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意外得到專訪商業名人高翟生的大好機會,葛真澄卻實在不知該不該高興。她一直沒忘記,當年他是聯誼活動上唯一對她友善的人,只是幾年前的她是不起眼的醜小鴨,現在呢?是變、老、的不起眼的醜小鴨!一點也沒長進!而他已是大企業的准接班人,又有了美艷精明的妻子,就算她忘不了他,人家也根本不會把她放在眼裡吧!
這位雜誌編輯既然被派來訪問他,應該很專業才對,但她老用「頭頂」跟他說話,好像對地板還比較有興趣,沒多久就緊張兮兮,一副很怕冒犯「有婦之夫」的模樣。其實他早就已經離婚,畢竟貌合神離的婚姻沒必要長久,他只是不想多惹紛擾才沒把這消息公佈。但不知為何,他卻有點想告訴她這件事,讓她知道,眼前這男人可是重新「上市」的搶手貨喔∼∼
第一章
燠熱的天氣,讓人多呼吸兩口都覺得喘不過氣來。一早,葛真澄背著大包包,快步走進知名女性雜誌「SELF」的編輯部,還沒來得及擦汗,一個「色彩繽紛」的身影已經朝她衝了過來——
「真澄,你這本書翻譯得真好,比原文還有味道,真的太棒了!」
來人是總編輯馬修,他年約四十,戴著Gucci綠色膠框眼鏡,身穿鵝黃色襯衫配上黑灰格子長褲,穿著打扮相當時髦亮眼。
馬修在法國住了十年,不只打扮時髦,就連作風都洋味十足,他以男同志特有的品味與風格掌管女性雜誌,不但沒有予人突兀之感,反而創造出另一種獨特的魅力。
「謝謝。」能得到以挑剔出名的總編誇讚,讓向來靦腆、內向的她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只不過她還是無法習慣他的「熱情」,只好試著不著痕跡地擺脫他「愛的抱抱」。
三年前從法文系畢業後,她進入這家雜誌社擔任助理編輯。除了編輯的工作外,她也撰寫稿子,曾經寫過一系列人物專訪,市場反應還不錯。雜誌社人手不足的時候,她還要充當英、法文翻譯,從剛開始的小篇、中篇、長篇,到現在的代理書,她的能力越來越受到肯定,但自信心卻依然低得可憐。
「唉……」發現她的不自在,馬修無奈地鬆開手,歎了口氣。「真澄啊,你的工作能力沒話說,但是個性實在太悶了啦!拜託,你能不能活潑點?明明才二十四歲就一副小老太婆的模樣,小心未老先衰喔!」
還記得她剛進公司時,每天的打扮都把他嚇得口吐白沫。那時她的標準「配備」是:遮去半邊臉的超聳黑框大眼鏡,呆板的麻花辮,中規中矩的深色套裝。嚇死人,害他老以為自己管理的是殯儀館,而不是知名的時尚雜誌社。
所幸,被他「熏陶」了三年,多少有些成果,現在真澄起碼已經換上金邊眼鏡,解開可笑的麻花辮,改紮成馬尾,衣服也不再是清一色的「修女服」,但以他的標準來看,還有一大∼∼段改善的空間。
「我盡量……」她知道馬修說這些話是為她好,她也希望自己能活潑點,但很多事情無法勉強,個性就是其中之一。
「你每次都這麼說,也不見你有多大改善……啊,我知道了!」馬修一拍手,以過來人的姿態說道:「去談場戀愛吧!相信我,戀愛一定會讓你徹底改頭換面的!」
「戀愛?」她喃喃地念出這兩個似乎跟她絕緣的字眼,活了二十四年,她還沒嘗過戀愛的滋味呢。
「喂,你……」看她對這兩個字很陌生的模樣,馬修懷疑地瞪著真澄,問道:「你不會連戀愛都沒談過吧?」
「……嗯。」她點點頭。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她的確沒有談過戀愛。
「天哪,不會吧?」馬修大感不可思議地嚷道:「你竟然錯過人生最美的愛情?天啊,你這些年來到底在做什麼啊?」
「你太誇張了啦……」看身高一七幾的馬修掐著蓮花指發嗲,她忍不住被他的反應逗笑了。「就算沒有談過戀愛,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誰說的?你就是沒談過戀愛,個性才會這樣死板板!」他一臉認真地反駁。「我是說真的,沒有談過戀愛的人生是黑白的,談了戀愛之後,你才知道什麼叫做彩色人生,就連晚上作夢都是彩色的!」
她掩嘴笑著。「可是談戀愛總要有感覺吧?找不到來電的對象,總不能說談就談啊?」
「那簡單,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說出來,我幫你介紹!」為了得力左右手的幸福,馬修自告奮勇要當「媒婆」。
「我沒……」她直覺就想否認,但突然間,一個身影浮上心頭,那充滿自信的開朗笑容、修長帥氣的模樣,讓她心猛地一震,有些恍神。
她怎麼又想起高翟生了?
認真說起來,她當年跟他接觸的時間沒超過半小時呢,但怪異的是,他的模樣卻一直纏繞在她的心頭,隨著時間的流逝,不但沒有沖淡,反而益發清晰。
「怎麼樣?」她的怪異反應,立刻引起馬修高度注意,他興味十足地追問:「你有喜歡的人嗎?是誰?是誰?趕快說來聽聽,我一定替你想辦法!」
「沒有啦……」她趕緊搖頭否認。對於一個不可能屬於自己的人,她不該再癡心妄想。
「這樣吧,我馬上幫你安排合適的人選,我認識幾個不錯的單身貴族,看你是要工程師、醫師,還是律師,應有盡有。」馬修拿出隨身PDA,打開存有數百筆個人資料的聯絡簿,立即挑出好幾名人選,興致勃勃地介紹——
「哪,你看看,這個趙大明,他是個整型名醫,月入好幾百萬耶!還有這個潘家豪,是個股市名嘴,還有這個……」
「謝謝,不用了,我對男人沒興趣。」看到馬修來勁的模樣,真澄連忙婉謝他的好意,以免真被他給拖去相親。
「你……」馬修一臉驚訝,隨後恍然大悟地道:「喔……原來你是『蕾絲邊』?那幹麼不早說?」難怪她對男人絕緣。
「不是啦,你想到哪裡去了?」他的推論讓她忍不住好笑。「我只是沒遇到足以讓我心動的男人罷了。」
唯一那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是跟她實在不能理解的對象……
「唉喲,那是因為你沒遇到有魅力的男人嘛……啊,說到這個,我倒是想到一個人,看到他,連我的心都會一直怦、怦、怦地亂跳欸!」只見他邊說邊撫著自己的胸口,表情非常陶醉。
「這麼誇張?」馬修戲劇化的表現,讓真澄忍不住笑場,打趣地笑問道:「你不怕凱文吃醋啊?」
凱文是雜誌社專屬的造型顧問,也是馬修的愛人。他所作的造型相當受到名媛淑女的喜愛,經常受邀上電視,請他做一次造型的費用起碼六位數起跳,但仍應接不暇。
「你別笑,我相信你如果看到他,也會跟我一樣雙腿發軟!」馬修一點也不以為意地,說起仰慕的偶像,臉頰興奮地微紅——
「他不但身材一級棒,臉蛋更是俊美,雖然個性有點陰沈,但更顯得有男人味……最重要的是,他有顆聰明的腦袋,才短短幾年的時間,他已帶領高志集團成功邁向國際,雖然他還不是掌門人,但我相信這個職銜非他莫屬——」
「什麼?」「高志集團」四個字讓真澄瞬間失去平時的冷靜,連忙抓住馬修的手拚命追問。「你說的『他』是指誰?」
「就是……咦?你幹麼這麼緊張?很怪喔∼∼」馬修嗅到一絲不對勁,精明的雙眼緊盯著她。「說吧,你跟高志集團有什麼關係?從實招來!」
「沒……我……我有個朋友……在……」沒說過謊的她,支支吾吾地編故事。「在那裡面工作,所以……所以……」
「算了啦,你實在很不會說謊欸!」馬修好氣又好笑地打斷她很不順暢的借口。「我說的『他』,就是最有機會接掌高志集團的人,是個不可多得的一流人才,也是我最崇拜的男人喔!」說到自己的偶像,馬修又是一臉陶醉。
「到底是誰嘛?」真澄沒理會他色迷迷的笑容,急著追問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還會有誰?當然是高翟生啊!」馬修收起笑容,理所當然地瞪她一眼。「我難道會看上高進祺那只笨肥豬嗎?」
「果然是他!」聽到想聽的答案,她露出與有榮焉的笑容,但神情又隨即轉成擔憂。「但是高志元還沒宣佈接棒人選,說不定他會傳給高進祺?」
近年來,高志集團內部的卡位戰愈演愈烈,但現任掌門人高志元卻遲遲不作決定,讓內部的明爭暗鬥幾乎快要浮上檯面。老派的員工多半擁立「正室」夫人所生的「太子」高進祺,但是有另一派人馬卻擁護能力傑出許多的「庶子」高翟生,兩派人馬各擁其主,鬥得你死我活,其精彩程度不會輸給政壇對決,成了八卦媒體最愛的題材。
短短幾年,她發現電視上的高翟生變了好多。臉上少了笑容,多了幾分深沉和冷漠,不再是記憶裡那個爽朗愛笑的陽光男孩。
「如果高志集團還想繼續存活,就只能交棒給高翟生,我相信高志元心裡有數。」馬修說出中肯的評論。「高進祺除了敗家搞破壞之外,我實在不知道他還有什麼成就。」
前幾年,高志元將「高志集團」旗下的兩家子公司,分別交給兩個兒子負責。高翟生在短短三年間就將負責的子公司成功擴展五倍,躍升成為全國新鮮人最想進入的企業之一,績效有目共睹;高進祺則是完全相反,每天花天酒地,原本有盈餘的公司交到他手上,不到兩年就已經負債纍纍,還惹了一堆麻煩。
高翟生和高進祺兩人誰優誰劣?瞎子都看得出來,高志元若不趕快作出正確決定,高志集團遲早會被高進祺那個敗家子玩完。
真澄輕輕地點頭。「真希望高志元跟你一樣有眼光……」雖然跟高翟生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但她仍希望他一切順利。
「你果然認識高翟生。」把她怪異的反應全部看在眼裡,馬修胸有成竹地道。
這是一個肯定句,而非問句。
「不……」真澄黯然地搖搖頭。「不算認識……」三年前他們兩人只能勉強算是偶遇,壓根兒談不上認識。
「對於一個不算認識的陌生人,你會這麼激動?」騙肖欸∼∼
「我跟他在幾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面對精明的馬修,真澄只能老實回答,但沒提及自己因而對他懷有好感,而且一直持續到現在。
「你對高翟生瞭解多少?」一個主意在馬修的腦海裡迅速成形。
「他結婚了。」這個事實一直壓在她的胸口,讓她一想到就發悶。
「廢話!全台灣誰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馬修不耐煩地翻個白眼。「我問的是關於他這個人!」
「你怎麼這麼凶……」真澄無奈地聳聳肩,這才緩緩回答:「我看過他所有的報導,但我並不認為那些報導有呈現完整的他,我相信在他冷峻的形象下,一定有一顆溫柔的心……」
至少在三年前,她曾經體會過他的體貼和溫柔,才會將他牢牢放在心頭。
「我記得今天是你生日,對不對?」馬修又是天外飛來一筆。
「咦……」她愣了一下,看看牆上的月曆,才訝異地點頭。「對耶。」
「我原本下午要去做一個採訪,但臨時有重要的會議,走不開,就由你替我去吧。」他口中的採訪對象,正是高翟生。
打從兩年多前,「SELF」雜誌就注意到這號人物的魅力,開始由總編輯馬修出面對他提出採訪邀約,卻都被委婉地回絕。但他們並沒有放棄,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提案一次。可能是被這鍥而不捨的誠意打動,也可能是不堪其擾,無論如何,高翟生上個月終於答應接受訪問,日期就在今天下午。
從她剛才的反應中,馬修已經看出高翟生對真澄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所以,即使高翟生是他自己也很哈的「好貨」,他還是二話不說,決定把這機會「轉讓」給真澄,他還真應該當選好人好事代表哪!
「不行啦,」真澄連忙搖頭。「我連採訪的對象都不知道,怎麼做功課?」雖然「SELF」是女性雜誌,採訪方向也沒那麼專業,但她在每次做訪問之前,一定會詳細查閱相關資料,深入瞭解對方的工作和背景,才能做出深入的報導,感動人心。
「放心,我相信以你對他的瞭解,絕對可以做出一篇好報導!」聽完她方才對高翟生的「講評」,他有信心她絕對可以完成這樁工作。
「不行啦……」
「不准說不行!叫你去就去!」這樣下去不知道要「魯」到何時,馬修只好擺出總編的架子。
「這……」她的心情忐忑不安。「好吧……那到底要我採訪誰?」
「秘密。」馬修保持神秘,不想洩漏驚喜。
「嗄?可是……」什麼都不知道,讓她更覺得擔心不已。
「別急,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可是……」馬修皺著眉看了看她今天的裝扮,非常不滿意,立刻按下內線呼喚親密愛人。「凱文?你過來一下。」
掛上電話,對上她納悶的眼神,他好心地替她解答。「你得好好裝扮一下,我讓凱文替你做個造型。」
「做造型?不用吧,我又不是被採訪的人,用不著入鏡——」
「你出去採訪,就是代表我們雜誌,打扮一定要像樣點。」馬修非常堅持。「再說,女為悅己者容,今天當然要好好裝扮一下嘍!」
「女為悅己者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哎呀……」馬修這才發現自己透露太多,擺擺手帶過——
「總之呢,今天下午的採訪,算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好好期待吧!」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真澄,你今天真漂亮,要不要當我的模特兒,讓我拍照?」
真澄一坐進同行攝影師大毛的車,大毛便立刻忙不迭地問道。他是公司裡首屈一指的攝影師,很多明星都指定要他掌鏡。
今天的真澄真的非常不一樣,清麗亮眼,令他驚艷不已,簡直是「手癢」難耐。
在凱文的改造下,她穿著蘋果綠印花上衣搭配米色A字裙,粉嫩的衣著讓她看起來青春俏麗,不像以往死氣沉沉。披肩的長髮又黑又亮,絕對夠資格拍洗髮精廣告,但最讓人驚訝的,還是她的臉蛋——
拿掉眼鏡,戴上隱形眼鏡後,她的眼睛明亮有神,薄施脂粉的肌膚嫩白亮透,膚質好得不得了,上著粉色亮光唇蜜的唇瓣更是豐潤飽滿,引人遐思。
「不行啦……這只是凱文的功力太好,我怎麼能……」她連忙搖頭,對自己的外表超沒自信。
是凱文為她死板板的長髮修剪出層次,技巧高超幫她化上淡妝,還帶她上街挑選明亮的服飾,她第一次穿這麼鮮艷的衣服,很不習慣。別說同事們認不出她來,就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鏡中嬌俏的美人竟會是不起眼的自己!
真不知道該說是凱文的「改造能力」太好,還是自己的「糟蹋功夫」太強?
「凱文的技巧當然好,但你本身的條件也很不錯,難道你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嗎?」她本身若不是美人胚子,凱文再厲害,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效果。
「謝謝……」她不好意思地接受他的讚美,活了二十四個年頭,第一次被人誇讚外表,真教她不習慣。
「真可惜,等一下要受訪的對象已經結婚了,否則你搞不好有機會嫁進豪門哩。」
「欸……大毛,請問我們等一下到底要採訪誰啊?」一整個上午,無論她怎麼逼問,馬修就是不說,害她現在還是毫無頭緒。
「嗄?你不會連自己要採訪誰都不知道吧?」大毛不悅地瞪著她。「你向來很敬業,怎麼會搞出這麼大的烏龍?太混了吧!」
「可是,是馬修臨時要我接下採訪……」她也知道自己的理由很牽強,一個敬業的文字工作者,絕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
「馬修在搞什麼今天的採訪人物是好不容易才排到的,他不怕開天窗啊!」大毛惱怒地怒罵。「你什麼都沒準備,能寫出什麼好訪談?乾脆打道回府算了!」
「對不起……」無端被牽扯進來的真澄,一臉無辜地道歉。
「算了,不關你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採訪做完,我回去再找馬修算帳!」大毛不愧是碰過大場面的老手,馬上想出因應之道。「我算算看……如果不碰上塞車,我們到達高志集團時,距離採訪高翟生的時間應該還有半小時,你先擬出幾個大方向,再去辦公室繞一繞,問問員工對他的看法……喂!真澄?你怎麼啦?怎麼突然呆了?」
「高翟生?」她有如被雷打到,呆愣愣地瞪大眼睛,心臟因激動而狂跳。「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今天要採訪的是……高翟生?」
「沒錯,我們今天的採訪對象就是高翟生。」大毛無奈地點頭。「你既然也知道這號人物,現在就開始思考訪談內容吧。」
真的是他!真澄興奮又緊張,心臟都快跳出來了。事隔三年,她終於又可以見到他了!
不再是藉由報章雜誌或是電視看著他,而是面對面,近距離接觸,不但如此,她還可以跟他說話,提出的問題,他也會回答……
天啊,她不是在作夢吧
難怪馬修說下午的訪問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這的確是生日禮物,這同時也是她收過第二好的生日禮物!
她收過「最好」的生日禮物也是跟他有關,時間就發生在三年前的今天。
就在那一天,她遇見了他。
「真澄,我們到啦,下車吧。」座車來到位於東區一棟大樓地下停車場。
「喔……」她精神恍惚地下車,跟在大毛後頭走。
大毛靜靜走在前頭帶領,先搭電梯到一樓接待處,沒多久,高翟生的秘書親自帶他們到頂樓的會議室,這一路上,她的神情都是恍恍惚惚,以為她正在構思訪談內容的大毛,根本不敢打擾她。
「真澄……你想好等一下要問些什麼了嗎?」十分鐘後,已經架設好攝影器材的大毛,看她依然動也沒動地坐著,還是忍不住不放心地問。
「喔……」她過了好幾秒才聽懂他在問什麼,露出了心虛的笑容。「……應該沒問題吧。」
雖然她剛剛的確一直在想高翟生,卻跟訪談完全無關,只是單純地想著他。不過,還好高翟生是她做過最多研究也是最感興趣的人,雖然不敢說自己是最瞭解他的人,但要應付今天的訪談應該不是太大的問題,只要……她能正常演出。
天啊,要她在他面前強裝鎮定,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嘛。
「那就好。」大毛對她笑笑,繼續搭設他的器材,調整背景和光線。
真澄拿出筆記本,用心列出心中最想知道的問題,不到十分鐘,已經列出三十幾道問題,再依專業的角度做調整,最後匯整出二十個問題。
叩叩!
此時,高翟生的秘書禮貌地輕敲門板,拿著托盤走進來,放下兩杯咖啡。「高先生馬上過來,麻煩兩位稍候片刻,先喝杯咖啡。」
高翟生只僱用男性秘書或助理,因為他對層出不窮的「秘書愛上老闆」戲碼已經疲於應付,乾脆斷絕所有的可能性。
「謝謝。」真澄放下筆記本,拿起剛煮好的熱咖啡走到窗邊,咖啡的香氣非但沒有平緩她緊張的情緒,反倒讓她越來越亢奮,抬頭看著窗外晴朗的天空,連續作幾次深呼吸,心跳依然加速。
他就快要來了!
她的心七上八下,根本定不下來,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她實在沒把握自己能不能有正常的表現,要是等一下近距離訪問他時,她興奮緊張到連話都說不清楚,那該怎麼辦?
「對不起,我來遲了。」
闊別三年的磁性嗓音響起,震回她的思緒,她猛地回頭,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已然矗立眼前。
他更有魅力了!
三年前的他,豪爽中帶有幾分生澀的學生氣息,但已經夠吸引人;經過幾年社會的洗禮,他看起來更為洗練,氣韻內斂,雖然帶著冰冷疏離的氣息,卻讓他的男性魅力更加吸引人,一舉手、一投足,充滿難以言喻的男人味,讓人想一窺究竟。
他禮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高翟生。」
她呆呆地看著他伸出的右手,一時之間,就只是看著他的手,不知要作何回應,直到大毛急急地在她耳邊低聲提醒
「真澄?你愣什麼愣,趕快跟高先生握手啊!」
「……喔!」她如夢初醒地伸出右手,但忘記手上一直端著咖啡杯,她的手指一放開,杯子跟著落地,剛煮好的咖啡全數倒在自己的腿上……
「啊……」她痛得小臉一皺,忍不住痛呼一聲。「好燙!」
「我看看……」高翟生立刻在她面前蹲下,輕翻起她的米色短裙,查看她的傷勢。古銅色的大手印在白皙無瑕的肌膚上,奇異地協調,卻又透著幾許曖昧的意味,只是正專注在查看她燙傷狀況的他,並沒有發現。
「糟糕,都燙紅了,要趕快用冷水沖洗,免得起水泡。」他的濃眉微微皺起,一種類似心疼的感覺在心中湧起。
「我……我自己來……」她手忙腳亂地推開他的大手,趕緊拉下裙子遮住大腿,一張俏臉羞窘得滿臉通紅,更添幾分麗色。
「對不起,」他這才發現自己的逾矩,趕緊起身道歉。「我沒有任何不禮貌的意思。」
剛剛全心放在她的燙傷狀況,壓根兒忘記男女之防,直到這時才發現,方纔的舉止有多麼親匿和……曖昧。
多年來,為了爭權的明爭暗鬥,讓他習慣掛上冷漠的面具對人,就連名分上最親近的妻子,也沒能讓他拿下面具過,怎麼他卻會對初次見面的她流露關心?真是怪了。
「我……我先去……洗手間……」她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梗住,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擠出斷斷續續的單音。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拔腿衝出會議室,問了秘書洗手間的方向,立刻快步走進去。
「天啊……我的臉好紅!」看到鏡子裡俏紅的粉臉,她雙手支在洗手台上,氣喘吁吁,彷彿剛跑完百米競賽。想起方纔他大手在她腿上的畫面,她的臉更紅、更燙了。
打開水龍頭,她雙手捧水潑上臉頰,試圖降低一點熱度,這才想起進來洗手間的主要目的,趕緊拉起裙擺,只見被燙到的肌膚早已轉成一大片深粉紅色,還有陣陣灼熱感升起。
她趕忙拉出一張擦手紙沾濕,直接貼在皮膚上,冷涼的溫度瞬間降低了燒痛感。
剛才被他一碰,她壓根兒忘了疼痛,原來他的手有止痛的效果呢……
當年,大學畢業後沒多久,高翟生就跟她的大學同學顏玫櫻結了婚。
一對新人的結合,背後代表兩個企業集團的結盟。這等企業界的大事,再加上俊男美女的組合,讓電視媒體從早到晚不斷放送他們結婚典禮的畫面。當時,看到他們兩人親匿的模樣,那種難受的心情,她到現在還忘不了。
因為俊朗幹練的外型,他一直是媒體的寵兒,每隔一段時間就可以看到他的相關報導。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擁有他,但能藉著媒體得到他的相關消息,她已經很滿足了。只要是跟他有關的報章雜誌,她一定會買來詳細閱讀,並且剪貼下來留念,現在她的住處已經有兩大本關於他的剪貼簿,還在繼續增加中。
這一次的再會,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才會驚慌失措,做出這麼丟臉的事。
不過說實話,就算她早有心理準備,她也沒把握自己可以冷靜地面對……
叩!叩!
一陣敲門聲響起,高翟生的聲音清晰地從門外傳來。「是我。」
她趕緊放下裙擺,深呼吸幾下,才輕輕拉開門。但一對上他的眼眸,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心跳又再度亂了譜。
「嚴重嗎?要不要去醫院?」高翟生關心地問道。
「不……」她紅著臉猛搖頭,支支吾吾地回答:「不用了,我剛剛用冷水敷過,已經沒那麼痛了。」
「那就好。」說著他拿出一瓶藥膏。「這藥膏應該可以減緩疼痛,你試試看有沒有效。」
方纔他要秘書去拿藥膏時,秘書臉上的表情竟是驚愕不已,好像他會關心人是件很怪異的舉動。
拜託,他好歹小學也得過「熱心助人獎」,不過是替人拿一瓶藥膏,有這麼值得驚訝嗎?
「謝謝。」她感動地接過藥膏,臉上揚起一朵美麗的笑容,那喜悅的表情猛地穿透他的心,有如一道陽光射進他冷寂多年的心房,一時之間,他只能呆呆地望著她甜美的笑臉。
看到她淡雅溫柔的笑容,他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襲來……
「高先生?」發現他有些呆滯的表情,她關心地問:「你怎麼了?」
「沒……沒事。」他回過神,對上她關懷的眼眸,神情更顯溫柔。「你先搽搽看,如果還是會痛,我送你去醫院。」
「謝謝。」他的體貼將她的心烘得好暖好暖,腿上的傷似乎不再痛了。
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納悶地問道:「請問……我們是不是見過……」話才出口,他的臉上閃過一抹狼狽。「呃,沒事,你慢慢來。」說完,他轉過身匆匆離開,幾乎是落荒而逃了。
真澄納悶地看著他怪異的反應,隨即揚起一絲懷念的笑容。
他彷彿又回到三年前那個替她拿飲料的高翟生,多了一絲「人」味,不再戴著禮貌冷淡的面具。而面對著這樣的他,她向來沒有抵抗能力……
第二章
三年前。
F大法文系美女如雲,尤其是現在大四這一屆,舉凡校花、校園美女、系花,全出在這一班,就算已經是「沒人要」的四年級,仍然搶手得很,羨煞一大票學妹。
「各位美女,今天晚上跟一大企研所的聯誼活動還有沒有人要報名?」站在講台上的是主辦今晚聯誼活動的小君,因為她個性開朗又雞婆,所以理所當然地被選作康樂股長。「他們的條件都很優,以後肯定都是企業的精英喔!」
由於班上女生實在太搶手,「死會」的一大票,「活會」的眼光又刁得很,所以其他班級是苦等聯誼邀約,她們班卻老是湊不到人參加。瞧,今晚活動的報名率還不到一半!距離十五人的目標,還有七名缺額,急得她這個主辦人團團轉。
「精英又怎樣?我連企業小開都還沒放在眼裡呢!」班上有名的交際女王顏玫櫻拽拽地嗆聲。
她臉蛋長得漂亮,有嬌嗲的嗓音和柔媚的身段,又會打扮,再加上雄厚的家世背景,只要她出現,絕對擄獲所有男人的目光。
「哎喲,顏大小姐,別這麼說嘛,搞不好今天會有讓你看上眼的好貨呢……」小君頗有當媒婆的本錢,只見她故作神秘地附在顏玫櫻耳旁,小小聲地說著已經重複了好幾次的話。「我只跟你一個人說喔……據說男方的主辦人條件超優,不但人長得帥,體格又棒,而且還是高志集團小開,你要是不去,一定會後悔!」這一招屢試不爽,已經讓她抓到好幾名「好色之徒」參加。
「真的?」 一聽到「高志集團」,顏玫櫻的眼睛立刻為之一亮。
「我騙你幹麼?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吧。」小君欲擒故縱,說完就要走人。
「等等!」顏玫櫻快手拽回小君還沒來得及踏出的步伐。「呃……好吧,既然你都這麼求我了,我今天就勉為其難參加,算是給你一個面子吧。」
「是、是、是……」同學三年多,小君哪會不知道顏玫櫻死愛面子的個性,反正重點是她今晚又多拉到一個人就對了。
顏玫櫻算得上是班上的名花,有她加入,小君有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但距離目標仍有一大段差距,她只好繼續充當媽媽桑,下海「拉客」……
「好啦,雅雅……」
「小小,拜託嘍……」
幾乎纏遍今天出席的同學,動用所有能用的關係,東拉西扯,總算又拉到四個人,但距離目標還有兩個名額。
天啊,她能拉的都拉了,去哪兒多生兩個……哎?
她的視線在來回掃過全班的臉孔後,突然定在第一排正中央那個紮著兩條麻花辮的腦袋上。
要找「她」嗎?小君的眉頭立刻打上好幾個死結。
在學校裡面隨便抓一個人,應該都可以清楚說出葛真澄的標準裝扮是什麼——暗色襯衫外加深色過膝長裙或長褲。她從來沒有染過的頭髮總是紮成兩條麻花辮,三年多如一日,一如她不變的老氣裝扮。在一片青春洋溢的花花校園中,已經成了 特殊景觀。
葛真澄是文學院眾所皆知的大才女,所有學術比賽、獎學金的寶座都有她的份,但人看起來卻土裡土氣,在這個到處都是「花」的班級,她就像一棵不起眼的萬年青。
若只是外表不出色也就罷了,最糟糕的是她還喜歡搞自閉,沒見她跟誰主動說過話,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最前排的位子上看書,看起來很陰沉,人緣指數直逼零。
小君皺著眉頭,猶豫了五分鐘,終於還是慢慢踱到葛真澄的面前,又猶豫了一二秒鐘,她才開口——
「呃……葛真澄,你要不要參加今晚的聯誼?」
雖然開口問了,小君仍陷在天人交戰的掙扎中,若不是今晚男女的參加人數太過懸殊,她實在很不想讓葛真澄出去「丟人現眼」。
「……聯誼?」真澄愣了一下,拾起頭,難掩驚訝地問。「你……要找我參加?」
她會這麼吃驚是有原因的,除了一年級的第一次迎新活動被邀請過外,班上同學好像忘了她的存在,只有在考試時才會想起她,那是因為要跟她借筆記,其餘的時間,她就像牆上的壁紙,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她知道同學都在背後喊她「自閉女」或是「萬年青」,指的就是她像一棵不會出聲的背景樹,有跟沒有都一樣。
其實,她何嘗不想跟大家一起開心地談笑,但從小被父母嚴格管教,讓她變得內向又怕生,不善於跟人交際。縱使同學快四年,她在班上開口的次數卻不超過十次,別說朋友,她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口吃已經變成她的習慣。
「呃……」其實小君已經後悔得要命,她趕緊揮揮手,轉身就想溜。「你不想去也沒關係,我再去問其——」
「我……我要去。」沒想到,葛真澄緩慢但堅決地點頭答應。
「嗄?」走了三步的小君,以為自己聽錯,又原路折回,不敢置信地大聲嚷道:「你剛剛說你要去?!」
這棵從不參加活動的「萬年青」,竟然答應參加今晚的聯誼?她沒聽錯吧?
班上同學的注意力全被小君的大嗓門引來,視線有志一同地集中在葛真澄身上,每個人的嘴巴都驚愕地大開……
書獃子葛真澄竟然要參加聯誼活動?真的假的?
「……嗯。」葛真澄假裝沒看到同學臉上的大驚小怪,趕緊將今晚的參加費交給一臉錯愕的小君,低下頭繼續看書。
小君低頭看著手上的五百元,再看看埋頭看書的「萬年青」,再度後悔自己的「沒事找事做」。
看她幹了什麼好事,這下真的慘了,葛真澄的出席鐵定會拉下女方的平均「素質」,法文系A班的傳奇到此結束。
還好,顏玫櫻多少可以拉抬一些分數,不然她鐵定成了敗壞班風的罪人!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燈光昏暗,音樂聲震耳欲聾,七張圓桌圍著中央的小舞台擺放,有幾個人正在舞池上拚命扭動,這就是真澄對聯誼會的第一印象。
大學都快畢業了,她竟從沒來過這種「聲色場所」,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吧?
她挑了一張最角落的圓桌坐下,除了她獨坐這桌外,其他六桌都坐了好幾個人,甚至有兩桌不但椅子坐滿,還有好幾個人圍站在桌旁,看起來熱鬧又歡樂。這一幕,讓她品嚐已久的孤獨感再度湧現。
因為不出色的外表加上不討喜的孤僻個性,讓她沒有半個朋友。她也知道自己的個性很吃虧,一直想改變,但是只要有人找她說話,她總會因太過緊張而舌頭打結,對方多半會受不了她的口吃而打了退堂鼓。
天知道,她多想拿課業成績換取交際能力,結交幾個志同道合、談得來的朋友,不想再一個人孤孤單單,尤其是在她二十一歲生日的今天。
沒錯,今天剛好是她的生日。
她不想一個人過生日,所以選擇參加今晚的活動,算是送自己的禮物,只不過,這個禮物,似乎反而讓她更覺得孤單……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邊發呆?」
一個好聽到足以當廣播節目主持人的男聲,突然在她頭頂響起,不但打斷她的思緒,還嚇得她彈跳起來。
「呀!」這一跳,她的頭不小心撞上某個很硬的東西,一個淒慘的痛呼聲隨即傳來——
「啊——痛!」高翟生痛得差點飆淚,雙手緊緊撐著快被撞裂的可憐下巴。
「你……你的頭是鐵做的嗎?」
他上星期不小心抽到「上上籤」,淪為今晚活動的主辦人。所以在大家盡情歡樂的時候,他只得盡責地四處巡巡走走,沒想到卻真的發現一個搞孤僻的異類,讓他忍不住好奇地前來查探,卻苦了自己的下巴。
「對……對……對不……起……」一緊張就犯口吃毛病的真澄,這下更是嚴重,連話都說不清,頭也跟著猛點,不敢抬頭見人。
「拜託你別再點頭了,看得我眼都花了。」他受不了地制止她的過度有禮。
「喔……」她乖乖地停止動作,卻依然低著頭。
「你的頭不痛嗎?」這一撞讓他眼冒金星,她應該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不痛……一點都下痛……」明明撞得頭昏眼花,她還是死命搖頭。
「一點都不痛?」他打趣說道。「原來你練過鐵頭功啊?佩服、佩服。」
「不……不……」她慌亂地不知該如何應對,又不敢抬頭看他,只得繼續低著頭,從頭到尾沒抬起來過。
「你難道不知道一直用頭頂看人,是很沒禮貌的行為嗎?」第一次碰到這麼不「賞臉」的人,勾起他的興致,從來沒人會一直拿頭頂對著他。
「我不……」她猛地抬頭想要解釋,一張俊朗的臉龐卻已經挪到她眼前,嚇得她猛吸一大口氣,倒退三步。
「赫!」好……好帥!帥到讓她……自慚形穢。
葛真澄垂下頭,不敢再看,深怕已經超速狂飆的心跳會失控。
他的五官端正立體,渾身散發著吸引入的光芒,比電視上的偶像明星還好看,就這麼一眼,她已將他的長相深深地烙印在腦海裡……
「你的表情怎麼好像看到怪物,我有這麼可怕嗎?」雖然不敢自封為大帥哥,但好歹也是「帥」字輩,她竟然一臉看到鬼的表情,很傷他自尊哎。
「不……不是……」怎麼會可怕?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生,跟「可怕」壓根兒沾不上邊。
「那你幹麼離我那麼遠?怕我吃了你嗎?」看她隨時準備「落跑」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信服。
「……」他是不會吃了她,但她怕自己的眼神會吃了他。
美麗的事物人人愛,她也不例外,但她很有自知之明,跟他耀眼的外在比起來,她只不過是一隻癩蝦蟆,別肖想他這天鵝肉。
「坐啊,別罰站。」高翟生好笑地看著她僵硬有如機器人的姿態,指著她原先的座椅。
「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乖乖坐回原位,雙手還規規炬炬地擺在膝上。
他跟著在她旁邊的位子坐下,好奇地問:「你幹麼一個人坐在這裡發呆?」
對於F大法文系的「艷名」他早有耳聞,今晚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群女孩不但長得漂亮,也很會打扮,而且個個長袖善舞,連他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同學們也無法招架,全都拜倒在她們的魅力之下。
原以為今晚的女生個個都是搶手貨,沒想到還是有人落單,這倒是挺稀奇的。
「我……」真澄習慣性低垂著頭,臉又紅又熱,就是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可以在課堂上用法文跟教授侃侃對談,但面對陌生人,尤其是一個讓她心跳加速的陌生男子,卻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也想跟其他同學一樣妙語如珠,笑靨如花,但多年養成的「閉塞」習慣,卻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你沒交錢嗎?」他突然又蹦出一個問題。
「有,我有交五百塊。」她趕緊秀出手上握得死緊的入場券。「你看,這是我的門票。」她還在納悶他為什麼會找她說話,原來是來查票的,難怪……
「呵……」她憨直的反應,讓他忍不住好笑。「你真可愛,我又不是查票員,幹麼給我看票?」
「……」真澄的臉色尷尬得一陣紅一陣白,頭垂得更低了。
她又沒來過,怎麼會知道嘛?
「你想喝什麼?」看出她的尷尬,他過意不去地問道,試圖彌補自己的心直口快。「我去幫你拿。」
「不用了……」
「不行喔,這裡有規定,每個人一定要喝一杯飲料,否則不能離開。」看出她的個性單純好騙,他故意擺出正經八百的表情捉弄她。
「真的?」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規定?
「當然,我騙你幹麼?」他強忍住笑意,正色地點點頭。
「呃……那我就來一杯……」她果然呆呆上當,開始認真地想著要點什麼飲料,結果卻聽到他控制不住的大笑聲——
「你……哈哈哈∼∼」果然很好騙!他開心地大笑,笑到肚子痛,很沒形象地抱著肚子,差點跌坐地上。
天啊,這種年代怎麼還有人這麼好騙呢?真是個活寶!
真澄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麼,難不成自己又被他騙了?
「……對不起,我剛剛沒聽清楚,你要喝什麼?」他終於笑過癮了,撐著有點痛的肚皮為「笑果」服務。
看來,以後如果心情不好,就可以找她說話,一定能夠轉換心情。
「柳橙汁……」她擔心出錯,不敢太大聲,聲音細若蚊蚋,完全被震耳的音樂聲掩蓋。
「嗄?」為了聽清楚她說的話,他整個人又朝她貼近了些。「你剛剛說什麼?大聲一點,我沒聽到。」
「我說……」她深吸一口氣,扯開嗓門,很用力地吼道:「柳、橙、汁——一
誰知,音樂剛好在這個時候停止,她的吼聲有如雷響,傳遍整個舞廳,所有的人都像是被下了定身咒,驚愕地往她這邊看,尤其是班上同學,更像是在看怪物一樣地瞪著她,讓她又羞又窘,恨不得挖個地洞躲起來。
天啊,好丟人喔,她好想落跑……
看到她糗得想鑽地洞的模樣,高翟生靈機一動,故意扯開嗓門,朝其他桌的人喊:「喂∼∼對面的,我們這邊想要喝柳橙汁!你們呢?」
「我要可樂!」
「那我要長島冰茶!」
「我要鹽酥雞。」
「哈……這裡沒賣鹽酥雞啦……」
一時之間,大家吼過來吼過去,彷彿在玩遊戲,順利地淡化了真澄製造出來的尷尬氣氛。
「謝謝……」真澄不笨,當然看得出他這是在為她解圍,若不是他腦筋轉得
快,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要發窘多久。
「謝什麼?我才該謝謝你想到這個炒熱氣氛的方法呢!」他貼心地笑道。
她感動地看著他。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體貼過!
他不但替她解圍,還順道替她找台階下,自然得就像是她真的幫他一個大忙,沒讓她感受到任何難堪……他真的是一個好人!
「你剛剛說想喝柳橙汁,是嗎?沒問題,我這就去拿。」他站起身來誇張地行個禮,優雅地起身離開,走向櫃檯。
他一邁開腳步,真澄的眼神立即專注地追著他的身影,一秒都捨不得移開。
她看著他還沒走到櫃檯,就被人喊住,他好像叫做……「高材生」?只見他抬頭對那群人笑一笑,直接走向那群人,開心地聊起天來了。
「高材生」是他的名字?還是綽號?不管是名字還是綽號,都跟他的形象滿搭的。
他身材頤長,動作敏捷卻又優雅迷人,俊朗的五宮和豪爽親切的個性,光是看著他,就是一種享受。
不可否認,他是個很吸引人的男子,就連她這個孤僻又怕生的人也忍不住想親近他。
他好受歡迎哪!從他身旁越圍越多的男男女女,不難發現這個事實。
他不需要譁眾取寵,輕而易舉就能成為眾人的焦點,左右逢源的境遇跟她完全兩個樣。
看著高翟生跟別人哈啦了半天,別說回過頭來找她,甚至沒去替她拿果汁,真澄有些難過地低下了頭。
他說要幫她拿果汁,結果卻一去不回,看來,「拿果汁」應該只是他落跑的借口吧?
說得也是,跟她這個半天擠不出一句話的人相比,那群人有趣多了,有了他們相陪,誰還會想到不起眼的她……
「哪,你的。」此時,一隻滲著水珠的杯子突然遞到她面前。
「嗄?!」她愣愣地望著眼前的杯子,趕緊抬起頭。是他!她又驚又喜地瞪著高人一等的高翟生。「你……」
他不是在那邊跟人談笑,完全忘了她嗎?怎麼又回來啦?
「你剛剛不是說想喝柳橙汁嗎?」他將杯子交到她手上,自己則拿著一杯可樂,在她旁邊的空位坐下。
原本要去櫃檯替她拿杯果汁,結果半路卻被班上同學叫去聊天。他雖然跟人談天說地,但仍一心數用,眼睛一直往她的方向飄,留心她週遭的動靜。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放心不下她。可能是她臉上不經意的落寞表情壓在他的心頭,讓他悶悶地,有著說不出的心疼和難受。
「……謝謝。」她受寵若驚地接過杯子,猛吸了一大口冰涼的果汁。
她還以為他一去不回了呢!沒想到他不但又回過頭來找她,而且還記得替她拿柳橙汁,怎不教她欣喜若狂!
「這麼好喝嗎?」看她的表情,彷彿喝的是瓊漿玉液,讓人忍不住也想嘗嘗。
「嗯,很好喝!」明明只是一杯稀釋過度的「柳橙水」,但經過他的手後,立刻變成可口的飲料,是她喝過最好喝的柳橙汁。
「真的假的?」他不信地低下頭,也吸了一口她手中的柳橙汁,俊挺的鼻子隨即不滿地微微皺起。「你騙人,根本沒有味道嘛,難喝死了。」
想也知道,這裡的果汁怎麼可能好喝嘛!
「呃……」她呆愣地瞪著手上的杯子,又看向一臉若無其事的他,心臟再度撲通、撲通地亂跳。
他就這麼喝她的柳橙汁?他不覺得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匿了嗎?還是說,他都是這樣喝別的女生的飲料?
她突然覺得喉頭酸酸的,是不是剛才喝下的柳橙汁起了發酵作用?
「你要不要換到其他桌子去坐?」他沒察覺她的困擾和心情起伏,只想將她帶到人群裡。
除了她以外,大家都擠在其他桌開心地高聲談笑,相形之下,她「獨佔」一張桌子顯得有些淒涼,這也是他放不下她的原因之一。
「不用了……」她搖搖頭。「謝謝。」她不習慣跟陌生人聊天,更不希望自己的加入,讓氣氛變尷尬。
他忍不住又問:「這裡只有你一個人,部覺得無聊嗎?」
若不是知道這裡辦的是聯誼會,看她拘謹的模樣,絕對會誤以為是「道德重整大會」,她未免安靜得誇張。
她還是搖頭,淡淡地說:「我習慣了。」
這句話不知道是在說服他,還是自己。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是看到其他人大聲歡笑的景象,她才發覺,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習慣」。
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他頓了兩秒,隨即煞有其事地搖頭,以誇張的語氣說道:「哎,你今晚虧大了。」
「虧大了?」她不解地重複他的話,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來參加聯誼就是要多認識人,你繳了參加費,卻一個人也沒認識到,不是虧大了嗎?」
「不呀。」她淡淡地笑開,對她來說,能認識他,今晚就值回票價。
能遇見他,就是她的生日禮物,也是她二十幾年來最好的生日禮物,她已經很感謝老天的眷顧,再嫌,就太不知足了。
他不但長得帥,人更是溫柔親切,才遇見他沒幾分鐘,她的一顆心已經被他的身影佔得滿滿的,眼裡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看她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高翟生竟有種被電到的感覺。
在這群耀眼的女生中,她有如蒙塵的珍珠,幾乎失去顏色,黯淡地置身角落,一點也不惹人注目……直到她露出笑容,光彩盡現,讓他驚艷。
其實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在她老氣的裝扮下,有張精緻的鵝蛋臉,皮膚白淨柔細,一點瑕疵都沒有。只可惜,這樣的好條件卻被一副又粗又拙的黑色塑膠鏡框擋去了。
他必須承認他還滿喜歡跟她說話的,雖然大半時間都是他說她聽,但是她靜靜柔柔的模樣,還挺合他的脾胃。
他實在不喜歡太積極主動的女生,反倒是像她這種淡雅的女孩子,會讓他多看兩眼:在她身邊,他覺得很平靜、很舒服……
哎……他幹麼一直盯著我看啊?真澄沒自信地低下頭,卻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炙熱均視線,她臉上的溫度越升越高,幾乎可以煎蛋了。
她從來沒有跟男生單獨相處過,更別說被他們行注目禮,這種「好事」不可能輪得到她,那麼他到底在看什麼?
難不成,他是在研究她的長相為什麼會這麼不起眼嗎?她自卑地暗付。
跟班上其他同學比起來,不懂得打扮的她的確不好看,以前她並不十分在意外在的美醜,但是今天,尤其是現在,她第一次痛恨自己不起眼的外表。
她真希望自己擁有配得上他的美貌,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嗨∼∼」
一個突兀的嬌柔嗓音,驚醒他們兩人各自的思緒。
「哈囉,你好啊∼∼」顏玫櫻逕自貼近高翟生坐下,完全沒將葛真澄放在眼裡。
「嗯?」高翟生懶懶地看了顏玫櫻一眼,沒啥興趣地收回視線,這種等級的美女他見多了,沒什麼吸引力。
「你不請我跳支舞?」從不認為打斷別人談話有任何不妥的顏玫櫻,第一次碰壁,有些拉不下臉,正好場上在放慢調的情歌,她便順勢替自己製造機會。
打從國中開始,對她俯首稱臣的男性沒有成千也有好幾百,早就將她給慣壞了,她就不相信有人不為她著迷!
可惜,就是有人不買帳……
「對不起,我沒興趣。」高翟生毫不給面子地回絕。
「你!」顏玫櫻何曾受到這種屈辱,但在男人堆裡混大的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裝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柔弱模樣,使出不敗的以柔克剛之術!
「嗯∼∼你說話好沖喔,人家又沒有惹你……」
只要是她要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手到擒來,高翟生也不會是個例外!
「這……」高翟生抓抓頭。「不好意思,我說話就是這樣。」他的個性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對方如果釋出善意,他也不會刻意為難,況且他不喜歡欺負女人。
「哎,聽說你是『高志集團』的小老闆?」顏玫櫻一進來就相中高翟生這個又高又帥的大帥哥,一經詢問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小君稍早特別提到的那號人物,當下立刻將他鎖定,列為唯一目標。
「高志集團」是上市公司,規模可是列為全台百大企業之一,跟她家算是門當戶對。
原來他是「高志集團」的小老闆!真澄驚訝地望著他,沒想到他不但外在條件好,就連家世背景也是一等一。
高翟生不悅地冷哼一聲。「不是。」
「不是?!」顏玫櫻不信地反問:「可是他們都說你是高志元的兒——」
「是高志元的兒子,不代表就是小老闆。」高翟生冷冷地截斷顏玫櫻的話。
他是高志元的兒子沒錯,只不過他是二老婆所生,上頭還有一個正室所出的「大哥」,「小老闆」這個稱呼絕對輪不到他。
顏玫櫻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刻話中有話地暗示道:「那要看你有沒有後援嘍,我相信『達茂』會是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你知道,我是我爸爸最疼愛的獨生女,他從不拒絕我的要求……」
「達茂」是顏玫櫻父親創立的企業,身為獨生女的她是家族唯一繼承人,身價好幾十億,拿著「達茂」當後盾是她經常玩的手段,鮮少男人不吃這一套。
「是嗎?」高翟生是個聰明人,哪會聽不出來她話裡的涵義,但高傲的他最厭惡被人牽著鼻子走,反應非常冷淡。
不曾被人如此冷處理的顏玫櫻,益發被引出興趣,隨即使出渾身解數想找出共同話題跟高翟生攀談,而高翟生身為今天的主辦人,也不好意思給她太難堪,便也跟著聊了起來。
一旁的真澄難掩失望地看著高翟生。他一看到漂亮又健談的顏玫櫻,似乎就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男人果然都喜歡美女,他也不例外。
說得也是,一邊是貌美如花又能言善道的大美女,另一邊是不懂裝扮又不會說話的醜女,是男人都會選顏玫櫻吧。
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好奇怪的,但她的心頭卻沒由來地泛起酸澀,好像吃了特酸的烏梅。
奇怪?她剛才只喝了兩口柳橙汁,為什麼她會算到有種想哭的衝動呢?
高翟生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不請自來的顏玫櫻,一抬眼,正好看到一臉落寞的真澄,他立刻歉然說道:「對不起,我們一直在說無聊的話題,讓你插不上話,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真澄試圖回應他的體貼,但才揚聲就被顏玫櫻搶去話頭——
「別理她啦!她就是這副德行,半天悶不出一個字,孤僻得要命,我們班根本沒人要理她!」習慣眾人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顏玫櫻,不爽話題焦點轉移到其他女人,很沒風度地作人身攻擊。
這個醜女憑什麼跟她搶人,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德行,真是笑死人了,哼。
顏玫櫻當著高翟生不留情面對自己的尖酸評論,讓真澄羞窘又難堪,頭低到不能再低。
她知道大家都在背後說她孤僻、不好相處,但是當著別人,尤其是高翟生的面被批判,讓她尷尬又難堪,心又冷又痛。
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想孤僻啊……
「你別這麼說!」高翟生不悅地道。「沒有人願意當個孤僻的人,她只是不太會跟人相處罷了。」
他懂她!他真的懂她!
真澄又驚又喜地望著他:心裡流過一道暖流。
她感動地望著他微帶怒意的俊臉,這是他第二次為自己解圍,原本被顏玫櫻傷到的心,也因為他的出聲相護而慢慢修復。
「好啦,我不說就是了嘛。」顏玫櫻強壓下心中濃濃的不悅,扯出一張僵硬的笑臉。「你別生我的氣嘛……」
可惡,為了一個醜女被男人凶,她顏玫櫻何曾受過這種屈辱,真是氣死她了!
不過,越是難到手的男人,她越想要,這樣才有挑戰性,她絕對要得到高翟生
「走,陪我去拿杯飲料,我好渴喔。」她硬是將他帶開,臨走前,不忘回頭賞真澄一記凶狠的白眼。
真澄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並肩越走越遠,剎那間掠過心頭的痛,清晰又明顯,彷彿一道烙印,深深地印上心底。
她知道,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個二十一歲的生日了,因為就在這一天,她遇見高翟生,一個撥動她心弦的男人。 |
|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