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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當愛情說掰,一切只剩下工作時,未來要如何再愛?
一場車禍,讓單薇雅失去一點記憶,
直到撞見男友身旁的另一個女人,她才驚覺他們其實已分手,
最明事理的她,怎可能繼續以同情把前男友的愛情綁架?
所以她忍痛斬情絲,從此進度表排超滿,
試圖催眠自己工作至上,男人滾開,
卻不知道,愛情就是最喜歡在夾縫中求生存……
驕傲的季成灝曾用七天愛上一個人,可是那人卻不記得,
他曾對自己許諾,若之後她幸福,他會送上祝福,
反之,他將回來,給她幸福。
所以現在他回來了,雖然給她幸福的手段似乎讓她很有意見,
但他很了有歧見就要想辦法得出共識這一點,
相信在他的獨門「說服絕招」下,
她就算再想哭,也只能給個「十分成功」的好評……
第1章
「驛」主題樂園,位於台灣東北角的山區半山腰,佔地近千畝。這裡最特別的並非是刺激的遊樂器材,而是以不同站別規劃出不同的景致,給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
從數丈高的巨型拱門進入,白樺樹自四面八方環繞,春來百花齊綻,夏至林地蔥綠,秋往楓紅燃天,冬返梅香撲鼻,不管是哪個時節,都有令人不容錯過的美景。
從正門步道區而進,左手邊停靠著墨綠迷彩色的森林小火車,直通露營區和小木屋區,而右手邊的陡坡走到底,則有凌空瞰視全園的纜車。搭乘纜車由低往高處攀升,即來到年輕人最愛的遊樂園區。
當雲霄飛車衝上高點,搭乘者莫不放聲吶喊發洩;而海盜船像是快要搖到世界盡頭時,哀聲四起;G5急速下降直闖地心,鬼叫震天……只能說,遊樂園區真的是發洩情緒、紓解壓力的好去處。
不只如此,這裡還是培養感情、堆積回憶的地方。
遊樂園區的情人咖啡杯,是情人們寧可旋轉到天荒地老都不願離去的專屬位置,至於可以俯瞰山野森林視野的摩天輪,當景物慢慢縮小時,便是情人們點燃愛意的瞬間。
搭著纜車往下一站走,可俯瞰底下從綠野花海間穿梭而過的迷彩小火車,盡頭則是垂蔭綠染的綠色隧道,無止境的濃綠穹頂和地上的花朵落葉,交織成一幅絕美的風景畫,僅是站在入口,鼻息間便儘是雨後特有的清新味。
隧道口,不知為何擱著一台老舊販賣機,在陽光照射下閃動著光痕。
單薇雅不禁多看了兩眼這台和背景極為不搭的老舊販賣機。
「怪了,上次來時,根本就沒有販賣機的。」她喃喃自語,看著上頭陳列的樣品,和最上頭用立可白草寫的「有求必應」四個大字。
「有求必應?」她不禁笑了,這是另類的冷笑話嗎?
這個主題樂園,是她大學時開幕的,標榜清新和原始風貌,她曾和同學們來過幾回,獨自前來還是頭一次。
不是找不到人陪,而是她需要獨處放空。
呆呆望著販賣機,她的心神卻飛往昨晚令她難過又不解的場景——
「幹麼還要一直照顧她?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
昨天,她特地提早下班,前往因為公事繁忙,被她冷落許久的男友家,想跟他道歉,卻意外聽見她的好友這麼對她的男友說。
「祺兒,妳不要這樣,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好好跟薇雅說清楚的。」
說話的人,是她的青梅竹馬,他們在她大四那年正式交往,至今已經一年多了。
接下來的發展,她幾乎猜到答案。
不知是她八字有問題,還是天生命苦?她不乏人追,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總是會被那些人以一句——我們還是繼續當朋友好了——終結所有可能
單薇雅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也許是個性太過熱情活潑,又太獨立堅強,導致大學四年,分手戲碼不斷上演,分手台詞卻從沒換過。只是沒想到,她和允昊之間竟也這麼沒緣份。
「你一年前也是這樣跟我說的,結果呢?因為她出了一場車禍,忘記你跟她提了分手,所以就因為內疚一直虛應她到現在,那我呢?我到底算什麼?要我繼續這樣偷偷摸摸跟你交往下去」
躲在門外的單薇雅不禁蹙起修整漂亮的秀眉,覺得腦袋有些模糊,搞不太清楚狀況。
「不然妳要我怎麼辦?就在我跟她提分手的隔天,她就出了那麼嚴重的車禍,連車禍怎麼發生的都忘了,分手的事也忘了,我還能怎樣?而且就算我跟她已經分手,在我心裡,她還是像妹妹一樣重要,我不能不管她!」
像是被雷劈中,單薇雅莫名的心悸起來。
他們分手了,就在她畢業前夕
她不記得,一點印象都沒有……
「好啊,那你繼續管她疼她,幹麼還要理我」
「祺兒,妳不要這樣,妳明知道我對妳的心意——」
「我不知道!」
祺兒奪門而出,卻差點和來不及閃避的單薇雅撞成一團,兩人對看一眼,頓時尷尬的說不出話。
「……薇雅?」從後頭追來的郭允昊一看見她,神色也很無措。
單薇雅看著他,再看向垂著臉的好友,她並沒有感覺被背叛,更沒有男友外遇的難堪感,只是有點無奈自己的命運似乎不斷上演同樣的戲碼。
「允昊,你也真是傻,雖然我不記得,但既然已經跟我提分手了,就應該要跟我說清楚,幹麼在我住院時,還那麼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她搖頭,秀麗的臉上沒有悲傷,只有悵惘。
「我?」
「嗯,在我聯絡爺爺之前,你不是就已經在醫院照顧我了嗎?」出車禍那段記憶,她並不是很清楚,都是片片段段、破破碎碎的,只有幾個畫面和背影。
郭允昊頓了下,一頭霧水的看著她。「不是我,我是接到妳的電話才趕到醫院的。」
「欸?」她疑惑地蹙起秀眉。「可是護士跟我說,是我男朋友在醫院照顧我的。」
「薇雅,我沒有騙妳,那段時間……在我跟妳提出分手之後,我就帶著祺兒去環島慶祝畢業了。」
「……是喔。」那照顧她的人,到底是誰?
「妳不怪我?」郭允昊問得極為遲疑。
單薇雅回神,淡淡揚起笑。「唉,我是出了名的萬年前女友,你還不知道嗎?」她自嘲,瞥見一旁的朋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她只是瀟灑的聳聳肩。「祺兒,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今天我是來看爺爺的,太久沒回來,不趕緊過去,他又要念我了。」
她車禍傷勢好了之後,經由繫上學長介紹,進入了「伊凡瑟絲美容美妝集團」工作,為了方便上班,她搬到外頭,但跟爺爺約好一個星期至少要回來看他一次,而現在,剛好拿來當個完美借口。
說真的,她沒有很痛苦,只是有點難過。
也許是因為畢業後投入職場太過忙碌,疏於聯絡,再加上她搬到外頭,兩人牽繫少,所以就算分手了,感覺也還好。
與其說分手痛,倒不如說她難過的是自己依舊逃不過萬年前女友的稱號……
「不、要、再、想、了!」她朝著隧道口吶喊,突地聽見後方有人掩嘴偷笑,還來不及回頭,便見一對對情侶從身邊走過,羞得她趕緊抓起運動外套的連身帽蓋起。
丟臉死了!她居然忘了這家主題樂園近來開放夜間賞花,以為日漸黃昏,遊客應該不多才對,忘情地在這裡鬼吼鬼叫……吼,乾脆挖坑把自己埋了算了,反正這裡多的是綠野黃土。
抓著帽緣兩側,她尷尬的站在販賣機前,等後頭搭纜車來的遊客都已經走進隧道裡,才鬆開雙手,瞪著眼前的販賣機,突然發覺陳列格裡竟有彈珠汽水,雙眼登時一亮。
剛好,買瓶飲料拖點時間再走,免得和那些遊客撞在一起。
她如此打算,掏出兩個銅板投入,按下按鍵,等待。
她一向喜歡喝彈珠汽水,每次遇到彈珠汽水,總是好事發生時。好比說,她小學第一次考第一名時,爸爸特地買了彈珠汽水給她;又好比,大四那年出了車禍,允昊也特地為她買來彈珠汽水,讓她樂觀面對傷勢,好得更快。
這些年,彈珠汽水已經慢慢地變成回憶,有時候想買還得碰碰運氣。
收回心思,單薇雅卻發覺汽水一直沒掉下來。
蹲下身查看,確定取物槽中空空如也,不禁又按了按按鈕,可販賣機始終沒有動靜。
「不會吧,連你都要欺負我?給點記憶中的美好回憶,這樣都不行喔?你感覺不出來我現在心情不太好嗎?」她扁起嘴,澄澈大眼潤亮生光。「太過份了,吃我二十塊,你會很快樂嗎?」
要不是她修養太好,要不是後頭還有遊客,她真的會考慮踹它兩腳,或者再對它好生曉以大義。
「唉……討厭。」咬了咬下唇,抓緊連身帽緣,她決定不走隧道,她要搭纜車回到入口!
後方,老舊的販賣機隱隱發出淡淡紅光,眨眼消逝。
飛機上,靜謐的空間,傳來喀滋喀滋的聲音。
「薇雅,妳想,我們會住到什麼樣的房子?」
趙非艷邊說邊把手邊的洋芋片紙筒擱到一旁,隨即又從包包裡抓出一包奶油口味的捲心餅大快朵頤,完全忘記年前決定甩肉十公斤的大願,眼看體重直線上升,肥嫩嫩的小手卻是死也不肯縮。
「反正應該不會太差,畢竟跟我們交換房屋的,都是母公司的高階主管,房子不可能差到哪裡去。」
單薇雅的人生一直是順遂無比,學業名列前茅,工作際遇也不錯,可惜,總是敗在感情上,和郭允昊確定分手之後,她決定要把所有精力投注在工作上。
適逢母公司舉辦子母公司交流,由子公司選派五個不同部門中極具潛力的職員到母公司受訓,同時母公司也會派五個高階主管到子公司進行內部整頓。幸運的,隸屬業務部的單薇雅和企劃部的趙非艷被一併選中,一道前往紐約,其餘三名同事明日才出發。
「希望是這樣,不然的話就頭大了。」趙非艷邊說邊嗑不離手的零食。
趙非艷其實長得相當美艷,膚色白皙賽雪,可惜就敗在那張生冷不忌的嘴上,造就她快要邁向小神豬之路的命運。
「最教人頭大的應該是我們的住所吧。」單薇雅比較擔心私人領域被陌生的人入住,而且——「那種小窩,高階主管哪住得慣?」
「管他的,反正既然來了就沒在怕的!」說到激昂處,趙非艷嗑零食的速度更快了。
「只是,為什麼要交換房屋呢?」這一點單薇雅一直很不解。
「我聽子玄說,好像是母公司提出的要求,至於原因嘛,聽說是母公司認為出差投宿飯店少了點人情味,彼此換屋比較有家的感覺,可以讓人快速進入狀況。」趙非艷說到自家那口子,不覺浮上甜美的笑。
宋子玄是公司業務部經理,是單薇雅的繫上學長,也是趙非艷交往近一年的男友,兩人正處於濃情蜜意化不開的階段。
「是嗎?」這個理由,單薇雅只覺得差強人意,但勉強可接受。
當兩人抵達美國,走出海關要往大廳外走時,已經有人前來等候。
「請問是單薇雅小姐嗎?」來者一身專業司機打扮,明明是外國人,卻說著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
「我是,請問你是——」
「妳好,我是伊凡瑟絲公司高階主管的專屬司機,這是我的名片和工作證。」他立即遞上名片和工作證,證明自己的身份。
單薇雅仔細看過證件後,友善地給了一個笑容。「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請跟我往這邊走。」
「等等,我咧?」趙非艷拉著行李在後頭跳著。
「請妳再稍候一會,接待的車子馬上到。」
趙非艷跟著他們走到外頭的暫時停車處,瞧見好友坐進加長型的凱迪拉克,忍不住想吹口哨。
哇,原來母公司出手這麼闊綽,不過是接待子公司的一般員工,就請出加長型轎車,看來住所肯定也非常不得了。
只是,怎麼薇雅被接走了,卻還是不見來接她的人咧?
她不斷拉長脖子看著一輛輛停下的車子,沒多久就看見一輛外觀相當平常,且看似有些年代的車子停下,而車上的男子拿了一張牌子下來,牌子上頭歪七扭八的寫著趙非艷三個大字。
不是吧,有沒有差這麼多瞪著有點年紀的車子和有點年紀的司機先生,她莫名其妙的有了不好的預感。
曼哈頓高級住宅區。
下了車,單薇雅拉著行李箱,站在藍瓦白牆的小木屋前方,震愕得說不出話來。
小木屋采三層建築,前方的花圃看得出來有人長年照料,許多叫不出名的花朵團簇綻放。
單薇雅不自覺腳步放輕,沿著花圃中間的白色石板小徑走到門前,按下之前拿到的安全密碼,插入特殊造型的鑰匙,嚓的一聲,迎面而來的是一抹淡淡木頭香氣。
屋內裝潢是純美國風,進門前方是通往二樓的木梯,而木梯旁有條長廊,長廊左側的門推開後是偌大的客廳,整理得有條不紊,而且還有一面擺滿書的書牆。
「天啊……」單薇雅無法壓抑滾出舌尖的驚詫,細細撫上那些原文書籍,客廳裡有著簡單的六人座沙發,右前方則是可以充當聊天室的小隔間,擺飾並不奢華,前衛中帶著利落的風格。
她原本還擔心會來到什麼可怕的住所,看來屋主有著某種程度上的潔癖,而且喜歡看書,還是非常艱澀難嚼的書。
走到茶几前,上頭擺著一迭書,書旁壓著一張紙,她湊近一瞧,只見上頭寫著——
學妹,這些書妳絕對派得上用場,儘管拿去用。妳可以挑選任何一間房住下,也可以在屋裡自由走動,冰箱裡的食材隨妳使用,只要記住,保持整齊清潔。
季成灝
「學妹?」她低喃著,秀眉微微攢起。「季成灝?」
閉上眼,用名字在記憶中搜尋,下一秒,她突地張開眼,失聲驚呼,「不會吧!學長」
這是一個很難忘的名字。
這個風靡全校的天才學長,是她的直系學長,她認識他這個人,但是從未深交聊過,畢竟她念大一時,他已經是研一生,雖然偶爾會回繫上走動,但也只是點點頭打招呼的交情。
在繫上,他的名字幾乎和神劃上等號,尤其他在念研究所時提出的問題,考倒所有教授,論文更是嚇呆國內無數學者博士,學弟妹通常只敢遠遠地看他,哪可能有勇氣和他攀談幾句?
如果不是現在又看見這個名字,這三個字早已完全隔除在她的生命中。
她充滿詫異的參觀屋子,走到廚房,隨手打開冰箱,想看看有沒有水喝,一打開又被滿滿的食材嚇到。
「天啊,怎麼會這麼巧?都是我喜歡的食材和飲料……」可做成色拉的食材,還有已經清洗處理過的生雞腿一整盒,還有擺滿一扇門的瓶裝葡萄汁……「看來,學長的喜好跟我滿像的嘛。」
抓起瓶裝葡萄汁倒了一杯再踅回客廳沙發,坐在沙發上,她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沒兩下便頓住。
怪了,他怎會對她這麼好,還特地幫她找齊受訓主題的數據書?
她跟他……不熟吧
不解地蹙起眉,書頁快速翻過時,滑落了一張紙,她拾起一看,眉間的折擰得更深。
「這是什麼鬼?」
約莫A4一半大小的紙張上頭,有著疑似幼兒園小朋友的畫作,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幾根毛充當頭髮……難道說學長結婚了,這是他小朋友的傑作?
不對吧,依學長的年紀,應該沒有幼兒園級的小朋友。況且,他要是結婚了,怎麼不見他的太太?
她垂眼看著糟透了的畫作,卻壓不下好奇心。
這究竟是誰畫的?
台灣。
凌晨一點,季成灝拖著行李箱,在大樓管理處核對身份後,接過預留的鑰匙上樓。電梯在七樓打開,他跨出向右拐,看著那扇鋁制門,確定上頭號碼無誤後,掏出鑰匙打開。
門開的瞬間,撲鼻的是女孩特有的清淡香氣,教他不由微挑濃黑的眉,笑意在唇角淺掛。
過了玄關,他打量著暫時住所。兩廳兩房兩衛浴,屋內采光不錯,動線極佳,擺設品味還不賴,也沒太多累贅飾品,看得出屋主有著嚴謹和不太懂得享受人生的一面。
這和他記憶中的學妹單薇雅,似乎有些不大一樣。
走向客廳,瞥見沙發前的矮几上壓著一張紙,他懶懶的坐到沙發上,抽過字條。
您好,我是單薇雅,很歡迎您來到這裡,這屋裡的所有物品您都能隨意使用,唯有掛上牌子的那間房間請勿進入,謝謝,願您在台灣的工作順心如意。
季成灝窩在柔軟的沙發裡,看著那娟秀的字體,柔軟的語言,打從內心愉快起來。
他已經有多久沒見到她了?
一年多前,他受邀回母校演講,和站在公車站牌底下哭泣的她擦身而過,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記憶中的她,總是笑臉迎人,熱情洋溢,活力四射,在校園也是個風頭挺健的風雲人物,所以他意外地記住了她。
她的笑,帶著可怕的傳染力,總會讓人跟著微笑,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當她大笑時,會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理該甜美,但她卻總是笑得豪爽。
那天,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哭,哭得非常壓抑,而且是在公共場合,所以忍不住多看一眼,但就因為那片刻的遲疑,竟遇上了該死的車禍。
一輛酒駕的車子直直駛來,還在哭泣的她竟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反射性地推開他,自己則在他眼前被撞飛,然後像是破布娃娃般地躺在地上。
這一場車禍,讓他嘗盡了以往不曾嘗過的酸甜苦辣,讓他的心裡烙下了「單薇雅」這個人,想起她時,便隱隱作痛。
握緊了手上的字條,他拉起行李箱,決定先到客房好好睡上一覺。
時差令他萬分疲憊,連澡也沒洗,他半裸著身,快速地沉進夢鄉。
突然,一陣詭異的聲響驚醒了他。
從一開始的嗶嗶低鳴,慢慢變成嗚咿嗚咿的刺耳救護車鳴笛聲,終於把他逼得離開柔軟的枕頭。
「搞什麼鬼」他不悅地低吼著,抹了抹臉,深邃的黑眸微瞇,淡泛殺氣。
坐在床畔,他甩了甩頭,才發現原來天色早已經亮了,而這聲音……根本就像極了鬧鐘的聲音!
他惱火地走到客廳,確定時間是早上六點,鬧鐘的聲音則是從那間不得進入的房間傳出。
「該死!人都跑到美國了,開著鬧鐘是故意整人嗎?」他瞪著門板,確定房門上鎖,聽見聲音愈來愈緊急,搞得他更加心浮氣躁,時差帶來的疲憊感在瞬間湧現,教他想也不想地一腳踹上門板。
砰的一聲——門板隨即朝內退開,但似乎撞到什麼東西,立刻又反彈過來。
季成灝眼捷手快地擋住門,一腳跨進房內,還沒尋找到鬧鐘,便已經被眼前疑似垃圾場的盛大場面懾住。
這是一間房間,一個大學剛畢業一年的女孩房間,坪數約莫六坪,不算太小,而她,到底是怎麼把這裡塞到面目全非的
放眼所及,地上、床上、桌上、架上,全都是滿滿的書籍雜誌和衣服、褲子、套裝,甚至還有鞋子、杯子!
「太扯了吧!」他完全無法忍受這麼令人難耐的空間,要不是鬧鐘還在鬼叫,他完全沒意願踏進這個鬼地方。
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在垃圾場尋找失物的人,以腳掀開覆在地上的外套,用指尖拿開罩在書桌上的褲襪,找了好一會,總算在床邊找到被雜誌掩埋的鬧鐘,但是,沒有開關。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瞪著哆啦A夢造型的鬧鐘,發現它的頭頂似乎少了一樣東西,然後很快察覺這是個懶人鬧鐘,要是沒有把它頭上的東西找回來,這該死的鬧鐘是不會閉嘴的,既然如此——
匡啷一聲,哆啦A夢碎成片,殘骸散落在地板上。
肇事者季成灝看也不看一眼,再次回到客房睡他的回籠覺,不忘提醒自己,等他睡醒,他一定會好好致電,跟他惦念很久的學妹道、歉!
凌晨三點鐘,曼哈頓高級住宅區,某棟房舍家中的電話不斷鳴唱著,硬是把睡昏的單薇雅從夢中挖醒。
「不會吧……」她無力地趴在軟綿綿的床上,一頭烏亮鬈發披散在雪白床單上,隨著她的掙扎擺動著波浪般的光澤。
她抬眼看了下手錶,時間是凌晨三點,她有股衝動想要問候來電者的母親。
「拜託,三點耶!」火大地坐起身,不著妝的臉蛋清雅秀氣,少了幾分彩妝撐起的世故。
搞什麼她十二點才就寢,三點就被吵醒,再加上有時差問題,現在的她,只想殺人。
她怒氣騰騰的快步衝到樓下,帶著火氣要接起電話時,突地收手。「不對,差點忘了,這又不是我家。」
在縮回手的瞬間,電話鈴聲也停住了,可正當她準備回樓上臥房時,鈴聲又像是催魂般地再度響起,她不禁回頭瞪著電話。
該接嗎?
好像不太妥當,畢竟這是私人電話。可是,已經凌晨三點了,要是繼續響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吵到鄰居……
於是,她沒有多想地抓起電話。「Hello?Hello……喂?」英文沒回應,她連中文都搬上來問了,可那頭還是半點回應都沒有。
不會吧,惡作劇電話嗎?
她揚起秀眉忖著,突地聽見話筒裡傳來低沉好聽的笑聲。
「……學妹,我有說妳可以接我的電話嗎?」
頓了半晌,她才回神。「學長」
「好久不見,學妹。」
「……學長,你三更半夜來電,就是要跟我打招呼?」這種時間打來,只會讓她覺得他是來找碴的。
「妳認為呢?」
單薇雅閉了閉眼,生氣又沒轍。「……學長,這麼晚了,有事嗎?」
這個學長在校時是出了名的毒舌,說起話來總是口無遮攔,嘲諷意味十足,偶爾還會拐著彎整人,要是心臟弱一點的,通常會被他批到口吐白沫,當場昏厥。
「哪裡晚了?我這裡早得很。」
「……」學長除了毒舌還相當自我……算了,天才少見,驕恣狂妄點,都算正常。「有事嗎?」
「對了,我要告訴妳,不要接我房子裡的電話。」
「……」她瞪著話筒。那你是打來幹麼的?
「還有——」
「學長,我發誓再也不會接你的電話,也麻煩你,要是沒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不要挑凌晨三點打電話來,好嗎?」他嘴賤,她也不是軟柿子,真惹惱她,她也是會以牙還牙的。
「對了,有一件事,不知道嚴不嚴重。」
抓著電話,單薇雅沿著貼牆矮櫃坐到地板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現在是怎樣,三更半夜找她聊天?他們有沒有這麼熟啊?
「那倒也是,我就直說了,妳房間的門,被我一腳踹破了。」
半夜被吵醒,腦袋不是很中用,但單薇雅還是隱約覺得聽到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為什麼」
「因為妳的鬧鐘太吵,房門又上鎖,為了關掉妳的鬧鐘,所以我非常逼不得已地踹了妳的門。」
聽起來一點都沒有逼不得已的口氣!她在內心暗罵著,卻不敢說出口,畢竟出門前沒有把鬧鐘關掉,確實是她的錯,只是——
她的鬧鐘一向設定在六點,如果是六點把他吵醒,他應該要馬上致電給她才是,為什麼要拖到現在?
「對了,學妹,妳什麼時候搬到垃圾場了,怎麼沒告訴我一聲?」
「我哪有——」她驀地頓住,想起他踹破她的房門,一定看見了房內來不及整理的一切……
可是、可是他幹麼這樣說話?她不是不整理,只是沒時間,跑業務是很忙的好不好!
要知道客房、客廳、廚房之所以能見人,都是她犧牲睡眠整理的耶。
「害我以為踹開門就直通垃圾場,嚇到我了。」
季成灝輕滑的嗓音裹著明顯的譏笑,這已經算非常節制了,面對她時,他總是手下留情。
單薇雅小手覆著發燙的臉,吐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可惡,她已經羞愧得很想去死了,還這樣落井下石!
「對了,還有一件事。」聲音很刻意地拖慢,聽她依舊沒反應,他才懶懶地說:「妳的鬧鐘被我砸了。」
覆臉的小手滑落,她瞪著正前方的茶几,一股怒氣迅速成形。「……為什麼?」疑問的聲音有點發顫。
那個哆啦A夢的鬧鐘從她投入工作以來就陪伴她至今,是她生活必備良品,他居然把它給砸了?有沒有這麼惡劣啊!
「因為太吵了,關不掉,我真的是沒辦法。」
「你要去找它的竹蜻蜒啊!」太過份了,居然剛住進她家,就踹破她的房門,砸爛她的鬧鐘!
「抱歉,我沒看到什麼竹靖蜒,因為地上垃圾太多,我沒辦法再定深一點,這一點還請你多加包涵,不過我會賠——」又挖苦她?很好!
「學、長!謝謝你特地提供書給我,但是能不能請教你,夾在書裡頭的西作,是不是你家小朋友畫的?」這一次不等對方把話說完,單薇雅就先發制人的搶白。
她逛過屋子,確定房子裡只有住著他,所以那張幼稚園級的畫作,絕對出自他的手。
「……誰允許你看那張畫的?」哈哈!果然是他畫的。
聽出他咬牙切齒的低沉口吻,她笑得水眸徽瞇。
「學長,是你夾在書裡頭,我翻書時一定會看到。而且不只一張耶,不知道是誰家的『小朋友』畫的。」她很刻意加重小朋友三個字羞辱他。
「……你這算是知恩不報嗎?」
「哪有?學長,我有謝謝你提供書給我啊。」她努力抿著唇,不讓笑意被他發現。
「是嗎?」半晌,那頭傳來他低切的笑聲。
「學妹。不用客氣,我也覺得應該要好好補償你……」
「你不可以再踏進我的房間,不可以碰我房間裡的任何東西!」她急忙道,很怕等到她回家時,她的家已經毀在一個名為學長的惡魔手中。
「那麼激動做什麼?我只是要跟你說,我房間在三樓閣樓,打開電腦,密碼是你的生日,進入檔案夾,挑選……」季成灝劈哩啪啦地講解起來,單薇雅沒有辦法聽得很仔細,她的思緒恍若一直定在「密碼是你的生日」這七個字上頭。
為什麼他的密碼要用她的生日?他又是怎麼知道她生日的?
「單薇雅,你到底聽見了沒有?」
「……」她有點不知所措地瞪著話筒,思緒還在停格狀態中,但是她還是聽見他好心提供了交流課程的重點,和接送她上下課司機的事……等等,他們剛才不是才在互嗆,為什麼下一秒,學長就突然變得這麼好心?
季成灝根本不管那頭的女人在推測什麼,掛上電話後,神清氣爽的臉上揚著和煦笑意。
沒錯,她,就是應該這個樣子,敢嗆敢說,這才是她。
對季成灝來說,母公司派遣的整頓工作對他而言,簡單到令他覺得羞恥,於是他提出更多課程供子公司的高階主管共同參與。
伊凡瑟絲美容美妝集團旗下經營各式彩妝和保養晶,在美國擁有自家的生技研製公司,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經在美國站穩時尚版圖,如今更打算進軍整個亞洲市場,推出主打亞洲的商品。
而這個任務,他將要交給台灣子公司負責。
於是乎伊凡瑟絲台灣子公司底下的所有高階王管,莫不哀鴻遍野。
而季成灝三兩天就搞定工作,天天準時回家擬定回報母公司的亞洲區整頓計劃,一切準備就緒後,一個月也很快過去了。
將不離身的鋼筆插入她房內書架上的某本檔案夾,整理好行李,他毫不留戀地離開住了一個月的臥房。
因為他知道,在不久的將來,他就會回來,不必急在這當頭離情依依,況且對著房間不捨,有什麼用?
拉著行李來到玄關,回頭看一眼眼前的典雅小房,他笑得自信。
不久的將來,他絕對會人工這裡。
第2章
當單薇雅回到睽違一個月的愛窩時,儘管身軀疲憊,內心卻是豐盈的。
拖著行李箱經過管理室時,她取回寄放的備份鑰匙,打過招呼,寒暄幾句之後才回到樓上。
門一開,熟悉的香氣襲來,她快步入內,遠遠便察覺有抹光芒投射在玄關牆面上,她疑惑地踏進客廳,見客廳的矮几上頭擱著一瓶彈珠汽水。
「彈珠汽水?」學長怎麼會知道她喜歡這個?
她欣喜的拿起軍綠色的剔透瓶身,瞥見底下壓了張字條,抽開一瞧——學妹,不用太感謝我,記得我就好。
——季成灝單薇雅不解地看了好半晌,無法理解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用太感謝?是故意要我記得打電話感謝他嗎?」她滿臉疑惑,喃喃自語。
「學長做了什麼要我感謝的事?」這一個月來,學長不過也就打過那麼一次電話給她。之後她光是忙受訓就忙到翻,還好學長幫她準備了一些簡易的食材、足夠的飲料和厚厚一疊的資料,讓她還應付得來……好吧,晚一點打電話給學長好了,她家裡的電話應該有記錄下撥出號碼才對。
她拖著行李走到房門口,很自然地推開門,下一秒卻頓住。
水靈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瞪著房內,萎時覺得自己走錯地方,這房間……只能以窗明几淨、有條不紊來形容。
而她,向來是和這兩句成語八竿子打不著的。
想了下,她關上門,退罔房外,打量著房門。這不是她原本的門……學長說踹破了她的門,所以,這扇門是他已經要人換過的?
再次推開門,瞪著熟悉的床和書桌,配上淨致的地板,沒有任何堆積物……原來她房間的地板是有花紋的?
恍神祇有一下下,她又拉開衣櫥,淺藍、水藍、深藍……的套裝、裙裝、褲裝……
「不會吧!學長居然還幫我洗衣服?」她失去控制地抱頭尖叫。
天啊,太誇張了吧,不是眼他說不要進她的房間,不要動她房間的東西嗎?
所有的書籍和雜誌、資料現在全都整齊陳列在書架上,原本覆蓋地板、書桌的衣物則全被洗得煥然一新,掛在她的衣櫥裡。
她顫巍巍地拉開衣櫥底下設置的抽屜,發現她的絲襪一件件卷摺得非常整齊,而之前已洗好。只是髓意擺放的內衣,則被分門別類的疊好。
她倒抽口氣,從頭麻到背脊——「太扯了!」太過份、太過份了!單薇雅垂臉跪坐在地,長卷髮垂覆在臉,閃動復仇光芒的水眸狠冷瞇起。粉拳握緊。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
曼哈頓的凌晨四點鐘,電話鈴聲驟響,不過才響起第二聲。
立即有人接起。
「喂。」輕滑的嗓音相當好聽,不過份低沉,甚至噙著柔淡笑意,恍若早已恭候多時,半點疲憊皆無。
「……學長。」面對這樣沉穩且清醒的嗓音,單薇雅報復的快感瞬間消弭得半點不剩。
怎麼會這樣?她明明算準時間惡意騷擾的,為什麼這時間他沒在睡覺?難道是時差問題,所以他剛睡醒又或者是還沒睡?
「學辣,打電話來感謝我?」季成灝懶懶倚在沙發上,笑得幽邃黑眸微亮。
「……學長,我不是說了,我的房間不要進去,也不要碰裡頭的東西?」她的抗議好薄弱,半點殺傷力也沒有。
「這一點,請你務必體諒,你的房門被我踹破,根本關不上,我只要一回家,就會從門縫看見裡頭的一團亂,那團亂……真的會把人搞到腦神經衰弱。
「說著,他無奈歎氣。
「學妹,你的習慣要改一下。」
「我——」
「搞得那麼藍仿什麼?換點顏色好不好?」
「我——」
「還有,女孩子的習慣要好一點,褲襪不要沒洗亂丟,洗好的內衣也要整齊疊起才不會變形。」被一個不熟的男人這樣教訓,單薇雅很後悔自己幹麼打電話自取其辱!
「你怎麼可以連我的……內衣都幫我整理!我自己會整理,只不過是最近比較忙一點,又忙著要出國培訓——」事情很多很雜,忙得她暈頭轉向,不要把她說得好像是很髒很不衛生的女孩好不好!
「是嗎?」他頓了下,噙著享受的笑,寓意深遠地說:「那麼,趁這兩天還沒到公司報到之前。好好休息吧,接下來你大概會更忙。」當業務的要是不忙,那不是完蛋了嗎?單薇雅不以為忤,「學長,那些不重要,我只是——」話到一半,她非常不得已地打住。
她的報復騷擾電話半點效果都沒有,甚至還搞得自己詞窮,找不到藉口盧他……她怎麼會這麼沒用?
她下頭時差帶來的疲憊,怒力撐著不睡,等到那邊凌晨四點,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是怎樣?想跟我道歉?道歉不該在這麼晚的時候打電話打擾我,半點電話禮儀都不懂嗎?」季成灝懶懶幫她接了話,淺笑兩聲後,非常寬宏大量地說:「沒關係,因為是你,我可以原諒,你不用介意。」去、你、的!一個月前,是誰凌晨三點打給她?到底是誰不懂電話禮儀?他敢說,她還不敢聽咧!
「學長,抱歉,佔用你的時間,打擾你了,再見。」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快快退堂,免得被氣到吐血。
「對了——」
「再、見!」喀的一聲,她堅決掛上電話。
季成灝淺噙的笑意,弧度愈發明顯,最後化為低低的笑聲。
「學妹,我們很快就會再見。」她聽不到,沒關係,話,他已經說了。
非常急速,像是轟炸機的聲音,由低頻飆升到高頻,最後化為教人緊張萬分的急促音樂。讓單薇雅從睡夢中驚醒。
「這是什麼聲音?」她驀地坐起身,搞不清楚聲音打哪來的,沒一會,她手機裡也傳來音樂聲,從床頭櫃撈起一看,發現是自己設定的鬧鐘,時間已經是早上六點。
依公司規定,她在家休息了兩天,預定今天上班,因為鬧鐘被學長砸爛,連屍體都找不到了,她又忙著整理今天上班要用的資料,忘了去買新鬧鐘,逼不得已只好暫時用手機鬧鐘替代。
關上手機鬧鈐,那可怕的音樂還在持續中。
「該死,該不會是隔壁鄰居吧?」她掀起被子眺下床,卻突地發現,聲音竟是從客房裡傳來的。
扭開客房的門,瞥見床上擺了個奇怪的黑盒子,而黑盒子上頭有面立起的靶,音樂就是從黑盒子傳出的。
她立刻把盒子拿起來翻看,卻死都找不到開關,那奪魂樂愈唱愈急,搞得她神經愈來愈緊繃,突地,家中的電話響起了,聲音更加吵雜,她趕緊把盒子丟下,衝到客廳接電話。
「喂!」電話那頭回應她的是好聽愉悅的笑聲。
「……學長?」會笑得那麼心機的男人,除了他,還會有誰?
「學妹,早。」忍著用髒話問候他的衝動,單薇雅大聲問。
「學長,客房裡有個會傳出音樂的黑盒子,到底要怎麼關掉?」
「啊啊,對了,那天你打電話給我,我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可惜你急著說再見,我來不及說。」
「那現在就快說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那是我要賠償你的鬧鐘,是日本最新設計,我特地為你找來的。」
「嗄,那是鬧鐘?要怎麼關?」
「跟你的懶人鬧鐘是一樣的,只要用附贈的槍打中盒子上方的靶,靶倒了,聲音就會停止.」
「那槍咧?」
「應該在房裡,你去找找吧。」哇哩咧!這次,單薇雅連再見也不說,直接掛掉電話,只因她現在證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學長在報復她!
鬧鐘何時下響,為何不是在她回台的隔天響,而偏偏選在她上班的日子響?
一定是他先設定好時間了!他也是交流的幹部,一定知道公司制度,所以故意調整好鬧鐘,就為了要讓她嘗到那天他被鬧鐘吵醒的下快。
太卑鄙了!這人怎麼那麼小心眼?這樣整她,很快樂嗎?
她內心狂罵,加快手下找尋的動作。卻依舊找不到他說的那把槍,最後乾脆用手直接把靶面壓倒,聲音立刻停止。
「呼……」鬆口氣地倒在床上,她很沮喪的發現自己一大早就被鬧鐘搞得緊張兮兮。實在有夠蠢。
不對!笨死了,還找什麼槍,直接砸了不是比較快嗎?
這念頭甫生出,她立刻又用力搖搖頭。如果她也這麼想,那她不是跟學長一樣惡劣了嗎?
她才不要跟那個小心眼男一樣,絕不!
「啊哈,薇雅,你遲到了。」為了處置那該死的鬧鐘,單薇雅費了不少時間才找到繩子,把盒子跟靶緊綁在一塊,才趕緊著裝化妝,衝到公司。聽到上司急召,又衝到經理辦公室。結果沒見到經理,反而見到趙非艷。
「非艷。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用手拂去額上細汗。
「我來找子玄,可是上頭說今天要上任的執行長搭機抵達了,他去接執行長。」坐在候客沙發上的趙非艷,邊嗑著男友宋子玄為她私藏在辦公室裡的捲心酥,邊向她招手。
「薇雅,過來坐,他等一下就回來了。」單薇雅鬆口氣。這才有心思仔細打量好友。
「非艷,你瘦了耶!」大概整整少了兩個號碼。
「你也發現了嗎?我好可憐,在紐約待了一個月非人的生活,還住在垃圾堆裡,每天晚上都要閉氣睡覺,根本沒辦法睡,早上要去公司,還得先搭公車再搭地鐵,搞得我壓力好大,長了好多痘痘。」趙非艷忍不住哭訴起她一個月的國外痛苦生活。這趟受訓之旅搞得她暴瘦十公斤,意外成功達成年初的減肥願望。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美國的食物嗎?」依趙非艷的習慣,壓力愈大,就會吃得更多呀。
「我住的地方離市區很遠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早上要花多少時間通勤?
你知不知道地鐵很混亂,我長得這麼漂亮,很危險的。」趙非艷氣呼呼地說。
「為了我心愛的他,當然要把自己保護好,怎麼可以為了貪吃而損失更多?」單薇雅不禁莞爾。
非艷口中心愛的他,指的就是她的頂頭上司,業務經理宋子玄,而他也是她的繫上學長,她能夠進入伊凡瑟絲,就是學長幫她引薦的。
「那你呢?為什麼我覺得你很神清氣爽,甚至……好像胖了?」
「呃……」單薇雅抓抓頭,歎口氣。
「唉,你不懂,我是在苦中作樂,我簡直快要被整死。」
「是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趙非艷慷慨地分享捲心酥給她。
「就是——」單薇雅說起小心眼學長整她的前因後果,語調從一開始的淺淡到最後的義憤填膺,秀美的臉龐開始猙獰。
「你說,有人會這麼做嗎?沒關鬧鐘是我的錯,他砸我的鬧鐘就算了,還特地買了個鬧鐘設定好時問,把我眇醒,又讓我不知道該怎麼關掉,你不覺得這種人根本就是非常自我狂妄、機車跋扈、囂張差勁,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嗎?幼稚!」
「……薇雅,我打個岔,你說的學長,名字叫季成灝?」
「沒錯,就是那個混蛋!」趙非艷聽得一愣一愣,捲心酥不知不覺自嫩白小手滑落,眼神呆滯地看著好友。然後很輕很輕地抿緊她性感豐潤的唇,微微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非艷,我這樣說不過份吧!這絕對不是譭謗他,而是真實敘述他人格上的缺陷,我覺得他異常小心眼,報復心強,讓我很後悔這次交流遇見他!」單薇雅哪懂得好友那麼隱晦的暗示,照樣罵得口沫橫飛,一古腦地傾洩累積到今日的不滿。
「……這麼後悔?」冷沉的嗓音像刀抵著背似的,讓人不寒而慄,單薇雅艱澀地嚥了嚥口水後,才抱著必死心態僵硬地回過頭。
視線首先對上捂臉苦笑的宋子玄,然後是——一個斜倚在門邊的惡魔。
惡魔的濃密黑髮層次分明地梳往腦後,露出飽滿的額,立體的眉鼻,眼摺很深,睫毛濃密,略薄的唇習慣性地譏諷微揚。
身上穿著鐵灰色西裝,勾勒出他壯而不碩的身形。
毫無疑問的,他真的是個搶眼出眾的美男子,只可惜唇上勾著不懷好意的笑,邪惡得教人打從心底發顫。
「學……學長。」她想,現在堆在臉上的笑一定很虛假。
有沒有搞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三個鐘頭前,他才打電話給她的耶!
她以為他應該還在美國,怎麼、怎麼回台灣了?
「學妹,幹麼笑得那麼勉強,」季成灝緩緩定到她面前的沙發坐下,笑意依舊地打量著她。
「怎麼還是穿這麼教人想吐的顏色?想走藍調路線,也要看適不適合自己,考慮一下別人的觀感。」她滿衣櫥的藍,今天也將淺藍穿在身上,貼身的套裝勾勒出她極具可看性的胸線和纖細的腰線,窄裙包裹著她豐挺的俏臀,露出勻稱的大腿。
賞心悅目的打扮,可惜目前還木是他能獨享的。
關你屁事!如果可以這樣吼出口,不知道該有多好。單薇雅虛假的笑開始崩解。
「學長,你怎麼會跑到子公司來?」
「天啊,學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笨?」季成澱一臉比她還虛假的訝異。
閉了閉眼,她努力壓抑自己不要失手殺人,頂頭上司大概也發現她的企圖了,馬上眺出來圓場。
「薇雅早上遲到,我還來不及跟她說你是被調至台灣子公司。負責統籌整個亞洲區的商品推展執行長。」執行長?單薇雅吃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會太年輕了嗎?才幾歲的人就爬到執行長這個位置,這個世界有沒有這麼好混?
「那是正常的,伊凡瑟絲是季家的家族企業。」顯然,她的表情會說話,讓身旁的趙非艷壓低嗓子主動替她解惑。
「是喔……」單薇雅還在錯愕中,突然發現上司和惡魔似乎相當交好,正聊著些不著邊際的話。
「他們感情這麼好?」
「執行長和子玄是同學,兩個都是你的學長,交情好不好,你會不知道?」趙非艷斜睨著她。
「我不是很清楚。」睇著兩人像哥兒們般地勾肩笑談,她從沒瞧過學長可以這麼有人性的和人聊著有人味的話題,真的讓她有點意外。
「我聽子玄說,執行長在美國出生,應父母要求到台灣求學,取得博士學位,之後當然就回自家企業工作了。」有個與執行長交好的男友,趙非艷手上的資料都是最新的。
「喔。」原來學長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少東哪,從沒聽說過。
聽著聽著,單薇雅無端端和他對上了眼。
「我幹麼沒事炫耀自己的家世?了不起的是我個人的存在,跟伊凡瑟絲半點關係都沒有。」咦?她把心裡的話說出口了嗎?雖然他的回應很踐,但單薇雅卻相當認同。畢竟在校時,學長的豐功偉業就多得不勝枚舉,短時間內便修得生技、企管雙料博士學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只是,倒也沒想到他會這麼低調,從不彰顯身世。
單薇雅不禁再次打量他。這麼近距離和他面對面後,她更加明白,他確實是個非常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也難怪會有著與生俱來的自我性格和渾然天成的傲慢氣質。
「學妹,別說我沒警告你,再看下去,不小心愛上我就有得你受的。」季成灝低喃著,揚著淡淡愉悅笑意。
她一頭長鬈發自然垂落,垂掩著她那張巴掌大的粉顏,卻掩不去總是習慣直眼看人的水眸和細緻秀眉,而現在那張愛笑的唇微啟,只上唇蜜的唇辦鮮嫩欲滴,教人想要咬上一口。
單薇雅愣了下,發現自己還真的是盯著他不放,有些狼狽地轉開眼,暗罵自己腦袋不清醒,才會像著了魔似地看他。
「學長,你想太多了。」她回得咬牙切齒。
「別太早把話說滿。」
「哈哈哈!哎呀,原來執行長是個很幽默的人。」聽見非艷爽朗的笑聲。翠薇雅不禁斜睨她一眼。
幽默?這是哪門子的幽默?
「子玄,她是誰?」季成灝瞥了眼對面的陌生女人一眼。
「忘了跟你介紹,她是企劃部的小組長,這一次交流她也有去。」
「喔,我想起來了。是你推薦的嘛。」他懶懶的又看了她一眼以及桌面上還沒嗑完的零食,陡然冒出一句,「你什麼時候開始愛吃包子了?」聞言,單薇雅登時瞠圓眼,難以置信他竟對初次見面的人這麼下客氣。雖然他是上司,但對待下屬也稍微有點人性吧。
「包子好啊,外柔內嫩,餡滿多汁。」沒聽出惡意,趙非艷很直言地說:「執行長,不是我自誇,子玄真的很喜歡我親手做的包子,就連麵粉皮都是我自個兒擀的,每張皮都擀得服服貼貼。」季成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又說:「有機會先擀自己的臉,看能不能服貼一點。」
「咦?」趙非艷不解地看著他。
宋子玄則是直接捶好友一記。
「成灝,好歹是我馬子,你也客氣一點。」揚起濃眉,他撫著被揍的肩膀,笑得很「和善」。
「子玄,小心包子吃多了,你也會變成包子。」宋子玄聞言哈哈大笑,單薇雅至此則是完全傻眼,沒想到兩個人麻吉到這種地步,唯有非艷從頭到尾都在狀況外。
「執行長,你才剮到台灣,應該有時差,要不要先回飯店休息一下?」她板起臉,問得很委婉,實際上很想毒啞那張賤嘴,好讓他別再傷害她的朋友。
「不急。」季成灝給了好友一個眼神,宋子玄立刻意會。
「薇雅,你今天開始,人事調動。」單薇雅不解地看著他。
「什麼人事調動?」
「從今天開始,你升為業務部副理。」
「欸?」單薇雅沒有高興之情,反而攬緊秀眉,想了下,習慣性地抿了幾次唇後,終於問:「學長,你是為了彌補我,才升我職的。嗎?」能夠一口氣將一般業務拔擢為業務副理,她直覺認定是執行長的權限。
季成灝傭懶地躺入椅背,哼了一聲。
「我做了什麼要彌補你?」
「就是你弄壞了我的門、砸了我的鬧鐘,還……」在場有兩位不相干的第三者,所以有些話,她還是別說太多的好。
「你要搞清楚狀況,是你的鬧鐘吵得我不得不這麼做,況且門我也修了,鬧鐘也賠了,」說到一半,像是想到什麼,他從懷裡摸出一把小巧玩具槍。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鬧鐘的手槍放在我這裡。」王、八、蛋,她可以拿這把槍換真槍來射他嗎?單薇雅死瞪著他,沒想到他竟然可以機車到這種地步。
是誰告訴她,要她去房間找找的?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打一開始,就是你沒把鬧鐘設定關上,不是我的錯,不是嗎?」好可惡的歪理,偏偏又很有道理,害她只能咬牙認命地點頭。
「所以,錯是在你身上,我沒有理由彌補你,不是嗎?」季成灝一派自然,說得讓人縱使心不甘情不願,也必須要心服日服。
「嗯。」雖然很氣他的機車行徑,雖然他的樣子令人很抓狂,但他說的真的沒錯。
「況且,你以為你是高昇嗎?先說好,要是沒辦妥這一次要推動的計劃,我會直接把你開除。」單薇雅氣得牙癢癢的,強烈的求勝心被他輕易勾起。
「放心,只要是我接下的案子,沒有做不到的。」就算做不到,她也會做到!
絕對不能讓這傢伙把她看得這麼扁,要讓他知道,她的業績在業務部可是連奪三個月冠軍!
「很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一個月,給我一份完整的產品定案報告企劃。」單薇雅呆了下。
「報告企劃?」有沒有搞錯?她是業務部的耶。
「簡單來說,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挑選一樣亞洲主打的保養品,你必須依市場性找出最新穎且針對亞洲人膚質的主材,給我詳細報告。」
「等等,這不是等於要先從研發做起嗎?」她幾乎要跳起來。
她是生技系的,對於研究是比不上專業人員,但還不到全然不知的地步,可是行銷跟企劃對她而言,是一個大難題。
「沒錯,我要你一手包辦研發、企劃、行銷到業務鋪設。」說到這裡,他玩味地打量她微惱的神情。
「當然,你也可以現在就告訴我你辦不到,免得說我欺負你,太高估你。」
「我可以!」想也沒想的,她一咬牙,扛下來了。
微揚起臉,季成灝相當讚許地點頭。
「好,我拭目以待。」他很滿意,三兩句話就讓她忘了恩怨,把心思轉在工作上。
很好,還是他記憶中那個實心眼的單純學妹。
「你等著看吧!」她雄心萬丈,氣勢高昂得很。
他輕笑。
「對了,學妹,我好像有枝鋼筆丟在你家,不知道你看見了沒?」
「鋼筆?」她想了下,搖搖頭。
「我沒注意,回去我再幫你找找,是什麼顏色的?」
「不了,不用麻煩,我跟你回去一趟,我自己找。」
「可是——」
「你先回去準備資料,如果需要什麼資源,儘管跟你的直屬上司說,由他幫你調人或資料。」說罷,他看向宋子玄,不再閒聊,正經地交代起今天所有行程。
「子玄,你去幫我通知各部門,十點大會議室集合,我要他們準備最詳細的市場分析和市調結果,還有……」單薇雅愣了下,立即回神,抓著還在嗑零食的好友往外定。
看著她離去,季成灝才住口。
「……你為什麼不乾脆承認,這是你想要接近她的方法?」宋子玄涼聲道。
季成灝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
「要是現在說了,依她簡單的腦袋,絕對會以為她的陞官、甚至我給予的任務,全都是因為我喜歡她。而她的能力,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他回美國後,看過她交的報告,對於她的市場敏感度和時尚嗅覺相當讚賞,這麼好的能力,當然要給予機會表現,怎能埋沒?
「當然,這一年來,是你托我好好照顧她的,她的能力確實超乎我的想像。」宋於玄向來不藏私,給予學妹最好的資源和幫助,只是——「如果你想得到她的好感,直接跟她說是你給她機會進公司的不就好了?她一直很喜歡這份工作。」別說工作,就連要她搬出來也都是好友要他鼓吹的,目的在於讓薇雅和青梅竹馬的男友拉開距離,為此,他甚至再給予她更多的工作,讓兩人疏於聯絡。
這方法是卑鄙了一點,但卻也是考驗人心最好的方法。
如果是真心相愛,又怎會因為空間和時間而分開?
「我要是說了,依她的求勝心,肯定會二話不說離職。」他和單薇雅之間,沒有太多的交集。
認真要說,唯有照顧她的七天。
那七天,她讓他充份瞭解何謂愛情。那明明是抽像又無法具體形容的玩意兒,但是在那七天內,他聞得見,觸碰得到,感受十足,所以在得知她有男友之後,他人生首次嘗到了苦澀,也明白有些東西,再聰明也得不到手。
「你為她想得可真多。」宋子玄促狹地取笑。
「在她有男朋友的情況下,也能為她做那麼多。」長腿優雅交疊,季成灝噙笑睇著他。
「她現在沒有男朋友。」子玄是他的眼線,透過子玄,他可以知道薇雅過得好不好,如果說她和她的男友有一天步入禮堂,得到她想要的幸福,他會笑笑祝福,但是,據子玄回報,在一個月前,他們分手了。
這意味著,那個男人不是她想要的。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能給她幸福?、他的愛濃烈得連自己都不相信,低調得一點都不覺得卑微,只要她能幸福,他就能退讓。
現在,他為了爭取給予幸福的權利而來。
「所以,你弄了個交換房屋的安排,讓你們開始有交集?」宋子玄搖搖頭,實在是甘拜下風。
「你的網撒得真寬,看來這隻小兔子絕對逃不了了。」哼了聲,他有些困窘的撇開頭,不甚甘心的小聲駁斥。
「你在說什麼?一開始撒網的人。是她。」誤入陷阱的,一直都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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