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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44:56

鴻門招婿宴 作者:樂琳琅

獨孤吹夢,武林名流公子。
三年前,他迎娶入門的新娘,
送了她一件紅嫁衣。
三年後,鴻運山莊莊主想嫁女為他續弦,
把一張酷似他亡妻的女子畫像送到她手中,
讓她親手轉交給他。
癡等三年,二人再次相見,
她穿著那件紅嫁衣,
送上酷似他亡妻的女子畫像,
巧笑嫣然,“夢,我隨你同去!”
那是為他續弦而設的一場喜宴,
她竟然要陪他同去?!
當日,穿了紅嫁衣的準新娘攜舊情人逃跑!
準新郎“大幻才子”端木空一路殺來!
鴻門之宴,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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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55:34


    酒旗閃閃,殘陽下漁人叩舷而歌歸來。

    背上一隻竹編魚簍,布衣孑然的少年棄舟登岸,青杖芒鞋,沿山麓踏歌而行。

    逼仄的小路,阡陌縱橫,兩旁點點落花,秀竹叢叢。猗猗竹林間,風吹樹搖,幾隻山雀拍翅驚飛。

    背著魚簍的少年走到竹林外,停住了腳步,看看林中的樹影,稀稀拉拉的幾叢湘妃竹圍著林中一片空地,空地上以竹、木搭著個涼棚,暮靄裡,一面酒旗斜掛,陣陣酒香飄來,林中竟有一處酒家!

    幾張方桌,幾條長板凳,鄉村山林裡的酒家,生意竟出奇的好,不知打哪裡冒出來的登山旅人,三三兩兩圍坐一桌,劃著酒令,高談闊論,其中不乏身穿勁裝、走馬天涯的草莽之士,卻也有錦衣華服、帶著隨從一同出遊的武林世家子弟以及乘著登山軟轎而來的江湖大儒。一些人獵了山中野味,進入林中,把獵物拋給酒家,往涼棚裡一坐,就等著燒好的野味香噴噴地端上桌,當下酒菜。

    在荒郊野林之中偶遇酒家,林外的少年已然十分吃驚,在酒家之中又看到好一派龍蛇混雜的熱鬧場面,他更是驚得目瞪口呆,想破了腦袋也猜不透這些人風塵僕僕、跋山涉水來到野狐嶺這一片杳無人煙的山林之中,圖的是啥?

    吃驚歸吃驚,獨自走山路,好不容易見了這酒家,聞得陣陣酒肉飯香,少年頓覺饑腸轆轆,快步走進林子,步入涼棚,把泛舟垂釣所得的魚連著魚簍一同交給酒家,點了一壺酒,選了角落裡的客桌落座,等著廚子把魚燒好,端上桌來享用。

    來招呼客人的夥計,接了魚簍,也不忙著上酒菜,只把手一攤,嘿嘿笑道:“先交酒錢——十兩紋銀!”

    十兩?!這價錢不僅坑人,簡直是剪徑強盜的蠻橫作風!無奈山中打尖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不想餓肚子的,還是得乖乖交了銀子,酒菜這才端上桌來。

    一碗清蒸魚盛上桌時,夥計留意觀察著這位客人,能在野狐嶺水域裡釣到俗稱桃花魚的“鱲”,這人是運氣太好呢,還是……定睛細看,夥計暗自搖頭,思忖:這少年長得委實俊俏,臉蛋兒跟水蔥似的嫩,只是多了幾分靦腆,大姑娘似的,被人盯上幾眼,白嫩嫩的面頰就暈紅,生嫩得像個雛兒,低著頭吃相斯文,話也很少,橫看豎看,怎麼都不像個練家子的某一號人物,只是個年方弱冠的半大孩子罷了!

    江湖人釣這滑溜的桃花魚,手上也得使出些功夫,這半大孩子也能釣到鱲,只是運氣好些罷了!

    “哎,公子,天色不早,您吃完了這頓,趕緊回家,夜裡走山路可不安全!”夥計忍不住叨叨幾句,心想:少年郎回家多念念書,不要在綠林之中獨自亂闖,將來必定是個平順篤誠中規中矩的老實人……

    持筷的手微頓,少年抬頭看了看夥計,眼神裡隱著幾分好笑的意味,卻也不忍拂了對方的好意,微微點個頭,微紅了臉笑得十分靦腆時,手裡頭端起的一大碗酒,已然點滴不剩,悉數喝幹!

    辣喉的燒刀子,這一口悶下,夥計看得直吐舌頭,少年那張白嫩的臉皮依舊是薄薄的紅,沒有半分醉態,眼神也更加清亮,倒是鄰桌一位練家子的好漢喝得急了,嗆咳不止,漲紅了臉罵咧:“格老子的,這什麼酒?比馬尿還難喝!”

    “酒量不行就別怨人家!想當年,杏花村的汾酒,獨孤公子一人喝了十壇,都不見醉態!”同桌友人指筷取笑。

    “獨孤公子”這個稱呼一入耳,剛剛放下酒碗的少年,竟也嗆咳了一下。

    “劍絕、酒絕、癡絕,這三樣,世人哪個敢與獨孤吹夢相提並論!”旁桌又有人接話,“只可惜,妃衣姑娘一死,痛失愛妻的獨孤吹夢就歸隱山林,袖手江湖,年方十九就過上了和尚般清心寡欲的枯燥日子,要在山水間孤老終生哪!”

    “若論劍術與酒量,放眼天下也無人敢來與他挑釁!只是這‘癡絕’——”拖了個長腔尾音,世家子弟模樣的一位公子哥兒神秘兮兮地一笑,吊人胃口。

    “切——”在座眾人並不買帳,齊聲起哄,“賣什麼關子,大夥兒都知道,鴻運山莊的仇二爺數日前張榜告之天下,要為獨孤公子續弦,欲將掌上明珠嫁與這位獨孤公子,這幾日,他都在等獨孤吹夢蒞臨鴻運山莊,當他的上門女婿!我等也恰好借此機會,前往鴻運山莊,一睹獨孤公子‘彈劍吹夢了無痕’的劍術風采!”

    漸漸蹙緊了眉頭,布衣少年低頭沈思似的端著酒碗,只覺入喉的酒有些變了味,目光微轉,他漫不經心地掃視涼棚裡那些個客人。

    “仇二爺想破了獨孤公子的‘癡絕’一說,在下也不免有些好奇,他有多大的把握,敢放榜告示天下!”

    饒有興致地跑來湊熱鬧,在座各位自然是希望看到一出好戲!

    眾所周知,江湖美人妃衣,嫁給獨孤吹夢後,二人一直隱居在野狐嶺,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逍遙日子。只可惜,妃衣美人猝然病逝,一對神仙眷侶天人永隔,野狐嶺上的鶼鰈小築也不見了獨孤吹夢的身影,甚至有人傳言,這位獨孤公子割捨不下病逝的嬌妻,竟也睡入愛妻棺中,同穴陪葬於野狐嶺上。江湖中人素來喜歡捕風捉影,恰巧又有仇二爺嫁女的榜文告示,閒人紛至遝來,就想看看這個傳聞中殉情了的獨孤公子是不是還活著,還會不會露面,會不會娶了仇二爺之女,拋卻舊愛,另結新歡?

    無論如何,這等熱鬧場面,長了眼睛的都想來瞧一瞧。偏巧鴻運山莊就在野狐嶺地帶,獨孤吹夢若是活著,也必定能夠聞到風聲,若是死了,大夥兒去看看仇二爺的笑話,看看那個想要給獨孤公子續弦的仇家千金長得什麼模樣,也是相當不錯的!

    “鴻運山莊名門之花?卻不知那位仇姑娘的容貌比不比得過當年的妃衣美人,何況……”適才那位公子哥搖扇一笑,“何況,當年想嫁給獨孤公子的,還有一朵蘭心惠質的解語花——試燈姑娘!”

    提到這位試燈姑娘,眾人皆是默然。

    “試燈吹夢”當年也算得一段佳話,二人相逢於江湖,相忘於江湖,只因一個心有所屬,一個不願奪人所愛,雖然互有好感,卻只能以朋友知己相待。縱然試燈姑娘心中有憾,卻只怨二人相識太晚,當心愛之人與另一個女子大婚之時,她也只能默然拭淚離開。

    這樣一個進退有度的女子,明理知趣,冰雪聰明,自是不必為找不到良人而發愁,但是,自從吹夢娶了妃衣,她孑然一身,竟也不去再尋良緣,說獨孤公子為妃衣“癡絕”,試燈也何嘗不是個“癡人”!

    幽幽一歎,布衣少年端著空了的酒碗,嘴裡頭已有些發苦,又聽臨桌那個彪形大漢拍著桌子嚷嚷:“什麼獨孤、孤獨的,格老子的,老子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一號人物!”

    “獨孤公子生性淡泊,閑雲野鶴,見過他的人屈指可數,我等也是想借此良機去會一會這位獨孤公子哪!”搖扇的公子哥兒面露躍躍欲試的神態,“啪”地合攏扇柄,敲著掌心道:“我倒想看看這位武林奇葩有何獨特之處,惹得江湖女俠萌動春心,使得人人都想冒他的名,攬上風流豔遇!”

    眾人聽罷,哈哈大笑,拍著桌子喊:“店家,快給咱上酒來!就昨兒個喝過的那個……那個叫啥?”

    夥計上前哈腰鞠躬,答:“那個呀,叫‘離思’!”

    山中野店,賣的劣等酒水,居然還給它起了個雅名?!真是屠夫賣花——彆扭!

    “離思”二字用在一壺燒刀子上,聽來滑稽可笑,布衣少年卻笑不出聲,非但笑不出聲,還險些驚飛了魂——取“離思”為酒名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為情所傷的試燈姑娘!既然“離思”在這林中飄出香來,那麼……她鐵定也在附近!

    輕輕放下碗筷,少年拎回魚簍,趁大夥兒聊得興起,誰都沒注意到他時,悄然挪步離開。

    走出林子,卻見竹林外不知何時悄然停來一頂軟轎,四根橫杠上掛了幾串鈴鐺。無人抬轎,轎門簾靜靜垂著,轎中傳出一陣嬌笑聲,“獨孤公子,幸會!”

    少年暗吃一驚,微微低頭,靦腆一笑,“姑娘認錯人了吧?”

    “江湖傳聞,獨孤吹夢笑容靦腆,像個生嫩的雛兒,生性淡泊,靜若處子,不好言語交談,唯獨那雙清亮的眼神,看得透浮塵萬物,因而有年少靦腆之外表,沈毅古樸之風骨!”轎中人如同親眼所見,侃侃而論,“以公子的風致神韻,與之比較,當真毫無差異!”

    “你……你認得我?”來此隱居,就是不願被人打擾,可如今林子裡是一堆“麻煩”,林子外又是一個“麻煩”,比較之下,還是林子外的麻煩少些,只不過……獨孤吹夢瞅瞅這頂輕紗流蘇點綴的軟轎,聞得轎中女子笑聲,感覺委實有些不妙。

    “久仰大名!”轎子裡俏生生探出一隻春蔥般白嫩柔滑的玉手,微微掀起門簾,轎中坐著一個豔色灼灼的紅衣人兒,一手挽了轎門簾,一手掀起一幅石榴裙擺,露出白生生一截玉腿,塗了鳳仙花汁的豔紅指甲輕輕點在白皙柔滑的腿上,轎中女子柔聲喚道:“公子,請上轎!”

    一頂轎子,空間自是狹小,轎中女子膽子也忒大,居然拍著腿兒讓人坐上來。獨孤吹夢卻好生頭痛,生怕來的這位又是一個“禍水”,稍作遲疑,轎中女子猝然甩出一丈紅綾,纏了他的腰際帶入轎中,“請公子隨我去見幻城城主!”

    轎門簾垂下,橫杠上系的鈴鐺叮叮一響,整頂轎子居然騰空飛起,轉瞬消失在山麓遠處。

    轎子平穩地淩空飛渡,宛如一葉輕舟駛於水面,上了轎的人兒卻驚愕不已——整頂轎子裡只有他一人穩穩當當地坐著,哪裡還有紅衣女子的身影!一丈紅綾繞在眼前飛旋數圈,猝然變成了一片羽毛悠悠飄落,他的肩頭似乎被什麼輕輕啄敲一下,稍稍偏過臉來,這才猛然看清與他同乘一頂轎子的竟是一隻羽毛鮮麗的紅喙鸚鵡!

    幻術!幻城之中,端木世家的幻術!這會兒,他已猜到要見自己的人是誰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搖頭一歎,終究還是要與“他”碰面的!

    “公子,乘轎子悶不悶?櫻桃唱個小曲兒給你聽聽可好?”口出人語的鸚鵡悠閒自得地停在他肩頭梳理羽毛。

    “唱曲?”獨孤吹夢看那鸚鵡將身上羽毛梳得油光發亮,抖擻了精神,猝然拍翅穿窗飛了出去。他好奇地掀了轎子一側小窗簾往外看,窗外濃霧蔽障,霧中突然呈現一些倒懸的景物,如海市蜃樓一般,初時只聽得潺潺流水之聲,隨之一彎河川漸漸浮現,煙雲平闊,波光迷離,竟是端木家族幻術所營造的冥府忘川!

    霧中懸置的景致逐漸清晰——

    奈何橋下,忘川河畔,彼岸花竟在刹那間齊齊盛放。花開之時,一縷幽魂站在彼岸,往忘川水面放了一盞河燈。蓮花燈飄向對岸,河畔那一抹幽魂迎風展開兩幅雪白的綾羅長袖,一片雪色羅裳上下翻飛,於彼岸獨自翩翩起舞,擊拍吟哦:“想舊事、花須能說。記少年、一夢揚州。共淒黯,問東風幾番吹夢,應慣識當年,江湖羈絆。夜試燈,無語消魂,哀草淚滿,低送數聲春怨。”

    蓮花燈飄至河心,打了個旋,猝然沈入水中。綾羅長袖憤然一揮,拍向水面,擊得水花紛飛,那縷幽魂踏波飛渡,雪衣旋過水面,驟然騰空飛起,歌聲驚震四野:“垂淚叩問,問蒼天,天若知,還我一世情!”

    雪色羅裳與空中飛渡的轎子擦身而過的一刹那,獨孤吹夢猛然看到了那縷幽魂的一張臉,一張清雅婉約的容顏、一雙蘭情蕙盼的秋水明眸,從窗口微微探過,驚鴻一瞥,轎中人陡然心驚,轎外雲羅裙裳卻已飄入霧中,杳然無蹤。

    獨孤吹夢癡然望著窗外茫茫霧色,久久、久久……

    “……試燈。”一聲呢喃,隨風縹緲,輕歎若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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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55:53


    “公子,櫻桃唱的曲兒好聽不?”

    窗外“撲簌簌”一陣拍翅聲,那只紅喙鸚鵡落在了窗框上。幻術所營造的幻象消失,轎中人驀地回過神來,扶額的手緩緩放下,眉心結滿惆悵。他微微失神之後,只執著於方才所聽的曲子,“這曲子……你從哪裡學的?”

    鸚鵡抖羽炫耀:“彼岸花開時,櫻桃聽城主在幻城‘忘川’岸邊唱過一回,只一回,櫻桃便學會了哦!”

    鸚鵡學舌,模仿的自是主人的神態口吻,莫非……幻城一城之主竟是個女子?一個面容酷似試燈的女子?

    窗外風聲驟起,轎子傾斜了一下,突然急速下墜,“砰”的一聲,轎子落地,鸚鵡拍翅飛起,“公子,快隨我來!”

    掀開門簾,出了轎,獨孤吹夢抬頭一看,喝!前方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笑語喧嘩,幻城之中適逢廟會,街面上小貨郎挑擔吆喝,行人如織。

    櫻桃引領城外來客穿街而過,走到這片市集盡頭,長長的石板街道卻被一道石門擋住。石門終年不閉,門前幾級臺階上趴了兩隻田螺,石門兩側圈了一堵半人高的圍牆,牆根上壘了些石塊,疊出奇特的石陣,貿然闖入者,必會心生幻象困在石陣之中。

    “公子,請進!”

    櫻桃飛入石門,不見了影。

    獨孤吹夢跨過臺階上趴臥的兩隻田螺,穿門而入。門裡頭庭院深深,曲徑通幽,沿鵝卵石鋪出的一條幽徑走去,前方竟是一片水榭茶居,燈火閃閃。小園假山一處泉眼流淌的清澈甘泉從水榭長廊下蜿蜒而過,流水擊石,嘩嘩作響,竹木搭建的茶居裡琴聲錚錚,茶香嫋嫋,清幽雅致。

    獨孤吹夢走到茶居門外,只聽門裡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茶居裡來回走動,喋喋不休:“城主,您說這可怎麼辦?可怎麼辦?”

    叮、錚——

    門裡有人輕慢地撥了一下琴弦,琴聲徐緩悠長,撫琴之人的語聲更是慢慢悠悠:“你在我這裡來回走了六十六圈,歎了八十八口氣,問了一百零一次‘怎麼辦’,可就是沒說一句到底出了什麼事,這叫我如何回答?”

    “城主,咱們這裡來了個手腳不乾不淨的,成天紮在市集裡東偷一把西摸一下,瞄準了值錢的寶貝就伺機下手,好幾家店鋪都遭了殃,丟的東西可不少,偏就沒一個能逮住那三隻手。昨兒個副城主也帶了一撥兄弟去捉賊,賊沒捉到,反叫小賊擰壞了隨聲兵器。這賊如此倡狂,城主總得想個法子治他呀!”爆炒豆子似的一大串話語急急蹦出嘴來,門裡來回走著的腳步聲更顯急促。

    話落半晌,才聞得方才撫琴之人淡淡“哦”了一聲。

    “城主?我這都重複講了十來遍,您到底聽清了沒?咱們城裡頭鬧賊了啊啊啊——”

    門裡跺腳聲響起,發話之人急得不行,答話之人卻不痛不癢“哦”了一聲:“那又如何?”

    輕飄飄的一句話,險些將問話之人噎個半死,捶胸頓足之聲隨之響起:“如何?當然是要快快想個法子捉住那小賊!”

    門裡撫琴之人又沈默了好一陣子,似乎在回味那番話,半晌之後才悠悠一歎:“此言極是!那小賊通常在哪裡出沒?”

    “這這這……我方才不是與您講過,這賊成天紮在市集裡!”

    “哦?那又為何捉不住他?”

    “這賊滑不溜丟,值錢的寶貝一到手,就溜得賊快,大半的失主連賊長什麼模樣都沒瞧清!”

    “……哦,既然瞧不清,又如何確定目標?”

    “這個簡單——不買東西又成天瞄著收銀子的櫃檯晃來晃去的那個,準是小賊!”

    “……哦!收銀子的櫃檯哪?那該想什麼法子去捉他?”

    “這這這……說了這麼久您怎麼還不明白?這小賊是瞄準了收銀子的地方下手,咱們不妨垂個餌,在櫃檯上堆些銀兩誘賊上鉤!”說到這裡,這人“哎呀”驚叫一聲,一拍腦門子,急急道:“這這這……這法子怎麼就蹦出來了?”

    琴弦叮叮一響,撫琴之人好不悠哉,“既然有法子了,來來來,坐下先喝杯茶,還有什麼難事,你再慢慢地說與我聽,我再慢慢地琢磨琢磨,琢磨出味道了,再慢慢地與你詳談……”

    “哎呀!不好!我出門時忘了關竈上的火,這茶您先自個喝著,小的告辭!”

    “……哦。下次遇上難事了,再來找我,本城主不嫌囉嗦不嫌麻煩!哎,瞧著路,小心點,走慢些,別磕著,慢點走……”

    嗖咻——

    門裡急驚風似的躥出一人,腦門子上直冒煙,火燒火燎般驚逃而去。

    見此情形,獨孤吹夢也不急著進門,斜身倚著門柱,低頭盯著自個鞋尖,歎一口氣,喃喃自語:“輕鬆打發一個找上門來囉裡八嗦的麻煩之人,‘不嫌囉嗦不嫌麻煩’的主人家,翻轉於手掌上的當真是好一式鬥茶之術,溫火煮沸,燙得人五內俱焚也叫不出苦來,高明!委實高明!”

    琴聲悠悠蕩來,門裡佳人笑,“隔著門聞一聞,便能聞出門裡煮茶人燒的幾成火候,倒也不是個俗氣的人兒!小女子有幸,平生逢一知己,不妨進來坐坐,品一盞香茗。”

    嘎吱——

    半掩的門扉徐徐敞開,門楣上一串貼有招魂符的風鈴蕩出奇特的響聲,如同喊潮人在海邊吹起海螺敲響龍鼓,召喚海上泛舟漁獵的人快快歸岸。聞得招魂鈴聲的人,腦海裡瞬間浮出一個畫面——驚濤駭浪,海邊懸崖上,漁家女高高拎起一盞風燈,殷殷亟盼出海的丈夫歸來,並向海的遠方呼喚,切切呼喚,聲聲縈魂!

    招魂鈴聲催人往前走,獨孤吹夢舉足時往門裡一看,心頭猛然一驚,釘足原地,進退兩難。

    “真像在夢裡……”茶居裡一張琴案,坐在那裡撫琴的女子竟然穿著一襲紅嫁衣,清雅婉約的容顏,明眸慢轉,笑得很婉約,“三年了,只有在夢裡,才能見你!”輕柔婉轉的語聲,幾多感慨,些些神傷,女子念出了《離思》中的詞,“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記著亡妻,三年都不曾來看我一回!”

    “……試燈,果真是你!”門外之人像是癡了,癡癡地看著門裡一顰一笑、清揚婉兮的女子,唇邊逸了煙絲般縹緲的輕歎,“我原以為……此生再難與你相見!”

    撩撥了琴弦,音色微亂,癡情婉約的試燈姑娘,笑裡泛苦,“你與妃衣姐姐完婚那日,我也曾心灰意冷,甚至……”

    “甚至剪了一綹青絲……那日我收到你拖人捎來的青絲斷發,我、我……”低頭盯著鞋尖,牙齒咬在下唇,咬得唇色發青,他連吸幾口氣,才緩緩開口:“我以為你已經不在了……”

    “我的確死過一回!只是被幻城的端木城主所救,這些年,端木城主他、他……他待我很好!”在他避開她的目光時,她卻凝眸留意於他表情間細微的變化,“端木城主於我有救命之恩,還將城主之位傳於我,只盼、只盼有朝一日,我能為他披上紅嫁衣……”

    抬頭,看看她身上所披的紅嫁衣,獨孤吹夢強顏一笑,“怎麼不早些說,我也好帶些賀禮……”

    “你、你……”琴弦緊扣在指尖,勒出血痕,試燈依舊笑得溫溫綿綿,吐出的語聲卻有些顫了,“你當真捨得讓我出嫁?”

    “我、我……”再次避開那雙秋水明眸,獨孤吹夢黯然神傷,“我不舍……又能怎樣?”妃衣死了,雖然知道試燈還在等著他,可是,一想到妃衣是怎麼死的,他就無法解開心結!

    “不舍?”眸子裡亮了幾分,似乎有了某種決定,見他不進門來,她就主動迎出門去,雙手捧著一卷畫軸,“這是鴻運山莊仇二爺托人送來的畫軸,仇二爺委託我,想讓我親手把畫交到你的手中。”

    獨孤吹夢聽得一愣。鴻運山莊?仇二爺?她叫他來這裡,與她相見,難道並非是請他喝一杯喜酒,只是為了旁人所托的事?

    他接來畫軸,展開一看,突然之間變了臉色,“這、這是……”

    “仇二爺說這是他女兒的畫像。”她也曾打開畫軸看過,畫上女子模樣體態,竟然與妃衣姐姐一模一樣!鴻運山莊放榜告示天下,仇二爺想把女兒嫁給獨孤吹夢,她看過這張畫後,心中也明白,這張畫一旦交到他手中,他必定會去鴻運山莊參加招婿宴,必定要親眼看一看畫上之人的。

    “這張畫,為何……”為何要讓她親手轉交給他?

    “仇二爺做事,向來驚人!”他不說,她也明白。江湖中人都知道她心儀於獨孤吹夢,只因妃衣與他相識得早,她便黯然退出。而今妃衣病逝,仇二爺想嫁女兒為他續弦,居然把女兒的畫像送到她手中,由她來親手交給他一幅酷似妃衣的女子畫像,讓他不得不赴鴻運山莊參加招婿宴。這樣的事,若是換作旁人,不生氣也得婉言謝絕,偏偏她還真個接了委託,真個把畫交到他手中。

    “她不是妃衣!”試燈慧黠地眨個眼,“不過,我也想看看這位仇姑娘,看她與妃衣姐姐相似到何種程度!”冰雪聰明的女子自然不會做無聊的事,眼下,畫已送到,他若要參加招婿宴,就是向世人表態——獨孤公子有續弦之意,但,仇二爺的女兒不是妃衣,這一次,她也有理由不再退讓!

    “不是妃衣?”獨孤吹夢怔怔地看著畫中女子,心中驚疑不定。妃衣確實死了,可這世上當真會有與她如此相像的女子嗎?

    “我已吩咐人在城門口備好馬車,你何時動身?”風鈴輕搖,茶居的門已被她關上,明眸裡款款深情,始終落在他身上,“夢,我隨你同去!”

    那是為他續弦而設的一場喜宴,她竟然要陪他同去?!

    啪嗒!畫軸不慎滑手跌落,他怔怔地看著穿一襲紅嫁衣、巧笑嫣然的她,簡直已說不出話來。

    穿了新嫁衣還未拜堂,新娘就要攜舊情人逃跑?!唉、唉、唉——看來今日,那位前任的端木城主,怕是要空歡喜一場!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56:38


    咯噠、咯噠——

    清脆的馬蹄聲響起。

    一輛輕便的馬車徐徐駛來,停在村口一家茶鋪外,趕車的少年一身布衫,頭戴斗笠,偏著臉往茶鋪裡頭望了一眼。

    鄉間茶鋪,平素只供路人歇腳納涼,生意甚是清淡。少年跳下車來,走至茶鋪門前,也不入內,招手示意店家上前,給幾個銅板讓店家端出一碗冰鎮酸梅湯,他雙手接來,回到馬車上,輕喚:“妹子,渴了不?快將這碗湯喝了,解暑。”

    “夢,不要叫我妹子!妃衣姐姐不在了,你我何必以兄妹相稱?”

    車廂門簾微掀,探出一隻纖纖素手,接過少年手中那碗冰鎮酸梅,門簾垂下。片刻,簾子再度掀開,仍是那雙素手,捧著半碗湯汁遞了出來,車廂裡頭響起輕柔婉約的語聲:“我喝不完這一大碗,餘下的半碗,你代我喝下,可好?”

    獨孤吹夢輕歎,似是無奈,伸手接了碗,仰起頸項飲盡半碗冰鎮酸梅湯,冰涼爽口的湯汁滑入喉中,那滋味固然美妙,卻遠遠不及碗口吻染的一縷如蘭幽香,飲這半碗湯汁,恰似貼吻了佳人唇瓣的芳香余溫,與眾不同的滋味,他嘗來,甜中也有幾分酸苦。

    看他將湯汁飲完,車內的人兒又伸出手來,纖纖嫩指撚起一條絲帕,細心地擦去他唇邊沾的湯汁。香帕輕柔地擦過唇瓣,獨孤吹夢冠玉似的臉蛋暈紅,看似靦腆的薄紅,實則心中有些微惱,“試燈,女孩家不可如此!”

    “妹子體貼兄長,有何不妥?”

    拿他的話來反問,他自是無語凝噎。

    “你、你……當真是個木頭人?”慧黠的人兒心中嗔怪。他當真忘不了亡妻?對她,除了愧疚,難道真的只剩了兄妹情分?

    “我、我……”沈毅而寡言的他,確實口拙,明知她惱他怨他,卻不知該怎樣讓她明白他心中所想。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對著那雙蘭情蕙盼的秋水明眸,縱然鐵石心腸,也不免動容!他不想再度傷她的心,只是……只是如何掃得淨亡妻在他心中留下的那片陰影?如何能敞開胸懷接納試燈?

    看得出他心中的矛盾掙扎,逼得太急,反倒適得其反!冰雪聰明的人兒恰是時機地收手,在指尖繞了那條香帕,溫柔關切:“趕了一天的路,為何不入茶鋪歇一歇?”

    獨孤吹夢暗松一口氣,抬頭看看天色,道:“咱們再趕一程,今夜便可抵達野狐嶺境內的夷丘陵。”鴻運山莊就坐落在那片丘陵地帶。

    車內人兒“嗯”了一聲,垂下門簾。

    把碗還給店家,獨孤吹夢坐上馬車一抖韁繩,驅車繞過村口,奔向夷丘陵。

    仲夏之夜,山中更加悶熱,野獸頻繁出沒,除了獵戶樵夫,常人也不願深夜入山。

    今夜的野狐嶺中,卻有怪事發生——

    夷丘陵一帶,無論山路、幽徑或是險道,皆有不少穿著勁裝、佩帶兵器的武林各路英豪,披星戴月,陸續趕往鴻運山莊。

    仇二爺張榜招婿之事,轟動江湖,人們在驚詫之餘,倒也想來看個究竟,給鴻運山莊的招婿宴添上幾分人氣,幫閒湊趣,山莊喜宴也就熱鬧些。

    只不過,鴻運山莊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隨隨便便走進去的!來了夷丘陵的武林中人,也只能在丘陵地帶打轉,等著山莊裡派人主動來引領他們入莊,否則,任憑你翻遍了整片丘陵,也絕對找不到山莊半片屋瓦!

    等不到山莊裡派人來接,深夜入山的人就隨便找個地方露天睡一宿,雖然夷丘陵地帶建有一座寺廟,卻沒有人敢來這廟裡歇腳。寺廟外面倒是坐了兩尊“神”,白鬍鬚、矮個子的“土地公”耷拉著腦袋,坐在廟門口無聊地打瞌睡,鬍鬚一抖一抖……怪了,土捏的神爺顯靈了?居然會動!不但這尊神爺動了,連他身側一個“羅漢”也猛地站起,怒氣衝衝地開了“神口”:“俺憋不住了!”

    “土地公”懶洋洋地睜眼歎道:“想方便就去方便,用不著這麼誇張地向我彙報吧?”

    喝,這可了不得!兩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爺不但顯靈開了金口,並且,一開口就是人生四大急“吃喝拉撒”中的一急,敢情神仙也來體驗人間疾苦?連答話也如此高水準!

    “羅漢”哼道:“別裝傻,你知道俺在說什麼!”

    “土地公”瞪大眼,忙不叠搖頭,“你真當我掐指會算哪?”

    “羅漢”心知他在裝傻,氣極怒吼:“俺要去鴻運山莊!”

    “土地公”沈默半晌,道:“山莊規矩——敢入寺廟,又能活著出來的,仇二爺派轎子接人入莊,你要是敢走進這座寺廟,老乞丐頭一個佩服你!”

    “誰說要進廟了?俺繞過去還不行嗎?”哼哼著,“羅漢”三步並作兩步,去樹下牽驢。

    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寺廟前停來了一輛馬車,坐在馬車上的獨孤吹夢收緊韁繩,看了看山門臺階上坐著的那個土地公模樣的丐幫長老。

    白鬍子老頭眯眼沖他笑了笑,“小娃娃,半夜走山路,可得小心著點!”

    敢情又是一位看走了眼的,拿人當半大孩子看了。

    微微一笑,獨孤吹夢顯得十分靦腆,也不多話,只是把目光轉向擋在路前的那位“羅漢”——濃眉大眼,二十郎當的一個小夥子,身板兒結實得像牛犢。

    牽了一頭小毛驢,擋在路中間,小夥子戟指怒目,正沖著那頭毛驢劈頭蓋臉,狠罵一通。毛驢耷拉著腦袋,可憐兮兮地站著挨駡。罵得嗓子眼冒了火,小夥子歇一口氣,抬腳騎上小毛驢,那模樣,簡直就像一座山壓到了一根獨木橋上。小毛驢顫悠著四根細瘦的腿,鼻孔裡噴著粗氣。小夥子舉起鞭子,還沒抽到它的屁股,它就哀叫一聲,斜了身子,小夥子又一次從驢背上跌落,摔個四腳朝天。

    哼哧哼哧喘著粗氣,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瞪著這頭瘦驢,緩緩捋起袖子,攥緊了碗大的拳頭,毛驢一見主人亮出拳頭,也有些害怕了,顫著驢蹄子,一步步往後退。

    一進一退,一人一驢就靠到了路邊,好歹算是給讓出條路來。

    馬車徐徐經過小夥子身邊,繼續前行,還沒駛出多遠,就聽後面一陣呼喊,獨孤吹夢回頭一看,喝!好傢夥,小夥子居然扛起毛驢,一路猛追而上,雷公般的大嗓門一開,先來一記口頭禪:“你爺爺的,停下!快停下!”

    他都喊爺爺了,獨孤吹夢能不停車嗎?

    馬車一停,小夥子氣喘如牛地追上前來,二話不說,先把肩上扛著的小毛驢往車前橫出的坐板上一放,再跳上車來,一屁股坐到驢背上,可憐那頭瘦驢蜷著四條腿橫擠在車板上,已經夠難受的,背上再壓個體魄強壯的小夥子,驢眼都翻了白,嘶啞地哀叫幾聲,只剩了喘氣的分。

    小夥子很是得意,拍拍驢屁股,哈哈大笑,“畜生,這回可摔不掉你爺爺了吧!”這倒好,他把自個歸類到驢它爺爺的輩分上了。

    被擠到邊上的獨孤吹夢皺眉看看這一人一驢。

    還沒等他開口,小夥子就凶巴巴地瞪了過來,“還不快快趕車?發什麼愣?”得,把人家當車夫使喚了,一上來就喧賓奪主,當真是粗野蠻橫得很!

    獨孤吹夢苦笑一聲,生性淡泊的他,素來不會與人計較,當即甩出一鞭,馬車繞過寺廟繼續前行。

    小夥子坐在馬車上也不老實,蹺著腳哼起小調,把手搭在驢屁股上打著節拍,一拍子下去,毛驢哼唧一聲。粗嘎嘎的唱調和著驢叫,獨孤吹夢聽得頭皮發麻。

    小曲哼到一半,小夥子突然一巴掌拍到車夫背上,啪!猝然來這麼一下,拍得人險些一頭栽到車子底下,小夥子哈哈大笑,“今兒個算你小子走運啦!”

    獨孤吹夢剛扶正了斗笠,小夥子又一巴掌賞了過來,他往前一沖,帽檐又滑到了鼻子上。

    “你爺爺的,你小子是三輩子燒來的高香,才有福氣碰上你大爺。”小夥子咧著嘴笑。

    獨孤吹夢扶正了斗笠,歎一口氣,道:“我大爺早就在閻羅殿裡住下了,我可沒那福氣碰上他。”

    “唏!你小子講話蠻逗的。”小夥子挪一挪屁股,湊近些問:“知道爺爺是誰嗎?”

    獨孤吹夢點頭道:“知道。不過,小輩提及祖宗的名諱,那是大不敬。”

    虎目一瞪,小夥子啐了一口,“什麼祖宗名諱?俺可沒提你家爺爺。”又豎起大拇指,指指自個兒,問:“知道本大爺是誰嗎?”

    獨孤吹夢一抱拳,“敢問你大爺是?”

    “俺大爺?哈,說出來,你可別嚇到,俺大爺就是……”突然一頓,小夥子搔搔頭,心裡直納悶。咋說得這麼彆扭?他一拍腦門,大叫:“唏!你爺爺的,怎麼扯到俺大爺頭上了?”又豎起拇指使勁往自個兒胸前一戳,道:“俺指的是本大爺……就是俺自個兒!明不明白?”跟這車夫講話,咋那麼累?

    “是是!”獨孤吹夢再次抱拳,“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小夥子哈哈一笑,從腰際解下一隻酒葫蘆、一柄鐵銹斑駁的劍,舉在手裡,神氣地顯擺,“知道本大爺是誰了吧?”

    獨孤吹夢莫名其妙地瞅瞅他手裡兩樣東西,不出聲。

    小夥子這下可急了,把生銹的鐵劍湊到車夫眼皮子底下,大聲問:“你不知道這是什麼?長了眼的人都知道!你再看看,看看!看仔細嘍,知道這是什麼了吧?”

    “是是是!”趁那柄爛劍還沒撞上他的鼻子,他連忙答,“知道、知道了!兄台是鐵匠吧?”一身蠻力,又亮出塊鐵疙瘩,不是鐵匠是啥?

    小夥子的腦門上“噌”地冒起煙,頭髮一根根豎起,攥緊了碗大的拳頭,怒吼:“呸!你小子是不是瞧不起俺?”

    猜錯了?獨孤吹夢苦笑連連。

    小夥子火冒三丈,哇哇大叫:“你爺爺的,碰上個有眼無珠的愣小子,連名震天下的‘無痕劍’都識不得!”

    獨孤吹夢聞言一愣,指指那塊爛鐵,“你說這是……”

    “無痕劍!”小夥子一抖鏽劍。

    獨孤吹夢吃驚地瞪著這塊鐵疙瘩,伸出兩根手指夾一夾小夥子的酒葫蘆,吃吃問:“莫非閣下使的劍術是……”

    小夥子拍開他的手,像看土包子似的瞥了車夫一眼,哼道:“鄉下人,啥都不知道還亂摸,這可是俺的寶葫蘆,喝了這葫蘆裡的酒,俺就可以使出‘彈劍吹夢了無痕’這一式劍招!”

    “彈劍吹夢了無痕?”獨孤吹夢險些咬到舌頭,“莫非閣下是……”

    小夥子挺起胸脯,大聲答:“本大爺正是劍絕、酒絕、癡絕,武功蓋世、器宇不凡、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武林第一公子……”換一口氣,氣吞山河似的一聲吼:“獨孤吹夢是也!”

    車夫身子一歪,險些落下馬車。

    小夥子急忙扶了他一把,“你爺爺的,這麼不經嚇!哎,小子,你還好吧?”

    “噗嗤!”

    車廂內冷不丁傳出笑聲,小夥子一驚,猛地掀開車廂簾子,往裡一看,裡頭竟坐著一個身穿紅嫁衣的女子,沒有鳳冠,一頭烏亮的秀髮高高盤起,劉海下美目流波一轉,嘴角微微上翹,一笑,清雅婉約,出口的語聲也是溫溫綿綿——

    “今夜能巧遇獨孤公子,小女子三生有幸!不知公子深夜趕路,欲往何處?”

    佳人一笑,小夥子只覺眼前桃花朵朵,一張黝黑的臉膛是黑裡透了紅,他搔搔頭,憨笑著答:“俺、俺正要去鴻運山莊。”

    佳人又問:“去那裡做什麼?”

    耳根子一熱,小夥子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喃喃道:“去山莊……那個,就是……那個!”

    “哪個?”佳人眨眨眼。

    小夥子小小聲地答:“娶媳婦。”

    “獨孤公子要娶鴻運山莊仇二爺的女兒哪!”試燈別有意味地瞅了“車夫”一眼,只瞅得那人兒面頰薄紅,又有些惱了。她莞爾一笑,不再多言,垂下了門簾。

    一層簾子遮擋了佳人麗影,小夥子愣愣地看著門簾,忽又拽住車夫的手,急切地問:“她是你的娘子?”還穿著紅嫁衣呢,敢情是剛剛迎娶過門的?不等車夫答話,小夥子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唏!你小子好福氣!”

    獨孤吹夢一勒韁繩,伸手摘下斗笠,抬頭盯著坐於驢背上的小夥子,道:“閣下!”

    “什、什麼?”小夥子兩眼發直,瞅著車夫,暗自咋舌。好標緻的人兒!

    “抱歉,前面沒有路了。”獨孤吹夢靦腆地笑著,很是過意不去,卻也不得不請人下車。

    小夥子抬頭一看,驚呆了。

    馬車繞過寺廟走了一程,前面居然又出現了那扇寺廟山門,敢情這個地方被鬼打了牆,繞來繞去都繞不出這座寺廟!

    門簾挑開,試燈看看前方寺廟,不緊不慢地說:“看來今夜是到不了鴻運山莊了,不如讓馬車停歇林中,咱們入寺暫歇一宿。”

    “唏!那個老乞丐去哪兒了?”寺門前空無一人,小夥子還在那裡一驚一乍。

    獨孤吹夢停好了馬車,偕同試燈往寺廟走。二人淡定自若地舉著火把,至寺廟前,抬頭一看門上匾額,不禁一愣,匾中三個抖顫歪扭的字體,讓人看了犯迷糊。尋歡寺?天底下還有這等不正經的寺名?那些個如同青蛙鼓著滿肚子氣跳出塵網,再蹲入四四方方一廟裡的和尚,不都沒日沒夜狠敲一木魚,絮叨著四大皆空嗎?敢情這座廟裡的和尚還風流得很,愣是取個“尋歡”的寺名,賺足旁人的驚愕。

    二人瞪著那塊歪吊的門匾發了傻,那三個頑童塗鴉般歪扭的字體,讓人瞧著直欲發笑,卻總笑不出聲,心裡反覺毛毛的。看清兩扇濺滿斑駁泥汙的山門竟是虛掩著,獨孤吹夢伸手去推,這一推,兩扇寺門酩酊大醉般晃晃悠悠往後一仰,轟然倒地,巨大的響聲蕩在寂寥的夜空,驚得林中幾隻鳥拍翅而起,嘎嘎怪叫著盤旋空中。

    只輕輕一推,卻令這寺廟失了門面,試燈嘴角微微笑顫,“你這一掌好威猛!”

    獨孤吹夢不覺好笑,反倒凝了眉端,“這廟裡有些古怪!”

    “鴻運山莊的規矩——進了尋歡寺,能活著走出來的,仇二爺會派人抬著轎子,請貴客入莊。”

    湊上前來,小夥子說這話時有些心虛。仇二爺分明是料定了獨孤公子有這個能耐闖寺廟,只不過,李鬼可沒那本事贏過李逵。

    試燈瞥了小夥子一眼,真個佩服仇二爺的行事風格。闖得過尋歡寺的便是獨孤公子,闖不過的人,也無須鴻運山莊的人來打發,一道山門就可以擋了不必要的麻煩。仇二爺的招婿手段委實高明!

    站在臺階上,獨孤吹夢往門裡一看,廟中寂寥空蕩,不見半個人影。和尚廟裡沒了和尚,旁人也只當山中寺廟已然荒廢,不足為奇,但,在他那雙清亮目光的掃視下,就不難看出,尋歡寺絕非遭人廢棄!沒有頹垣斷壁,門裡幾級臺階纖塵不染,院子裡一草一木都經人精心修剪,絲毫不見破敗荒廢的跡象。

    “廟裡的和尚難不成都往深山老林捉山魈去了?”試燈笑言,心中卻隱隱有不祥之兆,只覺這寺廟如一潭死水,平靜無波的水面下潛伏著某種不可名狀的東西。

    三人舉著火把走進門裡,大雄寶殿內無端地吹出颼颼冷風。頸後寒毛一豎,試燈頓覺一股寒氣直透心口,手中的火把“噗”地熄滅,黑暗中,一陣陰風倏地旋過耳畔,風中隱約攜著異樣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她耳邊吹了口氣,落下飄絮般的笑聲——

    [來尋些開心吧!]

    她心中駭然,急忙點燃火把,四下裡一照,倒抽一口涼氣。一眨眼的工夫,這院子裡獨留她一人形影相弔,另外兩個大活人竟然憑空消失了!

    “夢——夢——”

    縱身掠至牆頭,放聲疾呼,大雄寶殿裡有人答應一聲,殿內光影搖曳,兩側燭臺上的紅燭均已點燃,獨孤吹夢正站在佛堂中沖她招手。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57:03


    虛驚一場!

    試燈定了定神,邁入大雄寶殿,抬眼便看到正前方香案上供奉的一尊佛像。這一看,姑娘家臉上竟浮現片片可疑的紅暈,居然指著泥塑的佛像,啐了一口:“不正經!”

    難怪這座寺廟香火不旺,不知是哪個腦袋暈菜的泥匠,不規規矩矩地塑些觀音、如來、彌勒佛像,偏偏搗騰出這尊離經叛道的歡喜佛來,披一身色彩花哨的袈裟,眯著眼狎昵地笑,坐姿也全然不正經!

    梵刹內供奉的居然是一尊歡喜佛,殿內氣氛有些微妙,試燈偷偷瞄了瞄身畔之人,果不其然,獨孤吹夢玉頰已然暈紅,雖不去看她,神色也不太自然。

    “這地兒還是讓給你們小倆口吧!”小夥子這會兒倒是知情識趣,摸著鼻子走開,繞到偏殿去。

    “夢……”凝眸於身畔人兒,試燈悠悠歎息,“你我初次相見,便也是在廟中!”

    當日恰逢雨天,涉身江湖的兒女,走馬山林,也只能去尋破廟避雨,於是,二人不期然在廟中相遇,相互攀談時,均心生好感,進而結伴遊歷江湖。由初時的惺惺相惜,到日久生情,如此發展下去,當真是不妙的,於是,他獨自離開,回家早早完婚,只為斷了這份不該滋生的情愫。她卻癡心不改,尋到他家門口,直至見到妃衣姐姐,才明明白白地看清了一件事——他那看似弱柳扶風的妻,實則是個心性剛烈的女子,是容不得他身邊還有另一個女子的!

    “夢,為一個死去的人而活,會很累很累的。”愛憐於他,她卻只能苦歎,“妃衣姐姐已死,活著的人又何苦困在往事之中?”人生苦短,他真想孤老終生?

    沈默片刻,獨孤吹夢口出驚人之語:“妃衣沒有死!”他能感覺到,她的魂還纏著他!

    “不!是你自己沒有放過自己!”她不明白,體弱多病的妃衣,原本就是薄命之人,他又為何如此想不開?

    傻子也能看得出她目光中的期待,他卻避開與她眼神的交集,霍地轉身往殿外走,衣袖卻被她輕輕牽住了。

    她仍端著一臉溫婉的笑容,牽住他的衣袖不放,“如此良宵,夫君怎可讓妻獨守空房?”旁人誤以為她與他是“小倆口”,她也索性借題發揮。

    “試燈!”雙頰微紅,瞅著她身上的紅嫁衣,他越發的不自在,“為何不換了這身衣飾,路上也方便些。”

    “換不得!”這件紅嫁衣可有些來頭,他或許不知,她也不加解釋,笑容裡卻越發寂寞,牽著他的衣袖,怎樣也不捨得鬆開,“你若要獨自守在門外,留下我與這尊歡喜佛相伴一宿,我可不依!”

    “一尊泥人,你若瞧著不舒服,我砸了它便是!”他還是在乎她的感受,總是下意識地呵護著她。

    她凝眸看著他,心中漣漪層層,輕輕道一句:“無須為我砸那泥人,只要……今夜你與我相伴,我便能安然入夢。”

    “試燈……”一聲輕歎,他如何抗拒得了她綿綿如網的眼波、情深意切的祈求?

    猛地伸手將她抱起,踱至香案一側,垂落幔帳遮擋了佛像,鋪下草席讓她躺下,而後,他就坐在她身邊,輕聲道:“睡吧。”

    發乎情,止於禮,這樣的他,委實讓她又愛又恨!

    隔了三年之久,今夜,二人難得這般親密地相伴在一起,獨孤吹夢心頭惴惴,強自克制,面色淡然如水,試燈卻分明瞧見他清亮的眼神已有些朦朧,她心中一隻小鹿便也上下亂躥,閉了眼,睫毛顫動,一時半刻竟無法入眠。

    一縷青煙從佛像背後飄出,淡淡香氣在擴散,原本閉目假寐的她,此時真個睡去了,陷入黑甜。

    [來尋些開心吧!]

    睡夢裡,恍恍惚惚聽到有人在她耳邊發笑,擾人清夢,睜開眼時,天色即將破曉,燭臺上的兩排紅燭不知幾時已被晚風吹滅,獨孤吹夢靠著牆,睡得沈沈。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格子,照在他臉上,緊蹙的眉心,結了讓人心痛的憂鬱疲倦,誘著她的手,輕輕地撫上去,一點一點,撫平他眉心褶皺。

    習習晚風吹來,風中隱約捎帶著縷縷笑聲,試燈側耳聆聽,斷斷續續的人語自偏殿傳來——廟裡何時來了不速之客?心生疑竇,她獨自起身,繞向偏殿。

    站在偏殿一扇小窗外,她小心地往裡窺探,光線昏暗的殿內晃動著兩個模糊的人影,像是一男一女,女子牽著男子衣袖,笑語如珠:“如此良宵,如此美酒,容妾身為夫君獻上一舞!”

    女子手持酒壺,繞著男子翩然起舞,足不沾地,直欲追仙去。

    “娘子,你醉了。”

    男子伸手欲扶住她柔細慢旋的腰肢,反被她牽住了衣袖,繞著圈圈。

    “你已不再愛我了,對不對?”女子笑問,笑聲卻有些變。

    “你胡說什麼?”男子一甩袖,惱了。

    女子凝眸於酒壺中,漫聲吟哦:“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感慨著遭武帝打入長門冷宮的陳阿嬌,女子如同被丈夫冷落的棄婦,淒絕神傷,聲聲歎息,聲聲重。

    試燈隔窗聽來,陡然心驚,殿內二人的聲音怎會如此熟悉?凝神聆聽,男子的聲音又從殿內傳出:“抱病在身,你為何還要喝酒自殘?娘子,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自己做了什麼,反倒來問我?”女子語聲微顫,淒然一笑,“好!我倒要問問你,你今日去了哪裡?是不是又去見她了?你們必定還瞞著我背著我,在私下幽會偷情!”

    男子沈默片刻,似乎在隱忍怒氣,久久、久久,長歎一聲:“你為何總是無端猜忌?整日藉故與我吵鬧,這日子還怎麼過?”妻子反復的猜忌與爭吵,已經讓他疲憊不堪,“罷了、罷了!隨你怎麼想吧!”言罷,轉身就要離開。

    見他當真要走,女子愴然一笑,搖搖欲墜的孱弱嬌軀突然化作利箭般射來,張開雙臂沖他撲去。

    一聲悶哼,男子緩緩倒地,胸前赫然插著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女子攤開雙手,怔怔地看著手上沾染的血漬,突然悲嗚一聲,撲到男子身上,痛哭。

    哭聲入耳,試燈心頭一顫,未及細想,閃身掠入殿內,只見殿內的女子穿著綾羅長裙,雪白的裙裳染滿血漬,她緊摟著自己的夫君,用袖子小心擦拭夫君胸口的血跡,口中喃喃自語,神志已然恍惚。

    試燈放輕腳步,一步步靠近那女子。對方有所警覺,猛然抬頭,一張佈滿淚水的容顏落入試燈眼中——雪花般美麗的面容,雪花般蒼白而又脆弱!這個滿臉病態的女子,眉目間竟有一股驚人的剛烈之氣,而今這剛烈化作了利刃,傷人傷己!

    “妃、妃……”試燈駭然瞪大了眼,手指發顫地指著那女子,驚愕交錯,已然說不出話來。

    女子直勾勾地盯著她,剛烈之色已然化作決絕,“他不會離開我的,他再也不會離開我了……只要一劍,在他的心口輕輕刺一劍,他就會永遠、永遠屬於我……”突然之間,她瘋也似的笑了起來,笑著吐出一口口的鮮血,蒼白的臉上落滿淚痕,漸漸地閉了雙眼,倒在了夫君身旁。

    死了的人不可能再死一次!試燈心頭悚然發毛,一寸寸地將視線往下移,當那個男子的容貌赫然映入眼簾時,她心神狂震,踉蹌著往後退了三步,忽又沖上前去,大喊一聲:“夢——”沖上去,卻撲了個空,原本近在咫尺的兩個人,竟然如泡沫般消失不見,地上沒有血漬,如同做了一場噩夢。她愕然震愣在空蕩蕩的殿內,一股寒氣從足心躥起,耳畔飄過一縷笑聲——

    [來尋些開心吧!]

    “誰?”攥緊汗濕的手心,她大聲問,偌大的偏殿裡半個鬼影子也沒有。猛一跺腳,她飛快地掠向門口。門外有人影閃動,急掠而出的身形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她驚魂未定,想也不想就沖人劈出掌風。那人“噫”了一聲,擰身錯步,倉促避開掌風,閃電般伸手扣住她的雙肩,搖晃幾下,“試燈,是我啊!出什麼事了?為何如此驚慌?”

    試燈看清了眼前的人,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他,心有餘悸地顫聲道:“夢,你還活著嗎?你還活著!”

    獨孤吹夢愣了一愣,發覺懷中人兒竟在微微顫抖,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若有所思地往偏殿裡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殿內隱約飄著幾縷青煙。

    見那幾縷迷煙,他的神色驟變,只說了四個字:“端木,幻術!”

    “幻術?!”試燈神情一震,喃喃,“他也來了?”

    “昨夜,他就在廟中!”他歎了口氣,苦笑,準新娘攜情人逃跑,端木空會追來也不奇怪,鴻運山莊的招婿宴怕是要更加熱鬧了!

    “在廟中?”她又驚又急,心知吹夢最怕的就是麻煩事纏上身,偏偏她又給他添了麻煩,一個避不開的麻煩,“即使他站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出他。”認不出,自然避不開!

    他吃了一驚,“在你面前,他也從未露出過真面目?”端木家族除了幻術,易容之術更是睥睨江湖,只是,在心愛的女子面前也要以易容術掩蓋真面目,這個人的心性真是讓人難以捉摸!

    “他是待我很好,可是,我總覺得奇怪……”她瞅著他,眼神古怪之極,“他來見我時,總是易容成你的模樣!”

    什麼?!獨孤吹夢簡直驚呆了,讓心愛的女人看到她所愛的人的模樣,她又怎能忘記舊情,移情別戀?這個男人難道是個傻子?

    “他一點都不傻!”猜到他心中所想,她歎了口氣,“他只是想看到我痛苦的模樣!”來到身邊的戀人,卻只是他人易容的假像,那種鏡花水月的感覺,只能使她倍覺空虛!

    想讓她痛苦?這個男人到底愛不愛她?“端木空……”他沈吟了片刻,道:“他即便易了容,你也可以聽出他的聲音吧?”

    她卻搖頭苦笑,“他每次來看我,只是遠遠地站著,一言不發!”

    什麼?!他又驚住,這個叫“端木空”的男人簡直怪到了極點!

    “他確實待我很好!”

    這句話她說了好幾遍,他此刻才聽出她每說一次都是歎著氣的,接下來的話,更是叫他吃驚——

    “你與妃衣姐姐完婚當日,他出現在我面前,救了我,又把我帶到幻城,派了些丫鬟錦衣玉食地伺候著我,自己卻很少來看我,總是在我想要離開的時候,才會出來見我一面……”此番,她私自離開,他必定會出面干涉的!

    “他這是……”獨孤吹夢瞪著她,那個男人給了她一個金絲鳥籠,養金絲雀一樣在籠子裡養著她,她難道察覺不到嗎?

    “有時候我總在想,端木大哥,他對我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思?”在她最失落的時候,端木空出現得恰是時機,但,她感覺不到這個男人是在愛她,只覺得他是在禁錮監視著她。

    “如若他來了,你能感覺到是他嗎?”畢竟相處過一段時日,對身邊熟悉的人,總會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吧?

    “……或許可以。”她不太有把握。

    巧的是,二人剛說完這番話,廟裡頭就來了個人,相對與二人來說並不陌生的人!在這人走進寺廟的一瞬,試燈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盯著來人的臉發了怔。

    “唏!你們還活著哪?”走進廟裡的人,不是別個,正是昨夜那小夥子。

    “昨夜,你沒有睡在偏殿?”獨孤吹夢盯著這人,清亮的眼神透了幾分犀利,如同要洞穿一個人的內心。

    “你爺爺的!”又來一記口頭禪,小夥子黝黑的臉上有了窘態,搔搔頭皮,還挺不好意思地嘿嘿發笑,“俺一個人睡偏殿,心裡頭不踏實,就在門外臺階上睡了一宿。”說著,又覺得挺窩囊,“獨孤吹夢”豈可失了英雄氣概?小夥子趕忙把胸一挺,兩手叉腰,驕橫顯擺地噴唾沫星子,“你爺爺的,你小子把這寺門一推,拍拍屁股了事,本大爺昨兒個可是幫你們守了一夜的門,還不快快給本大爺磕頭謝禮!”

    殿前二人瞪著這小夥子,惱又惱不得,笑又笑不得,臉上的表情古怪之極!

    這個渾然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犢般的小夥子,滿嘴噴粗,行為也幼稚可笑,若要說這人就是九轉心竅、變幻無常的大幻才子端木空,顯然叫人難以信服!

    篤、篤——

    有人敲門。

    輕輕的敲門聲入耳,廟裡三人眼皮子直跳。這寺廟的門,昨兒個已經被推倒了,今兒一早居然還有人走到這洞開的廟門口來“敲”門?!三人不約而同地轉身往門口一看,門外赫然站著那個老乞丐,這人還帶了個紫衣緞袍、精神矍鑠的五旬老者來。

    老者捋著頜下長髯,沖門裡的人點頭笑道:“三位都在這廟裡住了一宿?好、好!獨孤公子也來了吧?”

    試燈瞄向身畔的人兒。獨孤吹夢看著那老者,不語。

    院子裡的小夥子卻蹦起了腳,指著自個鼻子道:“俺……咳!本大爺正是獨孤吹夢!”

    老者看了看小夥子,又看看殿前站著的布衣少年,沖少年一抱拳,道:“還未請教閣下……”

    “他是本大爺的車夫!”小夥子搶著答。

    獨孤吹夢啼笑皆非,目光一轉,發現那個老乞丐又沖他眯眼發笑,笑得人心裡發毛。

    紫袍老者本已皺起眉頭,忽又展顏大笑三聲,道:“孫大聖有七十二變,不想獨孤公子也有這麼多分身!只是,鴻運山莊只有一女待嫁,一女配一夫,老夫今日頂多也只能帶五個人回去,再作考驗!”

    聽這話的意思,莫非來野狐嶺中冒充“獨孤吹夢”之名的人還不止一個?

    小夥子聞言愣住。試燈想了想,只覺這場招婿宴是越來越有趣了。獨孤吹夢面色依舊淡然如水,默然靜觀事態。

    老者盯著小夥子瞧了片刻,竟不再追問,一指門外,道:“請!”

    “你是誰呀?”小夥子自恃身價,斜眼瞄人,“你放個屁,憑啥俺就得跟你走?”

    粗話傷人,老乞丐白眉聳動,“無禮!”

    “天壽,來者是客。”沖老乞丐擺擺手,紫袍老者倒是個沒脾氣的泥菩薩,十分有涵養,笑臉迎人,拱手抱拳道:“老夫姓仇,仇天刑,江湖人稱‘仇二爺’!請獨孤公子隨老夫入莊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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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58:22


    尋歡寺外有十二名轎夫垂手肅立,中間擺放著三頂青色軟轎,三個模樣清秀的少年站在轎前,一名莊丁模樣的中年男子正牽著兩匹黑馬,站在最前方。

    出了廟門,小夥子搶先一步,奔至一頂軟轎前,高高興興地掀起轎門簾,欲坐入轎內。

    “且慢!”仇二爺上前一把拽住小夥子的胳膊,又沖老乞丐喚道:“天壽!”

    老乞丐在廟門臺階上解了身上的乞丐衣,露出一襲青色長袍,看那袍上繡字,這人竟是鴻運山莊的總管事!他整整衣衫,走到仇二爺面前,鞠躬問道:“莊主有何吩咐?”

    “天壽,今日怎麼只準備了三頂轎子?”

    “莊主,這是您吩咐的。”

    “哦?是老夫疏忽了。”仇二爺滿臉歉意地看著小夥子,一指前面那匹黑馬,問道:“閣下若不介意,老夫的坐騎便讓給你騎,如何?”

    “好!”小夥子也不客氣,從莊丁手中接過韁繩,騎驢似的先抬起右腳——沒跨上馬背!他踮起腳尖,使勁往上抬,勾到鞍轡,右手一搭馬背,半個身子斜斜掛了上去,左手左腳卻還懸在下面。

    沒見過有人這樣騎馬的,仇二爺在一旁看傻了眼,這位“獨孤公子”除了一身蠻力,當真看不出半點高明之處!

    黑馬不耐煩地刨著前蹄,後蹄子猛然往上一踢,小夥子驚叫一聲,整個人往前飛出,砰!腦門子先著地,摔了個七葷八素,他用手捂著腦門勉強站起,喝醉了酒似的踉蹌往前沖。

    仇二爺扶了他一把,笑道:“閣下似乎不擅騎術哪!”

    小夥子甩甩頭,兩眼一瞪,怒道:“兩隻畜生,看準了本大爺好欺負!”摔得心頭火起,他瞪著仇二爺張口就罵“兩隻畜生”。

    “兩隻”原本指的是那頭毛驢和這匹黑馬,仇二爺哪知什麼毛驢,見此人對著他罵出“兩隻”,再怎麼寬厚大度的人,臉色也變得不太妙,他冷笑一聲,“既然閣下不擅騎術,那就委屈你走上一程。”

    小夥子往後一瞄,三頂軟轎已被仇二爺在山中領來的三個秀氣少年搶佔了去,他心頭更是惱火,哼哼道:“你爺爺的,不就是三頂轎子嘛,那是弱不禁風的小娘子坐的玩意,白給本大爺坐,本大爺也不稀罕!”沖那三頂轎子“呸”了一聲,他大步走至廟門口,兩手叉腰,往裡頭大喊一聲:“車夫!快出來為本大爺趕馬車!”

    雷公般的喊聲砸進廟裡,正在往廟外走的兩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滑稽,獨孤吹夢苦笑連連,試燈呆了片刻,突然眸子發亮,拊掌笑道:“夢,你不願參加這招婿宴,卻又想見一見仇二爺的女兒,不如……以一個車夫的身份混入鴻運山莊,暗中瞧一瞧那仇姑娘。”

    “倒是個好主意。”試燈聰慧,有這樣一朵解語花相伴,山莊之行必定輕鬆隨意得多,獨孤吹夢臉上已然泛笑。

    山門外,小夥子叫了三聲,又等了片刻,才見車夫從廟裡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先扶著“娘子”坐入車廂,這才趕著馬車走來。

    馬車停在小夥子面前,車夫低著頭,斗笠壓住眉目,道一聲:“大爺,請上車。”

    小夥子昂首挺胸,大模大樣地走到馬車左翼,坐了上去,很神氣地沖仇二爺揮揮手,道:“走啊,還愣著做什麼?”

    仇二爺躍上馬背,揚鞭策馬,黑馬昂首暴嘶,似一支離弦的箭,領先沖向山路。

    轎夫們抬起三頂軟轎,健步如飛,緊隨而上。馬車也隨即跟上。名叫“天壽”的山莊管家,騎上另一匹黑馬,追上莊主,雙馬並馳。

    一行人繞山路行進。

    這條山路,似是人工開拓,雖然設有九宮迷陣,卻擋不住設陣的主人家,轎夫們飛速奔跑,足下生風,雙肩卻穩如泰山,三頂軟轎竟似水中行舟,不顛不晃,異常平穩地行進。後面的馬車追得卻有些辛苦,這一段是上坡路,車夫揮起長鞭,馬兒垂著頭拼命拉車,車輪子“嘎吱吱”響動,車廂左右震晃,坐在上面的小夥子屁股一顛一顛,他卻樂在其中,大聲哼唱起俚俗小調,那嗓門直震得樹梢打顫,抖落片片樹葉。

    管家回頭看看後面的馬車,看到車上小夥子那俗氣粗野的樣兒,他連連皺眉,不解地問道:“二爺,您為何將這人也一併帶來?小姐那邊怕是……”

    仇二爺也回頭看了看,道:“這人身邊的車夫,老夫看著有幾分眼熟,就是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可是,小姐一定容不得這樣一個愣頭小子入莊的!”管家已是第二次提到小姐,比起莊主,他似乎更怕小姐。

    “冉兒那邊,老夫自會做出一番解釋。你記住,一入莊內,無須多言,只須交代護院莊丁,留心那個趕車的車夫,對他要格外‘關照’!”仇二爺叮囑。

    “是!”管家瞥了馬車上的人一眼,嘴角浮出一絲詭秘的笑。

    穿過九宮迷陣,柳暗花明處,又聞鳥鳴之聲,如帶般碎玉濺珠的細瀑流泉,便從山腰的一塊突崖之上垂掛下來,水花晶瑩的閃跳裡,匯成一彎小小水潭,又沿著一條淺溪往低處蜿蜓流去。水潭的旁邊,稍稍往高處去約丈多遠,是一片蓊郁的林木,隱約可見琉璃脆瓦、飛鉤重角閃現雲樹梢頭——隱藏在林中的,果然是一座山莊。

    山莊大門左右兩側,各有一尊青銅巨鼎,兩盞紅紗燈籠高高懸掛於門簷,照亮門匾上“鴻運山莊”四個鬥大的鍍金篆體。扣著虎環的兩扇大門徐徐敞開,一條坦蕩的青石路面鋪展在眾人眼前,路的兩側整齊排列著百余名莊中弟子,紫衣紫巾,個個穿著統一,腰佩長劍,嚴謹肅立。大門一開,眾弟子齊聲高喊:“恭迎莊主!”

    仇二爺一馬當先,進入莊內。

    行于青石路面,翹首可見樓宇重重,屋脊層層疊疊,綿延至山巒北側懸崖峭壁之下,有山泉繞行莊內,水榭長廊,亭臺樓閣,好一派氣勢恢弘的山莊景象。

    一入莊內,坐在馬車上的小夥子睜大了眼,左瞧瞧右瞄瞄,大張著嘴巴,不時發出驚歎聲,他用胳膊蹭了蹭車夫,道:“你爺爺的,這位二爺真是財大氣粗,家中這麼多間屋子,這麼多僕人,俺要是做了他家的上門女婿,準比土財主闊氣百倍!”

    車夫沒有接話,車廂內倒是傳出輕柔笑語:“要是他那女兒貌若鹽母,你還敢不敢娶?”

    小夥子猶豫片刻,一握拳頭,答:“娶!只要能下崽,管她醜不醜!”

    車廂裡的人兒笑道:“不是你想娶就能娶得的,還得討了老丈人歡心,方可登上鴻門女婿的寶座!”

    “你爺爺的,這麼麻煩?那老頭要是不喜歡俺,俺給他一拳頭,看他還敢不敢說個‘不’字!”小夥子哼哼著粗野的語調,眼神突然變幻了一下,抬手猛拍車夫的肩膀,“你幫了俺不少忙,等俺當了二爺的女婿,你就甭當車夫了,往後跟在俺……本大爺身邊,只管吃香的喝辣的!”

    “是是是!”車夫壓低帽檐,拱手答謝,“小的先謝過大爺!”

    “甭謝!”小夥子神氣地抬高下巴,眉毛一翹一翹。

    車廂裡一聲輕笑,試燈暗中觀察了許久,橫看豎看,這半路殺出的小夥子,沒有一點可疑之處,她終於打消疑慮。

    青石路鋪展至一幢小樓門前,門開著,一樓是寬敞的迎客廳。

    仇二爺一到小樓門外,樓內匆匆迎出一名錦衣少年,略顯拘謹地施禮,“叔父,您回來了。”

    仇天刑皺眉看看這個大侄子,揮了揮手,“這裡沒你的事,趕緊回房去吧!”

    仇玄玉低著頭疾步走開。

    小樓右側曲廊上,傳來輕巧的腳步聲,環佩丁冬,一名頭戴紫紗帽、身穿紫色長裙的少女繞著長廊,款款而至,沖仇天刑輕喚一聲:“爹。”

    “冉冉!”仇天刑見到女兒,笑顏逐開,“來來來,快來見一見為父今日請來的貴客。”他拉著女兒走至轎前。

    三名模樣秀氣的少年已跨出轎子,六道目光齊刷刷地凝在紫衣少女身上。紫紗帽檐垂下的紫色紗巾遮掩了少女容貌,面紗輕輕隨風飄動,三人霧裡看花,朦朦朧朧,別有一番奇妙感受。

    仇冉冉默不吭聲地打量三個少年,見他們腰間佩掛了三尺青鋒,她便從袖中抽出一截柔韌的竹枝,雙手捧上前去。

    三人面面相覷,不解她此舉是何用意。

    見這三人一臉茫然,仇冉冉輕歎一聲,退回爹爹身邊,“爹,女兒有些困乏,今日就不陪您了。”

    “這怎麼行?”仇天刑蹙眉道,“客已請至廳前,你得幫爹招呼一下貴客哪!”

    “這三人就不必女兒親自招呼了吧?”仇冉冉一眼看穿,來的都是些冒名頂替的偽劣貨色!

    仇天刑忙道:“不是三人,今日入莊做客的是四人。”由他請來的是四人,當然,並不包括那個車夫和隨從的女子。

    止住離開的腳步,仇冉冉回過身來問:“四人?這第四個人在哪裡?”

    “喏,那裡!”仇天刑指了指軟轎後面靜靜停著的那輛馬車。

    仇冉冉這才注意到那輛輕便的馬車,緩緩上前,打量馬車上的人,目光繞過一身布衣、頭戴斗笠的車夫,隨意瞥了坐在車上的小夥子一眼,最終把目光凝在車廂門簾上。

    隔著這層門簾,她對著車廂裡的人喚道:“你既已來了,為何不出來?”

    車廂裡的人兒“噗嗤”一笑,輕柔婉轉的語聲傳了出來:“我若出來了,姑娘可不要太失望。”

    聽得這輕輕柔柔的語聲,仇冉冉愣了一愣,緊接著又看到一隻纖纖素手撩了門簾,一截火紅色的裙角從微掀的門簾內露出,裙擺下竟是繡了鴛鴦的三寸金蓮。她怎麼也想不到從車廂裡緩步走出的人居然是個女子!是個穿著紅嫁衣、笑容婉約的女子!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絕色美貌,但那清雅婉約的笑靨,明眸裡慧黠之芒,卻叫人看得怦然心動!

    “你、你……”仇冉冉指著試燈,瞠目結舌。

    試燈笑吟吟地看著她,倘若沒有那一層面紗的遮擋,此時這個女子臉上的表情必定有趣得很!

    面紗微微抖動,仇冉冉深吸一口氣,霍地轉身,面紗內透出兩道冷箭般駭人的目光,逼視著仇天刑,冷聲質問:“你說的第四個人,就是這個女子?”

    鴻運山莊招婿,要嫁人的是她仇冉冉,今日老爹卻請了個穿著紅嫁衣的女子入莊,這、這叫沖喜呢,還是撞了喜?真是混帳老爹!

    仇天刑慌忙擺手,“不不不!不是她!為父說的是這一位少俠!”說著,他用手指向坐在馬車上的小夥子。

    仇冉冉愕然瞪著那小夥子,小夥子也正沖她咧嘴傻笑,結結巴巴地喚道:“小、小……小娘子!”

    一言不發地盯著小夥子看了片刻,仇冉冉突然後退三步,轉身望向仇天刑,氣得發抖,“好!好得很!你居然請了這麼一個人來,存心想氣我是嗎?”

    仇天刑的腦門上竟有冷汗冒出,向女兒賠笑道:“先不要生氣,這人好歹也入過尋歡寺,或許……”

    “或許這樣一個人就是獨孤公子?”仇冉冉瞪著自個老爹,“爹爹的眼光果真了得!今日是這愣頭愣腦的活祖宗,明日豈不是連販夫走卒都要登堂入室了?”

    “這、這……”仇天刑似乎怕了這女兒,半句也不敢反駁。

    試燈在旁瞧著這對父女,越瞧越覺納悶,哪有父親怕女兒的道理?慧黠的眸子一眨,她笑著來打圓場:“仇姑娘莫要小看了我家大哥,人既已來了,考驗一下又有何妨?”叫那冒名之人吃些苦頭是其次,她只想見識一下這位仇家千金手底下的功夫。妃衣姐姐識得各派招式,卻全然不會武功!

    仇冉冉本有一肚子的火氣,聽了試燈一番話,心中卻也有些好笑,這女子居然喚小夥子為“大哥”,二人站在一起,鼻子眉毛沒有一處相似,該不會是半路認來的大哥吧?

    “你大哥難不成還是個人物?”她哼笑。

    試燈不慍不火地答:“膚淺、幼稚的人,才會以貌取人!”

    仇冉冉瞪著試燈,道:“好!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能耐!”言罷,走至小夥子面前,雙手徐徐抬起。

    小夥子跳下馬車,瞧一瞧試燈,又看了看仇冉冉,搔著頭皮,嘿嘿傻笑。一旁的車夫低著頭,斜靠在車廂上,竟似睡著了一般。

    仇冉冉抬起手後,試燈反倒吃了一驚,凝眸盯著她的手,她手中捧著一樣東西,仍是那截柔韌的竹枝。

    獨孤公子的劍,沒有人見過,只因他出劍太快,與他過招的人往往沒有看清兵器劍式,就已受擊昏倒,也只有試燈知道,憑他這淡泊謙和的性子,身上是不會帶利劍的,過招比試也從不奪人性命,所謂的“無痕劍”就是竹枝!

    除了妃衣姐姐和她之外,居然還有一個女子知道他慣用的“劍”,這個仇冉冉委實不簡單!

    雙手捧著竹枝,仇冉冉盯著小夥子,手指悄然夾起一枚銀針,瞄準了他的眉心,只須稍稍用力,即可射出銀針!

    試燈沒有看到她手中暗藏的銀針,仇天刑雖然看到了,卻已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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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58:42


    這時,坐在馬車上的獨孤吹夢緩緩抬起了頭,盯著仇冉冉,指尖也扣起了一枚石子。

    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的小夥子依舊咧嘴傻笑,樂呵呵地看著仇冉冉,在她眼中迸出殺機時,小夥子冒冒失失地伸了手,笑著接了她手中的竹枝,捏到手來用力一折,“卡嘣”一聲,竹枝斷作兩截!

    “你、你……”仇冉冉的聲音突然發顫,看著斷在小夥子手中的竹枝,指尖都抖了起來,片刻,她強自克制了情緒,霍地轉過身去,居然悶聲不響就走開了。

    沒有預料中的衝突場面,試燈心中納悶,疾步走到馬車旁,沖車上之人悄然發問:“如何?”

    “不是妃衣!”篤定的口吻。獨孤吹夢不動聲色地觀察許久,即使仇冉冉蒙了面紗,他依舊可以從對方的言行舉止中看出端倪——她絕不是妃衣。妃衣表面柔弱,內心剛烈,極易走極端,衝突場面裡斷然不會隱忍著、默不作聲地走開!而這個仇冉冉看似咄咄逼人,實則有一番心思,喜怒無常,叫人難以捉摸!兩人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氣質!

    “不是……就好!”試燈終於松了口氣,心中有幾分慶倖。

    這時,走開了的仇冉冉,又丟了句話給管家:“天壽,立刻安派這個人住到懺情小築去!”

    懺情小築?!管家聽得愣住。仇天刑也十分吃驚,驚異地看了小夥子一眼,心中琢磨不透,這個其貌不揚的愣頭小子,怎麼會得到他女兒如此特殊的待遇?懺情小築與仇冉冉住的小園僅一牆之隔哪!

    “少俠,請隨我來。”管家不敢違背小姐的命令,當真引領著小夥子往懺情小築走去。

    仇二爺則忙著招呼入莊的客人,留下客人帶來的車夫、隨從,不聞不問。那二人呆在原地正覺尷尬,遠遠地來了個人,沖二人招呼道:“二位請隨我來。”

    獨孤吹夢見了來人,有些吃驚,鴻運山莊前任莊主的兒子,身為少莊主的仇玄玉只能來招呼客人的車夫、隨從,莫非,此人在莊中的地位已然一落千丈?

    “那就麻煩少莊主了。”路上走著,試燈眸光一轉,隨口問道:“少莊主尚未娶妻,仇二爺卻急著給他女兒招婿上門,莫非,你的這位叔父想把莊中產業悉數傳給自己的女兒女婿?”

    “自從我父親病逝,叔父掌管了本莊,我就不是這莊子裡的少莊主了!”仇玄玉低著頭,一邊在前面快步引路,一邊無奈地歎氣,“莊中擺招婿宴,來的客人還當我是莊中僕役,幹的淨是雜活。不過,冉妹若是嫁給了獨孤公子,反倒是件好事!”

    “此話怎講?”獨孤吹夢嚇了一跳,他可沒想過要與這位少莊主分家產,更不用說是娶他表妹了。

    “我素有耳聞,獨孤公子是個心性淡泊的人,要是讓他娶了冉妹,我也就不必發愁!”淡泊名利之人,也必定不會來與他爭奪山莊產業。

    這個人看似拘謹,心思倒也細密!試燈心頭一動,何不向這人打探一下?“少莊主知不知道,你的冉妹為什麼突然有了出嫁的念頭?”適才她就看出,仇冉冉從未與吹夢見過面,素不相識,卻又為何急著想嫁給人家?

    “興許是那次受了打擊,冉妹就像變了一個人。”心事悶了太久,見了笑容如此婉約可親的女子,仇玄玉毫不設防地打開了話匣子,“半年前,冉妹在莊外結識了一個少年才俊,我叔父卻不願接納此人,甚至不容許此人踏進山莊半步,父女二人起了爭執,冉妹一時想不開,竟懸樑自盡。幸好發現得早,命是救回來了,神志卻有些不清醒,竟然拔了劍要刺自己的父親!經過這一回變故,莊裡的人連同我叔父都怕她三分!後來,她似乎想開了,突然之間就忘了心愛之人,還說要嫁給獨孤公子,叔父喜出望外,這就在莊裡張羅起招婿宴來!”

    原來喜宴背後還有這樣一番曲折內情!

    突然之間忘了心愛之人,又急著要嫁給素未謀面的獨孤吹夢。試燈怎樣也無法理解,既然仇冉冉可以為了一個人尋死覓活,又怎麼可能突然之間就忘了那份刻骨之情,還要嫁給從不曾愛上的陌生男子,這其中必有隱情!

    獨孤吹夢卻沒有想這麼多,只是有些奇怪,“仇姑娘所愛之人莫非是邪道中人?”不然,仇二爺又為何要如此反對女兒與那人接觸?

    仇玄玉一語驚人:“江湖人稱‘大幻才子’的端木空,只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罷了,我叔父看不上他,是因為這個人從不以真面目示人,只喜歡用幻術與易容術故弄玄虛,叔父認為他對冉妹是沒有半點真心的!”

    大幻才子、幻城之主——端木空?!二人驚異地互看一眼,十分納悶,怎麼事事都與他有些牽連?

    “你猜他此刻在不在這個山莊?”試燈小聲問身畔之人。

    “三年前,我與妃衣完婚,他也來喝過一杯喜酒。”獨孤吹夢記得當年的喜帖上有這人的名字,腦子裡卻沒有留下這人的印象。上次,他並沒有邀請過此人來參加婚宴,此人是不請自來,這次再來,就不能說是巧合了!

    “不錯,你與妃衣姐姐成親當日,我與他初次相識,這件紅嫁衣……”看了吹夢一眼,依舊穿著紅嫁衣的試燈,欲言又止。

    “二位,到了。”仇玄玉記著管家說過要好生關照這位“車夫”,於是繞開了下人住的小屋,停步在麒麟閣前,這是一幢三層高的樓閣,樓中佈置華麗,珠簾雲屏,畫棟雕樑。

    “二位,請進!”將二人引領至小樓之中,安頓妥當,仇玄玉丟下一句:“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下人去辦。”便匆匆離開。

    既來之,則安之。

    試燈在樓中轉了一圈,便被幾個丫鬟拉著去沐浴梳妝。一路奔波,到了住房內,女孩子自然是要梳洗打扮的,獨孤吹夢便獨自往樓上去了。

    順樓梯走上三樓,隨意推開一扇門,進入房中,踱步至窗前,他開了窗向外眺望——山莊處處掛起了紅燈籠,搭了個戲臺,請到莊中的武林名宿受到主人熱情款待,莊中僕役奔走忙碌,一派迎著喜事入門的隆重熱鬧景象。

    莊丁護院還在四處放哨巡邏,麒麟閣對面一個小園子,園中一幢小樓,樓中一扇小窗裡霧氣朦朧,隱約可見一人在桶中沐浴,小窗半掩,春光乍現。沐浴之人挽著濕漉漉的長髮從桶中站起,摘下屏風上所掛的一件薄紗罩裙,披在身上,款款走到窗前梳發,持在手中的梳子插在長髮上,順著柔亮的髮絲滑落,從窗口直直掉到樓下園子裡。圓月門邊人影一閃,仇玄玉匆匆入了小園,腋下夾著一卷畫軸,走到樓梯旁,撿了小樓窗口掉下的梳子,扶梯而上。

    見樓下來了人,小窗裡的倩影微閃,砰然關了窗子,進入房中。但,這人方才靠窗梳發時,對面樓閣裡的獨孤吹夢已然看清對方臉上蒙了紫色紗巾,正是仇冉冉!

    緊閉窗子後,房間裡不見了她的身影。

    其實,仇冉冉仍在房中,只不過繞到屏風後面去了。她身上僅僅披了一片紫色薄紗,慵懶地倚在床頭,笑睨著剛剛敲門進來的仇玄玉,“表哥,東西帶來了沒?”

    “帶來了。”仇玄玉在表妹面前也略顯拘謹,莊外哨探帶回來的一卷畫軸,他沒有打開看過,就老老實實地交給了表妹。

    仇冉冉伸手接來,展開畫軸,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幅仕女圖,畫中女子清雅婉約的容貌,巧笑倩兮。她盯著畫中女子,陡然心驚,“是她?!”

    “誰?”仇玄玉從未見過表妹如此吃驚的表情。

    仇冉冉冷冷發笑,猝然將手中畫軸置於火燭之上,畫紙冒起縷縷青煙,畫中女子瞬間於火光之中化為灰燼。

    仇玄玉來不及爭搶,眼睜睜看那張仕女圖付之一炬,跺足懊惱不已,“千辛萬苦才拖人捎回一張試燈姑娘的畫像,你怎麼就把它給燒了?”好歹可以瞞著叔父,私下裡照著畫像找人,找到試燈姑娘,就不難問出獨孤公子的下落了。

    “本姑娘愛燒就燒,少在我這裡囉嗦,走!”這位千金大小姐果真喜怒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方才還笑臉迎著表哥走進門來,此刻突然一掌拍出!

    仇玄玉猝不及防吃了一掌,整個人像斷線的紙鷂,撞開了那扇小窗,飛出去,在空中翻個筋斗,左腳踩住右腳腳背,淩虛踏步,掠空而過,眨眼間消失了蹤影,遠遠地蕩回幾聲歎息:“冉妹這般喜怒無常,小兄惹不起,當心別把獨孤公子也給嚇跑了!”

    仇冉冉踱至窗前,放眼眺望對面的麒麟閣,赫然看到閣樓上一扇窗前靜靜佇立的人影,那人似乎在暗中觀察了她很久,發覺她也站到窗前往這邊望過來時,那扇窗子砰然關上,窗裡隱去了人影。

    仇冉冉盯著對面的小窗,面紗裡如箭的冷芒射出,“你終究還是來了……”面向窗外,她這話卻是對著自己身後猝然出現的一道人影說的。

    房門悄然打開,有人進了她的房間,靜靜地站在屏風外。

    她轉過身來,繞出屏風,不出意料地看到來人那張不太陌生的臉,不禁皺起了眉,“你能不能換一張臉?”

    “仇大小姐,這張臉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你好歹賞個臉,誇讚幾句!”被管家安排到懺情小築的小夥子,此刻就站在她面前,說話的語氣和表情與之前截然不同,沒有了粗野的舉動,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屏風後面,眼神變幻不定,嘴角歪笑,壞壞地調侃起人來。

    “你這個樣子,還能被我爹請進莊來,我可是想都想不到的。”要不是他折斷那根竹枝,她可猜不到來的竟然是他!

    “不錯,我這個樣子,想冒充獨孤公子也沒有人會相信,幸好我在路上遇到了貴人,沾了他的光,才被你爹請進莊來。”斜靠到屏風上,小夥子哼笑一聲,渾然不正經的姿態,完全變作了另外一個人似的。如果這房中還有旁人在,必定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人哪還有半點粗野俗氣的味?

    “幸好?是早就料定他會出現,也早就料定我爹會留意到他,這才坐了他的馬車入莊吧?以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爹斷然不會加以防範!”仇冉冉目閃異彩,隔著面紗看他時,雙頰竟也潮紅起來,“我就知道,爹雖不讓你進莊,你也有法子進來的!”

    “男人多些本事,總能討到女子歡心。”看她時,他的眼神仍在變幻不定,那一顆九轉心竅讓人難以猜透。

    “除了我,你還想討誰歡心?”雲般變幻多端的形態,雲般縹緲若虛的行蹤,雲般時陰時晴難以捉摸的性子,這種男人是碰不得的,碰了只怕會累一輩子,而她,卻甘之如飴!

    “除了你,還能有誰呢?”他的笑,卻像嘲諷一般,嘲笑著她這番明知故問的話。

    “還有她!”連落在地上的畫紙灰燼,也被她狠踩在腳下,“事到如今,她怎麼還穿著那件紅嫁衣?莫非,你真想娶她回去?”

    “要不,娶你回去?”似笑非笑,半真半假。

    她盯著他,毫不猶豫地答:“好!”認定了一個人,死纏到底,死心眼的女人,性子可是難磨得很!

    “別忘了,你想嫁的人是獨孤吹夢!”漸漸靠過去,他猝然伸手掀了她臉上的面紗,看到面紗底下那張美麗容顏時,變幻的眼神定了一下,臉上竟然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他突然咬著牙發笑,“客人都到齊了,準備開宴,上菜吧!”

    鴻門招婿宴的第一道菜,不知獨孤吹夢吃不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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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59:09


    太陽西斜,落霞正彤,天色暗了下來。

    鴻運山莊燈火簇簇,麒麟閣中卻未掌燈,由外頭望進去,樓閣之中一片漆黑。幾個翠衣丫鬟送來晚膳,發現樓裡的客人已早早睡下了,便悄然關門退了出去。

    這時,一縷淡若煙絲的人影從閣樓上一扇小窗裡穿出,落地後點塵不驚,在樓下九曲十八彎地繞了許久,竟然繞不出一片院落。

    麒麟閣所在的院落裡,植有七株夭矯婆娑的梧桐樹,風吹樹葉,簌簌作響,在院落裡繞了幾圈的獨孤吹夢,駐足樹下,若有所思地觀察著這幾株梧桐的排列方位。這時,樓上又有一扇小窗“嘎吱”微響,被人推開了,他抬頭便看到倚窗而立的一抹娉婷倩影。

    落日餘暉透過梧桐樹疏密的枝葉縫隙灑下來,碎碎金芒綴在窗前佳人的秀髮上,縷縷青絲被微風牽動,飄起的發梢暈著點點金色光珠,輕舞在風中的美麗。

    試燈!

    心中默念著佳人的名字,獨孤吹夢站在樹陰下,凝眸望著那扇小窗。風動、雲湧,夕陽剪下的雲影投影在地上,奇妙地變幻,又無聲無息地被風牽走。

    小窗裡的人兒靜靜地站著,流轉的眼波透過梧桐樹葉,找到隱在樹陰下的一道熟悉身影,眼波中便泛開奇妙的漣漪,變得朦朧,朦朧裡織著少女的心事。

    這二人,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目光交匯,久久、久久……直到靦腆的人兒微紅了臉,不自在地轉開視線,窗子裡的她便輕輕歎了口氣,一層朦朧的薄紗始終隔在二人之間。

    “夢……”

    歎息般的輕喚,小窗裡人影一閃,試燈飄身穿窗而出,落在了院落裡,眼前景致一花,光線忽暗,原本就在樓下的那道身影,竟然從她眼前消失不見!

    試燈愕然環顧四周,有霧氣自四面八方湧來,濃霧蔽障,她竟迷失了方向,繞來繞去,一直在七株梧桐樹之間打轉。旁人或許瞧著奇怪,但陷入七星連鎖陣中的她,只當是這些樹在動,總是繞在她面前擋了去路,心中正萬分焦急,突然,霧裡頭探出一隻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一人在她耳邊輕聲道:“隨我來。”

    試燈只覺牽著自己的那只手溫潤如玉,指尖微涼,鼻端聞到淡然清冽如泉的體香,她心口怦怦急跳,粉腮發燙,柔聲問:“夢,是你?”耳邊有人輕聲答應:“嗯。”

    心裡頭踏實了許多,緊牽著他的手,她咬咬唇悄聲問:“我在房中等你,一直、一直等……你為何就是不來?”

    獨孤吹夢沈默著。

    他這般若即若離,究竟想要怎樣?試燈只覺一股子悶氣堵到胸口,突然堵氣似的掙了掙手,豈料,卻被他牽得更緊了。停了一下腳步,而後,他極輕極輕地說:“你該早些睡的。”

    她一愣,頓時恍然,風塵僕僕趕至鴻運山莊,他是怕她過於勞累,不忍擾她休息。

    “夢,我不是妃衣,你不必擔心。”她可不是那個體弱多病的人,他這默然的體貼之舉,讓她既欣慰又難過,“你看清楚,現在陪在你身邊的是誰!”

    “試燈,看清我腳下走的步法,記住方向。”他自然知道陪在自己身邊的人是誰,只不過,女孩家總是需要多些呵護的,特別是自己所在意的女孩,更是需要小心照顧,免得像妃衣那樣……錯過一次,他怎能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院子裡布了陣法?”知情解趣的人,自然知道眼下的狀況,不是與他鬧彆扭的時候,她一面默記他走動的步法,一面警覺地問:“有人想把我們困在麒麟閣?”

    “鴻運山莊慣以陣法困敵,幸好這次布的是七星連鎖陣,而非名震江湖的八門金鎖陣!”獨孤吹夢小心引路,半點也不敢疏忽大意。

    “八門金鎖陣?”試燈大吃一驚,“這是唯一擋得住幻城幻術的陣法!仇二爺若是堅持不肯讓端木大哥入莊的話,連大幻才子也無法破陣入內!”這樣看來,端木空不在莊內的可能性比較大。

    “仇姑娘斷然不是妃衣!”走到樓門前,他終於下了決心,“試燈,明日天一亮,你代我向仇莊主辭行,告訴他,我無意娶仇姑娘為妻,請他另擇佳婿。”

    “那咱們明日就走!”她明眸一轉,芳心暗喜。

    他淡笑點頭,心中卻另有打算,明日,趁她向仇莊主辭行時,他就要先行離開,二人從此不再相見,她就會慢慢地淡忘他,彼此都能得到解脫,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走出七星連鎖陣,即將返回樓中時,獨孤吹夢耳邊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從小園那邊傳來。有人在小園裡曼聲吟詠——

    [犀簾黛卷,鳳枕雲孤,應也幾番凝佇。怎得伊來,花霧繞,小堂深處。留住,直到老不教歸去。——卷起犀角簾鉤的青黛色帷簾,繡鳳枕上雲夢孤棲,想他也應幾次凝神遠望,寄託情意。怎能夠等到他的回來,在小小堂屋深處,花香如霧氣繚繞,芳馥迷離。留住他,一直到老,再不教他回去。]

    聽到吟的詞義時,獨孤吹夢神色驟變,霍地轉身,瞬間捕捉到小園那邊,圓月門裡人影一閃,一片紫色的紗巾飄落在風中。

    “夢,怎麼了?”進了樓門的試燈,發覺他神色異常,順著他的目光往小園那邊看,空蕩蕩的小園裡哪還有半個人影。

    “不,沒什麼。”獨孤吹夢回過神來,藏起心中一絲驚疑,淡然一笑,邁進樓內。

    天色破曉,有風自南而來,輕輕柔柔,徐徐吹動樹葉。

    鴻運山莊之中,青石鋪展的車馬道上,行人三三兩兩,皆是身著勁裝的江湖來客,一派輕悠閒散的神態,漫步觀景。偶爾有幾個翠衣丫鬟手挽花籃,笑語如珠,嫋嫋婷婷地走在車馬道上,走著走著,突然間消失了蹤影,獨見道路兩側根根木樁般挎刀肅立的山莊弟子。

    昨兒莊中客人帶來的一名“車夫”,清早就被管家帶到山莊中心地帶。依照莊主的吩咐,管家特別“關照”此人,還怕人家閑得慌,特意派了些活讓他幹,派的活兒其實還蠻簡單的——修整草坪。

    鴻運山莊籌辦喜宴,四方豪客雲集,莊內也必須精心佈置一番,就連這花把勢的活兒也馬虎不得。

    草坪四周不時有人經過,誰也不曾留意草坪之中忙忙碌碌的青衣小廝們。換上青衣小帽,身份等同於“倡優皂卒”中屬末流的“卒”,如地上的螻蟻,微不足道,更加不會引人注目。

    獨孤吹夢就穿著這身青衣小帽,手裡頭拿的既不是劍,也不是酒壺,而是破天荒頭一遭拎起了畚鬥、鏟子,在草坪上侍弄一地草芥。大剪子“哢嚓哢嚓”地剪著叢生的雜草,他偶爾抬頭,狀似漫不經心地往四周瞄一瞄。

    驀地,前方傳來哄然大笑聲,幾個放哨的護院莊丁之中有一人遙指麒麟閣方向,不知說了些什麼,其餘幾人放聲大笑起來。

    剪子的“哢嚓”聲驟然停止,草坪中的小廝拎起畚鬥清理完剪下的雜草碎屑,挪了個地方,湊到莊中所設的放哨崗位邊,護院莊丁們的聲聲笑語便清晰地傳入耳中,

    “客人帶來的車夫和隨從,居然住進了麒麟閣,真是稀罕事!”

    “據說他們入莊前就在尋歡寺裡住過一宿,還能活著走出山門……”

    “那有什麼奇怪的,這些日子,野狐嶺來了不少武林人士,莊主怕一些冒失鬼四處亂闖,丟了小命,早就把尋歡寺裡的陣勢給撤除了,只不過那些外人都不知道而已,莊主就是想看看哪位英雄夠膽量,敢住到寺廟裡……”

    “照你這麼說,這兩個人就是運氣太好……”

    “運氣再好,也不可能破解麒麟閣的七星連鎖陣,搞不好,困在裡面的人還得向咱們哭著求救呢!”

    話落,一陣大笑,這些人很是得意。

    獨孤吹夢微微蹙眉,借著抬手擦汗的空隙,不露痕跡地看了看南面那座麒麟閣,一縷清風由南而來,風中隱隱捎帶著一股似蘭非蘭的幽香,這香味難道是……他的唇邊泛開笑縷,她來了!來得好快!

    放哨點的笑鬧聲戛然而止,那幾個護院的莊丁像是被人掐緊了脖子,嘴巴依舊張得好大,卻笑不出聲了,一枚枚眼珠子脫窗地瞪著一個方向。

    撥開清晨朦朧的霧色,只見一個穿著紅嫁衣的少女拎著彩絹燈籠,款款走來。她的體態是那麼輕盈,如風擺楊柳,帶著一股子幽香飄然而至。

    一個莊丁使勁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看,渾身猛打一激靈,整個人差點蹦了起來。只一眨眼的工夫,原本還在晨霧裡提盞燈籠緩緩走著的紅衣少女,突然無聲無息地站在了他面前,風吹動她的髮絲,她的笑容是那麼柔美婉約,神態是那樣自然,就像到街坊鄰居家串門子。她笑眯眯地問:“莊主起床了嗎?”

    莊丁滿臉駭怪地瞪著從麒麟閣裡出來的女子,吃吃道:“你、你是怎麼出來的?”

    試燈笑笑,“自然是走出來的。”

    莊丁心中委實又驚又疑,舌頭也不大靈光了,“走?可、可那個七星陣……”

    “莊裡的路確實不太好走,客人既已入了莊,此地主人總該教過你們何謂待客之道吧?”語聲溫溫綿綿,任憑旁人怎麼驚愕怎麼著急,她就是慢條斯理,“煩勞幾位大哥通報一聲,小女子試燈,前來拜謁仇二爺!”

    試燈姑娘?!十個人裡頭九個傻了眼,獨孤公子還沒露臉呢,試燈姑娘就穿了這麼一襲紅嫁衣來拜謁莊主,這招婿宴辦不辦得下去還是個問題!

    幾個莊丁互望一眼,定了定神,當真不敢怠慢客人,一人拱手道:“請稍候片刻,容我稟告莊主。”話落,他從衣襟內掏出一支神火飛鴉,點燃火線,飛鴉射入空中,爆出一團炫目的火焰。

    俄頃,車馬道上響起一陣馬蹄聲,一匹駿馬旋風似的由山莊東面奔出,停在路口,莊丁忙道:“試燈姑娘,莊主有請!”

    試燈走到坐騎前,單手挽住韁繩,卻不急於上馬,她微微偏著臉看了看左前方一片草坪,草坪中蹲著個青衣小帽的小廝,手中一把大剪子“哢嚓嚓”地忙著修整草皮,壓得低低的帽檐下,一雙清亮的眼睛卻始終盯著她,眼睛裡隱含著愉悅的笑意。試燈凝眸在他身上,唇邊突然也彎出笑縷,二人目光一觸,又匆匆分開。試燈縱身躍上馬背,老馬識途,沿車馬道往東面奔去。

    趁旁人不注意,獨孤吹夢丟下剪子,悄然離開。

    鴻運山莊在外人不得入內的地方都布下了陣勢,這些陣法卻困不住獨孤吹夢,只須細心琢磨,即可順利破陣離開山莊。奇怪的是,打定了主意要離開的人,此刻卻偏偏繞回麒麟閣中,由側門捷徑獨自走向那片小園。

    昨夜聽到那首詞,他就想到這園中來看看,進了小園,那幢小樓中竟然空無一人,反倒是一牆之隔的懺情小築飄來了笑聲,女子的笑聲!

    聽這笑聲,心中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疾步沿牆根走去,由小園通往懺情小築的一道石門,終年緊閉,門前幾級臺階上爬滿青苔,似是久已無人來此走動,他緩緩推開石門,舉步穿門而入。

    門裡頭一座小小的庭院,院中一口幽深的古井,井口冒著絲絲寒氣。雖是仲夏季節,這裡卻如寒冬臘月般冷颼颼的,古井旁一株寒梅竟已綴了滿枝花蕾,寒梅沁雪般的冷香飄在院中。

    梅樹後面赫然是一間黑色的小屋,屋門緊閉,獨獨開了一扇小窗,一片白紗窗簾被風撩出窗外,悠悠飄蕩。

    庭院內冷冷清清,孤井寒梅旁的黑色小屋尤顯孤僻、神秘!

    這裡似乎沒有人,他轉了個身,正想離開,耳邊忽又聽到一種聲音,聲音雖不大,但在寂靜的庭院中突然響起,叫人心頭“突突”一跳。回頭一看,黑色小屋緊閉的門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推著,竟徐徐敞開了。厚重的木門敞開時,發出類似呻吟的奇異響聲,讓人以為屋裡頭會蹦出某種可怕的怪物來!可是,門已開了,門裡頭卻靜悄悄的,沒有丁點動靜!

    獨孤吹夢怔怔地盯著敞開的那扇門,突然有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仿佛門裡頭隱藏著什麼,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呼喚著他,雙足竟不由自主地往小屋靠近,一腳邁入了門檻!

    屋子裡光線昏暗,掛滿了一幅幅白色幔帳,他隨手掀開一幅幔帳,突然一驚,幔子後面有只斑斕猛虎淩空撲來,他慌忙閃身躲避,但,猛虎竟提著前爪躍在半空動也不動,虎口大張,卻聽不到吼聲。他凝神細看,猛虎皮毛雖存,但內臟已被掏空,只剩一副駭人的骨架,不過是屋內擺設的一具標本罷了。

    他再掀開一幅幔帳,後面同樣有一隻動物標本,是一隻昂首吐信的巨蟒,再往前走是豎翅俯衝的隼、圓睜雙目的貓頭鷹、獠牙的野狼……由房梁拖曳至地面的層層白色幔帳後面都隱藏著一具栩栩如生的動物標本,屋內有一種奇特的氣味,似乎是淡淡的藥水味。

    他一步步往裡走,屋內回蕩著沈悶的腳步聲,突然,一陣風吹來,滿屋子懸掛的白色幔帳被吹得飛了起來,片片飄曳在半空,原本藏在幔帳後面的只只動物標本全都顯露出來,它們怒睜著雙目,卻以空洞的眼神注視著他,有種說不出的詭秘!滿屋子的動物屍骸,滿屋子飄蕩的白色幔帳,置身其中,一股寒氣直透心口。

    就在幔子被風吹起的一刹那,他突然發現屋子裡還靜靜地站著一個人,一個女人,雪白的衣裳隱在白幔後面,極難使人發覺。她靜靜地站在那裡,雪白的綾羅長袖被風微微牽動,如一片飄起的白綾,實是一抹孤淒不祥的蒼白之色。她的懷中抱著一隻毛色雪白的貓,一對貓眼在昏暗的室內閃出幽幽綠芒。

    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抹雪白身影,獨孤吹夢心頭微微一震,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

    他凝眸望著女子的臉,她的臉上竟覆著一張面具,這是一張表情悽楚中帶了一絲怨憤的婦人臉,淡淡的五官勾勒在蒼白的面具上,表情相當逼真,冷冷的面具配著逼真的表情,神秘中透著一絲靈異。他的目光頓時被這張面具牢牢吸住,隱隱記得這種面具有個名稱,叫“勾閻”。

    盂蘭節來臨時,鬼城酆都裡一些冤婦魂魄就會戴上這種面具,溜出鬼門關,來陽間尋找其夫。

    這個戴著“勾閻”面具的女子,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冷冷冰冰,似乎也只是一具標本,卻不知這張面具底下的臉是否還保存完好?他心念一動,手已慢慢伸出,欲摘下她臉上的面具。猝然,她懷中的那只貓動了一下,弓著背“喵嗚”叫了一聲,他一驚,凝神細看,那張“勾閻”面具開出的細小眼洞裡,分明有兩道視線透了出來。這不是標本,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

    已微微觸及面具的指尖一僵,旋即縮回,他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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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59:27


    這時,屋中突然響起一個夢般縹緲的聲音:“你來了……”

    他怔怔地看著那女子,被風吹動的綾羅長袖裡慢慢伸出一隻手,似柔蔥醮雪般的一隻手,纖細,美得毫無瑕疵,但露在飄飛的白綾長袖外,實是帶著種淒秘幽冷的妖氣。這只手緩緩伸向了他,招魂似的招動一下,“來呀,你過來呀!”

    一縷陰寒之氣自足心躥起,他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一幅白色幔帳忽然垂了下來,隔在兩人中間,屋子裡的風消失了,一片片幔帳又筆直地垂下,擋住滿屋的動物標本。

    獨孤吹夢沒有忘記他此時的身份,一個小廝,亂闖主人家的屋子,被旁人發現自然是不太好的。他霍地轉身往外走,掀開擋路的幔帳,又駭然震愣在那裡。那個戴著“勾閻”面具的女子竟也悄無聲息地移步到了這幅幔子後面,面具裡兩道幻魅的視線始終牢牢盯著他。

    女子突然開了口,語聲幽冷:“你為何躲開?”

    今日不是鬼節,此地亦非鬼城,這女子卻戴著“勾閻”,而且顯然已將誤入此間的他當作了其夫!他皺了皺眉,旋身往旁側退去,以極快的速度掀起旁側幔帳,抬眼卻又瞧見一抹雪白身影,這女子居然如影隨形!

    對著他駭然的眼神,她格格發笑,“你躲呀!躲好了,我再來捉你!”

    盯著她,怪異的感覺繞上心頭,他終於開了口:“夫人認錯人了,小的只是莊中一名花把勢。”話落,他松了手,幔子垂下,又猛然被他重新掀開,幔帳後面果然不見了那個女子,眼角餘光只微微瞄到一片雪白的裙角閃入了旁側一幅幔帳,機不可失!他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間屋子。

    踏出石門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懷抱白貓的女子就站在黑色小屋的門裡,冷冷地看著他,卻沒有追出來。當那扇木門徐徐關上時,門裡的女子伸手緩緩摘下了“勾閻”面具。

    門關上的一刹那,他猛然看清了她的臉——雪花般美麗的面容,柳眼眉腮,楚楚風情,唯獨少了幾分剛烈之色,但那眉眼、那眉眼……分明就是他的亡妻!

    “妃衣?!”

    他驚喊一聲,飛快地沖回石門裡,眼前景致一花,那間黑色的小屋居然倏忽不見!庭院裡靜悄悄的,只見疏花木影,哪裡還有綾羅裙裳的女子?

    幻術?不,那個女子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絕非幻術所營造的虛幻影像!

    “妃衣……妃衣……”站在庭院裡,他失了魂般喃喃自語,“我知道終有一日,你會回來找我……”

    石門外,輕捷的步履響動,一個翠衣丫鬟的身影突然轉入門裡,驚見庭院裡站了個陌生人,她急喝:“什麼人?竟敢私闖山莊禁地!”

    庭院裡呆站著的獨孤吹夢,神志驟然清醒,見這丫鬟滿臉緊張防備之色,他歉然道:“在下途經此處,方才這庭院裡有個女子身影……”

    “你見到小姐了?”丫鬟又是一驚,“昨夜就不見小姐人影,怕是又發病了……”不小心說漏了嘴,丫鬟趕忙掩口,目光閃爍,惶惶看了看四周,又急忙催道:“快些離開這個院子,不要再隨處亂走。”說完,她自個先匆匆離開,片刻也不敢在這庭院裡逗留。

    小姐?!丫鬟口中的小姐難道是……

    獨孤吹夢心中駭然,猝然旋身,浮光掠影般沖山莊東面掠去。

    聚義廳位於山莊東面,廳中幾張酸枝太師椅,中間隔了小方桌,窗明幾淨,主人與賓客落座,把盞品茗,氣氛融洽。

    “試燈姑娘不僅知書達理,還是個品茶行家,諳練鬥茶之術,老夫佩服、佩服!”

    大廳正前方,首座上端坐的紫袍老者端起茶盞,沖著客座上一位穿著紅嫁衣的婉約女子笑著說道:“龍井、徑山、虎丘、武夷、君蘿……老夫的莊子裡多的是好茶,試燈姑娘閒時不妨與獨孤公子一道來品品茶……”

    “莊主!”繞著彎子說了這麼多,聰慧如她自然聽得出仇二爺話中弦外之音,“有句話,小女子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仇二爺有的是肚量與耐心。

    “莊主拖我轉交的畫,已經到了吹夢手裡,他見過畫中女子,讓我來此捎個口信——吹夢無意娶令千金為妻,請莊主另擇佳婿!”輕輕擱下茶盞,試燈溫溫綿綿地道:“事已至此,莊主若一意孤行,毀人姻緣,是要折壽的!”

    “毀人姻緣?”仇二爺也放下了茶盞,盯著姑娘家身上所穿的紅嫁衣。人家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也難得一個姑娘家如此大膽,又如此癡情!他捋髯沈吟,“試燈吹夢,確是一段佳話,只是我那女兒……”

    “你那女兒犯的是什麼病?”

    突兀響起的話聲從廳外傳來,仇天刑愕然抬眼,卻見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居然大步走進廳門,清亮的眼神注視著他,直欲洞穿肺腑!

    “你、你……”仇天刑驚愕之餘,倒也認出來人身份,似乎就是昨日入莊的那個車夫!

    “夢,出什麼事了?”

    怕仇二爺盛情挽留,吹夢原本就不願露面,眼下她都向莊主辭行了,他卻突然來到廳中,試燈詫異之極,起身迎上幾步,這才發覺夢的神色不太對勁。

    “我剛剛見過您的女兒!”從懺情小築裡出來,獨孤吹夢氣息未平,心緒未甯,向來謙和淡然的語聲竟也開始咄咄逼人,“她戴了‘勾閻’面具,在一間黑色小屋裡,與我相見!那是您的女兒,還是……”還是他的亡妻?

    “冉兒她、她……”仇天刑萬分驚異,騰然站起,大步上前,盯著這“小廝”,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來與你相見?”

    “不錯!”昨日所見的仇冉冉,絕不是他的亡妻,為何今日這個仇冉冉又扮作了他亡妻的模樣?而且,竟是如此神似!

    “獨孤公子?”能讓冉兒摘了面紗相見的人,除了獨孤公子,不會是旁人!仇天刑喜形於色,伸出手去緊緊抓住對方肩膀,無比激動地說:“總算把公子給盼來了!冉兒終於有救了!”說到這裡,眼眶竟也微微濕潤。

    “此話怎講?”試燈依舊滿頭霧水。

    “冉兒她、她……她中邪了啊!”仇天刑愛女心切,說著說著,竟沖人跪了下去。

    獨孤吹夢大驚失色,趕忙伸手去扶,“使不得!莊主,快快請起!”扶著人坐到椅子上,試燈遞上茶水,讓老莊主平靜一下情緒,遞出去的杯盞卻被推開。

    仇天刑只顧抓緊獨孤吹夢的手,如遇救星,難以抑制激動的情緒,顫聲道:“公子要救救我家小女,救救她啊!”

    “您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試燈也察覺到莊主擺下的招婿宴,內情並不簡單!

    仇天刑老淚縱橫,當著獨孤公子的面,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訴說一番:“試燈姑娘,老夫這個女兒也曾為情所困!老夫本以為,將她鎖在房中關些時日,自然就能讓她斷了那份心思,可誰知……誰知這倔丫頭為了出莊幽會意中人,竟然以死相逼,把脖子懸在梁上,非要讓老夫撤了八門金鎖陣,放她出去,不依她,這丫頭竟然沖親爹拔劍相向!唉——孽債、孽債!”

    “於是,您就讓她離開山莊了?”試燈也只能苦笑,女兒倔,當爹的更倔,鬧騰了這麼久,還不如早早成全了這雙小兒女,豈不皆大歡喜?

    仇天刑長籲短歎,既鬱悶又懊惱,“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一時心軟,放這丫頭出去!老夫當時還派了幾個手下暗中保護她,一路尾隨到她要去的地方……”

    “幻城?”獨孤吹夢猜測,要找端木空,就得去幻城。

    孰料,仇天刑卻給出了一個叫人怎麼猜都猜不到的答案:“不,冉兒她只去了一個地方,就是公子的鶼鰈小築!”

    什麼?!獨孤吹夢聽得呆住,試燈也驚愕了個十足十!

    “她、她去那裡做什麼?”

    仇天刑搖了搖頭,“到現在我也不明白,她當日去那裡是想做什麼?只知道,她去了獨孤公子的鶼鰈小築,回來後,整個人就變了。以前從不養貓從不穿白色綾羅,如今反倒時常穿著一身的白,抱著貓,神神鬼鬼地躲在房間裡,一個人自言自語。老夫請過郎中,也請過矛山道士,這丫頭的瘋病就是不見好,時不時就在半夜鬧,鬧得山莊裡不安寧,連僕人丫鬟都在私底下說閒話……”連連歎氣,這樣難以啟齒的話,他也不得不說,“小女怕是中了邪,被鶼鰈小築裡公子的那位亡妻鬼魂附了身了!”

    “荒唐!”試燈挑了眉,“鬼在人心,只怕是您的女兒心中鬧鬼罷了!”

    “但、但她好端端的,為何偏要跑去獨孤公子的鶼鰈小築?”仇天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將求助的目光轉向獨孤吹夢。

    獨孤吹夢腦海中閃過黑色小屋中的那幕情形,只說了一句:“妃衣養過一隻白貓,她也喜歡穿雪白的綾羅長裙。”

    “公子的住處是不是真的鬧鬼?”仇天刑小心地問,“所以,公子也很久沒有回家去住?”

    獨孤吹夢啼笑皆非,不回去,其實是怕睹物思人,平添傷感,反倒令旁人有了諸多猜疑,“莊主若是有所疑慮,不如隨我一道去蝸居看看,一切便可明瞭!”

    “如此甚好!”仇天刑想想還是有些不妥,又道:“老夫就不必跟著去了,公子回家看看也好!老夫這就吩咐下人幫公子備好路上所需,明日再啟程吧!今日,請公子先與小女談談,或許,能問出些病症來!”

    “那就由我去吧!”試燈笑眯眯地接道,“女孩兒家嘮嗑起來,自然方便得多!”

    仇天刑噎了一下,乾笑,“試燈姑娘當真有一番巧心思!”

    “哪裡哪裡!”她又如何看不出這位當爹的想給寶貝女兒創造機會,只不過,有她在,再多的機會也輪不到那個神神鬼鬼的丫頭片子!

    見試燈臉上雖笑,瞟過來的一記眼神卻妙得很,獨孤吹夢面頰又開始暈紅,極不自在地乾咳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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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7:04:44


    “試燈姑娘,我家小姐請姑娘到小園一敘!”

    出了聚義廳的門,還沒等試燈去找那位仇大小姐,一個翠衣丫鬟就匆匆來請人了。

    敢情這位仇大小姐也想找她談談?試燈莞爾一笑,隨丫鬟往小園走。到了園中,不見仇冉冉的身影,這丫鬟反倒領著她坐到涼亭裡,讓人候著。

    “這大熱天的,主人家待客,怎麼連杯茶都沒有?”

    大小姐擺架子,讓她坐著枯等,真當她是這麼容易由人欺負的?

    “奴婢這就去端茶來!”丫鬟急忙跑開。

    支開了丫鬟,試燈就不必傻坐著乾等,獨自出了涼亭,走進園中那幢小樓裡,輕輕推開樓中主人的房門,室內空無一人,莫非,仇大小姐真的不在這樓中?

    進了房門,試燈也不急著走,反倒在這間閨房裡轉悠來轉悠去,頗有幾分閒情逸致,獨自欣賞著室內的佈置擺設。女孩家心細如發,不須片刻,她就發現了這間閨房裡藏的秘密——床上被褥枕頭繡的是彼岸花,窗櫺子上懸著招魂鈴,繡花棚子上晾了一件剛縫製好的新衣,是給男子穿的長衫。

    彼岸花,招魂鈴,這兩樣東西,約莫是從幻城中帶出的,她的茶居裡就有這樣的裝飾物件,那位大幻才子鍾愛之物,出現在仇大小姐的閨房裡,可真是妙得很!

    踱步至屏風後,內室牆上掛著一幅畫,竟是仇冉冉的手筆。畫中霧色彌漫,濃霧之中隱約有個男子身影,模糊的容顏,像是霧裡的一團雲化作了人形,衣袂飄飄,如雲般漂泊不定、變幻無常。

    “端木大哥!”

    對著畫中男子輕喚,雖是霧裡看雲,她仍能一眼辨認出仇冉冉畫的是何人,也只有“大幻才子”端木空會讓人有霧裡看雲的感想,當真是入木三分的畫功!

    仇大小姐在這房間裡露的馬腳,倒是讓試燈明瞭,突然之間就忘了心愛之人,當真是一句假話!仇大小姐這不還是把端木空的畫像掛在了內室床頭?或許是近墨者黑的緣故,這位大小姐竟也學了端木大哥心口不一、多藏了幾個心眼的脾性!

    更令她驚奇的是,仇大小姐的閨房陳設櫃裡,竟然擺了一尊佛像,一尊歡喜佛!與尋歡寺裡一模一樣的歡喜佛,只是尺寸小了些,佛像手中捧的是俗稱“合歡”的馬纓花,原本眯著眼笑得狎昵的面部表情卻有了變化,閨房裡的歡喜佛蹙眉垂目、斂容含悲,竟是一臉的愁苦之態!

    盯著這尊歡喜佛,試燈心中有一絲不祥之兆,正想離開這間閨房,突然聽到內室的牆壁裡有人發笑!笑聲聽來極不舒服,像是有無數條毛毛蟲沿著脖子鑽入衣領,蠕動在脊樑骨上,令人毛骨悚然!

    “誰?誰在笑?”她驚詫萬分,牆壁裡怎會冒出笑聲?猶疑著,伸手往牆上一敲,聽那聲音,牆的後面另有洞天!細心琢磨片刻,她伸手轉動那尊歡喜佛像,牆面猝然旋開,一道階梯往下延伸,小樓裡竟然暗藏密室!

    沿著秘道階梯小心往下走,到了密室門外,試燈驟然發現密室裡燭影幢幢,隱隱飄蕩出絲竹靡靡之聲!

    藏身於暗室門外,她悄然往裡窺探——

    室內燭光昏昏,隱約可見舞裳翩躚,蒙著紫色面紗的仇冉冉身披輕涼薄衫,繞著一個男子翩然起舞,一旁還有兩個歌妓彈琴吟唱助興,北裡之樂,靡靡之音,唱的是青樓曲牌的軟噥之調,舞的亦是輕佻放蕩之姿。舞著舞著,香軟嬌軀緩緩倒入男子懷中,仇冉冉笑得媚態百生!男子也在笑,開懷暢笑,摟緊那具柳媚細腰,大笑著抱起她旋轉數圈,突然往暗室門邊轉了過來。

    藏身門外的試燈,透過門縫,猛然看清了那個男子的容貌,分外熟悉的面孔,赫然是獨孤吹夢!片刻的眩暈,試燈眼前發黑,險些背過氣去!只是片刻的工夫,吹夢就瞞著她與仇冉冉私下幽會?!

    心頭發酸,怨極氣極,顧不得細想,她猝然揚手推掌,破門而入!

    “砰”的一聲,暗室虛掩的門被推得撞到牆上,裡頭的人嚇了一跳,絲竹之聲驟停,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走進門裡,試燈盯著坐擁美人的獨孤吹夢,他見她來了,竟似呆住了一般,坐在那裡不言不動,她心中氣苦,語聲卻越發輕柔:“夢,你想見仇姑娘,何不對我直說,偷偷摸摸的做什麼?”

    室內那些人似乎被突然闖入的她嚇住了,仍坐著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繼續往裡走,漸漸靠近他時,她心頭突然有一絲異樣的感覺,耳畔竟然迴響起了那個飄絮般陰柔詭秘的笑聲——

    [來尋些開心吧!]

    她陡然心驚,與他近在咫尺了,卻突然一腳踏空,整個人如隕石般急速下墜,“砰”的一聲,落在暗室中開鑿的一個深井般的陷阱底部!

    重重摔落下來,渾身散了骨架似的疼痛,陷阱上方有人探頭張望,她聽到他有些模糊了的聲音:“試燈,你休要掃了我的興致!仇冉冉比你更解風情,你跟在我身邊,只會令我更加厭煩,倒不如在這井底靜靜待著,容我在此快活快活!”

    得意的笑聲中,仇冉冉脫下腳上一隻小鞋,往陷阱裡一丟,嗤之以鼻,“這人好不知趣,獨孤公子早該趕她走遠些!”

    獨孤吹夢連聲稱“好”,兩個歌妓又幫他搬來一塊石頭,堵了陷阱上方唯一的出口。

    井裡光線一暗,試燈再也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了。

    黯然神傷片刻,她咬牙扶著井壁站了起來,雙手在黑暗裡摸索著,發覺這陷阱狀如八卦古井,四壁光滑,石質堅硬,幸好沒有井水灌入!

    仇冉冉的閨房暗室秘道裡,竟有如此幽深牢固的陷阱!她頹然跌坐下去,腦子裡始終盤旋著他剛剛說過的話。想到他此刻必定在上面風流快活,她心中難受之極,狠狠咬著嘴唇,咬出血來,又猝然站起,彈出暗藏於紅袖之中如軟帕般的緬刀,使出渾身的力刺向井壁,丁丁之聲倏起,刀刃在光滑的壁面鑿出凹痕,伸指摳進去,往上攀爬,貼壁遊升幾尺,再刺出刀刃,插入石縫,借力往上攀登,反復幾次,終於到達出口。

    用力頂開堵住出口的石頭,她縱身躍出井外,此時,暗室之中熄了燭光,靜悄悄的,已然不見那幾個人的蹤影。她收起緬刀,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那襲紅嫁衣,袖子有些破損,手臂上刮擦出細長的血口子,髮髻淩亂地垂散下來,狼狽不堪!

    世上本無用情專一的男子哪!

    一聲渺如輕煙的歎息,蕩在寂寥的室內,幽暗的角落裡,斷斷續續地飄出淒切悲沈的啜泣聲。試燈愕然凝眸,盯著暗室的陰暗角落,顫聲問:“誰?誰在那裡?”

    暗室牆角一點燭光燃起,緩緩走出一人,一襲雪白的綾羅長裙,懷中抱著白貓的女子淚眼矇矓,楚楚可憐,那張雪花般美麗的面容落在試燈眼裡,很是詭異!

    “妃、妃衣姐姐?!”見了這雪衣女子,試燈一臉見鬼似的表情,心中駭怪之極,“你、你是人是鬼?”

    “妃衣”眼神直勾勾地瞅著她,語聲如泣如咽:“你看,這世間本無用情專一的男子……”她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手指輕輕撫過鋒利的劍刃,柔聲道:“只要一劍,在他的心口輕輕刺一劍,他就會永遠、永遠只屬於你一人!”同樣的話語,沒有剛烈決絕的意味,反倒多了些陰柔詭笑。

    [只屬於你一人!]

    極輕極柔的語聲,誘哄、鼓惑著她,“妃衣”牽起她的手,把匕首輕輕擱在她掌心中。

    試燈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匕首,腦子裡始終盤旋著“妃衣”陰柔的語聲:“只要一劍……他就會永遠屬於你一人!”手,漸漸握緊了匕首,眸子裡遮來一層霧,她也如“妃衣”那般以指尖輕輕撫過鋒利的劍刃。血光一現,壓在利刃上的指尖滴落血珠,一絲銳痛由指尖刺達心口,眸子裡的霧色突然消散,她霍地抬頭,目中閃出慧黠之芒,盯著面前的“妃衣”,冷聲質問:“你到底是什麼人?休要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手腕抖振,匕首脫手擲出,挾著淩厲之勢射向“妃衣”。

    “咭”的一聲輕笑,雪衣一旋,匕首擲了個空,雪花般輕盈的身影幻空,突然消失不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心頭發怵,不敢在這鬼影現蹤的暗室裡逗留下去,試燈一步步退到門口,一旋身,飛快地掠出門外,離開秘道,一口氣奔出小樓,往園子外跑去。

    日當午,鴻運山莊裡反倒十分安靜,夏日裡容易犯困,恰值午休之時,放哨的莊丁也打起了哈欠,靠在樹幹上打盹小歇片刻。

    獨孤吹夢回到麒麟閣後,獨自坐在房中,持個酒壺,自斟自飲,可恨這酒不醉人,心緒紛亂,他沒有一點睡意,卻還是脫下罩衫,準備上床閉目養神。

    自從妃衣病逝,他幾乎夜夜失眠,躺到床上,閉了眼,腦海裡還是會浮現一片不祥的血光,眼皮一跳,隱約感覺到床前晃來一道人影,他猛地睜眼,吃了一驚,“試燈?”

    悄然進入他房間的人,竟然是試燈!

    站在他床前,她默不作聲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竟然與那尊歡喜佛像的神態驚人相似——蹙眉垂目,斂容含悲!

    “怎麼了?”感覺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對,他心中不解,“是不是仇姑娘的病很嚴重?”

    “你很擔心她?”古怪地一笑,她緩緩抬起手來,猝然拔了發簪子,滿頭青絲秀髮瀑布般垂下,“她比我好嗎?”手指徐徐往下移,解開一粒粒紐扣,她站在他床前,緩緩脫下了那襲紅嫁衣。

    “試燈?!”雙手接住紅雲般飄落的嫁衣,他驚愕交錯,飛快地轉開視線,不敢去看她此時半裸身子的模樣,暈紅了面頰,心頭卻是動了幾分真火,“你這是做什麼?快把衣衫披上!”

    “你讓我披上嫁衣,嫁與誰人?”她突然指著他手中的嫁衣格格發笑,“我穿著嫁衣等你盼你,三年,三年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

    “你、你……”她今日到底怎麼了?進退有度、慧黠如她,怎會突然強求他回答這些事情?

    “三年前,你不願辜負妃衣姐姐;三年後,你又來找一個酷似妃衣姐姐的女子!而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等了三年,苦了三年,她不願再克制自己了,在他面前,赤裸裸地表白內心,哪怕遍體鱗傷,也不悔!

    “你……你是我妹子!”澀然一笑,他不敢看她。

    “妹子?”她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原來只是妹子!”癡等三年,等來的竟是這句話,情何以堪!胸口突然痛得厲害,眼前變得模糊,像是被什麼東西蒙住了,腦海裡突然響起渺如飄絮般的那個陰柔笑聲——

    [世間本無用情專一的男子……只要一劍……他就會永遠只屬於你一人……]

    她神情恍惚地喃喃著:“永遠只屬於我一人……”

    “試燈,你累了,回房歇著吧!”為她披上衣衫,他強忍著不去看她悲傷的神情,轉過身,猝然持起桌上的酒壺,用烈酒灌喉,辣得眼眶泛紅。

    她突然伸手接過他手中的酒壺,含淚而笑,笑彎彎的眸子裡遮著霧。朦朧裡,她牽起他的衣袖,漫聲吟哦:“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含淚的笑,淒絕神傷,聲聲歎息,聲聲重。

    脈脈此情誰訴?她、她怎會念出這首詞?他神情狂震,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顫聲問:“你從哪裡聽來的這個曲調?”這是妃衣臨死時念過的詞!

    “你自己做了什麼,反倒來問我?”渾渾噩噩之中,隱約覺得神志已不受自己控制,她此時說的每一句話都極為耳熟,似乎只是在念著腦子裡迴響的那個聲音,“好!我倒要問問你,你今日去了哪裡?是不是去見仇大小姐了?你們還想瞞著我背著我,在私下幽會偷情!”

    “你在胡說什麼?!”去見仇大小姐?從聚義廳出來後,回到麒麟閣打點了行囊,他並沒有離開這房門半步!為何她會做此猜想?

    她抿緊了雙唇,聽來有些奇怪的語聲仍是顫顫地逸出唇外:“你在外面尋風流快活,卻害得我險些……險些困死在陷阱之中!”

    “尋風流快活?”空穴來風,無端的指責,試燈怎麼也變得如“她”這般無端猜忌?他駭然看著她,不!眼前這個人不像是試燈,那樣的質問,那樣的猜忌,竟是妃衣的語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方才見過仇冉冉?”勾閻面具在眼前晃過,那個抱著白貓的雪衣女子果真古怪之極!他越想越覺不對,“試燈,我這就去找她!你千萬別出去,待在房中,等我回來!”言罷,轉身就要離開。

    他當真要去找仇大小姐?當真要離開她?試燈怔忡地看著他一步步往門外走,耳畔回蕩起“妃衣”極輕極柔的聲音——只要一劍,在他心口輕輕刺一劍……

    袖中刀刃寒芒一閃,試燈隨著腦海裡的一個指示,突然沖他撲了過去!

    [夢!不要走,留下!]

    沖他撲過去時,試燈靈台餘留一絲清明,因此,在撲過去的一瞬,她就硬生生地擰轉身子,竟然一頭撞向牆壁!

    聽到身後風聲颯颯,獨孤吹夢霍地轉身,恰巧看到這驚險的一幕,不容細想,他以驚人的速度飛掠過去,擋在牆壁前面,胸口硬生生吃了她這猛力一撞,痛得臉色有些發白,卻只顧著扶穩她,撫一撫她的額頭,見她並無大礙,這才松了口氣,怒道:“你這是做什麼?”

    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袖,霧氣遮住的眸子深處閃過一絲焦急惶惑,嘴唇翕張,吐不出聲音,僅以口型告訴他——有人在我的腦子裡說話!

    趁她心中有所動搖之時,有人在暗中操縱了她的行為舉止!

    看到她的眉心竟浮出一條紅線,他陡然心驚,急忙抱起她,往門外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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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7:05:05


    未時初刻,百草堂。

    藥爐子上煙絲嫋嫋,搗藥的瓶瓶罐罐散滿桌子,滿屋子的草藥清香。掛著青帳子的床前,管家天壽正在給病人號脈。

    “請恕老朽直言,試燈姑娘是遭人暗算,中了毒!”天壽依據病人奇特的脈象,推斷病根。

    “如何解毒?”獨孤吹夢看著床上雙目微闔、臉色蒼白如紙的人兒,焦急萬分。

    天壽搖頭歎氣,“攝魂之毒,毒性無解!”

    獨孤吹夢倒吸一口涼氣。

    “公子不必擔心,老夫這就派人去莊外請些名醫!”仇天刑在旁寬慰幾句,偕同管家疾步走了出去。

    “夢……”床上之人緩緩睜開眼睛,目無焦距,眼神已然渙散。

    “我在這裡!”坐到床邊,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夢,我可能中了幻術!”被“妃衣”那柄匕首劃破的指尖發黑,她在床上閉目思索片刻,才知今日發生的事有些蹊蹺,小樓暗室裡那個“獨孤吹夢”說話的語聲有些奇怪,難道……“一定、一定是他來了!”

    細若蚊吟的聲音,獨孤吹夢沒有聽清,急道:“試燈,你先別說話,免得傷了神。”仇天刑找不找得到解毒良方還是個問題,他心中又急又怕,卻不能被她發覺,只能輕聲寬慰:“睡一覺吧,醒來……就會沒事了。”

    “我怕閉上眼,就再也看不到你!”淚光閃爍,朦朧裡,她已然看不清他的臉。

    “我不會走開的。”

    沈毅寡言的人,自然說不出動聽的話,但,只這一份保證,卻讓她安心不少,苦澀一笑,“真是我的好大哥!”看來,這一輩子,她只能當他的妹子了……

    “試燈……”他眼底幾分痛苦之色,欲言又止。

    “如若避不過死劫,也是天意使然,你不必為我難過。”她柔柔地笑著,從衣兜裡取出一把木梳,遞給他,“夢,為我梳一次發可好?”描眉梳發,哪怕一次,也能讓她了了心願!

    獨孤吹夢看著她持梳子的手,那只手在顫抖,她的眸中分明含有碎碎的淚花,臉上掛著顫抖的笑,掩飾不住內心悲沈的絕望。她只是不想令他難過,那樣的善意與體貼,令他更覺痛苦,心口有如刀絞!

    拉住他的手,她硬是把木梳子塞了過去,“為我梳一次發,好嗎?”這份癡,他究竟懂不懂?

    他的手抖了一下,木梳子竟從手中跌落,“不……”梳過她的青絲斷發,就不願再梳第二次,那種離思之痛,一次就夠了!

    “你、你……你當真是個木頭人!”試燈幽怨地閉上眼,眼角滑落淚珠,“夢,我身上所穿的嫁衣,是妃衣姐姐與你成親當日,她送給我的見面禮!”

    三年前,他與妃衣大婚之日,她萬念俱灰,剪下長髮,想一死了之,是端木空及時出現,救了她一命,妃衣姐姐還委託端木大哥送來了這件紅嫁衣,她也希望她斷了這份心思,早日嫁人吧?

    “她若是瞧見我穿著嫁衣不去嫁人,反倒纏在你身邊,必定會生氣的。”幽幽一歎,試燈閉著眼,喃喃的聲音漸弱漸輕,“到了陰間……我還得給妃衣姐姐賠個禮呢……”

    妃衣送給她這件嫁衣?傷口灑鹽,這三年來,真是苦了她!

    獨孤吹夢眼底滿是痛惜之色,看著床上人兒陷入昏迷沒了知覺,這才伸手輕輕拭了她眼角的淚,而後,盤膝坐到床上,扶起她,在她耳邊輕歎:“試燈,該去賠禮的那個人是我!你好好睡一覺,醒來時,一切都會安好!”說著,把掌心緩緩貼至她身上……

    這時,敞開的房門口,有人影晃過,門外來了兩個人,赫然是那紫色裙裳、紫紗蒙臉的仇冉冉,以及那個神態不同往常的小夥子。二人悄然站在門外,窺探門內情形。

    看到那兩個盤膝坐在床上的人,仇冉冉有些疑惑,小聲問:“他們在做什麼?”

    “運功引毒!”小夥子嘴角歪笑,雙手抱在胸前,看好戲似的模樣,“攝魂之毒無解,獨孤吹夢只能把她身上的毒,引到自己身上,代她受罪!”

    仇冉冉吃了一驚,“他不要命了嗎?”

    “確實不要命了!”冷冷哼笑,小夥子瞟了她一眼,眼神裡有幾分玩味,“如果中毒的那個人是我,你會怎麼做?”

    如果中毒的那個人是他……“不!”仇冉冉想都不敢去想,那種假設讓她心中莫名慌張,急道:“我寧願中毒的那個是我!”話落,忽又愣住,她愣愣地看著房裡的人,吃吃道:“莫非……莫非獨孤公子心中所愛的人是她?”將心比心,只有深愛了一個人,才會甘心為她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只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小夥子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妃衣病重之時,也不曾見他這般豁出性命去救自己的妻子,他心中真正在乎的是哪個,以為能瞞得過世人的眼睛?

    “夢……”

    淺淺的呻吟聲飄出,房裡突然有了動靜,門外的二人急忙藏身躲避。

    一盞茶的工夫,試燈的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眉結舒展,呼吸均勻,神志也蘇醒了,緩緩睜開眼,看到閉目盤膝坐在面前的獨孤吹夢,她隱約意識到有些不妙,顫聲問:“夢,你、你做了什麼?”

    “逼毒!”收回掌心,獨孤吹夢緩緩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安心地笑了。

    “逼毒?”在床上坐起,她試著運氣,體內經脈暢通,沒有了不適的感覺,攝魂之毒已祛除了?!面色一喜,她忽又凝眸緊盯著他,伸手輕輕貼一貼他的臉頰,心中忐忑不安,“你的臉色……不大好!”

    “方才,內力損耗大了些。”他悶咳幾聲,閉著眼掩去眼底痛苦之色,淡然道:“只需調息一下,沒有什麼大礙的。”

    “沒有大礙?”試燈仍有些擔心。

    一睜眼,眸光清亮,他坦然看著她,“當然!只是,還需盤膝打坐幾個時辰,不能被人打擾!”說到這裡,很自然地笑著要求:“你能不能先出去?”

    “……好。”些些疑惑悶在心底,撚帕溫柔地擦去他額頭冷汗,她緩緩站起,柔聲道:“我去門外等著!”

    “等一下。”喚住她,他又道:“你……先去找找仇莊主,讓他們不必再為此事憂心,用不著出莊去請名醫了。”還是得讓她走遠些才好。

    “……好。”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覺,她卻只能依從了他,柔順地點頭,轉身離開。

    看她出了房門,漸行漸遠,一聲輕歎也隨風飄去,他盤膝坐在床上,緩緩閉上雙眼,口中喃喃:“試燈,留在我身邊,只會苦了你!你我本就不該相識的。”欠債還錢是理所應當,可他欠的是情,情債如何能還得清?

    床上人影靜坐不動,空氣仿佛都已凝固。

    房門外,人影倏閃,一身紫衣的仇冉冉站到門口,訝然看著門裡的人,“他在做什麼?”

    “逼毒!”冷冷一笑,靠著門框,不必去看門裡的情形,小夥子也猜到了十之八九,“運功把身上的毒逼出來,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他想冒險一試!”

    “想不到,他有這個能耐對抗攝魂之毒!”無痕劍的主人,果真不容小覷!瞥了躲身在門板背後的人一眼,她吃吃笑道:“看來,你也奈何不了他!”

    “我雖奈何不了他,不過,別忘了,我身邊還有你!”明著打不過,就只能在暗中放冷箭,一計不成,再生一計,九轉心竅之人,又怎會黔驢技窮?“運功時走火入魔,知道會有怎樣的結果嗎?”小夥子歪著嘴角發笑,眼中忽而閃過詭譎多變之芒,一字一字道:“那個人就會失性成魔!”話落,猝然伸手,彈指敲了一下門框,驚動了門裡的人之後,又閃電般掀下了蒙在仇冉冉臉上的紫色面紗。

    站在門口的仇冉冉,猝不及防地被掀落面紗時,愣了一下,猛然領悟到他這麼做的用意,她霍地抬眼看向門裡頭,房中的人顯然聽到了門外的動靜,警覺地睜開眼,往門口一看——

    “妃衣?!”

    怔怔地盯著門口,獨孤吹夢目閃驚駭之芒,打坐的身軀倏顫,臉色煞白、氣息紊亂,“噗”的一聲,猝然張口吐出一道血箭,目光逐漸渙散失常,血色彌漫的視線中,落著那張“勾閻”般怨毒的臉,一雙嫉恨的眸,帶著地獄的詛咒,冰冷冷地盯著他!

    “妃衣……”

    她果真回來了!回來指責他犯下的錯,追討他欠下的債,索要他苟延殘喘的命!

    盯著門口,圓睜的雙目裡掠過一縷紅芒,帶著有些失常、有些駭人的神態,獨孤吹夢愴然悲笑著,猝然起身,一步步,往門外走……

    一切,都是他的錯!終於,到了贖罪的時候!

    妃衣,原諒我……

    目中紅芒大熾,往門口移動的身影猝然化作利箭,狂亂的怒吼聲中,獨孤吹夢挾著凜凜殺氣沖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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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7:05:45


    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幾日,獨孤公子的傷勢在仇冉冉的精心調理下,漸有起色。鴻運山莊上上下下都在張燈結綵,處處忙碌,張羅著儘早舉辦喜宴,莊主也有吩咐,撤除八門金鎖陣,喜迎八方來客!帶著賀禮上門道賀之人絡繹不絕,山莊裡更見熱鬧。

    聚義廳中,一大早就有笑聲傳出。試燈進得門來,抬眼就瞧見廳中案上擺了兩支紅燭,仇二爺紅光滿面,看著僕從一箱箱地抬進賀禮,笑得暢快之極!

    “令嬡身患的怪病未愈,仇莊主這幾日倒是有喜無憂了?”進得廳來,也不等主人招呼,試燈自行落座,溫溫綿綿一句話,就讓那爽快之極的笑聲戛然而止。

    仇二爺回想自個兒之前又是跪又是哭地請人幫忙,此刻也有幾分尷尬,嘴裡頭打個哈哈,“試燈姑娘是來向老夫辭行的?”擺擺手,他做出個樣子,“唉、唉!別急著走嘛,留下來喝杯喜酒,免得說主人家招呼不周哪!”

    “二爺真是客氣!”試燈笑了笑,“客人還沒有辭行的意思,主人家就先幫著客人著想,怕是浪費了二爺這番心思!”

    還不想走?那她留下來想幹什麼?當真要喝心上人的喜酒?仇二爺愣了愣,乾笑道:“姑娘還在擔心獨孤公子的傷勢吧?”

    “你們不讓我見他,我擔心又有什麼用?”這幾日,山莊裡的人防賊似的防著她,生怕她壞了仇大小姐的喜事,連探望病人的要求,都被他們婉言拒絕。獨自在房中待著,她倒是慢慢琢磨出了一些蹊蹺事,“我今日來,只想知會莊主一聲——鴻運山莊,怕是要出大事了!”

    “莫非,試燈姑娘是盼著老夫這個莊子裡不出喜事,出大事?”仇二爺只當她是危言聳聽,來瞎攪和的。

    “莊主若是不聽勸告,只怕會賠了女兒又折兵!”她心頭是酸是苦,但也不會因此胡言亂語、存心壞人好事!

    “試燈姑娘,本莊大小事宜,一概由老夫負責,用不著一個外人來瞎操心吧?”清點著旁人送來的幾份賀禮,仇二爺手裡頭把玩起一對鴛鴦玉球,笑得春風得意喜洋洋,“喜宴一開,姑娘只管來喝喜酒便是,若是覺得酒裡發苦,老夫這就派頂轎子來,讓姑娘打道回府!”

    “開了喜宴,莊主可不要後悔!”試燈歎了口氣,憂心忡忡,“如若我推斷正確,那麼,此時此刻,‘大幻才子’端木空也必定在莊主家中做客!”

    砰咚!

    鴛鴦玉球脫手滑落,摔碎在地上,仇二爺臉色發白,抖著嘴皮子問:“端端端端端木空?!”不可能,這個人絕對不可能進得了鴻運山莊!“老夫莊子裡放哨的眼線不計其數,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何況是他!試燈姑娘不要妄自猜疑!”

    “莊主,我已經找護院莊丁證實過——那日,我去找令千金詢問病症,吹夢獨自回到麒麟閣中,就再也沒有離開房門半步!而我,卻在令嬡閨房中隱藏的秘道暗室裡,看到吹夢與令千金在一起,尋歡作樂!”就是從那件事開始,她心生疑竇。

    “等等!”仇二爺聽來奇怪,問道,“獨孤公子既然在麒麟閣中並未離開,那麼,小女又怎麼可能與他在暗室裡幽會?”

    “暗室裡,我所見到的那個人,不是吹夢!”當日她就覺得“他”的聲音怪怪的,加以推敲,這才恍然大悟,“令嬡在暗室裡幽會的人,極有可能是端木大哥,只有他可以易容成吹夢的模樣!”她住到幻城時,端木大哥也是這樣易了容來見她、看她傷情的模樣的。此刻,她已然百分之百地確定,當日暗室中所見的“獨孤吹夢”就是易容了的端木空!

    “他、他果真喬裝混入了老夫莊中?!”仇二爺驚疑不定,“他混入莊中,想做什麼?”

    “沒有人猜得透大幻才子心中所想的事!不過……”試燈顰眉幽歎,“我做了兩種假設——他要麼是來勸我回去,要麼就是來與你女兒完婚的!”

    “什麼?!”仇二爺一驚,險些跳了起來,“這假面假心的人,又想把歪腦筋轉到冉兒身上?老夫就算翻遍了整座山莊,也要把他揪出來!”想娶他女兒,除非他露出真面目,真心誠意地來娶,這樣偷偷摸摸的,算個什麼名堂!

    “我只擔心……”試燈苦笑,“貴莊喜宴當日,來拜堂的新郎究竟是吹夢,還是端木大哥?”

    易了容,可如何分得清?仇二爺愣了愣,無奈地喚了僕從來,吩咐道:“去請小姐與獨孤公子來聚義廳,就說、就說……試燈姑娘要與他們當面辭行!”能分辨出真假的,也只有試燈,眼下他雖不大情願,卻也不得不讓這二人見個面了。

    須臾,匆忙去請人的僕從,又慌慌張張地奔了回來,手中舉著一張信箋,大呼小叫:“莊主,不得了了!小姐不在房中,獨孤公子人也不見了!只留下一張信箋。”

    “人不見了?!”仇二爺一愣,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哎呀”一拍腦門子,“壞了、壞了!莊中迎客,撤了八門金鎖陣,冉兒一定是被那個假面假心的混蛋給誘拐出莊了!”這可怎麼得了?可怎麼得了?心中一急,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走個不停。

    試燈一驚之後,定住了神,接過僕從遞來的信箋,展開一看,紙上只有四個字——鶼鰈小築。

    “他們去了鶼鰈小築?”為什麼要去那裡?她百思不得其解。

    “什麼?又是鶼鰈小築?!”仇二爺兩眼翻白,險些背過氣去。

    看來,想找到那兩個人,就必須跑一趟鶼鰈小築。試燈心中有了打算,起身告辭:“莊主家中的喜酒,小女子無福消受,就此別過!”話落,疾步走出廳門。

    到了山莊門口,馬車已早早備妥,見了持鞭等候一旁準備幫人趕車的車夫,試燈呆了一呆,脫口問道:“怎麼是你?”

    持著鞭子靠在馬車上的人,居然是那個冒名入莊的小夥子,數日不見,小夥子還是如往常那樣帶著滿身粗野俗氣的味,搔搔頭皮,嘿嘿笑道:“俺、俺也想幫姑娘找到獨孤公子。”這幾日,鴻運山莊迎來了真正的獨孤吹夢,他這個冒名的,處境可有些尷尬,想必是待不下去了,偷了人家的馬車正想開溜,不料又被人給撞上了。既然撞上了,他索性厚著臉皮來搭訕:“小娘子,俺會趕車,你想去哪兒,俺就送你去哪兒,就當是報答當日獨孤公子帶俺入莊的大恩大德!”

    試燈凝眸看著他,帶了幾分古怪的神色,猝然問道:“你也想去鶼鰈小築?”

    “啥鶼鰈?那是啥玩意兒?”小夥子滿臉迷糊,當真看不出半分作假的痕跡。

    試燈微微一笑,坐上馬車,指了個方向,道:“我來指路,你快些上來趕車吧!”

    小夥子諾諾連聲,跳上馬車,一甩鞭子,驅車往野狐嶺以南的方向馳去。

    山澗裡鳥鳴聲聲,婉轉啁啾。

    野狐嶺以南的山麓,湖泊粼粼,謖謖長松。一片蒼翠之色蔓延至山巒之顛,半山腰,瀑布流水淙淙,一幢孤零零的翠色小樓掩映在蔥郁樹林中。

    若從小樓裡出來,遠山層峰隱約漂浮在雲霧之間,近處的丘陵又以各種不同的姿勢疊嶂,一條狹穀橫在左邊的兩山夾縫之中,右邊則又是一座平崗再連著無數座遠山了。

    這裡,真算得上野狐嶺之內,最僻靜幽寂之處了。

    “獨孤公子的鶼鰈小築,就是那幢翠樓?”這麼幽靜的地方,可真不好找!找到了地頭,趕車的也累得夠嗆,收了韁繩,在山腳下停了車,小夥子撿了塊光滑些的石頭坐下,手搭涼棚看看半山腰那片林子,“這條山路,馬車是上不去了,小娘子要麼自個再走幾步,要麼……”挽起袖子,他齜牙怪笑,“讓俺背你上山?”

    “不必!”從隨身行囊裡取出蠻靴,換了腳上那雙繡花鞋,試燈獨自往山上走。

    幾塊長了濕苔的青石鋪墊在泥濘山路上,石塊上落有淺淺的腳印,順著這串腳印找去,到了山澗邊,溪水潺潺,水流很淺,她在溪邊脫了蠻靴,彎了腰挽著裙擺,忽聽對岸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猛一抬頭,看到對岸一抹人影,她頓時驚呆了!

    溪流對岸,徐步走來一個布衣少年,蹲在溪邊,解了腰上一柄花鋤,放在水裡清洗了泥巴,置入背在身上的一隻竹簍裡頭,簍中裝滿了沿路採摘來的草藥。溪邊洗鋤的少年,始終沒有看到溪流對面一個穿了紅嫁衣的女子,他背起竹簍,往山上去了。

    “夢——”

    呆站在溪流對面的試燈,猝然大喊一聲,提起裙擺,涉水飛奔起來,水花飛濺,淌過溪流奔至對岸,卻不見了少年蹤影,難道方才是她眼花,產生了錯覺?

    蠻靴丟在了溪流那邊,無暇再去撿回,她赤著腳拎著裙擺,沿山路飛奔,穿入了那片蔥郁的樹林,片刻,已然到達鶼鰈小築。

    翠色小樓,緊閉了門戶,久已無人居住,臺階上雜草叢生。踏上石階,輕推房門,門開了,裡面吹出幾縷灰塵,淡淡如煙的灰塵飄來,隱隱聽得門裡有人發笑。試燈臉色猝變,斂足不敢貿然入內,門口躊躇時,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影閃動,她霍地轉身,揮袖彈出緬刀。

    一抹淡淡人影如輕風旋來,不等她揮出緬刀,那人彈指吹出了迷煙。

    “你?原來是你!”

    試燈瞬間看清了偷襲之人的面容,赫然是那個小夥子,他臉上泛出的詭笑,讓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端木大哥?”

    畢竟相處過一段時日,對身邊熟悉的人,總會有一種特殊的感覺,特別是看到這個人時,她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越發強烈!

    “燈,現在才認出我來,太遲了些吧?”不需要再隱瞞下去,端木空從嫋嫋煙絲裡走了出來,卻依然讓人有一種霧中看雲的感覺。他的眼神飄忽變幻,捉摸不定,只稍稍露臉,旋個身,又倏忽不見,只留下煙絲霧色,逐漸彌漫,連同整幢翠樓都陷入了煙霧之中。

    吸入迷煙,試燈渾身動彈不得,僵立在小樓門口,只聽“吱呀”一聲,小樓一扇窗子徐徐敞開,她看到了樓中景致——一樓竹榻上靜靜坐了個人,一個穿著雪衣長裙的女子,持了針線,坐在床頭專心致志地縫著一雙小小的虎頭鞋,風吹窗簾,一室靜謐。

    見了樓中這個雪衣女子,站在門外的試燈駭然變色,心中驚呼,妃衣?!

    樓中死去的人,竟然活生生坐在床頭,持了針線,如往常一般做著女紅,難道,鶼鰈小築裡,果真鬧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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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7:06:07


    清晨,山中起了霧,薄霧飄渺之中,漸漸浮出個人影。

    一個布衣少年,背著竹簍,在霧色中沿山路走來,穿過蔥郁樹林,徑直走向林中搭建的那幢翠色小樓。

    煙絲霧色籠罩的鶼鰈小築,半敞的門戶外面,試燈依舊赤腳站在那裡,動彈不得,聽到一陣腳步聲漸走漸近,無須回頭去看,她也能隱約猜到來的是誰。那樣熟悉的腳步聲,那樣熟悉的感覺,卻讓她心中駭怪,傷重臥床的吹夢,當真回到了鶼鰈小築?

    輕捷的腳步聲落在了臺階上,背著竹簍的布衣少年走到小樓門前,奇怪的是,他似乎看不到站在門外的試燈,甚至沒有發覺繚繞在四周的迷煙,就推開了半掩的門戶,逕自走進樓中。

    夢,我在這裡!

    試燈張口呼喚,喉嚨裡卻發不出丁點聲音,只能站在門外,如同一個旁觀之人,看著門裡正在發生的事——

    進了門,獨孤吹夢放下竹簍,倒了一杯清茶潤口,內室遮擋的布簾掀開,聽到動靜的妃衣迎了出來,笑喚一聲:“表哥,你回來了。”

    “嗯。”擱下茶盞,獨孤吹夢極其自然地牽起妻的手,微微皺眉,“你的手好涼,快回床上躺著,小心著涼。”

    “整日躺在床上,很悶的。”柳眉輕顰,妃衣鬱鬱寡歡。

    “等你的病好了,我就帶你出去走走。”好言寬慰,半哄半勸,他萬分小心地扶著體弱多病的妻,轉入內室,坐到了床上,“暖春了,山上開了好多杜鵑花。”

    “你摘了幾朵?”偎依在他懷裡,她輕咳幾聲。

    “我只采了些草藥,清肺祛咳的。”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歎道,“等到入秋桂花飄香了,我再多采些花蕊給你做香囊。”表妹喜歡采桂花做香囊,他這個做表哥的自然知道該怎樣哄她開心,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都清楚對方的習慣、喜好,彼此間情感的羈絆,就像親人一般和睦相處,這個家如此維持下去,他也會像對待親人一樣細心照顧她一輩子的!

    “我不要桂花!”眉心結了幾分幽怨,妃衣背過身去,擰著衣角悶悶不樂,“總是桂花,你就不能采些杜若,或者買些胭脂水粉……”

    “你不需要抹胭脂,也已經很漂亮了!”揉揉眉心,他捺著性子哄她,就像哄自家小妹,“下次,我給你帶些甜甜的糕點!”

    “表哥!我想要的不是那些東西!”抓擰在手中的衣角,絞出了裂紋,她咬一咬唇,從枕頭底下取出縫好的那雙虎頭鞋,遞到他眼前,“看,這是什麼?”

    “你做這個幹什麼?”家中又沒有小孩子,用不著做虎頭鞋吧?

    “傻瓜!”她嗔惱地伸指戳了一下他的額頭,“等咱們有了孩子,這雙鞋自然派得上用場!”

    “孩子?”他愣住,“要孩子做什麼?”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她生孩子,她不好好養病,做了這鞋又有什麼用?

    “難道,你不想要個孩子?”心口一緊,她突然咳得厲害。

    “把鞋子給我!”拿走她手中的鞋子,塞到箱子裡,他扶著她緩緩躺到床上,蓋上被子,“別為這些瑣事傷神,躺著好好養病。”話落,起身往外走。

    “表哥!”她急喊,心中很是不安,“你要去哪裡?”

    每次他要出門,她總是這麼緊張,他委實不明白,她管他這麼緊做什麼?回過身來,他很是無奈地答道:“你睡會兒,我先出去煎藥。”

    “表哥,”她緊盯著他,毫不放鬆地追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是不是覺得我很討厭,是不是……”

    “不是!”又來了,她這般無端猜忌,委實讓他頭痛之極,“你很好,什麼都好!”歎了口氣,他踱步回到床前,俯身在她額頭親了一下,“乖,別胡思亂想。”寬慰似的一笑,這才走出門去。

    伸手,摸了一下額頭,她口中喃喃:“小時候,你也是這麼親我的。”像是親自己的妹妹,這麼久了,他寵她哄她的習慣還是改不過來,當她是他指腹為婚的妻,還是需要由人照顧著的妹妹?

    不!他絕對不是為了早早預定的婚約、為了憐憫照顧體弱多病的她,才來娶她的!絕對不是!

    拼命地否定自己感覺到的某些事情,躺在床上的人兒劇烈地咳嗽著,顫顫地用手撐在床板上,翻轉了身子,她咬住了枕巾,悶咳不止,猝然,一口發紫的淤血吐在了枕巾上。看著紫中發黑的血色,心頭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她卻不做聲地把枕巾揉作一團,丟到了床榻下面,躺在床上,目光始終落在門口,默默地在等待著什麼。

    門外,那片籬笆院落裡,炊煙嫋嫋,獨孤吹夢搗碎了草藥,裝水置入藥爐子,劈了柴火,生火煎藥。

    爐子底下文火慢熬,他坐在小凳上,慢慢搖扇,盯著爐下的火苗,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試燈在一旁看著,看樓裡的沈悶、樓外的寂靜,隱隱感覺,他攜妻子隱居山林的日子,平淡之中,似乎缺少了什麼。

    煎好了藥,盛在碗中,他起身回到樓裡,見床上人兒還未睡著,忙上前扶她坐起,用湯匙舀起藥汁,吹涼些,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藥。

    濃稠的黑色藥汁,滿是苦味,妃衣喝了幾口,就不願再喝。

    “喝完它,病會好得快些!”他依舊十分耐心地哄她。

    “如果好不起來了呢?”她盯著他的眼睛,突然問,“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很快忘了我?會不會……”

    不等她繼續猜疑下去,他斷然道:“不會!你的病會好的!”從來沒有往壞的方面設想,他只是一心想讓她好起來,不再這麼憂鬱、這麼不安。

    “我想給你生個孩子……”至少,要留下他和她的血脈,那麼,他看到孩子時,就會想到她了。

    “我不想要孩子!”一口回絕,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快喝完藥,睡一會兒。”

    不想要孩子?是不想要她生的孩子?是怕她生不出健康的小孩?還是……心中反復猜忌,傷心傷神,床上的人兒終於昏昏沈沈地睡去了。

    他坐在床前,靜靜地陪著她,一室寂寥,一室冷清。

    日影西斜,暮色昏昏。

    小樓之中燃起了燭光。

    嘎吱微響,樓門敞開,獨孤吹夢秉燭走了出來,在籬笆院落裡清掃了柴火木屑,收拾爐子,往院子裡的石桌上擺了壺酒,坐在那裡自斟自飲,獨自借酒消愁。

    晚風習習,吹得琉璃盞裡的燭光搖曳不定,獨自坐在院落裡,飲完了整壺酒,他持著空了的杯盞,凝眸盯著石桌上的蠟燭,看著跳動的燭光,久久、久久……

    試燈依然站在門前,依然沒有被人發覺,也依然無法言語無法動彈,只能靜靜地看著他,看著看著,她突然發現,他總是喜歡盯著火光,神遊太虛。白天,他盯著爐火發呆;夜晚,他凝視燭光出神。試燈困惑不解,一盞燭光有什麼好看的,居然能讓他看得出了神。

    朦朧了目光,他似乎在追憶著往事,院子裡靜悄悄的。突然,“噗”的一聲,燒得焦凝的燭心爆出火花,火花映入眼簾,他的眼底隱著難以傾訴的某種情愫,對著燭光喃喃:“……試燈……”

    那一聲呢喃入耳,猶如平地一陣雷,轟得試燈頭暈目眩,渾身的血液都沖到了腦子裡,心口跳得厲害,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什麼,卻不敢置信!

    這時,樓裡頭也有了輕微的動靜。

    躺在床上的妃衣呻吟著,一夢醒來,睜開眼,卻不見了丈夫身影。心,咯噔一下,她咬牙坐起,扶著床沿下了地,緩緩挪步到箱子前,打開箱蓋,翻尋著那雙虎頭鞋,摸到箱底,竟然摸出一個紅緞子包裹的東西。是他藏在箱子裡面的東西?

    心中猜疑,她拿出了那包東西,放在地上,一層層地解開包裹,藏掖在紅緞子裡的東西漸漸露了出來,赫然是一綹青絲斷發!

    怔怔地看著被他小心藏起的青絲斷發,髮絲上屬於另一個女子的如蘭幽香蕩出,她的心口一緊,猝然劇烈咳嗽起來,吐了一口血,濺在紅緞子上。顫著手將緞子裡的青絲重新包裹好,捧著它,一步步走到樓上。片刻,她扶梯走了下來,手中已不見了那個紅緞子包裹,卻多了一瓶酒,仰起頸子,灌了一口烈酒,踉踉蹌蹌地走下樓梯,散開了長髮,她咳著笑著,旋轉在床前,“哐啷”一聲,猝然碰倒了圓凳子。

    聽到樓中發出的巨響,獨自坐在院落裡的他,霍地站起,旋風似的沖進門去,看到內室一片狼藉,旋開雪衣裙裳的人兒持了酒瓶,翻倒了桌椅,醉也似的發癲發笑。他驚愕交集,急忙上前扶住她,問:“你在做什麼?”

    倒在他懷中,她醉眼矇矓地笑著,笑得寂寞如霜,“如此良宵,如此美酒,容妾身為夫君獻上一舞!”

    手持酒壺,她繞著丈夫翩然起舞,足不沾地,直欲追仙去。

    “妃,你醉了。”他伸手欲扶住她柔細慢旋的腰肢,反被她牽住了衣袖,繞著圈圈。

    “你已不再愛我了,對不對?”心頭滴血,她的臉上卻只是在笑,顫抖地笑。

    “你胡說什麼?”一甩袖,他惱了。

    妃衣凝眸於酒壺中,漫聲吟哦:“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感慨著遭武帝打入長門冷宮的陳阿嬌,她如同被丈夫冷落的棄婦,淒絕神傷,聲聲歎息,聲聲重。

    試燈隔窗聽來,陡然心驚,此刻樓中發生的狀況,怎會如此熟悉?凝神聆聽,他的聲音又從樓中傳出:“抱病在身,你為何還要喝酒自殘?妃,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自己做了什麼,反倒來問我?”她淒然一笑,“好!我倒要問問你,你方才去了哪裡?是不是又去見她了?你們必定還瞞著我背著我,在私下幽會偷情!”

    沈默片刻,他似乎在隱忍怒氣,久久、久久,長歎一聲:“我與她,早已不再見面了!你為何總是無端猜忌?”

    “你愛的人是她!”她猝然哭著喊了出來,“你以為我感覺不到?一直以來,你只是把我當作親人來照顧著,依照婚約來娶了我,怕生病的我孤獨傷心,你離開了她,回到我身邊,可是,你的魂卻丟了!只留下空殼陪著我,你以為我會開心嗎?”恨恨地往地上擲碎了酒瓶,她披散著長髮,又哭又笑,“我是你的妻子,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不需要你的親情,我想給你生個孩子,你卻說不要……不要……你心裡面在意的只有她!為什麼不去找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一定是醉了,又開始胡言亂語了,這樣的爭吵,讓他疲憊不堪,哄也不行,勸也不行,她到底還想怎樣?他是愛她的呀,即使那是一種親情,但,他很在乎她,也很珍惜這個家,她為什麼就不能夠和他像親人一樣平淡地過下去呢?“罷了、罷了!隨你怎麼想吧!”揉揉眉心,他轉身就要離開。

    見他當真要走,她愴然一笑,搖搖欲墜的孱弱嬌軀突然化作利箭般射來,張開雙臂沖他撲去。

    夢——

    看到這一幕情形,站在門外的試燈幾乎驚飛了魂魄,使著力猛一掙,定住的身子竟然動了一下,往門裡邁進了一步!

    樓中,一聲悶哼,緩緩倒下的卻是妃衣!她的胸前赫然插著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妃……妃……”看著她拔出匕首飛撲過來,卻在撲到他面前時,反手把匕首送進了自己的胸口,那一瞬,他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凍結,心口冷得發顫,渾身顫抖著跪了下來,抱起她,他痛極悔極地嘶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恨他怨他,可以拿他來出氣,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我要你這一輩子都記著我……”顫顫地伸手,染血的手指撫摩在他悲痛落淚的臉上,她眼底的剛烈之色,化作了決絕,“你不愛我……何必來憐憫我……”她要的,他給不了,何必再讓彼此痛苦下去?“夢……不要、不要難過……我、我只是……不願再看到你陪著我時,還、還……想著別人……”喘息著,她還想對他傾訴些什麼,最終卻沒有說出口,一滴淚水從眼角無力地滑落。

    “妃衣——”

    都是他的錯,不該娶了一個,還想著另一個,不該害了一個,還苦了另一個,一切,都是他的錯!無法彌補的錯!

    抱著死去的妻,他肝腸寸斷,這樣的痛,註定要背負一輩子的!

    “夢——”

    一聲疾呼,試燈沖進門來,沖上去,卻撲了個空,原本近在咫尺的兩個人,竟然如泡沫般消失不見,地上沒有血漬,如同做了一場噩夢。她愕然震愣在那裡,喃喃著:“幻術?”是意念牽引出的幻象,這幢樓裡必定有一個人在追憶往事,一幕幕的往事才會浮現在眼前!但,那會是誰?

    突然之間,她感覺到身後有些異樣的動靜,霍地轉身,看到小樓牆角默然站著的一個人影時,她驚呆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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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7:06:27


    獨孤吹夢靜靜地站在角落裡,創傷初愈,臉色還有些蒼白。他似乎在樓中站了很久,和試燈所經歷的狀況一樣,也被迷煙定身在牆角,當了一回旁觀者,看著樓中曾經發生的事,再次上演,心口的創傷再次裸露出來。他滿臉痛苦之色,看著試燈,澀然開口:“妃衣是我害死的。”

    試燈盯著他,猝然疾步上前,揚手一掌拍下。他一驚,又默然閉上眼,等著挨這一巴掌,只是,等了片刻,面頰上竟沒有絲毫痛感,訝然睜開眼,卻見她揚起的手僵凝在半空,怎樣也打不下去,只能緩緩收回。

    “你當真是個木頭人!”不閃不避,不言不語,對著沈毅默然的他,她又氣又惱,卻也有幾分憐憫,“你知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這個傻瓜,把什麼事都悶在肚子裡,什麼都不說,就以為她會漸漸對他死心,他就可以不再傷害自己所愛的人了?“你錯就錯在,不該娶不愛的人為妻!”

    他低頭默然半晌,歎了口氣,“是,錯的是我。”

    “你、你……”看他痛苦自責的模樣,她反倒斥責不下去,噎了片刻,話鋒一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一味指責又有什麼用,事到如今,她知道最為緊迫的是怎樣説明他走出昔日的陰影,擺脫亡妻“鬼魂”的糾纏,解開心靈的枷鎖!那麼,首先,必須得離開這個充滿了悲傷回憶的地方!

    心念一動,她轉身看向門口時,陡然心驚,進出這幢小樓的門戶居然消失不見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匆忙走了一圈,走不出小樓,四面牆壁上的窗子也不見了,咄咄怪事!

    想起方才小樓中所發生的事,他蹙眉一歎:“端木,幻術。”

    “端木大哥究竟想做什麼?”原以為端木空只想來帶她回去,或者易容成吹夢的樣子,娶仇大小姐為妻,可眼下的事態,又讓她摸不透這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或許,他與我有仇!”

    房裡的氣溫在上升,窒悶中,有逼人的熱浪滾來,他看到了外室前廳冒出的白煙和隱約閃動的火光,這個端木空,把他們引入樓中困死之後,竟然放了火,縱火燒樓!如果沒有深仇大恨,何必精心設下連環陷阱,奪人性命?

    “端木大哥——”房中悶熱難當,情急之下,她放聲呼喊,喊了半天,小樓外面卻無人答應。

    “現在該怎麼辦?”一時想不出辦法,試燈彈出袖中緬刀往牆上砍,砍落泥塊,牆內竟裸露出銅壁,看來,主人不在家時,外人已趁機來動過手腳,一幢小樓竟被改造成銅牆鐵壁的牢籠!

    縱火之人,必定想看著他們被火活活燒死!如果是想親眼看著這一幕的發生,那麼此人必定就在附近!獨孤吹夢腦中電旋,猝然盯著角落裡一個水缸,水面微漾,缸裡浮動著一抹倒影,是他的倒影,還是……

    心念一動,他猝然飛身掠至水缸前,閃電般出手,一抓一揪,竟從水缸裡揪出一個人來,一個容貌打扮與他一模一樣的人!

    見了這人,試燈驚呼:“端木大哥?!”

    果然,精心設了陷阱之後,端木空藏身暗處,還想親眼看著二人被火活活燒死!此刻,被獨孤吹夢揪了出來,他一言不發,先劈出一掌,裂碎了水缸,缸底暗道出口,瞬間關閉,他竟然也不想活著走出去了!

    “我與你有仇?”獨孤吹夢心中疑惑,此人竟然堵死了所有退路,連命都不要,也要親眼看著他葬身在火海之中,想必此人心中是恨極了他,難道只是因為他帶走了他的準新娘?或者是仇二爺想把女兒嫁給他的緣故?

    “端木大哥,那日是我自己要跟著他走的!”試燈急著解釋。

    “我知道。”歪嘴一笑,易容喬裝成吹夢模樣的端木空,在快要火燒眉毛之際,居然還不慌不忙,自個找了張凳子坐下,優哉遊哉地看著神色緊張中帶有疑惑的二人,冷冷哼笑,“燈,我把整座幻城都送給了你,想不到還是留不住你!”她幾次三番地想走,他幾次三番地出面阻攔,原以為她接了幻城城主的位置,每天都會有忙不完的事,也就脫不開身,誰知道,她還是跑了!“要不是她幾次三番的勸阻,我早就該挑斷你的手筋、腳筋,讓你老老實實呆在金絲鳥籠裡!”

    挑斷手筋腳筋?這就是他留住準新娘的手段?愛一個人怎能忍心傷她?除非,這個男人壓根就沒有愛過她!想到此處,獨孤吹夢還是沒有想明白,他對他的仇恨敵對心理是怎樣產生的?甚至,恨到非要置人於死地!

    “她?”試燈從他的話裡頭倒是聽出了一些端倪,“她是誰?”

    “你忘了,你穿在身上的嫁衣,是誰送給你的?”伸手撩起她的嫁衣,看著上面縫的一針一線,端木空詭譎變幻的眼神定了一下,又浮出痛苦之色,為他人做嫁衣,她好糊塗!

    “妃衣?!”看他一遍遍撫摩她披在身上的嫁衣,試燈逐漸了悟,“三年前,夢與妃衣姐姐大婚之時,你出現在我面前,帶來了妃衣送給我的嫁衣,而後,把我帶回幻城,從此軟禁了我!”

    “不錯,妃衣不希望看你再去找他,她託付我一件事——讓我留住你,還想讓我娶了你,徹底斷了你那份癡心!”只可惜,他並不愛這個女子,如何能勉強自己娶她為妻?

    “她託付你的事,你就照辦不誤,莫非……”試燈看了看吹夢,一語驚醒夢中人:“莫非你真正在意的人是妃衣?”

    眼神閃爍變幻,浮出癡迷之色,端木空撫著妃衣親手縫製的那件嫁衣,腦海裡想像著她為他披上這件嫁衣的模樣,“妃衣很美,我初次見她時,就、就喜歡上了她!”初次見她時,他驚為天人,從此深深迷戀!

    “你、你怎會與她相識?”獨孤吹夢驚愕交集,回想起他與妃衣成親那日,喜帖上也有端木空的名字,想必是妃衣邀請他來參加喜宴的,可是,他怎就從未聽她提及此人?

    “你與試燈攜手遊歷江湖的那段日子,我就陪在妃衣身邊!”有緣就能相識,只是,這緣分太淺薄了些,遊歷江湖的人居然又急匆匆趕回來與她完婚,這是他始料未及的,要不是她親口對他說,只有獨孤吹夢可以給她幸福,他也絕不會離開她的!“我本以為,你娶了妃衣,她會真的很幸福,哪知我離開了短短三年,就收到她亡故的噩耗!”他的眼神忽轉兇狠怨毒,恨恨地瞪著獨孤吹夢,“你不但沒有給她幸福,反而害死了她!”就算將此人千刀萬剮,也難消他心頭之恨!

    “所以,當你得知仇二爺想招他為婿時,就喬裝改扮,半路攔了馬車,跟隨我與吹夢,混入鴻運山莊,設下陷阱?”端木大哥想報復的人不止吹夢一個,想必還包括她在內!

    “我做的還不止這些!”帶著令人心頭發毛的詭笑,端木空存心玩弄起誘入了籠中的獵物,想看他們惶惶不安的神色,“當我發現仇二爺的女兒容貌酷似妃衣之後,我就設法讓她甘心受我驅使,帶她來到這鶼鰈小築,醞釀了計策……”

    “鴻運山莊招婿宴,仇冉冉想嫁給吹夢,這些都是你暗中謀劃的?”試燈這才恍然,難怪仇二爺會派人把女兒的畫像送到她手中,在端木大哥看來,她也是造成妃衣亡故的間接幫兇,這場鴻門宴,又怎能少了她!

    “是你下了攝魂之毒,也是你給了仇冉冉解藥,讓她來救我?”救了他,再把他帶到鶼鰈小築,對方如此煞費苦心,就是要讓他備受痛苦的煎熬!

    “你不肯回鶼鰈小築,一直隱姓埋名過逍遙日子,要不是我設計一場招婿宴,讓試燈出面請你,給你看酷似妃衣的那張畫像,你又怎會輕易露面?”此刻,害死妃衣的仇人就在眼前,端木空卻穩得住心神,還要慢慢折磨這二人,“我讓冉冉給你解毒,就是不想讓你死在山莊裡,這樣太便宜了你!妃衣是在鶼鰈小築裡亡故的,你們兩個,今日就在這裡引火焚身,給她償命吧!”奪去他所愛之人的性命,他要親眼看著這兩個人痛苦地死去!

    “試燈沒有錯,錯的是我!”獨孤吹夢不願讓悲劇再在這樓中上演,猝然拔了花架上橫插的一根竹枝,抖出劍花,指向端木空,“放她出去,否則……”

    “彈劍吹夢了無痕!你想使這殺手鐧,逼我就範?”端木空不閃不避,冷冷哼笑,“你把劍瞄準些,照著我的心口刺過來,我要是哼哼一聲,就是你孫子!”橫了心硬到底,他也不是怕死的人。

    小樓裡已然濃煙彌漫,火苗四躥,奇怪的是,這些火苗如同被四根導火線引導著,由四個牆角、四個方向,嗖嗖躥上來,往房梁中間的那一個點彙集。

    對幻城幻術有些瞭解的試燈,定睛凝神,看著火苗躥動的方向,腦海裡靈光閃過,猝然驚呼:“這是‘天打雷劈’火焰幻陣!”

    獨孤吹夢抬頭往房梁上一看,陡然心驚,懸在梁上的竟是那個紅緞子包裹!當日,妃衣竟然沒有把它丟掉?!

    “你該知道這裡麵包著什麼東西,也該知道妃衣的恨都集中在這個包裹裡面,這種恨意,足以增強我所設的幻術威力!”將紅緞子包裹設為幻術中最為關鍵的“眼”,成敗也在此一舉,他相信憑藉妃衣留在這世上的怨念恨意,足以摧毀整幢樓,連同樓裡的人!

    四根導火線牽引到房梁上,火苗越躥越高,沿著導火線集中到懸掛在房梁上的那個幻術之“眼”,火花碰撞,在空中濺開點點火星,煙花般璀璨綻放,奇怪的是,“天打雷劈”的火焰幻術竟然失效了!

    火苗引到紅緞子上面時,沒有爆炸出劇烈的火球,也沒有燒毀樓房,反而燃放煙花般綻出絢爛的光芒,漸漸地,煙霧退去,小樓的門戶重新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這是怎麼回事?”端木空驚呆了。那兩個人也同樣愣住了。

    “啪嗒”一聲,房梁上懸掛的紅綢包裹掉了下來,散落在地上,包裹裡露出一綹青絲斷發,青絲上赫然結了紅線,長長的紅線,綿綿密密地纏繞。試燈看到這紅線,吃吃道:“妃衣姐姐她、她……牽了紅線!”

    獨孤吹夢聞言一驚,妃衣在這綹青絲上牽出紅線,這不就意味著她要成全了他和試燈兩人的感情?

    “包裹在裡面的,不是妃衣姐姐的恨!”她俯身儉起紅線繞了的青絲,微微紅了眼眶,“臨死前,她已然原諒了夢所犯的錯!”

    “不、不……這不可能!不可能!”

    端木空呆了片刻,突然瘋也似的奪來她手中的紅緞子包裹,狠狠地扯了紅線,散開飄落的青絲裡,猝然跌出一張薄薄的信箋,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赫然是妃衣親筆書寫的一封遺書,一目了然的內容,明確表示她口吐紫中帶黑的淤血時,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與其被病痛繼續折磨至死,不如早早解脫!只是,她怕自己死後,表哥會很快地遺忘了她,才想出自盡的法子,讓他永遠記著她,哪怕與心愛的人在一起了,也不會忘了她……

    這才是妃衣真正的死因?!

    薄薄的一封遺書,落在端木空手中,卻如巨石一般,沈甸甸的。他拿著她最後的遺物,指尖卻抖得厲害,突然自嘲似的悲笑起來。為她做了這麼,原來,只是他的一相情願!

    “妃衣姐姐是希望夢能夠得到幸福的!”愛一個人,怎會忍心看他痛苦著,妃衣分明知道表哥愛的人不是她,看他日日神思恍惚,她心中必定也不好受,這才牽出紅線,最終原諒了他,也成全了原本相愛的兩個人!

    “妃衣……”一聲輕歎,他如何忘得了這個妻?心結雖然解開了,他卻不能再錯下去了,傷了一個,不可以再傷那一個,何況,那一個才是他心中所愛之人!

    掃盡心中陰霾,解開所有的誤會,二人終於相視一笑,試燈吹夢,這段武林佳話,註定要繼續流傳下去!

    “端木大哥,樓外,還有人在等著你!”試燈也不忍看著這個曾經照顧過她,在她最最失落的時候救過她的恩人執迷不悟,繼續痛苦下去,“仇姑娘肯為你做這麼多事,你難道還不明白她的心思?”

    薄薄的信箋,從手中滑落,終於把她留下的所有東西,全然放下,端木空拖著沈沈的腳步,走出鶼鰈小築,慢慢地往山下走。他的眼神變得呆滯,心頭像是突然掏空了一般,飄忽忽地懸了一顆心,找不到清晰的落點,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前方山路上久久佇立的一抹身影,瞬間吸了他的目光,抬眼望去,紫衣裙裳的仇冉冉依然癡癡地等候在山腳下。

    看到他走下山來時,她眼中竟浮了一層水光,含淚笑著,柔聲輕喚:“你回來了。”

    一道暖流淌入心田,忽然之間,懸空的心竟然有了清晰的落點,如同迷途的小孩,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端木空猝然加快腳步,奔著她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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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7:06:44

尾聲

    九星九紫,黃道吉日,宜嫁娶。

    鴻運山莊彩燈高掛,鞭炮聲聲,迎著新郎騎馬入莊,司儀樂隊敲起鼓來打起鑼,咚鏘咚鏘咚咚鏘,仇二爺招來女婿,喜不隆冬,在莊中大擺酒席,賓客盡歡、笑語喧嘩,好一派熱鬧場面!

    懺情小築粉刷一新,紅豔豔的洞房裡頭,紅燭高燃,新娘子正在對鏡梳妝,新郎也陪在一旁,僕從、丫鬟都識趣地退了下去,掩上房門。

    俄頃,一個僕人匆匆跑來敲門,“小姐、姑爺,試燈姑娘托人捎來一份賀禮。”

    接過賀禮,關上房門,新郎手中多了一把梳子,“那丫頭,居然只送了把梳子,摳門!”

    “梳子?”新娘眸光一轉,看新郎手拿木梳的樣子,“撲哧”一笑,“那就煩勞夫君給妾身梳個髮式。”

    “雙環連髻,可好?”新郎持著梳子上前,挽了娘子的秀髮,細細梳理。

    連髻,亦為同心結!

    新娘子偎依在他懷中,吃吃發笑,“你幾時學得為女子梳發?”

    “男人多些本事,總能討到女子歡心。”新郎看著鏡中照出的新娘容妝,這一刻,他看的是自己的妻,而不僅僅是一個容貌酷似妃衣的女子。他的妻,絕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的妻,也是獨一無二的!

    “想不到,我爹能應允了這樁婚事,答應讓你娶我!”仇冉冉也看著鏡中映出的新郎容顏,那是他的本來面目,即使平凡之極,落在她眼中,也分外可親可愛!

    “拿整座幻城作為聘禮,他能不動心嗎?”梳好了連髻,端木空把梳子收入袖中,牽著準新娘的手往門外走。

    門外那撥人想必是等急了,敲著鑼在喊:“吉時已到,新郎新娘快快出來拜堂咯!”

    拜了堂才能入洞房,這順序若是顛倒過來,可就不太妙咯!

    鴻運山莊鑼鼓敲得正歡,野狐嶺的山澗溪水旁,還有兩個尋清淨的人,一個坐在岸石上,拿著釣竿釣那滑溜的桃花魚,卻忘了垂餌,只出神地看著溪邊綰發的那個女子。

    一把梳子細細地梳直了長髮,挽了上去,試燈照照水面的倒影,忽又垂下滿頭青絲秀髮,縷縷髮絲飄逸在水面,她隨意地把梳子往發上一插,明眸慢轉,瞄了岸石上垂釣的人一眼,“你為何總不幫我梳發?”

    獨孤吹夢微紅了臉,靦腆地笑了笑,“我喜歡看你梳發的樣子。”

    “只喜歡看我梳發的樣子?”她溫溫綿綿地笑問,伸手攪亂了水面倒影,泛開層層漣漪。

    “當然……不止……”白皙的面頰紅得更厲害,他微微低頭,這才發覺釣竿上忘了垂餌。

    “那,還有呢?”水波蕩漾,她的眼波也微微蕩漾,“來來來,長夜漫漫,反正閑著,你索性慢慢地說與我聽,我再慢慢地琢磨琢磨,琢磨出味道了,再慢慢地與你詳談……”

    看似溫柔婉約的人兒,翻轉于手掌上的當真是好一式鬥茶之術,慢火煮沸,饒是他這般沈毅寡言的人,也被她撩撥得心神不定,心口發燙……

    “閑著是嗎?”反正沒有心思垂釣,他索性丟了釣竿,上前幾步,猝然一把將她抱起,疾步往一個方向走,“閑著,就隨我去一個地方,找些事來做。”

    試燈反倒一愣,“哪裡?”

    “今晚最熱鬧的地方,咱們也去湊湊熱鬧,拜個堂!”看看懷中抱著人兒猛然呆住的模樣,獨孤吹夢心中偷笑,緩緩俯下臉去……

    “啵”的一聲,一簇煙花冉冉升空,綻開璀璨光華,映亮半片夜空。今夜,鴻運山莊雙喜臨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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