹木這麽簡單。

他一說這句話,眾鬼看他的眼神頓時變得熱忱起來,那種眼神使殺魂十九有些慌張。

李大叔拍了拍殺魂十九的後背,他的手很冷,但是也很大,像一把大蒲扇。他一拍殺魂十九,殺魂十九就頓時靜下來很多。

“十九兄弟,你說的一點兒都不錯!”李大叔一本正經的說道:“你需要把這棵槐樹連根拔掉,隻有這樣,我們才能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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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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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道士
挖掉這課大槐樹麽?

說幹就幹!

……

其實殺魂十九並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但這次是有生以來人家托付給他的第一件大事,他必須要給人家把這事做好。當即飛奔到倉房,抄了把鐵鍁,然後,就開始了殺魂十九的龐大挖掘槐樹工程。

那樣的一棵大樹,殺魂十九以為,僅僅依靠自己的力量是沒有辦法很快挖起來的。估算起來,至少需要三天時間。但是這三天之裏,附近定然會有其他人走動,難免會發現殺魂十九在此處挖樹。這種鬼鬼祟祟的事萬一被人發現,恐怕會惹來麻煩。與此同時,他又擔心土財主會發現此事,若是土財主發現殺魂十九在挖掘他埋在樹下的屍體,一定會在屍體挖掘出來之前先殺了殺魂十九,以絕後患。

土財主已經殺了很多人,不會在乎不多殺魂十九這一個——對於鐵定要下地獄的惡人,無論是第十八層地獄還是第十九層地獄,其實早就破罐子破摔無所謂了。

“人若是能夠活著,就不容易了,人為什麽要殺人呢?”殺魂十九依舊清晰的記著,在故鄉災難降臨之後,全村人離開故土逃難,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人殺人”這個問題困惑了殺魂十九很長時間。

在逃荒時,殺魂十九確實發現過有人吃人的事件發生,但是土財主有的是錢,根本不愁吃穿,他為什麽還要殺人呢?他需要殺人嗎?

於是殺魂十九拿著鐵鍬,一麵挖土一麵問道:“土財主到底為什麽要殺人呢?”

“他是一個瘋子。”李大叔本想幫助殺魂十九一起挖掘泥土,但是他的手虛化無形,根本拿不起那鐵鍬,隻好坐在一旁悉心解釋道,“如果讓他在一塊銀子和一條人命之間做個選擇,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那一塊銀子,然後去殺掉那個人。他雖然是一個人,可是早已經沒了人性。”

殺魂十九明白了李大叔的意思。

這件事的起因,本來就是土財主想娶小妾,王嫂不肯。土財主便狠心殺了王嫂,卻被李大叔等人遇見。所以土財主不得不給了一筆封口費給李大叔等人,但是花了銀子之後,土財主便又肉疼了,於是乎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殺光了李大叔等人,又把銀子奪了回來。

殺魂十九一麵鏟土,一麵心想:“李大叔他們一開始就不該收土財主的銀子。你們明明知道土財主是視財如命的人,你們還要拿他的錢財,這不是要他的命嗎?”他一麵這樣心想,嘴裏卻沒有說。

另一麵,他有些自我慶幸起來:“哈哈,長工們是要掙走土財主的銀子,自然危險。但我這被買下的放牛娃卻是土財主的私有財產,唯一的好處就是沒有銀子拿,也不用擔心被殺了……不過,這回我知道槐樹下麵的秘密,我想此地不宜久留了,土財主早晚會殺掉我的。”

於是殺魂十九打定主意,這次解決掉李大叔等人的難題,就速速離開此地,遠走他鄉,永遠不再回來。

他總是要去樊城的!

正當他念頭紛亂之時,王嫂突然開口說道:“我被殺不是因為銀子的事,我是一個例外。”

“嗯?”

望著那無手無腳的女人突然一臉漠然的說了這麽一句古怪的話,殺魂十九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鏟土的動作也停滯了一下。

口吐綠液的小勞舔了舔嘴唇,笑著向殺魂十九說道:“王嫂是土財主的前任夫人!可是土財主人老心不老,看上了鄰村的吳梅梅,要休了王嫂。王嫂不肯,就被殺了。”說完這話,小勞對著王嫂冷笑道:“你是例外?你是活該還差不多!就是因為你這賤貨,才連累我們也送了命。如果不是你與土財主反目成仇,我們會被牽連進去?你一個粗野賤婦,居然要阻止爺們納妾,真是自不量力!”

說完這些,小勞就停止了繼續說話,繼續吐起綠液。他是對著王嫂,口中“呸”的一聲,將毒液吐了王嫂一臉。小勞生前是被毒殺的,死的時候模樣正是如此,因此死後也總是口吐綠液,吐個不停。

殺魂十九對這小勞沒有什麽好感,說話難聽不說,還總是這副令人惡心的樣子。但是他依舊什麽都沒說,隻是鏟土的動作快了起來。

那一夜似乎非常漫長,李大叔說,不必擔心時間不夠用,他說,曾有一個古怪的道士路過此地,不但沒有捉鬼,反而教給這些鬼魂一些小法術,其中一門法術名字喚作“沙時漏”,便是將一段時間在無形中漫長化。比如說殺魂十九需要三天完成挖掘大槐樹的工作,但是他隻有一天的時間才能完成這任務,於是李大叔就可以用“沙時漏”將這一夜變作三天時光。這樣殺魂十九就有足夠的時間完成這項任務了。

殺魂十九聽他們提起那古怪道士,覺得很是好奇,他一直對那些玄妙的法術很是向往,便多問了幾句有關於那古怪道士的一些事。暗地裏覺得自己生生錯過了一次學習法術的機會,十分懊惱。但是他從來都不記得有什麽道士來過這裏。

殺魂十九問:“既然那道士那麽厲害,那你們為什麽不讓他把你們救出來呢?”

“這個嘛?那個道士很古怪的,說話很古怪,做事也很古怪。說什麽‘術業有專攻’,道士還是幹‘捉鬼’和‘驅鬼’是專業,但是至於‘救鬼’這種事,還得是鬼差來做。”

說到這裏,李大叔一拍腦門,似乎是想起來什麽事,他恍然笑道:“我倒是忘了說這茬事兒了!那道士知道你是鬼差,還跟我們提起過你呢!就是他教給我們如何影響你的夢境,把你引到這槐樹之下的。”

“那他為什麽不幹脆直接來找我呢?”殺魂十九更加懊惱的說。不過,他的懊惱很快就煙消雲散了,被一名會法術的古怪道士知道了自己的存在,這似乎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更何況呢,那道士既然來過這裏一次,說不定還會來第二次呢?這般想著,殺魂十九便釋然了。

再後來,鬼魂們同殺魂十九聊了很多很多,還問了殺魂十九是怎麽逃荒,怎麽流浪,怎麽賣身到土財主家裏來。但是在聊天的過程中,殺魂十九鏟土動作始終不曾停歇,而且,他似乎並不覺得怎麽疲勞。

聊著聊著,殺魂十九突然問:“逃出去後,你們會幹些什麽?”

四個男鬼異口同聲道:“當然殺了那個狗財主!”

但是,隻有王嫂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的坐在槐樹下,昂頭望著星空,一言不發。

……

……

殺魂十九不敢確定王嫂對土財主的仇恨曾經持續了多久,但是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王嫂似乎早就不記恨土財主了。那畢竟是她的男人吧,盡管是親手殺了她,王嫂都不會恨他太久。

殺魂十九很理解這種蠢事。比如說,他曾經看到父親母親吵架,吵的離開,心中就極為害怕。祖父就安慰殺魂十九,說:“夫妻都是這樣的,床頭吵架床尾和,夫妻不計隔夜仇。”殺魂十九起初不信,但事實果然如此。父親母親吵過架後,總會和好如初。

但是,土財主和王嫂這回事跟殺魂十九的父母完全不一樣。土財主畢竟是親手殺了她,原因還是因為新歡是一個小老婆,就算是世上最親密的伴侶,也經不起這樣的背叛吧?殺魂十九如是想。

……

……

那天夜裏,殺魂十九完成了一項極為偉大的工程,他真的把那棵樹連根拔起了!隻用了一個漫長的晚上!

在夜晚活動的的人本來就少,就算偶爾有幾個要路過此地的活人,也都在鬼魂們的“鬼打牆”之下,被生生困住走不出來,隻能在原地打圈無法前進,根本無法靠近槐樹。

這“鬼打牆”的法術並不是那位古怪道士的傳授,而是李大叔他們作為一隻鬼本來就會使用的一種玄術罷了。沒有什麽其他特別之處,唯一的能力就是迷惑活人,讓他們迷路。

……

在東方肚白的時候,隨著“轟隆”一聲,那棵巨樹終於轟然倒地!

眾鬼們一聲歡呼!

殺魂十九也跟著一起歡呼!

鬼魂們歡呼,是因為他們終於獲得了自由。殺魂十九歡呼,是因為他實現了自己的價值。

這是作為一名合格的鬼差才會擁有的存在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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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報應
殺魂十九絲毫不會懷疑自己將會成為一名出色的鬼差,成為一個沒有人可以取代的重要人物。“殺魂十九”的名字終有一日將會傳遍整個大地,他要讓全天下的黎民百姓甚至孤魂野鬼全都知道,有一個偉大的鬼差,名字就叫做“殺魂十九”!

今日,隻是他邁向偉大的第一步而已。

抬起頭來,望向東方。在遠處東方,殺魂十九從那繁雜的白光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微微的笑了起來。

望著一眼轟然倒地的大槐樹,李大叔拍了拍殺魂十九的肩膀,笑道:“十九兄弟,你做得很好。”

殺魂十九其實並不喜歡別人稱呼自己為“十九兄弟”,他喜歡更加威風的稱謂,比如說“鬼差大人”或者“殺魂先生”。但是他依舊很高興,也不在乎現在的什麽稱呼。

他問李大叔:“現在你們終於自由了,要去幹什麽呢?”

不等李大叔開口,隻有半個腦袋的張濤搶先開口道:“自然去殺了那個狗日的土財主!他殺害了我們,我們必須要索去他的命!”

惡鬼索命麽?殺魂十九微微一怔,一時語塞,但他心裏其實在想:“難道無形的鬼魂真的可以殺害一個活人嗎?”

李大叔轉過頭來,一臉凝重的問:“十九兄弟,其實按照道理來說,無論是道士還是鬼差,都應該阻止鬼魂傷害活人。不過這土財主實在太過可恨,何況在這窮鄉僻壤,處在亂世,根本沒有人來管他。再這麽下去,那惡霸一方的土財主隻會繼續作惡多端。大叔想問問你,對待這樣的惡人,你會怎麽做?你想怎麽做?”

殺魂十九想了想,心裏暗道:“土財主的秘密已經被我知曉,如果不先借此機會殺掉他,他總有一天會要了我的命!”

於是他咬了咬牙,就說:“你們想怎麽做就盡管去做!對於那種十惡不赦的家夥來說,就隻有一個字,殺!”

“好樣的,十九兄弟!”眾鬼一齊鼓掌,麵露喜色,得到了鬼差的允許,他們心裏唯一的擔心也就不複存在了。

在眾鬼一齊喝彩的時候,隻有王嫂是個例外。她並沒有跟著鼓掌,也沒有歡呼什麽,隻是默默低著頭。

因為她沒有手,想跟著鼓掌也是不可能的。殺魂十九暗暗的心想,想來她是最恨自己丈夫的,可能比其餘的幾個都要更恨一籌。因為男鬼們畢竟跟土財主沒有感情,而王嫂不一樣,她與土財主是夫妻,是曾經最為親密的人。世人總說,“因愛生恨”嘛。更何況把曾經睡在一張床的女人生生砍掉雙手雙腳埋屍樹下,這種邪惡行徑,也隻有惡魔才能做出來!

更何況,就是因為土財主把王嫂跟李大叔等人埋在一起,才會經常被這些男鬼淩辱毆打,活活成了一個出氣筒。這可真謂是做鬼都不得安寧啊。

殺魂十九心想,要是這回土財主死了,一定要讓王嫂在他的屍體上多咬幾口,也好讓她解恨!

“咱們走吧。”殺魂十九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正了正色,道:“咱們現在就去找土財主清算這一筆舊賬!”

……

……

“嘭!”

殺魂十九飛起一腳猛踹開土財主臥房的門。這一腳中充滿了力量,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可以一夜不睡不休隻忙於挖掘槐樹,到了白日還是可以這樣精力充沛。

這時,殺魂十九又想起祖父在夢中跟他說過的話:“你去找一些同伴吧,一些能幫助你的,成為你可以依靠的力量!”

力量?

難道說,這就是力量?或者是,當鬼差與鬼魂在一起的時候,可以獲得更強的力量?

這一點,殺魂十九尚且不太明白。希望可以日後進入樊城,好好的問一問殺魂十八前輩。

在那一腳的力量之下,臥室的房門頓時支離破碎,化作萬千木屑,在半空中散落下來。接下來,殺魂十九看到了依偎在床上的土財主,和他懷裏的小老婆吳梅梅。

那二人麵露驚恐神色,再也沒有往日的囂張,他們臉色蒼白正抱在一起,渾身上下瑟瑟發抖著。連膽子幾乎都要嚇破了。

殺魂十九自然是知道的,這兩個人如此害怕,並不是因為真的害怕自己,而是因為自己身邊有五個鬼!並非隻有鬼差才能夠看見鬼,那日李大叔遇見的古怪道士也能看見鬼,殺害李大叔等人的土財主,也能夠看見鬼。

這五個鬼,均是麵目猙獰,形象可怖。更為重要的是,這五個鬼都是土財主親手所殺,現在,正站在殺害他們的凶手麵前。

土財主親眼見到自己明明殺死的鬼魂竟然如此血淋淋的站在自己麵前,心情一定是糟糕極了。

那一刻,殺魂十九隻想說兩個字:“報應!”並且這兩個字一定是惡狠狠的從牙縫裏麵擠出來說。

殺魂十九渾身上下所有的傷疤都是拜這土財主所賜,想起這件事來,他就想拿著皮鞭抽打這土財主一頓。但是他並沒有那麽做,他隻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看著因為恐懼而顫抖的土財主夫婦,又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五隻鬼。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過客,一個局外人。

眉頭緊鎖的李大叔拿著一把鑿子,徑直掠到土財主麵前,正色道:“當年,你雇傭的殺手,就是拿著這個鑿子在我的腦袋上鑿出一個洞。你猜怎麽樣,當時我的血液和腦漿子一齊飛濺出來,今天,一定要讓你也嚐嚐這種滋味兒。”

半個腦袋的張濤手裏突然舞出一把鐵鍁,憤怒的喊道:“這個!是你當年殺死我的凶器!”然後便聽“鐺”的一聲,張濤狠狠的將手裏的鐵鍁插在地麵上。

殺魂十九覺得,無論是那鑿子,還是鐵鍬,似乎都是鬼魂們憑空變出來的。他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心裏暗暗想道:“難不成……所有的鬼魂都保留著殺害自己的凶器?而且……昨天夜裏他們明明無法拿起我的鐵鍬,卻可以拿起殺害自己的凶器,看來,凶器與鬼魂之間,一定是有某種聯係的。”

張濤之後,他的兄弟張明則把自己胸前插的那把刀拔了出來,胸中鮮血頓時飛出,濺了土財主一臉的血汙,由於他驚嚇的大張嘴巴,所以有一些血液濺入他的嘴裏白牙上。而小老婆吳梅梅則嚇得一聲慘叫,那慘叫聲很是尖銳淒厲,好似在生孩子時撕裂肉體一般。小老婆吳梅梅轉過身子去,痛苦的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了。

“這把刀,今天要插在你這裏!”張明指了一下自己正在流血的胸口,那裏,曾經有一把利刃。

唯獨小勞卻不惱,笑道:“姓王的,不知道你的毒藥還有沒有啊?我當時吃的不夠,現在還想吃,快點給本大爺拿出來吧!就是你當時往殺魂十九飯菜裏加的毒藥!味道可是不錯,要不,你嚐嚐。”說完,一口綠液吐在土財主的臉上。

土財主臉色蒼白,任憑那惡心的綠液順著臉頰流下,他也不敢擦。看他的樣子,幾欲昏厥了。

殺魂十九覺得很惡心,搖了搖頭。他並不喜歡小勞,非常不喜歡。

李大叔正氣頗足的說道:“財主,現在這間房屋已經被我們鬼魂把持住了,無論你們怎樣放聲大叫,都不會傳出去一絲一毫的聲響。而且我們在這門外布置了‘鬼打牆’的迷路,所有人都是無法走進來的,今天看來是沒有人能夠救你了,你現在還有什麽臨終遺言要說嗎?”

土財主早就給嚇傻了,現在聽李大叔這般說,更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殺魂十九便道:“土財主,你欠下這麽多人命,看來今天總要還清這人命債了。你不是總對那些窮人說‘欠的債要還’嗎?還說那是天經地義的,那今天這些朋友前來討這人命債,你究竟還是不還?”

問財主還人命債行不行?當然他不能說“不行”,因為那違背了他平時的為人準則。但倘若說一個“行”,則是肯定自已要還這人命債了。那可是血債血還,那豈不是等於把自己的小命乖乖奉上?

此刻,土財主是說“行”,也不是,說“不行”,也不是,尷尬的他隻有傻傻癱坐在床上,除了把懷裏的小老婆抱得更緊一點,再無他轍。

看著土財主驚魂未定的樣子,殺魂十九忍不住把此時的醜態跟他平時作威作福的樣子相互比較,巨大差別之下,讓他有些不得不笑。

殺魂十九突然覺得自己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拯救束縛在槐樹之下的鬼魂,看著壞人得到他應有的報應。他覺得自己站在恍如喪家之犬的壞人麵前,自己就好像是一名製裁者一樣。

自從得知土財主的惡行以來,殺魂十九就一直想要讓他身敗名裂,讓他喪失尊嚴,讓他肝膽俱裂,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其實,在殺魂十九內心深處,早就想要殺了他!那邪惡的念頭像是入土的種子一樣,貪婪的吸取營養與水分,然後竭盡全力的這念頭膨脹,蓄勢待發,等待著邪念開花結果。

報應,殺魂十九非常喜歡這個詞。

牆上,依舊掛著皮鞭。正是那日土財主用來抽打殺魂十九的皮鞭,這是一根趕馬鞭,抽在馬屁股上都疼的火辣,何況是抽打在人身上呢?

殺魂十九徑直走了過去,摘了下來,將皮鞭拿在手裏細細端詳著。他在皮鞭上發現了斑斑血跡,血跡有新的也就舊的,他心裏便想:“這麽多的血跡,哪些血跡是從我身上留下來的呢?”他看了一會兒,卻分辨不出來。

然後,殺魂十九突然抓住皮鞭的一端,毫無征兆的舞起鞭子,狠狠抽向土財主那蒼白肥胖而酒色過度的大臉!

……

……

“人之初,性本善。”

這是《三字經》的第一句。祖父曾經教殺魂十九念書認字,這句話是殺魂十九第一次念書所知,所以記憶異常深刻。

但是,殺魂十九覺得自己可一點兒都不善良,他知道自己的心裏早已經充滿了罪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鬼眼的緣故,他總是看到一些陰暗之事,這些陰暗之事早已潛移默化的影響了殺魂十九,會令他做出一些“陰暗之事”!

今年殺魂十九隻有十三歲,可以稱為“人之初”了,可是他卻可以毫不眨眼的傷人,用皮鞭將土財主的大臉抽打到血肉模糊。

其實,他總覺得世上大多數人均都心懷惡念。比如說,比起一些好消息來,世人更喜歡關注那些與自己毫不相幹的壞事情,比如誰家死了人,哪殺了人,並且深入討論死者究竟如何死亡。他們喜歡爭奪蠅頭小利甚至大打出手,他們喜歡陰謀害人,喜歡落井下石。

“人之初,性本善”。

殺魂十九想,這句話一定是一個蠢才說的。而自己並非一個蠢才,所以,他受過的毆打,如今一定要報複回來!

“啪!啪!啪!啪!啪!”

那條皮鞭像是雨點一般抽向土財主的臉部,血液飛濺中,土財主的慘叫聲讓殺魂十九想起在老家時,一位姓張的屠夫宰豬的情景。

新鮮的血液開始從土財主的頭上緩緩的往下流,土財主的麵目開始血肉模糊,似乎他不是一個人,而更像李大叔他們一樣成了一個鬼。

看見無惡不作的土財主正在自己的皮鞭下嚎叫與流血,殺魂十九心裏充滿了自豪感,他覺得自己身體裏的那種新生的力量更加充沛了!

力量,似乎越來越強!

“殺!”李大叔開始為殺魂十九助威呐喊!

“殺!”小勞開始為殺魂十九助威呐喊!

接下來,張濤張明兩兄弟也為殺魂十九助威呐喊!

“殺!殺!殺!”

鬼魂們的聲音有些振聾發聵,又有些難聽刺耳。殺魂十九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們是鬼魂的緣故,但是他有些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了。但是他並沒有捂住耳朵,如果用手捂住耳朵,還怎麽打人呢?

“殺!殺!殺!”

鬼魂們邊喊著口號,邊揮舞著手裏的鑿子、鐵鍁之類的,那些器具撞在牆上、地上、桌上,鏗鏘作響,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於是,殺魂十九手中揮舞皮鞭更加勤快了!

土財主的慘叫也更加尖銳起來!

所有的聲音全都交織在一起,難聽的無法形容。如果說必須要用什麽成語來形容這種聲音的話,那就隻有是,鬼哭狼嚎。

殺魂十九,李大叔,小勞,張濤張明,土財主和他的小老婆,所有的人的聲音或淒厲或殘忍,沒有一絲的柔情,加上那鐵製器具的碰撞聲交雜在一起,那種感覺就像在場的所有人與鬼魂們正在共同上演一場死亡之曲。

“殺!殺!殺!”

鬼魂們越發開始興奮起來,殺魂十九不知道他們的興奮感是否跟自己的興奮感一樣,但是他能感覺的出來,鬼魂們的眼睛越來越紅,幾欲滴血,鬼魂們的呐喊聲也越來越淒厲!

這種感覺,突然把殺魂十九帶到他們全家共同逃難的路上,就伏屍遍野的荒郊野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感覺,但是很快殺魂十九就明白了——自己,是有些失控了!

恐懼,興奮,空虛,邪惡,殺魂十九感覺無邊的黑暗把自己重重包圍起來,在這裏,他感覺不到一絲人性的氣味,仿佛自己陷在黑暗之中,永遠不見天日!

就是這種感覺!

於是,殺魂十九就更加用力的抽打著血流滿麵的土財主,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發泄胸中的積鬱之氣!

……

……

發泄?

殺魂十九突然想起在那個炎熱的下午,就在那棵大槐樹下,李大叔曾經一臉悲憤的不停的抽打王嫂耳光,他也是在發泄嗎?

在那時候,李大叔在把對土財主的仇恨轉移到他的前任夫人身上!然而無手無腳的王嫂又是怎麽想的呢?

回想起王嫂當時冷漠的表情,那是在恨嗎?如果是恨,那她又在恨誰呢?到底是恨土財主?還是恨李大叔?

這念頭在殺魂十九的腦海中掠過,快速的思索起來,手裏的皮鞭並沒有停下——他沒有理會土財主的求饒和慘叫,居然在走神思考另外一件怪事!

“王嫂應該更恨土財主!”殺魂十九是想這樣的。

雖然當時打王嫂的鬼是李大叔,可把王嫂殺掉並且和李大叔他們的屍體一同囚禁在樹下的人,是土財主!

身為她的丈夫,不但殺了她,還把她的屍體交給了她的仇人!

王嫂一定會土財主恨之入骨了吧?

……

……

“十九兄弟,你怎麽停手了?”小勞突然開口道。

這時,殺魂十九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手裏的皮鞭無聲無息的掉落在地上。他抬起頭,看見土財主一邊流血一邊苟延殘喘。

自己為什麽停手?其實殺魂十九也不知道。

“阿蘭!”這次開口的竟然是土財主,血肉模糊的土財主突然開口說話!

“阿蘭!你快些殺了我,不要讓他們再折磨我了。”似乎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土財主放棄求饒,開始求死了。

阿蘭是誰?

他的小老婆?不!不!不!他的小老婆是吳梅梅,而不是阿蘭。

鬼魂們與殺魂十九一起好奇起來,誰是阿蘭?

一臉汙血的土財主正虛弱的看向臥房門處,大家隨著他的目光一齊看向臥房門處,那裏有一個女鬼。

她擁有烏黑而又雜亂的長發,她無手無腳,她隻能蹲在門檻上,她正一動不動的看著土財主,眼神無比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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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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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化魂
她是阿蘭。

王嫂,就是阿蘭。

殺魂十九與眾男鬼這時才一齊明白過來,麵麵相覷一陣,但沒有人說話,殺魂十九猜測這些男鬼應該都想看看被土財主害到這種地步的王嫂究竟會如何應對。

殺魂十九想,如果讓王嫂親手殺掉土財主,這倒是也不錯,既是自己報了仇,也算給了諸位男鬼一個交代,給大家都報了仇,實在是一舉兩得。

隻見王嫂正低著頭,透過眼前淩亂的烏發,瞥了一眼正與土財主抱成一團的吳梅梅,冷冰冰的說道:“你就是為了娶‘她’才殺殺魂十九嗎?她很漂亮不假,但是你為了這樣一個漂亮女人就殺掉殺魂十九,殺魂十九覺得不值。”

王嫂口中的“她”,自然是現在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的吳梅梅了。

血肉模糊的土財主沉默了許多,歎了一口氣,他低聲下氣的說道:“事已至此,說再多都沒有用了。走錯一步,步步都錯,殺魂十九做了太多的錯事,就算殺魂十九後悔也來不及了。現在,殺魂十九隻求一死,如果能死在你的手裏,殺魂十九死後也會安心許多。”

“她很漂亮,也很年輕。你為娶她而殺了殺魂十九,可見你是多麽的喜歡她。”王嫂突然問道:“但你喜歡過殺魂十九嗎?”

土財主一愣,緩緩道:“喜……喜歡過。”看來他並不想在這種場合下談情說愛,這句“喜歡過”,聲若蚊吟,難以聽清。

王嫂聽了這話,仿佛瞬間被閃電擊中一般,她的表情怪異而扭曲,像是石化一樣一動不動。

殺魂十九不知道她這副表情是怎麽個意思。一直到多年之後,殺魂十九才知道她那種表情,是因為愛情與感動。就算是凶手和惡魔,也配擁有這種感情,這有些令人不可思議,但這卻是事實。

“阿蘭,快殺了殺魂十九,別讓他們折磨死殺魂十九。”土財主臉上的鮮血擋住了他的表情,令人看不清他的麵目。

可是王嫂隻是邊哭邊流淚,對土財主的話恍如不聞。

……

……

“哼,王嫂,你若是不動手,那殺魂十九們可是要動手了。土財主的命,殺魂十九們是要定了!”

見王嫂遲遲不肯動手,男鬼們有些暴躁起來了。李大叔已經舉起了手中的鑿子,張濤也抬起鐵鍁,張明挺起尖刀,他們準備用土財主當初殺死他們的凶器來報複。

土財主閉上雙眼,他已經萬念俱灰,準備受死。

其實,早在土財主殺掉王嫂的三日之後,他便已經感覺到有一些後悔了,隻是木已成舟,他根本沒有改過的機會。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做那麽多的蠢事。否則,他如今又怎麽會淪落到今日被惡鬼環伺的境地。

眼看那些凶器馬上就要落下,此時那小勞微微一笑,那神情似乎是準備欣賞最受歡迎的戲班子前來搭台子唱戲一樣。他是被土財主下毒而死的,但是現在小勞更希望土財主被一種更為殘忍的手段殺死,比如說虐殺或者分屍,因為那樣才足夠解恨!

殺魂十九淡淡的看著小勞,心裏想這鬼分明就是厲鬼的典範了。

然而,就在這時,異變陡省。

那無手無腳的王嫂突然膨脹起來,像一個巨大皮球一樣,在地上高高彈了起來!

幾乎是瞬間的時間,大皮球似的王嫂已然攔在了土財主的麵前。男鬼們已經來不及收手,隨著一聲怪響,那鑿子、鐵鍬、尖刀等凶器,紛紛砸在王嫂的身上!

隻聽王嫂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你快逃!逃到烈日下麵,那裏陽氣旺盛,鬼魂們不敢過去的!快走!”

……

……

殺魂十九的心髒“突”的一震,差點沒有跳出喉嚨。他真的懷疑自己的鬼眼看錯了什麽,王嫂在這個關頭,怎麽可能去舍命保護那個負心的財主呢?

但無論殺魂十九如何使勁的揉動他的鬼眼,眼前始終可以看見王嫂那巨大肥胖變形的身體攔在李大叔等男鬼的麵前,生生用自己的魂體擋住了男鬼們手裏的凶器。那尖銳鑿子分明在她的額頭上鑿了一個像李大叔一樣的血窟窿,那鐵鍁竟把她的半張臉頰給生生砸掉了,她現在像張濤一樣隻有半個腦袋,而張明手裏的那把尖刀也準確無誤的插進她的心房!

王嫂是在保護土財主!

他親手殺了她,她現在卻在守護他!

土財主這時也睜開雙眼,被眼前的情景給嚇住了,肥胖血麵的土財主連連顫聲道:“阿蘭,阿蘭啊……我對不起你。你快躲開,不要再受罪了,讓他們殺了我吧,這隻不過是殺人償命,我的報應而已。我死了之後好去陪你,我會在黃泉路上陪你!”

變形的王嫂無比淒厲的一笑,她似乎變成了最可怖的惡鬼,隻聽她語氣堅定的說道:“我在這裏,沒有鬼可以殺你!鬼魂們力量的高低,是隨著其心中戾氣強弱而決定的,前些日子我在槐樹下受盡這些男鬼們的折磨,因此,此刻我心裏的戾氣比他們任何一隻鬼都高出數倍,在這裏,沒有鬼會是我的對手。”

此刻,說完這些的王嫂又偏過頭來,望著有些發怔的殺魂十九,寒聲道:“這個小鬼差隻是一個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廢物,他根本沒有入門,絲毫不會法術,我殺掉他也不在話下。哼,你覺得你有一雙鬼眼好了不起麽?告訴你吧,你的眼睛是受著詛咒的眼睛,能夠看到鬼的人,同時也被鬼所注意,十九,就算我不殺你,你也早晚會因惡鬼纏身而死!”

殺魂十九沒有說話,其他的男鬼也沒有說話,他們似乎被眼前這一幕驚變給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就連廢話頗多的小勞也一時語塞了。

唯獨土財主聲嘶力竭道:“阿蘭,你真傻,真的。是我殺了你,難道你忘了嗎?我殺了你啊,你現在要做的不是保護我,而是要殺了我。你快些殺了我啊!”

“絕不。”

王嫂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堅毅,她緩緩的搖了搖頭。雖然她隻剩了半個腦袋,但沒有會人懷疑她的堅定。

土財主滿臉肥肉,血淚橫流。他似乎有些激動起來,滿臉的血肉跟著顫抖。

他臉上的血水似乎已經開始凝固住了,漸漸發黑,渾濁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溶解著已經凝固的血液,但聽土財主的聲音如泣如訴:“阿蘭,何苦呢?何苦呢?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你明明可以殺掉我,來出一口惡氣的。”

王嫂回過頭去,用剩下的半張臉深深的望了土財主一眼,輕聲道:“我為什要這樣做?嗬嗬,隻因你說過,你喜歡過我。就算被給你殺了,甚至被你剁去手腳,我也算值得了。”

……

……

這說得算是哪門子的話?

瘋子!瘋子!瘋子!

土財主是個瘋子,他的前任老婆更加是個瘋子,竟然保護起殺害自己的凶手!

震驚!當時殺魂十九心裏除了震驚還是震驚!但他事後回想起來此事,覺得這土財主倒是與王嫂真是絕配。這二人在一起就像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二人的感情雖然扭曲但倒也算是刻骨銘心。直到多年之後,殺魂十九依舊能夠清晰的記住這兩個人。

當殺魂十九的父親死去之時,他的心中卻沒有如此般觸動。當殺魂十九遭受別人的虐待,被打的遍體鱗傷時,他仍然心靜如水;當殺魂十九得知自己是鬼差時,他也隻是有些驚訝,而沒有達到這等震驚的地步!

而現在,殺魂十九是完完全全的被徹底震驚!他覺得自己算得上一個聰明人,能夠想到許多人都從未去想的事。但是這回他覺得自己的思維真的是不夠用了,實在是無法理解王嫂這等愚蠢至極的行為。

瘋子!他們都是瘋子!

……

李大叔聲色俱厲說道:“王嫂,你讓開,我並不想把你剁成肉醬,砸成肉餅。我隻是想報仇,要了這財主的狗命。”

王嫂毫不膽怯,迎上李大叔那憤怒的眼神,冷冷說道:“該讓開的人是你!這些日子以來,你每天都打我罵我,讓我受盡淩辱,但我都忍了下來。我這是為我的丈夫贖罪才沒有反抗,你怎麽樣對我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傷害我的丈夫!”

小勞麵色著急起來,忙道:“喂!王嫂,是他殺了你啊!他拋棄了你,然後娶了一個年輕的小老婆,你現在竟然保護他?他是個喪心病狂的混蛋啊!他不在意你啊!”

張濤、張明兩兄弟沒有說話,隻是都恨恨的看著王嫂。殺魂十九想,一定是王嫂的行為已經令這二人徹底無語了,連罵都懶得罵了。

但聽王嫂冷道:“我勸你們還是退下,否則我讓你們神形俱滅!永世不得超生!你們應該明白,我心中的戾氣,比起你們何止強大十倍!”

這話說得狠毒至極,一時間,整個臥房都安靜了下來,跟方才的喧囂成鮮明對比。

這句話,對於殺魂十九來說,隻是半信半疑。他並不了解自己的能力,但是無論如何他都覺得作為一個鬼差,不應該這樣容易就被一個惡鬼給幹掉才對。

李大叔這時開口說道:“哼!牛皮吹得挺大啊!神形俱滅?不知道你沒有這個本事?”說完這話一鑿子跟上,在王嫂的臉上又留下一個血窟窿,透過這個血窟窿,殺魂十九竟然可以直接看見王嫂的白森森牙齒,那牙齒竟已經是殘缺不全了。

王嫂卻仍舊說道:“怎麽樣對我都沒有關係,隻是不要再傷害我的丈夫。”因為她臉上這個窟窿打穿她的嘴,使她說話聲音聽起來極為怪異。

小勞是個急性子,急忙說道:“你說不殺你丈夫,我們就真不殺你丈夫?開什麽玩笑,他殺了我們,我們當然要為自己報仇!”

話音剛落,小勞舉起鐵鍁,直接鏟向土財主的脖子!他心裏在想,少說廢話,直接把土財主幹掉,大家夥一起投胎去重新做人何不來的痛快,何況在這裏說這麽多的廢話。至於王嫂說可以讓大家神形俱滅這樣的話,他心裏是不大信的。

就在這時,王嫂突然變色,張開大嘴,嘴裏森森白牙暴漲,化作一嘴鋒利無比的鋼鋸,根根足有半寸,爆出口外!

她猶如一頭狼狗般撲上前來,狠狠拚命咬住小勞的手腕,小勞吃痛,那一鍁竟然揮之不下!

王嫂無手無腳,可依然可以用牙口化形傷人!

李大叔手裏鑿子反手一擊,把王嫂生生打了出去。小勞再次舉起鐵鍁,對準土財主,準備致命一擊!

在前後夾擊之下,王嫂一聲尖叫,滿頭的黑發舞動起來,她的頭發像是參天大樹一般枝繁葉茂起來。

在她黑發張舞開的一瞬間,殺魂十九聞到一股怪味,似乎是一種麝香味兒,可是又不是完全一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看著眼前王嫂滿頭的黑發狂舞,行為暴虐,殺魂十九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腿腳不自覺的朝後退了幾步。

眾男鬼見狀紛紛露出吃驚表情,遲疑著紛紛退後,不敢上前。就連先前一臉穩重的李大叔此刻也露出許些驚慌神色來。

在眾人眾鬼的矚目之下,王嫂的頭發似乎有活力似的,完全展開,飛速旋轉起來,就像是個黑色的漩渦一樣。

小勞嚇得臉色發白,吐了一口綠液,驚慌的問道:“這……這是什麽啊?”

王嫂冷眼掃過眾男鬼,冷道:“這是你們自找的,這就是能讓你們神形俱滅的法術!”

……

……

在那當時,殺魂十九並不知道什麽叫做“化魂粉”。直到遇見那位李大叔口中的“古怪道士”之後,才得知“化魂粉”竟是天下所有鬼魂的克星。鬼魂們隻要沾上一丁點的“化魂粉”,魂魄便會立刻化成一灘臭水,這樣一來,鬼魂就像是雪融化一樣,無論是人間還是鬼界,都徹底的消失了。並且從此以後,永世不得超生。

後來的日子裏,那“古怪道士”曾告訴殺魂十九說,這“化魂粉”最先是趕屍人對付僵屍所用,那時候不叫“化魂粉”而是叫“化屍粉”,後來此物才傳到鬼差手中,才改名叫“化魂粉”。

不過,殺魂十九當時並不知道王嫂為什麽會有那“化魂粉”,而且竟然藏在她的頭發裏,一直以來,他從來都自以為王嫂是一個可憐的女人,竟想不到還有如此一出。

隻見白色的粉末源源不絕從王嫂的頭發裏撒落了出來,飛舞在土財主臥房的上空,仿佛漫天零星小雪,輕盈般的旋轉跳舞。

顯然男鬼們都被眼前的情景嚇住了,李大叔他們也不知道這白色粉末就是“化魂粉”,都睜大著眼睛仔細看。

“啊——!!!”

最先發出慘叫的是小勞,他是最先接觸那奇異而又芬香的白色粉末。那白色粉末看上去並無異處,但它剛落在小勞手臂上後,頓時發生了反應,像是石灰遇水一樣,“嗤嗤”的冒起一陣白煙,頓時就把小勞整個手臂腐蝕掉了!

“啊!啊!我怎麽了?這是什麽東西?李大叔,快救救我,救救我!”小勞尖叫著滿地打滾,一臉痛苦的鬼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啊!”

張明身上也開始了這樣的反應,繼而是張濤與李大叔,都紛紛倒地,發出難以承受的苦痛慘叫。這些男鬼們一同慘叫,就像是拿著鋼鋸劃過玻璃一般側耳,幾乎要穿透殺魂十九的耳膜。

這才是真正的鬼哭狼嚎!

臥室中,白霧一片,飄渺般似乎是人間仙境,但實則是可怕的鬼界!這些鬼魂們,正在“化魂粉”的作用下,尖銳的怪叫著,漸漸的,神形俱滅!

突然發生這等變故,沒有什麽經驗的殺魂十九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以為此行殺掉土財主本來是一件容易之事,卻想不到竟然出了這麽大的差池。正當他有些猶豫躊躇之時,隻聽李大叔慘叫著喊道:“快殺了土財主!十九!快殺了土財主!”

“嗯?”

殺魂十九現在才發現,臥室裏仍然能夠站立著的,隻有他一個人。那“化魂粉”隻能用來對付鬼魂,而對活人無效。

“我……親手殺了他嗎?”殺魂十九木然的看了一眼仍坐在床上的土財主,要真說要殺人,他還真有些下不了手。“不是說鬼魂們要索他的命來報仇嗎?為什麽到頭來要讓我來下手?”

此時他再看李大叔,已經隻剩下半個身子,另半個身子已經化成了一灘臭水!

殺魂十九連忙扶起隻有半個身子的李大叔,問:“李大叔,你們到底怎麽了?”

李大叔的氣息很弱,他看了一眼同樣在融化的王嫂,咬牙道:“看來這個婆娘沒有說大話,她確實能讓我們神形俱滅!這婆娘是一個瘋子,就算搭訕她自己的神魂,也要將我們給消滅掉!瘋了,她早就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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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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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女鬼首級
無手無腳的可憐女人,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這麽許多“化魂粉”,竟然真的能夠令這些男鬼們神形俱滅?

殺魂十九聽了這話,隻覺得心中一涼,心裏想著這些鬼魂是他花了一漫長夜的時間才從大槐樹下救了出來,如此辛辛苦苦不說,剛救出來就要神形俱滅,他心下有些不忍。李大叔小勞他們都是被殺的冤魂,沒想到回來索命不成,竟然落了個神形俱滅的下場。這個結局,殺魂十九有些不能接受,他希望鬼魂們能報仇,因為那樣才算公平。

這般心裏想著,殺魂十九心裏頭便隱隱多了幾分殺意,眼神淩厲了少許,指甲悄然無息的嵌入在肉掌中。

但聽李大叔對王嫂說道:“看來我對你刮目相看了,你夠狠。”

在這個時候,李大叔的語氣已經平靜了許多,似乎明白了自己大限已至,真的要神形俱滅了,臉色雖然有些幽綠但像是古井無波,他知道自己是沒有救了。

眼中閃爍著暴戾,王嫂卻狂笑道:“哈哈!我早就說過,可是你們不聽。現在這個下場也是你們自己鬧來的。你們就是些不成器的廢物,生前被我丈夫殺,現在被我殺,你們這輩子一事無成,也永遠不會再有下輩子,神形俱滅最好!”

這話說得很難聽,男鬼們臉上紛紛露出憤恨的神色。就連殺魂十九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小勞忍著劇痛,一麵忍受著“化魂粉”腐蝕魂體之痛,一麵咬牙放聲罵道:“你這個瘋婆娘!你這條顏麵掃地的老狗!”

張濤張明兩兄弟也是罵罵咧咧不停,問候了王嫂的十八輩祖宗,似乎要在神魂俱滅之前過夠了嘴癮。

唯獨李大叔尚且能夠平靜,淡淡道:“王嫂,你這樣做,你也會神形俱滅,是不是?這白色粉末會傷害到所有的鬼魂,你自然也不能例外。”

同樣在冰雪消融的王嫂尖聲叫道:“我神形俱滅沒有關係!反正你們害不死我丈夫就行!我丈夫將來會活的好好的,而你們都要完蛋,哈哈……活該!”

趁著眾鬼魂吵架之時,殺魂十九一直默默的關注鬼魂們之間的爭論,沒有人注意到土財主,此時一臉血汙的他已經躡手躡腳的走到臥室門口,準備要逃之夭夭。

“站住!”李大叔一聲厲喝,才把殺魂十九從鬼魂們的對話中喚醒過來,“十九!快殺了他,無論如何殺了他!”

殺魂十九在這時才發現本來已經淪為任人宰割的土財主鬼鬼祟祟正要開門即將逃脫!

沒再多想,殺魂十九把心一橫,抄起皮鞭一躍而上,將皮鞭狠狠勒在土財主的脖子上,他要把土財主活活勒死!

“我不能讓你逃跑,我要你為李大叔他們償命!”

殺魂十九發起狠來,手勁極大,一下子把土財主勒的喘不過氣來。此刻就連土財主就驚訝於殺魂十九的力氣竟然這樣出乎意料的大,一位隻有十三歲的瘦弱少年,手勁竟像是三十出頭正值壯年的壯漢!

無論土財主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給皮鞭勒住脖子,幾乎令他窒息了!

殺人要償命!殺人要償命!

殺魂十九眼睛幾乎冒出了惡狼一般的紅光,他狠下心來,要將土財主置於死地!理智漸漸喪失,手中發力,力量越發強大的可怕。土財主無法掙脫,他的眼珠已經開始緩緩向上翻,舌頭不自覺的探出嘴巴,喉嚨裏掙紮的發出“啊啊”的聲音。

情急之下,似乎是本能,土財主翻到在地,順勢利用肥胖的身體壓住殺魂十九。皮鞭因此一鬆,讓土財主喘了一口粗氣。

殺魂十九眼中紅光更盛,力量暴漲數倍,瘦小的身軀陡然翻起,將大於他身體數倍的肥胖身體給生生壓住,一麵飛快的用皮鞭纏住土財主粗壯的脖頸。土財主的脖子已經被勒的像是大茄子,一道紅印幾乎要滲出血來。

漸漸的,土財主翻了白眼,手腳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小,口裏也開始吐出白沫。

“他應該快死了吧?”

殺魂十九暗中思忖,卻不料在這當口脖頸處突然一緊,想不到竟是王嫂撲了上來,張開血盆大口,生生咬住了他的脖子!

王嫂的大半個身子已經在“化魂粉”之下漸漸冰雪般消融,唯獨她的腦袋飛去,口中利齒暴長!

她鋒利如鋼鋸的牙齒頓時刺穿殺魂十九的皮膚,鑽入他的皮肉,撕裂他的血管!脖頸處鮮血迸發,猶如泉湧!

劇痛之下,殺魂十九一聲痛呼,隨之窒息感猶如水潮般襲來,他眼前發黑,手腳發軟,一身的力量頓時潰散!

在這一刻,殺魂十九隱隱約約隻有一個念頭:鬼魂是可以傷害鬼差的!

土財主猛然甩掉脖子上勒住的皮鞭,惡狠狠罵了一句:“小雜種,爺弄死你!”

他人胖動作卻快,迅速抬起沉重的右腳,狠狠的一腳踩上殺魂十九的後腦勺!

“咣!”

在土財主這沉重的一腳之下,幾乎要踩扁了殺魂十九的腦袋。殺魂十九覺得自己頭骨好像是被踩的粉裂了,七葷八素似給打懵了,甚至忘了掙紮。一口腥血湧上喉口,殺魂十九嘴裏源源不絕的湧出鮮血來!

土財主的小老婆吳梅梅一直嚇得不敢發聲,現在竟也不閑著,高高舉起一個花瓶,狠狠向殺魂十九砸來。

如此巨變之下,殺魂十九有些不知所措,他大大的張著眼睛,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我難道要死了嗎?”

……

……

殺魂十九可以聞到一股新鮮的血液味兒似乎流進了他的耳朵,很腥,就像是故鄉的村子裏張屠夫宰豬時的味道一樣。

不過,現在血腥味道是他自己的血。殺魂十九一直覺得自己不同常人,他是一位極為另類的鬼差。現在看來,原來自己的血並沒有什麽不同,一樣是紅色,一樣的血腥味道。

有些時候,殺魂十九會覺得這個世上充滿著血腥,花有血味兒,草亦有血味兒,世間萬物都有屬於它們自己的血味兒,這是一個血漿橫流的天下。

在殺魂十九的幼兒時代,他的祖父曾經給他講過一個故事,故事的大概內容他現在幾乎都忘卻了。但是有一點卻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裏。

祖父曾告訴我說,很多野獸在聞到血腥味時都會異常興奮,所以今後若是在荒野裏遇到豺狼虎豹一類禽獸之時,千萬不能把自己弄傷流血。隻因那些野獸一旦受到血腥的刺激,很容易完全失去理智,會不顧一切的咬死目標!

此時此刻,王嫂嗅到了他的血味兒,土財主嗅到了他的血味兒,吳梅梅也嗅到了他的血味兒。他們雖然不是野獸,可是他們現在比野獸更具有獸性!有些時候,人並非擁有人性,而隻是擁有獸性而已。

殺魂十九突然覺得自己的魂好像飛了出來,輕飄飄飛到臥室的上方,他能夠俯視看著臥室裏的一切。

他看到即將消逝的男鬼們,在飛快的化為一灘臭水,男鬼們的眼中寫滿了絕望。

他又看到土財主、王嫂與吳梅梅,這些人鬼均擁有血紅的眼睛,鋒利的獠牙,以及魔鬼的嘴臉,他們像是嗜血的禽獸一般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要不顧一切的將自己至於死地了!

“我看見了我?”

飄在半空的殺魂十九突然呆呆傻傻的想,他低下頭,望著血泊中自己的肉體,心中生出許些憐憫,“我死了嗎?我不能死……現在不能。”

這個念頭一動,殺魂十九的魂兒忽然又飄落下去,掠入自己的肉體之中。前後稍縱即逝,就連他自己都懷疑是否曾經離開了自己的軀體。

……

……

王嫂的利齒早已刺穿了殺魂十九的肌膚,她就像是一條巨蟒一樣,有力、準確、殘忍,死死的咬斷了殺魂十九的脖子,永遠也不鬆口。

血順著殺魂十九的背脊流淌下去,他可以感覺到流過他後背的血液是滾熱的。

土財主的大手在自己臉上胡亂一抹,臉上血花一片。他的大臉像是大紫茄子漲的厲害,不停的一腳一腳狠狠踐踏著腳下的少年,是要把他從殺魂十九手裏受到的傷害加倍奉。

那位起先蜷縮在角落裏的吳梅梅一直是很害怕很可憐的模樣,現在倒是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暗器高手,她發瘋投擲過來的花瓶準確無誤的砸中在殺魂十九的後背上,準確度很是犀利的出奇。

“嘭!”

花瓶碎裂,漫天碎片夾雜著血花飛濺而起!

她那投擲的手法一點兒不也投鼠忌器,盡管土財主距離殺魂十九極近,她絲毫不在乎。但一旦砸不中,就定然會傷到她的男人。

王嫂見狀很是變色,她鬆了口,猛然回頭對吳梅梅聲色俱厲罵道:“若是傷了我丈夫,我先咬死你這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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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幻境
花瓶碎裂,血花四濺。

殺魂十九張著大大的眼睛,努力抬著頭,鮮血流進他的眼睛,時間彷彿緩慢了下來。

在此時,他亦是表現出來非人的力量,那個花瓶砸在他的背上粉碎,而他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他下意識的問自己:“難道我練成了刀槍不入的鐵布衫了嗎?”

隨著碎片漫天飛旋,殺魂十九覺得身上的所有疼痛都在這一刻消散而去,他感覺神識中充滿著空靈之感,身子都輕飄飄的。

眼前的景象同時發生了變化,殺魂十九突然看不到了土財主,看不見了王嫂,不見了吳梅梅,甚至不見了李大叔、小勞、張濤張明兩兄弟,他眼前看不到了土財主華麗破碎的臥室,眼前,竟然是另外一重景象!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怎麽了。

……

……

“這……這是哪裏?”

殺魂十九眼前景色陡然變化,他怔怔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和煦的陽光照耀大地,帶著濕氣的微風輕輕拂過小樹林,穿越小河,吹拂著殺魂十九的臉龐。遠處的山坡,盡是蒼翠欲滴的濃綠,沒有散盡的霧氣像淡雅絲綢,一縷縷的纏在它的腰間。

“這真是美極了!”

殺魂十九的心裏由衷的發出一聲感歎。

過了半晌他才發現自己正踩在一片碧綠的草坪之上,這裏到處飄蕩著令人陶醉的香氣,周圍盡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紅的似火,白的如雪,黃的似金,粉的如霞,嫵媚動人,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而歡快,流水聲靈動悅耳。

“這是哪裏?是仙境麽?”

“我已經死了嗎?”

殺魂十九心裏反反複複隻有這幾個問題,但是他並不關心這些問題。此刻的他,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空靈之感,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初生的嬰兒一樣,什麽都不想,也什麽都不明白,隻是用純粹的眼光看這個世界。

輕快的抬起腳步,他向著遠處的山峰走去。

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往那個方向走,其實他並不想到任何地方去。他想停下腳步,停下來幹些別的什麽都行;或者什麽也不做,也行。

可是殺魂十九卻停不下來,他的身體好像是別人的一樣,完全不受自己控製,往前方一直走,一直走。

好似有種神秘的力量在牽引著他。

不知走了多久,遠處的山峰還是依然遙遠,腳下卻不再是草坪了。

殺魂十九很想停下來,這並不是因為他累。他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疲憊,實際上,他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是否還活著。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前方有人朗聲誦道: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於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餘初度兮,肇錫餘以嘉名:

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闢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汨餘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殺魂十九聽到那朗誦《離騷》的飄渺之聲,心裏暗暗吃了一驚,暗自忖道:“為什麽有人在這裏朗誦《離騷》?難道這古怪的地方還有其他人?”

而且,殺魂十九覺得前方那朗誦《離騷》的聲音極為熟悉,似曾相識。

……

……

在殺魂十九幼年之時並沒有上過私塾,他的父親母親大字不識一個,更不要提他的姐姐了。這些家人平時教不了他什麽。

但殺魂十九是識字的,而且背誦過《離騷》。這《離騷》,是他的祖父教他誦的。

殺魂十九曾認為自己的祖父生前肯定是受人敬仰的教書先生,雖然不清楚他是否頗有學識,但整日一身長衫,說話文縐縐的,引經據典,讓人發省,跟村子裏的私塾裏教書的先生一模一樣。

在八歲那年,殺魂十九跟別人說過自己有個當教書先生的祖父,但是沒有人相信他,其中包括他的父親。

父親告訴自己說,連他都不知道祖父究竟是做什麽的,祖父在父親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殺魂十九就更不可能見過祖父了。

可是,誰也不知道,殺魂十九一直都能看到祖父,並且祖父一直守護在他的身邊。

曾經是,現在也是。

走得進了,殺魂十九終於看見朗誦詩文的人了,那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者。

那老者一襲白袍,白發白須,正麵帶微笑的看著殺魂十九。老者伸出一隻手來,而殺魂十九毫不猶豫的奔上前去,緊緊抓住了老者的手。

祖父。

想不到,在殺魂十九經曆了眾多艱辛後,竟在這神妙之處再次與他的祖父相遇了。

祖父的樣子一點都沒變,依然是一副和藹慈祥的樣子。祖父輕輕的撫摸著殺魂十九的頭發,一如幾年前在村子裏時一樣。

但是,此刻的殺魂十九胸中卻淤積了太多難以言狀的痛苦和憤懣,祖父雖然一點沒變,但是他在變了。

咬了咬下嘴唇,殺魂十九盡量保持平和,問:“爺爺,我死了嗎?”

“當然沒有。”祖父和藹的笑道:“傻孩子,怎麽說這種胡話呢?”

殺魂十九又問:“那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呢?這裏是\'天庭\'還是\'地府\',看樣子,應該是\'天庭\'吧?死後上\'天庭\',這聽起來很不錯,不過我還不想死。”

祖父哈哈爽朗一笑:“怎麽?我們家的小家夥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嗎?”

看著祖父爽朗大笑,殺魂十九卻不想笑,他撇撇嘴,心想:“有什麽好笑的呢?雖然每個人都會死,但每個人不想死。”

“爺爺,我現在長大了,我明白了越來越多的事。”殺魂十九想了想,說:“我知道有鬼眼,我知道自己是一名鬼差,我知道爺爺你是一個早已經死去的人了。現在想想,為什麽從來沒見過你跟村子裏的其他人說過話,為什麽你總是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為什麽姐姐總是說我的臥房又陰又冷……因為爺爺你,你是一個鬼,是嗎?”

“鬼?也許吧。”祖父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不過,在多年之前,爺爺也曾經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鬼差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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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再見,祖父
“鬼差?”殺魂十九聞言臉色一震,脫口問道:“爺爺,難道說,您以前也是一位鬼差嗎?”

他從來都不知道祖父的真實身份,其實,祖父的鬼差身份就連殺魂十九的父親都不知道。

但殺魂十九自己仔細想想,祖父身為鬼差這件事並非意料之外。如果自己的親人中沒有鬼差的存在,那麽自己又怎麽可能唯獨是一位莫測的鬼差呢?現在他明白了,原來自己體內的鬼差血統來自於他的祖父,通過父親的血脈遺傳給了自己。他的父親並不是鬼差,可見擁有鬼差血脈的人,未必都擁有鬼眼並且成為一名鬼差。其中隱隱有一些命運和傳承的味道。

“原來爺爺也是一位鬼差!這太好了!”殺魂十九眼裏放光,興奮道:“原先我一直隻認為爺爺是一隻眷戀人世間的鬼魂呢!”

祖父聽了殺魂十九的這句話,臉上的笑容連同正扶著他的手臂一同僵住了。

殺魂十九看到祖父臉上流露出一些傷心的樣子,微微一怔,有些心痛,心道自己是戳到祖父心中的痛處了。在幾年之前的夢境中,那位來自樊城的殺魂十八曾經說過,盡管有些人早已去世了,他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其鬼魂依舊留在人世間,久久飄蕩。很顯然,祖父便是眷戀人世的鬼魂。

殺魂十九眼底閃爍著不忍,他知道祖父一定受盡許多磨難,他低聲說道:“爺爺,無論你曾經是不是鬼差,可現在你已經是鬼,你就應該去‘天庭’或者‘地府’,而不是一直留在人世間。”

祖父歎了一口氣,正看著殺魂十九說:“乖孫兒,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早已是一個鬼。可是跟你們一起生活的日子裏,我一直沒有感覺自己是個鬼。我如同一個正常人一樣,起床,更衣,讀書,睡覺,我過了很久自以為很安靜的生活。在那期間,我一直以為我跟你們一樣都好好的活著呢。”祖父嗬嗬一笑,笑中盡是苦澀的味道:“原來我早就死了,可是我卻不知道。”

殺魂十九心中莫名一痛,猶如針紮!麵前的祖父越是慈祥的笑,他便越發難過。

輕輕搖了搖頭,祖父繼續說道:“直到村子裏鬧饑荒,家裏人都離去,我才漸漸發現,我不同於常人了。我始終無法離開咱們的宅子,我害怕見陽光,他們會因為饑寒而死,但是我從來沒有感覺到饑餓。直到村子裏的人都跑光了,我才終於想起了幾十年前的事情,原來我早就死了,我在幾十年前就死去了……”

望著祖父淒涼的笑和他的龐眉白發,殺魂十九有些愧疚,他後悔說那些話了。他覺得自己很不孝順。

殺魂十九索性回到最初的話題:“爺爺,我現在死了嗎?”

祖父莞爾笑道:“如果爺爺連乖孫兒都保護不了,那可真得白活這一世了。”

殺魂十九麵露訝色:“您是來救我的?”

“當然,我可以幫助你抵擋一次惡鬼的攻擊。”祖父道:“而且,爺爺還請來了一位真正的鬼差。他能幫你擺脫現在的困境,他還能為你找到一條屬於人生之路。”說到這裏,他輕輕一笑,道:“當然,這位鬼差並不是你夢中所遇的那位來自樊城的大人。”

“爺爺,您早就知道我是鬼差嗎?”殺魂十九有些出乎意料,想不到祖父把他的靈魂喚到此地,隻是為了救他一命。而且周圍的這一切似乎是早已經準備妥當的樣子。在殺魂十九陷於危難之時援手,還找來一位有經驗的鬼差來教他,除非祖父早就知道殺魂十九是鬼差,否則怎麽可能有時間來安排這一切呢?

聽了此問,祖父卻隨意的笑道:“我明白自己死了的時候就知道我的孫兒是鬼差了,回想一下,除了我的孫兒之外,根本沒有人跟我說過話呢。何況爺爺就是鬼差,孫兒亦是鬼差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殺魂十九卻沒有在想鬼差的事情,隻是心中莫名一顫,暗想一位老人在人世間數年,卻隻與一個人說過話,那對他來說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爺爺,那我接下來應該怎麽辦?他們快打死我了。”殺魂十九微微側過臉去,怕自己的眼淚流下來。為什麽要流淚呢?到底是擔心自己的生死,還是為祖父而感到難過?

祖父微笑道:“不用怕,孫兒你什麽都不用管,我與那位鬼差先生已經幫你掌握了一切,接下來他會把全部都料理好的。他會救你,然後你就拜他為師,跟他學藝就成了,你不會再受苦了。”

殺魂十九緊緊抱住祖父,淚光在眼中打轉。他感覺到祖父的身體冰冷至極,沒有一絲的人味與熱氣。

他聽見祖父對自己輕輕說:“爺爺該走了,去屬於爺爺的地方啦。”

殺魂十九趕緊問:“爺爺,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祖父笑了笑:“當然啊,我去在你夢裏跟你相見的,乖孫兒,你可要乖乖的啊,你的一舉一動,我在天上可都能看見。”

殺魂十九重重的點了點頭,連忙答應下來。

祖父哈哈一笑,輕撫殺魂十九的頭發,一揮寬袖,朗聲道:“乖孫兒,你也該去啦!”

殺魂十九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卻沒機會了。

祖父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輕輕一點,殺魂十九頓時什麽都看不見了,周圍的仙境也消失不見了。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是他很不忍離開祖父。

隻因祖父愛他疼他,是超越他父母的人。

咬了咬嘴唇,殺魂十九突然一把緊緊抓住祖父枯瘦的手臂,大喊了一句:“我不想走!”

祖父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他頓時覺的手心一陣麻痹,那種麻痹感像是隨著血液流動似的,很快布滿了他的全身,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嚇得閉上了眼睛。

天地,像是漩渦旋轉,好一番變化!

……

……

當殺魂十九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王財主的臥房中了。

他感覺自己正渾身冰冷的躺在地上,大大的張開眼睛,像是一個死人一樣。

這間本來布置豪華的臥室早已經被砸的不成樣子了,桌子椅子都已經深度殘廢,滿地都是玻璃瓷器的碎片,李大叔等男鬼已經完全化成臭水,不見一個男鬼的影子。腐臭的黑水在冰冷的地板上蔓延著。

“啊——!”一聲淒厲的女人發出一聲慘叫,將發愣的殺魂十九叫醒了。他微微的轉動眼珠,像是在尋覓著這聲音的主人。他轉動眼珠一看,尖叫的女人竟然是吳梅梅。

她的脖子上,赫然有一隻枯白的手骨,那隻手骨正緊緊的扼住吳梅梅的喉嚨。吳梅梅一臉青黑色,直翻白眼,嘴裏舌頭長長的吐了出來。她的氣息越發薄弱,活像是一隻吊死鬼。

那卡住吳梅梅脖頸的骨手想必一定是王嫂的手了,現如今王嫂的身體和頭部已經被“化魂粉”徹底笑容,隻剩下一隻骨手了。但是王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她要用這最後的一隻骨手殺掉她的情敵。

殺魂十九眼見眼前這一幕,暗自吃驚咋舌,心道真是最毒婦人心!王嫂一隻淒厲女鬼,不但將諸多前來報複的男鬼神魂俱滅,而且臨毀滅之前把吳梅梅掐死墊背,這可真夠狠的。不過,殺魂十九轉念一想,覺得王嫂雖然夠狠可也真夠糊塗的,殺她之人明明是她的丈夫,她卻遷怒於另外一個無辜的女人,這究竟是人性還是鬼性呢?

“也許別人都認為我死了吧?”殺魂十九一言不發,默默的躺在地上,隻是靜靜的看著吳梅梅慢慢死去。他望著吳梅梅臉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心裏好似被塞進來什麽東西,以至於自己都忘了呼吸。

漸漸的,地上王嫂那最後一隻骨手也消融了,臭水順著吳梅梅的屍體流淌下來,這令殺魂十九有些惡心反胃。“化魂粉”幹掉了其他的男鬼,但王嫂亦是死在“化魂粉”之下。

見臥房終於安靜了下來,殺魂十九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仔細的檢查著自己的身體。他感覺很奇怪,自己剛才分明幾乎已經要被活活打死,可現在身上經常連一個傷口都沒有,隻是腰部有些酸痛,其他沒有大礙。

其實,不久之前王嫂分明是活活用口中利齒咬掉了殺魂十九的腦袋,就連土財主與吳梅梅也肯定殺魂十九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他們沒有想到殺魂十九被祖父的力量保護了一次。現在若是那兩個女人還活著,定然不敢相信此刻的殺魂十九已經活蹦亂跳。

“土財主到哪裏去了?”

殺魂十九站起身來環視周圍,不見那個胖子財主的影子,心裏估計他是跑掉了。

想著方才發生的一切,殺魂十九在心裏冷笑一聲,他想,那個胖子財主這輩子肯定不後悔娶過王嫂,危機時刻竟然是她出手相救,就算犧牲自己的魂魄為代價,也要保護那無情之夫。

但是王嫂和吳梅梅也許曾後悔嫁給這個胖子財主了,表麵上是個令人羨慕的大財主不假。可實際上,他的兩個老婆最終都因他而死,甚至有一個是他親手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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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衣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後腰,殺魂十九起身舒展著略有疲憊的身子,心裏一麵在想土財主到底跑去了哪裏,一麵又考慮著自己究竟要不要斬草除根滅了土財主?萬一將自己通靈的能力傳出去可能會帶來一些困擾,畢竟被俗人們發現自己是一名鬼差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吳梅梅的氣息越來越弱了,殺魂十九低著頭,望著腳下這被割斷喉嚨的財主小妾漸漸咽了氣,他的神情似乎在欣賞一個人是怎麽樣一點點的死掉的。發生了這麽多事,總要有人付出代價,李大叔那些男鬼們沒能給自己報仇,讓土財主生生跑掉了,這人命債,就暫且由他的小老婆來還吧。

似乎有些不公平呢……殺魂十九望著那具漸漸冰冷的身體,麵無表情,暗暗的想。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爽朗的大笑:“哈哈,這本來蠻漂亮的女人,也並沒有做過什麽惡事,這般死了,倒是有些不值呢!”

聽了那哈哈大笑之聲,笑聲中說不出來的陽剛中正味道,殺魂十九心頭微微一驚,“有人來了?”他下意識想躲,但已經沒有什麽地方好躲了,時間短暫也來不及躲了。

這時,隻見一位一臉笑意的男子大步跨入,他年紀三十而立,麵容清瘦而又明眸皓齒,一襲白袍一塵不染,背上負著一個大葫蘆。他神情超然,宛如仙人。

正當殺魂十九對此人心生好奇之時,隻見那男人口念咒文,伸手一指,吳梅梅的屍體立刻從地上彈跳起來,一臉的凶煞淒厲。這把殺魂十九嚇了一跳,失聲“啊”的叫了一聲,下意識的退了兩步,一腳絆倒,跌坐在地上。

隨後那吳梅梅雙目無神的在原地跳了兩跳,長長的吐出青黑色的舌頭,又猛然彎下腰做嘔吐狀,好一陣子,竟將嘴裏的舌頭給吐了出來。長長的舌頭落地之後,吳梅梅一聲尖叫,屍體僵硬的摔在地上,似乎再次死了過去。

那長長舌頭落地之後,在地上仍然掙紮不休,像是一條蛇一般扭動著身軀。

殺魂十九望著地麵上那扭動不停的舌頭,說不出來的詭異,他捂住自己的嘴巴,胃裏有些莫名反胃惡心的感覺。

那條舌頭像是擁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樣,頭尾觸地,中間一弓,猛然彈射起來,如同一支厲箭直衝殺魂十九麵目!

“怎麽朝我來了?”

殺魂十九麵露緊張神色,身體本能的退後。不料那舌頭飛速速極快,瞬間已經射到了他的眼前,看情形,似乎要鑽進他的眼珠!

殺魂十九心叫不好,情急之下別無他法,唯有緊緊閉上雙目,坐以待斃。

但他緊閉雙目多時之後,眼前隻有一片虛無,什麽也看不見。那朝著他猛然射來的舌頭忽然沒了動靜。他等了許久,臉上也絲毫沒有感覺,才敢緩緩的睜開眼睛。

卻見那白衣男子手心裏正捧著那古怪舌頭,一臉喜色的端詳著,頗為得意的說道:“此行不虛啊!沒想到得到這麽一條‘陰舌’,應該能賣上一個好價錢!”

望著白衣男子的一臉欣喜,殺魂十九真不知道他究竟喜從何來,那舌頭到底又有什麽好。他見自己沒有了危險,便木然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抬頭看著那白衣男子,心裏猜測這位怪人到底是不是祖父說過的那位鬼差前輩。

白衣男子仔仔細細的看了那“陰舌”一陣,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嘴角劃出一個弧線。旋即他從腰間取出一個布袋,將那條“陰舌”小心翼翼的放在腰間的布袋上,拍了拍布袋,才轉過頭來笑嘻嘻的問殺魂十九:“嘿,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十九。”殺魂十九低聲說道,有些謹慎的望著麵前的白衣男子,以他的心性,他不會太容易的相信其他人。何況是這樣一位行為古怪的家夥。

“嗬嗬,十九麽?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名字呢!”他笑著對殺魂十九說:“是你爺爺托夢讓我來此的,說是請我要照顧他的孫子。想必那位小鬼差就是你的,你要跟我走嗎?”

聽了這話,殺魂十九心裏才肯定這位就是祖父跟自己說過的鬼差前輩了。於是他點了點頭,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沒有什麽表情。如果不跟這個人走,殺魂十九並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盡管此刻的殺魂十九沒有表情,但是他心裏很是期待,一想到自己能夠與一位真正的鬼差同行肯定能夠學到很多奇怪神秘的東西,他心情就會很好。

“餓不餓?”白衣男人的聲音頗為悅耳,此刻正用手指輕托下巴,饒有興趣的低頭看著殺魂十九,神態輕鬆愉悅。

“嗯?”從未見過這般神仙人物,殺魂十九由不住呆愣愣一陣。很快回想起來,記得自己是從昨日下午一直到現在,自己確實是滴水未進粒米未食。經過漫長夜晚的挖掘工作,再經過方才那般打鬧,卻竟然是忘了肚子餓。現在一想,饑餓感席卷而來,立刻把殺魂十九給餓得頭暈目眩,肚子很配合得如雷鳴般大叫。

殺魂十九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幹癟的肚皮:“有點兒餓吧。”

白衣男子大笑道:“哈哈,果然還是一個孩子!”旋即從袖中取出一粒丹藥,遞給殺魂十九,道:“你先吃了這粒藥丸,可以三日不餓。”

接著那紅色藥丸,殺魂十九立刻嗅到撲鼻的清香,試探般的將丹藥放在嘴裏,那藥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微涼的清流,立刻順著喉嚨淌下。這藥丸還真管用,吃了之後,饑餓的感覺立刻消失一空,反而渾身有力氣有精神!

其實殺魂十九一向是討厭別人稱呼自己小孩子,但是這隻僅限於“別人”,眼前這人雖是今日初見,但是已經被殺魂十九歸納為自己人了,雖然他並不了解這位白衣男子,甚至不知道這位鬼差前輩的名諱。但看他長得英武,想必一定是個大好人,而且是個功力絕頂的人物。發現自己對這白衣男子心生好感,殺魂十九由不住感慨原來自己也是一個以貌取人的家夥。

“來,十九兄弟,咱們先換個房間,這裏實在是沒法待了……就先去你平時居住的房間待一陣子吧。”白衣男子說道。

這財主的臥房已經是遍地狼藉,滿地流淌腐臭黑水,地上還有一具吳梅梅的屍體,自然是沒有辦法待下去的。

於是二人暫且離開了這裏,走出門外。外麵的太陽高高升起,陽光明媚,周圍卻靜悄悄的,鴉雀無聲不見一個人影。

按照往常來說,到了白天,土財主的下人該起來做工了,在院子裏應該會有來來往往的下人。但是現在一個人影都沒有,這不得不令殺魂十九有些奇怪。如果說剛才在那財主臥房時是因為男鬼們動了手腳,因此才沒有下人靠近走動的話,那麽現在顯然男鬼們已經魂飛魄散了,那為何這院子裏依舊靜悄悄呢?

似乎看出了殺魂十九的疑問,白衣男子笑著說道:“應該是鬼魂們先前在這附近使用了許多‘鬼打牆’,讓尋常人走不出來吧。鬼魂們雖然已經神魂俱滅,但看樣子‘鬼打牆’暫且還存在著,所以附近的下人應該都被困在‘鬼打牆’中了。放心吧,到了正午太陽最火烈的時候,‘鬼打牆’也就不攻自破了。”

聽他這麽解釋,殺魂十九也就明白了。

不多時,二人回到殺魂十九先前的臥室,這裏很是簡陋,家徒四壁,除了一張破床之外,隻有一把少了一條腿的椅子了。殺魂十九覺得請這位鬼差前輩坐三條腿的椅子有些不敬,而床鋪有些淩亂,正猶豫著,沒想到白衣男子徑直穩穩當當的在三條腿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這裏好簡陋啊。”雖然坐的椅子僅有三條腿,但白衣男子還是坐的四平八穩,背上的大葫蘆依舊隨身背負著,沒有摘下來的意思。

殺魂十九聳了聳肩表示無奈:“我隻是一個放牛娃,能有個住處已經不錯了。”想了想,他微微蹙眉,一臉謹慎的樣子:“您什麽時候帶我走?這裏出了人命,土財主在附近頗有勢力,他不會放過我的。”

“等等再走。”白衣男子神秘莫測的擠了擠眼,這樣子像是要做什麽惡作劇似的,“我還有一筆橫財沒有發,這到了嘴邊的肉,怎麽能讓它飛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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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丹葫蘆與儲物袋
“等等再走,難道這裏有什麽好事兒?”殺魂十九頗有些好奇的問。

白衣男子卻不回答,隻是笑吟吟的看著他。過了片刻,隨手一指殺魂十九身上破舊的衣服:“看看你現在身上的衣裳,出去跟個乞丐似的。叫別人見了我,還以為我在哪裏撿了一個乞丐呢?”

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我這衣服還算好的呢。”殺魂十九想,乞丐麽,自己倒也真的當過乞丐,而且還當了不短的時間。

白衣男子在腰間的荷包上一拍,好似變戲法一樣,手裏立刻出現了一個大包袱。將包袱信手遞給殺魂十九。

殺魂十九雖然好奇這位鬼差前輩如何從小小的荷包中取出這麽大的包袱,但是當時沒有細問,幾日之後,他才知道那荷包並不是荷包,而是儲物袋,外表上看上去極小,但能夠裝很多東西。

當時他打開那包袱一看,裏麵是一套嶄新的衣褲鞋襪,竟還有一襲精細絲綢製的白袍子!這把殺魂十九看得兩眼放光,他已經很久沒有新衣服了,何況這等精細的白袍,隻有富家公子才能穿得起啊!

伸手細細的摸索那件絲綢白袍,感覺真是軟極了,穿在身上一定非常舒坦!

“十九兄弟,還在等什麽,趕緊換上新衣裳吧。你爺爺讓我收你為徒,可我就算收徒也得收下一個外表體麵的徒弟不是?”白衣男子托著下巴,一臉笑意。殺魂十九總是覺得這位前輩笑起來的樣子有些不懷好意。

當下就老老實實把新衣服給換了,沒料到這嶄新衣袍很是正合身,好似量身定做一般。他又從床鋪下摸出一麵破爛的銅鏡照了照,鏡子裏的殺魂十九像極了有錢人家的少爺,絲毫也不像個放牛娃。殺魂十九見自己光鮮的樣子心中大喜,心想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一點兒也沒說錯。

白衣男子哈哈一笑,又在儲物袋上一拍,取出另外一個儲物袋和一個大葫蘆。這大葫蘆亦是淡黃色,但比他背負的大葫蘆略微小了一點。把這儲物袋和大葫蘆遞給殺魂十九,白衣男子說道:“你把這儲物袋掛在腰帶上,丹葫蘆背在背上,哈哈,這樣你的行頭就跟為師一模一樣啦!”

殺魂十九將那儲物袋與大葫蘆接了過來,依言照做,打扮完畢,外型裝束果然像極了麵前這位白衣男子。殺魂十九方才隻是見識了儲物袋容納萬物的特性,但尚且不知道背上的大葫蘆有什麽用,但心想一定是寶貝,這一定是錯不了的。

這般想著,嘴上雖然不多說,可心裏開心極了。

祖父告訴過他,讓自己跟著這位鬼差前輩修煉,這樣一來一輩子也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想到這裏,殺魂十九當即恭恭敬敬的跪下,連連叩首:“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拜師是一件要緊事,白衣男子便不再笑,肅容道:“好,你爺爺與我有交情,我自然會看在他的麵子上好好關照你。不過師徒關係僅次於父子關係,你拜我為師,今後要聽從我之管教。”

聽話,對於殺魂十九而言並不是一件難事,如果沒有鬼眼,他隻不過是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了,如果能讓他活下去,聽從師父管教何難之有?

他叩首道:“是,徒兒今後定然謹記師父教誨。”

見殺魂十九模樣順從聽話,白衣男子滿意的點了點頭:“你既然拜我為師,便要記住為師名諱。為師姓左,單名一個嶽字,左嶽便是咱的名字了。咱們門派名叫‘葫蘆山’,於此地不遠的青州城外葫蘆山上。咱們門派雖然隻是一個小門派,但門派福利待遇頗為不錯,凡是本門弟子,都贈有丹葫蘆與儲物袋分別一個——正是你背上的那個葫蘆了,這等待遇,就算玄機門等一些大門派弟子都沒有的呀。”

殺魂十九聽到這裏,右手不自覺的摸了摸腰間的儲物袋與背上的丹葫蘆,心想這兩件不起眼的東西竟然是法寶啊!

說到這裏,左嶽示意讓殺魂十九直腰起身,繼續說道:“這丹葫蘆為‘葫蘆山’弟子特征,算得上一件不錯的法寶。門中弟子的修為隻需到達練氣期五層,就可以使用丹葫蘆禦空飛行了。丹葫蘆不但可以當作飛寶來使用,還可以配合法決當作攻擊或者防禦法寶,放眼整個修真界,咱們門派的丹葫蘆算得上一件排名進前十的入門級法寶了。”

聽了這些話,殺魂十九感覺自己占盡了便宜,這丹葫蘆竟然這麽厲害,儲物袋又那麽方便,他心裏真的開心極了。

“拜師算得上一件大事,等你隨我回葫蘆山,還得拜見祖師,在那之後才真的算是一名‘葫蘆山’的弟子了。”左嶽嘴角又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笑道:“算是你小子好運氣,為師早已經到了金丹期,在‘葫蘆山’算得上一名出類拔萃的二代弟子了,也早就有收徒的權力了。但我一直嫌麻煩,就沒有收徒,你算得上我的大弟子,所以丹葫蘆和儲物袋都有現成的。”

說完這些話,左嶽從一拍儲物袋,取出一片玉簡,遞給殺魂十九,道:“這是咱們‘葫蘆山’的內功心法,叫做‘八方心法’,是修真界用的最為廣泛的一路心法。它的特點是平和中正,基本不需要擔心走火入魔。練氣期的修真者大多都選擇它來作為自己的主修心法,但若是想築基,‘八方心法’的成功率不高,需要你的悟性和運氣了。”

接過來那枚玉簡,望著玉簡上散發出來的瑩瑩綠光,殺魂十九心裏洶湧澎湃,心中暗暗說道:“太好了,從此以後,我就是一名‘葫蘆山’的弟子了。我有了門派,有了法寶,還有了心法,以後不但可以吃飽飯了,而且修煉到練氣期五層之後,我還可以坐著這丹葫蘆飛!”一想到自己若有一日能夠在天空中翱翔,殺魂十九就對此極為興奮,他真懷疑今天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美夢。

看著徒兒手捧玉簡的樣子非常單純樸實,左嶽想起了多年之前的自己,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徒兒,你將這玉簡貼在眉心上,就可以看到玉簡中的內容了。你按照玉簡中的說明吸氣吐氣,讓真氣在經脈中流轉周天就可以了。你現在就可以試試,大膽的練吧,這‘八方心法’絕對不會讓你走火入魔。”

望著師父眼中鼓勵的眼光,殺魂十九大受鼓舞,點了點頭:“是。”

說罷盤膝坐在床上,將玉簡貼在眉心。隨著玉簡上漸漸散發出淡綠色的光芒,殺魂十九似乎進入一片空明之中,眼前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如何運氣練氣,這些文字說得非常詳細,殺魂十九是識字的,不多時便將這些蠅頭小字讀過一遍,也對這練氣有了一些了解。

這練氣其實很簡單,就用是吸氣吐氣特有方式,將外界的靈氣吸收在自己體內。再按照真氣在經脈中流轉的法門,將這些靈氣納入丹田。如此這般,雖然體內靈氣越來越多,修為便會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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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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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青藤
這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練氣修煉,讓殺魂十九感覺妙不可言。那靈氣在經脈中緩緩流動,這讓他舒服的差點呻.吟出來,盡力的控製情緒,收斂心神,靈力在經脈中緩緩運轉。

在運行心法時,殺魂十九仿若進入另外一個隻有自我的空靈世界之中,靈力沿著固定的路線緩緩運轉,每完成一個周天,就感覺身體輕飄了一分。

殺魂十九能感覺到,隨著他每次吐氣呼吸,吸入的靈力有一部分融入到丹田之中。他修為尚淺,每次吸入的靈氣並不多,但卻可以讓殺魂十九感覺到一個修真者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舒服的幾乎要升天了。

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殺魂十九一共連續運轉了三個小周天。

連續運轉三個小周天之後,心神從空靈之中退了出來。

起身之後,殺魂十九覺得自己渾身神清氣爽,手腳之間力量鼓蕩,身體輕盈了許多。

張開眼睛,外界天色已經黑暗,他的小屋裏並沒有點燭火,小屋裏頭黑糊糊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師父,你還在嗎?”他壓低了聲音問,“太黑了,什麽都看不見。”

“在的。”左嶽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徒兒,你把你的靈力注入你的鬼眼之中,可以觸發鬼眼中‘夜視’的能力,這是咱們鬼差一脈的天賦神通,你現在雖然沒有什麽修為,但是應該可以支撐鬼眼的‘夜視’了。”

“夜視”?“神通”?

聽到這兩個詞令殺魂十九精神大振,心裏感覺很是有趣,當即按照左嶽的說法,將丹田中的靈力提出少許,緩緩的注入在鬼眼之中。隨著將靈力漸漸的注入在鬼眼之中,眼前的黑暗頓時消散了許多,他感覺有股涼颼颼的氣息流過自己的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等他再張開眼睛,便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屋裏的一切了。

夜視,便是在黑夜中提升鬼眼的感知能力,使得鬼眼中夜如白晝。無論夜有多黑,都可以看清楚周圍的一切。

“師父,這好神奇啊!”見自己施展夜視成功,周圍的景物慢慢清晰,殺魂十九由衷的發出一聲感歎。他今年已經足有十四歲,可還是頭一回發現自己的眼睛竟然還有這個能力。

“噓——”左嶽神神秘秘的眨了眨眼,修長的手指豎在嘴角,詭笑:“不要出太大的聲音,現在有一場好戲要上演了!”

“戲?”一聽有好戲要上演,殺魂十九的好奇心頓時被吸引起來了,長大了雙眼盯著他的師父看。

起先在幻境之時,當祖父讓他拜師之時,殺魂十九的心裏還有一些擔心,生怕他的師父太過嚴厲,讓自己招架不來。但現在看,自己這位年輕的師父不拘於禮數,點子頗多,蠻好相處的一位先生呢。殺魂十九希望可以從這位年輕的師父這裏學到很多東西,現在的他對未來充滿了憧憬,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見師父左嶽笑嘻嘻的伸手指了指窗外,殺魂十九遲疑著朝著他手所指的方向望去,外麵的黑夜無月無星,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黑壓壓的一片。

殺魂十九微微一怔,慢慢用靈力操縱著鬼眼,外麵的黑暗才漸漸減退。這“夜視”他使用的還不太熟練,隻要眼前換一個場景,都會重新布滿黑暗。但是他很認真,仔仔細細的摸索著鬼眼的特點。過了一小會兒,他也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窗外的院子了。

遠遠的從小屋裏朝外望去,可以看到院子裏正有一個肥胖的男人,正扛著一個大包袱,彎著腰在黑夜裏緩緩的摸索著朝前走。

“咦?”殺魂十九挑了挑眉梢,覺得院子裏的那個胖子身影頗為眼熟,但是那人的臉孔看不清楚,“誰會在這裏晚偷偷摸摸的在外麵呢?”他這般想著,便從丹田中調用了更多的靈力,注入在鬼眼之中。

鬼眼得到靈力的補充,“夜視”的視力頓時明顯上升,那胖子的臉孔也在遠處漸漸顯現出來,慢慢的,那胖臉上塌鼻梁的鼻子、狹長的眼睛、厚厚的嘴巴,都越發清晰可見。

“是那個土財主啊!”看清楚那院子裏扛著大包袱摸索而行之人的真實麵目,殺魂十九心中一聲驚訝:“這麽晚了,他鬼鬼祟祟的出來這是要幹什麽?難道又要做什麽壞事嗎?”

左嶽淡淡一笑,眼睛望著院子中的土財主,笑道:“遇到惡鬼們親自上門來報複,那土財主心裏一定很擔心害怕,為了活命,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搬家了。我猜的果然不錯,他背上的那個大包袱,一定裝滿了金銀財寶!”左嶽目不轉睛的盯著土財主背上的那大包袱,眼裏放著光,殺魂十九覺得師父的眼神像極了一隻賊。

聽了這話,殺魂十九才一下子回想起來,記得在白天的時候師父左嶽似乎說過這麽一句:“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裏,還一筆橫財要發呢!”現在他是恍然大悟了,原來左嶽要發的財是*,而且是搶土財主的財寶,這倒是蠻有趣的。

他還覺得自己的師父是一個非常的聰明的人,白天裏沒有明著到處翻箱倒櫃的尋找土財主的家財,而是等到黑夜,等著土財主自己把值錢的細軟收拾好,包在一個大包袱裏,然後直接在黑夜裏搶奪土財主收拾好的值錢細軟。這個*手段,既省時又省力,而且神不知鬼不覺。

殺魂十九問:“師父,難道修真者也需要銀子嗎?我以為修真者隻需要法寶功法和修為,都不需要銀子的。”

“任何人都需要銀子的。”左嶽仍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土財主背上那鼓鼓囊囊的包袱,眼中光芒更盛,“在修真者們交易大多使用晶石,但是修真者一旦進入凡世還是要用銀子交易,一些鍛造法寶的修真者也需要銀子,因此市麵上一百兩銀子等同於一顆一品晶石。最近銀子的價格有些上漲,在黑市可以用八十兩銀子換一顆一品晶石。”

聽了這話,殺魂十九咂摸一陣,心想:“這樣啊……這麽說來,若是有錢人,似乎修煉起來也容易許多呢……”

這時,左嶽從袖中取出一粒種子,捏在手指裏。那粒種子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稀奇,殺魂十九覺得那種子像是一顆老鼠屎。

沒等殺魂十九細問,左嶽屈指一彈,便將那種子彈射出去。

那粒種子不偏不倚的落在土財主踉踉蹌蹌的腳下,種子一落地,立刻鑽入土裏,悄然無息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那氣喘籲籲的土財主自然是發現不了的。

殺魂十九心中暗暗驚歎師父的手法準確,若是換做自己,就算給他一個雞蛋都很難扔的這麽準,別說是一粒種子了。但殺魂十九並不知道這種子究竟是做什麽用的,心裏頓時有些好奇。

就在這時,但聽身邊的左嶽一聲低喝:“青藤決!”

話音剛落,那種子立刻生根發芽,從地下飛快的鑽出一條藤條。那藤條碧綠,像是有生命似的活物一般,一下子纏繞住土財主的腳踝,用力一扯!

隻聽土財主“哎喲”一聲,肥胖的身體朝前摔去,後背上的滿載財寶的大包袱高高的飛起。

那藤條像是一條眼睛蛇一般高高昂起了頭,飛快的上揚,穩穩當當的接住那大包袱!

接下來,那條藤條就像是一隻手一般,在黑夜裏輕輕的拎著大包袱,穩穩當當送到了左嶽的手裏。

這一手看得殺魂十九很是開心,一臉的喜色,輕輕著鼓掌笑了起來。起先他總以為學習法術非常的嚴謹,修真一定非常的困難。可他從自己師父的身上漸漸的發現,修真,似乎是蠻有意思的一件事呢。

再朝窗外看,院子裏的胖財主正趴在地上,像是瞎子一樣慢慢的在地上摸索呢。外麵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胖財主看不見,大概以為他的包袱就在附近吧。

看著胖財主在院子裏撅著屁股在地上爬,一臉的迷茫著急神色,小屋裏的殺魂十九再次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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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青州 (番外暫停,開始正文)
*得手之後,拿在手裏顛了顛,左嶽發出一陣賊笑。

一揮手,那青藤便扭動著一陣收縮,重新鑽入泥土裏,化成最初的一粒種子,穩穩當當的飛回左嶽的手掌心。

之後,他便帶著殺魂十九一齊離開了土財主的深宅大院。

離開之時,殺魂十九沒有絲毫不舍。但他在走出很遠之後,還是回過頭來,朝著宅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畢竟在這裏呆了幾個月,在這裏留著許多記憶。而且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改變,正是發生在這大院裏。

起先,殺魂十九很是糾結要不要殺掉土財主滅口,一來是土財主知道自己能夠看見鬼魂的秘密,二來是土財主作惡多端,殺了他也算得上為李大叔等鬼魂報仇。他想了許久,覺得土財主的確該死,但卻不應該由自己來下手——殺掉這麽一個人,實在是髒了自己的手。何況自己隻有十四歲,若是現在在這個年紀殺了人,心理上可能會有些承受不了。

不過目前這個結局不錯,左嶽搶走了土財主最值錢的財寶,讓土財主莫名其妙的失去錢財,這比殺掉他更加難受。何況土財主受到這麽一回惡鬼的糾纏,心神受到非常大的驚嚇,以後就算活著,肯定從此之後整日擔驚受怕,不會睡好覺。長久內心的折磨,比殺掉他一死了之,更加能夠懲罰他。

左嶽得到包袱之後,打開一看,粗粗計算了一番,這些財寶的價值大概有一萬兩雪花白銀。換成一品晶石,足足可以換到一百顆。如果去黑市兌換,換到的晶石就更多了!

“真是發了一筆橫財!加上先前得到了一條女子‘陰舌’,應該可以賣個不錯的價錢!此行不虛啊!現在我要養徒弟,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多攢些晶石終歸是不錯的……”

左嶽心裏琢磨著,將這個裝滿財寶的大包袱放在腰間的儲物袋中。

帶著殺魂十九來到一處陰暗無人的街道,左顧右盼,確定無人之後,左嶽摘下背上的丹葫蘆,伸手灌入靈力,把丹葫蘆瞬間變大十倍,大小比一匹壯健的汗血寶馬還要大出許多!

“哇!”殺魂十九見師父的丹葫蘆瞬間變大這麽多,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驚歎。

似乎對殺魂十九的表現很滿意,左嶽得意的笑道:“十九徒兒,你坐在前麵,我坐在後麵,師父帶你上天飛一回!”

“飛?”殺魂十九驚喜道:“師父,您說的是真的嗎?真的可以飛嗎?”

一麵狂喜的說著,他一麵笨拙的爬上了丹葫蘆上,兩腿跨開坐在前麵。他發現葫蘆的表麵上畫滿了彎曲如蝌蚪的金黃符印,盡管完全不明白這些符印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如果沒有這些符印,丹葫蘆定然是飛不起來的。

左嶽嗬嗬一笑,坐在殺魂十九的背後,輕輕扶住他:“徒兒坐穩,咱們要起飛了!”

話音剛落,丹葫蘆搖搖晃晃的離地而起!

這一晃嚇了殺魂十九一跳,身體趕緊伏了下來,抱住葫蘆,叫道:“師父,穩一些!”

見了徒弟受驚訝的樣子,左嶽似乎更加開心,哈哈笑道:“徒兒啊,咱們門派隻是一個小門派,這丹葫蘆雖然能攻能防還能飛,但是品階都不怎麽樣,飛起來就是搖搖晃晃的,以後你習慣就好了!”

“啊?我可千萬不要掉下去啊。”見丹葫蘆越飛越高,距離地麵越來越遠,殺魂十九心曠神怡,但也有些心驚肉跳,一臉緊張的煞白。

左嶽道:“本來為師這兩年攢了不少晶石了,差不多可以購買一把質地不錯的飛劍了。唉,可惜我收了你這弟子,還要養你,養一個徒弟不知道要花銷多少……”說到這裏,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哭腔道:“要不然我起碼也買的起一把‘流星’啊,現在就連築基期的修真者都用‘流星’飛了,我還得用這麽一個破葫蘆,可真夠可憐的!”

聽起來,“流星”似乎是修真者普遍使用的一把飛劍,築基期的修真者大多數都使用“流星”飛劍了,然而修為已經到達金丹期的左嶽仍舊乘坐最低級的丹葫蘆,實在有些寒磣了。

想到這裏,殺魂十九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啊,師父,讓您破費了。”

“唉,誰讓為師欠你爺爺一個人情呢?”胡亂的摸了摸殺魂十九的頭發,左嶽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牢騷道:“不過,等你長大了,等你能夠獨當一麵的時候,一定要努力掙夠晶石給師父買一把飛劍啊!聽到了沒?”

“呃?徒兒以後掙了晶石,一定要孝敬師父的。”殺魂十九盡量讓自己的嘴巴甜一些,如果這時候嘴臭,真會擔心師父會不會把他從天上扔下去呢。

狂風迎麵,丹葫蘆飛行的情形,像是喝醉酒的醉漢,帶著極詭異的弧形,忽高忽低,忽而左傾忽而右斜,在高高的夜空中大搖大擺的飛行。

後麵的左嶽坐得極穩,他飛行的經驗豐富,無論丹葫蘆如何左搖右晃,他穩坐的是紋絲不動。

但至於坐在前麵的殺魂十九就沒有這麽好受了,他幾乎已經趴在葫蘆上,四肢緊緊的纏住葫蘆,絲毫不敢放鬆。在冰冷的夜風之下,殺魂十九的臉色有些蒼白。再後來,他索性把自己的雙眼閉上了,有種大義凜然的樣子。

這般飛行了大概兩個多時辰,殺魂十九隻覺得自己已經七葷八素,胃裏總是煩悶惡心,一股一股的胃液如同潮水一般翻騰,才如蒙大赦一般的聽到左嶽說:“好,咱們到了!”

在左嶽的控製之下,丹葫蘆搖搖晃晃的落地。

感覺到終於平穩下來,殺魂十九才敢慢慢的睜開眼睛,隻見周圍是一個陰暗的巷子,跟丹葫蘆起飛出發時的周圍景象似乎沒有什麽區別。

“修真者在起飛和降落的時候都要選擇偏僻無人之處麽?”這麽想著,他滑下了丹葫蘆,兩腳發軟的落了地,可他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師父,這裏是哪裏啊?”

“青州。”

“青州?咱們已經飛了三百裏?”殺魂十九站起身來,拍了拍褲腿,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太多的好奇了。既然都能上天飛了,那在兩個時辰裏飛出三百裏,自然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了,“師父,咱們來青州做什麽?”

左嶽笑道:“青州有一個修真者的市集,等明天天亮了,咱們就去市集上,把那一大包袱的財寶和‘陰舌’賣掉。還是把晶石拿在手裏放心啊。”

“修真者的市集?這一定很有趣!什麽時候天亮呢?”殺魂十九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自從遇見左嶽之後,總是過得非常開心。一想到修真者的市集,他心裏就很是期待。

左嶽微眯這雙眼,看了一下夜空,在心裏一算:“估摸著還有兩個時辰天才會亮,咱們先找個客棧住下,興許要在青州住上幾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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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鬼差
第一章 無影詛咒
寒冬臘月,地凍三尺,冷風獵獵,直教人睜不開眼。

城東的鋪麵大多已經歇市,路人寥寥,斷斷續續從此經過。

這條街角裏有一家茶鋪子,老板名曰張老三,為人老實厚道,勤勤懇懇,他鋪子裏的茶好價廉,每當傍晚,總有許些常客前來捧場。

說是常客,不過都是附近給富貴人家打長短工的仆從下人罷了。幹了一整天的活,身子難免疲乏,但一喝這張老三的茶,俱是神清氣爽,好不舒服。

話說這天白日間,忽有一位長髯老者來此茶鋪,張老三瞧他身上衣衫單薄,便請道:“客官來裏屋坐吧,這天有些冷了,莫給凍壞了身子。”

老者大笑,道:“非是老朽不承掌櫃的情,隻是老朽初來乍到,想瞧瞧此地風土人情,你隻管上好茶,我自不會虧待你。”

說罷就在門外帳下坐定。

張老三不敢擾其雅興,又怕他受了風寒,隻好趕忙燒水沏茶,隻盼那老者飲茶驅寒。

少頃,上好的龍井就端了上來。

那老者嗜茶如命,飲茶之法頗為古怪,每飲一口,定然搖頭晃腦,陶醉良久,歎一口氣,再喝一口。

忽然鋪外傳來一陣喧鬧聲,依稀聽到有人叫道:“大夥索性就打死這姓林的,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作歹!”

老者抬頭一看,隻見那群人皆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十幾個圍住一個,狠狠的打。奇的是打人者均是身健體壯,唯獨挨打者矮小瘦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一定又是小林子。”張老三晃晃腦袋說道:“這些人都是落霞院的學生,挨打那個就是小林子,他自小身子孱弱,卻偏偏招惹那些山族人,那不是討打嗎?”

“落霞院?那不是此城專供官宦弟子讀書習武之處嗎?老朽早些時日聽聞落霞院的名聲極大,昔日羽先生也在落霞院中教習,落霞門下弟子怎會這麽打鬥,豈不無禮?”

那老者說了一通,突然醒悟道:“是了,定然是這少年老子官位不濟,才遭毒打。”

張老三搖頭苦笑道:“這您倒是說錯了,小林子的老子可是千王城城主,禦國的上將軍,十年前被皇上封為了異姓王,那名目可是進了宗人府的!”

老者一震,驚道:“你說的那人可是十五年前大敗楚軍的山坤將軍?他既是山坤之子,你又為何稱他‘小林子’‘小林子’的?”

張老三道:“他本名確實叫林青龍,卻無人知曉他為何姓林,眾人紛說隻因他跟了他娘姓氏,又猜測他娘早逝,坤王爺為了緬懷愛妃,這姓氏便留了下來。又因早些時候,百姓都稱坤王爺為龍威將軍,這才在他的名字中加了一個龍字。隻可惜他父親不疼他,那些人才敢欺淩到他頭上。”

老者眼力極好,瞧見林青龍身上衣衫,綢緞均是一等好料,隻是被眾人撕破了,才顯難堪。

這個時候外麵的聲音越來越響,本來冷清的街麵頓時熱鬧起來,諸多旁觀者站在了台階上踮著腳朝裏瞧,有人還不停地喝采起哄道:“打死他!打死他!”

老者微微一皺眉頭,放下手中茶碗,隻見他身法如電,吐納眨眼工夫,他已經站在街上。

張老三揉揉眼睛,心中萬分驚異,猜不到那老者究竟使了什麽妖術,動作居然那麽快!

七八個山族少年臂間相連,圍成一圈,圈中又有兩名強壯少年擒了林青龍雙臂,使他動彈不得,站在他麵前的那少年身材最高,神情倨傲,儼然是這一群少年裏的老大,碩大的拳頭雨點一樣朝林青龍身上砸落。

連受重擊,林青龍終於捱不住,一口血順著嘴角淌下,滴落在胸前衣襟之上,觸目驚心。

“夠了。”老者開口道。

聲音雖然不大,卻暗含內力,隱隱壓下眾人喧鬧之聲。

那為首的少年抬頭一瞥,隨即嘲諷道:“我當是誰逞威風?原來隻是個糟老頭子,你最好給老子滾遠一些,否則連你一塊兒揍。老子連坤王爺的兒子都敢揍,你算是老幾?哎呦!”

老者鷹爪般的手指,宛如鐵鉗一般扼在他的腕子上!

另一少年見狀道:“糟老頭,你想做什麽?”

連忙招呼大夥,欲一擁而上。

老者右腕反轉,一道無形氣勁激蕩開來,眾少年皆是被迫往後一退,這才知曉那老者絕非善類,各個展開架勢,卻不敢冒然上前。

老者扶住林青龍,這時才仔細打量他在這千王城遇上的第一位奇人,卻見這少年身體極為瘦弱,麵色蒼白,雖是氣宇不凡,但眉間一團黑氣凝聚不散,竟然是惡鬼纏身的征兆。

林青龍眼睛驀地一睜,仿佛瞬間有兩道精光激射而出。

老者心中一聲驚歎:“好一雙清亮無暇的眸子!”

林青龍冷冷瞧了那為首少年一眼,道:“今日,你在我身上打了三十六拳,來日我要還你三十六刀,刀刀都要割在你臉上,教你見不得人。”

眾少年聽了這話,如聞臨世魔咒,紛紛往後退了幾步。

人群中有人小聲道:“上次小林子要張員外的兒子瞎一隻眼睛,過了三日,果然靈驗!還有一次是李公子,剛對小林子動了手,隻過了晌午,腿就因落馬而斷,不知這次這小子能否躲過一劫,三十六刀啊!想想實在夠慘的。”

“是啊是啊,小林子每次傷人,皆是三分殘忍,七分刁鑽,又不曾自己親自動手,難道他的話真是咒語不成?”

“什麽咒語?肯定是坤王爺教他的法術,雖然小林子挨打坤王爺不聞不問,卻也十足放任他胡鬧了!你知道為什麽總有人追打小林子麽?還不是因為他跟同窗們使壞嗎?往別人椅子上扔荊棘,見誰不順眼就揮手潑墨過去,成了混世魔王了!”

“小林子打架,從來都是單打獨鬥,即使對方人數再多,他也從不求助旁人,就衝這點,我就佩服這小王爺骨子裏的這股勁兒!”

那為首少年名叫山鳴,其祖父為山族長老,在千王城中頗有勢力。

他天生神力,在落霞院十足威風,他振臂一呼,應者雲集。

今兒早林青龍遇上了他,隻說了一句:“外皮虎背熊腰,內裏小雞肚腸,橫肉滿臉,可憎至極,找打!”

說完就打上了。

那山鳴雖然力大如牛,卻哪裏是這混世魔王的對手。

林青龍擅長打鬥乃是遠近聞名,但名家大師均知他武功駁雜,絕非山坤親傳,但饒是如此,他在落霞院仍未逢敵手。

話說那山鳴吃了大虧,怎肯罷休,怒火之下跟林青龍簽了生死狀。

這生死狀確是生死由人,富貴在天,乃是二人在生死決鬥前簽訂的狀子,簽此狀後,即便是打出人命也不會生出官司。

這兩人簽訂生死狀後,便約定在東城決鬥!

那山鳴自忖不是林青龍對手,召集一眾身體健壯的山族少年在東城埋伏,哪裏還顧及生死狀中一對一的公平條約,心道無論怎樣,也得教林青龍吃點兒苦頭。

因此有了以上一幕。

山鳴見林青龍這次對自己下了“咒語”,心裏又怕又恨,他自視自家地位頗高,仍是不信林青龍敢對他下手,叫囂道:“姓林的,你少裝神弄鬼,當老子是張靖那軟蛋嗎?有種的現在當著大夥的麵在老子臉上割上幾刀瞧瞧,哼,別說動刀子,就算你能動老子一根毫毛,老子就當眾磕頭管你叫爺爺!”

那老者低聲勸道:“你斷了三根肋骨,莫再鬥了,怕會留下內傷。”

林青龍吐盡口中淤血,連連冷笑道:“好,好,那大夥兒瞧好了,三十六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卻把那老者之言當作耳旁風了。

隻聽山鳴發出一聲殺豬般慘叫,麵頰上赫然出現一道血痕,傷口又細又長,顯然確實刀傷!

林青龍仍是一動不動,也不知為何山鳴麵上平白挨了一刀。

眾人大奇,驚叫聲此起彼伏,“咒語”當眾應驗,這還是頭一遭。

就在眾人驚叫時,那山鳴臉上又多了幾道口子,鮮血洶湧而出。

山鳴怕極了,雙腿一軟,疼的在地上打起滾來,叫道:“林大哥!林大哥!方才是小人有眼無珠,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罪該萬死!罪該萬死!林大哥,你瞧在咱們往日同窗的份上,饒了小人吧!”

山鳴這人高馬大的大塊兒頭哭的像是三歲小孩,泣不成聲。

他那一幫小弟個個畏縮在後,不敢上前,生怕也沾染了怪異的“詛咒”。

林青龍冷笑道:“隻割你三十六刀已經是顧了往日情分,倘若什麽都不顧,我要你命又有何難?”

待那三十六刀一一割完,山鳴已經是滿臉血腥,慘不忍睹,同伴隻好抬了他回去。

這時卻不見林青龍和老者身影,幾十個圍觀之人,卻無一人知曉他二人何時離開。

鬧事者都走了,人群也就散了。

此後或是百姓,或是落霞院的學生,都對林青龍的“詛咒”聞風喪膽,談虎色變。

這“三十六刀”之事很快在千王城內傳開,百姓聽後,或驚異或惶恐。

有說書者把這“三十六刀”與往日裏的“偷眼”“折腿”等林青龍的其他“豐功偉績”整合在一起,娓娓道來,講給喜好聽書的聽眾。每當講到“詛咒”應驗,聽眾無不拍手叫好,那說書者也靠此小賺一把。

那說書者結尾這般說道:

縱然生得人中龍鳳,原來自貶瘋魔草莽。無故惹事生非,實乃混世魔王!時而聰明絕頂,時而似傻若狂。偶遇強手敵不過,也有神仙來幫忙!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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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踏入仙途
老者攜著林青龍雷霆般行了數裏,待林青龍回過身來,定睛一看,隻見晴空如洗,山脈連綿千裏,儼然已經到了城外。

不禁皺眉道:“你到底是何人,帶我來此地又是所為何事?”

老者莞爾笑道:“請你吃酒,如何?不敢來麽?”

林青龍冷哼一聲,道:“有何不敢?”

不遠處即有一家酒肆,二人款步行來,入肆坐定,小二上了許些酒菜,雖不是山珍海味,味道卻也不錯。

老者笑道:“你我既然已經入座,為何不請了你那朋友出來相見。罷了罷了,你那朋友是陰間孤魂,人鬼殊途,怎能同席而坐?那孤魂倒是有幾分道行,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割了生人三十六刀。隻是老朽有良言相勸,你日夜與鬼魂獨處,陰盛陽衰,你眉間有一團黑氣凝聚不散,若是不想出個法子,怕是活不過二十歲。”

原來那“三十六刀”“偷眼”“折腿”之事,全是孤魂作怪。

林青龍聞言一震,冷道:“你究竟是何人?”他氣血上湧,牽引傷勢,喉口微甜,又吐了口血。

老者道:“老朽姓紀名澤炎,澤乃蛟騰雲夢澤,炎是麒躍三味炎。乃是疆外漢柞國人士,行醫為生,友人戲稱空空藥人是也。今日,你我相遇,算是有緣,見你印堂發黑,欲贈你良藥罷了。”

說罷這紀澤炎從袖中取出一玄色鐵盒,當下啟了鐵盒,酒肆中頓時一陣芬芳,那香絕妙無比,深入骨髓,竟不似人間之香。

紀澤炎從鐵盒中取了一丸丹藥遞給林青龍,林青龍不由分說,張口便服了那藥。

紀澤炎譏笑道:“你不怕老朽存心害你,給你的那是毒藥嗎?”

林青龍道:“死了豈不更好,一了百了。”

那藥丸入口即化,那津流甘甜清涼,流入喉嚨。不到一會兒,藥力逐漸行開,丹田內首先熱起,緊接著內腑與四肢也徐徐有了暖意。

紀澤炎遂為他接好斷骨,道:“你瞳孔油黑,白眼雪亮,自然是那日裏逢人,夜裏見鬼的‘陰陽眼’了。妙哉!妙哉!難怪那孤魂肯為你鞠躬盡瘁,想必你便是那吃生死飯的鬼差了,不知你的引路人是誰?罷了!罷了!你定然是沒有引路人了,如若有之,你又怎能絲毫不懂修道之法,這才九幽纏身,病入膏肓。”

若是旁人說林青龍“病入膏肓”,定然不能教人信服——那人定然會說:“什麽?小林子病入膏肓?得了吧,他別再鬧事就謝天謝地了!”

別人不知,林青龍自己卻知,如今他的身子越發不堪,時常在夜半時分嘔血不止,他早知自己離死不遠,便越發的惹事生非了。

即便如此,他也絕不向其父王山坤求助。

其父山坤乃是精通武功法術兩道的奇才,比起內功,定然排得上禦國前三,如他用純陽內力為林青龍療傷,未必不能活命。

林青龍卻好似賭氣一般,偏偏不肯低頭。背地裏倒是悄悄到各大藥鋪抓藥,但長久下來,收效甚微,林青龍的身子骨卻每況愈下了。

哪知今日卻遇上了一神仙似的人物,林青龍雖然不曾聽聞其“空空藥人”的名號,但方才服下那藥卻療效顯著,心裏漸漸生了幾分希翼。

而“陰陽眼”或者“鬼差”皆是不足為外人道的隱蔽之事,卻被紀澤炎一語中的,心中更是驚異。

不過他性子孤傲,雖然猜到幾分這老者來意,卻不自行詢問。

紀澤炎道:“鬼差乃是行走在陰陽兩道的靈使,鬼差的存在是為達成亡者的臨終遺言,倘若這世上沒有鬼差,死不瞑目之人可就大發去了!那還不孤魂泛濫,人間鬼域麽?隻是那些鬼魂陰氣太重,鬼差若是沒有自保之力,很容易因陽氣衰竭而死。行內流傳著這麽一句話:鬼差不修仙,陽壽二十年。若是鬼差沒有引路人協助修道,是活不過二十年的。你我今日相見,乃是緣分所至,上天造化。老朽不才,也是鬼差一名,深諳此道六十年,正好做你的領路人,隻看你願不願意了。”

林青龍眼中驚異神色一閃而過,冷笑著反問道:“你不問我是何人麽?我根底如何,性情好壞,你一概不知,倘若今日收了我去,明日見我不如意,又舍了我,倒不如初時便放任我自生自滅,這多幹淨。”

這世間求仙問道講究一個“緣”字,對常人來說像是鏡中月水中花,若得此良機,怎肯放過?隻是這林青龍性情古怪,顧及的同常人全然不同,毫不領情,險些白白錯過這次機會。

紀澤炎稍有怒意,耐著性子道:“鬼差幼年大多遭受鬼怪追打捉弄,性情難免偏僻乖張,那不礙大事。你若是憑良心做事,又如何不如我意?”

林青龍搖頭道:“良心二字說起來容易,實則舉步維艱。天下人億萬之眾,每人都有自己一份良心,我自己憑良心做事,未免也能順從旁人的良心,倒時候旁人都說三道四,雞蛋裏挑骨頭,你若不舍下我,萬一被我拉下水呢?就算你不曾下水,多少也給濕了鞋,丟了麵子,到頭來還不是埋怨我的過錯。”

紀澤炎皺起眉頭,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天下不知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漢,以我麵前都是恭恭敬敬,大氣也不敢透一聲,這個刁蠻古怪的少年,偏有這許多廢話。”刹那間醒悟過來,暗忖道:“是了,定然是其父日裏冤枉過他,他才這般瞻前顧後,猶豫不決了。”於是笑道:“罷了,罷了,老朽答應你,即使你日後殺人放火,成了中土三國第一通緝犯,老朽也肯助你一臂之力。”

林青龍這才答應下來。

紀澤炎便起身付了酒錢,二人離了酒肆,往外郭山上走去。

行至半山腰時,突然雪花飄飄,層林盡染。

又被狂風呼卷,繚繞彌漫,搖曳跳躍。

林青龍見此美景,目不暇接,隻是紀澤炎無心觀景,走得極快,林青龍也隻好走馬觀花。

直至山頂,紀澤炎道:“當今中土大小門派多如牛毛,卻不見何門何派有人修道成仙。我等鬼差亦有自己的門派,名曰鬼仙門。這門派建成已有三百年之久,在此之前,鬼差大多陽壽極短,不成氣候,直到一名叫虛無子的鬼差入世後才大為改觀,那虛無子天賦異稟,絕頂聰明,利用陰陽眼自創諸多詭異法術,又綜合各大流派修道秘法,獨辟蹊徑出一條鬼差修仙之道,在他之後,鬼差中人才輩出,大抵是由於陰陽眼的緣故,鬼差修道進步神速,絕非常人可比。”

林青龍問道:“世人都嗜修道成仙,長生不老,那這人世間到底有沒有人真正羽化登仙,脫離生死苦海呢?”

紀澤炎道:“據老朽所知,當今成仙者唯有虛無子一人,那九大妖仙自詡為仙,卻未能遁離生死,因此算不得是仙,或有隱士也偶有成仙之說,不過無從考證,老朽不得妄下斷言。”頓了頓,又道:“我鬼仙門中門規甚多,不過現如今門中弟子各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性格又都刁鑽刻薄,漸漸那門規成了一紙空文,無人遵守了。”

林青龍嘿了一聲,道:“這門派正合我意!”

紀澤炎點頭道:“你既是鬼差,自然算是我鬼仙門中弟子,今日我傳你一套入門心法,你回去後每日修習,不可怠慢。”

當下將那心法悉數傳授,林青龍自幼聰慧,不一會兒便全記下了。

林青龍又盤腿而坐,自行將那心法運轉一遍,雖遇上了幾處不懂,紀澤炎一點就通,也無大礙。

待這套心法從頭至尾修煉之後,林青龍渾身上下無不舒服至極,那股暖意從骨子裏展開,漸漸流入四肢百骸中去。

紀澤炎道:“這隻是培元固本的入門心法,雖然算不上高深,卻對絲毫不懂修道之術的人大有裨益。老朽再傳你九顆培元固本的丹藥,同你方才服下之藥如出一轍,你分為九日,每日一顆按時服下,待這丹藥服用完畢,老朽保你已經進入開光期。”

林青龍愕然道:“開什麽光?”顯然不懂紀澤炎話中之意。

紀澤炎耐心道:“修道者從凡人直至仙人分為九大階段,依次為,窺徑,開光,胎息,辟穀,金丹,元嬰,分神,坐照,大乘,渡劫,渡劫之後即為仙人。據道家箴言,仙人又分為鬼仙,人仙,地仙,天仙,大羅金仙,不過成仙之人寥寥,妄談仙道也隻是鏡中花月。”

林青龍興趣大起,撓撓頭,道:“那我到了開光期後,本事有多大?”

紀澤炎淡淡道:“倘若再碰上今日之事,那十幾個山族少年絕非你之敵手,隻消得三拳兩腳,便教他們斷手斷腳。”

林青龍聞言大喜。

紀澤炎又道:“你先自行回王府去,十日之後,我去找你。”

林青龍略有擔心:“王府一向戒備森嚴,還是我出來見你為好。”

紀澤炎笑道:“你不必為我擔心,即使深入皇宮大內,老朽也視為庭前漫步。”

林青龍見他如此說,也放下心,獨自一人返回王府去了。

這一日,林青龍踏入修道之途的第一步。

這一年,林青龍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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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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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龍威將軍
時則深冬,大雪過後,整個千王城都披上了一層銀裝。

名震四海的龍威將軍山坤的府邸正在此地。

這龍威將軍十五年前鎮守邊疆,連年擊退敵國軍兵,因此聖上有令,將最為富庶的千王城交在他手裏,亦封他為千王。

山坤本是山族人,亦是山族宗主,自從被封千王之後,大多山族人追隨他一同入住千王城,從此以後,千王城山姓之人越來越多。

林青龍回到王府時已經是深夜,他不想驚擾王府內值班的侍衛,隻從一處偏門鑽了進去。

他的住所位於王府西北角一處偏僻小院,他既無侍衛也無婢女,全因他這喜怒無常的性子,那些下人都不敢接近他。

平日裏隻有一個老媽子趁他不在時來清掃房間,而現在那老媽子也早就回房睡了,一刻也不敢在林青龍院中多留。

林青龍疾步回到臥房,不料房中早有人在。

竟是一位女子。

那女子柳眉如月,一雙星眸顧盼生輝,麵容姣好,身姿苗條,林青龍識得她,正是山坤的貼身婢女,喚名雪兒。

她雖為婢女,因負責山坤起居,山坤原配夫人林氏已故,又一直未娶,雪兒便在王府身份頗高,儼然像是小女主人,她素來行事帶了三分俠氣,也唯獨她不怕生性乖張的林青龍。

見林青龍回來,雪兒嗔道:“你怎麽才回來?王爺等著要見你呢!你趕緊去罷。”

林青龍一震,驚異道:“雪兒莫要玩笑,父王幾年來不曾見我,為何今晚突然要見,不知所為何事?”

心裏想起山鳴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想道:“難道這次做得過火了麽?那山鳴祖父在山族中乃是長老身份,怕是被人尋上門來了。”又問雪兒:“今晚可有什麽人來王府?”

雪兒搖頭道:“不曾見有什麽人,今日王爺氣色極好,你不必怕。”

“誰說我怕了。”

聽雪兒說無人來訪,林青龍像是吃了定心丸,底氣硬了起來。

二人穿過數條回廊,繼而越過一座花園,又走過幾處荷花池,這才漸漸看到千王府的正府。

“少爺,你走慢些,我都跟不上啦!”雪兒累得嬌.喘連連,香汗淋漓。

今日服下那藥,又將心法運行了一個周天,這讓林青龍感覺身子似是比原先健壯十倍,猶如再造,他已經連番幾次放慢速度,那雪兒卻還嫌快。

正府景象堂皇威武,路麵皆由青色大理石鋪就,路旁整齊挺立著兩排訓練有素的守衛,見林青龍遠遠走來,一齊行禮。

雖已是深夜,卻無一人敢懈怠。

林青龍信步踏入正堂之中,心裏難免有幾分忐忑,麵上卻不改色,也不行禮,隻道了一聲:“父王。”

正堂中央掛了雪鍛料子壁毯,毯上畫了一條青龍張牙舞爪。兩側分設一對梅花漆案幾,案幾上盡是官窯古董,質樸不華。一人高的琉璃花瓶左右相稱,分別插著時鮮花卉。麵西的四張椅上,都搭著黃白虎紋椅搭,底下四副腳踏。

此處與林青龍住所全然不同,均是流光溢彩,上等奢華。

隻聽裏屋沉聲傳來:“是青龍來了嗎?裏屋來坐坐。”

林青龍走進裏屋,見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色軟墊,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擺著一副象棋,一華服中年男子懶洋洋側在炕上,背靠著青緞墊子,獨自一人博弈。

那男子正是威名遠揚的上將軍山坤,他如同眾多山族人,臂膀極寬,身材高大,雖是側臥著,也能窺到幾分其相貌堂堂,威風凜凜的模樣。

雪兒喚了兩位丫頭,上了果脯,遂又退下。

山坤一麵下棋,一麵道:“聽說你當街劃花了山智林嫡親孫子的臉,是也不是?”

林青龍冷哼一聲,也不爭辯,隻道:“是。”暗想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這才半日工夫,此事已經傳到足不出戶的坤王爺耳中了。

山坤卻不責備他,歎氣道:“那孩子怕是一輩子都容貌盡毀,心中不忿,定然要找你尋仇,他祖父乃是山族長老,父親在京中做官,勢力頗大,門下家將上百,成名高手何止一二?再過幾日,我應召上京,他們便有了可乘之機,雖然不敢明著動你,但暗地裏使壞,誰料得到呢?”

林青龍心道:“暗地裏使壞?能比得上我麽?隻消得尋上幾隻孤魂野鬼,便教他家雞犬不寧!”

見山坤關心自己,卻是令林青龍深感意外,心道:“他終究是我父親,血溶於水,因放心不下我才出言提醒。”心裏不禁生出一股暖意。

山坤又道:“千王城的權貴你已經得罪了一個遍了,誰對你不是懷恨在心?把你留在此地為父放心不下,不如你跟我上京,也好有個照應。”

林青龍見山坤處處為他著想,嘴上雖然不說,心裏卻又是高興又是感動,何況他早就想走馬上京,觀賞京都景致,險些就應了下來。

可又想到紀澤炎十日後會來繼續教導自己修仙之道,隻得忍痛搖頭,道:“父王好意,青龍心領了,隻是仍是些事未了,待青龍完事大吉,再去京都尋父王。”

林青龍偷偷看了山坤一眼,他知道父王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內心多少有些失落,心裏難免愧疚。

山坤道:“也好。”神態間似乎早就料到林青龍會這般回答,又道:“你氣色好多了,為父見了甚喜,我走之後,凡事需切記小心二字,你就且回房歇息罷。”

林青龍告退離開。

接連幾日,林青龍足不出戶,沉迷修道之術,丹藥也是每日一顆,不敢怠慢,氣色越發好了,卻因不曾惹事,有些無聊。

這一日,那老媽子到林青龍院子裏收拾打掃,正趕上林青龍閑的無聊,便問那老媽子:“老嬤嬤,你姓什麽?”

那老媽子嚇了一跳,生怕這小魔王故意生事,顫巍巍回道:“老婆子本姓容。”

“原來是容嬤嬤,你這幾年來,日日到我院中清理打掃,幫我洗衣做飯,我竟不曉得嬤嬤名字,教旁人知道了,還道我是一頭呆瓜呢!”言罷哈哈大笑。

容嬤嬤心底驚異,她伺候林青龍已有五年,卻是頭一回見他開懷大笑,一時滿頭霧水,說不出話。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隨口聊著,等容嬤嬤把活幹完,正要告退,突然想起一事,但因林青龍素來暴躁,又不敢說。

林青龍瞧她欲言又止,笑道:“嬤嬤想說什麽,盡管說罷!”

容嬤嬤鼓了勇氣,才道:“聽說王爺明日就要走馬去京都了,少爺若是得空,便去跟他告個別,王爺一定歡喜的很,前兩日聽府裏夥計議論,說是你爺倆兒和緩了呢!這次你再孝敬些,教外麵愛嚼舌頭的混賬無話可說,豈不極好?”說罷急忙匆匆去了,生怕林青龍又生了乖張念頭。

林青龍聞言一震,萬萬沒有想到山坤此次出行竟然如此火急,再想詢問詳情,卻不見了容嬤嬤。

他決定再去見山坤一次,雖然每次見麵,父子間總是無話可說,但道一句“一路順風”,也是好的。

林青龍起身便朝山坤院裏走去。

正行了一半,忽然聽見瓦片輕碰脆聲,林青龍抬首一看,隻見一道黑影掠過房頂,那黑影速度極快,隻眨眼工夫,竟憑空消失不見!

林青龍暗暗心驚,不知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獨闖千王府!又暗罵那些守衛都是外強中幹,看上去十分威武,可被人闖了進來竟也不知!

卻不知因他這幾日修煉,小有所成,他的仙基竟是比紀澤炎預料的更好,十日裏不到一半,便已經抵達“開光期”,靈覺豈是那些尋常護衛所能比的!

林青龍咬了咬牙,衝著那黑衣人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府裏下人見少爺發了瘋似的狂奔,隻尋思著這少爺又發了瘋,卻不知還另有春秋。

林青龍不喊不叫,生怕打草驚蛇,倘若那不速之客被自己擒了,豈不令人刮目相看?

隻消得一小會兒,林青龍隱約瞧見那黑衣人身影,似乎是鑽入後花園,林青龍心裏暗喜:“小賊!看你往哪逃!”

林青龍隻要入園抓賊,園門口一名護衛突然橫臂阻攔道:“少爺,留步。”

林青龍抓賊興起,哪裏肯聽他話?不管不顧便往園內衝去,那護衛袖中飛出一道玄光,那玄光寸寸斷裂,堆積在園口,形成了一層光罩,正巧封住了園口。

林青龍一頭栽在那光罩了,撞了個七葷八素,正要發火,被護衛冷冷一瞧,隻覺一陣逼人氣勢襲來,脫口道:“你也修道麽?竟有這風度!”

那護衛冷冷道:“王爺吩咐過,任何人不得進這園子,少爺請繞道罷!”

林青龍又問:“你是什麽門派,拜誰為師,修到何等何級了?”

那護衛卻不作答,一副鐵麵,像是沒有聽到。

林青龍好生沒趣,懶得跟他糾纏,又記起那黑衣人,隻好悻悻離去,但猜測那黑衣人尚未離開園子,隻好爬上不遠處房頂,探身朝那園內望去。

他那一雙陰陽眼有三大妙處,一是夜能視物,即使是黑夜,行走也如同在白晝一樣。

二是識微,無論景致有多細微,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三是遠視,陰陽眼比起尋常人的眼睛能看得更遠。

他站在高處,園中景物盡收眼底,一覽無遺。

那黑衣人赫然就在園中,他臉上帶了木麵遮蔽,看不到麵孔,給人感覺卻涼颼颼,冷切切,詭異至極。

更詭異的是山坤正站在那木麵人麵前,神色悠然,一如尋常,瞧二人舉止言談,竟好像是多年的老友!

由於距離稍遠,林青龍聽得不甚真切。

朦朧之間,隻聽那木麵人陰森森道:“這次那糊塗皇帝詔你入京,意欲為何?”

山坤笑道:“你放心,那段公案也該了結了。那些皇子如坐針氈,狗急跳牆,難免有了謀反的心思,這些個皇子又是兄弟又是冤家,又一貫喜好相互拆穿,個個疑神疑鬼,如今皇宮大內已是亂哄哄一團糟了,老皇帝詔本王入京,本意自是助他家老四登典大寶,奈何那老四雖文武都成,但卻迷戀九尾妖狐,他手下謀士奉勸他,他卻說什麽‘她那傾城一笑,於我便有萬種恩德,今生今世都不能回報。莫說什麽妖狐啖人心,飲人血,索性我將那一腔熱血都給了她,也隻當是償還了。’你說,這老四是鬼迷心竅,若是他做了皇帝,這泱泱禦國距毀亡也不遠矣。”

林青龍尋思道:“這四皇子色鬼無疑了!也不知那九尾狐究竟有幾分姿色?竟把人迷到這步田地,他日若有機會,定然要瞧她一瞧!”

聽那木麵人嘿了一聲,道:“這老四果然與其他皇子不同,隻這一句話,得引出多少風流冤家來?聽說那九尾狐現下就在京都,住在城西的瀟湘館中,跟那老四也見了幾麵,卻沒了下文。不過依我看,不說那老四是儲君,就算他當上了皇帝,九尾狐也未必看得上他。這九尾狐修行數百年,得天地精華,日月滋養,如今的修為至少也在‘大乘期’之上。自古又是狐媚子風流慣了的,老四這間小廟,怕是留不住這尊佛。上次遠遠瞧了她一眼,果然算得上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若我有王爺這一身修為,定然把九尾狐捉了來,好生蹂躪糟蹋一番才教過癮!”

“大乘期?”林青龍心驚道:“好了不起!如此說來,這九尾狐倒是個奇女子了,有機會定要於她結交。哼,這帶黑木麵具的怪人口舌不幹淨,簡直滿嘴噴糞,教人直想隔了他的舌頭!”

隻聽山坤話鋒一轉:“山智林那邊可有動靜,依他性子,青龍破了他孫子的麵相,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木麵人頷首道:“王爺所料不差,青山三霸在一個月前惹了人命官司,投奔了山智林,一直未出頭。這次山智林像是打算暗中刺殺你家少爺,那青山三霸武功不差,行事又心狠手辣,若無防備,青龍喪命,恐怕你要斷子絕孫嘍!”言罷哈哈大笑起來。

山坤歎氣道:“這正是我擔心的,前幾日跟這小子談過一次,哪知這傻小子自以為有雙陰陽眼,能差遣幾隻小鬼兒就天下無敵了似的……不過傻小子倒有傻福,前幾日我瞧他氣色突然好多了,一猜便知有人教了他修道的法門,培元固本所致。我親自外出查探了一番,你猜怎麽著?教他修道之人竟然是漢柞國的空空藥人——紀澤炎!”

聽罷山坤之言,林青龍怔怔道:“多年來我一直以為父王對我漠不關心,毫無親情,沒想到他竟什麽都知道,又處處為我著想,而我卻整日惹事生非,擾他生氣,卻是大逆不孝了!”當下又是慚愧,又是後悔。

其實修道亦影響人心境,他既已抵達“開光期”,性情比起從前豁達十分,方好成了治愈他刁鑽古怪性子的良藥了。

不過多時,木麵人倏然離去,山坤從園中緩緩踱了出來,林青龍迎上來,道:“父王明日走馬上京,孩兒預祝父王一帆風順!”

山坤甚喜。

次日,山坤攜了幾名丫鬟護衛,行李也不多,遂離了千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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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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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山三霸
這天夜裏,林青龍正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突聽府內警訊迭起,由遠而近,飛速朝著自己這處院子的方向而來,顯然是有人夜襲被王府護衛發覺報警,他心中驀然一驚,心道:“難不成青山三霸已經來了?糟了,沒料到這麽快。”

他不自禁地彈身坐起,穿了靴子跑到屋外,卻是空無一人。

走到院子門口,剛好碰見雪兒領著數名王府護衛朝自己這邊走來,急忙揉揉半醒不醒的眼皮問道:“雪兒,出了什麽事情?”

雪兒駐足蓮步,答道:“少爺,你沒事罷?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幾個不長眼的毛賊乘夜來盜些值錢玩意,已被圍在紫竹樓外,不消片刻就能全部料理幹淨。”

王府房舍太多,林青龍也不知“紫竹樓”在哪,心道那不長眼的毛賊正是青山三霸無疑了,沒想到這青山三霸如此不濟,竟連王府戒備都避不開,就那三腳貓的本事還想暗殺?

又生怕錯過看熱鬧的良機,趕忙道:“好雪兒,帶我去看看罷!”

雪兒嗬嗬一笑,爽快答應道:“好啊,最好跑快點,去晚了什麽熱鬧都看不成啦。”

兩人邊說邊走,一路急馳速度也不下於奔馬。

穿過幾條回廊,就瞧見紫竹樓外的空場上數十名魁梧大漢高舉火把將三個夜襲者圍得水泄不通。

場中一勁裝護衛正與那青山三霸激戰正酣,明顯占據了上風。

林青龍定睛一看,那護衛正是日裏阻他入園的那位!

林青龍連忙問:“雪兒,這人是誰?功夫好生了得!定然不是尋常護衛!”

雪兒嫣然道:“他是王府裏除王爺之外的第一高手,名叫左荼,戰亂時做過統領,他亦是仙道中人,也是王爺的貼身護衛,這次王爺將他留在王府中,正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今晚若不是他在,怕就要麻煩了!那三個黑衣蒙麵人便是今晚的入侵者了。”

所有修道之人,都可稱為仙道中人,但成仙者寥寥無幾。

林青龍滿不在乎道:“少爺我也是仙道中人,倘若今晚他不在,正好我來大顯神威,保證比他威風十倍。”

那三個黑衣蒙麵人一人使三棱溜金錘,一人使綽影開山斧,最後一人卻手無寸鐵,竟是用掌的。

左荼神態輕鬆一襲青衣閑庭信步般遊走在場中,招招精狠老辣窺準了對方的破綻頻出重手。雖然那青山三霸前後配合無間,又是以三對一,卻依然顧此失彼疲於應付。

突然那使錘的黑衣漢子呼吼如雷,叫道:“長!”

隻見那三棱溜金錘頓時暴漲十倍,化成徑為三丈的大鐵球,大小幾乎猶如一輛馬車一般!

那黑衣漢字狂笑道:“看門的哈巴狗,吃老子一錘!”

那鐵球寒光閃閃,當頭便砸向左荼。

雪兒一聲驚呼,嚇得用手捂住雙眼,不敢再看。

隻聽“砰!”地一聲巨響,左荼一手托天,手中玄光流閃,正是白日裏使過的那無形氣罩。

那鐵球看似堅硬無比,氣罩又像雲絮般軟綿綿不著力,可那鐵球卻偏偏砸不破這氣罩,反而被力道反震,那黑衣大漢吐血飛跌,摔出數丈。

另兩名黑衣人其中一個趕緊上前接住同伴,另一個掣出重逾兩百斤的巨型開山斧撲將上來。

左荼連戰兩陣夷然無懼。

那開山斧瞬間一分為二,二分為四,隻在須臾間,已化作綽綽如山的斧影,漫天斧影寒光獵獵,讓人眼花繚亂!

左荼兀自幽靈般閃避遊刃有餘,速度之快,讓人咋舌!

他避開斧影,欺身向前,掌力連綿狠辣,氣勁內斂,猶如情人之間無微不至的嗬護關懷,密不透風地將對手卷裹其中。隻要黑衣人露出一線空隙,攻勢便似水銀瀉地般叩關而入,凶狠之極。

一晃十二三個回合,左荼覓得一個破綻施展出自己頗為得意的一招“藕斷絲連”,左掌迸力如刀淩厲劈斬迫得黑衣男子隻能全力招架,右手緞帶無聲無息後發先至輕輕在對方小腹一點。

想那小腹乃煉氣之士的丹田所在,一旦受創導致真氣崩潰反噬其主,十有八九就要命喪當場,故此這一招不可謂不狠毒。

這般下來那黑衣人大感吃不消,丹田一寒裏頭的真氣像要爆裂出來般震蕩失控直衝胸口,“啊”地一聲摔飛數丈昏死過去。

如此一來就隻剩下那空手的黑衣人,他一麵攙扶受傷的黑衣大漢,一麵左顧右盼,顯然失了方寸。

看到自己的兩位師兄十數招間便被左荼不費吹灰之力打成重傷,自己再上去也是白給。如今深陷重圍之中,妄想脫身勢比登天。

林青龍見狀哈哈大笑,拍手道:“本少爺還以為青山三霸有何本事,不過是狐假虎威,老虎不在山猴子稱大王。若想殺我,回家再練上十年罷!”

林青龍若是想惹人生氣,就算觀世音菩薩降世,也得被氣得歸天去。

忽聽那黑衣人高聲道:“你就是林青龍?”

林青龍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本少爺!”

那黑衣人目露凶光,叫道:“好!那大夥一塊兒死了罷!”

那黑衣人灑出一團煙障,如潮水一般急速向林青龍撲去。

幾乎同時,一道晶亮的玄光從左荼手中閃出,猩紅色的煙障猶如活物般躲避不止。但玄光的速度極快,已經斬到那團煙上,轟然大響夾雜著細密的“叮叮”聲,一團煙障被攪得粉碎。

林青龍鼓掌笑道:“好啊,煙消雲散。”

他不知道剛才何等危險,以他現在的道行絕對無法應付,又沒有內甲的保護,如果給那團煙障撲上身,煙障裏夾雜的無數細小“吸髓針”,他怕是早就完蛋大吉。

“吸髓針”是一件陰毒的暗器,即使是修道者也不敢小窺。

左荼冷道:“原來閣下是使暗器的行家。”

難怪他手上沒有兵器了。

那黑衣人狂笑道:“那位大人對我等有再造之恩,我等當以死相報,也不為過。林青龍,你素來作惡多端,就連地頭惡霸都怕你幾分,我今日殺了你,也算是為民除害!”

林青龍笑道:“這倒是有趣了,你先說地頭惡霸怕我,又說是‘為民除害’,驢唇不對馬嘴,回去讀幾年書再來罷!”

林青龍素來打鬧,也隻尋那些猖狂惡霸的麻煩,從來不去煩擾貧民百姓的,地頭惡霸是恨透了他,百姓們看待他隻當是“黑吃黑”,所以說“為民除害”,是大錯特錯。

那黑衣人叫道:“去死罷!”

一張嘴,一道寒光從口中急射而出。

左荼瞧見那物,暗叫糟糕,他認識那暗器名叫“嗜血錐”,不沾上鮮血決不回頭,無可奈何之下,隻好一拍胸口,吐出一口鮮血,灑在那“嗜血錐”上。

一聲亮響,那“嗜血錐”折了回去,落回主人手中,那黑衣人見“嗜血錐”上血跡斑斑,知道是左荼做了手腳,心下大怒不已。

林青龍不明所以,隻見那暗器飛了一半又折了回去,大笑道:“你的暗器不好使了麽?怎麽不打過來?”

左荼沒心情跟林青龍一般嬉笑,擔心那黑衣人再出怪招,揮手擲出一道玄光,將那黑衣人猶如蠶繭一般束縛,那玄光深入黑衣人五髒六腑,他頓時經脈寸斷,痛的哇哇大叫!

這時一陣炒豆子的“劈叭”爆裂聲從他骨子裏傳了出來,這是左荼“碎骨”的法訣,他知道命不久矣,森森道:“林青龍,你得罪了那位大人,早晚也是一死!”

林青龍笑道:“是他得罪本少爺,本少爺不放過他!”

笑罷一個箭步跳入場中,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啪!”

那黑衣人被打落兩顆門牙,羞怒交集,又是重傷之下,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雪兒嫣然笑道:“少爺一直在人後躲著,直到左統領將惡人渾身束縛了,少爺才敢上前,又是打人,又是耀武揚威似的,真羞真羞!”說罷掩口而笑。

眾護衛聽了,均低聲偷笑。

林青龍拜托道:“雪兒妹子,你就別臊我了,少爺我本是信心滿滿的,現在教你這麽一說,真是無地自容了,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雪兒咯咯笑道:“你今天吃了蜜麽?說話這樣甜。不過你倘若真是鑽了地縫也是極好,沒人找得到你,也省得左統領操心。”

林青龍挽了雪兒玉臂,在她耳旁輕道:“見了如花似玉的雪兒姐姐,少爺心裏自然像吃了蜜一般!不妨雪兒姐姐隨我一同鑽了地縫,做個伴,豈不極好?”

雪兒登時騷了個大紅臉,嘻嘻輕笑,低頭不語。

左荼見這二人在守著眾人便如此無禮,頗為不悅,咳了一聲,抱拳道:“少爺,他們此番不成,來日定然還會有所行動,屬下這便將這三人關入‘黑獄’中,嚴刑逼問,興許能問出些什麽。”

林青龍點頭道:“如此甚好!”

有這麽一位高手保護自己,確實放心許多。

又問:“左統領,你修道到了幾級幾重,今日見你出手,是遠在這青山三霸之上了!”

左荼道:“元嬰。”

左荼算是一名異士其人,他做山坤護衛時,是一心一意護著山坤。現在做了林青龍的護衛,又是一心一意向著林青龍,因此上次林青龍問他話,他不理會,而這次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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