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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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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流雲飛渡,男,四川 - 成都,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靈異小說 > 尋墓探險

【內容簡介】:

北派摸金,尋龍窺天;南派丈海,探星觀墟。

我踏遍四海,既深入過海底沈船,也經歷過幽靈鬼船,還找到過被鬼魂藏匿起來的寶藏,那經歷詭異絕倫之處足以讓人咋舌驚嘆,毛骨悚然,畢竟對於現代人來說,那些不曾見過的奇異事件都太過難以置信,根本無法想像!

對你們來說,只是一個傳說…

【其他作品】:《非常鬼廚》、《超品方士》、《微光之城》、《神鬼再現》、《大歡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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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北派摸金,尋龍窺天;南派丈海,探星觀墟。

丈海之術與摸金不同,浪跡於蒼茫大海之上,所能依靠的無非是星、雲、浪、礁占兇卜吉,屍、煞、 穴、藏四點應險對惡,稍有不慎便會被困海底窒息而亡,比起摸金更是凶險百倍,以至至今幾乎失傳。

丈海三分四世家,行家手握星、雲二字,擇家有二,分握浪、礁、穴、藏四訣,法家修習屍、怪兩應,八字真訣合璧才算做真正的丈海秘術。

海洋地域遼闊,千百年來或天災或人禍失踪之船數以萬計,寶藏更是無窮無盡,靜靜的躺在海底等待後來之人。

寶藏已無主人,尋得或者撈出便能使人一夜暴富,這夢想驅使之下,越來越多人加入到了這丈海的冒險隊伍中來。

寶物有靈,聚財亦生精怪,那沉船中雖然聚集了大量的財富,但往往其中還伴隨著巨大的危險,而藏匿起來的寶藏更是設置了各種的機關防守,有巨石、陷坑、毒箭、毒蟲等等數不勝數,甚至誘來海中異物以做守衛。

黃河禁忌古老相傳,那深埋江邊山腹中的魚骨廟究竟是何玄機,而那黃河浮屍又為何直立而行,順水流下;龍角灘頭,永不乾涸的海眼中真的鎖著龍子,又是那一位;七二年之後,為何從不斷流的黃河終於開始缺水?

那無主之船在海面飄蕩數百年,不沉不停,盡隨洋流在海中飄蕩,早已滋生出了種種怪象,即使不得人找到亦會誘人前往,那內中又究竟有什麼秘密?

煙波浩淼,要想尋找到那茫茫大海上的寶藏,大體是使用古書文獻為憑,圈定區域之後再由丈海匠逐一搜尋,因此便誕生了許多講究規矩與特殊工具。

竹蜈蚣、鯊皮服、水折子、蜘蛛尿等等應運而生,成為了不可或缺的用具器皿;而浪退不入、煙籠三探、星遁起水等等規矩亦是興起,成為了丈海的不二法規。

另外,極少數人憑藉著過人的膽識與手段,加上那數千年傳下來的丈海秘術,真正能使用《丈海經》八字真言來尋找的寶藏與規避危險的,便是那尋寶者中的佼佼者——而我,便是其中的一員。

我踏遍四海,既深入過海底沉船,也經歷過幽靈鬼船,還找到過被鬼魂藏匿起來的寶藏,那經歷詭異絕倫之處足以讓人咋舌驚嘆,毛骨悚然,畢竟對於現代人來說,那些不曾見過的奇異事件都太過難以置信,根本無法想像!

對你們來說,只是一個傳說…



夫海行以左為青龍,右為白虎,前為朱雀,後為玄武。玄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蜿蜒,白虎馴俯,形勢反此,法當破死;故虎蹲謂之屍海,龍踞謂之嫉海,玄武不垂者兇海,朱雀不舞者煞海;屍海養千屍,嫉海食凶煞,兇海圍八溟,煞海內千壑!

浪貴平夷,底貴支壑,壑之所起,浪隨而動;壑之所終,浪隨以散;觀海之法,隱隱隆隆,微妙玄通,吉在其中。

經曰,浪有吉氣,觀星悉雲,壑有止氣,浪隨波動;勢順形動。回復終始,異數其中,冥藏鬼兇;海藏凶吉於星雲,蘊端倪於浪沙,葬瑰寶於穴藏,止欲存於屍煞;求之則堅,潤之不澤,光臨碎載,陰陽五衝;四土八脈,五腑九風,內秘妒宅,外養曲工。

目力之巧,工力之備,趣全避缺,增高益下;洋洋悠悠,顧我欲留,其來無源,其去無流。

經曰,勢止形昂,前坷後浪;龍首之昂,海脈吉昌;翻角滾目,沙河不葬;唇雲兵霧,宛其中蓄;龍腹蜿蜒,其臍深曲;蓮黛嵐崗,七脈並仰;朝穴暮哭,丈海不祥;海龍有脈,鬼怪異熵。陰用陽朝,陽用陰應,陰陽相見,水脈氣行,陰陽相乘,禍咎湧行,天之所臨,地之所盛,形止氣蓄,萬物化成,氣感而應,鬼屍及人。

丈海有謂八字,星之觀天,雲之窺地,浪之察海,礁之悉地;屍之鎮兇,煞之懲厲,穴之寶囚,藏之鼎葬!

罔之,處之,九死一亡;使之,度之,堪求息觴!

——選自《丈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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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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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丈海窺天

黃河撈屍,已識丈海;
黃河沉舟,再現海眼;
東北荒甸,出馬顯赫;
大仙嫁女,世間難說。

第一章 太爺爺的故事

瀚海欄杆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茫茫東海波連天,天邊大月盪屍溟。

民國初年,夜。

渤海灣外延的海面上,一艘漁船靜悄悄的停在月色之下,船上兩個人手中拿著一長串蜈蚣似的東西在逐寸檢查,艙中另有個半大少年在祭拜上香,面前的神位上毅然供著太玄水精黑靈尊神、太玄火精赤靈尊神、小張太子、五大神龍、四海龍王這幾位聖佛仙神。

這少年眉頭緊鎖,眼中更是顯露出一種與年紀極不相符的成熟與深邃。

那艙外兩人手中之物名曰竹蜈蚣,乃是由一截截的竹子拼湊而成的,兩節之間被厚厚的膠質包裹連接,非但可以靈活扭動且還不漏氣,是撈海匠下水丈海最必不可少的裝備之一。

檢查完之後,其中一個絡腮鬍子將那竹蜈蚣下端掛上個極重的鐵塊做墜子,依次將它放入海中;精瘦青年則在那竹蜈蚣的另一個綁上個鼓風的風箱,等那竹蜈蚣全部下水之後抓住鼓風把手用力一壓,頓時看見水中騰騰升起了大個大個的水泡,咕嚕嚕湧出了海面。

「成了,」那絡腮鬍子看看這水泡子的大小,點點頭朝裡面叫道:「三兒,把東西拿出來吧。」

隨著他那聲喊,船艙中那半大小子手中拿著兩個重重的布包鑽了出來,絡腮鬍子伸手去接的時候他卻明顯縮了一下,猶豫著開口:「爹,你、你真的要去丈這方盤子?」

丈海人有諸多忌諱,譬如說海底要叫做【盤子】,海面要叫做【蓋子】,撈出的玉石之類統稱【青頭】,金銀錢財統稱【黃頭】,古玩雜件叫【亂板兒】,銅鐵器皿叫做【黑板兒】,另外還有腐屍叫做【肉葫蘆】,骷髏叫做【肉銷子】等等,極為繁雜,在海上說話中都嚴守著這規矩。

「有什麼法子呢?」絡腮鬍子苦笑一聲:「我們家裡所有的錢都拿來置辦了這次的東西,若是不丈些東西回去,你娘的病根本沒法子醫治…」他勉強擠出個笑臉來:「三兒,爹丈了這麼多年的盤子,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本事嗎?」

「是啊,弟弟你就放心吧,」旁邊那精瘦男子也笑著勸道:「我跟爹都丈了三四回了,熟得很,哪會有什麼事兒?」

雖然他們這般勸說,可是那三兒卻明顯的不放心:「爹,二哥,雖然你們已經丈過很多次了,但這次的情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昨天爹你起浪眼的時候一共捲了十二個吹風旋兒,我可是看見了的!」

「那又如何?」絡腮鬍子道:「三兒,當年我們祖上可是連二十二個璇兒的盤子都丈過,還不是…」「但是爺爺說的那次是三家一起行事吧,這我可記得!」三兒反唇辯道:「倒鬥四分,丈海三家,只有八字歸一才能保得丈海息觴無憂,這可是爹你教過我的——我家單單只有浪、沙二字訣,旁的根本不知,這、這又如何保得爹爹哥哥你們平安啊?」

「你說這事兒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沒有任何的法子,」絡腮鬍子長長的嘆了口氣:「我也想學著祖上的法子,找齊我們行、擇、法三家傳人一起丈海,可是這幾年兵荒馬亂的他們早已失去了聯繫,我又如何找得到?」

「那、那爹你就不能學著以前的法子,只丈那四相四破、五驚九險十三惡之外的盤子麼?」三兒激動中聲調也抬高了幾分:「幹嘛非要來丈這勞什子的地界,去闖這十二個吹風旋兒?」

絡腮鬍子還未開口回答,反而那精瘦男子率先責備起來:「弟弟,你怎麼這般對爹說話,難道那天在醫院的時候你不在嗎?那西洋醫生可是說了,娘的癆病只能送到英吉利才能治好,而我們要是想要能去英吉利治病,就得幫他把這元船丈了,找出船裡那套八咫映日鏡,不然斷不會幫我們的…」

「但是爹不是也說了嗎,未必找得到!」

「不錯,確實是未必找得到!」那絡腮鬍子看看天色已到了入水的時間,也不再耽擱了,當即伸手搭在兩個孩兒頭上肩上,「但這畢竟是元朝東征倭寇的大船,雖然戰敗撤退回來,可那內中攜帶的寶貝也斷然不少。

我們若是找不到那西洋醫生要的鏡子,那麼丈些別的寶貝也成,到時候或許可以另外找人送我們去英吉利,大不了多花費些銀錢…」

絡腮鬍子這句話也許是心中真實想法,也許只是搪塞三兒之言,但他話語中那決心是早已下定了的,不等三兒再次開口他已決然道:「勿要多說了,爹已經決定了!這趟丈海盤子的行程就算千難萬難,我也得試上一試!」此話出口,轉眼便看得了三兒那眼中的黯然神傷,不由得心中感觸下又嘆了口氣, 「傻孩子,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你還記得書上所教的東西吧?只要你能在蓋子上守好這豆燈火陣,那就能保得我們在盤子中平安——記住,有什麼事情就把這漂著的菜油甕子給我戳翻,點燃龍火灑下白茆沙,幫助我們回來。」

「這些我都記得。」三兒低聲應一句,緊跟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把脖子上那串項鍊取下,想要給精瘦男子戴上:「哥,這項鍊交給你,你要是不戴上我就不准你下海。」

看著弟弟那堅定的眼神,哥哥終於把項鍊戴在了脖子上,但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他穿上魚甲之前,又偷偷把那項鍊摸了出來塞進了三兒的口袋裡。

在聽完了絡腮鬍子的解釋之後,三兒這才把兩個包裹遞了過去,兩人立刻一人一個把那包裹打開,取出裡面一件好似漁網的衣服——這是撈海匠的鯊皮服,關鍵部位都是用糅製過的鯊魚皮所製,然後再用魚絲連接,使得它牢牢包裹在撈海匠的身上,既能借鯊魚的煞氣來驅趕某些兇殘的魚類,又不會因為太過臃腫而妨害游泳,實乃丈海至寶。

半個小時之後,兩人這才把鯊皮服穿戴完畢,然後三人一起開始了佈置這下水之前的諸多種種準備…

三兒從船艙中取出一筐雞蛋,依次用筷子在上面戳上個指頭大小的窟窿,然後把蛋清蛋白倒入海中,後將那殼兒殼放在一旁;精瘦男子接著便取這蛋殼注入少許菜油,插根三寸三分的燈芯點燃,放入海中,不多片刻那海面上便飄飄蕩盪佈滿了許多的蛋殼豆火,將這船整個包裹其中。

絡腮鬍子也未閒著,他從那船艙中取出了八個大甕,裡面全都裝了半甕子的菜油,每甕放入三根棉線燈芯,然後點燃放到海上,那甕子緊緊靠著船身但不漂開,等到那八甕全部入水,絡腮鬍子取出個紅布綴黃線的口袋,從裡面抓出大把的香灰朝著半空中一撒,一面撒著,口中還一面念念有詞好似禱祭一般——隨著他手中香灰灑落,那甕上燈火立刻轉成了個青綠之色,噼劈啪啪爆裂燃了開來!

跟著,那甕子立刻自己個兒漂了開去,在海面上構成了個大大的圓圈。

說也奇怪,這圓圈一出之後,那些小的蛋殼燈火立刻就悠悠蕩盪漂進了圈中,火頭也隨之變作了青綠之色,一併在海面上構成了個赫然之極的青綠火焰圈子。

「行了。」絡腮鬍子眼中一動,立刻與精瘦男子一併把船板上放著的東西掛在身上,圓乎乎的羊肚皮囊、蠟封著的竹筒、荷葉包裹、魚絲油果等等,然後右腳上各自套上片紅布,手中握把分水叉,悄無聲息的沒入了海中。

「爹,哥,你們當心些!」三兒止不住搶到了船邊,朝著即將入水的兩人急促叮囑道,二人則是朝他笑笑揮手,一轉身已經順著那竹蜈蚣潛入了海面之下。

三兒見得兩人入水,也不敢耽擱,立刻便從那船艙中搬出一大筐子的石灰備好,然後自己坐在了那鼓風箱子的旁邊,按照三輕一重的順序開始鼓風,海面上跟著便不斷冒起了有序的水泡。

這混了藥粉的石灰,便是他爹爹口中所稱的白茆沙。

那水泡子有時完整,有時候則零落散亂,三儿知道那是自己爹爹和哥哥在水中藉著竹蜈蚣的水泡換氣,也就知道了他們安然。

他一面看著那水泡子變化的大小,一面留意著海面上那甕子和蛋殼燈火的變化,那些燈火始終冒著青綠色的火焰靜靜燃燒,並沒有任何的異常。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海面上忽然有了些許變化,一個羊肚皮囊驟然從水底翻了出來飄在海面上,三兒心中一喜,立刻就轉身取了個綁著繩子的籃子,在籃中放入個石塊將它垂入水中。

按理說,這羊肚皮囊浮上水面便是收海的意思,表明水中的丈海人已經找到了沉船,並且開始收穫其中的寶物,而三兒此刻放下籃子便是將那些東西取出水面——可就在幾乎同一時候,三兒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氣從身後吹來,整個人驟然打了個冷戰!

他猛然抬頭,這才看見天上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居然已經變成了赤紅之色。

「糟、糟糕!」三兒猛然站起,朝著四面八方的海面上望去,就在目力所及的地方,有個巨大的黑影在海面之下朝著此處迅捷無比的衝了過來,猶如一柄水中射出的利箭!

他頓時心中大驚,手忙腳亂的把那筐石灰搬到船舷邊朝海中傾倒,一面倒還一面撕心裂肺的嘶叫:「出來啊,出來啊!哥、爹,你們出來啊!」

石灰入水立刻在水中激起了一片慘白,然後悠悠蕩盪將整個一片海面渲染,三兒知道這東西下水能夠抵擋一些海中的大魚陰怪,可是那黑影似乎太過巨大了,他根本不知道這石灰能不能將其阻攔,自己的爹爹哥哥又能不能逃出升天!

眼看那黑影已經靠近了這油甕燈火,猛然激起一抹水花之後便潛入了海底,三兒再也顧不上那許多了,他猛然一躍入水,然後嘩啦啦游動著衝到了那油甕旁邊將其掀翻,菜油立刻浮在了水面,被那燈芯整個兒引燃一片海水!

三兒毫不耽擱的從水下朝著另一個油甕而去,繼續掀翻點燃,如此很快便在海面上燃起了一大片的龍火——三兒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此刻他再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潛在水下朝著那海底望去,下面黑乎乎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既不知道爹爹和哥哥有沒有見到自己灑下的白茆沙藏起,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心中焦急之下顧不得這摻雜了白茆沙的海水刺眼,只是一個勁兒朝著下面竭力望去…

猛然之間,海底似乎有個東西呼啦啦漂了上來,三兒一見也顧不得爹爹不准他潛水的吩咐,趕著便是一甩腳衝了過去,搶到手中一看居然是個慘白無比的斷手,那手早已泡得漲了,不知在水中已經多少時日。

見不是自己爹爹哥哥,那三兒心中頓時寬了些,將那斷手一扔正想再看,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一片巨大的黑影把他籠罩在了其中,三兒心中驚愕之下慌忙轉身,卻看見個磨盤大的眼睛在自己身邊睜開,那慘白無比的眸子盯著自己,竟然一動不動…

三兒驚恐之下只覺得全身都已硬了,整個嘴也不知怎地就張了開,那海水嘩嘩的灌進了肺裡,五臟六腑都像是被火焰炙燒起來,他奮力蹬腿想要浮出水面,卻只感覺雙腳像是綁了鉛塊般的沉重,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此刻他神智已經開始模糊,耳朵也開始嗡嗡響了起來,他下意識的朝著腳下一看,有個斷了一隻手的慘白屍體抓著自己的雙腳,抬著臉,對自己露出個猙獰無比的笑容。

隨後,一片黑暗出現在了三兒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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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龍攔江

我丈海生涯真正開始的時間,恐怕就得從六八年隨滔滔大局來到陝北這偏遠荒涼的南魚咀村算起,無論以前在四九城作為頑主的時候我有著多麼愜意和風光,但畢竟都和這丈海無關,真正到這找到二叔以後才算是入了門,在他的帶領下見識到了這光怪陸離的世界。

天若鉛粉地佈黃塵,遠近溝壑積留著斑斑駁駁的殘雪,凜冽的寒風從北邊掠過毛烏素沙漠吹來,捲著草葉和細細的塵土在廣袤的原野上打旋,發出尖利的呼嘯,只需片刻功夫就能在人們身上積下厚厚的一層黃土面兒。

陝北的冬季不是黃塵蔽日就是陰霾漫天,四野一片蒼茫,風如刀劍直侵骨髓。

我和發小鐵勇來到的地方在延州和石州中間,黃河邊一個叫做南魚咀的小村子落戶,這裡黃河九曲十八彎在黃土高原上蜿蜒蛇形,村子三面環水遠離縣城,是古代朝廷廷綏靖的邊境地區。

靖邊的地層都是黃沙堆砌的,這裡沒有窯洞,幾乎全是平頂泥屋。

離靖邊五十里的李窪子村座落在黃河西岸的黃土峁上,這裡卻是典型的秦晉高原地貌,黃土層被雨水切割得溝壑縱橫,千山萬壑猶如凝固的波濤,一道山坳的分隔使兩村的地貌涇渭分明。

我們來到此地的知青一共六個,除了我和鐵勇之外,另外四個和我們原來並不是同一個學校出來的,所以彼此之間並不認識,來到這裡看到窮山惡水之後個個情緒低落,我和鐵勇畢竟躲過一劫來到這陝北農村,所以心情還不錯,兵來將敵水來土堰的頑主心態讓我們決定找點開心的事兒來做,當然,要是能拿別人開心就更好了。

這是我們來到南魚咀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在虎子媽和四嬸子的幫助下修補屋子,所做的無非是糊窗戶紙填牆縫兒之類,晚上張會計帶人送了點糊糊和玉米麵貼子過來就算是對付了。

自然,一起送來的東西裡還有縣知青辦撥下來那每人六十斤的糧食。

晚飯之後,我乾脆建議大家來開個會商量一下,畢竟是合在一個屋簷下生活的人,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帶領著一群人在這裡平平穩穩的生活——當然,除了我之外估計也沒人能夠指使鐵勇這孫子做事,到時候出亂子不如現在就我來擔著。

大家亂七八糟擠在個屋中,縮著脖子,一開始誰也不說話,情緒低落的很。

我首先發言:「同學們,今後咱們可就在一個鍋裡掄勺吃飯啦,大家可都還不熟悉呢,這樣吧,要不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葉陽東,邊上這位是鐵勇,我倆都是北安路中學的,今兒這狼多肉少的局面,還是請兩位女同學先自我介紹一下怎麼樣?」

這麼一說,兩個女生只得自己發言。

「我叫羅超英,師範附中的。」頭上紮著馬尾的女生顯然對我的話感到刺耳:「葉陽東,你剛才說狼多肉少什麼意思?」

另外一個眉清目秀的女生連忙拉她:「算…算啦,大家都是一起的,不要計較了,」她趕忙介紹自己岔開話:「我叫柳梅,榆樹里中學的。」

我一本正經的給她們解釋:「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現在我們四男兩女根本搭配不下來,這顯然是讓我們奔著茬架找事去的,狼和肉分不均啊,怎麼著我們也得分個四男四女的局面才對啊。」

羅超英憤怒的盯著我:「葉陽東!你說話怎麼這麼下流?」

「喲,真有眼力勁兒!」我誠懇的給大家道歉:「我就說是金子總得發光,到哪裡都藏不住掖不住,就我這面相一眼就得讓大家從革命隊伍中把我給揪出來!真是不好意思。」

鐵勇笑道:「你這人掛相兒,怎麼裝好人也裝不像,才一開口就露餡了吧?同學們,這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流氓,曾經因為打架鬥毆,禍害老太太多次被公安機關拘留,請大家以後提高警惕——特別是女同學們。」

男生們都笑了起來,羅超英滿臉鄙夷的別過臉去。

鐵勇指著另外兩個男生:「葉子,這兩位我剛才聊過了,我來介紹一下。

這位是海淀中學的孫建國,這一位也是海淀中學的,就是沒名兒,只有個外號叫蒼蠅。」

我和兩人握手:「哥們儿,以後就靠著大家互相幫襯了,這窮山惡水的地界我們要是不幫不團結可都活不下去了。」

孫建國笑著和我握手:「別人活不下去,你葉陽東還活不下去嗎?我雖然不在外面混,可是也早就聽過你的名字了,當初在我們學校門口拿著菜刀口口聲聲要剁人的樣子我可見過。」

他一說我記得好像有這麼回事,連忙擺擺手慚愧道:「那都是年輕不懂事時候的事兒,好漢不提當年勇——對了,你沒被我抽過吧?」

「他和我都沒有,但是我們有幾個哥們可被你抽得不輕,」旁邊蒼蠅趕著過來和我握手,學著鐵勇的稱呼和我套磁:「葉子,你那名字可是夠響的啊!」

「慚愧慚愧,都是大家的抬愛,」我一面握手一面說:「對了,你大名叫什麼,怎麼來個外號叫蒼蠅?」

「呃,這個…這個就不用說了吧?」

孫建國在一旁開口:「他姓史,一心相當飛行員,就改了個史尚飛的名字,結果改了就改不回來了…史尚飛,屎上飛啊,這不是蒼蠅還是什麼?」我們一通哄笑,那蒼蠅顯然對此已經習慣了,只是陪著大家樂呵不開口。

剛剛介紹完畢,還不等大家商量下以後的日子怎麼對付,忽然聽見外面一片嘈雜,鐵勇那丫的轉身就衝去把門拉了開,看到外面無數村民手裡拿著瓦罐水桶,甚至還有些端著鐵鍋,全家大小一股腦兒朝著河邊衝去。

內中聽見無數叫喊:「龍王攔江…搞快西!」「二蛋,攏堆儿跑哈…」「三丫頭,你的盆哩…」諸如此類亂哄哄一片。

雖然不知道龍王攔江是什麼事情,但是從他們那鬧哄哄、熱騰騰的勁頭上來看絕對不會是壞事,這檔口我們這會也來不及開了,大家頓時一擁而上抓起房裡的盆子水桶就擠進了人流中。

人流沿著小路一股腦兒衝到下河灘,然後轟然一聲炸開分散,全部湧到了河灘上,這時候我才看見面前那黃河中一幕奇異的景象——只見河裡無數魚兒在朝著河灘衝來,直直跳到岸上,前赴後繼奮不顧身,更有許多已經衝上來的魚在河灘上蹦躂,大大小小各異,許多魚甚至超過了一米;村民帶來的傢伙什兒顯然小了,都乾脆就在河邊用石頭水桶隨便圍了圍,然後抱起魚就朝著自家圈子裡扔。

在這糧食不夠吃的年頭,誰見了這麼大的一個魚潮能不動心? 我和鐵勇也興奮不已,招呼著兩女生守著,帶著蒼蠅和孫建國就衝進了魚潮之中,不出十分鐘,她倆面前就被我們堆起了厚厚一層……

正抓得高興,忽然聽見河灘上有人大聲叫了起來:「那、那是莫子來事?」這聲音一出,頓時又有其他人叫了起來:「呀,那怕是龍王老爺哩? 」跟著越來越多人停下了手中忙乎的活兒,齊齊朝著那方向瞅了過去。

我和鐵勇也就是一俗人,這時候自然和大家一樣朝著那河裡瞧了過去,現在天色昏暗也看不清楚模樣,只看到個解放卡車大小的東西,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村民當中有幾個膽大的想要摸過去看看,但是才邁步就被自己的婆姨給拉住了…

河灘上一片寂靜,除了魚兒蹦躂的啪嗒聲之外沒有任何響動,所有人都似乎被那東西嚇著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些站在河灘淺水中的人發現了異樣——

「這河水為莫子變顏色哩?」他們這一喊大家才把注意力轉向了河水,果然,這河水看上去真的有些不一樣了。

黃河在陝北流過的時候盡是種渾濁的黃土色,但是此時居然透著股淡淡的紅腥,而且那紅色並不能被黃色的河水融合成其他顏色,只不過是變淡之後不那麼刺眼而已。

出現了這種怪事,自然捉魚的事情就不是那麼重要了,我和鐵勇把蒼蠅和孫建國叫到一起,正在商量是不是先把魚弄回去再說,這時候聽見村裡梁支書的聲音在河灘上響了起來:

「婆姨們先把魚給弄回打谷場去,到時候村裡按人頭分哩,都不准給我拿回自己屋頭——張會計你帶人去把六叔公請出來,讓他老人家瞧瞧這是莫子,其他嘞給我攏點柴火過來,我們點個火把瞧到起,那究竟是個啥子來事。」

說完頓了一頓,他聲音又加重提高了幾分:「人嘞都給我到河灘上來,不准站在水頭。」

那些年的村支書還是極有威望的,雖然說不上萬民敬仰倒也算的上個主心骨,加上他那一分派也頗為合理,頓時村裡人都按照吩咐動了起來,婆姨們拿著水桶缸子把魚收拾著拿走,其他人很快在河灘上熊熊燒起了幾堆野火。

這時候,那抬著六叔公來的滑竿也到了。

六叔公是村裡最老的一輩,瘦骨伶仃,年紀已經過了九十歲大關,年輕時候走南闖北是個很有見識的主,但是年輕時候究竟做過什麼卻誰也不知道,經歷對於村民來說極為神秘。

六叔公一抬到河灘上,身子就在那滑竿上坐直了,整個人都在發抖,不等梁支書開口說話,他已經抬起手指著那河中的東西驚恐萬狀叫了起來:「鬼磨、鬼磨盤,那是鬼磨盤!」

鬼磨盤這名字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光從名字和六叔公的神態上就把大家嚇了一跳,梁支書倒吸一口冷氣,結結巴巴的問道:「六叔公,這、這個鬼磨盤是個莫子來事啊?你見過識廣給、給我們說說,到底應該莫子辦才是啊!」

「魚,魚…」六叔公畏畏顛顛的朝著河灘一指,口裡叫嚷起來:「大禍,大禍啊!滿子,你快叫人把魚都放進河裡去,不敢吃,不敢吃哩哦!」

「快,魚不敢吃,喊婆姨把魚都拿回來!」梁支書立刻給身邊幾個漢子叫道:「你們快些回去弄子,幫婆姨把魚都送回來,全部扔哩,一條都不能留哈克。」

那幾個漢子對看兩眼,連忙轉身就去追那些婆姨,而六叔公這時候又吩咐:「滿子,趕緊叫人都回去,不要留在河灘上——滿子,你們跟我去祠堂,去祠堂!」

滑竿立刻掉頭,抬著六叔公飛一般朝著村裡祠堂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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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黃河鬼磨

六叔公這話顯然極大打擊了村民的熱情,但是他和梁支書兩人加一塊的資歷和號召力擺那,村民們是誰也不敢提出質疑反對,不過這事兒到了我們幾個面前就不怎麼行得通了。

我和鐵勇是吃過螃蟹黃兒的,誰要是想用炒雞蛋加點醋來糊弄那萬萬不能,而且這一路從四九城來陝北的路上烙餅早就把我們吃得倒胃口了,當下心中就準備去摸索一下——我脖子上掛著二叔送那項鍊,膽儿再怎麼也能肥上一截子吧?

我和鐵勇、卓越仨當時在四九城還當那頑主的時候確實混得挺磕磣的,僅僅為了幾張新上演芭蕾舞劇的票就愁得抓襠,兩天過去愣是沒有找到轍,臨賣票的頭一天打起了那被封湖廣會館的主意。

四九城總歸是華夏的有著三千年建城、近千年建都史的地界兒,也是這數千年龍脈延續的鎮首珠丸,各種怪事層出不窮,例如小石虎胡同的夜哭、西安門禮王府的怪風、皇城水井的人臉、菜市口自己縫腦袋的屍體、北新橋的海眼、消失的九路公交車、昌平園的血馬甲、洗人頭的老太太…舉不勝舉,而那湖廣會館的便是其中之一。

當時我們也是逼著沒法了,當天晚上便貓了進去,順了個宣德爐子之後換成了兩百元巨款——錢是到手了,但是接著便發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首先是卓越半夜撒癔症跑回到了那湖廣會館貓牆根兒,接著是鐵勇上廁所見到了屋簷上有雙腳在晃悠,最後我乾脆就睡覺得時候被什麼玩意兒差點活生生給壓死…這一下我們驚得不輕,當即芭蕾舞也不敢看了,徑直就跑到那海鷗兒胡同的廣化寺窩著死活不走,最後被活生生用棍子給轟了出來才了事。

轟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結果我們不知怎麼地就又走回了那湖廣會館旁邊,還遇到了手拿勾魂牌兒的個白紙人,死拉活拽要把我們弄進會館裡面,卓越那孫子差點就進去了——可就在這時候,我二叔神仙一樣的從天而降,用他脖子上掛著的個項鍊把我們給救了。

喏,就是我現在脖子上掛著這個。

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門辦事去了,一去七八年都沒有消息等於失踪,而我媽後來又是一場重病過了世,所以我就一直跟著我姨媽姨爹生活,這二叔都是頭一回見——和他一說話才知道,二叔這次是專程到四九城找我,原因除了去我家老宅中尋本破書之外,就是應了我爸多年以前的要求來見見我的面。

二叔看樣子很清楚我爸的去向,但就是不說,只是告訴我以後會有機會的…這好奇心一起你叫我怎麼忍得住? 當時就心裡犯了嘀咕,可是看二叔那樣子我又死活不敢問,只能老實窩在了心裡。

不過二叔倒是還好,給我說了我們家是個古代傳下來的世家,和另外三家一起掌握著一門極為重要的手藝,距離現在也是上千年的歷史了。

此回他來就是把我家這本舊書的找到,然後和另外一個世家相互抄錄流傳,再不走那敝帚自珍的老路——最起碼我現在知道了自己是姓\'葉陽\'名\'東\',而不是我一直自以為的姓\'葉\'名\'陽東\'。

後來我自然帶二叔去了我家,在家裡一塊鬆動的磚板下面找出個盒子,從裡面取了塊刻字的石條子拿走,然後告訴我有機會就去那李家​​窪子找他。

臨了,二叔還把那項鍊留給了我,說是辟邪的好東西。

我和鐵勇有所憑藉自然膽壯,但是我倆卻不打算給其他人說,只准備等到村民都走了之後溜回來瞅瞅再做決定,所以來叫我們的時候自然大大方方放下了魚朝回走——不過無知者無畏,那屁都不懂的倆孫子蒼蠅孫建國卻嚷嚷著不聽,不顧村民的阻攔死活要把那魚給帶回家去;羅超英和柳梅更是一口一句口號,拼命叫嚷著這是封建迷信,甚至準備下水去一看究竟,就是不願意聽從梁支書的安排。

對於我們這些北京來的學生梁支書到真是沒了主意,只能找我求援,於是我只能咳嗽一聲出頭:「幾位,你們是不是黨員?」

我這沒頭沒腦的一句頓時讓他們四個有些懵了,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是。怎麼?」

「那就好,」我點點頭朝梁支書示意道:「梁支書可是黨員,他現在代表的也是南魚咀村黨支部,他的意思就是黨支部的意思…」我一說梁支書也恍然大悟,連忙開口:「我代表南魚咀村黨支部命令你們,現在放下魚回瞌睡瞌睡。」

這黨支部的命令一下,那幾人當時就對我恨得牙齒直癢癢,我和鐵勇假裝沒看見,說完之後就跟著村民一起沿山坡爬上了岸,到了上面回頭才看見四個人垂頭喪氣的朝回走,邊走還邊嘴裡嘀嘀。

他們說話的時候滿臉的咬牙切齒,我這明鏡兒似的心裡早就猜到了談話的內容,大不了就是說這窮鄉僻壤的地方環境差不說還碰到了我這種主,然後如何覺著委屈如何覺著難受,頂多不過再痛哭流涕怪自己遇人不淑之類——想到這,我抖摟著滿臉的幸災樂禍,嗦著牙花子嘖嘖有聲:「勇子,哥們今兒又把人給得罪嘍。」

「愛咋咋地,」鐵勇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原以為自己個兒讀書少屬於沒知識沒文化那種人,合著海淀、師範出來的比我還不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一革命覺悟都抖摟哪兒去了?」

「喲,合著這意思你有革命覺悟了?」我邊開涮邊矮下身子假裝捆鞋帶:「沒看出來啊,你最近學問可見長啊!」「那是,」鐵勇也貓我身邊:「那得看跟誰比。」

我倆說著話左右亂瞅,一見沒人注意就哧溜鑽到了旁邊的草窩子後面,貓著腰蹲地上,等那村民一溜子都過去之後,我倆這才從草叢中鑽了出來。

抬眼一看,那村裡出來的坡上站著兩個村民,想是梁支書安排守著路的,我不由對自己剛才的判斷萬分敬仰,要是沒我剛才貓地上的動作,這時候真想溜下來還不容易了。

鐵勇這丫一貫有勇無謀這回也不例外,當即就要摸著山坡去河灘,但是我卻一把將他拉住又重新貓到了草窩中:「別慌。你丫傻啊,那些女人還沒把魚送回來呢。」

鐵勇做個心悅誠服之態,當即和我一起貓在了草窩中,不多時看見十來個女人在自己男人的帶領下扛著口袋回來,然後把魚都倒在回了水裡。

這時候那河灘上的野火也燒得差不多了,等他們離開之後我就和鐵勇一股腦兒溜了下去。

此時那河水中的顏色更加濃鬱,已經顯出了種红彤彤的顏色,魚兒依舊朝著岸上湧來,我倆涉水朝著河中黑影過去的時候每一腳都走得很艱難,腳下一定踩在了某條魚的身上,有些時候甚至發出骨頭碎裂的咔咔聲,聽得我倆心裡直發毛。

我倆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魚潮朝中間走去,不多時已經摸到了距離那玩意兒十米左右,鐵勇手裡拿出個煤油打火機噗嗤一聲點燃,那鬼磨盤頓時整個浮現在了我們面前——這東西瞜瞜起來似乎很普通,不過是黃河沉物被堆砌在了一起,和\'磨盤\'兩個字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堆東西有著兩架解放牌卡車大,露出水面的部分鋼彈三米,像是被某種力量凝固成團的一堆圓形鐵器,內中有著前人鎮河投下的大鐘銅佛、鐵牛寶塔,也有船上的遺留的鐵錨船鏈、釘銷銅皮,甚至還有發大水從岸上帶走的鍋盆刀鋤,裡面幾乎都是各種各樣的鐵器,被那奇怪的力量牢牢的綁在一起,就像中間圍著個巨大的磁石一般。

所有的鐵器都生滿了青綠色的銅鏽,更有些像是漁網蛛絲般的東西粘在上面,黏答答的朝下滴水,那種红色液體就是從這其中流出來的,漸漸將整個河水染成猩紅一片。

我和鐵勇正瞅那東西究竟是個怎麼回事,忽然聽得這堆廢鐵之中咯吱一聲響,就像是扇門在裡面被誰打開了,那聲音在夜空中異常刺耳、異常驚心動魄、陰森詭異,跟著便是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從中傳出,腳下隨之有層黏糊糊的東西順著流淌出來,浮在水上就像一層被絞碎的肉糜。

難道…真是個磨盤在裡面開始碾磨起來了?

那些東西一但流出,這河中的魚頓時瘋狂起來,搶著朝那東西湧去,張開嘴不顧一切吞吃,那勁頭比起我們頑主之間的掐架還瘋狂,看得我倆是毛骨悚然,不二話轉身就準備離開。

鐵勇把那打火熄滅,和我一轉身:「這玩意兒我算是看不明白了,但不管是什麼,你喊我吃這魚是門兒都沒有,天知道它們是吃嘛玩意兒長大的…」話還沒說完,忽然發出哎呀一聲,整個人摔倒在了水中。

開始我以為這孫子是踩在了魚身上沒留神跌倒,還在那笑話他,但卻看見這丫在水中背對著那鐵疙瘩哧溜一聲就漂了過去——那團廢鐵堆驟然生出股巨大的吸力,把鐵勇生生拖了過去,就像是只看不見的大手抓住了他無法掙脫,那速度,那力量,簡直比個手扶拖拉機的勁兒還大。

那吸力越來越大,空氣在鐵器縫隙中穿過發出嗚嗚的響聲,就像來至地獄鬼魂的哀鳴,無數魚兒被那力量抽吸得飛了起來,啪嗒一聲撞在那鐵疙瘩上,撞得血肉模糊成了一灘碎肉。

跟著那肉沫就被哧溜一聲吸進了鐵疙瘩裡。

鐵勇這貨驟然被拖也是一愣,但緊跟著便明白過來,丫一面拼命掙扎一面驚慌失措朝背後望去,伸手背過去又抓又摸,嘴裡忙不迭的嚎:「葉子…」

「來了!」我大叫一聲撲到水中,伸手朝著他猛抓過去,第一次手中滑溜溜的抓住條魚,我連忙丟了又再撲著過去,這才把鐵勇那丫的給抓住了——那股力量大得驚人,竟然連著我一併朝那鐵軲轆拖了過去,沒有一絲一毫的阻滯!

我大叫一聲,轉過身去另一隻手就朝著河底亂抓亂扒拉,但觸手的地方都是魚,滑不溜丟根本使不上力,掙扎中我整個人都被浸入了水裡,貼著河底嗖嗖朝前竄了老大一截…

不過就在同一時間,那股吸力驟然消失了!

PS:何謂四九城: 北京城自明代後形成“內九外七皇城四”的建設格局。

「內九外七皇城四」是指北京內城有九座城門,外城有七座城門,皇城有四座城門。

內、外、皇城統一劃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行政區。

清代統治者推行民族歧視政策,將漢民全部驅至外城居住,騰出內城住八旗軍隊及所攜家眷(直至中後期,方​​有高級漢官被特賞內城居住,如劉墉劉羅鍋的父親劉統勳)。

這樣,一個北京城被人為地劃分成兩部分,內城成為軍事駐防地兼家屬區,外城則是單純的居民區。

內城、外城涇渭分明,旗人、民人界限森嚴。

當時的八旗很為自身的特權地位自豪,稱自己的所居地為「四九城」,來標明自己是拱衛紫禁城的高於他人的特殊群體,以區別居住在外城的民人。

這個四九城」,即皇城的四個城門、內城的九個城門的總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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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祠堂夜話

那吸力一消失,我倆就三孫子似的朝岸上猛竄,也不管腳下踩著什麼哧溜就衝回到了河灘。

我驚魂未定的轉過臉去盯著那團黑影,「這孫子,太邪門了吧?」

「是啊是啊,」鐵勇拍著胸脯喘氣:「太懸了,哥們差點兒就歇菜了…」

我倆站河灘上砰砰砰的心驚肉跳,腦子中暫時還沒過事兒想到後面,那坡上忽然響起一片喧鬧,跟著就看見幾個人拿著火把從上面探頭探腦的朝下晃眼兒,我和鐵勇實在沒氣力再躲啊藏啊的折騰了,乾脆就大大方方打個招呼:「嘿,哥們,你們幹嘛呢?」

坡上的人顯然也看見了我們,徑直就衝下了河灘,帶頭的正是那張會計,顯然是在屋裡看我們不在出來到處尋找的,不過這孫子一見我面還裝:「哎呀,你們莫子在這裡啊…走走走,趕緊回克暖暖。要是你們在我們南魚咀病翻麽,我們可擔待不起哩。」

「走唄,回家。」

我和鐵勇跟著這群人回到坡上屋裡,張會計留下兩個人說是幫我們把炕​​頭燒熱,其實是貓這地界把我倆盯著,我倆隨便弄了件衣服換上,正準備說要睡覺,那出門拐了一圈的張會計又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葉同學啊,梁支書請你們過克一趟。」

看起來這孫子是把我倆下河灘這事兒回去報告了,然後叫我倆過去,我正好有心問問這是怎麼個回事,朝鐵勇使個眼色就跟著出了門。

丫明白我的意思自然就落在了後面,趁著沒人看見,隨手把以前四九城廝混時候習慣使的蘇制鏈條帶和我的彈簧鎖都塞在了衣服裡。

萬一這南魚咀要把我倆綁來開個批鬥大會什麼的,我可不能由著幾孫子玩兒是吧?

我倆跟著張會計一路小跑,不多會子功夫就來到了那村西面的祠堂裡。

說是祠堂,這裡其實就是個很簡單的窯洞而已,只不過裡面挖得比平常人家大些,正中央供著個甕子,兩邊的牆壁上挖出了無數個凹坑,裡面供奉著形形色色的牌位。

梁支書、六叔公早已坐在了那洞裡,另外還有其他幾名村委會幹部。

只不過每個人臉色都很凝重,顯然是有什麼事情為難,在看見我倆之後眾人不約而同都朝著六叔公望了過去,這裡面拍板的人看來便是這老頭子了。

我倆一進去就大大咧咧坐在了椅子上:「梁支書,找我倆有事?」梁支書咧咧嘴卻不說話,只看著六叔公動作,那老爺子瞇起一對眼睛朝我瞅了半響,忽然開口:「你們兩個娃子克河灘了?」

「恩,下了。」

我完全不掩飾:「你所謂的那鬼磨盤,我倆去仔細瞅了瞅。」

話一出口,梁支書幾人嘩啦一聲站了起來。

鐵勇跟著就猛然抽出了自己的傢伙,朝後退一步作勢:「想幹嘛,別給我亂來啊,當心傷著你們自個兒!」

估摸著梁支書本來只是吃了一驚,誰料這動靜一大反倒是惹出了鐵勇那暴脾氣,窯洞中就剩我和六叔公還坐在那椅子上不動彈——六叔公擺擺手叫他們坐下:「滿子你們坐下去,別把這倆娃子嚇著哩。」

「鐵勇你也坐下,」我滿不在乎的吩咐:「既然應場,咱就得穩著!六叔公,你就給我來句痛快話吧,究竟想把我倆怎麼樣?」

「痛快話,莫子痛快話哩?」六叔公苦笑兩聲:「娃子,你這是把我們想得太壞了。實話告訴你,我叫你來就是想叮囑你們個哩,千萬不要再去那河灘了,鬼磨盤讓我們想法子弄去,莫要把你們帶來的學生傷著碰著哩。」

「你們想法子解決?」我皺皺眉:「怕是不容易吧?六叔公,你說的事兒我答應你,但是我也希望你給我透個實底兒,那鬼磨盤究竟是個什麼來路,你們又準備怎麼解決——實話告訴你,我們已經去看過了,那玩意兒邪乎得很,怕是你們根本解決不了!」

「邪乎,莫子個邪乎哩?」六叔公聽我這麼一說頓時有些緊張了,身子繃直:「你瞧見了莫子來事?」餘下幾人也屏住了呼吸,聚精會神把我盯著。

「難道你們自己不知道?」我啞然失笑:「六叔公,我聽你話裡面的意思,你們就根本不知道這東西的來路?」

六叔公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這鬼磨盤我也只是聽祖上說起過哩,知道是河兜兜頭個鬼頭鬼腦的東西,可真要是咋個樣子哩還是沒瞧到過…不過你們莫要擔心,我們已經派人去尋個本事人嘞,只要他一來,這個東西就一定能解決克嘞,」他擠出個笑容來,對我接著說:「你要是知道莫子來事,能不能給我擺下子,讓我們南魚咀的村民也能夠備安穩,不至於被那東西給禍害哩?」

「倒也沒什麼別的,就是那東西有股子奇怪的吸力,會把人吸進去,」我想了想:「只要村民按照你交代的不去河灘,那就應該沒什麼事兒了——對了,那磨盤裡面還流出種爛肉沫子樣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

「怕是爛肉沫沫嘞,」六叔公立刻表示:「這東西以前老輩人也擺起過,就是不知道是魚肉還是人肉,被磨成了一圪堆的糊糊粥。」

我聳聳肩:「就只有這麼多了,別的都不著三不著兩的。」

聽我這麼說,那六叔公顯然也沒了什麼別的話好說,長長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也別去多想嘞。娃子,你們還是趁著沒莫子動靜的時候回縣上課嘛,就說我們南魚咀太苦咯,你們熬不住想換​​個塌塌,咋個樣?」

「這事兒不成的,」我也學著六叔公的樣子嘆了口氣:「不說別的,就算我倆同意走,我們那四個同學又怎麼辦,你叫我怎麼去給他們說?還有,我們去哪兒縣上知青辦都是有規矩的,來了就不能走,要是溜回去別說我們有麻煩,你們村事兒也少不了。」

六叔公朝那梁支書看了一樣,他連忙表示:「六叔公,這話是真的,他們走了我們村子會有麻煩哩。」

「麻煩,能有好莫事的麻煩?」六叔公喃喃自語幾句,停了半響才又開口:「那也莫得問題,你們不走算哩,但是娃娃些你們一定要留在屋頭別克河坎,萬一出了事我們村可就對不住你們哩。」

「他們留在屋裡我沒意見,」我嘿嘿笑了幾聲:「不過,我和鐵勇可不閒著。

六叔公,我們怎麼也算見識過那鬼磨盤的人了,有什麼事兒算我倆一份成不?」「必須得算上我倆,」鐵勇在一旁給我幫腔:「要不然我們可難保不在知青辦說些什麼,您要知道,這種可算是個框外事兒,報上去可大可小的咯!」

估摸他們原本把我倆叫過去只是想問問那鬼磨盤的情形,順便再給我們警告一下,誰知道我們這種滾刀肉出身的頑主根本不吃這一套,反倒是給他們出了個老大的難題——梁支書他們商量了半天,最後才決定了這事兒有什麼不瞞著我,也算是變相答應了我倆的要求。

按照他們的話說,那就是\'應了你們總算曉得個塌塌,比到偷摸子下河坎克搗鼓好得多。 」

六叔公老爺子年紀大了,因為鬼磨盤的事兒抬去河邊就累得很,現在又在祠堂中說了半天話,更是受不住,別的也就不多說了,只叫梁支書繼續派人守著河堤,明天早上安排人用臘肉雞蛋招呼那高人,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至於究竟要如何處理這東西,恐怕在我們來之前已經商量過了。

大家都回去休息我倆也沒道理再纏著六叔公了,加上自己確實冷得夠嗆,所以我和鐵勇也就乾脆回到了院子中,好在那炕頭開始被張會計吩咐的人燒得還很暖和,所以我倆直接脫掉外衣就鑽進了被窩中。

我倆剛躺在床上,忽然聽得門上剝剝剝響了幾聲,跟著傳來了蒼蠅的聲音:「葉子,鐵勇,你倆沒睡吧?」「沒睡,這大半夜的你也沒睡?」我也不起身:「門沒關,有事兒進來說。」

「當然有事了,」蒼蠅推門進來一屁股甩炕頭,揚著滿臉得意:「而且,還是百分之百的好事!」他一伸手就把搭在炕頭旁的褲頭衣服分別甩我倆身上:「走,我弄了好東西,就等著你倆回來一起吃。」

「好東西,還能有什麼好東西啊?」鐵勇懶洋洋的打個哈欠:「今兒這魚都留河堤上了,可沒別的嚼谷,難道說你還逮著機會弄了兔子、野雞嘛的給我們摟摟?」

「嘿嘿,那可不好說,」這孫子樂得那臉差點沒笑掉下來:「你們看了就知道了。」

一聽這丫的話中有話,我頓時一翻身撐了起來,倒吸一口冷氣:「蒼蠅,你不會…」

「沒什麼不會的,嘿嘿,」蒼蠅得瑟得眉眼含春,「我確實偷了一條小的藏衣服裡,回來交給她們兩個女生收拾燉了,就等你們回來一塊兒吃…」

「燉魚?」我和鐵勇當時眼珠子差點就禿嚕出來了,二話不說翻身下炕,手忙腳亂抓住褲子就往身上套,那孫子還以為我倆是貪吃所以激動,連連勸慰:「別急別急,給你們留著的…」

「去你姥姥的!」我把褲子一把拎,直接從門口就衝了出去:​​「孫子,你還真他媽的就一髒口兒,合著不把我們全端了不消停是吧… 」嘴裡還罵著人已經衝出了門外,順著一腳就把那旁邊的屋門給踹開了。

果然,蒼蠅他們屋裡炕口子放著個瓦罐,裡面飄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孫建國和倆女生正坐在炕頭上閒聊,桌上擺著幾副碗筷,內中各自盛了半碗湯水。

孫建國見我連忙招呼:「葉子你來了,」看我衣服都沒來得及穿還笑:「你看你急這模樣!沒事沒事,給你們留著呢…」

「這魚湯我包圓了,誰也別動!」我朝桌子前一站:「還有,你們到底誰喝過這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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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吃人的魚湯

我一開口包圓兒那屋裡三個人立刻就急了,羅超英朝我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好心好意請你來喝湯,你憑什麼把別人的東西包圓兒?太過分了! 」

她正說話,那門外鐵勇蒼蠅也是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那孫子嘴裡還叫:「別急別急,這東西大家都有份,魚大著呢…」鐵勇不廢話,只是把我的衣服遞了過來:「先穿上。」

我接過衣服卻不穿,拿著就走到了炕沿邊兒,用袖子墊著鍋把把那罐子端了起來,孫建國叫了一聲剛要阻攔,鐵勇邁上一步把他們全部擋住:「別動,葉子這麼做自然有他的說道,你們都給我先站住嘍。」

「你們…無恥!」羅超英指著我倆氣憤無比:「流氓!」

「那是我小名。」我滿不在乎的答話,然後朝著桌子一偏頭示意鐵勇:「勇子,連碗一塊兒折裡面來。」

鐵勇跟著把桌上幾碗魚湯連碗都扔進了瓦罐,這才給他們說:「你們等著,葉子待會子把這東西處理了自然會給你們交代的。放心,咱哥們做的事兒可都是為了你們好,別他媽狗咬呂洞賓了!」

那幾個學生以前在四九城的時候看著都是好學生,遇上我們這種人真算是搞了個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我把那魚湯罐子端出了門。

我拐個彎來到院子後面,見地上有個土坑窩子隨手就把罐子撩在了裡面,然後弄腳扒拉些土把那上面一蓋,轉身回屋。

進到屋裡一看,那四個學生都坐在炕頭上一句話不說,羅超英氣得還有些偷偷淌眼淚,鐵勇一副沒事人似的坐炕頭旁邊烤火,滿臉的毫不在乎——我直接到炕頭上坐著,然後開口:「剛才,你們誰喝過那魚湯?」

他們對我剛才的做法顯然極為不滿,一問之下都不開口,羅超英更是別過頭去不看我們。

我伸手捅捅蒼蠅:「嘿,問你話呢。」

「都沒喝過,全部被你端走了。」

蒼蠅賭氣似的應了我一句,然後直著脖子嚷嚷:「行了,你說有個說道,那就給我們說說吧,究竟這魚湯是惹著你礙著你還是咋啦?」

一聽都沒喝過我就放心了,做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長長舒了口氣,滿臉正義:「你們真都沒喝過我就放心了!實話告訴你們,這魚吃不得!」

果然,我這一作勢還是引起了幾人的好奇,說魚吃不得更是滿臉詫異,一直有著文藝範兒的柳梅瞬間想出個理由:「為什麼吃不得,難道是特務的陷阱?」

「特務下毒?」另外三人大驚失色:「這可是新動向啊,我們得報告縣裡去。」

「得,你們歇歇吧,沒你們想的那事兒!」我連忙阻止:「這魚肉和什麼特務破壞之類的屁關係沒有,說它們吃不得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說這些魚都有病,吃了的話就要傳染到人身上…你們又不是沒瞧見,魚要是沒毛病幹嘛自己個兒衝到岸上來啊?」

「這是得病的魚?」羅超英半信半疑:「那是什麼病?」

「魚癲瘋,」我隨口胡扯個名字:「這和羊癲瘋差不離,魚得病了發瘋會突突著上岸,人得病了就得突突著下水,所以梁支書才告誡大家別吃!蒼蠅,你丫的差點把大家弄歇菜了知道不?」

我這一通片湯兒話甩得顯然極有分量,說得大家都信了七八層,再加上迴響梁支書的話和我剛才把魚湯倒掉,大家算是​​信了個九成九,一起如釋重負拍著胸口說幸好幸好,那蒼蠅還給滿臉歉意的給我致謝,說要真是大家不小心吃了魚那自己罪過就大了等等。

我和鐵勇自然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敞開革命情懷接受了他們的道歉和感激,然後尋摸著明兒去那弄個瓦罐回來做飯——就在這時候,一聲尖利無比的慘叫在夜裡赫然響起!

這叫聲把我們嚇了一跳,跟著才聽出來那是從村裡傳出來的,我和鐵勇來不及回去拿傢伙,隨手把那槓門桿子一扛就衝了出去,蒼蠅他們幾個先是一愣,但緊接著也跟在我們後面就跑了出來。

南魚咀村是個三面環水、位於半坡上的個山村,而安排給我們的房子就在整個村子的最後,靠近黃河的斜坡上,距離村裡應該是最遠的,但由於我們根本都還沒睡覺,所以反而最先衝到了村裡,我們都到了才聽見有些屋裡剛剛點亮油燈,那些人手忙腳亂的開始穿衣起床。

一進到村裡,我們就看見結霜的高粱堆子上有著幾滴鮮血,順著血漬看去一頭是通向了村外,另一頭則是曲曲折折拐進了村裡——正看的時候,那村裡其他人也披著襖子衝了過來,當前的就是村支書梁滿囤。

他見我們蹲在地上看那血漬,心中也立刻明白了,立即帶著我們就攆著血跡朝村裡找去,順著血漬拐過兩道彎子之後看見個虎子家的院子,院子正中一灘血漬猩紅可怖,柴門上還有兩個鮮血淋漓的手掌印。

我們一群人湧進了院子,跟著就推開門在堂屋中找到了一具殘破的屍體,整個臉已經被不知什麼東西給啃食掉了,胸腹被人挖開,五臟六腑全都掏了出來,那手臂更是被吃得只剩骨頭扔在了一旁,那慘景頓時嚇得女生和婆姨們驚叫連連,膽小的立刻就暈死過去。

就連男人們也嚇得臉色發白,畏畏縮縮不敢進到屋裡。

堂屋的桌子上擺著個黑漆漆的瓦罐,裡面飄著股說不出的香氣,即便屋裡的血腥氣如此濃郁也沒有蓋過。

梁支書鐵青著臉走上前去看看,只說了兩個字:「魚湯!」

看來這虎子家也和我們一樣,居然私自藏起了魚來做湯吃,所以才導致了這場災禍。

我和鐵勇心中暗自叫著僥倖,當時要不是蒼蠅來叫我們,說不定我們六人會變成個什麼樣子。

跟著,我們又在院子後面找到了虎子爹,他似乎才剛死不久,喉嚨的傷口還在突突朝外湧著血沫子,雙眼瞪得很大,就像看見了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一般。

梁支書的臉越發的陰沉了,轉過身朝趕來的張會計吩咐:「敲鐘,攏堆子人到打谷場來開會,要是誰沒到的你就帶嘎蛋和二愣子家頭找找,看看還莫得那個偷偷藏起了魚來吃。」

「明白嘞。」張會計答應一聲,正要走又問了一句:「梁支書,要不要把六叔公請出來瞧瞧哩?」梁支書點點頭:「這個要擺起,柱子、三毛子,你們去六叔公家一趟,請他老人家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哩。」

村裡人在梁支書的安排下都去了打谷場,只剩下梁支書帶著幾個人留在這裡守著,我和鐵勇自然也就沒有離開,過不多時那昏昏沉沉的六叔公被請了過來,一看這景象就放聲大哭:「虎子啊虎子啊,你莫子就不聽叔公的話啊,叫你們莫要吃魚你們偏偏要吃哩,這下子把自己命都給斷送哩…」

梁支書連忙上前寬慰六叔公,說了半天這老人家才把淚水收住,跟著就看那張會計過來報告,說是村裡人已經通知到了,除了虎子家之外沒有任何人還私自藏魚。

六叔公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斷定道:「殺人莫得別個,一定是這魚湯惹出來哩,現在的虎子根本不是虎子哩,變成了個怪物嘞——滿子,你趕緊安排下嘛,帶人拿著火把去追,一​​定要把這個怪物抓回來哩!」

六叔公跟著吩咐那張會計:「在找到這個怪物以前,大家都莫要說回去,就在打谷場上安排人生火取暖,都留著哩——你們年輕人準備好柴刀和棍子,萬一有事可以擋個助嘞。」

梁支書和張會計連忙按照六叔公的話去準備,而他自己也讓人抬著去了打谷場,我和鐵勇想了想還是乾脆拿了傢伙跟在梁支書身後——因為我確實想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到底是虎子還是別的,或者說乾脆就是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玄乎玩意兒?

梁支書知道我倆膽大倒也沒有阻攔,出門的時候只是叮囑我們跟在後面,然後叫了幾個小伙子跟他一起,一群人手裡拿著柴刀斧頭,還有些乾脆就扛了把鋤頭。

我們順著血漬走出村外,雖然還有時隱時現的血跡在石頭、草葉子上留著,但是已經不像村裡的時候那麼明顯了,再走一陣那血跡就徹底消失,看來找也找不著了,不過梁支書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東西,一個勁兒朝著某個地方趕竟然絲毫不停。

不多時,我們竟然趕到了村子西面一個山坳子坡上,朝著下面看去一溜子的墳頭,應該是南魚咀村的墳地,梁支書給大家比了個手勢熄滅火把,然後這才小心翼翼的趴在山坡上朝下瞅。

不多會功夫,我們果然看見了其中有個墳頭上趴著個黑影,正在使勁扒,那墳頭已經被基本上扒得差不多了,跟著就聽見了硬物抓在木板上的咯吱聲。

接著,那黑影噗嗤一聲把木板掀開一塊,然後嗚嗚叫著從墳裡扯了個東西出來,開始大嚼大啃,月光下看著那東西圓圓滾滾,竟然好像是個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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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化屍

聽著那黑影在下面吭哧吭哧的啃著人頭,我們都有些不由自主的犯噁心,加上那毛骨悚然的詭異氣氛更是讓人汗毛直立。

梁支書重重嚥下一口口水,朝著左右兩邊比劃:「分成兩邊去抓它,千萬別讓它跑哩!」

我們分成兩邊從坡上摸了下去,每一邊都有是三四個人,梁支書怕我們出事就把我和鐵勇叫著一塊兒。

我們貓著腰才走到半坡的時候,那下面的東西忽然嗚嗚叫了兩聲,然後抬起了頭似乎在使勁的嗅著什麼,梁支書以前經常打獵一看就明白了:「壞哩,我們這是上風口,那鬼東西怕是聞著味道發現哩!」

果不然,跟著我們就看見那東西把手裡的人頭給扔了,站起身子張大嘴朝我們嘶叫起來,那聲音就和頭被割了喉嚨的毛驢差不多,這時候我們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了,在梁支書的帶領下頓時一股腦兒朝著坡下衝了過去,頓時把那孫子圍在了當中。

就著月光,我看見那傢伙依稀是個人的模樣,只不過那眼睛猩紅一片,就像是用紅墨水染過的一樣,臉上沾滿了鮮血和碎肉,但是依稀看著是白天見過的那虎子模樣。

模樣是虎子,但是別的可就像是個野獸了,丫的在我們包圍之下根本不怕,也似乎沒有認出我們來,嘴裡血沫子順著下巴淌落到地上,喉嚨中依舊發出咯咯的聲音,看樣子是在蓄勢——梁支書把自己的扁擔抬起來,開口喊道:「虎子,你還…」

他這一開口,那東西似乎就藉著找准了目標,當即身子一矮就朝著梁支書猛撲過來。

事出突然可梁支書也不是沒有準備,手中的扁擔一橫就把這怪物擋住了,但因為那勁兒實在太大朝後蹭蹭退了幾步,跟著那傢伙就朝我轉過了臉來,作勢正要再撲上來…\'哐當\'一聲響,那梁支書手中的扁擔已經重重的砸在了這孫子的頭上!

梁支書那勁兒用得不小,頓時把扁擔喀嚓砸成了兩截,但是那怪物也跟著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我們其他人這時候才醒悟過來一擁而上,剛要動手梁支書把我們攔住了:「莫打莫打!我們要把虎子帶回去,等明天請的人來了瞧瞧有沒有救。」

村民被梁支書一提醒才明白,趕忙的取褲帶找繩子把這傢伙綁了,不過我瞅著那樣子似乎總覺得不對,跟著那傢伙被人抬起來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這孫子手上出項了條塊狀的斑點,淤青發黑,看著有點屍斑的意思。

這孫子難道已經死了?

我把這發現告訴梁支書他也慌了,連忙帶人檢查,沒想到果然就像我猜測的一樣,那虎子早已經沒有了心跳呼吸,看上去死去至少兩三個小時了——梁支書吧嗒著葉子煙想了半天,這才一揮手:「就算死了也抬回克給六叔公瞧個來事。」

我們一群人抬著屍體朝村子走去,但是走不太遠我又發現了個奇怪的事兒,那屍體隨著一路搖搖晃晃都在朝下淌水,開始開始隔幾秒滴一滴下來,後來就變成\'滴滴答答\'的淌水,最後到了村頭的時候甚至是淅淅瀝瀝像是孩子撒尿,同時那屍體的重量越來越輕,越來越感覺不到了。

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切,但是又不敢停下,只能鼓著勁朝打谷場去,結果剛剛到那打谷場的邊緣就聽見噗嗤一聲,那屍體已經整個被褲腰帶勒斷成了幾截,掉在地上化作了一灘爛肉,裡面只有骨頭似乎還有點硬,不過也是好不了多少,就像是個受熱的狗皮膏藥,我撿起根棍子戳戳,一搗鼓就把骨頭戳斷成了兩截!

鄉親們被聚集在打谷場的時候都很忐忑惶恐,後來累了才都混混沉沉打起了瞌睡,現在我們這裡又是屍體落地又是倒騰骨頭頓時就把大家都驚得醒了,立刻就有人圍上來問事兒怎麼樣——梁支書反應也快,當時就告訴大家那虎子也遇難了,但運氣好的是我們找到了殺死虎子全家的野狼,所以把他屍體給搶了回來…

一般來說,鄉親們對於那種看得見摸得著的野獸雖然也害怕,可畢竟比虎子變成吃人怪物要好接受些,這樣一說基本大家才放心了,梁支書臉上裝出個笑模樣招呼道:「現在好嘞,莫子事也沒有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鄉親們三三兩兩的回家鑽被窩,等大家都離開了打谷場六叔公才叫人把自己扶到了虎子的屍體旁邊,這時候那虎子的屍體基本已經溶化的差不多了,看著就像一灘漿糊倒在了衣服上,六叔公皺著眉頭嘆了口氣,招呼張會計他們用鏟子把那屍體鏟起來堆在個門板上,和虎子爹、虎子媽的屍體擺在一起。

出了這種事情,所有人心裡都像是擰了個疙瘩解也解不開,六叔公看天色還有兩三個小時才亮,於是又叮囑了一遍梁支書,叫他多派兩個人把屍體和下河灘的路都守著,他答應一聲,說是等張會計回來就立刻安排下去。

這一夜鬧到這個時候也差不多了,原以為事情應該完了,只等明天那高人來解決就是,可是沒想到我們正在打谷場烤著火等,那張會計竟然呼天搶地的叫著衝了過來,身後跟著的幾個小伙子都嚇得滿臉土灰色,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虎子爹他們、他們的屍體…屍體…」張會計跑到打谷場上急得滿口打結,話都說不溜嘴了,身邊的小伙子連忙插話:「屍體不見哩!」

「不見哩?!」一群人頓時暈菜——姥姥的,今兒這夜還不消停了是吧?

按照張會計說的,在我們跟梁支書去找那兇手之後他首先把鄉親們都集中到了打谷場,後面又安排了柱子、三毛子、順子、毛蛋幾個在周圍盯著,等到一切完成之後,那六叔公才讓他帶人去把那屍體收斂了。

「村子裡的人都到打谷場來哩,要是進個野狗莫子的來事的把屍體啃哩,那豈不是罪過大勒?唉,張兒,你還是喊兩個後生去把屍體抬到祠堂放起麼,免得…免得…唉!」六叔公如此說張會計自然不會拒絕​​,當時就帶著人去把屍體收拾了。

說是收拾,其實不過是把外面虎子爹的屍體用席子捲著抬進了裡屋,然後和虎子媽的屍體一起鎖在了裡面,別的什麼都沒做。

可是現在他們帶著那虎子的屍體到他家院子,打開門鎖,發現裡面那兩具屍體居然不見了。

非但如此,就連院子裡的血漬手印什麼的也一起消失,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出了這種怪事我們也坐不住了,全部趕到了那虎子家,果然沒有見到任何東西,就連原本淋漓灑遍的血漬也找不著了,等到了屋裡點著油燈一看,那席子上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

我們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半點在周圍找了一圈,硬是沒有找到絲毫的踪跡。

不過,在我們尋找屍體的時候,那虎子的屍體也逐漸變得更加稀薄了,就一灘濃稠的米湯,裡面的骨頭漸漸開始透明軟化,有點像是在抬眼下面暴晒的雪糕。

我心中一動,跟著把那旁邊的席子掀開一看,發現下面泥地都已經濕了,就像是被水浸潤了一樣。

難道,這屍體都已經化成水了?

六叔公梁支書他們都和我一樣的心思,我們乾脆也就不走了,留在那裡守著。

果然,那屍體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化作了一灘白色的漿水,然後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全部從席子縫滲到了地下!

就此消失。

從我們抓住虎子到屍體全部變成水,這一過程大概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無論是他的肌肉骨頭,還是牙齒頭髮,甚至身上穿著的衣服都全部化成了水。

要是按照這個想法揣測的話,是不是那外面的血漬也是這樣都化成了水呢?

我趕著去一看,院中本身那最大攤血漬的地方也是一汪水漬,在夜風中被凍成了冰。

趁著這水漬還在,我連忙用筷子把這冰塊夾了一塊在碗裡,然後拿回來給大家看,等到那冰塊融化之後,我們清楚的看見這水裡有著許多頭髮尖大小的東西在游動,模樣有點像是魚,不過沒過多久就全部死了。

與此同時,這桌上那沒有收拾的罐子和碗裡,魚湯已經變得碧綠,就像是長滿了浮萍的池塘。

梁支書和六叔公商量一陣,叫人在院子裡燒起了一堆火,然後取來通紅的火炭鋪滿有水漬的地方,再把瓦罐和碗都投入到了火中。

魚湯在火中散發出一股濃鬱的香氣,比那老莫用奶油和蜜糖烤出來的列巴味道還濃還重,不過我們都按照梁支書的吩咐站到了上風口去,掩住了鼻子不敢聞。

直到這魚湯被全部燒掉,我們才鬆了口氣,不過這時候我們站在院中卻聽見了種轟隆轟隆的聲音,像是藏在中的悶雷炸響——常年生活在黃河邊的梁支書一聽就知道是上面發大水,一面叫人把六叔公送回了家裡,一面趕到了村後斜坡上去看。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發白,遠遠看去那黃河上游一股子大水洶湧無比的衝了過來,整個把下面的河灘和鬼磨盤都卷在了其中,然後迅猛無比的朝著下游衝去——真是一股子水而已,這股水雖然來勢洶洶可畢竟時間不長,大概五六分鐘河灘又重新恢復了枯水季節模樣。

大水過後,那河灘上無論是魚,還是那鬼磨盤都不見了踪跡,像是被水衝走了。

村裡人鬆了口氣但是我卻沒想明白,這大冬天的是那裡來的這麼一​​股子水?

這一夜發生的事兒很多,對我來說整個透著股子神秘邪乎勁兒,就像是一間密封的房子戳個窟窿讓我瞅了一眼,非但沒有嚇著,而且還感覺到股子說不出的心癢難耐和血脈噴張,只想進到這屋裡看個究竟明白。

和我所熟悉的知識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我對南魚咀第二天請來那高人無比期盼,神往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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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扛匠

南魚咀村所請的高人是誰,這事兒我心中一直在猜測,不過直到那鬼磨盤的事情過去了一天之後,這答案依舊沒有揭曉——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梁支書派去請高人的村民根本就沒有請到人!

據梁支書所說,那高人一個多月以前就出門了,說是去外面辦事根本沒回來,所以村民悻悻而歸,不過幸好這大水把鬼磨盤衝走了,所以他來與不來的關係已經不是很大了,要緊的是怎麼把虎子一家失踪的事情找個說辭向上面匯報才是。

梁支書也算是到過幾次縣城的人,知道那神神鬼鬼的說法通不過,於是就把虎子一家說成是打漁的時候落水被衝走了…誰都知道這是冬天的枯水季節,理應不會有大水,但這說辭畢竟靠譜些,梁支書大筆一揮交上去也就成了。

村裡忙於處理這虎子一家的事情,我們自然也就沒人來得及分配農活,蒼蠅他們繼續修葺那破破爛爛的院子,而我和鐵勇就藉機給梁支書打聲招呼出了趟門,當然順便就把他家的玉米貼貼捲了倆當做路上的嚼谷。

倆玉米貼貼捲是捲了,但梁支書那心疼勁兒卻把我倆嚇了一跳,立刻體會到了這南魚咀糧食匱乏到了個​​什麼程度,才秋收不久就開始掰著手指頭數粒兒過日子了,那明年接著青黃的時候又該怎麼辦?

不過,現在既然還有吃的我操那份閒心幹嘛,到時候再說唄。

李家窪子距南魚咀村說是只有五十里,但實際走起來那距離可遠遠超過了五十里,我和鐵勇直到下午才好不容易挨到了村頭,二話不說就坐個大石磨上就開始粗喘,等均了之後我倆撂高兒打遠兒瞅起了這村子。

李家窪子看起來比南魚咀更貧瘠窮困,而且地形完全不同,家家戶戶都住在粗陋的窯洞中,掛在門頭上的乾菜看來差了很多,就連村裡牲口棚中的騾子也瘦骨伶仃看起沒二兩肉。

現在已到了初冬,可是看著村裡人還是忙碌著在外面挖樹根掏鼠窩,顯然是為過冬而發愁。

我們進村隨便找了戶人家,說了二叔的名字說是串門子的親戚,那村民看著憨厚其實是個起槓子的玩意兒,三繞兩圈就把我倆帶到了村支書家裡,報告說:「支書哩,這兩個學生說是要找葉扛匠嘞,不知道是莫子事。」

村支書抬眼看看我倆頓時警惕起來,打著滴溜儿開始忽悠:「哎呀,找葉扛匠啊,那你們是來錯地方哩,他已經從我們村子搬走很多年哩,具體去莫子塌塌我們都不知道…兩位革命同志,你們來晚了一步哩。」

聽到這話再加上他們瞅我倆的眼神,我心中立刻明白——我倆一身從四九城帶來的黃色軍裝,挎著挎包軍袋,腳上穿著朝陽製鞋廠所出的尖頭藍棠皮鞋,看著和前兩年破四舊到處打砸搶兼著批鬥牛鬼蛇神的紅衛兵如出一轍,支書打的那馬虎眼兒顯然是在護著我二叔,看來要是不把這事兒說清楚,還真是沒人能帶我去了。

我把學校和-縣知青辦的介紹信從兜裡掏出來給支書看,「支書,你瞅著這名字沒有?葉陽東…對,葉陽東就是我,我和葉陽孝真是親戚,他是我二叔,我爸是他親哥哥,我們跟著知青下鄉到你們陝北就是為了找他的,和那什麼打砸搶的不是一撥兒…」

葉陽這姓氏確實不多見,我這一說明,那支書心中也真的打起了嘀咕來,接過我手中的介紹信左看右看,可就是拿不定主意——鐵勇這次不知怎麼腦子忽然好使了,驟然伸手在我脖子下一掏,把那項鍊拿出來亮亮:「支書,這東西你見過吧?這骨頭項鍊就是他二叔送給他的。」

果然,項鍊一出場支書的臉色頓時不一樣了,哎喲喲叫著招呼我們坐:「上次那葉扛匠出去回來就沒見到掛這爪項鍊哩,說是送侄娃兒哩,這個事情我知道嘞。哎呀,你要是早點拿出來,我們莫子會把你當成是外人哩?」

那村民也連連點頭:「是哩,是哩,這要是早說清楚不就對了麼?」說完連忙出門去,說是給我們弄點水喝…

我連忙推辭,說就不忙乎這事兒了,只要把我們帶去二叔家裡就成,到時候有什麼我自然會給二叔說的——不過說到這那支書眉頭驟然一皺:「大侄兒,難道你二叔沒告訴你哩?他已經出門好幾個月哩,我們都不知道他莫子時候才歸得來哦。」

支書告訴我說二叔今年一大早就出去了,後來回來的時候告訴他說去了趟四九城,還說把項鍊送給了我,但是二叔在村裡只帶了幾天,就又出門去了,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我想嘞,你二叔再莫子的晚,明年扛活兒的時候也該回來哩。」

支書最後搖著頭說:「要是他不回來,那我們村明年的日子可就真不好過嘞。」

\'扛活兒\'這詞聽著簡單,感覺上就和四九城那扛大個兒的意思差不多,但一說起這\'扛活兒\'的時候村民和支書都發起了愁,當時我就感覺到這裡面有點什麼局面蓋底子的事兒藏著,所以後來村長留我們住上一宿的時候我也沒推辭,大方著就貓在了支書家裡。

村支書看著挺夠意思,知道我們和二叔的親戚關係之後難得暢快了一回,晚飯的時候除了野菜糊糊玉米貼餅之外還煮了一盆幹兔肉,讓我和鐵勇美美落了回肚圓,吃飽喝足之後我們坐在上炕桌上拉著家常的時候,我順便就把這扛活兒的疑問提了出來。

支書開始的時候不說,可是架不住我和鐵勇的軟磨硬泡,最後才嘆著氣說\'就算我不說哩,等你二叔回來也會告訴你哩\'算是給自己了個交代,然後把這\'扛活兒\'的來龍去脈細細給我說了…

黃河自古以來就不是一條溫順善良的河流,在那裡面埋沒的人命更是數不勝數,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葬身其中,或者是投河尋短,或者是船翻人亡,再有洪水氾濫的時節就更多了。

黃河上游水流湍急,那些屍體只是順流而下,但是到了這陝北九曲十八彎的地界之後水勢開始變得平緩,那屍體也因為腐爛而在體內產生了大量的屍氣,所以漸漸都浮出了水面。

這個時候,就得有人去把那些屍體從河中撈出來,交給死者家屬或者說交給縣上安葬,總歸有了個去處,對於河上打撈屍體這些勾當就被稱為\'扛活兒\',而那撈屍體的人就被順理成章稱為了扛匠。

在一般人看來,和那屍體打交道都是不吉利的,更別說黃河這地方又有許多邪乎事兒,更是沒人願意做這活計,縱然回報豐厚卻也難得有人願意,而我二叔卻正好是這黃河上難得的扛匠之一。

陝北有句話,\'扛匠出,衣食足\',說的就是這扛匠豐厚的回報,比如說屍體被家屬認領之後,首要要給扛匠十斤糧食、一刀肥肉、一壇酒、半尺黃紙和一扎紅布作為報酬,然後因為又要搬屍體出村,所以村裡也得給,給上十斤糧食和一斤水果糖算是藉路;若是沒人認領,那麼最後交給縣上,縣上會發每具屍體發十斤斤糧食、半斤煤油票的補助,而且死人財絕不拖欠,這一切在村裡人看起來都是極為豐厚的。

當然,也有不給的時候,比如說就是大災荒那幾年,縣上糧食困難就沒有發這補助,結果到了那濟南的時候滿滿一河灘都是屍體,當時差點沒以為是敵特務來搞了什麼破壞,後來調查清楚之後才明白是上游的屍體沒人打撈都流到了下游,於是立刻責令把糧食給補發了,這才把事兒給解決。

二叔在村裡做扛匠十幾年,每年都能打撈一兩百具屍體,換言之就是過千斤的糧食和幾十斤煤油票了,在村裡也是極大的一筆財富了,更重要的是有了這煤油票之後家家戶戶晚上才能點燈。

扛匠這活兒雖然報酬豐厚,但是卻很少有人能做上許多年的,往往三五年就會翻船出事,再不然就是遇到某些邪乎事兒,發瘋或者死亡,能夠像二叔這樣一做十來年的更是少之又少,老一輩的扛匠都被認為是有本事的手藝人,倍加受人尊重。

有了這原因,所以當年批鬥牛鬼蛇神的時候二叔非但沒有出事,反而受到了全村人的保護,安安穩穩在李​​家窪子待了下來。

我和鐵勇在李家窪子待了一夜,第二天就翻身回到了南魚咀,到了村子之後我們把得知的情況一合計,也不廢話了,徑直就去找梁支書問那高人是不是我二叔,當時梁支書還支支吾吾給我敷衍,最終到了後面又是我把這介紹信拿出來他才說了實話。

果不其然,當時村裡請的真是我二叔,只不過他們去了李家窪子之後得到的消息和我一樣,就是說二叔已經出門幾個月了,所以才無功而返——不過說明白我和二叔的親戚關係之後,那梁支書顯然眼睛一亮發現了什麼,對我和鐵勇也加倍的客氣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估計梁支書在那時候就動起了這心思,所以我和鐵勇後來不管是上山摟兔子打野雞,還是躲在家裡睡大覺,他那工分都是妥妥的給了我倆,而且對我們態度極好,就連到他家再蹭飯吃也沒再搞堅壁清野的那一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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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扛活兒

不知不覺之中,六八年很快的滑了過去,轉眼已經到了六九年的初夏。

這其中我們又去找過二叔好幾趟,但每次都無功而返,二叔始終沒有回來。

陝北極為貧窮,這裡基本都是靠天吃飯,既沒有灌溉渠道也沒有像樣的平地,更別說梯田了。

春天把種子撒在黃土坡上,剩下的就是等著下雨,若是有二十來天不下雨種子就會旱死,一年來顆粒無收,即便是靠著黃河的南魚咀村能夠到河裡去挑水,但那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即便是最好的豐收年景,這裡的糧食也隻夠個把月的吃食,所以那梁支書才秋收之後就開始精打細算也是有自己道理的,而我和鐵勇他們四個插隊的男生更是不濟,很快就把自己搞得無米下鍋了。

我和鐵勇正躺在屋頂上曬太陽,那蒼蠅順著梯子爬了上來露出一腦袋:「葉子,昨天是你做飯的吧?糧食沒了你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哎呀一拍腦袋:「糧食沒啦?我想起來了,忘了忘了真是忘了,對不住啊。一點兒都沒剩下啊?還能不能湊合做一頓?」

蒼蠅沒好氣的說道:「連他媽一點渣都沒剩下。」

我和鐵勇一股腦兒翻身坐起,「這怎麼弄?難不曾又去支書家蹭一頓…嗯?這味兒真香啊,誰家做飯呢?」

鐵勇說:「還能有誰啊,就那倆女生唄。」

「讓讓,我們下去瞅瞅,」我翻身準備爬下去:「看能不能找她們借點。」

加上屋裡的孫建國,我們四個男生嬉皮笑臉來到了廚房,一看羅超英正好打開蒸鍋,裡面那玉米貼餅散發出股說不出的香味,撩得人饞涎欲滴。

鐵勇首先開口:「嗬,這味兒真他媽沒說得!誰要是說咱們超英同學的手藝比那老莫的大廚師差我得跟他急,就這一手蒸餅簡直比奶油麵包還香——能嚐嚐麼?」

「不能。」

羅超英乾淨利落:「咱們這可是早就分了的,你們四個男生,我們倆女生分開單過,這可是我和柳梅牙縫裡省下來的。」

「別啊,好歹咱們都是北京一趟來的,住一屋簷下挨日子,」我一聽鐵勇這馬屁沒拍好,立刻自己上:「俗話說得好,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你看我瞅著你倆就想起了北京,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少套磁,有事兒說事兒。」

羅超英斜眼看我:「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除了貧嘴之外就壞水了,一見你湊我們屋裡我心裡就哆嗦。」

我百折不撓繼續掰扯:「得,不說老鄉,咱們總算是鄰居吧?兩個宿舍挨著,中間不就隔著一堵牆麼?《紅燈記》裡李奶奶那句台詞是怎麼說的?拆了牆咱就是一家人了,鐵梅那句話說得可更絕,你猜她怎麼說來著?她說,咱們不拆牆也是一家子…」

「呸!」羅超英把貼餅一個個夾盤裡盛著,瞅瞅我們四個男生:「你們說了半天,就是想蹭飯吧?別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

「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們只是想向你們借點兒糧食。你看,一個是蹭,一個是借,兩者之間有著本質區別…」

蒼蠅恬著臉開口:「不勞而獲和有借有還,這可不是資本主義和咱麼階級同志的分水嶺麼?」

「不借。」羅超英把剛準備開口的柳梅堵回去,「還有事沒有,沒事我們自己回屋吃飯去了。」

「別別別,別啊,」我最後再努力一把:「要不當高利貸怎麼樣,借一斤還兩斤?」

「不稀罕。」倆女生轉身就走,回屋之後嘭一聲把門關上,剩下我們四個大眼瞪小眼沒了主意。

我沒想到糧荒來得這樣快,也沒想到一旦糧食沒了後果會如此嚴重。

自從中午發現口糧已經用光,一直到晚上睡覺,我們四處借糧,竟沒有借到一粒糧食,大夥生生餓了兩頓飯。

這些鄉親們顯然已經餓怕了,他們把糧食看得無比金貴,你就算找他借老婆都比糧食容易些,再說他們也顯然早已斷頓了,家裡鍋沿邊上積了一層不曾打掃的灰土。

晚上我和鐵勇出去轉了一圈,想學著李家窪子村民的做法掏幾個田鼠窩尋摸點糧食,但是好不容易掏開卻沒找到任何東西,這時候我才想起去年冬天所見到的情景,顯然這根本不是掏窩的時候,最後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家裡鑽被窩裡貓著。

蒼蠅和孫建國也來了我們屋,四個人有氣無力的商量明天到哪裡去尋摸點吃食,正在這時候聽見了有人敲門,接著是羅超英的聲音:「是我,你們在嗎?」

我吼了一聲:「有事明天請早,今兒我們正涮羊肉,沒空。」

「就你們還涮羊肉呢?能找點羊毛出來就不錯啦。」

羅超英在外面叫:「別折騰,把門打開。」

鐵勇這丫起哄:「羅超英同志,我們已經不行啦,永別了,我身上還有兩毛錢,就算我這個月的黨費吧。

你千萬不要太悲傷,掩埋好我們的屍體,你繼續前進吧,等到全人類都得到解放那一天,別忘了在我們墓前獻一束鮮花…」

柳梅在外面笑罵:「都餓成這樣啦,你們還臭貧呢?我們這裡可是給你們送吃的來啦,你們想清楚,是接著做夢涮羊肉還是吃我們的餅子,不開門我們可走了。」

我們哧溜一下從床上跳下來,手忙腳亂的把門打開,外面兩個女生端著幾盤剛剛蒸好的餅子放桌上:「都餓了吧?我們特意晚點兒來,讓你們多餓一會兒,省得你們不珍惜,都起來吃飯吧。」

我們大叫一聲,衝上去抓起餅子就朝嘴裡塞,一面大嘆這糧食來之不易,順便問她們還剩了多少,羅超英說:「都沒了,最後一點也全部蒸了,明天看著辦,要餓就我們一起餓著。」

「真不愧是我們的革命同志,」我讚道:「既然你們做到了這有難同當,那明兒的有福同享我們也不能把你麼忘嘍——行,明天你們乾脆就跟著我好了,我帶著大夥吃飯去。」

餅子進嘴的時候,我忽然來了靈感。

「你還能有轍?」一群人都不信:「那剛才是誰說餓得要把桌子腿兒啃了?」

「這不是才想出來的嘛?」我嘿嘿笑:「明兒我們也別去找別人了,直接上村支書家吃去,我就不相信他家能一點糧食沒有?」

大家恍然大悟,連連誇我有著專業偵查兵的洞察力,三五下把餅子塞進肚子之後我們圍坐在炕頭,真是專心致志開始討​​論起了明天去梁支書家蹭飯吃的計劃,誰先誰後,如何能夠不被發覺等等…

俗話說不可背後議論人就是這個道理,正當我們商量得起勁的時候,那支書忽然來到了我們院子,除了他之外還有那張會計,兩人手裡拎著一罐子的玉米野菜糊糊問我們吃飯沒有。

餓了兩頓,就算是才吃過玉米貼餅也沒人嫌多,當時我們六個人就拿出碗筷來把這糊糊分了,西裡呼嚕全部倒進肚裡,完了正想問這梁支書怎麼忽然大方了一次,他就先著給我開口了。

梁支書先是恬著臉誇了我二叔一回,說是黃河這十幾個村子個難得的扛匠,然後又嘆息說人李家窪子運氣好攤上了這麼個人物,最後再自賣自誇說對我們幾個學生不錯——我從這傢伙的話裡聽出點意思來,徑直就問了他是不是想我也去下河灘撈那些屍體給村子掙縣上的補助回來。

我這一問梁支書沒有拒絕,但是也沒有明著承認,只說上游一百多公里有個空軍基地,就在兩天前基地團長的小女兒掉進了水中,結果到現在屍體都沒找到,那團長當時就發話了,誰要是替他把女兒的屍體找回來,給上兩百斤大米作為酬謝,而現在看起來那屍體應該已經到了我們村子周圍…

末了,梁支書說道:「葉陽東同學,就算你不幫村裡弄這兩百斤糧食回來,也得想想你們自己吧?我話說前面,要是你真把屍體給撈起來了,我負責把那兩百斤大米換成四百斤玉米麵,你們分一百斤怎麼樣?」

要說現在我們真是餓得怕了,莫說有兩百斤糧食,就算是二十斤我也會去做這事兒的,在我心裡其實想得很簡單,既然二叔都做慣了這個事兒,我又怕什麼,再加上自己有這項鍊護著更是沒關係了。

不過我倒是沒有痛快接著,反而是跟梁支書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以兩百斤成交——我負責在河邊把那屍體找到,而梁支書派人送到上面的空軍基地去,糧食換回來之後村裡和我們知青一人一半。

我一答應梁支書就樂了,當即表示我們六個人都不用做別的事兒了,現在只需要專心把那屍體找到撈上來就是,而需要的船和用具都可以從村裡借用,順便藉給我們十斤糧食最近幾天填肚子,而且工分照算點都不含糊。

「記住嘞,那團長的閨女十一二歲左右的年紀,穿身紅色褂子,頭上紮著兩個小辮,手腕上還綁著根紅繩子,你千萬不要弄錯哩。」臨走的時候梁支書叮囑道。

聽說打撈屍體,那蒼蠅孫建國和兩個女生心裡都有些害怕,顯然是對上次黃河出現那鬼磨盤的事兒還​​記憶猶新,但最終還是飢餓取得了上風,決定一起把這兩百斤糧食取得再說。

每人每天就算半斤玉米麵,只要這一單活計做了,我們可就能解決兩個月的溫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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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黃河撈屍

有了這兩百斤的生意上門,我們自然也就不掛慮到梁支書家蹭飯的計劃了,上趕著就把人員分派了一下,為明兒那腳行做起了準備。

我和鐵勇、蒼蠅三人水性還不錯,所以決定就我們三人上船;孫建國留在河邊帶著兩個女生守著,夏季這黃河開始漲水,為了安全我們決定用根繩子綁在船頭上,然後藉來村裡的騾子,萬一有事兒的時候他們加上騾子一起把船可以拉回來;另外,我憑著想像還讓他們準備兩個帶鉤子的竹竿,專門用來拉屍體。

大家開始分頭準備,而我則專程去拜訪了一下六叔公,想問問他關於這撈屍的見解。

六叔公正在家裡打盹,聽到我的來意之後也沒瞞著,就把自己所知道關乎黃河撈屍的情況給大致說了一下…黃河很髒,這個髒不僅僅是說它的水不清澈,而且河裡面有很多\'不乾淨\'的東西和邪乎玩意兒,那些東西隨時隨地能從河中出來要人命,但是由於整個陝北就這一條河道,所以村子也只能靠著黃河而建,至少能夠在大旱的年頭給救活一部分莊稼。

六叔公在黃河旁邊生活了多年,根據觀察和與扛匠聊天之中,他得出了黃河扛匠幾個重要的忌諱,既然聽說我們是為了村子去打撈屍體,所以也就全部告訴了我。

首先是\'屍不出水\'。 黃河中撈屍從來不是直接從水裡拖出來,而是找到了屍體之後用繩子拉著,一直到岸邊,然後岸上靠水的地方挖個墳坑大小的水池,把那屍體直接拖到水池中,上面蓋著雜草不見天光。

等到屍體的家人來了之後挨到晚上,先是在水池旁邊燒紙祭拜,後面再叫著死者的名字把死者從水坑拖出,同時殺隻公雞把血滴進水池中,算是給替死鬼一個交代,如此才算是穩妥。

而像二叔那種扛匠往往準備一個極大的水槽,把屍體全部拖進去,這樣若是沒有親屬認領,那麼縣上來人的時候只需要殺一隻雞也就行了。

其二是\'沉屍不起\'。 黃河中的屍體分為很多種,有浮在水面上的浮屍,也有擱淺在岸邊的腐屍,還有就是沉在水面之下不會升起的立屍…這種立屍是所有屍體當中最奇怪的,絕對不會發脹,永遠都直挺挺留在水面之下,就算偶爾漂浮起來也會直直的沉下去,老人都說這是被水鬼看上了,所以留在水底陪它,已經有主了。

這種立屍是絕對不能撈的,否則得罪水鬼就會引它到家報復,最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這兩條忌諱都是六叔公從談話中得出來的,但究竟是為什麼就不得而知了,除此之外他還給我說了什麼\'夜不入河\'、\'三屍勿水\'等等,不過時隔多年,我就只有這兩點還記得清楚,別的已經非常模糊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緊記著六叔公的吩咐,然後帶齊自製的行頭來到了河灘上,撐桿在河岸上一點,那船就悠悠離開了岸邊來到了黃河中央,平平穩穩毫無波瀾——我和鐵勇夏天最喜歡在北海公園和什剎海撐著木筏偷魚,無論游泳還是撐船等於專業級別的水平,就算這黃河水流如此湍急也難不倒我們。

起初我們由那繩索牽著,張著神沿著黃河掃攤兒,漂了大半天沒瞧著任何動靜,後來鐵勇福由心至朝著對面喲喲喲叫了起來:「嘿!我們傻了吧唧在這邊瞅著,萬一屍體漂對面去咋辦?葉子,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

我一想這丫說得也對,誰又沒規定這屍體就只能沿著右邊河道下來,它要真是漂去了河對面可不就折落了嘛,沒了那二百斤糧食,我們這六張嘴豈不只能活活餓死? ——我趕緊叫著河邊的孫建國把繩子放了,然後招應著蒼蠅和鐵勇可勁兒朝著對面划槳。

要說鐵勇這建議還真是立了大功,沒想到我們才順著劃了一半,就瞅著河上黃湯裡有團紅色的物件起起浮浮,三個人連忙拿著船槳就朝著划拉過去,差不多靠近之後雖然看不真切,不過依稀能辨認出這屍體的個子不大,應該就是空軍團長的小女兒了吧?

他們兩人急忙把那小船朝著屍體靠過去,不過水急之下倒是半天沒有靠攏,稍不留神那屍體就順著水流被翻到了水底,連續試了三次都沒有成功。

我想起了六叔公給我說的忌諱,這屍體看著倒好像什麼都沒犯,乾脆就叫他們穩住船,我用那帶鉤子的竹竿把屍體勾住再說——紅色衣裳、身材不高、時間吻合…你說這怎麼可能不是嘛?

這帶鉤子的竹竿是我們自己做的,就是很簡單的竹竿頂上綁了個耙爪子,而我後來才知道扛匠的竹竿都是特製的,中間打通,繩索從竹筒中間穿過去,在桿頭上露出個活套,而竹竿底部露出繩索的兩頭,當水上遇見漂浮的屍體之後,就用活套把手腳套著,底下一拉活套就會收緊,這屍體也就被竹竿牢牢的牽住了。

我們那粗製濫造的玩意兒自然沒這能耐,在水中連續勾了幾次都沒把屍體勾牢,眼看這屍體在水面上翻個滾就要被壓到水底,我急中生智朝著那肚皮處的衣服一捅一收,頓時感到手上一沉,屍體被鉤子牢牢的牽住了。

見我這邊端了活兒鐵勇連忙過來搭手,兩人順著桿子把那屍體慢慢拖回來,想是收到船邊用繩索綁一下免得脫鉤,結果到了面前一露面卻吃了一驚——這屍體我下鉤的時候明明看見一身紅色,但現在卻是身青綠色的衣衫,根本不是我們要找的團長女兒。

那屍體看著十七八歲年紀,模樣俏麗,也不知道在水裡泡了多久,居然是一點都沒有腐爛的跡象,臉色看起來除了有些蒼白之外再無其他,就像是個在水裡洗完澡的活人。

我們三個都有些吃驚,蒼蠅還問我是不是當時看走眼了,我反唇相譏這可是我們三個一起見到的,就算一個人走眼還能六眼珠子一起走眼,全他媽瞎了? 不過事到如今埋怨也沒多大用,鐵勇當時就嚷嚷說多一具屍體又怎麼了,大不了學著二叔交縣上便宜了梁支書他們,說著站起來朝河裡打量,才瞅一眼就又看見了河裡有個漂浮的屍體。

這屍體也是一身紅衣衫,看著依稀頭上還有倆衝天辮,我們三個趕緊用繩子把那屍體套住拖在船尾,又朝著新出現的二百斤糧食靠了過去,重施故技再來了一次。

但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居然這次和上一具屍體一模一樣,撈出來之後又是個年輕女子的屍體,而且同樣是完全沒有腐爛的!

不過再次出錯倒是把我一股狠勁給逼了出來,二話不說就把屍體綁在了船尾牽著,朝著河裡大罵:「呔!孫子,你別以為弄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就把爺爺我糊弄了,有本事你繼續弄,爺爺繼續撈,看我們誰能扛得過誰!」罵完之後我重新朝著河面上瞜瞜,黑著臉說:「我們也別找了,看著什麼撈什麼,今天爺爺和這孫子卯上了!」

鐵勇和蒼蠅見我上火也沒誰敢勸,只能打著哈哈和我重新找起了屍體,那鐵勇還逗著悶子表示支持:「沒事,撈就撈唄,誰知道那團長女兒是不是早就被衝到下游去了?我們這和賊不落空一樣,就算撈不著正主兒也得順點子東西,撈倆別的屍體也能換頓嚼谷。」

真是沒想到,我們今天還真被鐵勇這丫一禿嚕嘴說準了,接著下來居然又撈了一具看著像,其實不是的女屍,加上開始的都撈了三具了,而且一水兒穿青色衣衫的年輕姑娘,都是和一活人差不多的模樣。

不過到了現在,就算我膽子再大、脾氣再暴也猜到了不妥,瞅瞅他倆也是和我一個心思,當即三人就準備先靠岸回去。

現在我們順水已經漂出了老遠,岸上的孫建國他們早已經看不見了,只能靠岸之後順著河岸把船和屍體拖回去再說。

我們正強裝鎮定的撐船靠岸,眼看著就過了河心,突然小船微微震了震,然後猛然像是被下錨了般釘在了水裡,紋絲不動,就像一匹野馬驟然佇立,接著,我就感覺到周圍的水奔湧著從我們船旁流過,但就是我們被硬生生定住了,當時腦子裡的第一個反應就認為這船被什麼卡住了。

蒼蠅一臉的惶恐,立馬準備站起來:「怎麼了?」「別動,當心著把船弄翻了,」鐵勇馬上把丫的重新按在船板上坐好:「葉子,你瞅瞅?」

我把撐桿順著船沿下水,然後沿著整個船邊掃了一遍,可是從頭到尾就沒碰到任何東西,只是在船尾的時候像是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但又馬上順溜了。

把撐桿從水裡抽出來,我滿臉的疑惑的搖搖頭:「什麼都沒有,應該、應該不是被卡住了。」

一聽我說這不是被卡,那蒼蠅頓時慌了神,立刻就趴船舷上朝水裡看,「怎麼回事?」說著話臉已經差不多要埋進了水裡,我和鐵勇來不及喊他,只能這丫的臉剛剛把臉入水,立刻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嚇著了一樣,手腳立刻亂擺亂動起來,嘴裡也咕嚕咕嚕​​開始叫喚,水面上頓時湧起了無數的水泡子。

只是不管他手腳在怎麼動,那臉就死死埋在水裡不起來。

蒼蠅這一動船立刻就不穩了,頓時左右搖晃起來,我趕著緊一屁股坐在對面把船穩住,鐵勇這才伸手把蒼蠅的肩膀抓住朝外面一拉,但是沒想居然一拉之下沒把這孫子拖出來,丫立刻變了臉色:「葉子,有東西抓住他了!」

我一聽心中也慌了,顧不得三個人湊一塊受力不均那船會翻,頓時匐著身子過去伸出隻手,鐵勇把我手趕著抓緊,另外一隻手拉著蒼蠅的肩膀,和我一起用力朝外猛然一拉——小船猛然搖晃幾下,蒼蠅這才從水中被我們拖了出來。

那孫子仰面朝天倒在船上,立刻翻身趴在船底,嘴一張就哇的聲吐出滿口的黃湯,跟著不住的嘔吐,只不過奇怪的是除了開始的黃湯之外,他吐出來的居然大多是泥沙雜草,全部都是在水底才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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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鎮三屍

從蒼蠅剛才的動靜和現在嘔吐的東西看,我百分之百確定是遇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能猜測和剛才撈出來的三具屍體多少有點關係,要不然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碰上這檔子破事?

我先示意鐵勇把船頭的軍用水壺遞給蒼蠅漱口,然後自己走到船尾去看看那三具屍體,那屍體靜悄悄的躺在水中,任由河水衝刷她們的頭髮衣衫,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我瞅了一眼正準備解開綁著他們的繩索,忽然看見那三具屍體的眼睛驟然都睜開了。

與此同時,她們的臉色忽然變得猙獰,三雙死灰一樣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空洞、深邃,就像是來至另一個世界某個東西正透過她們的眼睛在看著我。

我心裡雖然害怕,但是另一種情緒卻來得更加的激烈,像是來至於血脈深處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非但讓我憤怒,還讓我感覺到了一種恥辱,簡直等於把面兒跌遍了整個四九城。

他媽的,嚇唬我是吧? 爺爺今兒還就不給你們解開了!

看著我準備解開繩索的手鬆開,那船忽然顛動了一下,然後忽然慢慢的旋轉起來,就像以這船中心為圓點在不住旋轉,同時船身開始劇烈的顛簸起來,倉促之下我沒能站穩,東倒西歪的翻進了船艙中,把自己摔得周身都疼痛無比。

我連忙奮力伸手把船舷抓住,努力使得自己不隨著顛簸而四處亂滾,鐵勇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抓住了船舷,我們被撞得東倒西歪暈頭轉向,可就這時候忽然聽見了\'噗通\'一聲響,再回頭的時候蒼蠅那貨已經不見了。

這孫子只顧著稀裡嘩啦的吐,結果船一抖就被摔進了河裡。

我和鐵勇大驚失色的奮力抬頭,結果看見那船尾的繩索全部纏到了蒼蠅身上,把這傢伙裹得個粽子似的一股腦兒拉向了水底。

我和鐵勇連滾帶爬的搶到船尾想要把這傢伙拉上來,但是沒想剛剛伸手去拉,那繩索居然自己\'崩\'的一聲斷了。

蒼蠅立刻和三具女屍一起漂離了我們的小船,然後猛然朝著河底沉下了去!

這時候我來不及多想,頓時翻身就要跳進水裡去救他,不過那船依舊轉得厲害立刻又把我倆摔倒在船艙中。

我抓住船舷正準備翻進水裡,就在這時候有個聲音從河面上遠遠的傳了過來:「臭小子,趕緊把你的項鍊放到水裡去!」

我一抬頭,立刻看見河面上遠遠有條小船朝我飛馳而來,那船上佝僂著的身影看著眼熟無比,正是在四九城中和我待上幾天的二叔,我來不及對二叔的話多想,立刻就把脖子上的項鍊一把扯下,整隻手都泡進了水中。

河水還在洶湧無比的翻滾,上游二叔劃動的小船箭一般朝我們駛來,十來秒鐘之後,一直旋轉的小船忽然動了,順著水流飛快的朝著下游衝去,但是同時我也看見蒼蠅從水底浮了上來。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根本沒有能力掌控小船回頭救他,只能大聲喊叫著二叔的名字,就在這時候我看見二叔用船槳在水中一撥一劃,整個小船立刻靠近了那團亂糟糟的繩索,跟著他伸手在水中一抄就把蒼蠅從水裡給撈了起來。

沒了有那奇怪的力量,我和鐵勇很快把小船靠岸,跟著二叔的船也順著水流來到了我們身邊,我大叫一聲撲到二叔身邊,「二叔,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兩天了,」二叔哈哈大笑:「沒想到你小子居然來到了我們陝北,更沒想到你竟然敢下水去撈這河落兒,膽可真是不小啊!」

鐵勇更是誇張之極:「二叔,我可想死你了。」

二叔嘿嘿笑了幾聲,轉過頭把蒼蠅從那堆亂繩子中解開拖出來,然後跟著把繩子後面綁著的三具女屍拖到了河邊個水窪子裡,也不遮擋,轉身一口唾沫吐到河裡:「就你們這些玩意兒居然還在我們葉陽家面前得瑟,也真是不知死活了——這三具女屍你想要就吱個聲,不要的話我可就拿去交給她們家裡人了。」

河水嘩啦啦的流淌著,沒有任何的變化。

二叔哼了一聲,這才轉過臉來給我倆說道:「行了,現在這三具屍體算是我們今天的撈貨了,和後面的一起帶回去交給她們家裡人吧。」說著他伸手到自己的船尾又抓住了根繩索,一拉拖出了第四具屍體。

那屍體看著十一二歲年紀,穿一身紅色的褂子,頭上紮著兩個小辮,手腕上還綁著根紅繩子,和開始那三具屍體一樣沒有腐爛,正是空軍基地團長的小女兒。

四具屍體放在那水窪子當中,很快開始了腐爛,不到半個小時就迅速的充氣發脹,而且散發出了難聞的屍臭,二叔並不在意這些,只是叫我和鐵勇趕緊去找輛車來把這屍體弄走。

至於究竟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兒,二叔至今沒有給我解釋。



很快,那空軍基地就來人領走了屍體,而且按照最初說好的給了大米,梁支書屁顛屁顛的拿去換玉米麵。

剩下的那三具女屍卻沒人認領,在折騰了好幾天之後由縣上派人全部帶走安葬了,也算是給了死者個安身之所。

雖然沒人認領,但卻有人猜出了這三具女屍的身份,她們和團長閨女不一樣的是並非近日才落水的,而是大概三四個月以前落水的人,只是為什麼這麼久才漂到這裡已經不得而知了。

梁支書的辦事能力有時候確實很不簡單,下午才把大米交到他手上,傍晚的時候就帶了滿滿一車玉米麵回來,他在我們院子裡洋洋得意的扔下四個袋子,得瑟道:「看看,這玉米麵已經給你們換回來哩,整整兩百四十斤,比預計的多多哩…」鐵勇屁顛屁顛的跑上去,摸著口袋滿臉都是笑:「這兩個月終於有著落了。」

梁支書正準備趕著騾車離開的時候二叔從屋裡出來了,一開口就說那東西不對,梁支書看到我二叔之後忽然變得非常老實,乖乖的又從車板下面抽出了瓶煤油交給我們,然後加上半塊肥得流油的老臘肉,二叔這才點點頭:「梁支書,你該知道的,這肉可是給我們扛匠的東西,你這私吞的作法很有問題啊。」

梁支書看來對我二叔非常害怕,連忙表示自己不知道分配方式,結果又被二叔死拉活拽的敲詐了一檔子,這次居然從車裡弄出了瓶酒來,雖然只是最普通的西鳳酒,但卻真是把我們樂壞了。

真是好東西啊,我至少一年沒有見到了!

這一夜我們也沒做旁的菜,兩女生把肥臘肉煮的稀爛,然後加上玉米麵做成了肉餅,剩下的湯水和野菜煮了一大鍋,然後就著那西鳳酒…只不過結果是這酒我是一口都沒沾到,全部讓二叔給喝了。

理由很簡單:「你小子還沒到能喝酒的年紀。」

當然,這一瓶酒直接把二叔放倒了,當晚就睡在了我們炕頭,然後第二天開始就帶著我們在黃河中持續打撈起了屍體,然後持續交到縣上去換取獎勵,幫助我們自己以及兩個村子的人渡過這該死的夏荒。

不過人員方面僅僅只限於我和鐵勇,蒼蠅原本也想加入卻被二叔阻止了,說是那丫的什麼八字偏陰之類的,根本不適合幹這活兒…結果最終我和鐵勇倆上了二叔的船,陪他撐著船在河上撈屍,連續不斷的把屍體拖到個河邊的坑裡擱著。

撈屍閒話的時候二叔也給我說了不少關於撈屍的忌諱,但是我總覺得這事兒和六叔公所說的不太一樣,很多事情其實二叔都不怎麼所謂,看起來更像是滿不在乎一樣。 當我問起萬一真撞上了那河底的\'東西\'應該怎麼辦的時候,二叔只是笑了笑朝我胸口一指:「這項鍊在你身上,那些小玩意兒奈何不了你,除非是…」

說到這裡的時候二叔好像有點失誤,立刻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我卻立刻就追問了下去:「除非是什麼,二叔,這項鍊裡難道有什麼東西對付不了麼?」

關於項鍊這事兒,二叔終於還是沒有再多吐露一個字…

如此確實讓人憋得難受,在連續幹了十來天之後,我終於忍不住再次朝二叔發問,想知道我爸究竟去了那裡,還有就是我們葉陽家到底有什麼秘密之類的,沒想到這樣一問之下二叔直接沉默了,一聲不吭就回到了屋裡。

我以為二叔因為我這不知深淺的問題而生氣了,怕挨罵就一直不敢去找他,但是沒想到了晚上的時候二叔把我叫了出來,帶著我來到了黃河邊上。

此刻已經臨近夏天的汛期,河水漲了不少,二叔找了個河岸邊的石塊坐下,順帶也叫我一起,然後淡淡告訴了我個故事…「我想這也是告訴你的時候了,」二叔如此對我講:「你所有的問題,你所有不明白的地方,我都會告訴你,讓你知道我們葉陽家真正的來歷。」

「那我爸的事兒呢,你也一起告訴我嗎?」

二叔想了想:「大哥的事兒我知道得不多,但是從我的推測中能夠得出個答案——只不過你得答應我,這事兒在我沒有找到線索之前,你都得老老實實待到我身邊,不允許自己去把命給葬送了。」

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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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丈海傳說

相傳,鬼谷子曾經教出過許多弟子,其中許多知名人物孫臏、龐涓、蘇秦、張儀是其中的佼佼者,不過二叔給我所說的傳說卻都和他們無關,而是另外一位。

鬼谷子因材施教,針對弟子的興趣愛好和特長傳授所學,但在他年紀老邁之後,偏偏遇到個很奇怪的弟子。

這弟子天資極高,但是對傳授的東西都不怎麼感興趣,甚至說在山上十八年也不曾學得任何有用的東西。

鬼谷子奇怪之下便抽了個晚上和這弟子夜談,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個回事。

結果鬼谷子一問,那弟子立刻就跪在了他面前,說自己既不想學兵法韜略,也不想學奇謀妙計,只是想學學師父的長生之道,鬼谷子一聽這才明白了他的心思。

不過既然他說了,鬼谷子也就沒有拒絕,把自己的長生之術和煉丹、修道等等玩意兒教給了他,並且告訴這弟子,要想真正達到長生,光是靠著修行還是不夠的,必須要煉成長生不老的丹藥才行,而那丹藥中最重要的就是龍血龍肉,有了龍血龍肉之後這長生不老的丹藥才能煉成,換句話說,就是藉著龍的壽命把人的壽命給延長了。

這弟子大喜,然後又在山上待了八年,這才把一切學完,然後拜別鬼谷子下山,開始了入海追尋蛟龍蹤跡的行動。

那弟子究竟怎麼找的我們不知道,只是知道結果是沒有成功,後來這弟子就去拜見了統一天下的秦始皇,把自己能夠煉製長生不老丹藥的事兒禀告了上去。

這弟子的名字就叫徐福,也是丈海這一行當最初的創建者。

當時他的心思就是想藉助秦始皇的力量尋找蛟龍,等得到之後煉出丹藥自己也能順便就搞到手了。

徐福在得到了秦始皇的支持之後,立刻帶著船隊前往海上尋龍,但可惜的是那海中蛟龍根本毫無蹤跡可尋,他在大海上飄蕩數年竟然根本沒有碰到蛟龍的影子,無奈之下只能灰溜溜回到了中土。

不過這一次也不算是毫無功勞,徐福在某個小島上得到個消息,蛟龍生活的地方乃是無盡壑海,而無盡壑海所在的位置從來沒有人尋得——雖然沒有人能找到,但是這裡面卻又寫了另外一個消息,說海上原有仙山五座,分別是岱輿、員嶠、方壺、瀛洲與蓬萊,但是因為居住在岱輿的少昊國人和居住在員嶠的龍伯國人肆意妄為,所以也被流放到了無盡墟海中,而尋找岱輿、員嶠兩座仙山卻是有辦法的。

簡單來說就是通過尋找兩座仙山的位置,最終跟隨進入到無盡壑海,也算是個另類曲線救國的法子。

追尋仙山的法子早已失傳了,二叔也不知道徐福具體是怎麼弄的,唯一知道的是所需要的有鮫人油脂和海中大魚的魚骨魚皮,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徐福才上奏了秦始皇尋求熟知水性的士卒兵丁以為差遣。

秦始皇為了長生不老自然是有求必應,當即便欣然允諾,從自己的軍隊中尋找了熟悉水性的士兵,那四人便是包括我們先祖在內的端木、葉陽、水丘、尚方四家。

得到了這四人之後,徐福立刻挑選了鬼谷子所傳授的法門,又加上自己在海上尋獲的壁書書寫了《丈海經》一文,把其中的東西分成八個字傳授給四人。

按照當時徐福的想法,估計也就是打撈大魚屍身和抓捕鮫人的時候有危險,所以才把自己所學傳授了下去。

其中,那觀天之術所涉及的\'星\'、\'雲\'二字交給了端木家,並且取名行參步將軍,後來被簡稱為行家;內中窺海一術分成兩半,觀其海中凶吉沉浮的\'浪\'、\'礁\'二字交給我們葉陽家,觀察海底的\'穴\'、\'藏\'二字交給了水丘家,兩家合稱擇吉行將軍,後來簡稱為擇家;最後那與丈海沒多大關係,主要是用來對付陰魄神怪、妖邪怪物的合成\'屍\'、\'煞\'二字,交給了尚方一家,取名良法騎將軍,後世簡稱為法家。

這四將軍學得丈海之術後,很快就開始了在海中捕撈鮫人的行動,三年時間之內就捕獲了數十鮫人,鮫油也煉出來數甕,同時四人在這過程中把徐福傳授的東西發揚光大,都各自成就了自己的一套要訣,真正把丈海之術發揚到了極致。

在得知準備工作就緒的時候,秦始皇親自帶領軍隊出海,他一路北上沒有見到大魚,但是等他抵達之罘(地名)的時候,果然看見了大魚在水中沉浮,秦始皇歡喜之下立刻命人弓弩齊發,將那大魚射殺沉海。

得知此消息,徐福立刻帶領我們祖先一隊人前往打撈,然後取出了魚骨魚皮製成三條能夠在前面指路的魚皮扶乩船——徐福知道此去無盡壑海艱難重重,所以非但帶了童男童女數千作為耕農勞力,而且備足了三年的糧食、衣履、藥品和耕具,準備屆時找到仙山之後就在山上耕作,以便有充足的時間用於捕殺蛟龍。

故事到了這裡,後面自然就該是那徐福出海之後所發生的事兒了,但是二叔告訴我說祖上內定的傳人是我爹,那後面的事兒涉及了某個葉陽家的秘密,所以他並不知道——不過有一點二叔是斷定的,就是說我爸丟下我們娘倆出門,定然是和丈海有關的。

因為當年二叔收到了我爸寄去的個盒子,裡面除了這項鍊之外還有一封信,上面寫著\'丈方寸海,守七年約\'幾個大字,那意思按照二叔理解就是這樣的:我現在丈個叫方寸的海去了,按照家裡的規矩,七年之後不回來就由著你當家了。

徐福的故事二叔就只知道這麼多,甚至就連我們四家如何會出現在中土都不明白,聽得我也是雲裡霧裡就個大概而已——關於家族來歷雖然不多,但是丈海這一說上,二叔明白的東西可就不少了。

丈海這一行當上,我們四家等於轉業復員的軍人,以前可是正兒八經在軍隊裡練過的,拆開了不行,可要是合在一起就能等於個突擊隊,大小事兒都能應付。

不過,中土經歷了這麼幾千年的發展,那丈海人可不是單單就我們而已,由野路子發展出來的丈海人還有幾家,都算得上是從實踐中逐步發展成型的。

其中,南海有一脈相傳的珠民,據說是因為唐朝開始對於珍珠的需求量增大,所以在南海撈取珍珠的漁民就衍生出了這麼一派。

他們的族人憑藉祭師在身上紋刻的圖案震懾水中凶獸,繼而潛水撈珠,靠著簡單的刮骨刀和精湛的水性,能夠在海中生吃魚蝦、潛水撈珠三天三夜,被稱為珠民,在現在很多東南海邊仍舊有這樣的族人生活著。

珠民水性極佳,在水中的活動能力也很強,但由於對個人的要求很高,所以族人一直都不怎麼繁榮,而且對於沉船之類的沒多少見地,只是對於這天然的東西有著自己的獨到之處。

其二,要說的是由崇伯鯀受命治水噹年所率領統御的修己氏、龜熙氏、鴟鴞氏三族族人,這些人跟隨鯀治水失敗之後,大禹接手就命令他們分佈在黃河與長江周圍,只是負責打撈河中沉屍,清理淤泥,最後逐漸發展成為了華夏獨特的撈屍人。

這些族人熟知水性,對付那些所謂的邪乎玩意兒和鬼祟之物極有見地,被稱為扛匠。

其三,這齣現的丈海人就和黃巢起義有著直接的關係了。

傳說當年黃巢起義的時候為了籌辦軍餉,於是派出了自己手下將領在在海上伏擊大唐與各國貿易往來的商船。

這一支軍隊在黃巢失敗之後流落在沿海島嶼上,有些後來成了海盜,有些則就成為了靠打撈沉船為生的丈海人。

從這裡誕生的丈海人人數眾多,分成的流派也各不相同,但是所憑藉的手段都是來源於黃巢旗下大將軍的思路,後面摻雜了太平道的邪術,分佈得極為廣泛,被稱為倒海之人。

後來,紅巾軍抗擊金兵的時候也參照了這一思路,光收丈海人,分別加上了明教、彌勒教、白蓮教三派的法術,最終把這倒海人分成了數個不同的分支。

二叔給我這麼一說,我這才算是大致知道了丈海人的底細,跟著二叔又回過頭來說起了關於我家的事情——我媽當年身體一直不好,加上後來國家經濟不靠譜根本就無力治病,所以我爸才為這錢的事情發愁,最後被迫去接了一單子買賣。

那買賣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可是光是從留給我媽的錢上就能猜出來不小,而且一定是和丈海有關,風險極大,所以我爸才會因此把項鍊寄給了二叔,他按照我爸的吩咐在七年之後開始行動,來到四九城找到我取得了祖上傳下來的浪、礁兩個字訣,開始尋找我爸行蹤。

除了尋找我爸之外,二叔順便還探訪了那剩下三家的傳人,希望藉由自己的兩個字訣換取他們手上的字訣,把這丈海術湊齊,可是直到現在也不過僅僅找到擇家的另一脈水丘傳人而已。

水丘家幾乎已經絕後,所以這兩個字訣倒是簡單就取得了。

觀海一術齊備,可是窺天之術和鎮邪之術卻一直找不到踪跡,所以二叔也就年年外出尋訪,難得待在李家窪子中。

接下來的事兒就很清楚了,我當年和鐵勇在四九城當了幾年的頑主,後來因為二叔前來四九城找我爸留下的字訣原本見了面,而且見識到了這奇妙世界的一角,心中嚮往至極,在後來老三藉畢業插隊的時候就毅然選擇了靠近二叔所在這李家窪子旁的南魚咀村,最終找到了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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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鬼眼張

二叔把憋了這麼多年的事兒給我來了個底兒掉,他心中自然舒服,後來的日子中對於我當然是加倍的訓練;對於我來說,明白了事兒以後自然也就不多口了,只想著把那手藝活先繼承下來再說。

在二叔慘絕人寰的壓迫之下,我和鐵勇的水性蹭蹭蹭的見長,而且很快就把二叔能教的東西給學得差不多了。

鐵勇這傢伙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料子,雖然二叔沒有教他口訣,但是別的東西可都比我還略勝一籌,一到水裡就跟他媽條泥鰍似的追都追不上。

我倆終於又恢復了四九城時候的風光,到河裡去就跟回家一樣自在,對那些所謂的邪乎玩意兒也找到了對付的法子——簡單來說就仨字,抽丫臉!

在二叔的教誨下這日子很快滑過去一大截,轉眼我和鐵勇都滿了二十二歲的年紀,而時間也從六九年哧溜就到了七一年的冬季。

七一年夏天的時候,黃河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水,水勢非同小可,好幾處地方的堤壩都差點被毀,後來聽說國家調動了幾十萬軍隊分部在黃河沿岸看守壘堤才把這次給應付過去。

這一年我和鐵勇本事見長,在河裡撈起來四百多具屍體交給親屬,得到的糧食除了給村裡上交一部分之外,剩下的還能讓我們幾個知青吃上了白米白面,在他們心中的形像也大為改觀。

所以,這冬天來臨的時候二叔不在,我倆就整天的不務正業也沒人管,整天在那山坡上攆兔子追野雞,隔三差五還弄上條蛇燉上,小日子過得別提多美了。

這日子雖然能過得美,但是過長了就讓人有點悶得慌,更別說我和鐵勇原本就是那種不安分的主,骨子裡就流淌著和格瓦拉一樣的冒險主義熱情,於是我倆便沒事找事的往縣裡跑,美其名曰為明年做準備,其實除了打牙祭之外就是想尋點比攆兔子更有意思的事兒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這鍥而不捨的裹亂勁兒感動了老天,反正沒跑上兩次就真讓我們找到了點有意思的——那天我和鐵勇叫了一盆子陝北大燴菜,正趴桌上可勁造的時候,外面那大喇叭廣播開始了,除了一貫的革命取得巨大勝利之外我倆聽到個很讓人振奮的消息,說黃河上游河屯縣不遠的地方加固河堤的時候,在那舊河堤下面的淤泥中發現了一條沉船。

我和鐵勇心中一樂,當即回村就給梁支書請假了,說是準備去外面看個親戚,梁支書當即就給我倆批了,順便還支派了兩人明天送我倆去縣上坐車。

我倆看那河屯縣的距離有點遠,本來是想坐火車去,但是一看那裡偏偏沒有通車,只能選擇了坐長途客車,等到了河屯縣之後再找車前往三岔鎮。

要是時間抓緊的話一天就能趕到,所以我倆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讓嘎子把我倆用騾車送到了縣上。

當年和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沒事的人大多是待在家裡,我們一去就買到了車票,然後舒舒服服的擠到了車上,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中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汽車在山路上疾馳,顛簸得非常厲害,車上的乘客雖然不是很多,但是差不多每個人都帶了兩個自己大的包袱,除了一部分堆在車頂之外,剩下的都帶進了車廂中,甚至有些鄉親還帶了活雞活鴨走人戶,所以搞得這空氣是極為渾濁難聞,相比起來我和鐵勇每人只有一個小包就顯得格外另類了。

路途遙遠,我頭靠著窗戶上非常無聊的朝外打量,但看上去到處都是光禿禿黃燦燦的一片,偶爾有些稀疏的樹木也光著枝丫杵在地上,十分單調乏味,看了不一會兒我就轉過頭朝車廂裡的人掃嘍起來。

在南魚咀憋了這麼久,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縣城,鐵勇那傢伙早就憋得有些熬不住了,這一出門自然非常興奮,東拉西扯的和周圍人套磁,打聽著家長裡短的閒話。

一路同去的大多是鄉親,但是也有少數例外,比如坐在我倆後面的看著就和我倆差不多,也是人手一個小包就上路了,鐵勇問及他們的時候倆非常客氣,只說自己是下鄉收荒落的,順便也有意無意的問我倆的來路。

那年頭很多東西不能明說,像是收荒落這種就是個暗號,其實標明了兩人是做古董買賣的,而且不問來路只管荒落的成色,就算你是墓穴裡面摸出來的也成——鐵勇這傢伙顯然對他們這種切口說法非常羨慕,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告訴了那兩人,說我們是扛匠。

扛匠就是黃河中的撈屍人,平時也多有從那河裡收拾到的各種玩意兒,所以按照我的想法這兩人一旦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就會糾纏過來,到時候免不了費口舌嚼碎,說不定還影響了我們去瞅沉船,不過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鐵勇這麼一說兩人非但沒有湊過來,反而還有些譏諷似的笑了。

那年紀大些叫老五的笑道:「黃河扛匠我們聽說過哩,也知道他們的本事,不過要說你們是扛匠…這年紀怕是輕了嘞。」

鐵勇立刻不服氣:「你們是不信?」

「當然不信哩,」那年紀輕點自稱小崔的說話毛躁些,也少了老五的客氣勁兒:「我們雖然才到陝北,不過這扛匠我們是聽說過的哩,有名的那幾位都在五十歲以上嘞,你倆就算和扛匠有點關係,最多也不過是小輩徒弟,還沒出師的嘞,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扛匠。」

聽到小崔這樣一說,鐵勇頓時熱血衝頭:「不算?我給你看看證據!」這丫最怕別人看不起,立刻一伸腿就把自己的鞋襪給脫了下來——這傢伙的座位靠著過道,我真是想拉都拉不住。

鞋襪一脫,老五和小崔立刻看見了他紋在每個腳趾頭上的符號,每個符號都是猩紅的,像是印在指甲蓋下面一樣,透過指甲蓋看去模模糊糊,但卻分明能瞧出其中的不同。

二叔說過,丈海人在海底的時候最忌諱被鬼拉腿,所以用種藥水在十個指甲蓋上書寫了特殊的符號,經過時日之後就透過指甲蓋印在了下面的肉上;同樣,扛匠也有這麼個刻法,只不過他們是直接刻在腳底的,所刻的東西也不一樣,鐵勇這孫子完全沒明白兩者的關係就拿出來顯擺了。

那小崔還沒什麼,但是老五的臉色立刻有些變了,瞅著我倆壓低了聲音:「兩位小哥,你們是撈海哩哦?」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老五從那指甲蓋上面就能看出我和鐵勇這撈海人的獨特標記,顯然也是個有見識的主,當即我就拉著鐵勇換了位置叫丫把鞋襪套上,自己和老五他們搭上了話:「看來二位也是真有見識,不愧做這行荒落買賣的人,眼力見兒非比一般,倒是我這發小讓兩位見笑了。」

當然,撈海人是所有丈海門派的統稱,他分辨不出我們的具體所屬也在情理之中,我自然不會去多說了——不過這樣一來也好,那倆荒落商人立刻就對我倆客氣了許多,說話中都帶上了同是\'暗門子\'那種惺惺相惜的味道。

老五也算是性情中人,當我多誇幾次之後自己就有點把不住,偷偷告訴我其實他是用了兩塊和田古玉的墜子,換得在張爺家裡當了三年學徒的收穫——當時我一聽張爺這名字熟悉,可還沒想起是誰,他就立刻給我說了:「張爺就是人稱鬼眼張的那位哩!」

一聽到鬼眼張這個名字,我立刻就明白了,當時還連連誇讚老五撿了個大便宜,喜歡得這丫的直誇我是他的知己…還真不是我抖摟,這事兒還確確實實就這麼著的。

要說鬼眼張,就得先從\'掌眼\'開始說。

從建國到現在,中國即便是那鬧騰得最厲害的幾年,暗地裡的古董買賣都一直沒有消停過,其中買家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更多的是海外華人,大把大把的票子送來,選著貴的、值錢的買,然後出去一轉手就賺個盆滿缽滿的。

不過,這買賣既然一昌盛,那麼造假的事兒就多了,而且這涉及的交易金額往往大得驚人,所以很多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要請專業人士幫忙鑑別了,稱之為\'掌眼\',而我們所說的鬼眼張,就是掌眼匠中最最出名的一位。

古玩界裡,鬼眼張頗像一座無人能夠探知的古墓,充滿了懸疑與傳奇,憑空出現在了古玩界,非但沒有家人和朋友,就連認識他的人都沒有一個,來歷就更是無人得知了。

所有人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對於古玩有著非同一般的認知和見識,很多比活在古玩同一時代的人還詳盡許多。

而鬼眼張這個外號,則是另一位玩古董的舊貝勒送他的,當時那貝勒與他打賭,用個布袋裝了整整三百枚古錢交給他,而他只是拿起銅錢朝著紙上一倒,接著轉過身去告訴了眾人:「東西漢之間流通的新疆龜茲無紋錢三十八枚,西漢榆莢半兩錢七枚,金朝最後鑄造的\'天興寶會\'十九枚,王莽鑄造的\'壯泉四十\'三枚…」逐一把整個布袋中的錢幣說得分毫不差,甚至到了最後還提醒了一句:「其中你那秦代半兩錢中有兩枚是仿製的,仿製年代應該是清末,而宋代的元佑通寶錢裡面只有一枚是假的,看來是近代仿的。」

那位晚清貝勒頓時驚的待了,當時就對他大讚特讚:「你真是生了一對鬼眼啊,居然連這銅錢的仿製時間都看得如此​​分明!」從此以後,鬼眼張就成了他的代號,而真名再也沒人提及了。

整個華夏,買賣往往都以能否請到鬼眼張掌眼作為交易的標準,他的結論也能影響那七八位數的大宗交易順利與否,雖然他的那掌眼的費用鋼彈五個點但卻依舊應接不暇,一直到後來收山之後仍然有許多人前去求他出馬,以致鬼眼張乾脆躲了起來。

我二叔想找這鬼眼張很久了,沒想到今天居然在這裡碰到了個他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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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黃河鬼話

客車經過八個小時的顛簸,終於把我們送到了河屯縣,經過一道破破爛爛的牌樓過後,客車開進了一條鋪著碎石的街道。 兩邊的房屋大多是灰磚修建的平房或者兩層小樓,甚至有許多還是水泥加石塊修建而成的,電線從半空中很凌亂的拉了出去,看起來並沒有均勻分佈整個縣城。

那老五告訴我們,這河屯縣和很多黃河旁邊的地方一樣,歷史悠久交通不便,整個縣城也只有幾萬人而已,大部分還保留著清末的建築風格,就連電燈電話也是最近兩三年才通上的,不過大多數人家還是靠著煤油燈過日子,照明問題都沒有全部解決。

路上我問起老五知道這三岔鎮發現沉船的事兒不,他先是說知道,但是接著又告訴我們縣上早已經派人看守了,而且省裡派來了考古隊發掘,所以他們的目的地並不是這裡,然後他又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說是等事兒辦完之後來拜訪一下。

我心說拜訪是假,估計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倒賣才是真的,不過我也有求於他自然就不推辭,和他們相互留了地址笑著答應了下來。

河屯縣不是客車的最終目的地,到了縣城之後司機就開始招呼我們到站的人下車,我和鐵勇跟他們打個招呼之後就下了車,然後拎著包踩到了那青石板路上,揮揮手,看著那客車噴出一股青煙之後搖搖晃晃的甩屁股開走。

三岔鎮是河屯縣最遠的地方之一,那裡的交通比起縣城來說更加不便,每天只有早上中午各自有一輛班車,現在是肯定沒有了,所以我和鐵勇就按照出發前想好的,準備找到縣知青辦招待所住上一夜,等到明天再走。

這裡縣城的人大多數都是周圍搬來的,穿著和解放前的區別並不大,平時縣城來往的陌生人也並不多,很多路人都對我們投來了奇怪的目光,甚至有幾個小孩看猴戲似的跟著我們,一如我們當年在四九城最初看見洋人時候的模樣。

河屯縣和陝北其他的邊遠縣城一樣不大,主要的街道只有兩條,我們在街上找了個供銷社問問,很快就找到了招待所,然後拿出介紹信登記了個房間— —在登記的時候服務員順便問我們吃不吃飯,說是要吃的話她就去打個招呼,然後晚上六點可以去食堂吃飯,食堂是按照登記人數做飯的,要是不登記去了可沒飯吃。

坐了一天車都累了,我和鐵勇乾脆就登記在食堂吃飯,服務員扔過來兩張蓋章的紙票:「晚上吃哩洋芋擦擦和饃饃,兩個人二毛二。」

鐵勇這孫子一出門就惦記著吃好喝好,聽說沒肉吃就嚷嚷著要加葷菜,那服務員說今天沒肉吃,要加只有雞蛋,丫聽了這才加了個炒雞蛋,然後服務員這才翻著白眼把票收回去多蓋了個章:「炒雞蛋八分。」

拿到鑰匙之後我倆就去了後面的房間,先是拿著水瓶去水房打了熱水準備晚上燙腳,然後又把床鋪自己弄好,等到完事的時候肚子也餓了,我倆就急衝衝先到了食堂。

這招待所食堂和外面的飯館不一樣,說是六點開飯絕對不會五點五十九給你先上,我倆跺著腳在食堂裡瞅瞅,好不容易挨到那服務員把菜給端了出來,結果居然首先擺到了另外一個桌子上。

這時候外面又魚貫走進了四個人來,兩男兩女都是二十多歲和我倆差不多,直接就走到了那桌子旁邊坐好,說說笑笑也不動筷子,看衣服和模樣像是大學生。

我心中正在想這些人是幹嘛來的,會不會和這沉船有關係,這時候服務員來我們面前,說是今天的雞蛋不夠,叫我們回頭去服務台那裡退錢。

鐵勇這傢伙一聽就不幹了,當時指著那一桌就嚷:「他們有雞蛋為嘛我們沒有?看不起人是吧?」

服務員對鐵勇的嚷嚷顯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解釋到別人是先點菜的,但是鐵勇死活聽不進去,說自己這輩子就指著有盤子炒雞蛋吃活著了,誰也甭跟他說別的,這麼一來服務員為難了,想了半天才說去給旁邊桌說說,看能不能把他們的兩盤子勻一份給我們。

沒先到服務員去一說,那邊桌上倆小伙子也不幹了,說什麼先到先得有個順序,估計看我倆一聲陝北農村的衣服也有些瞧不上眼,嘴裡隱約帶上了\'憑什麼給那倆土包子的字眼,鐵勇這暴脾氣頓時發作,伸手就把根凳子拎了起來朝對面桌走了過去。

那兩個男生顯然平時都是好學生,對於打架這種事兒完全沒經驗,但現在在倆女生面前不行也得硬撐,嘴裡嚷嚷著給自己壯膽也站了起來…

光是從兩邊的態度就看得出來了,一個迎面而上一個躊躇不前,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我伸手把鐵勇一拉:「別介…」就在我拉他的同時,門口忽然有人喊道:「陳擁軍、鄭援朝,你們幹嘛?」

這一喊立刻讓兩邊人都停了下來,跟著就看見食堂門口有個老教授走了進來,旁邊還有個頗為健碩的年輕人,那聲喊正是這年輕人喊出來的。

老教授帶著黑框眼鏡,高高瘦瘦身材挺拔,雖然兩鬢斑白,但看起來只有五十歲左右,雙眼滿是睿智和深沉。

看見老教授進來這兩個年輕人立刻就老實了,唯唯諾諾甚至話都說不清楚,我也順勢就把鐵勇拉著坐了下來,跟著就見那老教授開口把事情問清楚了。

老教授人還是不錯,立刻就把他們桌上的炒雞蛋勻了一盤給我們,我也叫鐵勇別再計較那學生說我們是土包子,一件事差不多就這樣算了。

炒雞蛋和洋芋擦擦味道還真不錯,鐵勇和我就著吃得稀裡嘩啦完全沒個正行,旁邊一桌就明顯不一樣了,邊說邊聊,我豎起耳朵聽得相當清楚…

陳擁軍告訴教授,自己已經在供銷社買了生活用品,然後又請公安局出面在三岔鎮找到了可以藉宿的地方,以後就能在鎮上居住而不用往返縣裡;另外兩個女生也表示買了米糧、菜蔬和油鹽醬料,隨時可以開火做飯。

教授點頭表示認可,放下筷子之後就有學生送上來一杯熱茶,然後坐在桌邊說起了閒話,那鄭援朝吞吞吐吐的告訴大家,說自己聽到了個關於黃河的傳聞:黃河每年到了冬天的時候枯水的時候,晚上常常有人會聽見嬰兒的哭聲,等到了第二天大家去看,就會發現河邊沙子上多了些密密麻麻的小腳印,看著像是幾寸高的小人踩出的腳印;還聽說有膽大的結伴晚上去看過,但是到了河邊之後,那走前面的居然直挺挺就​​走進了河裡,喊不聽拉不住,到了第二天發現他躺在水窪中已經死了…

兩個女生緊緊靠在一起,被這故事嚇得有些不輕,就連我在旁邊聽著也覺得毛骨悚然,到最後還是這老教授哈哈笑了:這些東西都是迷信,鄉下人見到不知道的東西就覺得是鬼怪,你們當風俗傳聞聽聽還行,但是千萬不要認真。

聽到他們說傳聞的時候,那服務員和廚師也湊了過來聽,等這教授開口否認的時候廚師老梁就不幹了,「潘教授哩,我知道你有大本事大學問嘞,但是我們那坨坨鄉下的事你不行不信哦。」

他接著就說了一件自己小時候知道的事情,說是他們晚上在村子旁邊玩耍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股\'嘩啦\'、\'嘩啦\'鐵鍊刮過地面的聲音,他們小孩覺得好奇就跑過去看,結果看見幾個黑乎乎的人影像串糖葫蘆似的被鐵鍊子捆著,挨個從那河堤上走過,最後居然走進了黃河水中…

第二天,所有的小孩都大病一場,好不容易才治好,等漸漸年紀大些以後老梁打聽了才知道,就在他們看見黑影的那個晚上,上游有一戶人家全部投河了,而人數就和他們那晚上看見的人影差不多。

故事越聽越恐怖,別說女生害怕,就連男生也聽得汗毛豎立,教授當即岔開話題叫學生們回去收拾,順便安排明天的車——我開始就覺得他們應該是老五所說省上的考古隊,現在越聽越確定,當即就冒出個想要混進他們隊伍的念頭,只不過想到現在都沒找出個好辦法來。

沉船這件事當年覺得很簡單,但是很多年以後想起來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是關乎我人生的最重要一件大事,當年的一切都順風順水就像是天意安排,在很多時候機會簡直等於按照劇情安排出來的!

潘教授把學生支派去做事自己可沒走,繼續留在食堂裡喝茶,旁邊那個學生不斷給他添水,喝到第三杯的時候就看見陳擁軍陪著個穿的確良中山裝的老人走了進來。

老人戴著眼鏡,口袋裡插著兩隻鋼筆,看起滿腹都是心事,一進來就把學生給支開了。

接下來中山裝老人和潘教授開始交頭接耳,但才說了兩句都起了爭執,倆老頑固湊一塊真是誰也不肯讓,一會子功夫就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聽了半天別說我,就連鐵勇這傢伙的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來人是本縣文化館劉館長,同時也是潘教授的大學同學,這次挖掘淤泥的船工發現淤泥後就是他第一時間去看的,覺得這船非常的邪乎,上報之後知道來發掘考察的是老同學,所以建議找個黃河扛匠來鎮場,找到之後才能開洞進去;相反,潘教授把這當成迷信,出於對老朋友的關心也就勉強接受了,但是碰巧的很,劉館長這次居然找不到一個能來的扛匠,趕回來勸潘教授多等幾天再進入沉船內部,遭到了潘教授的斷然拒絕。

就這樣,倆加一塊百多歲的學者幾乎都要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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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詭異沉船

要說我葉陽東一直都是四九城的大好青年,骨子裡那種學雷鋒做好事扶老太太過馬路的高尚情懷始終波濤洶湧,救災卹患的情操讓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倆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對掐,甚至不惜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我懷著佛祖捨身餵鷹的悲憫之情走上前去解圍:「兩位,聽說你們要找個扛匠幹活兒是吧?我啊!我和發小勇子倆都是扛匠啊!」

「你?扛匠?!」

原本以為我一出現,那倆教授必定像革命同志可算到家啊,可算見著親人啦般的熱淚盈眶,沒想到倆蒼孫老爺子居然卻像見鬼根本不信:「小伙子,你別在這裡搗亂啦!」

嘿,我這暴脾氣! 當時我就哧溜一下把襪子脫了,整個腳搭上了桌面:「瞅瞅,認識不?這可是扛匠的標誌!」

姥姥的,我啥時候搞得和鐵勇這孫子一個德行了,指著抖摟腳丫子過活?

不過要說這招還真靠譜,劉館長立刻就把我們的身份認可了,然後死馬當活馬醫把我倆給塞進了考古隊,美其名曰聘請的民俗調查員。

潘教授猶豫著想拒絕,不過最後還是買了老同學的面子接受了,吩咐我們:「既然老劉要請你們,我就不說什麼了,但是你們記住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不然我只能讓你們回家了。」

話說歸說,但潘教授還是按照考古的流程把自己助手何軍叫了過來,讓他把我倆介紹給了一幫學生,告訴他們以後大家都是一隊的了,然後又叫去多準備了兩套被褥給我們。

何軍就是進入食堂呵斥他們的高年級學生,跟了潘教授多年,另外兩個學生陳擁軍、鄭援朝是今年才加入的新人,當然怕他,而兩個女生卻明顯和他關係好些。 她們兩年前就跟隨潘教授學習考古了,一個叫做田念紅,一個叫做胡憶苦。

一夜無話。

河屯縣知青辦招待所的房間裡,我和鐵勇睡得昏天黑地,門外乒乒乓乓一通猛敲把我驚醒。

我從被窩中伸腿踹踹鐵勇,丫的打著哈欠撐起身子把門給拉開,一扭頭又趴在了床上,何軍一進來就差點被我倆的臭腳丫子味兒熏死,立刻一摀鼻子退到門口:「兩位同志,醒醒,我們要出發了。」

我揉著眼睛坐起來,趴著窗戶朝外面瞅瞅,天邊才只是濛濛亮,也不知是幾點了,只能答應著把衣服穿上,然後拎上小包來到食堂外面的場地上。

場地上早已停了一輛解放牌卡車,劉館長和潘教授坐在駕駛室中,其他的學生和大堆的東西都窩車鬥子裡。

何軍一見我倆就招呼著上車,但其他人則是貓在一旁自顧自的說話,看起來並不願意和我倆一起。

車子很快開動,沿著崎嶇的山路一直朝著三岔鎮進發,初冬清晨的風吹得我們瑟瑟發抖,車廂後面的人全都蹲了下來,但也抵擋不住寒風的侵襲。

等好不容易到三岔鎮的時候,鎮上的人才剛剛生火開始做飯,但是我們已經冷得全身麻木了,一下車都可勁兒蹦躂,跟群蛤蟆似的。

三岔鎮是地處偏遠,位於的又是黃河旁邊犄角旮旯,解放車僅僅到了鎮外就開不進去了,一條簡單的青石板路,十餘間碎石房屋,靠外還有些窯洞修在山坡上,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需要鎮上派出所出面才能在這裡給考古隊找到住所了。

劉館長告訴我們,三岔鎮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鎮,大概在晉朝的時候已經有了,全鎮不到一百戶人,其中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有到過外面。

整個鎮子依山而建,青石板路貫通小鎮通往黃河邊,出去之後就變成了黃泥和碎石摻雜而成的土路,看起來古色古香,因為交通不便的關係,甚至縣城的公車都只在鎮外稍停而已。

鎮上沒有電話也沒有電燈,鄉親們全部是靠著鎮外的薄田過日子。

我心裡說這真不算是個好消息,沒有電話,那與縣上的聯繫基本上就算是斷了,要是有什麼事情發生要想求援都找不到人。

縣公安局還確實很有辦法,找到了鎮長給我們安排地方,把兒子兒媳所住的院子都借給了我們,雖然只有三間房,但在這鎮上也算是真正的豪宅了。

按照最初的分派,應該是兩個教授住進熱炕頭的屋裡,然後五個學生分住兩間房,但是現在人多了,三個男生所住的屋裡多了我和鐵勇就住不下,於是劉館長提議反正他倆所住的房間大些可以再住個人——潘教授​​正準備叫何軍過來,結果劉館長忽然把我和鐵勇叫住了,說反正住一個屋,能不能幫忙把箱子給他拎進去。

他這一搶先封口,潘教授自然不好多說了,只能看著我和鐵勇把劉館長的箱子拎到了屋裡,然後把炕頭給開開心心的鋪好。

話說回來,那劉館長的的箱子還真是沉,打開一看竟然有滿滿的兩箱子書,關於黃河的考古典籍全部都帶來了。

何軍帶著陳擁軍、鄭援朝挨個把火炕燒熱,女生也忙著做飯,潘教授和劉館長趁著有時間就準備下去看看,我和鐵勇倆嘛也不會,乾脆就一哧溜跟著去到了河灘上。

路上劉館長故意落在了後面,一開口就問我們與二叔的關係,結果搞得我還愣住了,他哈哈一笑這才告訴我,說很久以前就和二叔認識了,他腳上的符號也曾經見過,所以一看到這符號就認出了我來。

他一說我這才明白了,為什麼劉館長居然會相信我和鐵勇這個年紀的扛匠,搞半天是碰到了二叔的老朋友,當然,劉館長也是因為認識了他以後才顛覆了三觀,知道關於黃河的傳聞和風俗不僅僅是迷信那麼簡單。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黃河堤岸上,順著河堤走了很長的一段之後,遠遠看去河堤上挖了個大坑出來。

坑子斜斜露出個房子大小的船頭,周圍的河沙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三三兩兩吃完早飯的村民已經趕了過來,正在把昨夜滲進坑底的水給舀出去。

那船的模樣極為奇怪,露出地面的部分就像是根斜插在泥沙中的根胡蘿蔔,圓滾滾的,不但沒有甲板,甚至就連旗桿、船錨都沒有,整個船身糊滿了淤泥河沙,一眼下去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這條船假如真的是全部是這個形狀的,那麼模樣就該是根蘿蔔或者黃瓜了。

我心裡正說,這船一看就是千多年以前的玩意兒了,居然還能建成個這樣,跟那修正主義教育路線統治學校時候看的潛水艇差不多…我正說問問劉館長這船是怎麼發現的,一轉頭卻發現劉館長根本沒有跟上來。

劉館長落後我們十來米,站在河堤上兩眼發直,臉色也難看的一塌糊塗,就像見了鬼一樣,我連叫了他幾聲才從發呆中醒來,趕著幾步來到我身邊,急急開口:「陽東,老潘這傢伙太頑固哩,我叫他不要碰這沉船他偏聽不進去哩,真要是出事就哈不該了。

你一定要幫我盯緊點哩!」

「你老人家吩咐了,我照做是沒問題,」我撓撓頭:「不過,劉館長,你一開始就發現這個沉船有問題,恐怕不會是單單憑著形狀判斷的吧?要不然,你也不會在沒有進入沉船之前就堅持要找個扛匠,甚至不惜和老同學吵得翻臉?」

我既然提出來了,劉館長也知道掩蓋不下去了,這才想了想把發現沉船的前因後果全部告訴了我——坑裡的水還沒有抽乾​​淨,潘教授暫時就在坑邊看看不下去,我倒是一點忙都幫不上,所以就和劉館長坐在河堤聊了起來…

從古到今,黃河山洪氾濫、積淤、決堤的次數多不勝數,繼而影響到沿岸千萬人的生活,歷代明君都趁著枯水季節大力治水,清理淤泥修補河堤,為來年的洪水汛期作準備,到了現在,各縣各市更是加大了治理黃河的力度。

就連三岔鎮這樣的小地方,縣上也撥下了糧食作為治理黃河的費用,所以鎮上就趁著枯水期安排了村民挖掘河沙,按照工分計算分撥給村民。

開始沒多久,村民就在那河堤下面發現了個巨大的水坑,像是被河水衝刷掏空了一樣,當時村長就準備先把這窟窿堵上,所以安排人把那坑裡的水全部舀了出來,沒想到這一舀就發現了坑中的沉船。

劉館長接到縣上的電話去看的時候還算是正常,於是就把這事兒匯報到了縣上,得知省上準備派人前來考察,但是匯報之後他再去看那船的時候,卻發現有點兒不對勁。

因為省上的考古隊還沒到,縣上就安排由劉館長來負責先把沉船挖出來,於是他安排村民幫助挖掘。

按照規矩,先是把周圍的坑盡量挖大防止崩塌,然後再從坑底把船整個兒掏出來。

才挖第二天,就有村民發生奇怪的事兒。

那天正在挖掘,忽然有個村民倒在了地上,手摀脖子雙腳亂蹬,嘴裡發出嚯嚯的聲音,鄉親們圍過去一看,這傢伙整張臉都已經憋得青,就像是被人勒住了脖子一樣。

鎮長正想把他送到鎮上的赤腳醫生那裡,誰知道這傢伙又一下子跳了起來,嘴裡竟然哼哼唧唧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說完噗通一下暈了。

劉館長清楚的看見,村民脖子上平白無故多了一條紫紅色的淤痕,就像是被人掐的一般。

送回家之後,這村民就一直瘋瘋癲癲,時不時說點什麼奇奇怪怪的鬼話,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不過這狀況並沒有太久,等到第四天船尾整個露出來之後,這村民竟然突然就痊癒了。

也只因為這樣,村民的挖掘才一直持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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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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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食人骨鬲鼎

要真就這麼點事兒的話,那我倒是放心了。

黃河從古到今淹死了那麼多人,住在河邊的人隨時都會犯【撞客】,不過這種【過路撞】三五天的時間就走了,不會有太大的事兒。

那知道劉館長這可沒完,還有下文…

村民在挖掘泥土的時候,偶爾有人不太小心把鐵鍬撞在了船體上,當時劉館長看見那船尾上出現了個不算太淺的痕跡,不過等到第二天去看的時候,那傷痕竟然就沒有了。

這種種事情加在一起,劉館長終於開始擔心了,但這個時候關於沉船的消息已經通告到了縣上,想要再把這船再埋回去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最後他就打起了找個扛匠來幫助潘教授的主意。

我和劉館長還在那裡瞎三話四的鬼扯,這邊潘教授已經到整個坑邊轉了一圈了,回來的時候特高興,說是那坑裡的積水就快搞好了,等到下午的時候就能開始打掃對這沉船進行發掘,我們現在趕著回去把縣上支援的抽水機拿過來安好,到時候就不用擔心會有影響我們的考古了。

說話的時候不止聲音大,順帶眼神還透著得意,就像在暗示劉館長根本不需要我一樣。

想想回去有飯吃,我也不想和他廢話了,跟著就把那還在河堤下面晃來晃去的鐵勇喊了回來,跟著他倆回到院子裡。

這幾個學生別的本事沒有,倒是把潘教授考古需要的桌椅、書籍、床舖等等弄得很好,我都忍不住懷疑他究竟收這幾個學生的目的是真教考古,還是收來當傭人的。

倆婆子在廚房裡忙活著弄東西吃,幾個男生則是在院子裡搗鼓抽水機,我和鐵勇瞅都不想瞅就鑽進了屋裡,關上門躺炕上開始打盹算是補補精神。

鐵勇和我很少早起,冬天更是一早上都窩在炕頭上睡覺,今兒這一早起就犯困,我倆躺著躺著就進入了夢想,到了後面實在餓得受不住了才從屋裡爬起來,起來一看所有人都不見了。

不過還好,我倆到旁邊的廚房掀開蒸蓋一看,下面還溫著幾個玉米貼貼,我倆也不挑,就著下面的溫水就狼吞虎嚥起來。 正在吃,聽見有人大呼小叫的衝進了我倆屋裡,「葉陽東、鐵勇,劉館長叫…人呢?」

鐵勇從廚房伸頭出去:「這裡這裡。這麼大人了咋總喜歡撳頭拍子呢,沒見吃飯嗎?」

何軍蹭蹭就鑽進了廚房,著急道:「兩位大爺,外面出現怪東西了,劉館長叫你們幫忙看看去啊…」潘教授本來就不怎麼重視我們,所以估計看我們睡覺就自己開始了。

我把剩下的貼貼全部朝嘴裡一塞,「走啊。」

坑裡積水抽走之後,這沉船一多半都已經露了出來,果然像是個香蕉的模樣。

現在船挖出地面的中部爛了個窟窿,潘教授劉館長站在一旁,那兩個學生手裡拿著桿子正在試試探探的朝窟窿中捅,不過動作很小心,看起來裡面的東西並不是那麼簡單。

我才一到,劉館長就連忙招呼我過去看看,這次難得潘教授也沒有阻攔,光是從這一點上我就猜到了這裡面的東西不簡單,於是我吩咐鐵勇在後面守著,我隨手從地上撿起根竹竿就走了上去。

到窟窿口朝裡一看,還真是把我嚇了一跳!

破洞裡面是個房子大小的船艙,內壁密密麻麻沾滿了無數的東西,一粒粒像是風乾的肉丸子,我仔細一看居然全部都是眼睛,滿艙壁成千上萬不知道有多少;船艙裡成山成堆的蛇,中間團成了桌子大小的個肉球,船艙底部還有厚厚的一層,那些蛇最大的不過一尺,看上去竟然不比那些眼睛的數量少得了多少。

整個船艙上面沒有出口,看起來是整個密封的。

艙底的小蛇隨時蠕動著爬上蛇山,又有蛇從那蛇山上不斷掉下,但是所有蛇都一味朝著中間游動聚攏,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吸引著它們。

我試著從竹竿挑了一條蛇起來,蛇身上黏黏糊糊的根本不著力,才挑起來就又掉進了蛇山中。

要知道那蛇山中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那麼首先就得把蛇都弄走,不過無論村民還是潘教授的學生看著都有點唯唯諾諾,用腳趾頭想都是靠不住的,我目光落在旁邊突突突的抽水機上,頓時找出了個法子。

我們很快把抽水機兩頭的管子調換,然後我和鐵勇倆逮著管子的一頭對準窟窿,隨著抽水機啟動,一股水立刻就衝進了窟窿中,把那蛇山頓時沖得崩了,露出裡面的黑糊糊的一大團東西。

水這麼一衝,船艙中的蛇立刻就順著水流從窟窿流了出來,大多都掉進了旁邊挖掘出來的坑裡,其他還有些掉在了我們旁邊的地上,劈裡啪啦在地上亂擺亂動,躁動不已。

我和鐵勇一面朝後退一面哇啦哇啦怪叫,旁邊何軍拿著竹竿就衝了過來,掃地一樣把蛇全部都撥到了旁邊的坑裡。

抽水機衝水的勁兒不小,很快就把船艙中蛇群全部沖掉,黏在艙壁上的眼睛也掉落了不少,我還沒來及很想搞明白那眼睛是個什麼意思,旁邊的潘教授已經著急的衝了過來,眼睛都快直了,指著中間那團黑乎乎的東西直嚷:「骨鬲鼎,這是骨鬲鼎!」

潘教授像個孩子似的又叫又嚷還不夠,跟著回去把劉館長一把抓住:「老劉啊,這是真是骨鬲鼎,古書中西陵古國的特有的骨鼎!」

「是啊,我也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親眼骨鬲鼎!」劉館長也激動萬分:「有了骨鬲鼎,西陵古國再也不是個傳說了,這是考古界的大日子啊——快,快把上面的泥土沖掉!」

倆老頭兒欣喜若狂的朝著我直嚷嚷,就差動手搶我手中的管子了,我只能把管子抬高朝著中間那團黑東西衝去,不過就這時候我也注意到了那東西水中露出來的三個腳——本來開始有蛇堆擋著看不見,但是現在蛇被沖走,三條腿在水中就完全顯露了出來。

那東西一共有三條支撐的腿,每條腿都是個骷髏頭,那骷髏頭的嘴張開吐出舌頭,貼著下巴一直朝下杵到艙底。

這三條腿把上面的一團撐起,就像是鬲鼎下面的腳,在渾濁的泥水中白裡透黃,顏色和骨頭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因為這個非比一般青銅器的顏色,讓潘教授認出了這個東西來。

隨著水衝,那上面黑東西也露出了本來面目,整個都像是白玉般的顏色,透著股說不出的琥珀色,和以前在故宮參觀時候看到的象牙筷子差不多。

鬲鼎造型取了個怪獸與人相抱的姿態,立意奇特,怪獸以後足及尾巴支撐身體,前抱持一人,人在怪獸面前蹲坐著,怪獸則張開大嘴噉食人首,那三個支撐鬲鼎的人頭看起來都是怪獸吃剩下的人頭,隨意堆在腳下。

潘教授在旁邊和劉館長議論個不停,說什麼這東西是食人骨鬲鼎,獸肩端附提樑,樑兩端有獸首,樑上飾長形宿紋,以雷紋襯底,飾卷尾夔紋…我也聽不明白,只是和鐵勇把這東西上面附著的髒東西全部沖掉。

不過我也看見了他們口中所說的這骨鬲鼎其實就是個橢圓形的容器,整個人頭取下來就是個蓋子,他們所說的考古價值我是完全不明白,只覺得這東西要是放在城隍廟裡嚇人倒還不錯,看著還陰森森的,唬人捐錢倒是一流。

洗得差不多乾淨了之後,這潘教授也顧不得那窟窿中還有積水,手腳並用就和劉館長爬了進去,我趕忙招呼他幾個學生把抽水機一關,也跟著進到了窟窿中,這時候他倆已經拿著個放大鏡開始仔細看那東西身上的花紋了,嘴裡還嘰裡咕嚕說個不停。

剛才隔得遠還沒發現,但是一進了這船艙中我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總覺得那食人骨鬲鼎上面的東西看著膈應人,找了半天才發現個奇怪的地方——這食人骨鬲鼎上面無論怪獸還是人,或者骷髏頭,上面竟然是都沒有眼睛的!

眼睛的部位就是個臉皮,像是根本沒有過這器官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我和潘教授他們的出發點不一樣,這種我覺得毛骨悚然的東西他們卻很享受,幾個學生上來之後也是一樣圍著那食人骨鬲鼎看上看下,激烈的討論。

看著那潘教授把下面看完了,正準備伸手去揭開那蓋子,忽然劉館長喊了我一聲,叫我過去幫忙看著點。

劉館長這老梆子看來還記得最初找扛匠的目的,沒有被這勝利衝昏頭,我嘩啦嘩啦踏著水朝這食人骨鬲鼎走了過去,不過剛剛走近還沒有動手,忽然聽見了這船發出咯吱一聲響,腳下輕輕的一抖。

不好!

這沉船整是斜斜插在淤泥裡面的,發掘的時候把周圍整個泥土都掏空了,也不知道下面還留在淤泥中的有多少,不過現在把那裡面灌了水又上去了這七八個人,很有可能就吃不住力了——我還來不及喊出聲小心,那船已經咯吱咯吱響著,整個朝後仰著緩緩倒了下去。

船這麼整個一斜下去,裡面的人全部都站不住了,動作快的抓住了艙壁和木樑,慢的就倒在了水裡朝下滑去,女生驚聲尖叫,外面的村民們也嘿呦喂的喊了起來,那水順著窟窿嘩啦啦的朝外面湧。

幸好這淤泥雖然吃不住勁,但是畢竟能起到緩衝的作用,這船朝後倒下的動作還不是那麼快,一群人順著艙底滑到另一頭的時候都沒有受傷,只不過是把全身都給弄濕了;而我和鐵勇、何軍三人算是動作比較快,抓住了東西,但是跟著船尾著地的時候猛然一震把我們也給摔落在船艙底,跟著水湧過來,把我們同樣給全身全部澆透打濕。

與此同時,那黏在船艙壁上面的眼睛全部落了下來,露出船艙壁上個奇怪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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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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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西陵古國

沉船這麼一倒先是把大家嚇了一跳,跟著著地之後看見有驚無險全部變成了落湯雞,學生們才開始嘻嘻哈哈笑了起來,就連潘教授都自嘲似的給大家說是自己太激動了,所以根本沒考慮到等沉船全部挖出來才進來。

外面的村民看著沉船全部穩了,全部趕到窟窿這邊問有事沒,潘教授和學生揮揮手錶示沒事,然後逐一從那窟窿中爬了出來,準備回去換件乾衣服再說——趁著這個時間,我倒是把那船艙壁板上的圖案給看了個清楚。

船艙壁板上畫的是一張巨大的人臉,臉上五官中單單缺少眼睛,有人拿著刀在眼睛的位置切開,鮮血淋漓,然後另外有手拿著個眼睛塞進那傷口中。

這人臉造型匪夷所思,面容猙獰,極為恐怖而怪異,看著讓人不寒而慄。

光是看,就已經覺得心驚肉跳了,汗毛豎立,脊梁骨一陣陣的寒氣直冒。

人都走了,我和鐵勇也冷得厲害,丫的看我還在盯著牆上的壁畫就使勁兒拉我,被他一提我才感覺自己從頭頂到腳就在打冷顫,趕著就從窟窿爬了出來,哆哆嗦嗦和鐵勇一起回到院子裡。

回到院子一看,所有人都已經鑽進了各自的被窩中。

開始的時候他們不覺得,但是路上被冷風一吹就受不住了,這時候只想著鑽進被窩取暖再說,鐵勇嚷著挨個去叫他們起來,不過卻根本沒人聽。

我們一看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能就我倆在院子中打起了一盆水來,把自己全身搓得發熱發燙,這才回去把衣服換上,這種陝北鄉村的土法子,也只有我倆才知道。

等我倆換好衣服之後,趕緊找了些生薑來熬湯給他們送去,這時候再看那幾個學生還好些,但是潘教授劉館長兩位已經感冒發燒了。

倆主力一感冒發燒,這考古工作暫時就拖延了,潘教授就這時候都忘不掉那食人骨鬲鼎,叫三個男生去把那鼎給抬回來,但可惜的是搞了一圈之後他們回來才說那玩意兒太沉,根本就抬不動。

看樣子最近兩天沒法子工作,我也閒得無聊,晚上去看劉館長的時候順便問了問他們所說那西陵古國的事兒,劉館長也沒精神給我說,只能在桌上拿了兩本書給我,叫我自己回去看。

晚上回去沒事兒的時候,我倒是把這西陵古國的來歷弄了個清楚,順帶著還把鐵勇拉著學習了一回,算是哥個先進革命戰士帶動後進,也給丫那腦子裡加了點料。

西陵古國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講,只存在先秦之前史書中,根本沒有任何的證據證明這國家的存在。

根據太史公的記載,燧人氏居黃河之丘,娶華胥氏之女,是為立族,其子女共三人,伏羲、女媧與西謂。

西謂出生即無目,後離開氏族建立西陵古國。

也許是上天的安排,也許是後來水土不服或者古術藥劑的作用,那西陵國成立之後,所有國民都沒有眼睛,眉毛下面僅僅是一張空白的臉皮而已。

他們生活在黃土高原的下面,憑藉一種特殊的古獸【寒骨】,挖掘出個巨大的空間建立王國。

這種叫【寒骨】的牲畜生性溫順,形狀就像個巨大的菜青蟲,在頭頂和身上長著厚厚的骨甲,這種骨甲取出的三天之內質地柔軟,能夠製成很多東西,但是三天之後就變得堅硬無比,西陵部族藉著這骨甲所製成的兵刃、器皿、用具、鬲鼎,某個時期曾經在黃河流域稱霸,被稱為西陵古國。

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土各族掌握了火的使用,更加冶煉出了青銅兵器和器皿,西陵國最為依仗的骨製兵刃就漸漸失去了優勢,就連晚上也因為火把照明而無法偷襲,如此一來就被各部聯合起來而逼回到了地下。

中土各部並未因為他們的失敗而放過這個部落,也跟著鑽進了地下掠奪和肆殺,西陵國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只能加深挖掘,把整個部族都深深的藏了起來,如此才使得少數人保存了下來,以至最後關於這西陵古國的事只在某些史書中有隻言片語的記載,而沒有找到過任何證明存在的證據。

這本書大多是猜測和傳說,偶爾還有些奇奇怪怪的典故,其中我比較注意的就是那西陵古國後面的一件事。

據說西陵古國在黃河流域失利之後,一面驅使【寒骨】加深朝著地下挖掘,把部落的人轉移到更深的地下,一面開始尋找重新長出眼睛的辦法,希望可以和其他人一樣,這裡面就說道了借用黃河海眼的法子來進行開眼。

傳說黃河之中有九大河眼,每個河眼都直通到大海,據祭祀占卜的結果,只要能夠進入這海眼中就能獲得長出眼睛的能力。

關於西陵古國最後的故事就在此完結,書中沒有說他們最後有沒有進入海眼之中,但從我僅有的歷史知識看起來那應該是失敗了,否則的話,他們就不會這樣默默無聞的存在於傳說中了…

我猜這船就是西陵古國用來尋找黃河海眼的船,雖然考古還沒證實這一點,但是我感覺上就是這麼回事——這時候我忽然冒出個念頭來,是不是應該到那船上去逛一逛,看能不能弄點兒什麼東西,等到老五回來帶我們去見鬼眼張的時候也免得兩手空空吧?

二叔找了鬼眼張那麼長時間,你說真要是幫他把這事兒辦了,他該多高興!

潘教授和劉館長都是臭老九出身,當年在牛棚中受苦受累不少,身子骨也差得很一塌糊塗,這次落水對年輕人來說可能還不算什麼,但是他倆可就夠嗆了,都躺在床上發起了高燒,考古工作也被迫停了下來。

潘教授對那沉船一直念念不忘,就這種情況下還安排了自己的學生去守著船,作為考古隊的一員,我和鐵勇自然也不能倖免,就在落水之後的第二天,我和鐵勇就得到了一個晚上去看守沉船的機會。

我倒是沒有瞞著鐵勇,就說想從那船上撈點什麼東西帶給二叔,這丫一直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當即就表示了贊同,還建議我說趁著晚上把整個船上都梳理一遍,見什麼撈什麼,隨便找一個地兒弄坑埋了,等考古隊走了再弄出來就成。

我和鐵勇下午就拿著東西到了河堤旁邊,結果一看傻眼了,那坑裡面早就積滿了水,別說守著,就算你叫人游水到那沉船上拿點東西都難,這大冷天的,下水、游過去、上船、找東西、游回來…別說半夜,光是現在我都有點打寒顫了。

我瞅了鐵勇一眼,那丫連忙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別瞧我,葉子,」

丫一臉遽然拒絕的神色:「半夜下水這事兒真不成,別介東西沒順著,我倒把自己個兒給賣了。」

「你把自己當白求恩同志就得啦!」

我毫不為之動容:「哥們兒你鐵打的國際主義戰士,不遠萬里來到這窮山惡水,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而英勇犧牲…兩條道你挑,要嘛老老實實給我下水游船上去尋摸東西,要嘛掏錢請我縣上去嘬一頓,你挑吧。」我威脅起來。

「哪能啊,我算明白了,哥們你這不就是想把我推到革命戰場的第一線麼?」

鐵勇做出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我這豁出去了,幫你趟這趟子渾水…」

說著話就跑到了水坑旁邊,伸手在坑中一撈就全身打顫,然後樂呵呵的跑了回來:「我還是請客吧。我算明白了,哥們不就惦記著我哪點工分嗎?反正躲不了,乾脆就讓你可勁兒宰唄。」

「嘿,你小子認慫還真是來得乾脆啊!」

我揮揮手叫他過來:「行了,我也真沒指著你下去,這水還是得抽掉才行,」我四處打量著,眼光落到那油布蓋著的抽水機上有了主意:「我們還是回去給潘教授說一聲,喊他叫人來把水抽掉,就說這沉船快被泡壞了。」

「對,就這麼辦。」

本來是想把這事兒報告潘教授的,但沒想到我們回去一看已經沒人了,說是倆老頭兒因為高燒不退已經被送回到了縣醫院,女生則是跟著回去照顧,這裡的事情交給了何軍全權負責。

陳擁軍鄭援朝昨天熬了一夜還在睡覺,躺在炕頭上迷迷糊糊告訴我說何軍去鎮上找人了,結果害得我們在村裡熬了半天,最後在鎮長家裡找到了何軍。

這傢伙倒是來的快,已經到鎮上去尋求幫助了,鎮長答應白天安排人到河堤上守著,不過晚上還是只有我們五個人輪班。

和我猜的反應一樣,何軍聽說沉船泡水之後立刻同意了我的建議,把那關掉的抽水機又搬到了水坑旁邊開始抽水,不過這滿滿一坑水要想抽完還真要費上不少時間,他又放心不下這機器,乾脆就陪著我和鐵勇一起守在了坑邊。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暫時也找不出把這傢伙弄走的法子,我和鐵勇也就點起了個火堆,安安穩穩和這傢伙守在了一起。

沒過多久天色就全部黑了下來,而我們在機器的轟隆聲中也感到了無聊,鐵勇這傢伙就回去找鍋裡找了些玉米貼貼來火上烤熱,然後我們分著算是宵夜吃了。

抽水過程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我們仨開始還找點話題來聊,後面就真的找不到事兒做了,只能百無聊賴玩著那火堆裡的木頭和高粱桿子。

可就在這時候,坑裡驟然傳來了一陣拖動鐵鍊的嘩嘩聲,就像誰在擺弄根粗大的鐵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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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炸河

前幾天老梁在縣知青辦說的那故事還在心頭繚繞,今兒就真聽到了這種聲音,你說我們會是種什麼感覺?

我們仨蹭一下就全部站了起來,眼神中滿是驚愕詫異,我和鐵勇還好上那麼一點兒,首次遇見這種事兒的何軍臉直接唰一下白了。

我和鐵勇畢竟經歷過這種事膽子大些,當時就從火堆中抽了些帶火的木柴出來,朝著河灘下遠遠的扔了出去,木柴劃出道美麗的弧線落在地上,火星四濺,順帶也把周圍一片照得亮了。

借著木柴的火光,我們在河灘仔細打量,沒看見任何老梁所說的那種人影,不過在這時候鐵勇似乎發現了什麼,朝著坑裡一指:「葉子,這聲音我怎麼聽著像是坑裡傳出來的啊?」

丫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了,那聲音雖然時有時無,但傳來的時候總是讓人覺得有點沉悶,而且方位好像距離我們並不太遠。

我從火堆中選了根帶火的木柴,猛然朝著坑底扔了過去。

木材在空中旋轉著,最後落入水中熄滅,但光是在空中翻滾的那幾秒我們已經看見了坑底的金屬反光,來源分明就是沉船!

我和鐵勇閒了半夜,當時也不知怎麼就來了興致,抽了兩根著火的木柴就從坑邊下去了,結果一看那坑底的水都已經抽得乾了,抽水機的一頭落進了開始沉船頭插著的那個深坑中,所以還抽著水沒有停。

大坑的坑底已經沒有水了,沉船又重新平平躺在了坑底,這時候我才看清楚那沉船整個的樣子——整條船的模樣就跟個梭子一樣,全身都是封閉起來的,除了船中部靠後的位置破了個窟窿之外,船尖上還有兩半像是張開似的魚嘴,嘴裡咬合部分卡著的正是根鐵鍊!

除了咬合部位之外,鐵鍊還在魚嘴上纏了一圈,兩端都深深的埋進了泥沙中,方向是去了河中,看樣子應該是以前沉沒在河中船上的東西,被這古船偶然間掛上了,而後來這水坑中積水抽走之後沉船著地,才發出了嘩啦嘩啦的響聲。

鐵勇呼哧聲喘口粗氣,哈哈樂著說我倆小題大做,順帶把跟在後面的何軍好一通笑,那丫慘白的臉上勉強擠出個笑容,分辨道:「我那有你們說的那麼兔兒啊,這不是…」這傢伙話還沒有說完,鐵鍊拖動的嘩嘩聲突然又響了起來!

操! 怎麼可能?

按照常理來說,這沉船已經穩穩的停在了水坑底,那鐵鍊就不應該再因為船身的動靜而發出聲音,除非是這鐵鍊自己在動!

我猛然回頭,但是看見的卻是這鐵鍊…真的在動!

從那魚嘴出去的兩根鐵鍊,其中一根正在不住的抖動,發出了嘩啦嘩啦的聲音,隨著抖動,那坑中的淤泥也被弄得裂開了,就像是誰在鐵鏈的另一端拉著,猛烈搖晃不止!

「真有水鬼!」鐵勇大驚失色,趕忙的把我拉著:「葉子,趕緊出法寶,把那東西收拾​​了!」

「出你個屁。」我拉著這孫子就朝順坡上:「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都沒明白,你還瞎搞胡搞,真是不怕二叔知道了弄死我是吧?趕緊的,哪兒來回哪兒,這事兒就當不知道…何軍,你丫幹嘛呢?」

我也算是個背著菜刀的革命詩人,殺豬分肉的時候絕對不會忘了人民大眾,就算拉著鐵勇撒鴨子都不忘回頭拉上何軍,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丫開始嚇得跟一灰孫子似的這時候反而不怕了,站在那鐵鍊旁邊雙眼放光,就像看見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寶貝。

聽我喊這丫還樂:「陽東,鐵勇,你們別走啊!這是個大發現,真是個大發現!老師說不定真猜中了,這沉船和黃河海眼有關係,順著這東西就能找到黃河海眼了…」

我和鐵勇對看一樣,齊齊轉身衝下去,一人一邊把這丫的架起就朝河岸上跑,根本不管他蹬腿掙扎:「我們管不著你想幹嘛,但是今兒你別給我折騰,要死你也死你老師面前。」

「你們不明白啦,真是的,放下我…」

何軍一路嚷嚷拼命反抗,看樣子還真是得了潘教授的真傳,不愧那老梆子對他這麼好,看見文物就發熱發狂的勁兒一脈相承,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這既然有了我和鐵勇的堅持,這孫子也別想今兒下去了,我們仨就老老實實待在了河堤上烤火守著。

每次鐵鍊聲響起的時候丫都貓撓心似的坐立不安,從好言相勸到威脅利誘試了個遍,我倆只當隻丫是空氣,專心把玉米貼貼在火上烤得兩面焦黃,咔嚓咔嚓的連他那一份也啃了。

反正丫也沒胃口吃東西不是?

何軍這孫子的精神還真不是蓋的,死乞白賴的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搭車去了縣裡,說是要把這事兒給潘教授匯報,我和鐵勇那會管這些破事,把野菜糊糊倒進肚子裡就鑽進了被窩。

「那倆老梆子病得都快歇菜了,那有精力管這東西?愛咋咋,等過幾天回來了再說…」

不過,這事兒又被我猜錯了,潘教授非但說把這事兒管了,甚至力度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下午我和鐵勇被陣子吵鬧聲驚醒,出門一看,外面竟然來了台手扶拖拉機頭。

那年頭,手扶拖拉機可不是簡單的玩意兒,河屯縣就算有也當寶貝似的,駕駛員更是四鄉八里的能幹人,居然沒想到潘教授就給弄了一台過來。

雖然他裹在個大棉襖子裡,可是坐在車上依舊滿臉興奮,整張臉都紅彤彤的。

來了個拖拉機,鎮上小孩老人都出來看稀奇,潘教授一邊指揮著拖拉機朝河堤去,一邊招呼鄉親們不要靠的太近,等到了河堤上的時候也不廢話,直接就叫幾個學生下去把繩子綁在鐵鍊上準備拖。

鎮長一看,也連忙帶了些村民去幫忙,鬧鬧騰騰好不熱鬧。

我看劉館長也擠在人群中,連忙就湊過去,他一見我也趕忙問這事兒到底是怎麼了,來不及解釋我就讓他趕緊去叫潘教授停下,說這鐵鍊千萬別拉,真要是拉上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兒呢。

劉館長雖然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我相信當時那一臉肅然還是讓他緊張起來,連趕著就擠到了前面去和潘教授搭話,說話中也連續朝我指過幾次,不過看起來這次倒真是失敗了,潘教授和他稍稍說了一陣就開始繼續的工作,招呼那拖拉機手準備拉動鐵鍊。

看劉館長勸不住他,我也真沒辦法了,只能和學生一起招呼圍觀的村民距離遠些,全部都招呼到了河堤上。

拖拉機慢慢從斜坡上倒車來到坑邊,然後在學生的幫助下把繩子掛在了後面。

隨著潘教授的指令,拖拉機開始發動,隨著它朝那上面行駛,繩子也慢慢被繃得直了,突然間發動機轟鳴聲大作,眼看是和這鐵鍊開始較起了勁來。

才拖兩下,那鐵鍊忽然劇烈的抖動起來,人群中也發出了轟然驚叫,跟著就看見鐵鍊驟然間鬆了一截,那拖拉機蹭的就從坡上竄了老大一截上去!

不過與此同時,黃河中忽然翻起了個巨大的浪頭,鋪天蓋地的河水帶著泥沙撲到了岸上,把站在岸邊的人全部淋濕,在村民們的尖聲驚叫中,河裡忽然伸出條粗短的尾巴,水中一扇,又把河水像洪水般的掀到了岸上!

一剎那間,男人、女人、小孩,所有人都朝著村裡奔去,人們完全已經管不了那麼許多了,奔跑加上尖叫、哭泣,驚恐萬狀一片混亂。

那尾巴在河中不住的翻動打落,河水朝著河灘嘩嘩亂灌,洶湧洶湧勢不可擋,拖拉機的履帶與斜坡上的石頭摩擦,發出嘶嘶的叫聲。

炸河,炸河了!

何軍和學生們連忙護著潘教授和劉館長朝河堤上逃,大傢伙兒一窩蜂就擁了上來,這股你推我攘的勁頭差點把拖拉機給弄翻。

鎮長在逃跑的時候拼命想維持秩序,但整個人群因為猝然而至的變故簡直都像瘋了似的,亂得不可開交!

幾秒鐘前大家還在看熱鬧,驀地之間遭遇到這一切,就像立時立刻要喪命,這怎麼能不叫人失魂落魄!

我和鐵勇本來就站在河堤上,暫時不需要逃所以鎮定些,看著那河中並不是只有一條尾巴,更有個巨大的身子在水中沉浮,而那鐵鍊分明就掛在那身子上,黑影在水裡像個卡車那麼大小,稍微一動就捲起了滔天大浪。

就在眾人紛紛逃跑的時候,那鐵鍊忽然重重的一抖,嘩啦一聲把沉船給震得裂開了,鍊子也從魚嘴上脫落開來,拖拉機趁著這機會就朝著河堤衝了好大一截上去,但是跟著就聽得【嘣】一聲響,那捆在鐵鍊上的繩子已經斷了!

拖拉機手嘴裡一面大叫,一面把車子沿著河堤逃似的開走。

就在繩子斷裂的瞬間,江面上忽然起了一股濃霧,跟著狂風呼嘯而至,瞬間把整個河堤全部籠罩起來,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得那河水中發出牛叫似的巨大吼聲,河水也在同時開始猛然上漲起來。

我和鐵勇雖然隔得遠,但也不是就真的能夠萬無一失,我倆也沒有多說廢話,看著潘教授他們從河堤下面連滾帶爬的摸了上來,連忙幫著把劉館長一扶就朝著村子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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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多情
Crawler | 2017-9-21 22:46:11

第十八章 陰陽諸葛

一開始潘教授估計是真怕了,學生一攙就連滾帶爬的向了河堤,但當我們把劉館長帶上來的時候,狂風大作烏雲密佈,大冬天還難得響起了震雷,潘教授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跳了起來:「我的鼎啊,我的骨鬲鼎啊…」轉身就朝著河堤下面撲了過去。

這叫什麼事兒啊! 別說現在河灘下面守著個短尾巴的卡車河怪,就算沒有也狂風巨浪的靠不著邊,潘教授要真下去了那就沒治了,黑漆嘛烏的看都看不見,到時候還真是得靠我們去撈屍體了——我顧不上還扶著劉館長,一個轉身就把他給攔腰抱個正著,死死的抓住。

劉教授也幫忙拉他:「老潘,別去了,別去了…」跟著他的其他學生也搶了上來,不管這老梆子怎麼折騰,死拉活拽把丫朝著岸上拉,好不容易才把這倆一百多歲送了回去。

進屋一看,好了,這倆老傢伙直接都趴了炕頭,一摸額頭燙得跟鍋底子差不多,何軍急得直叫:「老師,你怎麼了老師?病還沒好就硬要回來,萬一有個閃失,你這叫我怎麼給師母交代啊。」

外面黃河全然沸騰,天空為之顛簸,一股腥氣隨著雨水在空氣中瀰漫,隱隱的雷聲一陣緊一陣鬆,雪亮的閃電不時在烏雲間抽動,黑得就像夜晚,整個村子被種莫名的恐怖籠罩,家家戶戶都關門閉戶藏了起來。

現在倆帶頭的教授重病昏迷,何軍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其他學生更是亂成一鍋粥,在這緊要關頭我不得不發揮了自己紅旗舵手的作用,到鎮長家去借了牛車,合著其他學生趕著趟就把倆教授朝縣上送了過去。

倆老梆子運氣不錯,出鎮不多遠就碰到了去縣城的班車,然後攔車趕路把他倆送到了縣城醫院,醫生看起來比我們還氣,一來就把何軍劈頭蓋臉的臭罵一頓,然後把他倆全部關在了病房中打吊針。

我和鐵勇在縣城待了一夜,第二天就跟著車回了三岔鎮,再回河堤上看的時候才發現堤岸上圍了很多人,驚慌不已的朝著河水指指點點——原來沉船所在的位置已經被水全部淹沒了,而且從那下面還有大股大股的河水噴湧而出,就像那噴泉洪流般朝外傾瀉,整個河水水位整個被抬高了數米,已經差不多達到了初夏時的水位。

別說找那沉船,恐怕會不會出現洪澇災害都不好說了!

我和鐵勇一看沉船沒了又出了這麼大事兒,自然是不會再待,當天晚上就返回了縣城,和劉館長他們打個招呼,住了一宿之後跟著就回到了南魚咀村。

看我們回來梁支書倒是挺高興,趕著就把縣上年終獎勵的東西送了過來,倆豬肉罐頭和一塊的確良布料,我和鐵勇拾掇拾掇收拾起來,順便問他知不知道二叔的消息,結果一問才知道二叔好像前兩天也回來了,只是還沒來過南魚咀村而已。

第二天沒事,在村裡到處晃悠了一轉,村子今年因為我和鐵勇的關係多分了不少糧食,家家戶戶看我們的態度都好,就算吃飯碰上了也不再搞堅壁清野哪套,都是親親熱熱拉著我們家裡去喝糊糊啃窩窩,還送了些冰糖花生的過來說是給我們晚上吃。

我和鐵勇看著無聊,乾脆又摸到了山坡上去套兔子,一下午都在山坡上鬧騰,好不容易弄了倆肥兔兒,還離家老遠就開始叫起來了:「蒼蠅,趕緊燒水,哥哥今兒準備給你們改善伙食!」

門嘎吱一聲開了,但出來的卻不是蒼蠅,反而是二叔,他後面還有個清瘦的男人,旁邊跟著個十來歲的小孩,一見我面二叔就開罵:「臭小子,居然又給我溜出去了!」

二叔居然知道這次我和鐵勇去河屯縣的事兒了,不科學啊! 他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是這帶孩子的傢伙告訴他的?

我和鐵勇先不開口,老老實實把兔子交給蒼蠅他們處理,自己則是跟著進了屋裡先聽他說,看看有沒有機會可以蒙混過關,不過二叔一開口就把我們的希望給拍死了:「河屯縣沉船那事兒,你倆到底看到些什麼?」

我和鐵勇對看一眼,支支吾吾都不敢開口,這個時候倒是二叔旁邊那清瘦的男人開口了:「兩位,關於河屯縣那事兒,我並不是來找麻煩的,只是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看該如何處理,所以找到了葉陽先生幫忙,還請千萬不要隱瞞。」

「你是…」我話說一半又朝二叔發問:「這誰啊,他的話我完全不明白。」

「還想裝?」二叔曲起中指想彈我,我笑著躲了過去,「真不知道啊,二叔。你不說明白叫我怎麼回答?」我繼續裝傻。

二叔沒有繼續,正正經經的朝著那人一指:「這位是陰陽諸葛家的傳人司馬浩,來至於國家某個特殊的機構,這次因為三岔鎮那沉船的事兒來找你的,希望你能幫忙他把情況了解清楚。」

清瘦男子司馬浩朝我笑笑伸出手來:「你好,我是諸葛家二弟子司馬浩。」跟著又和鐵勇也握了握手:「我所屬的機構不方便透露,還請你們見諒。」

旁邊那孩子也笑嘻嘻學著大人模樣和我們握手:「你好,我是諸葛家五弟子方城。」

(關於陰陽師諸葛家弟子司馬浩與方城,涉及了鄙作《神鬼再現》,跟我一路過來的書迷應該知道一二,倘若不知道的請參看作品,謝謝。)

我和鐵勇傻不愣登的和他們握手,看實在躲不過去了才承認:「對,那三岔鎮我們確實去了,不過什麼事兒都沒做,全部是潘教授他們一意孤行搞的,和我倆屁關係沒有。」

「對,真是嘛事兒都沒做!」鐵勇給我證明:「別想把船丟了賴我們身上,以為我倆好對付是吧?」

「哦,你們別誤會,」司馬浩聽我們這麼說就笑了:「其實這沉船有什麼價值,有什麼考古意義和我完全沒關係,我關心的只有你們拖動鐵鍊出的事兒——我們部門就是專門處理這些事情的,別的一慨不論。」

「啊?專業處理這事兒的部門?」我不信:「是不是跟特務連一個意思?」

「差不多,」司馬浩點了點頭,接著換了一副鄭重其事的臉色:「昨天黃河水位忽然暴漲,把下面施工清淤的鄉親們衝走不少,縣公安局調查發現,黃河水位暴漲的事情和沈船事件似乎有著關係,於是便派河屯縣派出所去向劉館長了解了一下,才知道了那河灘鐵鍊的情況…呃,關於這事兒你們知道多少?」

司馬浩一正經起來連我們都影響了,立刻也端正了態度,最初和潘教授調查沉船時候看到的破洞、蛇堆、艙壁上風乾的眼睛、食人骨鬲鼎、艙板壁畫,晚上守夜時候看見鐵鍊的抖動等等,事無鉅細都給他說了,談到最後甚至把自己從書上看來的猜測也講了個明白…

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司馬浩的的歷史學識極其豐富,就連那些偏遠小國的典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有些比我書上看來的還細緻,當時我心中那個佩服啊,誇得不住嘴:「嘿,沒看出來您還有這麼一手呢,是不是當年花骨朵的時候水都澆您身上了,可著勁兒就讓您一個人含苞怒放?」

鐵勇也沒閒著:「就是,司馬大哥您嘛時候也教教我們啊,埋葬帝修反的重任還要靠我們這一代去完成呢,您不天天澆水讓我們茁壯成長怎麼成?這一重擔扛您肩上您也受不住不是?」

司馬浩連連擺手:「咳咳,我可沒你們說得那麼來勁兒,這些東西都是我大師兄憑著潘教授的隻言片語推測出來的,要說有學問,我們諸葛家就得看他了— —要真是想學,有機會我給你們引薦一下,倒是不忙在今兒。」

「呃,那成。你大師兄貴姓啊?」我笑吟吟的扯白:「到時候萬一碰上了我也知道是誰啊。」

「我們大師兄叫諸葛傲然,」沒等司馬浩開口,那小孩方城率先搶著搭話了:「這世界上的事兒就沒他不知道的。」

司馬浩點點頭,看樣子心裡也已經把算盤打好了,正準備給我們說後面怎麼辦的時候門嘩啦聲推開,蒼蠅端著個熱騰騰的大瓦罐子就鑽了進來,朝著我們炕桌上一擺,滿臉喜歡:「吃飯了吃飯了!今天這菜可真是不賴,葉子弄回來的兔子,加上二叔帶來的羊肉大燴菜,簡直比過年還豐盛——趕緊趁熱吃啊!」

後面孫建國和倆女生魚貫而入,手裡端著油乎乎的餅子和兩盆子燴菜,臉上都樂得開了花。

這樣一來話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二叔乾脆就招呼著司馬浩他們先吃飯再說,一群人圍著炕頭熱騰騰的吃喝了起來。

我們是把全部心思都落在了那瓦罐兔肉和盆子裡的燴菜上,但司馬浩卻不是,吃不了多少就坐在了一旁,滿腹心事像是在想什麼,只有方城和我們不見外,鬧鬧熱熱一起搶肉吃,直到所有東西都見底了我們才喘著粗氣躺在炕上,所有人都是一副滿足相:「太舒服了!」

正躺炕頭舒坦著,二叔這邊開口了:「行了,今兒就這樣吧,大家都早點回去休息。」

接著又看看我和鐵勇,「你們倆,明天一早跟我去趟三岔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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