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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22 14:5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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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終極密室殺人法則

【小說作者】:普璞

【作者概要】:

智慧生物,喜巧思,善邏輯,長推理;終日沈溺於破謎題,悟詭計,覓玄機,樂此不疲。

原創推理俱樂部會長。該俱樂部現有推理寫手100人左右,俱樂部主要職能為義務培養推理寫手,並提供推理寫作維權一條龍服務。

中國極少數推理專職作者,研究者,對推理與寫作相當的執著,常年立志於寫出好的作品並培養優秀的作者群體。對於推理寫作有獨到的認識。

從05年到08年11月從事專職推理寫作和研究,08年11月開始從事推理出版業。

大陸首位以本格推理長篇在大型文學比賽獲獎作者。

大陸首位以本格推理長篇在臺灣出版作者。

大陸首位以本格推理長篇在越南出版作者。

大陸首位在臺灣主編懸疑推理短篇集作者。

【小說類型】:懸疑推理

【其他作品】:《終極密室殺人法則》《不可能犯罪》《殺死這個世界》

【內容簡介】:

我們現在都是別人的玩物,或者我們都是那個「倖存者」的奴隸……

幼年目睹姐姐受侵犯而心存陰影的女孩,一天收到匪夷所思的詛咒,她被死神選中了!

『死神』在這一場死亡遊戲中,選定了七個人,分別為他們的靈魂寫上饕餮、淫慾、貪婪、憤怒、嫉妒、懶惰和傲慢的罪名,被選中的七個人只有在被水泥封閉的房間裡印證自己的靈魂,判斷出自己被寫上的是什麼罪名,才有可能倖存下來,一旦印證失敗,只有死路一條。

死神還特意制訂了『罪之法則』,用來規範被選中的七個人的行為,規則共有七條,『罪之法則』並非無懈可擊,是規則就會有漏洞,問題是在於他們是否能看清規則的陷阱,為自己找到一條活路?

隨著真相越來越近,凶案也一場接一場地發生,死神一次又一次的眷顧,受害的人也愈來愈多,到底這個世界上有沒有『死神』,到底『罪之法則』的漏洞是什麼?怎樣才能確保在遵守『法則』的前提下存活下來,案件的幕後策劃者和真凶到底是誰?

背後究竟掩藏著怎樣駭人的秘密,在死亡面前,那扇連鎖孔也沒有的逃生之門,你能打開嗎?一連串的懸念,使人不得不連續奮戰,不到最後一頁無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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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22 14:57:54

死神所設下的「罪之法則」

◎規則一:每個人被寫上的罪各不相同。

◎規則二:罪會改變靈魂,但不會被所屬靈魂改變。這是指不可能會出現靈魂改變『罪』的情況。我們的靈魂無法對『罪』進行淨化,『饕餮』也不會被轉化為『貪婪』。『罪』的屬性永遠不變。

◎規則三:除了改變帶罪者的靈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也就是說,『罪』只能影響心,但並沒有給予『超能力』。

◎規則四:帶罪者想要去除罪,必須在塗滿水泥的房間內進行靈魂印證,如果不進行靈魂印證,在特定的時間內就會直接死亡。

◎規則五:靈魂印證的機會最多只有一次。失敗即是死。

◎規則六:如果靈魂印證失敗,帶罪者會被殺死。

◎規則七:罪會隨機引導其他帶罪者來完成殺人行為,成功率為百分之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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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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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一封信

在這虛無的世界裡,你們都走了,只剩下我在這裡。

你們是否還記得「罪」曾是我們共同的名字,被神一分為七。我們從此被稱為:饕餮、淫欲、貪婪、憤怒、嫉妒、懶惰與傲慢。

你們說人類的靈魂就像樂土,去了就再也不會孤獨,我們可以通過他們的舉止,來映射出無形的自己。

可是你們錯了。

人類的靈魂遠比你們想像的複雜,那映出的不是你們,而是一個個被污染過後的繭。他們的罪遠不止我們,有成千上萬,沒有誰的靈魂還潔白無瑕。

接下來,就讓我來做一個恐怖的試驗。

我要找齊七個人,分別在他們的靈魂上寫下七宗罪。寫下的罪會與他們的靈魂融為一體,讓他們的舉止也隨之改變,迎來厄運。他們最終會死去,並來到這比死亡還恐怖的國度,經歷無法想像的苦難,永遠成為我的僕人。除非,他們能通過認清自己來判斷出被我寫下的是什麼罪。

但這不可能。

他們每個人都戴著千瘡百孔的、連自己也無法分辨的虛偽面具。

而現在,「你」,已經被選中了。

SE7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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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饕餮密室

【1】

眼前的景象讓夏月呆住了,作為第一個被帶到現場的目擊者,她雙腿一軟坐倒在地,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當章局長的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之後,她竟失去控制,痛哭起來。

「小沈啊,你給她倒杯水。」章局長搖了搖頭。

「好。」

一位女警應道,她叫沈翎,26歲,臉龐圓潤,眸子內斂,一副幹練的樣子。她扶起夏月後,將她領出了房間。

這時章局長壓低聲音問身後一位其貌不揚的警員:「王峰,你怎麼看?」

「如果是演技,也算是爐火純青了。」他指的是剛被帶出去的夏月,「不過,章局長,現在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不能妄下任何結論。」

章局長點點頭,這一點不言自明。不只因為王峰是他最得力的幹將,更因為任何員警站在這裡,都會感受到一種不同尋常的詭異。

在這凶案現場,除去空氣裡飄蕩的血腥氣味,更讓人發怵的是房間本身所散發出的氣息,它就像攪拌機,想用力把人的意志力粉碎。這可能正是兇手的目的。簡單來說,與其說這裡是案發現場,不如說它更像是一個恐怖的刑房。

死者位於這間民居的主臥,從現場朝四周看去,只見房間的每一面牆壁都被塗抹上了一層厚厚的水泥,仔細看,可以發現這層水泥被塗抹得異常平整,甚至連房間外客廳的牆壁上也是如此。

剛到這裡時,他們連臥室的門都找不到,並且房間內的電錶已經跳閘。等電閘被重新拉上之後,整個客廳在白晃晃的日光燈照射下顯得分外肅殺,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慄感。

他們接著派遣消防員從樓頂進入陽臺,在察覺到裡面有一具屍體之後,為了不破壞門背後的重要現場,找來了局長的建築師朋友進行商量。這位建築師和章局長是老交情,她以最快速度趕到,並在查看了建築圖紙之後,建議施工隊從客廳的側牆著手挖鑿。

因為是局長親自交代下的事,施工隊員們也格外賣力。沒過多久,在側牆上就被挖出了一道巴掌大的口子。一位工人湊上去瞅了一眼,立刻流露出像是有人把拳頭硬塞進了他的嘴裡的表情,嘴都合不攏了。

王峰推開他,上前一看,只見在房間一側,一具肥大的屍體正被人綁在一張大床上,即使如王峰這樣見多了大場面的員警,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接下來,當牆被挖掘到可以容一個人通過時,本起案件的電話報案人夏月也被請到了現場,目睹了那個讓她為之痛哭的場面。

簡單來說,死者是個胖子——還不是一般意義的胖——男性,發現時被綁在臥室的床上。

他的臉孔朝下,背脊上插著三把匕首,這三把匕首都穿過一根肥碩的手指頭刺入他身體背部。

地上到處都流淌著黑紅色的血液。

死者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得破破爛爛,遍體都是猩紅色的傷口,皮膚向外翻起,露出白中泛黃的脂肪,整個場面慘不忍睹。

他那對臃腫的眼珠瞪著地板,已經分不出那表情是恐懼、憤怒,抑或是絕望。

再看他的手。

他的手與其說是被反扭在身後,倒不如說是從肘部被打斷後硬掰到身後的。他的左手少了三根手指,露出黃白色的指骨。他腳上沒有穿襪子,兩個腳心分別被挖走了兩塊肉,留下了一釐米深、直徑約兩釐米的血洞。

總之,他在生前遭受了慘絕人寰的虐待。

王峰算是見多了大場面的,比起這屍體,讓他更在意的是這房間的環境。

兇手就像已陷入了瘋狂的狀態般,在臥室的牆上塗抹了大量的水泥。先不說這麼做有何用意,令人髮指的是那些水泥被塗抹得異常平整,就像是以一種一絲不苟的心態來慢條斯理地完成的。一旦進入這裡之後,就感覺整個人一下子被無所不在的水泥給包裹住。

試想一下乳白色的牆壁被潑滿了水泥後的恐怖場景吧,這種強烈的視覺衝擊所帶來的不適令人難以想像,甚至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匆忙趕來的房東在門外時還怨氣沖天,可一跨入房門人就蔫了,他縮在了客廳的一角,連臥室都不敢正視一眼,看來受驚不小。「那個……哎……我可以走了嗎?」在交代完租客的大致情況後他馬上就提出要離開,真有點讓人同情。

把線索匯總之後,王峰已經可以判定死者即為那名租客,即東華大學法律系在讀大三學生,名叫王水明。

據房東講,王水明已經租了這房子一年有餘。聽鄰居談起時,都說他整日閉門不出,甚至很少去上課,對他們來講,他就是毫無存在感的宅男。

死者固然值得同情,但對王峰而言,還不得不在意另一件事,就是這間主臥的密封結構。直接地說,這個凶案現場有某種邏輯上的不合理性。

那被認真塗抹的水泥已經把案發現場從內部變成了一個嚴絲合縫的水泥盒子——也就是所謂的密室,並且是最徹底的密室。

它的不合理處在於:

以這樣的現場佈置,兇手在殺死王水明之後,自己也是無法離開的。

王峰在一開始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讓手下悄悄地進行了極為細緻的地毯式搜索,房間裡真的是連一道縫隙也沒找到。

本來王峰還考慮是否還有其他的可能,可法醫經過初步鑒定後,認定這裡確實就是第一案發現場,也就是說,死者確實是在這裡遭到謀害的。

雖然致命傷還要等屍體運回去後再做進一步鑒定,但死者背上那被匕首穿過的三根手指經調查後確認正是死者自己的,並且從傷口肌肉的收縮情況可以判定是在王水明死亡了之後才被人砍下的。這說明王水明不但是死在這個房間裡,並且在案發當時,現場肯定還有別人存在,否則也不可能砍下他的手指,並完成水泥塗抹工作,可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那個兇手卻憑空消失了。

「會不會兇手先在牆上鑿了一個洞,等自己鑽出去後再把手伸進來砌牆,最後補上了一塊一面塗有水泥的磚頭呢?」章局長表情複雜地問王峰。

王峰還沒開口,一旁的施工隊長就跳了起來:「靠!開什麼玩笑!你試試!」施工隊長看起來壓抑了太久,也不管面前是誰了,「你看,這表面這麼平整,絕對得有人在裡面抹才能做到,如果照你說的做,那麼水泥幹了以後磚頭四周必然會留下痕跡!」

「呃……我想也是。」章局長絲毫沒有生氣,只是嘀咕了一句,「那又是誰在裡面抹的呢?」

大家全都安靜下來,王峰歎了一口氣。不過現在對於他們而言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剛才那個名叫夏月的小姑娘是這起案件的電話報案人,也是目前本案的關鍵所在。先撇開她和死者是何種關係不說,疑點在於王水明在死之前既然能聯繫到她,又為何不求助於員警呢?或者說,她是怎麼得知王水明死亡的消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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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夏月感到渾身發冷。這是一種非常不自在的感覺。

每當她恐懼時,身體就會這樣。她知道那些按部就班的員警還完全不瞭解狀況,不瞭解她現在的處境,就連她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雖然她早就知道王水明要死了。

她今年上大二,和王水明就讀于同一所大學,但之前他們並不認識。她讀的是行銷專業,正值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

可她現在再說她和王水明不認識也沒人信了。更麻煩的是,她知道如果不快點兒想出解決的辦法,下一個死的就會是她自己。

念及此,她不禁又要落淚。

死亡原來是這麼恐怖的,她之前缺乏直觀的認識,總之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至少王水明的屍體讓她產生了這樣的感覺。有誰明白之前的慟哭完全不是為了那頭肥豬,而是為自己啊。

即使在趕來的路上她已經做好了自以為充分的思想準備,可到場後才發現那完全是無用功。怎麼說好呢,真的是倒了八輩子黴才會死成那樣的慘狀吧。

——「不過,我們還是有微弱存活的可能性呢」,這時,她想起了姐姐對她講的這句話,眼神驀地一變,仿佛是幫她鼓起了勇氣般,夏月喃喃自語道:

「姐姐,你放心,在擺脫員警前,我一定會完成任務,查出他是否就是‘饕餮’。」

對於她而言,事情真正發生的時間是兩個月以前。她深知這一點,全部的恐懼,均來自一封意義不明的郵件,署名為「SE7EN」,一開始沒人會相信裡面說的,郵件的大致內容如下——

你已被我選中,你的靈魂對我而言像一張紙,我可以在上面寫字。

從此刻起,我把「饕餮」、「淫欲」、「貪婪」、「憤怒」、「嫉妒」、「懶惰」和「傲慢」中的一宗罪寫在了你的靈魂上。

自此以後,這宗罪就將與你的靈魂融為一體,進而影響你的舉止,並給你帶來滅頂之災。

我以人道之精神提醒你,解決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在「靈魂印證」中判斷出我寫下的是什麼,這是你唯一倖存的機會。再重複一次,每個人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你選錯了,必將遭受嚴懲,萬劫不復。

這種可笑的東西沒人會信吧?

她也是,一開始也只是把它當成一宗蹩腳的惡作劇而將其拋在腦後,繼續過她沒心沒肺的大學生活。

她的生活很愜意,除了上課和完成作業外,平日裡就喜歡看充斥著帥哥的日劇和動畫片,和室友整天討論的不是行銷大師菲利浦•科特勒,而是影星們的各種八卦。除此之外,她也很樂於傳播班上哪個女生和某某的緋聞。大家還經常在寢室裡互相吐槽,好不歡樂。

可以說,她一直是個容易與人相處的人,雖然有時她的虛榮心會過盛,也會出現很自私的一面,但她的缺點往往傷害不到別人,完全可以用「與人無害」來定義。

可在那封信出現之後,事情慢慢地開始有了某種轉變。

仿佛有一種無法抗拒的不安因素在她的心底生根發芽,這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感受,不知道它從何而來,但她確實感受到它的存在。

可以舉幾個例子:

首先的表現是心情會經常變得不好。

感覺憋屈煩躁不說,有時甚至會恨不得抓起東西朝地上摔去,她就曾這樣摔壞過一個刷牙杯,嚇了室友一跳。

想抑制住這種衝動也完全沒用,無處發洩的不良情緒只會進而產生幻覺和不好的欲望,比如在跟某個室友聊得正開心的時候,她會突然停下來,覺得對方變成了一隻愚蠢可笑的動物,在張牙舞爪地對自己說著什麼,這景象真是噁心呢!等回過神來把這種雜念拋開時,談話的氣氛也完全被破壞了。

還有,她變得喜歡自慰。

當獨自坐在床上看書時,她會用胳膊隔著衣服摩挲自己的乳頭,這讓她上癮,進而養成了習慣,可以前不是這樣的。

再有,就是上課時,以往即便昏昏欲睡,她也會跟著老師做完筆記。

這其實只是因為她討厭老師,不想和他們有什麼額外的「交流」。

但現在像故意有人和她作對似的,她上課時的注意力總變得無法集中,眼神喜歡瞄視同班的男生,甚至會像女色狼一樣盯著他們裸露在外的肌膚(包括側臉、脖子和手),不知不覺一堂課就過去了。下課鈴聲響起時,她才發覺面前攤開的本子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總之,這些表現都太反常了,以往的她不但對老師,而且對身邊的所有男生都會保持一種根深蒂固的排斥心理。表面上熱情開朗的她,心裡則會對異性保持著嚴格的距離。可現在她就像被喂了春藥似的。

此類看似微小的改變不勝枚舉,並且有與日俱增的態勢,讓她感到了渾身都不對勁。

說到夜裡,她還經常會被噩夢驚醒,隨後就迷迷糊糊地難以入眠,以至於白天的精神狀態更差,形成了討厭的惡性循環。

這完全不是那種月經對心情所產生的影響。

並且隨著時間推移,她獨處時所冒出的怪念頭也越來越多,諸如「在討厭的人杯子裡小便會怎樣」或者「同學C會不會幫她男友口交」之類的下流想法也開始層出不窮。

她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自己絕對是被壞東西感染了。

這已經毫無疑問。

有什麼東西正像病毒一樣不斷地侵蝕自己,難道這就只是她的陰暗面在作祟嗎?

平時她喜歡自拍,然後挑漂亮的照片PS一下發到網上,看到那些讚美的回復就會暗暗感到滿足。可現在當她面對鏡子時,卻體會到了一種令她由衷恐懼的陌生感。這種恐懼感就像來自她的本能。

鏡中的她是一張鵝蛋形略帶嬰兒肥的臉龐,皮膚白皙,嘴唇的輪廓誘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著俏麗的輪廓。

如果一定要說缺點的話,就是顴骨下方稍稍偏寬了一些。她心裡希望自己能有一張瓜子臉,現在她頭髮盤起時會凸顯這一缺點,於是她就燙了卷髮披下來,完美地化解了這一點。

如果能再白一點就好了!

以往她總會這麼想,為此也一直堅持用一些品牌護膚品。可現在面對鏡子時,她總是會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人,還是自己嗎?

哪怕是再微不足道且無傷大雅的改變,都會讓她如同驚弓之鳥。

她開始意識到,有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一些改變,身邊的世界已經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如果一切都是從那封惡作劇郵件開始的,那麼就想辦法把這晦氣去掉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夏月決定著手進行調查。

說是調查,也就是坐在電腦前,她登陸了學校的BBS,然後進入匿名版塊發了個帖子,標題是:「誰也收到一封搞笑的惡作劇信件啦?」內容就一句話:「是一個署名為SE7EN的人寫的哦,收到的不妨交流一下,我的郵箱是[email protected]****.com。」

因為是匿名板塊,所以能隱藏自己的身份。

此後她不停地上網,看有沒有人會給她發郵件。

後來想想也奇怪,為何對她惡作劇的人就沒有了下文呢?

平常不是應該過個幾天就跑來跟她說:「嗨!上次那封郵件把你嚇到了吧?哈哈,其實是我發的啦,瞧把你緊張的。」

但是沒有。

沒人和她提過和那封信有關的一字一詞。

這件事如果不是她朋友做的,又會是誰做的呢?

如果是陌生人郵件群發的話,那麼學校裡的其他人也有可能收到。

她之所以故意在帖子裡留了校外的郵箱,是因為給這個位址發信需要打開別的網址,可以減少閒人的騷擾。

而那個始作俑者正好看到那個帖子並繼續捉弄她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也等於自投羅網。

總之,那個郵箱能收到回應的概率是極低的,除非是和她有一樣困擾的人,而這正是她所要找的。

她在等待著其他「受害者」,然後問問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

她心底仍然認定這只是一封群發的惡作劇郵件,而她只是想證明這一點。

沒想到幾天之後,電子郵箱裡真的多了一封郵件。標題是:「你那封信的具體內容是?」署名是「Wang」,內容只有一句話:「我快要瘋了!」

看到這樣的郵件,夏月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馬上回復:「我收到的是罪與靈魂之類的奇怪東西啦,真不曉得誰會這麼無聊,給我發這種東西^_^」。

這次僅過了半個小時她就收到了回復:

「我跟你一樣,也收到了這個。我已經不想活了,但我還要試一試。我的手機是138171*****,如果來得及的話,你還能聯繫到我。」

這次在信件下方多了一個署名:

王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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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你就是夏月吧?」

「嗯。」

夏月點了點頭。

他們約在長興公園門口見面,這裡離學校不遠。在電話中夏月告訴了對方她的真實姓名。

而眼前這位異常肥碩的男子,正是王水明無疑。

粗略打量了一下他,王水明皮膚白淨,渾身臃腫,讓人吃驚的是,他雖有接近兩米的身高,但從遠處看就像是一個充滿氣的大氣球,可以想見他腰圍能有多大!

一個人竟然胖到了這種地步是怎樣,這種只有在美劇中才有出現吧,真有點像……

啊!

「饕餮」這個詞不知怎麼就劃過了她的腦海。

饕餮,本意為一種兇惡貪食的野獸,現實中用來比喻貪吃的人。最關鍵的地方在於它也被列為七宗罪之一,和那封惡作劇郵件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偶合。

——這說明了什麼?

仿佛某種真相正在慢慢地浮出水面,但她的理智拒絕想下去。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和我一樣的人呢。」

王水明說話的聲音有點輕,與他的體形形成鮮明的反比。他氣喘吁吁地朝公園裡走去,也不理會夏月是否跟在後面。

和你一樣?

開玩笑,我們兩個有哪點一樣?

夏月在心裡暗想著,但也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她心裡有些緊張,沒料到收到信的人竟然完全不認識,也看不出和她有任何瓜葛。

並且他看起來有點不太正常,想到他郵件裡曾說過什麼要去死,究竟是在搞什麼啊?

他真的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如果只是因為收到那種郵件而不爽,也沒必要自殺吧?

最關鍵的是,還長得這麼「有特點」。

要不是這次碰面起源於她自己發的那個帖子,她都想掉頭就走了。

她本來期望遇到的是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學生,高高瘦瘦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的那種。

總之,她現在心裡已經開始後悔了。

「我對一切都已經看透了。」王水明又開口了,這次好像在補充之前的話,「其實,我們都只是神的玩偶。」

又來了,這次連「神」也扯出來了,還「的玩偶」!

真不是腦子有病吧?!

夏月索性閉上嘴,不發一言,如果要開口她真想對他大吼一聲:「只是一封惡作劇郵件而已,認真的話你他媽的就輸了!」

「不過我不會坐以待斃的。我已經做好準備了。」這時,王水明停了下來,選了路邊的一張長椅坐下,長椅不堪重負地發出嘎吱聲,而夏月站又不是,坐又不是。

忽然,王水明對她展眉一笑道:「你現在碰到我,算你運氣好。無論怎樣都會讓你多一條線索。」

雖然那表情是笑沒錯,但夏月卻感到那笑意怪怪的,似乎背後隱藏了什麼,可一時又講不清楚。

什麼線索?她在心裡想著。

「這是一條用命才能換到的線索,不錯吧?」王水明又說道,聽起來好像是在向她討什麼獎賞似的。

焦慮感陡然襲來,夏月心裡一陣緊張。

「那封郵件,郵件上說有一種方法可以讓我們倖免於難,就是用靈魂去印證它寫下的罪名,你知道一共有七宗罪。」

「夠了。」夏月突然打斷了他,她不是想來聽這些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麼,但她已經後悔在網上發佈那個帖子和見這個人了。

她沒料到他會是這樣的人。

他說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聽的。

她想聽的是:「拜託,那種惡作劇郵件你也信?我近來過得很好啊,你別多想了。」

可是王水明沒有理會她的阻撓,仍然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知道嗎,從小我媽就讓我不停地吃啊,不停地吃。我幾乎嘗遍了所有能吃到的美味。那種享受的感覺真是美妙,後來就像強迫症一樣讓我欲罷不能。而現在,可能就是報應來了吧。夏月,你是叫夏月對吧?雖然我不知道你被寫下了什麼罪,但我要跟你講,我要向神懺悔的是我的‘饕餮’之罪!對,就當是因果報應好了,我要用我的生命作為賭注,賭它在我靈魂上寫下的是‘饕餮’。出於緣分,我把這條線索告訴你了,我不管你現在怎麼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幸死了,你就會發現這是一條極其珍貴的線索。」

王水明說著說著突然有點激動,然後站了起來,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在等待他馬上去完成一樣,他向夏月揮了揮手告別:「很高興認識你,可以這麼說吧……不過我得先回去了,我還會給你發郵件的。」

雖然夏月很吃驚,但也只能伸出手輕輕地擺了擺。

對方根本沒在意,早已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走去,步態笨重滑稽得就像一頭熊。

對於這次會面他所說的話,她是在以後才慢慢瞭解其含義的,而這也正是王水明生命走向終點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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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是你報的案吧?」

「是……是的。」走進來一位員警,用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夏月一邊慌張地回應,一邊擔心這種失態是否會讓他起疑。

「嚇了你一跳,不好意思啊。」王峰先很客氣地道歉,然後單刀直入,「請問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

「同學。」夏月想了一下回答。

「僅僅是同學嗎?」

「是啊,怎麼了?」

「那你怎麼知道他被殺了?」

「我並不知道他被殺了,只是他告訴我,如果他到現在還沒聯繫我,那就是他已經死了,讓我來通知員警。我本來是不信的,但以防萬一之下還是報了警。」關於這一點,她並沒有騙人。

「那你是他很好的朋友嘍?」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讓她欲言又止,這時回答是也不好,說不是也不妥。

前面明明已經聲明過「僅僅是同學」了,但若不是「很好的朋友」,這種事又怎會只對她一個人說呢?

員警看來是在試探她。

「其實……他有點喜歡我。」

這是夏月面對員警時撒的第一個謊,來掩蓋她和王水明之間某種「特殊的紐帶」。

夏月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知道有第一個謊言就會有第二個,然後就是永無止境地圓謊。

「呃……」王峰卻沒有深究下去,這種事只能隨當事人說,更何況其中一個已經死無對證了,「那你能和我談談有關王水明的情況嗎?隨便聊點兒什麼都可以,說說生前的他。從目前的跡象來看,兇手很可能是他的某個仇人,或者你能直接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什麼名字?」

「嫌疑人的名字。死者被如此殘忍對待,不是仇人是辦不到的,你心裡難道沒有一個懷疑物件嗎?」

「我其實和他並不熟,也不瞭解他的生活。」

「那我想問一下,你有男友嗎?」王峰話鋒驟然一轉。

夏月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心想為什麼他會這麼問。不過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個問題卻切中了她的要害。

從小到大,夏月連一次戀愛都沒談過,對身邊的異性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排斥著,甚至想過以後要獨身過一輩子,做個不婚族。

她根本無法想像讓一個男人闖入自己生活這種事。而眼前這個員警難道是在懷疑她和王水明暗渡陳倉還是怎樣?如果他這麼懷疑,這智商簡直是低到一定程度了。

「這會不會是入室搶劫的人幹的呢?」夏月轉移了話題。

「不會。」王峰立即回答,「王水明的家境看起來蠻好的,錢包、銀行卡,還有五千多的現金都在抽屜裡。兇手根本沒有四下尋找財物,而是用了大量的時間在折磨他以及用水泥塗抹牆壁。這種反常的行為已經完全排除掉通常盜竊殺人的可能性。所以我們傾向於這是一起仇殺案,現在也正在聯繫他的父母。」

夏月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但在心裡卻是另外的思路。她現在要想辦法脫身。

「你曾經來過這裡嗎?」王峰看起來還不想放過她。

「沒有。」夏月搖了搖頭,與此同時,她的視線落在王峰臉上,她忽然發覺眼前這位三十出頭的男子細看之下還是蠻有味道的,屬於耐看的那種類型。

特別是他的嘴唇輪廓很性感——這麼形容可能有點怪,但夏月一時又找不到其他形容詞。

如果他張開嘴,把舌頭伸到她的嘴裡,那感覺應該會很不錯吧。

(該死!又來了!)

明明應該很排斥男性的她,剛才的念頭卻像蛀蟲一樣進駐了她的大腦,讓她無法自控。

夏月暗道不妙,拼命把思路引向其他地方,終於,她的腦海中映射出了姐姐的臉龐。

在這幻想出來的畫面裡,姐姐摟住了她,輕撫了一下她的額頭說:「小月,你一定要當心,面對員警時一定不要緊張,我們一定可以挺過去,要相信姐姐。」

「一定會的。」夏月在心裡點了點頭。

漸漸地,夏月的視野恢復了清晰,眼前浮現出王峰略帶疑惑的臉龐。她發現有稍縱即逝的神色在他眼中閃過。

「剛才你在說什麼?」夏月馬上裝出失神的樣子,心說好險。她明白,剛才是「罪」又在影響她的心理了。

「沒什麼,只是你需要休息一下嗎?」王峰面露同情之色,「你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

「沒事的。」夏月含糊地否認,用手揉了揉眼睛說,「其實我真的希望能幫上點什麼,你知道,畢竟大家也是同學一場。」

「肯定會的。」

「對了,死因確定了嗎?」

「這還要等法醫回去再作詳細鑒定。」王峰苦笑了一下,「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把他運回警局就是一件苦差事。要不……你再跟我去現場看看?」

要去嗎?夏月在心裡猶豫著。

那裡說不定還有別的線索。

對了,夏月突然想到,她還得找機會刪除王水明電腦裡的郵件,她不想讓員警看到他們的郵件往來,包括王水明自己收到的那封「惡作劇郵件」。

夏月沉思的表情卻被王峰會錯意了。

「放心,那裡已經被我們打掃過了。」他笑了一下,「只是想讓你看看他的日常用品之類的,不知作為‘同學’的你,能有什麼發現。」

他指的是線索。

大家都需要線索,這很公平。

可夏月有點受不了他的眼神,她低下了頭,仍感到被注視的地方有點灼熱起來。

這真的可能是一個陷阱。

她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位員警希望她能重返犯罪現場,不是通常用來對待嫌疑犯的招數嗎?

他是企圖在她身上找出什麼破綻吧?

說不定剛才她的失態已經引起他的懷疑了。

「好啊。」明知如此,她還是爽快地答應下來。

王水明房間裡發生的那些事情都事關自己的生死,與之相比,員警的懷疑真的算不了什麼。

現在事態的危急程度是他們無法想像的。

於是,在王峰的帶領下,她第二次來到了犯罪現場。

在那個被塗滿水泥的房間裡,駭人的屍體真的已經不見了,這讓她大大松了一口氣。

不過,此時她卻突然回想起王水明生前在公園的那個微笑,在這一刻,那笑意背後若有似無的東西,她突然明白了過來。

是恐懼。

即使王水明的屍體已經不在這裡,她仍然感到那恐懼被留了下來,侵蝕了這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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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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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束縛

【1】

夏月現在所站的位置,身後就是為搬運屍體而擴大的牆洞,這讓她有點緊張,好像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被當眾揭開了。

但她知道實際情況恰恰相反。

員警現在還完全不瞭解案情。看他們的意思,還在琢磨是誰把牆壁塗成這樣的。而夏月知道他是誰,因為正是王水明本人。

除了這代表了他內心的恐懼之外,按姐姐的說法,這水泥還有另一層重要的含義。

姐姐當時的原話是:「王水明有不得不這樣做的原因。」

在和王水明第一次碰面之後,她雖然也感到惶恐,但在當時,仍然完全不信他所講的話。

什麼「饕餮」、「自殺」、「線索」之類的,只讓夏月懷疑是他腦子進水了。或者說,王水明就是這起惡作劇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他偽裝成白癡來騙她。

不過,至少有一件事除外。

第二天,他真的如他所說給她發來了新的郵件:

〖夏月,你好,在跟你會面之後我松了一口氣。一直以來我的壓力都很大,大到你無法想像的程度。我一直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要承擔這種非人的折磨。老實說,在看到你的時候我吃了一驚,沒想到連你這樣漂亮的女孩也會被選中。坦率地講,當時我的心理平衡多了。我是個將死之人,說話這麼直接也請你見諒。從你被選中這件事上,我發覺了身邊的任何人都存在同樣的可能性,我只是其中之一的倒楣蛋而已。這就像被某種特殊的疾病感染了,這樣想讓我好受了許多。此刻我正一邊吃著KFC全家桶一邊給你打這封郵件,我想反正我的靈魂上已經被寫上了「饕餮」,再貪吃也已經是身不由己的行為。如果被寫的罪不是「饕餮」,我仍然難逃一死,那索性還不如在死前吃個夠呢。而我現在只想跟你說,如果這種悲劇真的發生,我想把那天定為下個月的七號。沒有別的理由,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我,在這裡祝你好運。〗

郵件署名「王水明」。

讀完後,夏月體會到了一種從頭到腳的冰涼,這人究竟是在搞什麼?!

如果是惡作劇的話,已經做到了非常過分的程度,讓她感到一種由衷的厭惡和排斥。

但下意識的,她還是用滑鼠點開電腦的日期按鈕,數了一下,離他說的日子只剩下最後十四天。

還有十四天,他就要去「試」一下了。他會死嗎?

特地選在生日那天,是下意識地在企盼奇跡發生嗎?

他沒察覺到「十四」是個很不吉利的數字嗎,是「要死」的諧音呢。

越來越多的奇怪想法層出不窮,讓夏月從心底感到抓狂。

第二天,新的郵件又悄然而至:

〖我相信惡魔正在靠近,任何地方都不得安寧。我也許無法堅持到4月7號了,最近我發現了很多更恐怖的秘密。〗

他看起來突然變得很悲觀:

〖原來我們不是第一批被選中的,竟然會有那樣的事!我馬上就去買足夠多的食物,足夠多!這可以讓我撐很久!我還要買很多水泥粉,我要和很多水泥,把整個房間都封死!全部封死!這樣惡魔就無法靠近了!我不要像他們那樣死掉!4月7號!4月7號!4月7號!……如果過了那一天,也就是在4月8號,我沒有主動聯繫你的話,就請你趕快報警!這說明我已經死了!天曉得那些屍體員警為什麼會沒有發現!我知道你肯定還在懷疑,但請你務必相信我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到時請你一定要幫我報警!說不定我還會有救!無論如何,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算什麼?他們是誰?用水泥把整個房子封死?腦子有問題應該去看醫生才對吧!

王水明的想法讓夏月感到他已經接近崩潰。

如果真有什麼惡魔,一堵水泥牆能抵擋住?在想嘲笑他的同時,她繼而又覺察到自己竟然也能體會到那種感受。

正因為沒有什麼能抵擋住惡魔,他只是在尋求一種心理上的安慰罷了,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對王水明的這種理解,反而讓夏月感到惶恐。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和我一樣的人呢。」

王水明的話又響在耳邊。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再也沒收到王水明的郵件,而她卻變得寢食難安起來。

這是一種災難即將到來的預感。而自己卻莫名其妙地成了那個人唯一的聯絡人,夏月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種狀況。

如果他真的死了,自己要負法律責任嗎?道德上的呢?

不管怎樣,這多少會增加她的負罪感。

而話又說回來,那個胖子究竟做錯什麼了?他只是喜歡吃東西,最多吃到腦子有問題罷了。一般情況下吃多了東西會變胖,但不應該腦癱。但他看起來又不是腦癱,誰來告訴她這一切有多麼荒謬。

自從那次碰面以後,她再也沒回復過他的郵件,也沒想過要聯繫他。雖然不想承認,可這也是和她的心虛有關。

她害怕和他討論那些事,她害怕討論到最後會讓她多想,因為她也無法解釋腦中時不時冒出來的齷齪念頭,比如室友都豬狗不如的想法究竟從何而來。

她知道無論王水明是什麼樣的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種不好的改變都是真實的,只是她沒有像王水明那麼離譜罷了。正因為如此,她才會試著在BBS上尋求幫助。而有一點兒是肯定的,王水明也收到了那封郵件。

難道王水明就是始作俑者?

這時,她想起王水明說到關於結局時,提到如果他死了,她就可以額外獲得一條「線索」,並會知道真相有多恐怖。

究竟是什麼樣的「線索」呢?

到時她又該怎麼辦?

難道就輪到她變成瘋子嗎?

不管怎樣,夏月明白了,現在這件事已經脫離了惡作劇的範疇。

如果接下來會發生任何不好的事,那麼結果都已經不是她能獨自承擔的了。

如果王水明死了,弄不好她真的會發瘋。總之,她必須得找人來一起商量和面對這件事。她想到了最合適的人選,那就是她的堂姐——夏雪。她們倆小時候關係特別好,長大了也經常電話聯繫。堂姐總是給人一種臨危不亂的女強人感覺。幾經猶豫之後,她終於撥通了她的電話。

「呵,是小月啊?都多久沒聯繫了,現在才想到有我這個老姐啦?」那頭接起,她的聲音在這關頭顯得尤為親近。

「嗯……其實我找你有點事兒。」

「怎麼,你終於要談男朋友了?」

「不是。」夏月本想笑著反駁,卻突然眼眶一紅,終於把最近她所遇到的一切都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你說那個人是叫王水明?」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後回道。

「是啊,我看他一定是瘋掉了,你說我要現在報警嗎?」

「小月,」電話那頭似乎在猶豫,然後話鋒一轉,「這件事你聽我說,我告訴你怎麼做。你首先不能報警,也別阻止他,你必須要讓他嘗試一下,因為他說得沒錯,這樣的確能讓我們多一條線索。」

夏月的身子驀地僵住了,半晌也說不出話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完全反應不過來,而那頭夏雪繼續說了下去:「只要他去印證了,不管怎樣,都會給我們一條非常關鍵的線索。」

「你究竟在說什麼?!」

「直接地說,妹妹,你那封郵件是真的。現在你一定要相信我,要救自己,就必須要知道自己靈魂上被寫下了什麼罪。這只有兩種方法:第一種是原有習慣發生了重大改變,比如原先對美食沒興趣,突然大快朵頤起來的,就是‘饕餮’。」說到這裡,電話那頭的夏雪歎了口氣,「可是,如果沒有這麼幸運,無法根據自身的習慣變化來進行判定的話,能倖免於難的方法就只有最後一種了,也就是‘排除法’。簡單地說,現在一共只有七宗罪,你要知道其他六個人各是什麼罪,自己的也就清楚了。」

「怎嗎?你竟然相信那封郵件是真的?!」夏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一切。

「當然。」夏雪的語氣卻很篤定,「小月,我愛你,不過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其實這也沒什麼奇怪,像我們這種有血緣關係的被一同選中,不是很正常嗎?我就跟你說實話吧,連我也被選中了。如果不快點兒想出辦法,我們都會死。這就是現在我們面對的情況,沒有誰能救我們,只有我們自己。」

「這怎麼可能?!這也太搞笑了吧?看到封郵件就被選中了嗎?」

「但事實就是這樣,是很殘酷,這種郵件本就不會被隨意發送,請你別再懷疑了。你就當是被什麼特殊的疾病給感染了好了。多虧我是你老姐才會好心提醒你。」夏雪在那邊歎了一口氣,「被選中的人多少都會有某種聯繫,現在加上你和王水明,就已經正好是七個人了。但我之前沒想到會發生在你身上,對此我很難過。但現在情況緊急,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該想的不是別的,而是怎麼活下去。再說得直接點,王水明真的可能會死在那天,而你也會步他的後塵,包括我。小月,你覺得我會在這種時候騙你嗎?很多事情並不會因為我們不知道就不存在。或許到那一刻你就明白了。」

「那一刻」指的就是今天,夏月明白這一點。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和我一樣的人呢。」

——這句話又在耳邊迴響,就像是一個令人討厭的詛咒。

而她看到王水明屍體時的心情甚至比聽到姐姐說出那番話時還要絕望,不是為了王水明,而是為了她自己。

現在,她跟在王峰身後再次穿過那個牆洞,就好像走進了寒冷的冰窖一般。她的整張臉看起來毫無血色。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只要線索足夠多,我們就能活下去。」她想起姐姐的原話,也想起王水明說的「會讓你多一條線索」,除此之外,她還要想辦法刪掉王水明電腦裡的郵件,她希望那個員警能給她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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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對了,我和王水明同姓,你叫我王峰就行。」

這是王峰第一次向夏月作自我介紹,夏月輕輕地應了一聲。

王峰雖是員警,卻在努力給人一種容易親近的感覺,夏月甚至覺得他在這一點上做得很刻意。她讓自己保持鎮定,在心裡盤算著該如何去刪除郵件。

「你看這兒。」這時王峰用手指了一下隻剩下床板的木質雙人床,上面的席夢思也已經被警方帶回去作鑒定了,王峰用一種淡定的口吻向夏月說道,「我們進來時和你看到的一樣,王水明被綁在上面。」

夏月點了點頭,心想這不是廢話嘛,讓她印象深刻的是王水明的手指被砍了下來,被匕首刺在背上。那說不定是他拿取食物時慣用的手指。

如果王水明只是被「簡單」地殺死在房間裡,伴有入室搶劫跡象,夏月還不會如此緊張。而現在的狀況說明兇手是一個特別殘忍的人,甚至可能不是人做的。夏月現在只知道牆上的水泥是王水明親自塗抹上去的,他把整個房間完全封閉了起來,想抵擋惡魔的入侵,但最後仍然被殘忍地殺害了。如果接下來員警的調查陷入了死胡同,她一點兒也不會奇怪,因為兇手可能真的不是人類。

「他死得可真慘。」她心裡所感受到的恐懼王峰是不可能知道的,而她嘴上也只是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她的反應似乎讓王峰著實有點失望,他搓了搓手說:「沒想到王水明被折磨成這樣,再加上他體形過大,搬到這床上也需要很大的力氣,所以我們初步推測兇手是健碩男子,或者為多人犯案,你覺得呢?」

「可能是吧。」夏月敷衍地回道,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配合調查兇手是誰上。

王水明的死固然很慘,但對於面臨同樣危險的她和姐姐而言,現在只能把這看成是一條活下去的線索。這麼想的確冷酷無情,但也沒有辦法,她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替別人掉眼淚了。

「其實本案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就是兇手是怎麼從這裡逃走的。」王峰看著夏月,饒有興趣地講道。

「嗯?」夏月心想跟她說這些幹什麼。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王峰這時眸子閃了一下,「你知道當時這裡全部被水泥給封死了,顯然是兇手幹的。可在這種情況下,他自己也無法離開了。在本案中犯人無法做到在封死現場的同時又離開現場,你說他現在人到哪裡去了?」

「沒有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想像一下,必須要有一個人在裡面,才能做到從內部把這個空間全部封死。」王峰很耐心地解釋起來,「可我們來到這裡時,卻發現裡面只有王水明一個人。而當時的現場情況,必然裡面得有個人才行。」

後面的話王峰沒有說,但潛臺詞是:王水明只是一個死人,他辦不到這一點。

「那你們沒在現場找到什麼可疑的工具嗎?」

「找到過電鑽之類的東西,但都沒實際用處,而且當時這個房間可能電錶跳閘了,無法使用電器。」

夏月心說其實我一點兒也不關心,但為了能留在這裡刪掉郵件,還是配合地做出疑惑的表情。

不過如果電錶跳了,那也應該是出事那晚發生的。因為之前王水明用過電腦。

她掃視了一下房間,看到在床前的地板上,擺著兩隻碩大的拖鞋,鞋面污濁,應該是王水明生前所穿的。

他的電腦在桌上,顯示器死氣沉沉地擺在那裡,螢幕黑著。想起之前他就是穿著這雙拖鞋坐在這裡給自己發郵件的,夏月不禁有點恍然。

那時他還是一個活人,才隔了沒幾天,就發生了這麼大變故。然後她瞄向電腦四周,在找有沒有全家桶的那個紙盒。

「你是想看一下他的電腦嗎?」

「嗯。」

夏月老實地點頭,然後回想自己和王水明的郵件往來。其間她總共只回過一封極簡單的郵件,後面都是王水明單向發給她的。不過若是那封「SE7EN」署名的郵件內容被曝光,也會給其他人惹來麻煩。最好能一起刪掉。

紙肯定是包不住火的,夏月知道警方早晚會瞭解到這一切,那時該怎麼辦現在先不去想,但夏月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她覺得警方到時只會礙事,無法給她們提供真正的保護。

要殺死她們的不是「人」,而所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王峰這時把手一指,示意夏月可以打開電腦。

「怎麼開?」夏月把手伸向主機按鈕,可又不太想去碰,索性假裝不懂,轉臉問王峰。

「我來幫你。」王峰彎下腰,按下主機的POWER鍵,液晶顯示器的電源開著,馬上就跳出了開機畫面。

在王峰的監視下,她能刪除掉郵件的機會並不大。不過好在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使用OUTLOOK來收發郵件了,那種收信方法會把郵件保存在硬碟裡,想徹底刪除就會很麻煩。現在人們一般是使用網頁介面來收發郵件的,如果是那樣,夏月覺得只需要把流覽器的訪問記錄清空,讓警方無法知道王水明使用哪個網站的郵箱就行了。

隨著熟悉的音樂響起,一張穿比基尼的亞洲美女桌面壁紙出現了,上面排滿了密密麻麻的圖示。除了聊天工具以外大多是遊戲軟體。其中還有幾個是性感裸露美女,雖然夏月沒玩過,但也知道那多數是色情遊戲。

在夏月的手碰到滑鼠前,一排流覽器突然自己跳了出來,把她嚇了一跳。那幾乎全都是不堪入目的畫面,顯然那是黃色網站上多了留下的後遺症。

「這些都是自動跑出來,可不是我點的。」

她說這句話還有活躍氣氛的意思,但站在一旁的王峰突然說道:「你是想刪掉和王水明的聊天記錄或郵件對吧?」

「什麼?」

夏月的心咯噔一下,她還是強裝鎮定,轉過臉去,發現王峰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她,面色不善。

「你給我的感覺很奇怪。」王峰咧了下嘴,「起初你看起來很在意王水明的死,在那裡失控痛哭,讓我以為你是他的什麼人……」

夏月在聽他說下去。

「但現在你卻恢復得太快了,可能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我一點兒也感覺不到你對兇手有什麼恨意。我甚至覺察不到你的悲傷。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專程來網吧上網的,說得再直接一點兒,你前後看起來判若兩人。我真的很想問你,他的電腦裡究竟有什麼東西讓你很在意?」

夏月發現自己有點小看這個員警了。

「你看這裡,」王峰指了一下床板的輪廓,「還有這裡,都能看到血漬。還有這地上,到處都是。空氣的味道也很難聞。屍體才搬走一小時,即使我同行也會受不了這裡,而你好像只想打開電腦。」說到這兒,王峰用調侃的眼神看了一下她面前的網頁,「真好奇你想刪除掉什麼。」

難道又……夏月的瞳孔驟然放大,她意識到這位員警說得沒錯,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殘忍殺死,自己就在凶案現場,卻沒有半點對兇手的恨意。不僅如此,她還假裝若無其事地想打開他的電腦,這種改變委實太嚇人了,要換在以前,這些事殺了她也做不到。兩個月前的她連《CSI》的破案現場都不敢看。更可怕的是,這改變的過程她始終渾然不覺。

所以,難怪眼前這位大叔像看變態殺手一樣看著自己。

剛才自己的舉止確實已經可以用「不正常」來形容了。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氣,有點擔心再這樣下去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那麼……

姐姐呢……

她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姐姐收到信的時間比她還要早許多,她身上有沒有發生什麼巨大的改變?想到這裡,她心中一寒。

也許那封信上說的都是真的,「罪」這東西確實存在,它被寫進靈魂,潛移默化地影響本人。也許,這才是把王水明逼得想要去「試一把」的真正原因……

也許,他死之前已經被那心魔逼到了極限。

這時王峰走到夏月面前關掉了她面前的顯示器,用一種嚴肅的口吻對她說道:「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請問4月7號這一天,你在哪裡,都做了些什麼?」

自己被正式懷疑了。這讓夏月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她不再胡思亂想,調整了一下呼吸後,用儘量平穩的語調回答:「前天,我被姐姐叫去她家玩了,住了兩晚,直到今天才回到學校,我一直都和她在一起,她還帶我認識了一些新朋友。」

「是表姐嗎?她叫什麼名字?聯繫方式告訴我。」

「是堂姐,她叫夏雪,手機號碼是139186*****。」

王峰掏出本子把號碼記在上面,然後點了一下頭,意思是我會去核實的。這已經是毫不掩飾的懷疑,夏月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讓她感到很沮喪。

「小沈!」王峰這時對著門外喊了一聲,「把這台電腦搬回局裡,讓技術組給我徹底查一遍,尤其是郵件和聊天記錄,別放過王水明上過的每一個網址!」

前面幫夏月倒水的女警應聲走了進來。原來她一直就守在門外。

她先走到夏月對面打開衣櫃,取出一個類似針孔攝像頭的器材。再來到夏月面前,動作熟練地關上了電腦。整個過程她始終板著臉不發一言,臉上像塗了一層寒霜。

夏月這才發現,從走進這個房間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被衣櫃裡的攝像頭監控並拍攝了下來。自己的每一個表情和眼神,可能都會被他們反復研究對比,尋找線索。讓自己回這個房間,完全就是一個陷阱。而現在又故意讓她看到這些佈置,是為了增加她的心理壓力吧。

看樣子她已經被當成了重點嫌疑對象。

並且她意識到,員警們對這起案件的重視程度,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這次來簡直就是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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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想再獲取線索已經是不可能了,夏月申請離開。王峰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下,也沒多作攔阻,只是讓她暫時不要離開本市,手機也必須保持二十四小時暢通狀態,隨叫隨到。他們還沒有證據扣押她,夏月也明白這一點,況且人確實不是她殺的。

離開了王水明的住處後,她徑直返回學校的宿舍樓。此刻她的心情極度沮喪,被罪附身這件事已經倒楣透了,現在還被員警列為重點懷疑對象。不知何時生活才能重新步入正軌。

她的學校偏離市中心,走在路上,時常能遇到大型卡車經過揚起的灰塵,人行道兩旁的店鋪也大多裝修老舊。好在她的宿舍樓是新建的,內部條件還算不錯。唯一麻煩的是禁止學生夜歸,十一點會鎖上最底下的大門,十二點會斷電,這一點讓人不爽。王水明之所以會搬出來住,想必也是與此有關吧。正因他把房子租在學校附近,所以夏月才不能讓同學來替自己作證。她無法預測王水明的確切死亡時間,無法做到二十四小時都和同學黏在一起。

從前面王峰的話來看,王水明確實是死在4月7號。

因為宿舍離王水明的住處很近,即便自己和同學短時間分開,也可能會被懷疑有時間對王水明行兇。特別是在同學們都熟睡的情況下,王水明若是死了,更是沒辦法說清。

最後的解決方法是讓住在市中心的姐姐來親自替她作證。

可為什麼要這麼煩呢?

自己明明就沒有殺人嘛。

她的生活已經變得亂糟糟的,似乎整個人都被從內到外給攪渾了,讓她感到欲哭無淚。

報警的時候,她還在期待王水明沒有死。員警讓她過去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完了,但也沒料到王水明會死得那樣慘。也許王水明說得沒錯,他們都只不過是玩偶,下場才會被蹂躪成那樣。

那個慘狀和氣氛都不像是人類製造出來的。

想到這兒,走在路上的夏月突然變得異常煩躁,她抬起腳,用腳對準路邊的一個石子踢去,石頭迅速滾向路邊,擊中草坪的圍欄後,反彈回人行道上,漸漸停下。

這也是她以往不會有的舉動。

為什麼要在意這個?為什麼老是去和從前做比較呢?人本來就會變的啊!

為什麼不乾脆都去死呢?

就像王水明說的那樣!

這時,她的腦海中突然印出了「王峰」的臉,隨之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不得不承認,她對那個員警始終有點在意,倒不是因為自己小看了他,而是他突然問道「你有男友嗎」,從他的眼神來看,他好像看出了什麼。

在這件事上,她一直就是一個怪人,從小到大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

更誇張的是,她至今都沒喜歡過任何人。她的朋友們也一直對此很好奇,外貌和性格都不錯的她,為何總要故意和周圍的那些男生保持一種距離呢?更奇特的是,那些男生似乎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從小到大,連一個特意接近她的人都沒有,就像她身上有什麼奇怪的氣場似的。

她並非不清楚原因,難道被那個員警看穿了嗎?

夏月又走向那塊石頭,狠狠地一腳踹了上去。可這次因帆布鞋的鞋底太早蹭到地面而導致身體失去平衡,再加上用力過猛的緣故,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與其說是席捲全身的疼痛,倒不如說這是一種熱辣的感覺,她看到右手胳膊被擦破了,血慢慢地滲出來。

路人皆投來詫異的目光,她注意到遠處似乎有一個小孩在偷笑。她不理會,只是自顧自站了起來拍了拍土,然後坐到了旁邊的石階上。抱住膝蓋,她把臉埋在腿上。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哭了出來。

這已經不知是今天第幾次了,她已經撐到極限了。

真的到極限了。

同樣的感覺小時候也發生過一次。她一直不想談戀愛,就是因為那件事,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的秘密。可即使這樣,為什麼傷害還是逃避不掉呢?為什麼明明已經用盡了全力也還是無法遺忘掉呢?那件事就像種在了她的心底,怎麼也無法抹去,也無人可傾訴。

當時她躲在姐姐的衣櫃裡,親眼目睹了這世上最骯髒下流的一面。

那個叫王峰的員警,讓夏月有這樣一種感覺,仿佛把那件事毫無保留地告訴他,也不會讓他感到絲毫吃驚。

漸漸地,夏月哭累了,她從包裡拿出紙巾,大聲地擤起鼻涕,然後不顧旁人眼光地把紙巾扔在草叢裡。這也是以前不會做的舉動,可現在顧不了了。她看了一眼胳膊,血已經凝住。她想把血擦掉,才發覺紙巾都用光了。她看著自己的傷口,忽然感覺自己好沒用。

自己真的好沒用。

(如果連你自己也放棄了,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這個念頭讓夏月倏然驚醒。她意識到現在正到了她生命中最關鍵的時刻。即使是死掉,她也應該拼到最後一刻。

這種猛然間的覺醒讓她的大腦也緊跟著活躍起來。她咬了咬牙,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開始分析目前的狀況。

雖然恐懼感還是存在,但她發現,現在的局面實際上並沒有那麼糟,直接地說,她現在正面臨一場賭局。

賭局的關鍵在於確認自己的靈魂被寫下了什麼「罪」。如果成功,就能倖存。即便是像王水明那種無腦式的「隨機賭博」,也存在七分之一的倖存率。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她打開包,取出一本上課用的本子,翻到後面的空白處,把七宗罪全部列在了上面。

經過這些日子的磨礪、姐姐的告誡,以及親眼目睹了王水明死亡的慘狀,她已經不想再去懷疑事件本身的真實性,她現在竭盡所能要去做的就是提高「倖存的概率」。

現在的局面如下:

她的靈魂被寫下了七宗罪裡的任意一宗,那宗罪會根據本身的特性來影響她的靈魂,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判斷出究竟是哪一宗。

就是這樣簡單。

在得出了結果之後,就可以向所謂的「神」來進行「靈魂印證」,這個儀式具體怎麼來做姐姐還沒跟她說。

到時如果結果是正確的,就會倖免於難,靈魂上的「罪」也會因此消失,生活重新步入正軌。王水明的問題就在於他給出了錯誤答案,他靈魂上被寫下的罪不是「饕餮」,因此遭受了懲罰,現在死於非命。

乍看就像俄羅斯賭盤的玩法,「罪」一共只有七宗,只要去印證,誰都會有七分之一的生存率。可惜王水明運氣不佳。

夏月覺得,當「罪」影響了當事人的靈魂之後,所造成的行為改變應該就是最直接的線索。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果當事人的靈魂本身就包含有多宗「罪」——這也是通常狀況——那又該如何來區分哪個是後添加的呢?

比方說,他本身就很貪吃,靈魂上再被寫下了「饕餮」的話,就完全無從判斷了嗎?

其實每宗罪都可能會面臨這樣的情況,因為那七宗罪本來就是人類普遍存在的通病,來源於宗教。

王水明也明白這點,那為什麼還要急著去印證呢?

現在把話題拉回到自己身上,對於夏月來講,她現在最懷疑自己被寫下的罪是「淫欲」。

但是,又有誰完全沒那方面的「需要」呢?

目前為止,她所有的「淫欲表現」,都只停留在心裡意淫的程度。說不定,這只是之前壓抑得太久的緣故。

她用筆在本子上每一宗罪的後面作了標注:

饕餮:這個完全沒有表現,可能性為0%,直接可以不用考慮

(生存率升為1/6)

淫欲:這個最有可能,暫定為50%的概率吧

(明明是自己最討厭的罪)

貪婪:說不準,暫且算10%

憤怒:似乎沒有,不過剛才自己踢石子的表現……也算10%吧

(其實根本就判斷不出,每個人都可能會失控)

嫉妒:不清楚,先算10%

懶惰:也算10%

傲慢:說不清楚,等以後再看吧

以上這些就是她的初步結論。

夏月對著這張表研究了好久,她知道上面的每一個數字都事關她的生死。在想要修改的時候,筆尖異常沉重。但粗看下來,情況並沒有那麼糟。雖然「淫欲」那宗罪讓她厭惡,但如果去印證的話就會有50%的勝算。說起來,每宗罪的概率都平均才是最可怕的吧。

如果線索能再多一點的話……

她想到了姐姐。

她那裡肯定還有別的線索。

姐姐說過,這次一共有七個人被牽扯進來,每個人被寫下的「罪」各不相同。

這其實意味著如果大家能互相交換線索的話,事情也許就好辦多了。但想到了到時要和他們見面,夏月還是感到有點緊張。

她擔心他們也是像王水明那樣的怪人。

不過也沒辦法。在她對「遊戲規則」的理解中,這必須是一個同心協力才可能完成的「遊戲」。

如果他們中誰幫助別人印證成功了,就等於排除了那個人被寫下的「罪」,也就變相提高了其餘所有人的成功率。如果害別人失敗了,所換來的線索反而是不確定的。

比如說「王水明不是饕餮」,這條線索的價值就遠小於「王水明是饕餮」。後者可以幫助所有人都把「饕餮」排除掉。

最理想的情況是:其餘六個人都印證成功了,那自己成功的概率就直接變為100%。

這就是夏月對規則的理解。可想到這裡,她突然怔住了。

她回想起當初把王水明的事告訴姐姐時,姐姐毫不猶豫地希望王水明去印證,而不是阻止或讓大家先匯總線索,這又是為什麼呢?

難道姐姐覺得那樣對她更「有利」?

害別人失敗會得到什麼好處?

難道自己對規則的理解還是太天真了嗎?

像王水明那種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去印證的,相對來說就像送死一樣。那只是一種心理接近崩潰時的自暴自棄的行為。姐姐當時也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才對,可她為什麼沒有阻止?難道是說,姐姐當時就是想把王水明往火坑裡推?

這又是為了什麼?

還有,既然姐姐早知道自己被選中了,為何不早點兒召集大家聚在一起,而是非要等到王水明死後才這樣做呢?

夏月發覺自己完全想不明白原因。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姐姐特別關心「饕餮」那宗罪的歸屬。

如果是這樣,難道她也和王水明一樣,懷疑自己是「饕餮」嗎?所以才想讓王水明先去印證一把?

這確實會對她有利。

只是夏月突然感到有點毛骨悚然。

她想起當初在看到王水明的郵件時是那樣惶恐,雖然不喜歡他,但也沒辦法看著他這樣死掉才打電話給姐姐的。

可現在從結果來看,在這起慘案中她也變成了參與者之一。在姐姐的唆使下,她眼睜睜地看著王水明就這樣死掉了。

想到那慘絕人寰的現場,夏月就感到胃裡一陣翻滾,差點兒要嘔出來,心情一下子又變得不好了。

不過剛才的那一切都只是假設。

夏月這樣安慰自己,同時也意識到,「饕餮」確實是宗很特殊的罪。

它讓被選者變得貪吃,但沒人會加以掩飾,所以它的特徵在所有「罪」中最為明顯。

姐姐若發現其他所有人都沒有貪吃的表現而只有王水明和她有的話,讓他先去印證也就情有可原了吧。

雖然這樣說很殘忍,但夏月明白,換作自己也會這樣做吧,這種讓人感到不對勁的決定,她已經可以欣然接受了。

換作在半個月前,她還不是這樣的,那時她還在擔心王水明的死。不知不覺改變就發生了。

她想像姐姐的樣子,在想她會不會在知道王水明的死訊以後歡呼雀躍呢?

夏月抬起頭,望著來回過往的人流,在這一刻,她對姐姐突然有點不確信起來。

她知道「罪」這個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它」千真萬確地感染了人們。她甚至在極度冷靜的情況下,能直接體會到有「某種東西」駐紮在了她的心裡。

姐姐,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受?

我還能信任你嗎?

夏月回想起姐姐主動提議幫她作不在場證明的場景,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夏月三步並兩步趕回宿舍,打開門一看,室友們全都不在,整個房間空蕩蕩的。

她們應該都結伴上課去了,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一下子離她很遙遠。

她仰面躺在了床上,有點擔心姐姐那邊的情況。

強行安插在每個人心頭的「罪」會影響他們的靈魂,這讓原本建立好的信任關係脆弱無比。

夏月意識到哪怕那個人是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姐姐。

每個人的改變都不會事先和別人打招呼,特別在這種改變是別人不想看到的時候。就連夏月自己也是。她會時不時地迸出這樣或那樣的壞念頭,都是以前沒有的,甚至哪天還有可能去加害別人。這個,才是每個被選中的人所面臨的最大危機嗎?

夏月拿出手機,翻開了通信錄,一行一行地去檢索那些原本熟悉的名字。

當「老爸」、「老媽」這幾個字映入眼簾時,她體會到了一種由衷的親切感,可轉念一想,她怎麼確定他們沒有被選中呢?

姐姐說彼此有聯繫的人容易被選中。

唉,現在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但最大的問題是他們也不會相信她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他們如果聽到她講那些,只會以為她的腦子出問題了。向他們求助的話,別說是出謀劃策,不送她去醫院就不錯了。可他們卻是這世上和她關係最親近的人。念及此,一種悲涼的無助感油然而生。

如果有個男朋友就好了嗎?不過,若真有的話,遇到這種情況他也早跑了吧。社會就是這樣現實,他們唯一想做的也就是和她上床罷了。她對男人的這種「看法」可謂根深蒂固。

那現在該如何是好呢?

就在這時,她忽然想到如果姐姐懷疑自己是「饕餮」的話,那她的本性就應該沒有太大變化。「饕餮」在這七宗罪裡對別人最為無害,這個發現讓她的心裡稍微舒坦了一些。

情況已經如此糟糕,她真的不想再去懷疑姐姐了。

也許剛才那些對姐姐的惡意揣測,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從小到大姐姐都比她優秀,也許是自己在「嫉妒」她。

若姐姐不是「饕餮」呢?

夏月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她已經受夠了。

夏月把通信錄翻到「夏雪」一欄,按了下去。

「喂?」那頭馬上接通了,正是姐姐的聲音。

「是我。」夏月一邊說著,一邊起身來到陽臺上,生怕萬一寢室門外有人路過聽到。

「是小月嗎?」電話那頭確認了一次。

「是的。」夏月點了點頭,「跟你說下,我這邊剛結束了。」

「小月,」夏雪突然急促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現在我這邊有麻煩了。」

「怎麼了?」夏月心頭一緊。

「我們中的……一個……」夏雪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剛被發現死在了家裡……」

「怎麼會這樣?!」

夏月一個沒忍住,叫了出來。她突然意識到事情開始朝著越來越糟的方向發展。

「我也是剛知道的……她……」說到這裡夏雪的氣息微弱起來,「她是被人給奸殺的……現場情況……非常不好……對了,你那裡怎麼樣?」

「王水明他死了。」

「果然是那樣……我們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夏雪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顯得異常恐懼。

「那你報警了嗎?」

「沒,已經不能讓他們插手了。」

「你說什麼!倒是快報警啊!」夏月一下就急了,「已經有兩個人死了,下一個就有可能是我們啊!不管怎樣,要讓員警知道有人死了啊!」

「你冷靜一下!」夏雪恢復成平常說話的語調,「你現在還不瞭解狀況,我先問你,王水明是不是昨天死的?」

「是的。」

「我跟你講,前面有個叫王峰的員警給我打了電話,想確認你當時的不在場證明,他叫我過去一次,我拒絕了。」

「為什麼?!」夏月感覺自己不好的想法應驗了。

「你先冷靜點兒,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我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管這些,得趕緊逃走了。」

「你別總是叫我冷靜啊!」夏月已經按捺不住了,「你說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啊?當初不是說好了要你來替我作不在場證明的嗎?你現在這樣一逃走不就等於承認我就是兇手了嗎?!」

「不是的,小月,你誤會我了,現在情況有變,你曾說過王水明把自己的房間都塗滿了水泥對嗎?」

「對的。」

「問題就在這裡,被殺害的那名女孩叫費冰欣,也是死在塗滿水泥的房間裡。你知道現在問題有多嚴重嗎?」

「什麼?!」夏月一愣,這是她沒料到的。

「你再仔細想一下,他們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個人,完全沒有瓜葛,卻都死在這種極為特殊的現場,如果員警看到現場的話,他們會怎麼想?」

「……」

「費冰欣是我的同學啊,而王水明是你的同學,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凶案現場都被塗上了水泥,員警絕對會認為這兩起案件有關聯。而你現在是王水明案件的報案人,如果我再成為這起案件的報案人,同時我們又互相作不在場證明,你說員警到時還會相信我們嗎?」

聽到這裡,夏月的心一沉,她知道姐姐說得沒錯,到時員警肯定會以為她們互相作偽證,那麼麻煩就大了,弄不好她們會被直接扣留。

可為什麼那個現場也會……

這個問題還沒問出來,就聽電話那頭又傳來了夏雪的聲音:「我沒有報警,正是為了保護你,你懂嗎?在員警介入那起案件前,如果我們還沒搞定就完蛋了,到時我們就沒有條件去進行‘靈魂印證’了。」

「那……王水明的事如果員警懷疑我怎麼辦?」

「我前面只是和員警說我臨時有事,不能親自去警局那邊錄口供,但在電話中我已經向他確認當時確實和你在一起。還有,你忘了嗎?在那個時段我還幫你找了別的人一起作證,我把他們的聯繫方式也都告訴警方了,至少他們短時間內不會懷疑你,而這也是我們最後的一點兒時間。」

對,還是姐姐的心思縝密。夏月心頭的石頭暫時放了下來。

那頭夏雪繼續說了下去:「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跑路,一個屍體擺在那兒,是瞞不了多久的。就是我不報警,員警早晚也會發現。我們到時就死定了。如果沒法自由行動就沒法完成印證的儀式。」

「那有沒有辦法……把屍體先處理掉?」

夏月很難想像這句話是從自己嘴裡跑出來的。

「屍體哪有這麼好處理的?」那頭的夏雪忍不住開始高聲叫起來,「你想讓我挖坑呢還是分屍?拜託,附近連綠化帶都沒有好嗎?我求你了,時間真不多了,我們現在逃走可能還來得及。」

「呃……」夏月沉思了一下,按照姐姐的意思,現在的局面就是去掉「罪」,還要經歷一個「靈魂印證」的步驟。這個步驟具體怎麼做雖然姐姐還沒說,但看起來也是需要一定條件的,如果在這之前被員警控制住,也就只有等死了。

這也就是她們雖然不是犯人,卻也要拼命逃走的原因。

「你懂了吧?總之現在我們得先找個地方會合,再一起商討對策,去其他城市也行,躲到郊外也行,總之你快點兒收拾東西,別忘了手機充電器和……」

「那個現場……也是被水泥塗滿了嗎?」夏月突然打斷了姐姐的話。

「是啊,剛才不是都說過了,我們這邊也是很費力才進去的。」

「我想現在去看一下那個現場。」

「嗯?為什麼?」夏雪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講。

「我擔心會錯過線索。」夏月說道。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產生這種衝動。

也許她只是想確認一下兩邊現場的水泥塗抹狀況是否一樣,還有屍體的狀況,是否也像王水明一樣慘。

另外,事態既然已經危險到了這種地步,讓她有種「死也要死個明白」的衝動。

話筒那端沉默了下來,能聽到夏雪發出微微的喘息聲。夏月把話筒貼在耳朵上,閉上眼睛,就如同姐姐附在她耳邊吹氣一樣,似乎還能感受到她強烈的心跳聲。

過了半晌,夏雪回答:「好吧,聽你的,不過時間真的不多了。」

記下了位址後,夏月迅速開始作準備。

現在的局面已經變成了一場逃亡。

她馬上回宿舍裡找出手機充電器後放到包裡,再用一個手提袋裝了換洗的衣服,確認身份證在皮夾裡之後就疾步下樓。到了學校外面,她攔了一輛計程車坐了上去。此時她的心情有種難以言喻的緊張。

王水明發給她的郵件也許只是這起事件的冰山一角,夏月隱隱覺察到有什麼重要的線索被王水明隱瞞了,那同樣被水泥塗抹的現場肯定不是巧合吧。

姐姐,對不起了,我已經不能完全信任你了。

坐在車裡的夏月腦中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計程車好像在朝著一個不可預知的目的地開去。夏月將雙手緊握在一起,把臉朝向窗外,窗外步履匆匆的人流猶如渾濁的河水般湧動。

這些人都沒有被選中吧,可他們現在開心嗎?僅在這一瞬間,夏月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被選中也不全然是壞事,可馬上她就被拉回到嚴酷的現實裡。

她馬上就要去面對一個被奸殺的女孩,這讓她無法不想起小時候發生的那件事,那個和姐姐有關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時也是她討厭異性的原因。如果當時不看到就好了,可是一切已經發生了。

當時她親眼目睹了姐姐被強姦的場景,卻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只看著姐姐的嘴被堵住,雙手被壓在身後,純潔無瑕的身子袒露在一個老男人的身下。

那一年姐姐才只有十五歲啊。

如果當時沒有看到就好了,一直以來,夏月都曾努力想把這些畫面從記憶裡抹去,可它們就像一張粗陋的蜘蛛網,牢牢地粘在了她的內心深處,她能做的只是守口如瓶,不去觸碰它。

姐姐當時的拼命抵抗,都變成了一種徒勞,這些她都感同身受。

計程車上的夏月有點惶惶不安,要不是最近發生了太多不好的變故,她真覺得自己已經快要把那些全都忘記了,即便當時的震駭是旁人難以想像的。就如同這次,她也沒想到在兩個小時以後,會再次遇見那個強姦姐姐的男人。
引言 使用道具
alberttw
Crawler | 2017-9-22 14:57:54

第三章 罪之法則

【1】

路上堵起了車,對此夏月早有預料。她看著窗外想思考一些問題,思維的齒輪卻不聽使喚。那些不好的回憶干擾了她的思緒。

小月,我知道你那晚看見了,你全都看見了。

她一直很害怕那天姐姐會突然這樣對她說。姐姐並不知道她看到了一切,所以從那次之後,姐妹倆的關係就被刻意疏遠了。

要不是因為這次事件,可能自己很久都不會去找她,只會打個電話什麼的。其實她害怕了很久很久,害怕姐姐用眼神告訴她「我知道你全都看見了」。

夏月還記得那個強姦姐姐的男人是她學校的語文老師,好像姓李,夏月曾在學校看過他寫的板書,字跡漂亮工整,當時年齡已經有一大把了。

那一年夏月只有12歲,剛進初中還沒多久。姐姐是15歲。

那時女生之間並沒有多少娛樂活動,她很羡慕那些能大聲雀躍奔跑的男生,還記得其中有一個總是喜歡咧著嘴朝她傻笑,有時還會呆呆地注視她。每當這個時候夏月都有點心裡發癢的感覺。那一年,正好她的身體也開始發育了,很多變化都讓她感到措手不及,她也開始暗暗觀察別的高年級女生是如何跟異性相處的。不過即使如此,她自己也永遠只跟幾個要好的女生湊在一起玩。大家時常唧唧喳喳地聊啊聊,那時什麼都顯得單純。放學之後她有時會去找姐姐玩兒,夏雪不但是她的堂姐,還是她的崇拜物件。

那時夏雪的身體已經發育得不錯,皮膚非常白皙,胸部鼓起來,腰則渾圓纖細,身體有著美妙的曲線。穿著運動服打羽毛球時,夏月會一直朝她的胸部看,弄得夏雪都不好意思了,嗔怒地過來佯裝要掐她才作罷。不管是嬉笑時還是生氣時的夏雪都是格外美。

夏月總希望自己能在氣質上不輸給姐姐,而外貌這種硬性條件她只能放棄了。但姐姐身上有種與生俱來的氣質,讓人感覺既漂亮又不可褻瀆。

除此之外,姐姐在各方面都可用完美來形容,爭強好勝之心也絕不亞于男生。還記得有一次夏月跟班裡一個流氓兮兮的男生有點不開心,夏雪知道後馬上就找到那個男生,畢竟小了三歲,那個男生馬上就蔫了。

那時的夏雪還是班上的語文課代表,那時當個「官」是很有面子的。父母們聚在一起時如果聽說誰家的孩子是班幹部,免不了要誇獎一通。每當此時,夏月就會看到姐姐露出暗喜之色,原來這會讓姐姐開心啊,覺察到這一點之後,在夏月心裡從此就把語文課代表當成了一個神聖的職位。

還記得那是一個夏天炎熱的傍晚,太陽漸漸隱去,天邊留下紅色的晚霞。夏月沒在學校遇到姐姐,就去她家找她玩。嬸嬸開的門,說夏雪還沒回來,讓她進來後嬸嬸就去上班了。嬸嬸的名字叫黃依花,總之是個非常土的名字,她在建築公司上班,經常只回家做個晚飯就去公司趕圖紙。叔叔的名字叫夏遠屋,是船上的電工,經常在外跑船。正因為如此,夏雪也很樂意夏月來陪她。

當時夏月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感覺有點無聊。她躺在姐姐的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後,想起了以前常玩的捉迷藏遊戲。現在有充分的時間可用來躲藏,讓姐姐找不到,說不定會很有趣。

從寫字臺上找到筆和紙,夏月在上面寫下了一行字:「我是溫柔的空氣,沒有形狀的彩虹,你找不到我的。」寫完之後,她先是一貓腰鑽到了床板下。紅褐色的地板很乾淨,而她也不太愛惜身上的衣服。校服,是她最不愛穿的衣服啦。床沿垂下的粉紅色格子床單,給了她一種被保護的隱蔽感。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姐姐還是沒回來,夏月縮在那裡,幻想著姐姐平時坐在床邊,光著腳丫子抖來抖去的樣子。

今天的姐姐怎麼回家得這麼晚呢?早知道就不過來了。她後悔沒有告訴姐姐一聲她要來。

在床下待得實在無聊了,她忽然又有了惡作劇的念頭。她很好奇美麗又威嚴的姐姐一個人獨處時會是什麼樣子,會不會露出可愛的一面呢,比如趴在桌上學貓叫或者在紙上寫滿某個男生的名字?想著想著,夏月又興奮起來,就從床下鑽了出來。她把寫字臺上寫好的紙條放到了不起眼的地方,再打開屋子角落的那個黃褐色大衣櫃,整個人蹲了進去。

這裡能觀察到姐姐一個人時的樣子。如果她沒看到那紙條的話,就不會來找她。而她知道姐姐有一個毛病,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躲在這個衣櫃裡不見人。現在她正好可以體驗一下。

衣櫃裡黑暗狹窄,仿佛世界一下子就縮小了,就只剩下她一個人。這是安全感嗎?

夏月起初感到有點害怕,她不敢動,只是蜷著身子縮在裡面。

可時間一長,她就覺得餓了。姐姐今天回來得特別晚。嬸嬸已經做好了菜,飯也在電飯煲裡,可她還是想等姐姐回來再一起吃。

她閉上眼睛斜靠著,把姐姐的一件軟綿綿的外套摟在懷裡。就在這種慵懶悶熱的環境中,她感到全身乏力,便昏睡了過去,直到一陣惱人的雜訊把她吵醒。

她睜開眼睛,確實是聽到了某種奇怪的聲響。

這時她還沒有完全清醒,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人回來了,把日光燈打開了。白色的光束從大衣櫃的夾縫中照射進來。像被引導般,她馬上把眼睛湊到了門縫前。

只見一個上身穿深色條紋T恤的老男人正光著屁股,把姐姐壓在了身下。因這幅畫面太過駭人,以至於永遠地被定格在了夏月的腦海裡。她還記得姐姐的嘴被什麼東西塞住了,雙手被男人按在身下。姐姐被堵住的嘴裡不斷地發出了嗚嗚的聲音,她上身的衣服已經被扯開,露出了白色的乳房,櫻桃色的乳頭像鼓點一樣搖擺著。她想要掙扎的樣子,但所作的努力沒有絲毫作用。這畫面是如此令人震撼,以至於夏月差點兒尖叫出聲。

她還當是看到了什麼詭異的幻覺,或是自己正處於噩夢之中。等她確定了這是真實狀況時,她才意識到現在發生的事是多麼可怕。

我得救姐姐!

那個人正在傷害姐姐啊!

她心裡雖然這麼想著,可是身體卻完全動彈不得,像整個人被注入了麻藥一般,手腳都軟了,連大腦也陷入暈眩狀態。

是恐懼嗎?

當時的自己是處於徹頭徹尾的恐懼之中嗎?

後來她這樣問過自己無數次,但答案恐怕再也無從知曉了。

後來她認出那個男人是學校裡的語文李老師,和站在臺上講課時的他完全判若兩人。結束之後,他竟然哭了,他把姐姐抱在身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痛哭。那場景非常扭曲又讓人絕望,只見姐姐臉色慘白,雙眼通紅。

李老師突然跳下床跪著認錯,號啕著說個沒完。他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語文老師的天賦。

這景象讓夏月感到就像有把刀插進了自己的身體裡,然後很多蒼蠅飛了進去似的,怎麼趕都趕不走,簡直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滾!」

姐姐突然喊了一聲,她身上已披上了毯子,表情兇惡得幾乎要認不出來。恐懼在李老師的臉上一閃而過,他用乞憐的眼神看了姐姐一會兒,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忍住,站起身二話沒說就走了。

剩下的時間對於夏月而言是絕對漫長的煎熬,房間裡就剩下她倆了。她真希望自己不要出現在這裡,今天沒有來就好了。不知為何,她產生了如此自私的想法。她現在完全沒法出去,雖然她很想抱住姐姐,安慰她,但她實在做不到。

「你剛才為什麼不出來救我?」

她好害怕姐姐會這樣責問她。

她能做的只是把自己蜷縮在這狹小的黑暗裡,無助地聽姐姐哭泣。

不知道過了多久,躲在櫃子裡的她已經失去了時間概念。終於,嬸嬸又回來了,那時姐姐的哭聲早就沒了,就像她已經不在房間裡似的。然後,她聽到她倆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閒聊了幾句。夏月不知姐姐是怎麼做到的,那語氣聽起來就像晚上的事壓根兒沒發生過一樣。那時她的感受與其說是敬畏,倒不如說是膽怯。當時她意識到姐姐和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至少在衣櫃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她是害怕得要命。

感覺有人走近了衣櫃,她忙閉著眼睛裝睡。她感到身體很僵硬,等待著出去,也萬分害怕著這一刻。

終於,她聽到門嘩地一下被打開了。閉著眼的她看不見姐姐的表情。

「居然讓妹妹在這裡睡著了,你是怎麼搞的?」

傳來了嬸嬸的責備聲。

姐姐沉默著,而夏月慶倖自己的臉埋在黑暗裡。

然後,她假裝醒了過來,裝出剛睡醒的樣子,支支吾吾地打了個招呼,就藉口太晚了匆忙回家。沒錯,這時的她只有選擇逃避,希望姐姐真的以為自己在那裡睡著了。

至少一開始真的是睡著的——她其實很想把這一點告訴姐姐。

自此以後,夏月就開始變得萬分討厭男性,尤其是老師。就連那位喜歡對她傻笑的男孩也頓時變得噁心起來。他似乎在打什麼壞主意。

相反,對於身邊的同性,她都希望保持一種友好的關係。

特別是對姐姐。夏月總是擔心一旦關係疏遠了,就說明姐姐察覺到了自己那天醒來的事實。

不過她開始減少去姐姐家裡拜訪的次數,去的話也只挑嬸嬸或叔叔在的時候。等買了手機以後,她更是儘量用電話來代替見面。

那件事發生後,她注意到姐姐的性格有點變了,看起來比以前落寞了一些,發呆沉思的時間增多了。以前的那種威嚴感開始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不苟言笑的表情。

而嬸嬸看到夏月來玩時總是變得很開心,還怪她來得太少,她感覺嬸嬸對姐姐這種變化顯得很無奈。

幸好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悲傷總是會隨著時間的拉長而沖淡。

中考時姐姐義無反顧地填寫了女子寄宿制高中。

這對她而言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順利考上女中後,姐姐漸漸恢復了以往的神采,人也變得開朗起來。

夏月為此感到由衷地高興,也漸漸松了一口氣。

由於姐姐在校寄宿的緣故,她們見面的機會就幾乎只在過年的時候。慢慢地,那件事被夏月淡忘了,已經真的快忘記了。

所以,當計程車停下來,夏月疲憊地望向窗外時,就像看到了夢魘一般。

沒有記錯的話,事情已經過去八年了。

但這就像一個漫長無比的噩夢,她竟然看見姐姐正和當年的那個李老師並肩站在一起。

那個強姦了姐姐的男人。

更恐怖的是,他們正挽著手,表情平靜,兩人眼神直直地注視著她。李老師的樣子沒有大的改變。

夏月腦袋裡嗡的一聲。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可她沒有看錯,那個噁心的老男人正站在那裡,站在姐姐身邊。

而且從他的表情來看,似乎他早已將當年的那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當司機扭過頭問她收錢的時候,夏月還處於恍惚之中。

「39塊,拉卡還是現金?」

「呃……現金。」

夏月終於回過神來,側身從包裡拿出皮夾,從裡面抽出一張一百塊錢遞給司機。

她有交通卡,但讓司機找錢可以多拖延點兒時間,她是這麼想的,總之她實在有點反應不過來。計程車這狹小的空間就像當初姐姐家的那個衣櫃,她好害怕門打開的那一刻。

眼角餘光中她發現他們在朝她走近。

「發票要嗎?」

司機遞回找零時問了一聲,夏月搖了搖頭。雖然還想在車裡多待一會兒,但她還是拉開了車門,頭一低鑽了出去。

她對迎面而來的姐姐擠出一個生硬的微笑,姐姐也回笑了一下,彼此的笑容中都夾雜著一種疲憊。

夏月對著那位曾經的李老師打量過去,他的模樣真的沒有什麼改變,幾乎還是當年的那張臉,下巴很尖,臉頰兩邊凹陷下去。但他的頭髮,特別是後腦勺那塊,要比以前稀疏不少。從他的眼神來看,他似乎對她懷有戒心,那眼神比當年更讓人討厭。

夏月只覺得胸口有點發悶,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碰到他,她幾乎想掉頭就走,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姐姐似乎和他……

夏雪似乎覺察到了夏月的異樣,表情也有點不自然,緩緩鬆開了和老男人握在一起的手。

她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他是?」為了打破冷場,夏月佯裝沒認出他。

「他是我的初中語文老師,不知你還記得嗎?」說話的同時,夏雪用右手指了一下李老師,「這次他也被捲進來了。」

「我現在已經退休了,不當老師了,你叫我李富勝就行。你姐常和我提到你。」老男人自我介紹起來,聲音比以前細,然後劇烈地咳了幾聲,看起來身體沒以前好了。

夏月和他彼此點了下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她注意到他特地說了一個「常」字,他說的是「你姐常和我提到你」,到底是做語文老師的,用一個字就暗示他們在一起已經有很長時間了。

「我們走吧,小月,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我們邊走邊聊。」

「我在附近兜兜,抽根煙。」李富勝識時務地留給她們獨處的空間。

姐姐走近夏月,先捋了一下她的頭髮,然後姐妹倆順勢擁抱在了一起。

夏月有點緊張,直到這一刻才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也許是姐姐柔軟的身體讓她完全放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們鬆開身子,夏月趁這個機會近距離打量了一下姐姐。她的臉頰和五官的輪廓同以前變化不大,氣質可說是更加迷人。夏月覺得跟她比起來自己只是跟她長得有些像的普通人而已。

但她感覺姐姐比以往缺少了某種單純的東西。姐姐眼上淡淡的妝讓原本就迷人的雙目更顯漂亮。口紅很淡,嘴角有種原先沒有的媚態。鼻樑還是老樣子,倔強地堅挺著,卻不知為何帶來一種頹廢感。

「你在看什麼?我們走吧。」

夏雪笑了一下,然後把手環抱在胸前,對夏月說道。夏月馬上點了點頭,快步走到姐姐邊上。

今天她倆都穿了牛仔褲,夏雪的顏色偏深一點,腿部顯得很細,上身則是一件黑色緊身T恤外加咖啡色的羊毛外套,腳上是一雙皮鞋。

夏月則是帆布鞋,上身是紅色T恤配粉色馬甲。她把換洗的衣服拎在左手的手提袋裡。

「從這裡到那邊還要走一段路,李老師會防備有人跟蹤我們,如果有情況他會打電話給我,我們現在做什麼都必須非常小心。」

夏月很想問她為什麼會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完全不相干的:「那我們將來該怎麼辦?」

「雖然現在很麻煩,但情況還沒那麼糟。這麼說吧,關於這件事有一套詳細的規則,只要遵守規則就沒事。這一點誰都無法改變,甚至包括規則的制訂者。」

夏月似懂非懂,她想起王峰找姐姐確認不在場證明的事。

「關於我的不在場證明,那邊覺得OK嗎?」

「暫時沒事了,我給員警的那些電話號碼會幫到我們,他們都是我可信的朋友。對了,你在那邊調查出了什麼嗎?」

夏月把王水明那邊的情況大致和姐姐說了一下,重點是轉述她和王峰之間的對話,最後總結道:「現在我們的線索是——王水明被寫下的罪不是‘饕餮’。我可以這樣來理解嗎?」

「這麼想並沒有錯,但其實從你的描述來看,還有一條隱藏的線索,那就是——兇手被寫下的罪不是‘貪婪’。」夏雪沉思了一下說道。

「這怎麼說?你怎麼知道關於兇手的事?」

「就快到了,你先記著這件事,到時候我再和你詳細說明。」

姐姐的態度讓夏月心裡稍微有點不爽,自己冒著莫大風險只換來了一個不置可否的回答,沉默了一下,她問道:「那個老師他可信嗎?」

「可信,我和他是情人關係。」

這多麼荒謬啊,卻被姐姐輕鬆說了出來,隨後夏雪馬上轉移了話題:「我們等會兒要看到的人叫費冰欣,是我的大學同學。」

夏月跟在夏雪身後,發現姐姐現在走路的姿勢比起以前有點駝背,整個身子有種緊縮的感覺。

夏雪的馬尾辮隨著步伐向上一翹一翹的,黑色髮絲遮掩下的脖子顯得分外蒼白。夏月盯了一眼,腦中不知為何就浮現起李富勝壓在她身上的畫面。夏月心裡還是不由自主地想:

他們為什麼會在一起?

「那是她租的房子,她工作了還沒多久,和上個男友分手後就一直一個人住。我有時會過來這裡看她,但我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去‘靈魂印證’了。」夏雪這時說道。

「她印證的是什麼‘罪’呢?」

「我其實和她關係沒有那麼親密,所以也不清楚,否則我一定會阻止她這麼快就去做的。對了,我們管這種行為叫做‘靈魂印證’,上次電話裡已經簡單和你說過了。這是確定自己被寫下了什麼‘罪’以後必須要執行的印證儀式。」

她們徑直穿過一個社區門口,穿制伏的保安沒有看她們,只顧低著頭看報紙。

夏雪這時看了一眼夏月,壓低聲音說道:「就快到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已經經歷過王水明的死亡現場,夏月想說她早已有心理準備了,比起這個,她現在更在意姐姐前面所提到的「規則」。

「姐,那個‘規則’你為什麼會知道?」夏月問道,她收到的郵件上明明什麼都沒有講。

「我們中間有一個重要人物,你會見到他的,他被稱為‘倖存者’。他把那些‘規則’稱之為‘罪之法則’。至於他為什麼會知道規則,是因為他是上一輪唯一活下來的人。」夏雪說到這裡又補充了一句,「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又被選中了。」

「有這種事?竟然還有上一輪?並且我們中還有人被選中了兩次?!」

「確實是這樣,很多規則都是上一輪甚至前幾輪用生命換來的。其中的過程我也不太瞭解,只知道他是目前為止唯一的倖存者。他現在是我們的頭兒,這對我們也算一種幸運,因為他確實知道非常多的事情。」夏雪看了夏月一眼,繼續說道,「他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非常有價值的情報,其中最有價值的就是‘罪之法則’。」

「其餘的人全都死了嗎?」夏月問的是上一批的情況。

夏雪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

一共有七宗罪,猜中的概率大概是七分之一,上一批的生存人數正好與之吻合。這就是現實嗎?

夏月的心情愈發陰鬱起來,她跟在姐姐身後走進一幢高層居民樓,一想到馬上就要到案發現場了,又有點緊張。

「是15樓。」

夏雪在電梯前按了一下按鈕。

手機鈴聲突然在這時響起,夏月翻開包,掏出手機看了一下外屏,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她接了起來。

「你是夏月嗎?」

「你是誰?」

「我是今天問你話的員警,我叫王峰,請你快點兒來警局一趟。」

「為什麼?」

夏月吃了一驚。他電話裡的聲音跟現實聽起來有所不同,一開始她沒聽出來。

「別多問了,總之你快點兒來就是了。我們這裡發生了點兒事。」

「我現在有事情,人在外面。」

「我不管你在不在外面,希望你馬上過來協助辦案。」那頭聽起來有點不開心。

「請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講話,我也會有自己的事。」

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一個年輕的母親滿臉笑容地推著一輛嬰兒車從裡面走了出來。跟在她身旁的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學生。他回過頭望了一眼夏月,夏月不想被人仔細打量,連忙快步跨入電梯,夏雪也跟了進來。

電話那頭繼續說道:「我叫你來……是……因為……別……王水……」

電梯門合上了,信號一下子被遮罩了,已經聽不清對方在講什麼,老式電梯就是這樣不好。但他似乎提到了王水明的名字。夏月索性嚷了一句「現在信號好差,待會兒再打給你」就掛上了電話。

是逃亡的事敗露了嗎?

夏月蹙著眉頭看了一眼姐姐,夏雪則只是面無表情地立在那裡。她好像有什麼心事。

等到了15層時,電梯門開了,看到沒有員警蹲守在那裡讓夏月舒了一口氣。

她倆快步走出電梯。

這時夏雪突然歎了口氣問道:「剛才是?」

她似乎有點在意被前面乘電梯的人看到了。如果不是夏月執意要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是員警,就是給你打電話的那個。」夏月挽住了姐姐的胳膊,「他想讓我去警局,你說是不是懷疑我了?」

「不太可能,那個人本來就不是你殺的。你別多想了。」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要撥回去嗎?」

「等他再打來的話,搪塞幾句或者做出驚嚇的樣子,總之多爭取些時間最好。」

「我想還是現在打回去吧。」夏月有點後悔剛才掛了電話,擔心自己變成逃犯之類的罪名。

「別!」這時夏雪突然激動起來,先是掙脫了夏月的手,然後一把按住她的手機。她的舉動嚇了夏月一跳。

「現在我們還是別用手機了,說不定會暴露位置,這裡可是命案現場。」

「也對。」

夏月想起美劇中有過這樣的橋段,說不定剛才的電梯還救了她們呢。可現在是在中國,需要這樣嗎?不過她感覺到夏雪的手好涼,像在冷水中浸過一樣。走廊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夏月才看清她臉色蒼白,連粉底也遮掩不住,雙眼泛出了死魚一般的氣息。

「對了,你可以發個短信。」這時夏雪提議。

夏月點了點頭,在手機上編輯了一條短信:「我現在心情很差!什麼情況?我現在不想和人說話。」

馬上就收到了王峰的回復,口氣已不是電話裡那樣了:「你別誤會,我不是懷疑你,只是想保護你,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夏月把短信拿給姐姐看,然後兩人相視了一眼,都有點錯愕,夏月回復道:「你在說什麼?」

「剛有人在警局擊傷了法醫,並對王水明進行了虐屍行為。他背上的匕首也被拿走了。判斷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兇手,他非常非常危險,你們很可能會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有這種事?不是騙人的吧?

夏月倒吸了一口冷氣。

「姐,你說那個兇手會是人類嗎?」她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夏雪把頭扭過去,走到費冰欣的門前掏出鑰匙把門打開,然後轉過臉來對她說道:

「當然。每一個兇手都只能是人類,並且他就在我們中間,也有可能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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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22 14:57:54

【2】

姐姐的話讓夏月吃驚不小,難道兇手只是普通人類嗎?可王水明遇害現場為什麼做到了那種程度?

兇手怎麼可能是我?

憋著很多疑問想問,夏月跟著夏雪身後走進屋子。

夏雪打開了燈,像貓一樣蜷在客廳的沙發上。她似乎太累了,把眼睛合了下,然後用一種女主人的口吻說了句:「關上門。」

在這一刻房間裡的氣氛就改變了,有種微妙的不祥之感在夏月的心底升起,剛才的那些問題一下子問不出口了。

就在這時,夏月注意到這套房間臥室的牆上果然也塗滿了水泥。

姐姐他們是鑿開臥室的木門進去的,相對來說工作量要比王水明那裡小很多。這名死者應該就在裡面。

「你知道為什麼他們都要在房間裡塗上水泥嗎?因為那就是‘罪’的巢穴……」這時夏雪閉上眼睛,像自問自答般發出低語。

「姐姐你怎麼了?」老實說夏月有點害怕現在的氛圍。

這時夏雪突然睜開了眼睛,像感受到寒冷般,用胳膊環抱住雙腿,縮在了沙發上。

姐姐也在害怕。

看出這點讓夏月稍微松了口氣。姐姐在害怕那個塗滿水泥的房間,或者是害怕有一天自己會躺在裡面。

——「他們最終會死去,並來到這比死亡還恐怖的國度,經歷無法想像的苦難,永遠成為我的僕人。」

信上的這句話仍歷歷在目。夏月突然攥緊了拳頭為自己鼓勁,然後朝那個門洞走去。

低頭鑽進去後,她發現整個房間很暗。憑藉外面照進來的燈光,她在牆上找到了電燈開關。按下去之後,刺眼的白光把一切都點亮了。

雖然味道很難聞,是那種屍體特有的腐臭味,但這裡的景象已比預想的好上太多。

房子是精裝修過的,畢竟是女生的臥室,即使牆壁上是滿目瘡痍的水泥也難掩原先溫馨的氛圍。莫非是這灰色的牆壁她已經看習慣了?這裡的地板是深紅色調,窗簾是橘黃色的紗窗,天花板上潔白無瑕。

屍體就在床上。

在淡黃色的席夢思上有一個人形物體赫然在目,好像胸口有什麼東西,上面蓋著薄被,下面伸出了三分之一的小腿和腳丫。

這是姐姐幫她蓋的吧。

夏月發現這個房間比起王水明那裡有一個特別之處,那就是那台看起來嶄新的29英寸電視機的正面也被塗上了一層水泥。電視機的外殼是亮銀色,和顯像管上污濁的水泥非常不搭,讓人產生了一種噁心感。

這水泥是這被單下的女孩塗的嗎?

「發臭了嗎?」

客廳突然傳來姐姐的問話。

「嗯。」

應該已經到了讓人掩鼻的程度了。但夏月顧不上這些,她走到床前鼓起勇氣把那條空調被揭開了一點,就發覺一股更濃烈的惡臭撲鼻而來,胃酸一下子湧上食道。她下意識地捂住嘴,只見一個短髮女孩躺在那裡。

女孩的頭髮留到脖子處,已變得淩亂不堪。圓潤的臉蛋雖不能形容有多美,但也屬於可愛類型。她的眼睛緊閉著,眼皮紅腫發暗,眼窩深陷,淚痕的印跡在發黃的臉頰上依稀可見,下巴右邊被打得紅腫了,嘴唇變成了紫色,毫無生息地微張著。脖子上可以看到一條已經凝固的暗紅色血痕,像是被勒出來的。她身上的睡衣是和床單很搭的淡黃色,肩膀處被撕壞了。

再把空調被往下掀,就看見女孩的胸口上竟然有一個碗口大的洞,一把不銹鋼的匕首正插在類似心臟的物體上,左側的乳房被割下來放在一邊,就像它從不屬於這個身體似的。

夏月逃命般地跨過洞口,沖向衛生間。

站在馬桶前她大口大口地吐起來。過了許久,她才氣息微弱地來到了洗手池的鏡子面前,裡面的臉蒼白得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

她還是感到胃裡很噁心,把食指伸進嘴裡摳了一下,馬上,又一股黃綠色的半透明液體被吐了出來。等實在嘔不出什麼東西的時候,她才靠坐在牆邊,感覺整個人快要虛脫了,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她現在甚至不敢站起來照鏡子,怕裡面的樣子會嚇到自己。

外面房間裡的姐姐始終不發一言,似乎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過了半晌之後,夏月勉強站直身體,回到客廳,就見姐姐正把頭埋在臂彎裡,這個景象讓她開始後悔要來確認這個現場。

沒有王水明那裡的血腥,卻比那邊更悲慘。為什麼要對一個女孩這樣?並且夏月明白這樣的事對姐姐而言,更是一種莫大的摧殘。

「小月。」夏雪這時突然揚起了頭,眼神瞟了那個洞口一下,「現在時間很緊,事態已經超出預想了。我現在就把‘罪之法則’告訴你,不懂的地方你都可以問我。這很重要,關係到你是否能活下去,也關係到我。我知道從小你的記憶力就特別好,現在你必須把我說的一字不差地記住。如果你做不到,就用刀把它刻在身上,就像神把‘罪’刻在我們心裡一樣。我再說一次,這‘罪之法則’是決定我們是否能活下去的關鍵。」

一聽到「刀」,夏月馬上就想到插在費冰欣胸口的那把不銹鋼的匕首。那感覺就像心臟被貓爪子撓了一下似的。

同時她感到姐姐所要說的「罪之法則」是解開她所有疑惑的關鍵,不由得集中起注意力,道:「我明白了。」

「你要努力活下去,至少你要向我保證你會盡力。」

「我會的。」夏月點了點頭,雖然仍然覺得倖存的希望很渺茫。

「其實被選中的人有一種方法可以百分之百倖存。」姐姐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嗯?真的有這種方法嗎?」

「沒錯。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們中有一個‘倖存者’,他之所以能從上一輪倖存下來,就是因為他掌握了那個方法,而其餘六個人全都死了。」

「是什麼方法?」

「他沒有告訴我們,但很肯定這個方法是從‘罪之法則’中得到的。也就是說,一旦掌握了那個方法,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了。」

「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呢?他為人怎麼樣?」夏月突然對那個人有了種崇拜心理。

「他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而且又很帥,怎麼,你想嫁給他?」

「不跟你鬧了。」夏月撇了一下嘴,「我對男人沒什麼興趣。」

「那我也不跟你鬧了。」夏雪話鋒一轉,「妹妹,我必須直接跟你說,你現在的處境非常麻煩。」

「怎麼了?」

自從收到那封信到現在,她的處境就沒有好過。

「總歸是要告訴你的,我們現在都是別人的玩物,或者說我們都是那個‘倖存者’的奴隸。」

「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既然他能讓我們倖存,那對於他而言,我們只是玩物,必須要討好他,對他唯命是從,才能換到活命的機會。他不會白給我們好處的。」

夏月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姐姐的表情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小月,你真的還像以前那麼天真嗎?老實說,這都有點讓我嫉妒了,不過你什麼時候才會覺悟呢?」夏雪臉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你覺得有誰會無私幫助我們嗎?惡魔也好,神也好,反正它在我們靈魂上寫下了‘罪’,同時也制訂了遊戲規則。現在的情況就是那個人找到了規則的bug,有辦法能百分之百倖存。而通常情況下我們倖存的機會只有七分之一。這就意味著他代替了規則制訂者統治了我們的生死。事情就是這樣簡單不過。我們得絕對服從他的一切命令,來換取活下去的機會。你以為還能怎麼樣呢?他會善心大發嗎?他會讓可供他隨意玩弄的女人從他的手心溜走嗎?我們不但必須對他言聽計從,還得搖尾乞憐地討他歡心,你知道嗎?妹妹,我希望你已經不是處女了,因為把你叫來也是他的主意。」

「你為什麼不早點兒跟我說?!」

「為什麼?你有資格問為什麼嗎?我都已經這樣了。如果不能把你順利交給他,我就是死路一條。我已經是那種被他玩膩了不聽話就只有死路一條的狀態了,你懂嗎?現在我絕對無法違抗他的命令。在這個世界裡,他就是國王。」

夏月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危險感在這瞬間席捲全身。沒想到自己從一開始就被騙了,而騙她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姐姐!

姐姐的表情已經變了,不,她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姐姐了!她就像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

夏雪這時抿起了嘴角:「我們有多久沒見了你還記得嗎?你為什麼還會那麼信任我?世上有誰會平白搭救另一個人?」

夏雪緊緊地盯著夏月的眼睛,夏月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她是在說那件事吧?果然還是被她知道了嗎?

當時姐姐一定以為自己是膽小才沒去救她。

這麼說也沒有錯。

那現在是報應嗎?

夏月腦中回想起蜷縮在大衣櫃中的夜晚。那時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沒能幫到姐姐?當時的姐姐是多麼無助。可惜當時自己什麼也沒做。

「姐,你當時是不是……」夏月想乾脆問出來算了。

不過話說到一半就被夏雪一口打斷:「我們畢竟還是姐妹,所以我也會給你留一條生路。你也許不用受到任何淩辱就可以倖存,但你必須要找出那個倖存的方法。接下來你一定要仔細聽好了,因為時間已經不多,我現在就把統治這個世界的‘規則’全部告訴你。」

悲傷和冷酷的表情同時出現在夏雪的臉上,就像是一座正在融化的冰雕。

這是夏月第一次見到姐姐露出這樣的表情,而她說話的口吻已經不夾雜任何情感成分,只聽她繼續接下去說道:「我告訴你的都是我用身體換來的。我所遭受的恥辱是你無法想像的。我只希望你在見到倖存者之前能找出那個方法,讓我們所有人都得以倖存,否則你的下場絕不會比我好。你要記住,這並不是我的意思。」

這時,夏月聽到背後傳來關門的聲響。

不知何時李富勝已經走了進來。他手上也拿著一把鑰匙。他踱到了客廳中央,先看了夏月一眼,再用那種略帶尖細的嗓音對夏雪說道:「雪兒,放心吧,沒有人跟蹤。」

在李富勝接下來的咳嗽聲中,夏月的目光渙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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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BUG

【1】

因打擊太過於沉重,夏月感覺自己都快要昏過去了,耳邊傳來姐姐的聲音,就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知道自己正處於危險之中。

「小月,你先坐下來。」

像被陌生人叫了「小月」,那感覺怪怪的。夏月看了姐姐一眼,可那確實還是原先的臉,沒有變化,很漂亮,唯一的變化可能就是目光,親情不在,比之前多了種蠻橫的控制欲。

夏月愣了一會兒神,然後走到靠牆的椅邊坐下。

「坐到房間中央。」

夏月張口想說什麼,可還是放棄了。她像木偶一樣站了起來,把椅子挪到客廳中央,重新坐下。她現在也只能聽話。

這時李富勝緩步到她身後,用手撥弄了一下她的後腦勺,然後又把手指觸到了她的背上,那感覺就像是有條蛇在上面遊走。

「其實水泥這種東西既頑固又骯髒,正好是‘罪’的象徵。我們現在每個人的靈魂就像是被塗上了水泥。」

聲音還是像以往一樣熟悉,夏月忍不住喚了一聲:「姐姐……」

「閉嘴!我正在給你講重要的事情,你不要打斷我。」

夏雪就像一個嚴厲的老師一樣,這似乎讓李富勝很滿意,嘴裡發出了得意的嘖嘖聲。

夏月沉默了。她雖然也有懷疑過姐姐,但沒想到她會變到這種程度。

「你得感謝我,我還當你是我妹妹,才會告訴你‘規則’,如果有一天你能活下去,那一定也要感謝我。之前我曾告訴過你有兩種方法可以明確自己的‘罪’:第一種是根據自身的特徵變化,第二種就是運用排除法。其實還有第三種方法,就是找出遊戲規則本身的漏洞,來利用它使自己倖存下去。最後這個才是最強的方法,能讓概率提升為百分之百。只要你找到了,罪神你也可以無視!

「就像這個世界我們會生老病死一樣,任何世界都有它的規則,‘罪’的世界雖然只有我們幾個人,但也不例外。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當你直接見到‘倖存者’——也就是我們的‘統治者’之後——肯定就會被他淩辱。而我的任務就是把你送過去,而在此之前,我會把規則告訴你。你不知道我為換到它付出了多少代價,這以你的床上功夫是絕對辦不到的。不過以後有機會我也可以教你。」

「我也很期待那一天。」李富勝這時哈哈大笑起來。

夏月用空洞的眼神望向那個通往臥室的門洞,可以看到床腳和露出的蒼白的腳趾。

夏月心裡想,姐姐這樣對我也是沒辦法吧?但現在似乎也無所謂了。

「為了述說方便,我們把規則的制訂者稱為‘罪神’,就是它選擇了我們,把‘罪’寫在了我們的靈魂上。不過實際上我們對它並不瞭解,它也許是外星人,也許是超人或者具有特異功能的人類。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確實做到了把那著名的‘七宗罪’分別強加於我們。它的特點是殘酷冷漠,不感情用事,藐視人類,並且嚴格遵守自己制訂的規則。也正因為這最後一點,規則才特別重要。」

「那它為什麼會選擇我們?」

「這我不知道,也無法回答你。可能是隨機的,也可能是出於某種觸發條件。你就只能當成是自己背,或者遇到天災就行了,所有的天災都沒有‘為什麼’。‘為什麼’對我們已經不重要。」

「它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個你只有自己去問它了。也許它覺得有趣吧,也許它只是想考驗人類。或者你以後會找到其他答案,但前提是你能活下去。我們能不廢話了嗎?」

「每個人有幾次印證的機會?」

「一次。」看到夏月終於開始考慮規則本身,夏雪似乎感到滿意,「王水明和費冰欣就是例子,一次失敗就是死亡。」

「你又怎麼知道罪神肯定會遵守那套規則?」

「關於這一點,直接地說,正因為它是罪神,所以才沒怎麼care人類的生死。它只制訂了規則就在那邊看著。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是死,也沒有什麼刺激吧?我能感覺到它是抱著不屑一顧的態度來面對我們的生命,就像科學家面對被植上癌細胞的小白鼠一樣。否則‘倖存者’也不會活下來。」

「它不會偏袒誰嗎?」

「你會偏袒籠子裡的某只小白鼠嗎,你能分辨出它們中誰更好看一點嗎?不要把罪神看得和人類一樣。」說到這裡,夏雪朝臥室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又不耐煩了。

可夏月還是繼續追問著:「所以它就可以這麼殘酷地對我們嗎?」

「你覺得殘酷嗎?你瞧我們自來到這個世上開始,就已經陷入到各種更殘酷的規則之中,只是一直以來你習慣了罷了。」

「這世界雖然不好,但也不覺得怎麼殘酷。」她指的是原來的世界。

「哼,你已經被規則同化了。我問你,為什麼一棵樹能生長千年,而人類活不過百年?為什麼魚兒能潛在水裡,鳥兒能任意飛翔,人類只能擠在混凝土結構裡?這一切都是規則導致的,你懂嗎?就像人不能飛一樣,這些都來自古老的遊戲規則。」

「這跟我們現在的處境不同好不好?」夏月突然激動起來。

「小月,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如果你只是抱著這種覺悟,我也救不了你!」

夏月還想反駁,李富勝在背後咳嗽了一下,這是一種警告。警告無疑是有效的。夏月睜大了眼睛,但還是放棄了爭辯,改口道:「好吧,現在也只能這樣了,告訴我‘規則’是什麼吧。」

「哼,我都不知道再跟你說下去是不是在浪費時間。」夏雪揉了揉額頭,朝臥室看了一眼,當她回過來頭時,換了一個坐姿,「但我還是言而有信吧。從現在開始我就不廢話了。就你知道的而言,我們這一輪中一共有七個人被選中,靈魂上分別被寫上了七宗罪。每個人都被稱為‘帶罪者’。在我們的世界裡一共有七位‘帶罪者’,也有七條‘規則’。」隨後,夏雪就像背書一樣述說道,「規則一:每個人被寫上的罪各不相同。規則二:罪會改變靈魂,但不會被所屬靈魂改變。這是指不可能會出現靈魂改變‘罪’的情況。我們的靈魂無法對‘罪’進行淨化,‘饕餮’也不會被轉化為‘貪婪’。‘罪’的屬性永遠不變。規則三:除了改變帶罪者的靈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也就是說,‘罪’只能影響我們的心,並不直接加害我們,也不會給予我們任何人任何能力。它唯一能做的只是讓我們變‘壞’,但並沒有給我們‘超能力’。規則四:帶罪者想要去除罪,必須在塗滿水泥的房間內進行靈魂印證,如果不進行靈魂印證,在特定的時間內就會直接死亡。這就是他們的房間都被塗上水泥的真正原因,至於那特定的時間是多長,每個人似乎是不固定的。規則五:靈魂印證的機會最多只有一次。失敗即是死。規則六:如果靈魂印證失敗,帶罪者會被殺死。規則七:罪會隨機引導其他帶罪者來完成殺人行為,成功率為百分之百。」

夏雪說完之後就閉上了嘴,看著夏月。

夏月有點後悔剛才沒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錄下來,但回想了一下,雖說有七條規則,但前幾條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值得注意的只是後面幾條。照這樣看下來,殺死王水明和費冰欣的兇手就在他們七個人裡。

「就是這樣了,你記住了?」李富勝這時說道,「這些規則對美女可沒有優待哦。」

「這些都是那個‘倖存者’說的嗎?」夏月想確定規則的真實性。

「對,都是阿西講的。」

「阿西?」

「阿西就是‘倖存者’。你馬上會見到他了。要不是因為他沒有手機沒法催我,我連這點時間都沒法幫你爭取到。」

「你能保證他告訴你的都是真的嗎?」

「你別小瞧了我。」夏雪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表情,她眯起了眼睛,「我知道男人在什麼情況下會說實話。」

這時李富勝咳嗽了一下,插嘴道:「我跟你講,阿西也是根據這七條‘規則’來破解出那個bug的,我希望你也能找到那個百分之百的方法。如果你做不到,你的下場會很慘。阿西肯定更喜歡你這種拼命抗拒的類型。現在我和你姐姐有點事要辦,你到房間裡面去吧。陪陪她,因為很可能你就要步她的後塵了。」

「她」指的是費冰欣。

想到之前看到的畫面,夏月感到自己連思考的能力也失去了。李富勝可顧不上這些,他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拽她起來。她只是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沒有再做無謂的反抗,順從地走向臥室。在經過夏雪身邊時,她突然一下子掙脫了李富勝的手看向姐姐,似乎是在祈求她最後的憐憫。

而夏雪只是一下子把頭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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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被關在有一具屍體的臥室裡,就是夏月現在所處的局面。因為遭到了連續的重大打擊,反而讓她連脾氣也沒有了。她只是靠著牆坐在地板上。從客廳通過那洞口看不到這裡。

包和手提袋都被沒收了,換洗衣服在手提袋裡,手機和錢包在包裡,現在她已經等同於被軟禁起來,失去了和外界的聯繫。

長時間的奔波辛苦只換來這樣的待遇和幾條規則,還並不是最讓夏月難受的。最難受的是,姐姐一直偽裝成她的親人,卻只是想把她賣給阿西。

所有帶罪者都向阿西俯首稱臣。她明白這種心理,他就像將死之人眼裡最後的救命稻草。他象徵著生還的最後可能。他是一個王,可惜是一個暴君。他並沒有同情處於死亡邊緣煎熬的他們,而是利用這個滿足自己的私欲。

不過可能最後都沒有大的差別,她覺得自己遲早會死。

也許很快就會死。她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信心了。

她沒法振奮起來,數了數,現在擺在面前的路有三條:一、死亡;二、被阿西淩辱苟且偷生,生不如死;三、自己找出那個bug,換得生存的機會。

能接受的只有最後一項。

突然,她想到了還有另外一條路。

就是偷偷地進行靈魂印證,再想辦法逃走。也就像王水明所做的那樣。這倒也不失為一個選擇。至於去找規則漏洞這種事,似乎只有駭客才做得到吧,她的智商又不高。

如果不先考慮「淫欲」的話,她該印證什麼罪?「懶惰」嗎?

現在想放棄的念頭是不是就源於「懶惰」?

不過自己平時也挺懶的啊。她懶得複習,懶得早鍛煉,也懶得上課。懶得給父母打電話,懶得回家,甚至懶得出去吃飯,經常吃泡面加火腿腸。唉,如果她之前是個沒有「罪」的人該有多好。原有的各種罪干擾了現在的判斷。不,應該說把線索全混淆了,使自己完全無從著手。

夏月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任由思路馳騁。

過一會兒,她感到屁股有點疼,站了起來,大腿也麻了。這時,她聽到了客廳裡傳來奇怪的聲音,仔細一聽,似乎是肉體最隱私部位頻繁碰撞的聲音。夏月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還隱隱聽到姐姐微弱的喘息聲。夏月不願去想正在發生的畫面,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費冰欣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臭味正源源不斷地從那裡冒出來。她想起今天一點東西都還沒吃,現在看來還是明智的。

過了一會兒,客廳裡的聲音結束了。然後又是李富勝劇烈的咳嗽聲。

他畢竟已經年老體衰了吧。

鬼知道經歷了當年那種事後,他們怎麼又能發展成這種關係。姐姐應該是復仇心很強的人才對,不可能再次就範的,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似乎是一個疑團,不過現在她沒時間關心了。

她腦海裡突然印出了王峰的臉。如果他能來救自己就好了,像勇敢的騎士一樣破門而入拯救自己,出現這個想法只能說自己平時肥皂劇看多了。他應該正在為王水明的死而傷腦筋吧,還不知道這裡又多了一具屍體。不過話又說回來,費冰欣是被誰殺的呢?

根據規則,兇手應該是他們中的一個。

是阿西嗎?

雖不是法醫,但結合姐姐的話以及屍體的腐爛程度,她大致可以判斷死亡時間是今天上午。突然,有一個念頭闖進了夏月的腦海,就像一道靈光衝破了迷霧般,夏月一下子愣在那裡。

「姐,能告訴我一下第七個帶罪者是誰嗎?」夏月走到門口大聲問。

現在除去王水明、費冰欣、自己、姐姐、李富勝和阿西外,應該還有一個帶罪者,也就是第七個人。

「你還有工夫關心這個?」

夏雪正靠在李富勝的肩上,李富勝在抽煙,夏雪斜睨了她一眼。

「是為了找出規則的漏洞。」

「那我告訴你好了,最後那個人是真正的幸運兒,也是我們中間唯一一個不用在意阿西的人。」

「為什麼?」

夏月這時才注意到這扇門的門板很薄,上面的水泥也很稀薄,似乎是門板被刨了一下之後塗上去的,所以鑿開這裡並不是很難,並不像王水明那裡還砌上一層磚頭。

「那個人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以前他每天只吃三餐加水果,飲食很節制。連飲料都很少喝,只喝白開水。但現在只要看到食物他就會有很強的欲望,開始不間斷地狂吃。由於特徵太過明顯的緣故,所以不用說就是‘饕餮’。要問我他現在人在哪裡,可能正在某個自助餐廳裡狂吃吧。」

這時李富勝嘟嘟囔囔不爽地罵了一句。

這樣一來,七個人就湊齊了,夏月一下子激動起來,她已經隱約找到了解決問題的鑰匙。

「另外想問一下,在塗滿水泥的房間裡進行靈魂印證具體應該怎麼來進行呢?」

「看來你想得還蠻長遠的,告訴你也無妨。當房間被水泥封閉住之後,就被看成你已處於被罪包裹的世界中,印證條件就OK了。在這個場合下,你只要集中注意力在腦中反復想那宗罪的名字就能完成靈魂印證。至於注意力需要有多集中,並沒有一個標準,但要讓它看到你的誠意。」夏雪口中的「它」指的是罪神。

「你之前說王水明現場有個隱藏的線索——兇手被寫下的罪不是‘貪婪’,是不是因為兇手必是帶罪者之一,並且當他被‘罪’引導去殺人時,會在過程中反映出那宗罪的本質?」

「的確是那樣沒錯,看來你還是蠻聰明的。」夏雪愣了一下,這時就連坐在旁邊的李富勝也抬起了頭,「雖然不能肯定,但那個現場沒有任何財物遺失,這不符合貪婪者的本性。被‘罪’引導去殺人時,那個人被稱為‘制裁者’,他會完全按照‘罪’的本性做事。」

跟自己想的差不多,夏月沒有再開口,只是默默地坐回了之前的地方。她感到一切的脈絡開始清晰了,把目光落到那台被塗了水泥的電視機上。

費冰欣一個人住在這裡時,可能經常通過看電視來解悶。所以在她眼裡電視就成了這個房間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戶。所以當她決定要把這個房間封閉起來的時候,才會下意識地在上面也塗上了水泥吧。

這台電視曾目睹了這房間裡所發生過的一切,夏月一眨不眨地盯著它,仿佛當時的畫面正在上面重演。

過了有好一會兒,夏月感到累了。她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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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是費冰欣的死讓一切有了頭緒,夏月瞅准了這一點。

從「規則七:罪會隨機引導其他帶罪者來完成殺人行為,成功率為百分之百」已經可以知道殺死王水明和費冰欣的兇手就是其他帶罪者。

現在除了王水明、費冰欣和自己以外,還有四個帶罪者,他們分別是:姐姐、李富勝、阿西和幸運者。

其中姐姐認為李富勝是可信的,也可能是因為他們一直在一起的緣故。而幸運者既然能確定自己是什麼罪,就已經解脫了,他很可能已經靈魂印證完畢,率先脫離了「罪」的控制。由此來看,阿西是最大嫌疑人。他對姐姐加以玩弄的行為也符合了「淫欲」的特質,包括奸殺費冰欣的行為。

但其實兇手是誰並不重要,關鍵在於知道兇手名字以後所衍生出的推理,其中潛藏著可怕的逆轉。

全拜「罪之法則」所賜,一般人所具有的思維定勢被完全逆轉了。

她害怕接近恐怖的真相,可真相自己就破繭而出了。

她突然發現:在自己、姐姐、李富勝、費冰欣和王水明這五個人裡,大家的「罪」都不明朗。排除了「饕餮」和「淫欲」之後,每個人差不多都是1/5的猜中機會。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徵:不是兇手,沒被選為制裁者。

但阿西的情況就不同了,當夏月推理出他是兇手的同時,發覺他被寫下的「罪」也就一目了然了。

從「規則二:罪不會被所屬靈魂改變」和「規則三:除了改變帶罪者的靈魂,罪不具有其他任何能力」可以看出:

制裁者在殺人的過程中很有可能就會展現出和「罪」的本性有關的東西。這也就是前面姐姐所提到的。可以說是「罪」操縱制裁者去殺人的。

比如阿西若被寫下了「貪婪」,在殺死王水明的同時也會把現場財物洗劫一空,而他沒有,所以他不是「貪婪」。

同樣的道理,當他被寫下了「淫欲」之後,在殺死費冰欣的過程中想不玷污她都不可能,這是「淫欲」會對心靈所施加的必然影響。

這些對局外人而言都是事後才推理出的結論。而對於兇手本人,這是在殺人過程中就會第一時間反映出來的事實,根本就不需要費心去揣測。

打一個比方,若他沒有去殺人,比如阿西沒有奸殺費冰欣的話,他反而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罪。

於是,從這個事例結合「罪之法則」就可以得出一個可怕的推論——

推論一:在無特殊線索的情況下,想要知道自己是什麼「罪」,被「罪」引導去殺人是最直觀的方法。

在這條推論中,人類的倫理道德被徹底顛覆了。

在這七個人的團體中,殺人不但得不到懲罰(其他知情者為了保護自己,也不會去向警方告發),反而會有重大獎勵。

這獎勵不是別的,而是自己的生存。

這可能就是罪之法則的本質:

「罪」會帶來死亡,不是自己的,就是別人的。死亡是「罪」的本質。

所以只有當接近死亡時,才是最直接面對和瞭解「罪」的機會。

夏月突然醒悟過來,在這起事件中兇手總會最先勝出,這就是阿西得以倖存的訣竅!

真變態!夏月在心裡咒駡,她發覺現在的情況對自己更為不利了。

首先她不能把這些告訴姐姐,讓她知道殺人會有重大獎勵肯定會不利於自己。與此同時,這條推論還完全否決了姐姐之前的方法。她曾說過推出罪的兩種方法:第一種是根據自身特性。除了那個幸運兒,別人看來並沒有那樣的運氣;而第二種是根據知道其他六個人是什麼罪來推斷自己的。這乍看之下沒問題,可根本就無法實施。

從剛才得出的推論來看,只有兇手才能儘快確定自己是什麼罪,如果你不是兇手,你就是躺在那裡的屍體。

從這個角度說,不可能有六個人能確定自己罪。總人數只有七個人,再怎麼排列組合,也出不來六個兇手,變成死者倒是有可能。

在自己不殺人的前提下,最幸運的情況是ABC殺了DEF,而自己正好是剩下的G。即便如此也無法確定自己的罪。因為死人的罪是無法確定的。

比如說,若最後王水明、費冰欣和自己所對應的罪被確認為「貪婪」、「懶惰」、「憤怒」中的某一個,該如何來做進一步排除呢?

而對於兇手來講,殺一次人也未必就能清楚自己的罪。碰到不巧的情況,他可能還要殺第二次、第三次。

這種事其實已經發生過了,身為「淫欲」的阿西在殺王水明時,罪就完全沒有加以體現,只有當他殺死費冰欣時才被明確。因為總人數是永遠不變的七,於是就有了第二條推論:

推論二:越早被「罪」引導去殺人,能明確自己「罪」的概率就越大。

面對這條推論,夏月繼而想到即使沒有那個前提,也就是說即使沒被選為制裁者,不是一樣可以通過殺人來分析自己的罪嗎?

殺人是最大限度地直視自己內心罪惡的行為,於是「推論三」也就應運而生:

推論三:即使沒被選為制裁者,也可以通過殺人來分析自己的「罪」。

——其準確性相對於制裁者直接被「罪」控制去殺人要低,但其準確性相對於做其他惡意的事都要高。

做越沒有道德底線的事,也就越能認清自己的罪惡。

現在每個人要做的事,就是要儘早明確自己的「罪」。

從這點上來說,若不是費冰欣當了擋箭牌,阿西可能還會繼續殺下去,一直殺到自己能印證成功為止。

現在的他可能已經在抓緊印證了。等結束之後他即使還想繼續充當統治者,至少已經不需要再去殺誰了。

接下來可能就會是其他人所導演的殺戮比賽。

夏月此時才明白那七條規則所暗示的東西並不像姐姐所想的那麼簡單,可以說那完全是惡魔的規則!

如果它被公佈出來,這團體裡將會出現不止一個兇手,而是N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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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夏月鑽過狹小的門洞。看到夏雪現在正枕在李富勝的腿上,畫面有點父女之間的感覺。李富勝坐在那裡抽煙,旁邊的煙灰缸裡摁了幾個剛熄滅的煙頭,這時他轉過頭對著夏月說道:「嗯?替老子找到倖存方法了嗎?」

「沒。」夏月搖了搖頭,看向夏雪,「姐,我放棄了。」

「你是什麼意思?」夏雪此時露出了明顯的失望之色。

「我真的找不出什麼bug,我沒那麼聰明。」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剛剛已經……」

「你把我交給那個叫阿西的吧,我想死。這樣你也就能完成他交代的事了。」夏月頓了一下,然後說道,「但看在姐妹一場的份兒上,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你說。」

「只要別讓他碰我。」這時夏月用手指了一下李富勝。

夏雪看了李富勝一眼,點了點頭:「這個我答應。不過你真的就這麼放棄了嗎?」

「嗯,我承認我輸了,我承受不了這種壓力,覺得死也是一種解脫。」

「你想怎麼解脫問過我嗎?」這時李富勝突然怒吼了一聲,把夏雪嚇了一跳。

夏月反倒很鎮定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他:「那你想怎麼樣?」

「你說呢!」李富勝說道,「我覺得把你直接交給阿西就是浪費!」

「你給我老實點兒。」夏雪這時打斷道,「難道你希望阿西生氣嗎?他的玩物怎麼能被別人先碰?!」

「哼,我還指望這丫頭能想出什麼來呢,我這是為了她好。」李富勝的聲音低了下去,但還是振振有詞,「你想把你妹妹的第一次給那種人?」

夏月回想一下,好像沒和人說這是她的第一次,不過這都無所謂了。

「姐,你還記得當時嗎?」她只覺得眼眶突然有點濕潤了,「你跟我說過‘我們一定可以挺過去,要相信姐姐’,這都是在騙我嗎?只是為了把我騙來討好阿西對不對?」

「阿西看上你的話,我自然就可以休息了,這有什麼不對?」夏雪目光直直地回視夏月,「不過,妹妹,我並沒有騙你。」

「你還有臉這麼說!」

「你還記得那封信嗎?」

「什麼信?」

「你從前寫給過我的啊。」

夏月不記得給姐姐寫過什麼信。她從來就沒寫信的習慣。

難道……莫非是那個?

——「我是溫柔的空氣,沒有形狀的彩虹,你找不到我的。」

夏月想起了這張紙條,神色一下子變了,這是那天在捉迷藏前寫給姐姐的。

「看來你終於記起來了。」憂傷爬上了夏雪的臉龐,「妹妹,我當時早就看到鞋櫃裡多了什麼,沒看到信我就明白了一切,我只是裝作你不在。從那時起,我心裡就一直在重複那句話,我憋了很久也沒有講出來。如果一直不說出來的話,我會很難受的。」

——「我們一定可以挺過去,要相信姐姐。」

這原本是一種至深的愛意。但只是原本。

夏月從這一刻才明白,原來姐姐是在對當時的她不斷說這番話。那時自己正躲在狹小的衣櫃裡不知所措。而姐姐正被壞人欺淩,那不知在心裡重複過多少次的話,終於以某種方式告知了她。

這種感情早已變質,但人們可能會永遠生活在它築成的牢籠裡。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帶你去阿西那裡。你一定熟悉那地方。」夏雪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沒有去看淚珠正從夏月的臉頰滑落。

李富勝一臉喪氣地走到她近前,用皺巴巴的手指用力地推搡了她一下,還趁機在她乳房上摸了一把。夏月只是蜷縮了下身子。

也許還是死亡比較好。

她又想起王水明曾說過的話,突然有點羡慕他。不管他生前遭受了什麼,至少現在已經沒有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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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他們叫了一輛計程車,夏雪坐在副駕駛位,夏月和李富勝坐在後面,這樣是為防止她逃跑。

她的兩個包都放在李富勝的另一邊。

李富勝沒有再對她動手動腳,他凹下去的臉頰面向前方,氣焰全無。他的小腿好像因為緊張還有點顫抖,一副大敵當前的感覺。

夏雪對司機說出了自己家的地址,夏月沒想到會是那裡。

大家一路無言。過了大約半小時左右,計程車就拐進了夏月小時候經常來玩的社區。

夏月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夏雪,她只是定定地看著前方,表情像陷入死寂般。

車子停在了熟悉的那棟樓前。

下車後夏雪率先走在前頭,上了四樓之後,她熟練地從包裡掏出鑰匙打開了靠近樓梯的房門。

這裡就是夏雪的家。

沒想到還是回到了這裡。

鞋櫃上都是灰塵,客廳的餐桌已經好久沒人用過。

站在客廳還是遲疑了一下,夏雪推開了臥室的門。夏月第二個走進去,李富勝跟在最後。

房間的佈置和從前差不多。還是那粉紅色的床單、紫紅色的窗簾、紅褐色的地板,連赫然醒目的那個黃褐色大衣櫃都是那麼熟悉。只是日光燈有點變暗。但,床上的那個物體竟然是「人」?

「嘿,我們也許是宿命的相見呢。」

夏月聽到那個「人」先冷笑了一下,頭皮一麻,然後那個「人」從嘴裡陸續發出比破鑼還難聽的聲音:「夏月,我知道關於你的事,我等你很久了,為什麼這麼慢呢?」這個問題像是在問夏雪。

「你是……阿西?」

夏月呆住了,她沒想到對方居然是這副模樣。他的聲帶似乎出了問題,說話的聲音非常模糊,要費很大力氣才能聽清。這倒沒什麼,只是他竟然是一個醜陋無比的侏儒!

「對!我就是你們的領導者。」他繼續發出難以辨認的聲音,眯著一雙細長的眼睛仔細地打量著夏月。從他的表情來看,他似乎很滿足。「我已經倖存了一次,我也能讓你活下去。」

夏月不敢正視他,忙把視線移向旁邊。

這時的夏雪和李富勝都像變成了溫順的綿羊。他們的眼睛朝著下方,一聲不吭地立在夏月左右,就像是兩個奴才。

夏月突然發現房間內的其他佈置好像故意在保持原樣。那相框、筆筒、維尼熊玩具等細小的擺設都像在喚醒她以前的記憶。

自從上了大學以後,夏月就再也沒來過這裡一次。姐姐考上高中後心情變好了很多,讓她的負罪感也減輕了。再加上大學住校,她連家都懶得回,所以和姐姐也只是偶爾通通電話。現在看來,嬸嬸應該是買了新房搬出去了。

整個房間裡唯一的變動就屬面前這個「噁心東西」了,簡直讓人無法正視,他與整個房間格格不入。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住在這裡對他也是種無奈吧。以他的外形,他在外面實在太「醒目」了,不適合待旅館。直接地講,他是夏月看到過的最醜陋的侏儒和最噁心的怪胎,簡直是這兩者的複合體。

目測他身高還不足一米,四肢就像木棍一樣插在身上,手指像老鷹的爪子。可他的臉卻是成人的,像直接接在胸膛上,沒有脖子。說話的時候他需要抬起臉,不讓下巴碰到胸口。而他的臉從側面看過去就像一個塌陷的橄欖核。褐色的皮膚,嘴和眼睛都是細長的,然後和其他五官一起擰在中間。唯一正常的部分只有頭髮,可又疏於打理,說鳥巢已經是客氣了,就像隨時可能從裡面跑出蟑螂來一樣。而最讓人受不了的還是他的聲音,要費很大力氣才能聽清他到底在講什麼。如果倖存的代價就是要變成這樣,大家都會搶著去死吧。

眼角余光中瞥見姐姐好像整個人都失去了神采,只是垂著眼站在旁邊,夏月不禁閉緊嘴唇,感到了悲傷。

她不敢去想姐姐是經過了怎樣的屈辱,付出了何等的代價。面對這種領導者,誰都希望能有人取而代之。身為他的同類,就已經是不幸了。

可偏偏就是他率先掌握了規則的bug,並以此來脅迫他們。

念及此,夏月不禁有點猶豫,覺得自己放棄得太早了。她知道死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但死在他的手上也不是她所能接受的。甚至可以說是阿西激起了她想要活下去的鬥志。並且,即使被出賣,夏月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很在乎姐姐的。她能體會到自己心裡的這種情感。

在這最後關頭,夏月突然意識到這也許是一個機會,不僅可以救出自己,也可以救出姐姐,以補償曾經給她造成的傷害。也許姐姐到時就會原諒她吧。

「唔嘿。」阿西發出了一聲怪音,「你是想討好我嗎?」

夏月沒有回答,只是臉上的表情顯得很堅定。

「別……」

這時夏雪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看到阿西的眼神後還是縮了回去。

「您多保重。」

李富勝在退出去前露出了諂媚的微笑。

等他們離開房間關上門後,夏月瞅了一眼面前的怪物,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我就直截了當地講吧,我已經知道了你得以倖存的那個方法。」

「哦?」這讓阿西整個身子動了一下,眼裡投射出一道利光。看得出他不禁也好奇起來了。

夏月知道在現在這種關鍵時候,自己絕不能露怯,她捏緊了拳頭,和他目光對視:「所以我才叫他們出去的。你肯定也不想讓他們聽見對吧?因為你知道那個bug不能告訴別人。」

沉默了半晌,阿西開口了:「哼,小姑娘還挺有氣勢的,那你不妨說來給我聽聽。不過我話先說在前頭,我不會被你唬住。到時甭怪我對你做什麼。」

於是夏月把從「罪之法則」中衍生出的推論和想法複述了一遍,等待阿西的反應。

「原來是這樣,有意思。」阿西發出刺耳的怪笑,「你不說我還不知道,原來這規則竟然這麼有趣。」但緊接著他神色一變。「不過,小姑娘,不好意思,我得告訴你,我根本就沒殺死費冰欣,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時間。」

一聞此言,夏月馬上有點驚慌,現在的情況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阿西似乎沒必要騙她。難道說自己疏漏了什麼嗎?確實,阿西看起來不像是在騙人,但如果費冰欣不是他殺的,那又是誰殺的?是姐姐和那個老男人嗎?是他們串通好了來害自己?不,不只是這裡有問題!夏月突然發現整個事件又冒出很多疑點。自己果然還是太弱了嗎?

如果阿西不是「淫欲」,也事先不知道那些推論,又何以倖存?他用的是什麼方法?

處於混亂之中的夏月,完全沒注意到阿西這時已經來到了她近前,突然握住她的手往床上一拉,夏月就像洋娃娃一樣栽倒在床上。她驚恐地望著他,沒想到體形如此小的人,行動卻如此敏捷,力道又是如此之大!怪不得姐姐和李富勝對他如此害怕,原來他是一個真正的怪物!

「等等!」

就在阿西快要撲上來的刹那,夏月嘶聲力竭地發出哀吼。這是本能的呼救,可阿西才不管這些,他把她身上的馬甲往外一拽,扣子一下子就全解開了,露出了裡面的T恤。

夏月急得脫口而出:「住手!」

阿西真的就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就像是在欣賞獵物反應的野獸。過了半晌,他繃緊的表情突然鬆弛下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夏月完全不知該說什麼。阿西看起來絕不會放過她。

她一下子就想到了死。

「小姑娘。」阿西像看穿了她的想法,這時開口了,「其實你剛才說的推論倒真的挺有意思,但你永遠也想不明白我是如何從上一輪中倖存的。我想說那個bug真的非常偉大。而你,永遠也只有被我蹂躪的份兒。這就是你我的區別,難道你還不明白嗎?跟你說,現在別想什麼愚蠢的事,先被我爽過再說吧!」

夏月的腦海中浮現出了費冰欣絕望的表情,她發現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與阿西的對峙沒有任何籌碼可言,完全是羊入虎口。

她發現自己對整起事件還是太缺乏瞭解,她還是輸了。

絕望感在這瞬間把她緊緊勒住,對將要發生的事她完全無可奈何。

就像是無可避免的一幕,阿西撲到她身上。被壓住的夏月只徒勞地掙扎了幾下就放棄了抵抗。

阿西撩起了她的T恤,雪白柔嫩的小腹率先暴露在他如饑似渴的目光裡。就在那白嫩的肌膚被他粗糙的手指觸到的刹那,夏月像被電擊了一樣心中一顫,她把目光滑向那個衣櫃,就像是錯覺,裡面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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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櫃中人

【1】

合上了眼睛,整個世界就陷入黑暗之中。

世界並沒有欺騙我們,阻擋我們看到一切的只是自己的眼皮。

可是睜開眼就能看到真相嗎?

這時,櫃中人正屏住呼吸,僅通過一道狹小的縫隙注視著外面。

不知為什麼,那床上的女孩已經覺察到櫃中有人,她先是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滿臉迷茫地轉過了頭。

她沒叫出來,反而漸漸放棄了對身上男人的反抗。

我似乎增加了她的恐懼,櫃中人暗暗地想。

女孩像被一種無形的恐懼束縛住了,完全放棄了抵抗。男人粗魯地扯開她的衣服,壓在她的身上,對她的身體發起了一下一下的攻擊。女孩口中傳出悲鳴。櫃中人不忍再看下去,把目光移開。可是骯髒和令人難受的畫面像是充斥了所有的地方。

那紅褐色的地板被拖得很乾淨,可以看到女孩潔白的腿因疼痛而不停地抖動。

房間上方老式電風扇的葉片亮閃閃的,映出男人的後背,像噁心的蛆在不斷蠕動。

櫃中人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可還是逃脫不掉那男人的喘氣、女孩已顯沙啞的嗚咽和他們肉體間摩擦碰撞的聲音,這些連綿不絕的聲響形成委靡的咒符,讓人發狂。

真是一個噩夢般的世界啊。

並非不想去救她,那女孩還這般年輕,而那個男人卻像大便一般醜陋。可是辦不到的事情總歸是沒有辦法,不是嗎?

櫃中人縮緊了身子,心想,我這麼弱小,能有什麼用呢?

時間就這麼慢慢地過去了,悲哀的氣息彌漫了每個角落。恍然間櫃中人發覺了另一個殘酷的事實:

如若沒有自己,那女孩可能還會好受些。

也許比起屈辱本身,女孩更害怕讓別人發現這種屈辱。

這進而會形成更巨大的屈辱,並且永遠也無法抹去。再怎樣也無法抹去別人的記憶啊。這會將她最後一點尊嚴也剝落殆盡!全因為這起傷害事件中除了受害人和施暴者以外,還多了一個額外的旁觀者!

被看到受辱比受辱本身更屈辱,難道不是嗎?

一想到自己成了比那男人更讓女孩討厭的存在,櫃中人突然毫無聲息地哭泣起來。

僅僅是因為我的存在就讓人這麼討厭嗎?

我是否不應該存在。

在這瞬間,櫃中人感覺自己被這世界嫌棄了。

討厭我吧!你們就儘管討厭我吧!

在自暴自棄的呐喊之後,櫃中人才漸漸覺察到不對:

這房間和她預想的不一樣。

她以為這是重複過多次的夢境,但並非如此。她確實是坐在櫃子裡,可是那床上沒有了女孩,她消失了。

女孩本應是她的姐姐,可為什麼不在那張床上了?這是和以往夢境不相符的地方。

不知是什麼讓現實和夢境產生了如此交錯。睜大眼睛的她只看到地板上有一具屍體狀的東西。

那竟然是阿西的屍體!

死後的他失去了生息,比生前安詳了很多,並沒有給人特別恐怖的感覺。讓人覺得他好像解脫了。但讓人恐怖的是這房間的變化。

這裡已從原先的房間淪為了末世般的幻象,就像一切還未從可怕的噩夢中蘇醒過來。

為什麼到處都是鏡子和血?阿西竟然已經死了?!

恐怕只有少部分人有機會看到這麼多的血,這簡直就像走入了屠宰場。並且房間裡還多了很多面鏡子,讓整個房間看起來更詭異恐怖。

房間不大,但現在每面牆邊都擺著兩面鏡子,每面差不多都是一米長、半米寬的穿衣鏡。

一具侏儒的屍首能流出這麼多的血嗎?這些鏡子又是怎麼回事?櫃中人馬上就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是不是因為我死了,已經到了地獄裡吧?

夏月這樣想到,然後不由得俯下了身子,閉上眼睛,努力回想昏厥之前的場景。

當時是阿西正想侵犯我,然後我……

記憶在這一刻劃過腦海,像是誰在黑暗中點燃了火柴。她突然開始認真地審視四周,才發現整個房間不只是多了很多血,在血的下面,還有一層水泥……

她張大了嘴看向門口。

門竟然沒有了!

原先的位置只剩下水泥留下的凹痕,證明門曾經存在過。

難道我被禁錮了?!

我真的還活著嗎?

沒有比這更詭異的事情了,在閉眼和睜眼之間,發生了這麼多改變。除了傢俱的擺放位置沒變之外,幾乎完全認不出這裡是之前的房間。

阿西竟然真的死了,之前他還想淩辱我。

夏月馬上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感覺沒有什麼不對勁。

但眼前的改變似乎在暗示著什麼,但只要一開始思考,就有一種把刺蝟抱在懷裡的刺痛感,像是在本能地拒絕真相:

真相可能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她跑向窗沿,一把掀開了那紫紅色的窗簾,就看見窗簾後面的玻璃窗也被一層灰溜溜的水泥層給取代了。

這怎麼可能?!為什麼會這樣?!

她雙手環胸蹲了下來,這時她覺得自己的手也有一點兒不對勁,把手掌放到眼前一看,頓時發出了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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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和夏月失去聯繫的緣故,讓王峰的心裡有了一種不踏實感。

每一個看到他面色的人都會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關於王水明屍體被襲事件,他先找到了那位法醫。他叫梁廣生,比王峰大一歲。梁廣生之前去了另一個案發現場,回到局裡正想對王水明的屍體作解剖時沒想到出了事。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梁廣生仍心有餘悸。

當時另一名法醫小鄭正在做準備工作,而他確信當時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解剖室內。門關著,他坐在椅子上對著門在看報,還在思考今天晚上哪支球隊會贏。就在這時,他的後腦被狠狠擊中了,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等梁廣生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地上,大家都驚訝地圍在他周圍。他的第一個念頭還以為是地震造成天花板塌陷砸中了自己,可是仰頭一看,天花板卻完整無缺。

這說明當時自己確實是被人襲擊了。

可是很奇怪,門口根本就沒人進來過。這一點他萬分確定。也不可能是自己的疾病導致突然昏厥,因為他的後腦上查出有被硬物擊中過的痕記。難道襲擊他的是隱身人嗎?

在他被送去醫院檢查的時候接到了小鄭的電話,問他怎麼把屍體先解剖了。

按照局裡的規定,解剖屍體必須有兩名法醫同時在場才行。梁廣生馬上說自己沒有啊,正坐在那邊看報紙等他,根本就沒碰屍體。在這一刻,大家才反應過來這具屍體才是襲擊者的目標。

那更進一步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王峰歎了一口氣,他實在理不出頭緒。

做員警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扛回局裡的屍體會出事,這傳出去可是笑料啊。說不定這下連關鍵證據都被毀了,麻煩大了。

不過,既然那個人敢在警察局下手,會不會是內鬼所為呢?

他馬上想到了一個名字,並向梁廣生詢問當時的詳細情況。

可每到關鍵之處,梁廣生都會用「不知」來回答,比如「不知怎麼回事,我就眼前一黑,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倒在了地板上」,「不知是誰要把屍體虐成那樣,是兇手嗎」,「當時這房間裡也沒有別人啊,真不知是怎麼回事,納悶啊」。王峰越聽越有氣,心說你當時眼睛怎麼不睜大一點兒?!在警局被襲擊了也不知是誰幹的,你好意思嗎?

不過幸運的是,梁廣生自身只是受到輕傷,康復後不會留下後遺症。

「聽說那具屍體是在一間密室裡被發現的?」梁廣生謹慎地詢問起王峰。作為法醫他不僅需要解剖屍體,也需要瞭解當時屍體所處的環境。

「嗯,在一個被水泥封死的房間裡。」

「水泥嗎?」梁廣生看著屍體,「怪不得。當時房間裡的空調是不是開著?」

「沒有,怎麼了?」

「水泥要幹透,還是需要一定時間的,溫度越高越有利,所以我還當開著空調。這樣,正好碰到你,你跟我講下當時水泥的情況吧。」

王峰大致描述了一下。

梁廣生聽後,思路飄向了別處,過了好半天才對王峰說道:「小王啊,以我的經驗,如果真要在現場塗那麼多水泥的話,可得費很大的工夫呢。」

「這我知道。」

「準備工作就不簡單,需要很多的水泥末。不知你對這有概念嗎?」

王峰被這句話震了一下。

梁廣生說得很對。

雖不知罪犯在玩什麼花樣,但自己有點當局者迷了。

現場不僅塗抹了那麼多水泥,還在門和窗上砌了磚頭,這麼大的工作量,一定會留下很多線索的。

根本就沒必要把思路局限在密室上。先不用管兇手是怎麼逃掉的。

「你對這方面有概念嗎?」

王峰指的是水泥消耗方面,說著他拿出一張紙,並在上面用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房間的大致草圖,憑印象標明了面積,然後向梁廣生更加仔細地,描述了一遍當時現場的情況。

「你知道吃我們這碗飯的,什麼都得懂一點。」

梁廣生咧開嘴笑了一下,拿出計算器和筆開始在王峰的「圖紙」上計算起來:

1.門1(按240牆計算)=0.4536

2.門2(按240牆計算)=0.4032

3.窗1(按240牆計算,1.5米高,1.2米寬)=0.432

王峰看不懂他在寫什麼,但這時的梁廣生在他眼裡顯得很牛逼。

他的確提醒到了自己,與其把思路局限在密室的構建方法上,不妨把注意力轉移到水泥牆壁的構築方法上。

從原材料及準備環節來入手調查就會更直接。

過了半晌,梁廣生抬起了頭,說:「雖不是太精確,不過照你說的滿打滿算的話,可能總共需要水泥粉和砂各四百公斤左右,每樣需要近十袋。但這還得看現場的具體情況。這樣吧,我先解剖屍體,然後實地考察一下,給你個準確的數字。」

「聽下來果然是大工程呢。」王峰吃了一驚,光搬運這些就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一路上肯定會留下很多線索。

罪犯多數是就近買的材料,還要找人運上五樓,絕對可以由此查出是誰幹的。

謝過梁廣生之後,王峰馬上向章局長彙報了情況。章局長聽後也深受鼓舞,連說自己老糊塗了,然後讓老李來跟進這件事,去走訪附近的建材市場。

不過目前還不能掉以輕心。王峰總覺得這件事的背後不簡單,這時他又給夏月打電話,但語音提示該號碼已不在服務區。

「媽的!」王峰罵了一句,不好的預感產生了,一是怕夏月出事,再而對這個女人他也並不信任。

他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這是起佈局周密的預謀型犯罪,但兇手好像根本沒有考慮員警調查的因素,只是一心想達成自己的目的。這讓王峰很不爽。

因為這往往就預示著這會是一起連環犯罪事件。如果不快點兒殺兇手一個措手不及,情況可能會越來越不妙。

他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

他想起了曾給夏月拍過錄影,於是馬上到技術科找到了正在那邊跟進的小沈。

「電腦被他們搗鼓得差不多了,應該快出結果了,但從這邊的錄影來看……」小沈的表情嚴肅地斟酌了一下,然後才接下去說,「我覺得夏月不是兇手。」

「何出此言?」

王峰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果夏月不是兇手,那她可能就會遇到危險。因為這次的兇手看起來根本就沒把員警放在眼裡。

「雖然前後兩次進入現場時她的表現判若兩人,但第二次當她背對我們時,神情並沒有什麼不對。基本所有的罪犯在員警的監視下重回現場都會心慌,可是夏月沒有。她的問題只是太鎮定了。反而當你正式質問她時,她才大驚失色,說明她之前的鎮定不是裝出來的。」

「還有嗎?」王峰認為小沈說到這裡都只是推測。

「如果她第一次是演技的話,證明她是一個不錯的演員,第二次就不會表現得那麼事不關己,惹我們懷疑了。在我看來,不論犯人出於什麼目的,都不會故意去吸引警方懷疑。我認為她的奇怪舉動另有原因,她可能和兇手有某種瓜葛,但不會是兇手本人。」小沈每次說話前都會先思索一下,之後就少有停頓。

「也對,她的確沒必要惹我們懷疑,這對誰都沒好處。好吧,我知道了,你現在去調查一下王水明生前的情況以及他與父母的關係如何,等他父母到了記得安撫一下,我得去看一下他電腦的情況。」

小沈出去以後,王峰先用桌上的固定電話又撥打了一次夏月的手機,這次提示的是手機已經關機了。

王峰無奈地掛上後,回憶起王水明奇怪的死亡現場和梁廣生的莫名遇襲,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對於整起事件的脈絡他還是一點兒也沒掌握,只是剛確定了偵破的方向而已。當時自己真不該放夏月走,至少也該叫個人跟蹤她。

但有一件事王峰不得不承認:這一次他太過在意於這位名叫夏月的嫌疑人了。

用攝像頭偷拍夏月的點子是他想的。

其實是另有目的。

一般情況下員警並不會這麼做,他其實只是為了把她的臉錄下來仔細觀摩罷了。

他曾看過無數的臉,無數嫌疑犯、死者和兇手的臉,這次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這讓王峰感到了恐懼。

那是一段很久之前的回憶了。

王峰呆立了一會兒,然後坐在了小沈之前坐的位子上,點開了夏月的視頻。夏月的臉很漂亮,但看起來就像陷入迷途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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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22 14:57:54

【3】

夏月發現自己的手上也沾滿了水泥,可衣櫃裡很乾淨。

難道,換一種角度說,這牆上的水泥是她自己塗的?

巨大的困惑加上渾身乏力,她不由得在櫃子旁蹲了下來。

用手臂環住膝蓋,過了一會兒就乾脆坐在了地板上,拼命地搓手,讓水泥屑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還記得當時阿西撲向了自己,自己努力地反抗,然後阿西粗而短的手指像毒蛇一樣伸進了自己的T恤裡,她還記得皮膚像被電到一樣刺痛。

她拼命地扭動身子做出反抗,並用膝蓋死死地抵住阿西的腹部。阿西一不留神被她用腳踹了下肚子,後退了一步。

可他似乎完全沒感到疼痛,反而咧開嘴笑,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裸露在外的小腹。

幸好沒穿裙子。不過當阿西再次怪叫著撲來時,夏月知道大勢已去。

她的臉突然被一塊白色毛巾緊緊捂住,無法喘息。她嗅到了濃烈的乙醚味,也被遮住了視野。她張開嘴咳嗽,同時吸進了更多的乙醚,然後她感覺自己像溺進了冰冷的河裡,一路下沉。

她還用手掙扎了幾下,但阿西突然消失了,所有的動作都落了空。與此同時,她感到意識漸漸模糊,力氣也很快失去了。

比起其他的,這一刻她只希望能夠活命就好了,為什麼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隱約之中,毛巾被拿掉了,阿西原來已經站到了床的另一頭,正從她頭頂的方向看著她,那張臉已經看不清楚。她知道,她已經淪為了無法反抗的獵物。

她感受到一種無法控制的瀕死感。

然後就是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就已身處衣櫃之中。

那瞬間她恍然回到過去,再次看到姐姐在那張床上被李富勝淩辱。

等神志漸漸恢復以後,她覺察到了不對,那只是幻覺。可現實卻比幻覺還要詭異。阿西居然已經死了,這究竟是誰幹的?

夏月已經檢查過自己身上,衣服雖然皺巴巴的,但並沒有遭到侵犯,連皮帶扣也沒有完全解開。她長出了一口氣。

但現在情況仍然不妙,不知姐姐他們去了哪裡,而她被困在了這房間裡,手錶和手機都沒了,無法知道時間。

要把房間變為這樣可是一項大工程,需要很多時間,那麼說自己已經昏迷了很久。

她站起身,感到頭部傳來一陣疼痛,是藥物的副作用,肚子也非常饑餓。這時她注意到房間的空調開著,不斷地有熱風從裡面吹出來。她在桌上找到遙控器一看,居然被開到了最大風速和最高溫度。

難道這是為了吹幹水泥嗎?

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就是她手上的水泥。難道水泥真的是自己塗抹的嗎?

——現在房間被人從內部封閉了,那麼殺死阿西的兇手怎麼不在現場呢?

這曾經是那個叫王峰的員警提出的疑惑,那時自己完全漠不關心,她還以為這一切不是人類做的。

可是從「規則」看下來,兇手不但是人類,而且也不具備特異功能,假設他叫S,所有的人都是他殺的,他是操縱一切的幕後黑手。為什麼他能做到每次都可以從犯罪現場消失呢?

當自己也被關在裡面的時候,她實在無法忽略這點。

我不是兇手都出不去,那個兇手又是怎麼辦到的?

他親手把她放到了櫃子裡,碰過她的身子看到了她的臉,並把她也禁錮在裡面,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S真的不是惡魔嗎?為什麼做事會這麼詭異,要用血把現場塗成這樣?

如果他也是帶罪者之一的話……夏月想到帶罪者一共只有七個人。王水明、費冰欣、阿西都已經死了。在剩下來的四個人中,除了自己,就剩姐姐、李富勝和那個已經確定為「饕餮」的「幸運者」。

姐姐和李富勝應該不具有這種能力,也就是說——S應該就是那名「幸運者」!

這個結論讓夏月有種不知名的緊張。

連姐姐也完全被他蒙蔽了,並且自己之前的推理也存在著錯誤。

她之前認為「饕餮」不可能會殺人,但實際上能進行殺人指令的未必就是被寫在靈魂上的「罪」,還有可能是那個人的本意。

如果一個人本身就心懷鬼胎想要去殺人的話,那麼他照樣可以做出所有令人髮指的勾當。如果S本身就是殺人狂,那麼他靈魂上被寫下了什麼罪也就完全無關緊要。

難道S是這樣的人嗎?

他已經能獲救,但不想離開這遊戲,想借此來殺戮垂死的其他人嗎?

如果這個是真相,夏月知道單以自己、姐姐和李富勝之力肯定不是他的對手。比起這個,現在自己還要面臨的一個難題是:

現在她被困在了這裡,員警進來了會怎麼想?

該怎麼解釋呢?

自己是唯一的嫌疑人,也早就王峰被懷疑了,除非能從這個房間裡離開,否則肯定會被抓起來。

——如果你不能從這裡離開,那你就是兇手!你就是我的替罪羊,哈哈哈……她似乎聽到了S的笑聲,難道這是他不殺死自己的原因嗎?就在這時,夏月忽然想到了姐姐。

當時阿西正在房間裡企圖侵犯自己,她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在那種情況下,阿西也沒有得逞,說明S在那以後很快就出現了。

而那時,姐姐和李富勝就在房門外。

他們一定已經得知了S的身份。那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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